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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甜寵近水樓臺歡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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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G2501

《坑妻食譜》

  • 作者時晨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06/16
  • 廠商:新月 花園文化
  • 瀏覽人次:26430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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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乖了那麼多年,在暗戀的女孩面前總是一副高冷模樣,
在她的大學教授父母面前也維持上進、有禮的優等生形象,
他終於獲得余家人認可,得以「好學長」身分成為她的保護者,
這下無論是拐她進他公司實習,或當他的貼身法文翻譯都妥當了!
現在只等那不解風情,滿腦子只有烹飪、甜點的小丫頭開竅了……
唉,都因她孩子心性,他堂堂集團總監再有錢、再帥也沒屁用,
砸金買衣服、包包、帶她參加高級宴會,全不如做個小蛋糕有效,
好!他拚了!好在多年前他早有先見之明,為她學了一手好廚藝,
甚至成為了神祕的知名甜點部落客,也廣結各方廚師好友,
假借烹飪培訓課的名義,把那丫頭一步步引進他的碗……網裡來,
眼看她好不容易逐漸被打動,終於以看「男人」的眼神來看他了,
沒想到卻因他父親曾辜負過她姑姑,她父母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
更甚者,還乾脆為她介紹其他男人……哼哼!那就別怪他出絕招,
被反對,他還能等,但自己的女人被覬覦,他可是一秒都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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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昨天開始,校園網路要進行升級。沒有Wifi的這幾天,大學裡怨聲載道,大家都覺得日子沒法過了,余疏影也不例外。
清早睜開眼睛,余疏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刷微博。在特別關注的分組內,只有一個博名為「傾城食譜」的微博。
「傾城食譜」是一個擁有將近千萬粉絲的美食名博,裡面每條微博都是精品,余疏影每天都會刷新十來遍,儘管博主更新的頻率實在低得驚人。
今天網路慢得人神共憤,頁面上的載入圖示轉了一圈又一圈,微博內容仍然更新不了。余疏影決意跟這網路槓上了,要是微博刷新不了,她就不起床!
就在余疏影暗下決心的時候,文雪萊推門而進,她先是把空調關了,隨後一手掀開女兒的被子,「快九點了,妳還不起床!」
受不了這高分貝的噪音,余疏影才不情不願地放下手機,「起了起了……」
儘管女兒已經起床,但文雪萊仍扠著腰嘮叨,「老躲在被窩裡玩手機,妳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壞習慣!」
余疏影一邊走出臥室,一邊搪塞母親,「改了改了……」
 
 
 
每年的九月下旬,當地都會舉辦一場規模龐大的進出口交易會。貿易會期間,數以萬計的外貿商和海外財團雲集至此展館,需要大量的翻譯和工作人員。
S大學的外語系所每年都會集結學生到展館做兼職,余疏影今早要把班上同學的報名表交到系辦。
恰逢週末,系上辦公室沒有開門,負責接洽的學長就把她約到體育館旁的咖啡廳碰面。
洗漱換衣後,余疏影抱著一遝報名表格就出門了。
在咖啡廳外等了十來分鐘仍然未見那位學長的蹤影,她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才想起他根本沒有留過手機號碼,只好給他發Line。
余疏影站在原地又等了幾分鐘,手機什麼動靜都沒有,她點亮螢幕卻發現Line有一個未成功發送的標誌,她重新發了幾遍,可惜並沒有成功。
重發了不下十次,余疏影終於放棄。她煩躁地在咖啡廳外踱步,轉身時隱隱看見裡面有一個男生正獨自喝著咖啡,她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真笨……」
咖啡廳的玻璃門被推開,門上的風鈴便響了起來。服務生立即迎了上來,甜美地問:「請問幾位?」
「我找人,謝謝。」余疏影說。
咖啡廳內的客人不多,服務生看她朝那位英俊男人走過去,臉上不禁泛起幾分詫異。
在咖啡廳外隔著落地玻璃窗,余疏影看不清男人的樣子,走近以後才發現他有幾分面熟,應該是在學校裡見過的。他穿黑色襯衫,衣袖稍稍挽起露出腕錶,看上去沉穩成熟,不太像一個大學生。
其實余疏影只見過他的Line頭像,那是一張辨認不了輪廓的側臉照,跟眼前這張臉似乎有幾分雷同。她敲了敲餐桌,試探性地喚了聲,「學長?」
正要喝咖啡的男人聞聲抬頭,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瞇了下,隨後動著薄唇吐出三個字,「余疏影。」
聽見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余疏影心裡那半點懷疑都沒有了。她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見他一副不太友善的樣子,她連忙解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約在咖啡廳裡,所以剛才一直在外面等……」
說了那麼多,他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有種唱獨角戲的感覺,就在她詞窮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尊口,「有什麼事?」
那嗓音有種很特別的質感,余疏影恍惚了一下,接著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這是我們班的報名表格,班上有十三個同學抽不出時間,其餘的同學都可以到展館幫忙。」
接過表格後,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並應聲,「嗯。」
他似乎沒有事情要交代,余疏影便說:「學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走出咖啡廳以後,余疏影覺得呼吸都順暢了,這學長的氣場太盛,盡量還是少接觸微妙。
 
 
 
接到陌生號碼的來電時,余疏影正在圖書館裡泡著,手機隨意地放在桌面,震動時發出嗡嗡地低響,她連忙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才壓低聲音接聽,「喂?」
話音剛落,手機那頭就傳來一道大嗓門的男聲,「學妹,妳到底什麼時候才過來?」
余疏影一頭霧水地問:「去哪兒?」
對方不耐煩地說:「體育館旁邊的咖啡廳,其他班級的報名表格都交齊了,就欠你們班了,妳趕緊過來吧!」
當她趕到咖啡廳門前時,一個抱著幾個檔案夾的男生走了過來,主動開口,「妳是余疏影?」
由於跑得太急,余疏影只能喘著氣點頭。
他問:「報名表呢?」
「我不是交了嗎?」她打量著眼前的男生,接著補充,「我交給了另一個學長。」
不料他卻說:「開什麼玩笑,這表格都是我收的,妳交給哪個學長了?」
他那大嗓門引得路人頻頻側目,余疏影縮了縮脖子,「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今早在這裡收表格的學長。」
「今早哪有人來這裡收表格?妳沒看Line嗎,收表格的時間改到下午三點。」他掏出自己的手機遞到余疏影的面前,「妳看!」
「可是我沒有收到。」Line從昨晚開始就死寂死寂的,根本沒收過半條新消息。為證明事實,她也將跟他對話的Line視窗打開,裡面除了兩條沒有發送出去的消息以外,就只有前天收到的通知了。
「算了算了!」他示意余疏影將手機拿開,「就當妳沒有收到新通知,可妳究竟把報名表交給了誰?」
余疏影弱弱地說:「我也不知道。」
對方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兩三秒後才說:「馮老師那邊應該還有報名表格,妳領到了就讓同學們重新填一遍,週一自己交到系辦。」說完以後,這位脾氣暴躁的學長就轉身走掉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余疏影才收回視線,低頭點開手機的通訊錄,撥通了馮老師的手機,她剛說明來意,旋即就被告知那些報名表已經上交到系辦公室了。
余疏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追問:「是誰幫忙交的?」
「是院長親自送過來的。」
她被震驚到了,「啊?」
余疏影的父母是S大學的教授,他們大半輩子都在這所學校教書育人,頗得教職員工的尊重,別說院長,就連校長都像鄰家伯伯一樣熟悉。
馮老師也是知道內情的人,她笑起來,語氣肯定地說:「妳又偷懶了是不是?以前都是余教授和文教授給妳做跑腿的,這回居然把院長也請了過來。」
余疏影不知道怎麼解釋,乾笑著打混過去。到家以後,她站在玄關換鞋,就迫不及待地嚷嚷,「爸、媽,今天我真是見鬼了!」
客廳傳來母親略帶責備的聲音,「影影!」
余疏影不解地「欸」了一聲,轉身的瞬間,竟看見自己口中的「那只鬼」正安坐在客廳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余疏影倏地頓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在咖啡廳偶遇的男人真是神通廣大,他不僅知道她的名字,還知道她的住址。
文雪萊說:「沒看見家裡來客人了嗎?妳這樣大呼小叫像什麼樣子!」
被母親這麼一說,余疏影反射性地向他問好,「你好,歡迎來我家玩啊。」
「滿腦子就是玩。」文雪萊無奈地揉著額頭,繼而轉頭對周睿說:「小睿,這丫頭能有你百分之一的出息,我就很滿足了。」
周睿對待文雪萊和余軍的態度,不像是學生對老師的敬畏,而是後輩對長輩的敬重。他應道:「疏影品行兼優,連院長都對她讚不絕口,雪姨您太謙虛了。」
聽見這番對話,余疏影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覺得這男人臉熟了。如果她沒有記錯,這男人應該叫周睿,是她父親的得意門生。他還在S大學就讀時,經常被父親邀請到家裡來,有時候幫忙翻譯外語書刊、有時候探討學術問題,而更多時候則是純粹過來吃一頓便飯而已。
那時她還是高中生,在學校住宿,平日很少在家,因而他們相處的機會不算多,後來周睿畢業出國,她跟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時隔多年,余疏影已經把他忘得差不多了,然而他的記性好像很不錯,不僅能認出她,還精準地報出她的名字,看來學霸的腦回路確實有別於平常人。
看見女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余軍向她招手,「影影,過來。」
剛坐到沙發上,余疏影就悄聲問父親,「他是周睿?」
儘管努力壓低音量,但周睿還是聽見了,他裝作不知,隨後從容地端起了茶杯。余軍瞪了女兒一眼,似乎在責怪她沒禮貌。
余家住在大學的教職員工宿舍,夫婦倆把周睿留在家裡吃晚飯,他們進了廚房忙碌,招待客人的任務就落在余疏影身上。
父母這麼看重周睿,余疏影自然不會怠慢他。她雙手捧著小茶壺,周睿喝一點,她就加一點。幾次以後,他便說:「不用添了。」
余疏影「哦」了一聲,在周睿放下茶盞時,她還是照舊給他倒茶。
周睿將手支在沙發的扶手上,隨意地說道:「今年大三了?」
想起今早的事情,余疏影撇了撇嘴,「你不是很清楚嗎?」
周睿問她,「生氣了?」
她低頭往小茶壺裡加開水,眼尾都不看他一下,「換你被人這樣捉弄,你也會生氣吧?」
「捉弄妳?」周睿挑眉,聲音慵懶地問:「我嗎?」
闔上茶壺蓋後,余疏影才抬頭,「你明知道我認錯人,不僅不告訴我,還把我們班的報名表騙走了!」
面對余疏影的指控,周睿只問:「今天妳怎麼叫我的?」
「學長啊。」余疏影回答。
周睿不緊不慢地說:「我也是S大學的學生,按理來說我確實是妳的學長。況且,我也幫妳把報名表格上交到系辦了,不是嗎?」
余疏影被噎著,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說到這裡,周睿傾身拿起小茶壺,慢條斯理地往她面前的空茶盞添茶,聲音裡沒什麼情緒,「當時我一眼就把妳認出來,完全沒想到妳已經認不得我。」
被他這樣一說,余疏影瞬間從受害者變成壞人,她滿額黑線,口不對心地說:「那還真的謝謝學長了!」
周睿放下茶壺,應聲,「不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晚飯的時候,文雪萊很熱情地招呼周睿,「小睿多吃點,千萬不要客氣。」
周睿道謝,並說:「在國外的幾年,我經常回味您做的菜。」
「喜歡就多來吃飯。」文雪萊被誇得眉開眼笑。
得意門生事業有成還特地登門拜會恩師,余軍心裡很高興,破天荒地開了一瓶白酒,執意要跟周睿碰杯。周睿自然不會拒絕,他酒量好,幾杯黃湯下肚也臉不改色,反倒是余軍不一會兒就臉紅耳赤。
那瓶白酒被他倆喝了大半,余軍的酒氣正上頭,大著舌頭對周睿說:「你比你爸更有膽色、更有魄力,真是青出於藍!」
周睿很謙虛地說:「沒有,我也是向你們學習而已。」
余疏影有點驚訝又有點了然,難怪她父親和周睿這麼親近,原來他跟周睿的父親是舊識。
說著說著,余軍又喝了幾杯,最終連話都說不完整,差點醉倒在餐桌上,儘管周睿還算清醒,但文雪萊還是讓他在家裡留宿。
「今晚你也喝了不少,反正客房空著的,你就在這邊住一晚吧。」
周睿原本打算請代駕的,文雪萊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絕,因而就答應下來。文雪萊要照顧醉倒的丈夫,於是就指揮女兒幫忙整理客房。
客房挺久沒有人入住,裡頭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兒,余疏影把門窗都打開透氣,隨後將枕頭、被單等東西搬出來。薄被壓在毛毯下面,得先把毛毯拿出來才能順利拿到薄被,她踮著腳,手臂又使不上力,於是又把椅子搬過來。
周睿到車裡拿換洗衣服回來時,余疏影正好踩在椅子上,懷裡還抱著厚實的毛毯,他看得心驚膽戰,不假思索就低喝,「余疏影,趕緊下來!」
余疏影本來還好好的,他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背後響起,她嚇了一跳,椅子也跟著晃了晃,幸好余疏影身手敏捷,旋即穩住身體。她正要抱怨,腰間突然多了一條手臂,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周睿抱了下來。
他們的身體貼在一起,余疏影聞到周睿身上那淡淡的酒味,及他噴在自己後頸的氣息。
懷裡抱著的毛毯不知道什麼時候滑到地上,她正想去撿,卻發現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尚未鬆開。
她動了一下,周睿又收緊手臂,聲音輕慢地說:「站都站不穩,妳比我還像是醉酒的人。」
余疏影突然覺得周睿身上的酒氣實在可怕,害得她也開始有些醺然,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應。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喝醉了?」
「妳說呢?」周睿說完就鬆開了手,彎腰去撿地上的毛毯。
余疏影未能完全回過神來,她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地把薄被放到床上,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給周睿鋪床時,周睿就問她,「妳先洗澡,還是我先洗?」
余家除了兩老的主臥室有浴室,就只有一間共用浴室,周睿禮貌地詢問一下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余疏影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看她沒反應,周睿乾脆就說:「算了,妳先洗吧。」
余疏影擺手,她說:「你是客人,你先洗吧,我不急的,我等下還有事忙。」
周睿正把毛毯重新放回櫃子,聽她這樣說,他轉頭看向她,「還要忙什麼?」
「啊……」余疏影腦子一抽,張嘴就回答,「幫你鋪床呀。」
周睿微微挑眉,隨後不緊不慢地說:「那就麻煩妳了。」
剛把話說出來,余疏影就後悔了,她以為周睿會客氣地說不用,沒想到他還真的一點都不客氣。
文雪萊早已經把新的日用品準備好了,余疏影告訴他,「毛巾牙刷什麼的,浴室裡都有,如果缺了什麼,你再找我。」
「嗯。」周睿應了聲,從小型旅行包裡翻出睡衣後就走出了客房。
房裡,剛把床單鋪開,余疏影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方才她打算洗澡,剛把睡裙和小內褲拿到浴室,緊接著就被母親吩咐收拾客廳……完了!周睿只要把衣物放在架子上,肯定會看見放在睡裙上面的小內褲。
想到這裡,余疏影立即奔到浴室前「咚咚咚」地敲門,「周睿,快開門!」
光是想像,她就尷尬得想挖坑把自己埋了。她祈禱周睿用的是牆上的掛鉤,沒有留意到架子上的衣物,心裡一著急,連學長都不叫,直接喚了他的名字。
浴室的門很快被打開,余疏影一抬頭就看見赤裸著上身的周睿,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肌、精瘦的腰腹,撲面而來的男性荷爾蒙讓她把要做的事都忘得乾乾淨淨。
周睿的手還扶在門把上,垂眼看著目光呆滯的余疏影,淡定地開口,「怎麼了?」
余疏影強作鎮定,但聲音還是有點抖,「你……你不穿衣服!」
周睿幾近失笑,「妳讓我快開門,難不成我要先把衣服穿回去?」
余疏影的眼睛四處飄就是不敢看他。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杵在門邊,她擠不過那窄小的門框,於是低著頭小小聲地說:「我的東西落在裡面了,你讓一讓。」
周睿仍舊站在原地,他長臂一伸,輕鬆地把架子上的東西遞給余疏影,「這些嗎?」
看見他手裡拿著的東西,余疏影已經沒有抬頭的勇氣了。她胡亂地將衣物抱在懷裡,用餘光偷偷地瞥了男人一眼,發現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的耳根開始發燙,正要轉身,周睿突然出聲,「粉紅色。」
聞言,余疏影下意識緊了緊懷裡的衣物,隨後抬頭瞪了他一眼,周睿半倚著門框,慢悠悠地補充,「不要誤會,我說的是妳的臉。」不等她應聲,旋即瀟灑地關上浴室門。
站在外面的余疏影又羞又惱,她好像再也不能直視懷裡的粉紅色小內褲了……
第二天,余疏影將近九點才起床,走到客廳時,父母和周睿早已吃完早餐並悠然地坐在客廳聊天,她拿了個包子,隨後也坐到沙發上旁聽。
當時文雪萊正說:「這次從總公司調回來,短期內都會留在北部吧?」
「是的。」周睿回答,「公司準備全面開拓中國市場,我就申請回臺北了。」
余軍問:「你特地趕在交易會開幕前回來的?」
「沒錯。」周睿沉吟了下,又說:「我雖然瞭解中國的外貿市場,但很少有機會真正接觸。這次參展除了促成現場交易以外,更重要的是瞭解對手和熟悉行情。」
余軍點頭表示贊同,想了想又問:「翻譯人員夠嗎?」
周睿說:「我已經跟院長打過招呼了,應該可以給我預留一批。」
他們相談甚歡,而余疏影一口一口地咬著包子沒有搭半句話,心想原來這就是周睿回校的目的,他居然要預留一批翻譯,看來他對這次的參展十分看重。
就在余疏影胡思亂想時,周睿突然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疏影已經大三,應該也可以過來幫忙了。」
此話一出,文雪萊和余軍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女兒身上。
今年的進出口交易會,余疏影根本沒打算去。這事本來已經瞞過了父母,不料今天陰錯陽差地被提起,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
文雪萊也說:「反正都要到展館做翻譯,乾脆就幫小睿的忙吧,這樣大家都有個照應。」說完,她便給余軍使了個眼色。
余軍明白妻子的意思,每年的交易會總有一兩個女學生被所謂的外商欺騙;也有一些不潔身自愛的女學生暗地進行色情交易。這麼一想,他確實覺得把女兒交給周睿會比較放心。
察覺女兒面露難色,余軍沉聲問:「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在父親的注視下,余疏影擠出一句,「沒、沒啊……」
「既然是這樣,那妳直接去幫小睿的忙吧,明天我讓小馮安排一下就好。」
她猛地轉頭看向父親,詫異得連聲音都變了,「爸……」
余軍沒有看她,他只對周睿交代,「小睿,影影就麻煩你看管了。」
周睿的眸色閃了閃,輕聲應答,「沒問題。」
余疏影只想趴在沙發哀嚎,看來這次真的逃不掉了……
多聊了一會兒,周睿就要回去。文雪萊問他,「怎麼不多坐一會兒?午飯還沒吃呢!」
周睿略帶歉意地說:「不了,我剛回來,公司那邊還有挺多事務要處理的。」
「公事要緊,那就先回去。」余軍也從沙發站起來,「我送你吧。」
讓長輩相送,周睿過意不去,連忙婉拒,余軍拗不過他,只好退讓一步,「那讓影影送你。」
余疏影本來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綜藝節目,一接收到父親滿帶暗示的目光,只得起身得體地說:「學長,我送你。」
這一次,周睿沒有拒絕。
這區的教職員工宿舍有些歷史了,樓梯有點狹窄,只能勉強讓兩個人並肩而行。
周睿身材挺拔,他的肩時不時擦過牆壁,老久的牆體便有白灰散落。余疏影見了,乾脆落後他一個階梯,他不解地回頭,她就指了指他的襯衫,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周睿看見自己襯衫白了一小塊,他並不在意,甚至沒有把灰拂掉,只說:「妳走前面。」
余疏影看了他一眼,隨後就默默地走在他前面,在靜謐的樓梯間,他們的腳步聲整齊地交疊,聽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由於這區的車位緊缺,周睿把車子停靠在教學樓那邊,走到樓下,他就對余疏影說:「妳回去吧。」
想到他是父親派來盯著自己的奸細,余疏影對他有點忌憚,於是討好地說:「周學長再見,路上小心。」
周睿微微頷首,臨走之前,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再見。」
 
 
 
當余疏影把這個噩耗告訴孫熹然的時候,孫熹然的反應比她還大,「瘋了,怎麼就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呢?」
為了培養和促進同窗之間的感情,余疏影一般都是住學生宿舍的。她住的是四人宿舍,其中兩人是美術系的學姊,她們忙於實習很少回來,而剩下那位,則是她的同班同學孫熹然。
孫熹然和余疏影做了兩年的室友,她們的關係很要好,余疏影有很多小祕密,孫熹然都知道。譬如說,余疏影的夢想是當一個西點烘焙師,她之所以主修法語不是為了像父母那樣教書育人,而是希望日後可以到巴黎遊學。
三個月前,「傾城食譜」發了一條微博,大意是,國內屈指可數的西點烘焙師嚴世洋將開班授徒,授課的地點就在距離S大學不遠的歐洛西餐廳,而授課的日期就是外語系休課的那段時間。
嚴世洋自外國學成歸來,就在故鄉開設兩期西點烘焙培訓班,一方面是想讓更多人接觸這個行業,而另一方面則是希望能夠與本土的大廚或烘焙師交流切磋。
由於名額有限,余疏影和孫熹然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名額搶到手的,她原本打算以交易會作為幌子就可以順利地瞞天過海,沒想到……
余疏影趴在書桌上,一臉唏噓地說:「時也,命也!」
孫熹然伸手往她腦門敲了一把,「妳應該說人定勝天!好不容易盼到大師的培訓班,妳忍心就這樣放棄嗎?」
「不忍心,可是沒有辦法呀……」余疏影悲痛欲絕,繼續軟綿綿地趴在書桌上。
孫熹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拿出水果刀削蘋果,並順口安慰了余疏影幾句。
余疏影正要放棄時,突然計上心頭,轉頭對孫熹然說:「這培訓班有兩期,一期是在早上,一期在晚上,我能不能跟晚班的人交換?」
孫熹然說:「就算有人願意跟妳交換,妳也沒有那麼好的精力去上課吧?去年去展館做了兩週的翻譯,整整歇了兩個月我才緩過來。」
余疏影托著下巴,說道:「哪有這麼誇張,況且我爸怎麼說也是周睿的老師,他應該不會太為難我,把累活重活都分配給我吧?」
孫熹然聳了聳肩,「這個周睿,我好像聽說過他的事兒。」削好皮以後,她分了半個蘋果給余疏影,一邊吃一邊說,「聽說周睿修了兩個學位,一個是工商管理,另一個就是法語。他畢業那年,余教授被學校委派到法國交流學習,當時他還帶了一個學生隨行……」
余疏影點頭,「這個我知道,我爸帶的人就是周睿。」
孫熹然「嗯」了一聲,接著又說:「周睿隨妳爸爸出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一直留在巴黎一家大公司工作,有小道消息說是妳爸爸動了人脈關係,他才會被錄取的……這事妳有聽妳爸媽說過吧?」
余疏影很遺憾地說:「沒有,而且我爸去法國那年,我正好上高三,每天都忙得要命,哪有精力管別人的事情。」
孫熹然開玩笑,「余教授這麼嚴肅正直,居然會格外偏愛周睿,還可能動過人脈幫他,妳說他會不會是妳爸爸的私生子?」
余疏影哭笑不得。她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私生子,但她可以確定周睿能留在巴黎工作並不是她父親的功勞。她父親向來剛正不阿,私相勾結、以權謀私這種事他肯定不會做。
 
 
 
文雪萊和余軍的學生眾多,偶爾會帶幾個回家作客,余疏影跟他們的交集大概只到點點頭、問聲好的程度。不得不說,她父母跟周睿的關係確實比其他學生要親密得多,那時候她年紀小,對這種事並不敏感,因此不會探究其中緣由,更不會向父母提問,在她腦海裡跟周睿有關的記憶不多,因而那天在咖啡廳才沒有一眼就把人認出來。
躺在床上,余疏影努力地回想了很久,才堪堪記起些許跟周睿的往事。
那時候她正讀高中,每週只有一天半的時間待在家裡,並不常在家碰見周睿。
如果她沒有記錯,周睿以前是戴黑框眼鏡的,他喜歡穿深色衣褲,鞋子總是很乾淨,臉上總是沒笑容。在那個年紀,她迷戀的是笑起來很溫暖的班草,周睿雖然也很帥很英俊,但不是她欣賞的類型。
周睿很少跟她說話,一是因為他很忙,總是窩在書房裡查資料,而另外一個原因大概是他們之間缺少共同話題,或許他根本不屑跟她說話。
他們只單獨相處過兩次。一次是她父母臨時要開會,中午家裡沒人做飯,秉著哥哥照顧妹妹的原則,周睿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廚房……余疏影敢對天發誓,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麼難吃的黑暗料理,若非看在他很用心的分上,她早就丟下筷子跑掉了。幸好他後來良心發現,說了句「別吃了」,就帶她到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
至於另一次,余疏影倒是闖下大禍了。為了完成作業,她進書房找散文集,當時周睿正專心地敲著鍵盤,她好奇張望時不小心踢掉地上的插座,眨眼間,螢幕上的東西就全不見了。
那個年代用的還是桌上型電腦,一斷電就什麼都沒了,余疏影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周睿看起來挺凶的,父母都去給學生上課了,她真不知道他會不會打人。
沒想到周睿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了看她,接著又看了看插座,沒說半句話就把主機的電源線插頭插上。
直到電腦重新啟動,她才怯生生地問周睿,「你剛才在做什麼?」
周睿握著滑鼠,語氣淡淡地回答,「寫論文。」
余疏影湊過去看,「有自動存檔嗎?」
當著她的面,周睿把資料夾打開,裡面空空如也,她比他更著急,「那怎麼辦?」
周睿把好幾本原文書同時打開,頭也不抬地說:「重做。」
余疏影以為他至少會指責自己兩句,不料他只是默默重做,平靜得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儘管如此,她還是很內疚,並一個勁地跟他道歉。
時至今天,余疏影還記得周睿說了句「沒關係」,隨後在口袋裡掏出一百塊塞給她買零食吃。她想周睿肯定覺得她太吵,若再不把她請出去,他就會瘋掉……想到這裡,余疏影不禁笑出聲來。
在寂靜的深夜裡,這點低笑亦十分明顯,恰好孫熹然也沒睡著,她嘿嘿地笑了聲,問道:「想什麼想得這麼高興,該不是在想周睿吧?」
余疏影翻了個身,聲音含糊地說:「余疏影已經睡著了,妳說什麼她沒聽見!」
 
除去這段小插曲,余疏影的生活一切照常。她每天在學校、飯堂和宿舍間來回奔走,上課時認真聽講,放學後認真上網,睡前跟父母用Line聊聊天,日子並沒有什麼波瀾。
距離交易會開幕還有兩天,余疏影在下午放學時接到了周睿的來電。
「我在學校東門等妳。」周睿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就切斷了通話。
余疏影只好抱著厚重的教材去找他,剛走出東門,就看見倚在車身旁邊的周睿。她走過去,問道:「周學長,找我有什麼事?」
他沒有回答,只說:「上車。」接著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半推半帶地將她塞進車裡。
夕陽西沉,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際。秋色正濃,道路兩旁的樹木掛著半枯半黃的葉子,涼風乍起,落葉飄零。
這一路上,周睿都專注地開車,最終駛到了一家綜合型的購物中心。
當他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時,余疏影忍不住問他,「要買東西?」
周睿轉頭,順手替她把安全帶的卡榫解開,「先吃飯。」
聽見他說吃飯,她很樂意地拉開車門下車,兩人搭乘電梯時,周睿問:「想吃什麼?」
想到他剛從法國回來,余疏影就說:「法國菜?」
周睿知道她遷就自己的口味,因而說:「聽說這裡有一家粵菜館很不錯,要不要試試?」
「粵菜啊?」余疏影禁不住誘惑,瞬間就改變了主意,「也可以呀。」
點餐的時候,周睿翻了兩下菜單就闔上了,「妳點吧。」
余疏影有點為難,「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很多年前,周睿帶她到餐廳吃飯也是這樣,菜單都沒翻完就讓她拿主意。當時她年紀小,人情世故什麼都不懂,周睿讓她點餐,她就點了一桌子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難為他一個大男生要拿著小勺子挖焦糖布丁。
周睿似乎也想起了這件往事,他微微地朝她笑了笑,「那就選妳喜歡吃的。」
服務生還在旁候著,余疏影只得翻著菜單,快速地選了兩道家常小菜和一個玉米羹。
候餐的空檔,余疏影本想滑手機,但是周睿這大忙人不碰手機,她也不太好意思拿出手機。
他們就這樣乾坐著,余疏影覺得有點無聊。周睿向來話不多,她只得開口,「你回國多久了?過得習慣嗎?」
周睿回答,「還不到一個月,沒有習慣不習慣的。」他放鬆身體,背靠在椅背上。
余疏影理所當然地說:「你的適應能力真強,都不認床的呀?」
周睿頓了下,應道:「有時間休息已經很不錯了,還有什麼閒心管那床究竟是怎樣的。」
余疏影驚歎,「這麼忙?」
周睿說:「最近忙著籌備交易會的事情,是比較忙。」
聽他提起交易會,余疏影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權衡著要不要問周睿,她到底能不能五點半離開。
上周她跟一個烘焙培訓班的夜班學員交換了名額,沒有意外的話,她會擠出晚上的時間上課。但根據去年經驗,在展會當翻譯或者工作人員並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若展館的人數流量大就會忙到很晚,甚至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
既然如此,她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跟周睿打聲招呼,光明正大地走;二是跟自己的搭檔溝通好,再偷偷摸摸地溜。
余疏影很糾結,若周睿能夠點頭固然是好;若他果斷拒絕,同時知道她有早退的念頭,那她可能連偷偷溜走的機會都沒有。再退一步來講,就算周睿不拒絕,他要問明原因,她還是回答不上來的。
早在填報志願時,她就表明過自己想學習西點烘焙的意向,可惜被父母一致否決。
文雪萊和余軍都是實實在在的學術派,思想傳統、作風保守,在他們看來女孩子就應該多讀點書,日後找一份有意義的工作,最好能像他們那樣教書育人,然後跟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結婚生子,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得知她的想法以後,他們輪流勸說女兒直到她放棄這個念頭,保證今後好好學習,他們才消停下來。
儘管父母阻止,其實余疏影仍背著他們自學,假期還到西餐廳打工,借機進廚房偷偷學。
今年暑假,孫熹然給她介紹了一份兼職,是在一家咖啡廳當廚房助手。這家咖啡廳的烘焙師是道地的法國人,而她又恰好會說法語,他很喜歡找她聊天。聽聞她對烘焙感興趣,他很大方地教了她一些小竅門,有時候還給機會讓她練習裱花。
至於這次的培訓班,余疏影覺得機會難得,不想就此放棄,至於到底要不要告訴周睿,她實在拿不定主意,畢竟他到底是敵是友,她現在仍然看不透。
坐在對面的余疏影時而皺眉,時而抿唇,小動作多得很。周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他知道這丫頭有心事,她憋著不說,他亦不主動發問。
整頓飯下來,余疏影都在糾結這個問題,心思不在餐桌上,就連周睿是什麼時候結帳的也不知道。
服務生將零錢和發票送過來後,周睿問她,「還要再歇一陣子嗎?」
余疏影回過神來,應聲,「不用了,走吧。」
他們一起離開了飯館,她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慢悠悠地跟在周睿身後,而周睿突然停下腳步,「走到前面來。」
余疏影不得不承認,周睿挺有紳士風度的。像他這樣有相貌有涵養的男人,在大學時期居然沒有談戀愛,實在讓余疏影懷疑他的性向。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周睿把她帶到了三層的女裝區。看著琳琅滿目的時裝,她困惑地問:「來這裡做什麼?」
周睿說:「給妳買幾套正式套裝。」
她感到驚奇,「你們公司對兼職翻譯也有服裝要求?」
「我們公司對任何員工都沒有服裝要求。」周睿頓了一下,「但是,我對我的翻譯有服裝要求。」
余疏影猛地停住腳步,她不可置信地說:「你的翻譯?」
周睿看向她,語氣肯定地重複,「我的翻譯。」
余疏影滿臉震驚,聲音梗在喉嚨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單純在展館看守展位、做做翻譯,要溜走倒不是難事。然而周睿卻說她不是他們公司的翻譯,而是他的翻譯,這麼一來她很可能整天都要跟在他身邊,他上次說過不給她偷懶的機會,原來他是這樣的打算。
看著她這副表情,周睿問她,「妳用得著這麼驚訝嗎?」
余疏影內心很抓狂,表面上還是竭力保持冷靜,免得周睿起疑。她艱難地擠出半點笑容,口不對心地說:「我這不是驚訝,是驚喜。難得周學長這麼看得起我,我非常高興……」
周睿很自然地接話,「高興就好。」
余疏影連忙說:「可是,我才疏學淺去展館湊個數是沒問題,要是讓我當你的翻譯,我擔心應付不了。跟你接觸的不是老總就是老闆,一不小心出了差錯,我怎麼擔當得起。」
周睿對她說:「妳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平常心對待就好。」
余疏影仍在做最後的掙扎,「我就算沒有壓力,也改變不了能力不足的事實。我班上有一個女學霸,她人長得漂亮,英語法語德語都講得很流利,最重要的是腦筋轉得快,很適合當你的翻譯,我明天就介紹給你認識!」
周睿耐心地聽她把話說完,甚至還略帶贊同地點了點頭。
看見他這種反應,余疏影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正想舒一口氣的時候,周睿突然開口,「不用介紹了。」
一口氣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噎在喉間,余疏影睜大眼睛看著他,聽著他說:「我就算對妳沒有信心,也不能對余教授沒有信心。」
說完,周睿就把她帶進了一家品牌店,讓她看看哪個款式的套裝適合。
見周睿一副不動搖的樣子,余疏影只好暫且放棄,回頭再苦思計策。
店內的櫃員迎了上來,很熱情地給余疏影介紹,余疏影沒有心情選衣服,隨手拿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西裝裙到試衣間試穿。這個品牌無論是裁剪還是衣料都很不錯,穿著不僅舒適,還能把她的身體曲線完美勾勒。
余疏影從試衣間出來時,周睿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聽見她的腳步聲,他便抬頭。眼睛在她身上掃了一圈,他說:「不好。」
櫃員正準備了一肚子的讚美,周睿此話一出,她只好默默地閉上嘴巴。
「我覺得挺好的。」站在落地鏡前的余疏影倒不受影響,她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覺得這套很適合。如果非要挑毛病的話,那就是襯衫太薄太透明,西裙太短太緊窄了。
看見她腳下穿著一雙豆豆鞋,櫃員立即問:「要不要搭配一雙鞋子?今天剛進了好多新款式。」
余疏影挑來選去,最後指了一雙造型簡單的黑色高跟鞋,「就那雙吧,要三十六碼的,謝謝。」
等櫃員取來鞋子,余疏影坐到沙發上試穿。當她彎腰的時候,裙子便往上提了幾分,露出又白又細的大腿,周睿挪開了眼睛,沒有借機冒犯的意思。
搭配了一雙合適的鞋子,余疏影更是覺得這套衣服好看。她站到周睿面前,笑咪咪地問:「現在好看多了吧?」
周睿給了她四個字的評價,「老氣橫秋。」
余疏影有點不服氣,「難道不是成熟幹練嗎?」
周睿沒有接話,他走到展架前看了一下,隨即抽出一條及膝的百褶裙和一件經典款的白襯衫,「試試這套。」
接過以後,余疏影對他說:「這種款式……你不怕失禮?」
周睿說:「不會,我覺得很好。」
雖然這兩套大同小異,但余疏影穿上後卻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周睿選的這套明顯更適合余疏影的年紀,看上去清純可人,同時也少了幾分性感。
這兩套余疏影都覺得挺不錯的,如果要選一套,她則偏愛第一次試穿的。她說了自己的想法,而周睿卻說:「都買吧。」
這個品牌的衣服不便宜,余疏影雖然喜歡,但有點不捨得。當她還在掙扎時,周睿已經把自己的信用卡遞給了櫃員。
見狀,余疏影立即說:「等一下!」
周睿充耳不聞,繼續對櫃員說:「這兩套,還有那雙鞋子。」
余疏影連忙過去阻止,周睿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側,「不要妨礙人家工作。」
「我有錢。」他捏得不太用力,余疏影卻掙不開,嘗試了幾次未果才放棄。
「我知道。」
余疏影向來都有幾分孩子氣,此時卻一反常態,「等下我把錢給你。」
跟余疏影認識了這麼久,周睿第一次覺得她和余教授的性子很像,一樣的清高,一樣的倔……
櫃員將筆和發票遞過來的時候,周睿才鬆開余疏影的手腕,他低頭一邊簽名,一邊對她說:「妳急什麼,我會在妳的薪水裡扣的。」
余疏影往他那方湊近了一點,看清楚發票上的金額,她說:「就算你不給我發薪水,這筆帳也還不清吧。」
將發票還給櫃員後,周睿回答,「妳的身價若不值一雙鞋子和兩套衣服,還怎麼做我周睿的翻譯?」
余疏影動了動唇瓣,卻沒有說出話來。恰好櫃員遞來包裝好的衣服和鞋子,周睿道謝並接過,隨後對她說:「走吧,送妳回學校。」
 
 
 
回學校的路上,余疏影不死心,旁敲側擊地鼓動周睿換人。周睿的態度仍舊堅定,余疏影說什麼,他都不說話,最終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余疏影無計可施只好向父親求助,想起父親今晚沒有課,她便抽空回了家,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由於懶惰,余疏影連宿舍都沒有回,手裡提著新衣服和新鞋子就回了家。
一看見她手裡的東西,文雪萊就說:「妳又亂花錢了?」
文雪萊和余軍都在客廳裡圍著電視看家庭倫理劇。余疏影踢掉拖鞋,盤著腿坐到沙發上,「這不是我自願花的錢,是周學長強迫我購物的。」
文雪萊笑罵,「還狡辯!」
余疏影立即強調,「這是真的。」
余軍卻問:「今晚跟小睿出去了?」
「對啊。」她不正經地說:「周學長擔心我會失禮,特地帶我去買了新衣服。」
文雪萊有點不滿,她一邊翻看著購物袋,一邊說:「妳這孩子,怎麼這樣講話。」
余疏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開玩笑的。」
文雪萊雖然對名牌沒什麼研究,但是看得出這些衣服不便宜,她忍不住問:「妳哪兒來這麼多錢?」
「周學長幫我墊付的……」
沒等她把話說完,余軍就沉著臉說:「無功不受祿,怎麼可以讓人家為妳花錢!」
余疏影很冤枉,「是周學長搶著刷卡的,我有阻止呀,可是阻止不了,後來我打算去提錢還給他,他不肯,說從我的薪水裡扣掉就好。」
聽了這番解釋,余軍的臉色才緩了下來。
「這樣就好。」文雪萊叮囑,「記住不要亂收別人的東西,尤其是學校裡的老師和學生,這種事傳了出去造成什麼誤會的話,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影響。」
余疏影點點頭。父母向來討厭私相授受的行為,她以為周睿是個例外,畢竟父母跟他挺親近的,如今看來根本沒有這回事。
余疏影窩到父親身邊,臉上擺出苦惱的表情,「爸,今晚周學長告訴我,原來他想讓我當他的翻譯,而不是他們公司的翻譯。」
「哦?」余軍問道:「那又怎樣?」
余疏影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說出來,「您也知道您女兒有多少本事,我這點水準給周學長當翻譯,不僅幫不上忙還有可能鬧笑話。我丟臉沒關係,讓您和媽丟臉就不好了,所以您能不能跟周學長說一聲,讓他換一個更適合的人選……」
余軍認真地觀察著女兒的表情,突然喚她的小名,「影影。」
可能是作賊心虛,余疏影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父親難道已看透一切,發現她的鬼主意了?她的眼睛瞄向了別處,很忐忑地問:「怎麼了?」
余軍笑她,「妳不是怯場了吧?」
此話一出,余疏影瞬間鬆了一口氣,她接話,「也有這個原因啦。」
余軍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妳不用擔心。小睿特別有語言天賦,精通多國語言,加上他在法國待了那麼多年,無論見什麼國家的客戶,我相信他都能自己應付過來。」
「就是、就是。」余疏影附和,「周學長這麼厲害,想必用不著翻譯。您就跟他說一聲,讓我在展館守住展位就好。」
一旁的文雪萊忍不住插話,「笨丫頭!小睿在給妳學習的機會,不是真讓妳當他的翻譯,妳懂不懂呀?」
沒想到母親會倒戈相向,余疏影急了,「媽,這樣我的壓力會很大的!」
「有壓力才有動力。」文雪萊說:「今年妳已經大三,是時候到外面鍛鍊一下了。」
「沒錯。」余軍對女兒說:「要好好地跟周學長學習,知不知道?」
余疏影正要垂死掙扎,卻被父親用一個眼神擋了回去,最終只能不情不願地說:「知道了。」
 
 
 
進出口交易會開幕那天,余疏影很早就起床了。打開手機,她收到周睿的簡訊,裡面寫道:八點二十分,學校東門見。
孫熹然不去展館做兼職,看著余疏影匆匆忙忙地換衣和化妝,她一邊晃著腿一邊問:「今晚嚴大師要開課了,妳想好怎麼溜走了沒?」
「沒有!」余疏影說:「我只能祈禱這展位無人問津,我就可以早早地收工。」
孫熹然很老實地說:「機率不大呀。」
余疏影正畫著眉,她有點煩躁,手抖一下就畫壞了,她手忙腳亂地抹掉重來,同時還問:「妳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呀?」
孫熹然笑嘻嘻地說:「裝病吧。」
拿著眉筆的手頓住,余疏影回頭說:「這也太明顯了吧。他要是不相信,還說送我去醫院怎麼辦?」
孫熹然又說:「那就說來了大姨媽,他頂多就送妳回學校,說不定之後幾天都讓妳早點回來休息。」
余疏影搖頭,「這個好尷尬……」
孫熹然聳了聳肩,「沒辦法了,我只有這些點子。」
既然沒有辦法,余疏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提前五分鐘出門,走到東門時,周睿已經在車上等候。
周睿問她,「早餐吃了嗎?」
余疏影回答,「在飯堂吃了。」
周睿點頭,接著才啟動了車子。在途中,他給余疏影說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免得她雲裡霧裡的,什麼都不知道。
關於周睿任職的斯特公司,余疏影也聽父母提起過。
這家公司的前身僅是一座名為斯特的酒莊,規模不大,但由於對出產葡萄酒的釀造標準非常苛刻,其酒質芳醇可口,餘味綿長,廣受上流社會的喜愛。
斯特酒莊原為法國一位伯爵所有,可惜伯爵好賭,最終以賤價把酒莊賣給了商人抵債。當時斯特的葡萄酒雖然有名氣,但還未到千金難求的地步,經過數十年的傳承和發展,斯特酒莊所產的葡萄酒深受貴族和富商的追捧,又因產量有限,頂級的葡萄酒在拍賣場常以千萬美金成交。
斯德產的葡萄酒有一種特殊果香,西點烘焙師都喜歡用來作為甜品的原料,而食客則喜歡以其作為甜品的搭配。這個品牌早已風靡整個西歐,幾番部署後,斯特決定漂洋過海,率先打開中國這潛力無限的大市場。斯特酒莊的展位在D區的101號,是飲食區裡最顯眼、人流量最大的展位,且不說展架的搭建成本,光是這個展位叫價已經是大筆的投資。
抵達展館後,周睿第一時間到他們的展位巡視了一圈。
駐守在展位的員工多數是周睿的老搭檔,除了一個中年女人是白種人以外,其他都是華人。看見周睿帶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過來,他們故意換了法語調侃他。
「睿哥,哪來這麼水靈靈的小妹妹?」
「什麼小妹妹,是小女友吧?」
「帶著小女友工作,以權謀私!」
這群男人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一個穿著白色套裝、腳下踩著三吋細跟高跟鞋的女人用手上的宣傳手冊逐一敲過他們的腦袋,「這姑娘一看就是學生,人家來幫忙的,你們倒拿人家開玩笑,欺負人家不懂法語嗎?」
說完,她便收起那副兇狠的表情,笑盈盈地對周睿說:「睿哥,早上好。」
余疏影以為他好歹會解釋解釋,畢竟她還要在這邊待半個月,讓別人誤會就不好了。沒想到周睿只是微微頷首,丟下了一句「工作時間不要聊與工作無關的話題」,就帶著她到外面走訪其他展位。
余疏影只好兩步一回頭,扯著嗓子跟他們問好,接著又說:「其實我是來當翻譯的,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懂啦!」
 
在展館的第一天,余疏影就在閒逛中度過。
周睿作為亞太地區的負責人,余疏影覺得他肩上的壓力應該相當繁重。交易會開幕後,她以為他肯定忙著與採購商交流洽談,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然而事實卻是相反,他不僅把展位交給下屬看管,而且還很輕鬆地帶著她到其他展位參觀。
周睿並沒有需要她翻譯的時候,頂多就是有意考考她,讓她向外籍參展商諮詢問題罷了。
逛了整個下午,他們才逛了其中一個展區,眼看就要五點了,余疏影試探著問:「今天先參觀這個展區吧,其他的明天再逛?」
周睿正要走進一個手錶品牌的展位,聽了她的話,他說:「多逛一會兒吧,我們明天就不來展館了。」
余疏影有點心碎,她連明天為什麼不來展館都不問,無精打采地跟在周睿身後。
又逛了兩個展位,她一直沒有出聲,他覺得奇怪,頓住了腳步。
沒想到周睿會毫無預兆地停下來,余疏影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後,她捂住鼻子痛呼,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怎麼不看路?」周睿回頭說。
他眼中有幾分關切,余疏影覺得機會來了。她把心一橫,說道:「我有點不舒服……腳疼,可能穿不慣新鞋子。」
周睿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落到她腳上。
余疏影悄悄地觀察他的神情,而後問他,「我有點累,今天可不可以先回學校?」
周睿看著她,聲音聽不出有什麼情緒,「累了?」
他的目光銳利,余疏影被盯得心虛,差點就搖頭擺手說不是了。可一想到那心心念念的烘焙班,她又不允許自己退縮。她用力地點頭,應聲,「累了!」
收回視線後,周睿隨意地將手插進褲袋,邊走邊說:「那就回去吧。」
余疏影喜上眉梢,她默默地走在周睿身後,不料他突然回頭,她的笑意來不及收起,就這樣入了他的眼裡,下一秒,余疏影的唇角就僵住了。
周睿像毫未察覺一樣,他只說:「我送妳回學校。」
這提議正合余疏影心意,她高高興興地說:「那就麻煩周學長了。」
周睿又看了她一眼,隨後語氣淡淡地說:「不麻煩。」
今天他們的運氣都不太好,往返途中遇上一路紅燈。余疏影頻頻低頭看手錶,真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點。
在等紅燈時,周睿跟她說:「妳的英語講得不錯,發音很好,可是詞彙量不足,經常詞不達意。」
余疏影說:「我主修法語,英文差一點也情有可原吧?」
「學法語對吧?」周睿若有似無地笑了下,「明天妳就有機會大顯身手了。」沒有再多說,他只提醒她,「我勸妳今晚就別看什麼美劇,有時間就花點心思好好地準備。」
不知道為什麼,余疏影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不過她沒有多想,因為她的心思已經飄到了烘焙工作。
多虧周睿的接送,余疏影才多了一點吃晚飯的時間。這頓晚飯她吃得狼吞虎嚥,趕到歐洛西餐廳時,還是遲到了十來分鐘。
一走進西餐廳,服務生就迎了上來,「晚上好,請問有訂位嗎?」
余疏影說明來意,服務生就指向左側的通道,「左轉直行,進第二扇門,裡面就是烘焙工作室,牆壁上有指示牌,不要錯進廚房。」
第一次來上課就遲到,余疏影有點忐忑地摸索找到第二扇門,禮貌地敲了兩下,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這個培訓班是小班教學,烘焙室裡只有六個人,而且全是男人。這幾個男人都圍著圍裙,頭上頂著廚帽,看起來都是烘焙師。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她,她尷尬地開口,「不好意思,我……」
「遲到」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最靠近門邊的男人就打斷了她的話,「小姐,廚房重地,閒人勿進。」
他看起來挺有大師模樣,說話帶點口音,余疏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是嚴世洋,於是語帶歉意地說:「嚴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不料他卻抬手指向自己身側的男人,「不不不,我不是嚴大廚,那位才是。」
「嚴老師好,大家好。」余疏影連忙糾正,之後才介紹自己,「我叫余疏影,是這個培訓班的學員。」
她第一眼留意的是嚴世洋的手。她很好奇一個會做美味甜品的男人,他的雙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在燈光照耀下,他的手指修長,手背上雖沾了點粉末,但仍不損美感。他看上去年紀不大,臉部線條還算柔和,應該不會太兇惡。
由於時間緊迫,余疏影來不及換衣服,她身上還穿著套裝,腳下踩著高跟鞋,怎麼看都像走錯了地方。
對於余疏影的不守時,嚴世洋沒有什麼微詞。他指了指她身後的儲物櫃,說道:「櫃子裡有圍裙。」說完,他便很有原則地不等候,繼續剛才的動作。
余疏影同樣爭分奪秒,穿上圍裙後就迫不及待地走過去聽講了。
由於今晚的學員都有一定的烘焙烹飪功底,嚴世洋並沒有把時間浪費在理論講解,直接開始動手示範。
在巴黎有傳言,說不會做馬卡龍的甜品師就算不上是甜品師。嚴世洋的第一堂課,要展示的正是馬卡龍的做法。
在一群男人裡頭,余疏影算是很嬌小,站在嚴世洋身旁的大叔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她很感激地道謝,隨後就專注地聽講,她來得晚,前面的過篩和煮糖漿的步驟都錯過了。
嚴世洋此時正打發著蛋白,他叮囑,「發蛋白是至關重要的一步,蛋白打成雪白狀才加入白糖,然後用綿力快速攪拌,杏仁粉在蛋白打至乾性發泡的時候放。」嚴世洋接著又說:「打發蛋白的時候最好不要使用攪拌機器,這樣不僅可以讓馬卡龍的口感更細膩,而且能鍛鍊肱二頭肌,一舉兩得。」
眾人紛紛點頭應好,只有余疏影「啊」了一聲。嚴世洋這才想起有女孩子,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妳可以讓男朋友幫忙。」
余疏影撇了撇嘴,原來男朋友也是烘焙工具之一,可是她還沒有男朋友呀……
當馬卡龍成功推入烤箱時,余疏影的小本子已經寫了好幾頁的筆記。
等候甜品出爐時,大家都在發問與交流。嚴世洋很大方地傳授經驗,等他們都提問完了,他才問余疏影,「妳來得晚,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余疏影還真把前面落下的步驟問了個明白,剛才讓位置給她的大叔笑著說:「聽說上班族壓力很大,妳來學烘焙是為了減壓嗎?」
余疏影搖頭,「不是呀,我真的想學烘焙,可惜沒有人教我。」
那大叔動了動眉毛,接著對嚴世洋說:「小子,你不是缺個助理嗎,我看這姑娘不錯。」
聽了這提議,余疏影十分心動。她用期待的眼光看向嚴世洋,而嚴世洋卻乾脆俐落地拒絕,「我不收女助手。」
其實余疏影猜到會被拒絕。像嚴世洋這種大師,就算找助手亦要求甚高。她不僅沒有上過廚藝學校,而且只是技術不精的業餘愛好者,他不要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大叔有點不好意思,他虛咳了聲,「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優勢,不過這也要看個人習慣,哈!」
恰好烤箱響起提示音,大家都急切地過去看成品,再沒有人繼續這個話題。
馬卡龍的裙邊做得非常漂亮,表層也非常光滑。
看著嚴世洋塗上香甜的覆盆子果醬作夾餡,余疏影抿了抿唇,一副嘴饞的樣子。他垂眼看了看她,說道:「在冰箱裡放二十四小時,馬卡龍會更好吃。」
馬卡龍整齊地排在素色的骨瓷餐具上,這款別名為「少女的酥胸」的甜品,光賣相就讓人愛不釋手。余疏影厚著臉皮問:「我能帶兩個回去嗎?」
嚴世洋又看了她一眼,她連忙說:「帶一個也行。我室友喜歡吃馬卡龍,為了幫我搶到培訓班的名額,她陪我一起熬到凌晨……」
「妳隨意。」嚴世洋說:「大家不介意的話,妳全部拿回去也沒關係。」
在場的男人紛紛表示,「拿去吧、拿去吧!」
「謝謝!謝謝!」余疏影高興地說。
「妳還是學生?」嚴世洋突然問。
「嗯。」余疏影點頭,「我今年大三了。」
在旁的大叔插話,他略帶困惑地問:「那妳怎麼穿成這樣?」
余疏影回答,「我最近在進出口交易會做翻譯。」
這晚大家上完課都離開了,余疏影留下來收拾東西。嚴世洋路過發現她還在,於是停下來,「還沒走?」
「準備走了。」余疏影連頭也沒回,繼續把料理臺擦乾淨。臺上放著一個小巧的蛋糕盒,應該是裝著馬卡龍。剛剛他們讓余疏影把剛做好的馬卡龍帶回去,但余疏影只拿了四個,剩餘的她說留著讓餐廳出售。
嚴世洋沒有立即走開,等她把圍裙解下來,他才說:「妳是D區101展位工作?」
「是啊。」她下意識地應聲,接著追問:「你怎麼知道的?」
嚴世洋沒有了下文,她困惑地回頭卻發現門邊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
第二章
翌日早上,周睿在老地方接余疏影。上了車,他轉頭看了看她,「昨晚沒睡好?」
余疏影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沒有,只是睡得比較晚。」
周睿沒有多問,把車駛出了校區。余疏影原以為要去見客戶,不料他卻把車子駛到了郊區的高爾夫球俱樂部,把車子停好後才說:「客戶約了中午,先運動一下。」
余疏影在心裡哀嚎,她不需要運動啊,為什麼不中午才找她呢,這樣她就可以多睡兩個小時呀……
進入會所後,余疏影才知道周睿在這邊約了朋友。那男人是白種人,眼睛是淺綠色的,看起來跟周睿年齡相仿,一見面,他就摘下帽子熱情地給了周睿一個擁抱。
余疏影站在周睿身側,那男人跟周睿擁抱後,很自然地想給她一個擁抱,她對西方的禮儀非常熟悉,倒不覺得唐突。
她正想回抱時,周睿卻挪了下身體不著痕跡地拉開他們的距離,並為他們介紹,「這位是我的朋友,雷歐。她是我的翻譯,余疏影。」
余疏影禮貌地跟雷歐打了聲招呼,雷歐卻目光曖昧地看向她,隨後轉頭對周睿說了句法語。
由於雷歐的音量太小,加上他的發音夾著濃重的口音,余疏影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麼。
周睿聽後只是一笑置之,過後就一起進場打球。
儘管換上了俱樂部提供的高爾夫球衣,但余疏影沒有上場的打算,她坐在大大的遮陽傘下乘涼,不一會兒周睿就拿著高爾夫球桿過來找她,「過來,我教妳。」
余疏影坐著不動,「我不會打,我缺乏運動細胞。」
「那就慢慢學,我又沒有要求第一桿就能打到120碼。」
周睿執意將她帶回球場,雷歐在旁動作俐落地揮桿,他則耐心地教導她握桿和基本動作。
余疏影到底是初學,握著球桿時總覺得不自然。周睿一遍又一遍糾正她的動作,她覺得無趣,於是就走神。
見狀,周睿便說:「余疏影,妳發什麼呆?」
余疏影聞聲抬頭,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周睿乾脆站到她身後,手把手地糾正她的錯誤,「放鬆點,手腕太硬了。」
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余疏影的手腕就僵得更厲害了。儘管她只被虛虛地環抱住,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接觸,但專屬於他的陽剛氣息卻侵占了她的各個感官。
余疏影很少跟異性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她有點恍惚,連周睿說什麼都沒有聽見。
把握桿的手勢糾正好,周睿又開始教余疏影調整肩膀和腰部的姿勢。他再次要求她放鬆,並說:「打高爾夫不能亂使臂力,妳要用腰部帶動肩膀轉動,從而將球掃出去。」
讓余疏影回過神來的,是周睿在她後腰推的那一下,他的動作沒有猥褻之意,但她腦子一懵,球桿差點滑到了草地上。
周睿說:「球桿要拿穩。」
余疏影忍不住回頭,周睿神色自若,她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已經重新將她的腦袋扳回去,「看我做什麼,看球。」
在周睿的指點下,余疏影又學會了一項新技能。整個上午她都在揮球桿,嘗試以不同的力度和姿勢將球甩出去,動作從生硬到自然,慢慢有點樣子了。
雷歐和周睿早就下場,他們閒適地坐在休息區聊天,直至午餐時間才離開。
午餐是在市內一家西餐廳吃的。周睿訂了一個雅間,餐桌就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後,半個城市的風光盡收眼底。
這間餐廳經常被媒體報導,余疏影早就想來嘗試,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天託周睿的福,她總算如願以償了。她托著下巴欣賞窗外的景致,隨口問道:「你的客戶什麼時候來?」
周睿喝了一口檸檬水,回答,「快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兩下敲門聲。余疏影轉頭,看見推門而進的侍者,以及跟在他身後的雷歐。她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問:「你的客戶就是雷歐?」
「平時是朋友,但談公事的時候就是客戶。」周睿說完,便熱情地招呼雷歐落坐。
雷歐也帶了一個男助理過來,他手上拿著公事包,看起來真是來談公事的。
打了一上午的高爾夫,余疏影體力被消耗得差不多,幸好他們在餐後才談正事,不然她可沒有力氣幹活兒。
剛才在俱樂部,周睿和雷歐相談甚歡,而談到公事,他們表面上仍輕鬆愉悅,但態度和言辭明顯地銳利起來。
雷歐的家族同是經營酒業,雷姆公司以生產調和高級威士忌而聞名,是一種罕見的威士忌酒。早在十多年前,這個品牌開始推至全球,如今已成為數一數二的威士忌品牌。周睿跟雷歐是舊識,借著這層關係他希望促成雙方合作,為斯特打開中國市場鋪建臺階。
斯特酒莊的出品向來毋庸置疑,雷歐心知跟他們的合作利大於弊,但仍然逐點逐點地試探周睿的底線。余疏影以為周睿或多或少會做些許退讓,不料他全程穩守原則,即使稍作讓步,其後也會提出附加條件,根本沒有讓雷歐討到任何便宜。
這場談判談了將近一個下午,余疏影只做記錄都覺得疲累,而那兩個拉鋸戰的男人還是一副輕鬆的樣子,好像仍能再戰八百回合。
雷歐和助理離開後,周睿繼續留在雅間內查閱余疏影的紀錄,輕易找出紀錄中的錯處,就連某些小細節也沒有放過。
文檔被標記出十來處錯誤,余疏影有點汗顏。她低頭等著挨訓,周睿卻沒說什麼,將文檔末尾一行的空白處勾出來,問她,「這裡是怎麼回事?」
余疏影回想了下,回答,「這裡是斯特酒莊幾個系列的葡萄酒,我對這方面沒什麼瞭解,所以寫不出來……」
「哦?」周睿挑眉,「這麼說來,我真應該帶妳去試試酒了。」
余疏影瞄了眼腕錶,已經將近六點了,她不想再次遲到,連忙說:「沒問題,明天再找時間吧……」
她正要向周睿請示能不能先回去,他卻先一步說:「不用等明天,就今晚吧。」
「我不去可以嗎……」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簾也垂了下來。
「可以。」周睿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給我一個理由就好。」
周睿比她長幾歲,看上去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余疏影每次面對他,總有種莫名的忌憚和敬畏,她沒有膽量在他面前胡扯,因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或許告訴我,妳想去哪裡。」周睿手指輕輕地叩著桌面,耐心地等著她的答案。
「我沒想去哪裡呀。」雖然心虛,她還是有板有眼地回答,「只是……只是我爸媽都說晚上不能隨便跟男人喝酒。」
周睿的嘴角輕微地彎起,「他們知道妳這麼聽話,一定會很高興。」
余疏影再次成功脫身,周睿依舊將她送回學校,臨走前對她說:「不要熬夜。」
「知道了。」余疏影笑容滿滿地說。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後,她才疾步往公車站走去。
為了不遲到,余疏影連晚飯都沒有吃,只在奔往餐廳的途中啃了兩塊吐司。她抵達時,嚴世洋剛好換好衣服,此際正背著手繫圍裙的帶子。
即使烘焙室的門是打開的,但余疏影還是站在外面敲了敲門,「嚴老師。」
嚴世洋面無表情地轉頭,接著說:「請進。」
時間尚早,其他學員還沒到,烘焙室內只有他們倆。嚴世洋正準備著等下要用到的材料和器具,余疏影換好衣服就走到他身旁,低聲問:「需要我幫忙嗎?」
嚴世洋把手邊的水果盤遞給她,「洗乾淨。」
水果盤裡全是草莓,余疏影仔細地將殘留在表層的小泥沙抹掉。嚴世洋提醒她,「草莓蒂先不要摘下來,如果摘掉,殘留在表面的農藥會從頂部的創口滲入草莓內部。」
余疏影點頭表示明白,難怪水果塔或草莓慕斯裡的草莓都是帶著蒂頭的。她一時口直心快,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還以為烘焙師們偷懶,所以才不摘草莓蒂的。」
「妳的想法沒有錯。」嚴世洋看了她一眼,接著說:「草莓洗乾淨以後,草莓蒂肯定可以摘掉。而我,就是那種偷懶不摘掉蒂頭的烘焙師。」
余疏影悄悄地吐了下舌頭,認真地洗著剩下的草莓。
今晚嚴世洋示範的是草莓焦糖布丁的做法,對於焦糖布丁,余疏影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她在家裡做過好幾次。可惜她做的焦糖布丁總有各種各樣的缺陷,不是焦糖無法凝固,就是布丁表面坑坑巴巴、挖開時還有味道怪異的液體出來,實在讓她很挫敗。
余疏影全程都看得很專注,當粉粉嫩嫩的布丁從烤箱裡推出來,她忍不住低呼了一聲,看著布丁垂涎不已。
那位很熱情的大叔笑咪咪地說:「布丁不放進冰箱冷藏一下,質感和味道都會大打折扣,今晚看來是不能嘗鮮了。」
余疏影眼巴巴地看著布丁被放進冰櫃裡,心中有幾分惆悵,明晚能不能來還是一個未知數呀。
 
 
 
草莓焦糖布丁一直在余疏影的腦海中盤旋。第二天中午,周睿問她午餐想吃什麼,她便反射性地吐出幾個字,「草莓焦糖布丁。」
這答案倒是出乎周睿所料,「午飯還沒吃,光想著甜品做什麼?」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帶著她到附近的西餐廳吃午餐,這家西餐廳的甜品類型不多,焦糖布丁也沒有草莓口味,只有原味。余疏影也不挑,要了一份原味的焦糖布丁,隨後還多要了一個覆盆子口味的馬卡龍。
察覺到周睿的視線,她立即問:「你要不要?」
周睿搖頭,等服務生走開後,他說:「飯不好好吃,淨吃這些甜膩的東西。」
余疏影還捧著菜單,津津有味地研究這家餐廳的甜品和蛋糕,頭也不抬地隨口應道:「多吃甜點可以讓人心情舒暢。」
「這麼說,妳最近的心情很不暢快?」周睿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眼中帶著幾分探究。
余疏影連忙否認,「沒有沒有,我的心情好得很。」
周睿沒有追問,見她專注地看著菜單,他又問:「還想吃?儘管點吧,反正餐費都從妳的薪水扣。」
余疏影搖頭,「夠了夠了,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其他甜點。」
周睿慢悠悠地說:「那妳虧大了,我們酒莊的品酒師曾經是法國一家星級飯店的御用甜品師。」他笑了笑,接著說:「昨晚我才嘗過他的手藝,他做的提拉米蘇絕對是一流,可惜妳回了學校……」
提拉米蘇也是余疏影最愛的甜點之一,她一臉懊惱,「改天能再約他吃飯嗎?」
周睿聳了聳肩,「今天他搭早班機回法國,短期內可能沒有機會。」
這個事實讓余疏影有點失望,她悶悶地「哦」了聲,闔上菜單就拿出手機刷微博,「傾城食譜」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更新了,她閒著無事就重新翻看舊的微博解解饞。
余疏影覺得這個博主就算不是法籍華人,肯定也在法國生活了頗長一段時間。他對法國的飲食文化十分瞭解,每次介紹法式甜品都讓她食指大動,巴不得立即飛往巴黎坐在花椅上,一邊品嘗著甜點黑咖啡,一邊享受午後的和熙陽光。
余疏影陶醉地盯著手機,周睿漫不經心地往她的螢幕掃了一眼,上面顯示的是一塊勃朗峰栗子蛋糕,配圖下方則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不足兩秒,周睿便挪開視線,神色如常地靜候上餐。
這頓午餐有馬卡龍和焦糖布丁作伴,余疏影吃得特別愉快。這兩款甜點都有點膩,吃完以後她有點睏倦,於是托住下巴對著窗外發呆。
接了個電話回來,周睿看見余疏影懶洋洋地窩在座位上,像隻吃飽饜足的貓咪。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底某處似乎被極其輕微地觸動了一下。
秋日的陽光斜斜地滲進來,落在余疏影身上,為她的長髮鍍上一層淺淺的金光。重新坐到她對面,周睿才發現這丫頭正打著小盹,她在課堂上應該沒少打瞌睡,否則那姿勢不會這麼嫺熟自然。
儘管沒有打擾余疏影,但她很快就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剛坐直了身體,周睿的聲音便慢悠悠地傳來,「我每天都很早放妳回學校休息,為什麼妳看起來還是那麼累?」
余疏影揉了下眼睛,接著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我可能比較習慣午睡。」
周睿臉上表情莫測,輕聲問:「是嗎?」
聞言,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按鈴讓服務生過來結帳。
下午周睿又帶著余疏影到市中心洽談商務,坐在她身邊的周睿從容專注地跟高層周旋,她則挺直腰板地坐在椅子,表面上很認真地記錄,腦子裡卻想著千百個今晚溜走的對策。
臨近傍晚,周睿接到余軍的來電,他問周睿忙不忙,如果有空的話今晚就到家裡吃飯。
周睿很爽快地答應,「不忙,那我等下就和疏影一起回去。」
聽見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余疏影悄悄地豎起了耳朵,當他切斷通話時,她立即問:「誰打給你的?等下要去哪裡?」
收起手機後,周睿回答,「妳爸讓我帶妳回家吃飯。」
「不是吧!」余疏影的內心在抓狂,她苦思一下午的逃走大計通通都白費了。此時此刻,她彷彿看見冰箱裡的草莓焦糖布丁正一杯一杯地奔向遠方,真的好想趴在地板大哭哦……
周睿抬手在她頭頂敲了一下,隨後他便邁步向前,頭也不回地說:「跟上來,回家吃飯還不樂意!」
到余家之前,周睿去了一趟超市買水果,回到學校還沒有天黑,正是放學時間,校門口及路上擠滿學生,周睿把車子停在校外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擁擠。
後車箱打開後,余疏影想幫忙提東西,周睿把兩個資料夾塞到她懷裡,「妳拿這個就好。」
如余疏影所料,父親看見周睿提著幾大袋東西來訪,立即沉著臉說他太客氣,過後還叨叨念念地說了一堆話,余疏影幸災樂禍地偷笑,之後就跑進廚房幫母親做飯。站在廚房門口,她內心有點忐忑,難道爸媽已經發現自己偷偷參加烘焙班的事情,才急急召她回家?
今晚的晚餐應該很豐盛,料理臺上放滿食材,而文雪萊則忙碌得巴不得有三頭六臂,余疏影一進來,她就讓女兒過來打下手。
圍上圍裙後,余疏影就小心翼翼地問:「媽,今晚怎麼突然叫我回來吃飯?」
文雪萊手裡攪拌著雞蛋,那陣有規律的攪拌聲幾乎掩蓋了余疏影的聲音,「說話幹麼這麼小聲,又在外頭做壞事了?」
她搖頭又擺手,「最近我可聽話了,每天都跟著周學長學習呢。」
文雪萊問她,「真的嗎?」
余疏影殷勤地接過雞蛋來攪拌,討好地對母親笑著,「當然!」
鍋裡的牛肉滋滋作響,文雪萊翻攪了一下就調小了火候,「要是小睿等下告妳的狀,妳就糟了。」
余疏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要是周睿等下打她的小報告,她肯定會畫個圈圈詛咒他!
她們閒聊了一會兒,周睿就進了廚房,「有沒有要我幫忙的?」
文雪萊明明忙得不可開交,仍然抽空對他說:「這裡有影影幫忙就夠了,你先看看電視,飯菜很快就好。」
周睿挽起衣袖,「讓我來吧,反正我閒著。」
文雪萊笑咪咪地說:「這怎麼好意思……」
余疏影就這樣被擠出了廚房,她回到臥室想給嚴世洋發簡訊請假,不料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只好作罷。
今晚缺席了一堂烘焙課,還與心愛的草莓焦糖布丁失之交臂,但能跟父母一起吃飯聊家常,余疏影還是很高興的。
餐桌上,余軍照例問周睿,「小睿,這丫頭沒給你添麻煩吧?」
聞言,余疏影便略帶緊張地看向周睿,周睿與她對視一眼,繼而才緩緩開口,「疏影她……很努力,也很勤快。」
余軍滿意地點頭,他看向女兒,「不要驕傲。」
余疏影默默地鬆了一口氣,「知道了!」
晚飯過後,周睿和余軍都進了書房。余疏影閒著沒事,於是就切好水果想拿給他們吃,剛把水果盤端出去,坐在客廳的文雪萊就說:「影影,水果拿過來呀。」
「這盤大的先端給爸他們,廚房裡還有一盤呢!」話畢,余疏影便舉步前行。
文雪萊將她叫了回來,「妳爸正跟小睿談話,妳別打擾他們。」
聽母親這樣說,余疏影就把水果盤端回客廳。眼睛看向那扇關得嚴實的房門,她好奇地問:「這麼神祕,他們在書房裡談什麼呀?」
文雪萊把梨子遞給女兒,「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要過問。」
她們把水果吃了大半,周睿和余軍還在書房裡不出來。眼見時間不早,文雪萊就先回主臥洗澡了,客廳裡只剩下百無聊賴的余疏影,好奇心作祟,她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到書房那扇緊閉的門,眼珠轉了一圈,最終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她進廚房端起另一盤水果往書房走,敲門之前先試探性地旋了下門把,毫不意外地發現門是被反鎖的。
這瞬間,余疏影才意識到今晚父親是特地讓周睿過來吃晚飯的,她滿臉困惑地思索著,腦海不自覺地浮現孫熹然那句戲言……
在門外站了小片刻,她轉身走開,將水果盤端回廚房。
在客廳等到九點半,余疏影才聽見書房那邊傳來動靜,轉頭看過去,周睿恰好開門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個不厚不薄的牛皮信封,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
像周睿這樣高深莫測的男人,余疏影從來無法透過表情窺探他的內心。
周睿轉頭對她說:「今晚妳回宿舍嗎?很晚了,我送妳過去吧。」
平日他話雖不多,但不會像現在這麼沉默,沉默得有點反常。走到半路,他終於出聲,「余疏影,接下來幾天我都不在北部,從明天起妳就到我們公司的展位幫忙吧,我會交代我的助理給妳安排工作。」
余疏影只愣了一下,旋即回答,「沒問題。」
周睿說:「妳好像很高興。」
她喜上眉梢,大大方方地承認,「可以偷懶,當然高興了。」
他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抬頭看向那片迷濛的月色,聲音低沉地說:「不要偷太多,當心還不起。」
余疏影沒有深究周睿的話,回到宿舍,立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孫熹然。
孫熹然正躺在床上敷面膜,她小幅度地動著唇,問道:「妳不是他的翻譯嗎?他出差怎麼不帶上妳?」
余疏影說:「他比我厲害多了,根本就不需要翻譯。他純粹是受我爸之託,又或許是逗我玩的。」
「周睿這種大忙人哪有功夫逗妳玩,肯定是受余教授所託,教育妳這個不成氣候的女兒。」
余疏影覺得孫熹然說得挺對的,洗完澡以後她舒舒服服地窩在床上,睡前習慣性地刷了下微博。
刷新特別關注分組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傾城食譜」居然更新了。
@傾城食譜:焦糖布丁製作小技巧—— 純手工打蛋;布丁液需要過篩,之後靜置三十分鐘;「水浴法」烘烤,往烤盤添加熱水,熱水的高度至少要超過布丁液高度的一半。祝妳成功,晚安。
文字下面還有一條長長的配圖,裡面展示的是各種口味的焦糖布丁,讓人垂涎三尺。余疏影把那條微博看了好幾遍,接著喃喃自語,「這個博主談戀愛了吧……」
還沒入睡的孫熹然立即問:「妳說誰談戀愛了?」
「一個博主而已。」她將那條微博分享給孫熹然,「妳看,這個從來不跟粉絲互動的高冷博主居然說起了晚安,肯定是談戀愛了。」
「妳還真是觀察入微呀。」看完配圖,孫熹然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混蛋,這麼晚還刷什麼美食微博!」
余疏影一點也不內疚,她樂呵呵地說:「剛巧我也學了焦糖布丁的做法,等試驗成功後我帶一打回宿舍補償妳。」
孫熹然對她沒什麼信心,她幽幽歎氣,「那我也祝妳成功。」
 
 
 
周睿出差以後,余疏影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大變化,她照舊在學校、展館、西餐廳之間往來,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
在此期間,余疏影跟斯特的員工都混熟了。她發現他們不僅對美酒有著深厚的認識,對美食亦異常敏銳。周睿的助理告訴她,「美酒和佳餚本來就是絕配,只能品嘗美酒的人叫做酒鬼,只會品嘗佳餚的人叫吃貨,懂得欣賞美酒和佳餚的人才是真正的美食家。」
「有道理!」余疏影讚賞地豎起了拇指,她慢慢地回味著,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讀過。恰好有幾個客戶一起走進了展位,她忙著接待就沒有多想。
在展館幫忙比跟著周睿要忙碌好幾倍,有時候遇上難纏的客戶更是勞心勞力,唯一讓余疏影感到快樂的,是她每晚都可以準時上嚴世洋的烘焙培訓課。
不知不覺地,烘焙課程已經過半。趁著週末,余疏影早早就占著廚房,有模有樣地擺弄著一堆原料,再次嘗試做焦糖布丁。
文雪萊起床後,剛走出臥室就嗅到濃濃的焦糖味,她快步走到廚房,看見裡面煙霧彌漫,立即說:「影影,妳又忘記打開抽油煙機了!」
余疏影沒有控制好火候,此際正手忙腳亂地翻攪著即將糊掉的焦糖,她嚷嚷,「完了完了,我的焦糖!」
文雪萊走過去把抽油煙機打開,再將爐火調小,語氣無奈地說:「我都說妳不適合做這種事,妳就是不相信,妳看看妳把廚房弄成什麼樣子了。」
「我已經有進步了。」余疏影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陶醉地說:「您沒覺得我煮的焦糖比上次的要香很多嗎?」
女兒一時半刻也讓不出廚房,文雪萊叮囑她不要把廚房燒掉,隨後就回臥室換衣服,直接到外面買早餐算了。
母親出門以後,余疏影繼續在廚房忙碌。剛把烤箱預熱到一百六十度,門鈴就響了,她胡亂地擦了下手,急匆匆地走去開門,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這麼快就回來,媽是沒帶錢嗎?」
余疏影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外的周睿時,她有幾分驚訝,「怎麼是你?!」
相較於她的驚訝,周睿從容得多。他說了句「早」,隨後就把她擠開,熟門熟路地走進她家。
「你出完差啦?」余疏影將大門關上,又說:「來找我爸嗎?他去晨跑還沒有回來。」
「昨晚回來的。我知道,我剛在樓下遇見雪姨了。」
她「哦」一聲,「那你先坐坐。」
屋裡的焦糖香味仍未散去,周睿看了看她那身打扮,問道:「妳在煮東西?」跟著余疏影進了廚房,看見裡面那一片不忍直視的混亂,他有點懵,「怎麼回事……」
廚房的地板積著小灘小灘的水跡,料理臺上那些砂糖、蛋清、布丁粉胡亂地堆著,模具、打蛋器等烘焙工具同樣亂七八糟的,而用不完的黏糊糊布丁液正順著沿著料理臺一點一點地滑到洗碗盆裡。
余疏影挽起衣袖繼續往烤盤灌水,「我在做焦糖布丁。」
周睿知道她在做焦糖布丁,卻不知道這丫頭居然是毀廚高手。被灌進烤盤的水沒有起煙,他提醒她,「水不夠熱。」
「啊?」余疏影茫然地回頭,「那要多熱?」
周睿回答,「八十度左右。」
余疏影用溫度計探了探水溫,才四十來度,「那我得重新燒開水。」
周睿上前觀察了一下,「妳的布丁液放得太滿了,水要多燒一點。」
余疏影歪著腦袋打量,好像真放太滿。她繼續往電水壺裡裝水,聽著接連不斷的水聲,她突然記起周睿廚藝也沒比自己好多少,不由得悄悄估算他的話可以相信幾分。
察覺她好奇地看著自己,周睿問:「怎麼了?」
「你好像很懂啊……」難道他也偷偷地參加了培訓班?
對上余疏影那探究的目光,周睿回答,「我上次跟妳說過的,我們酒莊的品酒師曾經是法國一家星級飯店的御用甜品師。」
余疏影忽然想到,且不說這位品酒師,周睿在素有「甜品之都」的法國待了幾年,多多少少也會被耳濡目染吧。想到這裡,她略帶期待地問:「那你會做甜品嗎?」
周睿頓了半秒,繼而回答,「不會。」
原來他在法國這些年都白過了,虧他剛才還一副烘焙大師的樣子。不過這是正常的,嘴上說說誰都可以很專業,換她來指點別人也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只是,要她按著這些步驟實踐,那可能就是毀廚性的災難了……
就在她暗自思量的時候,周睿無聲地走到烤箱前,自顧自地旋轉著溫度旋鈕。
聽見按鍵聲音響起,余疏影便轉身湊了過去,發現周睿把溫度降至一百五十度,她緊張地說:「哎呀,你不要來搗亂!」
余疏影正想將溫度調回去,周睿捏住她的手腕,「這溫度足夠了。」
「但是……」余疏影差點把嚴世洋供了出來,幸好她反應夠快及時改口,「書上說是一百六十度。」
周睿淡淡地說:「書上說錯了。」
將手腕抽回來以後,余疏影一邊戴上隔熱手套,一邊回想自己有沒有記錯。看見她一副分神的樣子,周睿將她尚未戴上的那只手套奪過來,「讓我來。」
把烤盤推進烤箱後,他把時間旋鈕轉到三十五分鐘。余疏影後知後覺地說了聲「謝謝」,隨後招呼他到客廳坐。
由於父母都不在家,她只好暫且放下亂糟糟的廚房,給客人泡茶。周睿也沒跟她客氣,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盞,呷了一小口就輕蹙起眉頭。
余疏影很少泡茶,茶葉是胡亂從茶葉罐裡挖出來的,留意到周睿那表情,她問:「茶葉壞了?」
「這麼好的茶葉,被妳泡壞了。」他語氣中有幾分無奈,看來她不僅不善廚藝,泡茶的功夫也不怎麼樣。
今早做焦糖布丁不順利,現在泡茶也出了問題,余疏影幽幽歎氣,「連茶葉也這麼難泡。」
周睿告訴她,「龍井應該用攝氏八十五度的熱水泡,剛沸騰的開水會讓茶質變澀。」
余疏影也呷了一小口,確實有點澀。她好奇地問:「龍井用八十五度,那泡麵呢?」
周睿的眼角一抽,「我不吃泡麵。」
余疏影撇了撇嘴,眼睛無意地落在周睿身側的資料夾,她有點好奇,於是問他,「你來找我爸有急事?」
放下茶盞,周睿倚在沙發的靠背上,「不算很急。」
想起周睿出差前那個晚上曾和父親在書房裡密談,余疏影忍不住追問:「那很重要?」
他挑眉,「妳好像很好奇。」
余疏影嘿嘿地假笑兩聲,一邊捲著自己的髮尾,一邊回答,「沒有,我隨口問問而已。」
他們聊了一會兒,文雪萊就提著早餐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剛晨跑完的余軍。
余疏影把食物都裝到盤子裡,文雪萊讓周睿一起吃早餐,「小睿,我買了你的份。你就多吃一點吧,不要浪費。」
周睿笑著點頭,「好的。」
早餐吃到一半,余疏影的焦糖布丁烤好了,她連早餐都不吃,放下筷子就興沖沖地走進廚房。
余軍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轉頭問妻子,「她又做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見文雪萊點頭,他困惑地問:「她好一陣子都沒碰烤箱了,怎麼突然又起了興致?難道這丫頭還不死心?」
回憶起今早廚房的狀況,文雪萊說:「她能成什麼氣候,週末就由著她折騰一下吧,就當作放鬆好了。」
周睿沉默地吃著東西,余家兩位長輩的話隻字不漏地落入他耳裡。
早餐過後,余軍和周睿進了書房。余疏影跟了過去,周睿正要關門,她用手抵住門房,仰著臉笑咪咪地看著他,他垂眼看了看她,隨後就鬆了手。
余軍剛把電腦打開,發現女兒也跟了進來,說:「影影,我們有要緊的事情商討,妳一邊玩去。」
好不容易進了書房,余疏影當然不會輕易離開。「我很安靜,不會打擾到你們。」
余軍正想說話,周睿先一步開口,「余叔,沒關係的。」
說完,周睿就把手中的資料夾遞給余軍,「堂叔那邊,我已經查出眉目了。」
余疏影不知道周睿什麼時候換了稱呼,略帶驚奇地看了看他。
既然周睿不在意,那麼余軍就不堅持了。他先把資料夾放到書桌,隨後將幾份報表打開,「斯特這些年的年度財務報表我已經全部分析好了,有問題的表上都有標注,你可以認真看看,考慮清楚再採取行動。」
周睿手握滑鼠,一目十行地掃過其中一份資金流量表,唇微微抿著。
說完什麼財務報表,周睿和余軍又商討斯特在國內的品牌傳播策略和營運政策。余疏影越聽越無聊,虧她還以為他們在說什麼祕密,原來只是在談公事……
覺得沒勁,她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書房,繼而進廚房收拾殘局。
儘管焦糖布丁所需的工具和原料不多,製作步驟也不複雜,但是廚房卻弄得亂七八糟,她費了大半個小時將烘焙工具清洗乾淨,隨後再把料理臺和地板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完成後她累到軟綿綿地癱坐在沙發上。
文雪萊將女兒拉起來,她低聲說:「注意妳的形象,等下小睿從書房裡出來看見妳這個樣子多失禮呀。」
余疏影不情不願地坐直腰板,將電視機打開,一邊轉臺一邊問:「今天吃什麼?」
「我也沒想好。」文雪萊自語自語,「小睿應該在家裡吃飯,我還是到菜市場一趟吧。」
今天余疏影特別積極,她應聲,「我也去!」
文雪萊去買青菜和鮮肉,而余疏影就去買吉利丁片等一大堆原料。
余疏影提著大包小包去找人的時候,文雪萊恰好把食材都買齊了,她騰出一隻手翻了翻女兒的購物袋,「妳喜歡吃蛋糕,買就是了,何必這麼麻煩……」
余疏影說:「自己做的,跟別人做的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文雪萊沒好氣地說:「別人做得很好吃,而妳做的呢?」
她為自己辯解,「那是因為您跟爸都不讓我跟師傅學習呀……」
文雪萊打斷女兒的話,「花時間學這些還不如多學一門語言。現今社會很殘酷的,妳不讓自己有實力一點,怎麼跟別人競爭?妳也不小了,明年就要畢業,不能老想著玩。」
余疏影一路都被母親苦口婆心地教育著,回家後就迫不及待地躲回房間,不想讓耳朵再受摧殘。
鎖上房門後,余疏影打開筆記簿認真整理這週的筆記,某些不清楚的用量和步驟,她就上網翻查,然而網路上的版本各不相同,根本無法補全。她苦惱地托著下巴,要是能有一個專屬的老師,那該有多好……
周睿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余疏影並不知道。臨近傍晚,他們又一起回來了,一進家門,余軍就春風滿臉地對妻子說:「小睿今晚在家裡吃飯,妳多做幾個菜吧。」
周睿連忙說:「不用不用,飯菜夠吃就行。」
文雪萊樂呵呵地說:「小睿你不用跟我們客氣。」
余軍也笑著說:「就是,你把這裡當自己的家吧。」
剛走到客廳,余疏影就聽見這麼一句。她詫異地看著父親,雖然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他對周睿的態度未免太親暱了吧!
聽了這話,周睿笑了笑,「你們對我這麼好,疏影要吃醋了。」
文雪萊擺了擺手,「怎麼會,現在多了一個哥哥寵她,她高興都來不及。」
周睿只是微笑,並沒有接話。
 
 
 
週日的時候,文雪萊和余軍喜歡到體育館打羽毛球。今早沒人叫余疏影起床,她就睡到自然醒,洗漱以後才趿著拖鞋走去飯廳覓食。
餐桌上果然放著早餐,余疏影沒有坐到餐椅慢慢吃,反而打開了冰箱,迫不及待地嘗試昨天做好的焦糖布丁。
嘴裡咬著一隻小勺子,余疏影滿心期待地掀開蓋子,光看著那嫩嫩滑滑的布丁就覺得興奮,正要挖來吃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男聲,「空腹吃生冷的東西對腸胃不好。」
余疏影聞聲轉身,看著周睿從廚房露臺走進來,她的手頓在半空中,「早啊,原來你昨晚沒走呀。」
他回答,「昨晚跟余叔研究新專案研究到半夜。」
她「哦」了一聲,而他說:「先過來吃早餐,我在等妳。」
文雪萊給他倆留了很多小米粥和糕點,可是都放涼了,余疏影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在這空檔,她又拿起了小勺子和焦糖布丁一邊挖一邊說:「你還挺悠閒的。」
周睿懶洋洋地回答,「我起床的時候,余叔他們已經出門,我總不能一聲不吭就跑掉吧?」
他的話音剛落,緊跟著的是一聲很低很短促的聲響。
周睿抬眼,他困惑地看著不遠處的余疏影,「什麼聲音?」
余疏影挖了一勺子帶著焦糖的布丁上來,有點難為情地說:「可能……可能是焦糖被戳碎的聲音。」
周睿不可置信地問她,「焦糖為什麼會發出這種聲音?」
「焦糖做得太稠?鋪得太厚?」余疏影將布丁放進嘴裡,聲音含糊不清,「唔,還有點硬。」
周睿奪過她手中的小勺子把布丁送進嘴裡,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說:「嚴世洋的烘焙培訓班,妳真的專心聽了嗎?」
余疏影震驚不已,正想說話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她真慶幸自己做的焦糖布丁稠度不足,入口即化,否則可能會被噎死。
周睿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看著她咳得滿臉通紅,他關切地問:「妳沒事吧?」
余疏影用紙巾捂住嘴巴,胡亂地搖著頭。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復下來才小心翼翼地問:「剛剛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微波爐傳來「滴滴」的提示音,周睿過去把電源關了,而後才說:「妳若沒有聽清楚,為什麼會反應這麼大?」
他把小米粥和糕點都端到飯桌,余疏影跟了上去,順勢坐到他旁邊,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著他。
周睿慢條斯理地把小米粥舀到碗裡,接著推到她面前,「交易會的第二天我到學校接妳,妳在車上打開包包,我無意間看到裡面歐洛西餐廳的小餅盒。」
余疏影說:「我去那邊喝咖啡、叫外賣不行嗎?」
周睿沒有多作解釋,其實他當時也是這樣想的。後來,余疏影無端端說想吃草莓焦糖布丁,他看見她所刷的微博,於是順藤摸瓜翻到嚴世洋招募學員的微博,又到嚴世洋的微博裡逛了一圈,毫不意外地發現他這兩天授課的內容正是馬卡龍和焦糖布丁。
文雪萊熬的小米粥又綿又軟,周睿吃了小半碗才說:「剛開始我確實不知道妳搞什麼小把戲,可惜妳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最後還是敗露了。」
余疏影臉頰一熱,半句狡辯的話都說不出來。趁著父母不在家,她悄聲跟周睿商量,「你能不能繼續幫我瞞著我爸媽,他們不喜歡我學烘焙。」
周睿接話,「我知道。」
余疏影的眼裡有幾分崇拜的光,「你連這個也知道?」
周睿說:「他們當著我的面聊天,我想聽不見也不行。當然,我還知道妳廚藝不怎麼樣,破壞力倒是挺強的。」
等了數秒,余疏影沒有應聲,周睿看向她,只見她呆呆地看著他,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問道:「妳在想什麼?」
余疏影回答,「我在想,你究竟還知道什麼事情……」
給自己添了半碗小米粥,周睿才說:「妳還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祕密嗎?」
余疏影馬上否認,「沒有了!」
周睿無聲地笑了笑。
沒有得到明確答覆,余疏影又問:「欸,你到底願不願意幫我瞞著我爸媽呀?」
沉吟了下,周睿問她,「妳的烘焙烹飪的天賦遠比不上語言天賦,為什麼妳還要那麼執著去學?」
她並不贊同周睿的說法,反駁道:「我的潛能暫時沒有被開發,如果有老師願意用心地教我,我肯定會有很大的進步。」
他點頭,「妳倒是挺自信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笑容裡有些許嬌澀,「一點點而已。」
「其實單靠被教是不會有多大進步,最重要的還是動手嘗試。」周睿看了看她空空的飯碗,接著問:「吃飽了沒有?」
余疏影點頭,周睿將她拉起來,「那跟我過來。」走進了廚房,周睿對她說:「做焦糖布丁,其實只需要三種原料—— 牛奶、雞蛋、白砂糖,那些布丁粉之類的添加料通通不需要。」
她困惑地看著周睿,他繼續說:「需要用到的工具有量勺、打蛋盤、打蛋器、過濾網和布丁模具,那些沒用的東西通通不要拿出來。保持廚房整齊乾淨,烘焙的時候才可以井井有條,時間緊迫也不會手忙腳亂。」
在周睿的指揮下,她把原料和烘焙工具翻出來,周睿逐步耐心地教她,從攪拌奶蛋液到預熱烤箱,這一系列的過程裡沒有一樣是順利的。
「余疏影,妳怎麼順時鐘攪拌幾下,又逆時鐘攪拌幾下?」
「因為我的手臂好累啊……」
「余疏影,過濾網上怎麼黏著那麼多蛋清和砂糖,妳剛才不是說攪拌均勻了嗎?」
「我剛才說的是『可能均勻』而已……」
「余疏影,妳幹麼燒開水去了,焦糖做好要盡快倒進模具裡,否則焦糖會變硬。」
「好好好,馬上倒……」
「余疏影,為什麼妳還把烤箱調到一百六十度?」
「不好意思啊,嚴老師的話我記得太牢了……」
「所以我說的話是耳邊風嗎?」
「我立即忘記他的話,牢牢地記住您的教誨……」
文雪萊和余軍回家的時候,余疏影和周睿還待在廚房。文雪萊循聲走了進去,笑著問:「小睿,是不是早餐不合胃口,要親自下廚露一手呀?」
「沒有,您熬的小米粥特別好吃。」周睿往余疏影那方看了眼,接著又說:「我只是進來看疏影露一手,聽說她最近……自學做焦糖布丁。」
「她那點水準有什麼好看的。」說著,文雪萊從冰箱裡拿出葡萄,很熱情地招呼他到客廳吃水果。
由於公司尚有事務需要處理,周睿沒有留在余家吃午飯。他離開的時候,余疏影很主動地說:「周學長,我送你吧。」
周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就急匆匆地將他推出家門,「砰」地把大門關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下那條狹窄的樓梯,余疏影邊走邊回頭,「你怎麼才肯幫我瞞住爸媽呀?」
周睿將她的身體扳回去,「跟妳說了多少次,小心臺階。」
余疏影乾脆停下來,周睿也停了下來,他說:「我沒說要告訴妳爸媽,妳這麼緊張做什麼?」
「你也沒說不告訴我爸媽呀!要不你現在答應我?」
看她那副忐忑的模樣,周睿微微勾了勾唇,「妳賄賂我一下,我說不定會答應妳。」
她一臉錯愕,「賄……賄賂?你想要什麼賄賂?」
「週末過來幫忙打掃我家怎麼樣?」周睿嘴邊的笑容有幾分奸詐,「我不想請鐘點工,我有點反感陌生人進我的公寓。」
余疏影不假思索就說:「我跟你也不太熟……」
周睿危險地瞇了瞇眼,從胸腔裡擠出一個音節,「嗯?」
她嚇得連忙改口,「……是不可能的!」
他滿意地點頭,越過余疏影,一邊下樓梯一邊說:「不用送我了,明天見。」
 
 
 
自從被周睿發現自己偷偷到歐洛西餐廳上烘焙培訓課,余疏影白天就安安分分地跟在他身邊,聽話地做小跟班。她其實沒幫上什麼忙,反而還獲得許多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和技能,總的來說受益匪淺。
斯特在國內的品牌傳播計劃已經商榷完畢,儘管交易會尚未結束,他們的工作重心已開始往宣傳推廣的方向轉移。
這趟出差回來以後,周睿明顯比上週忙碌。儘管如此,他還是每天傍晚送余疏影去上培訓課。能繼續上培訓課她已經很滿足,不敢勞煩周睿,不過他很堅持,她只好順他的意,免得他一個不高興,跑到父母面前告密就大事不妙了。
可惜歡樂的日子過得特別快,烘焙培訓班轉眼間剩下最後一堂課。
余疏影跟嚴世洋和其他學員不太熟悉,但也算建立了一段小小的師生同窗之情,告別在即,她還是有點不捨。
在培訓課結束這晚,他們商議湊錢請嚴世洋吃宵夜,權當答謝他這兩周的指點。由於余疏影還是學生,他們都不願意收她的錢,這讓她很不好意思。
吃宵夜的地方就在S大學附近,余疏影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跟大夥們一起去。
這家館子主打燒烤,無論是烤茄子還是烤生蠔都肉汁鮮美,美味可口。平日怕長痘痘,余疏影很少吃,今晚倒破戒了。
他們雖然都是粗枝大葉的男人,對女孩子還是很照顧的,余疏影沒有要求,有位年紀稍長的大叔還是替她叫了一壺鮮榨果汁。
當服務生過來倒果汁時,嚴世洋把杯子推前了些許,「請給我倒一杯。」
余疏影坐在嚴世洋旁邊,聽見他的話,忍不住看了看他。
察覺了余疏影的目光,嚴世洋向大家解釋,「我今年的體檢報告有幾項超標,醫生說我不宜喝啤酒,你們盡興吧。」
這場不是應酬,嚴世洋喝什麼,他們不會多作勉強,只讓他隨意。
離開了烘焙室,大家的話題不僅限於甜點蛋糕的那些事兒。足球、汽車、股票甚至是家庭,他們都聊得很投契。
余疏影很少搭話,大多數時間都是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聊天,有個大叔很幽默,幾次引得她捧腹大笑。就在嚴世洋講著自己的留學經歷時,她放在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聽見手機鈴聲,嚴世洋頓了一下,余疏影歉意地對他笑了笑,隨後才壓低聲音接聽,「喂?」
聽見手機那頭有點吵雜,周睿遲疑了半秒,之後問她,「妳不在學校?」
「我在跟嚴老師他們吃宵夜。」余疏影也不瞞他,接著又問:「找我有什麼事?」
周睿說:「妳明天什麼時候有空,我過去接妳。」
儘管周睿沒有說明做什麼,但余疏影猜到他大概接她過去打掃。她想了想,回答,「我比較閒,我可以遷就你的時間。」
周睿點了點頭,想到余疏影看不見,於是又說:「那就明早十點吧。」
余疏影答應下來,正要跟他說再見,周睿突然說:「你們在哪裡吃宵夜?」
她沒有多想,直接回答,「三味燒烤,我們上完培訓課才過來的,剛開始呢。」
周睿只「嗯」了一聲,「那等我一下。」
余疏影跟不上他那跳脫的節奏,「啊?」
她的話音剛落,周睿已經切斷了通話。
 
 
 
周睿進入燒烤店後,服務生就迎了上去,他往店裡環顧了下,很快找到他們。
余疏影沒想到他會出現,更沒想到周睿跟嚴世洋居然認識,看著他倆熟稔地打招呼,不由得感慨這世界真小,而他突然過來,想必是來跟嚴世洋敘舊的。
跟嚴世洋打完招呼,周睿在鄰桌拉來一張椅子,很自然地坐在嚴世洋和余疏影之間。
余疏影還沒有機會跟周睿說話,嚴世洋已經向其他人介紹,「這位是斯特的周睿先生,這期的烘焙培訓班能順利開班,必須歸功於他的鼎力相助,替我……」
嚴世洋的話還沒有說完,周睿給了他一記眼色,同時接話,「飲食界的繼承和發展向來都是斯特關注的大焦點,為這次的培訓出一點力是我們的榮幸。」
聽了這話,余疏影有幾分愕然,她沒想過斯特竟然是贊助商,看來斯特的宣傳推廣手段很厲害,上至當紅的綜藝節目下至小小的烘焙培訓班,簡直是無孔不入。
嚴世洋的表情同樣有點怪異,不過他旋即恢復過來,逐一地為他們介紹。
除了余疏影以外,他們紛紛跟周睿握手並說了幾句客套的恭維話,余疏影跟他只有眼神交流,他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她便扯了扯唇角。
由於周睿的出現,席間的氣氛二度熱鬧起來,談及時下飲食業的發展趨勢,他們都各有獨到的見解,意見不合時還展開了一場溫和的辯論。
這麼高深的話題,余疏影沒有參與討論。她一邊聽一邊埋首吃燒烤,正要解決盤裡的烤全翅時,一雙筷子毫無預兆地伸了過來,俐落地截下那全翅。她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則說:「烤得太焦,不要吃。」
「哦。」她應聲,隨後夾了一塊烤豆腐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那群男人聊得開懷,余疏影吃得盡興,當她覺得時間不早時,低頭一看手錶才發現還差半小時就凌晨了。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周睿聽見了就問:「怎麼了?」
余疏影低聲說:「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晚。」
周睿也看了看時間,接著對他們說:「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們改天約個時間吃飯再聊?」
沒有人逆周睿的意,他們紛紛應好,同時讓服務生過來結帳。
這頓宵夜最終是周睿請的,他們都說周睿太客氣,他卻說:「怎麼會,我還要感謝你們對疏影的照顧,這丫頭沒少給大家添麻煩吧?」
被點名的余疏影瞬間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除了嚴世洋,大家忍不住用探究目光看向周睿和她,剛才他倆在餐桌上眉來眼去、舉止還有幾分親密,原來是認識的,說不好關係還很不一般。
余疏影也有點懵然,她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周睿催促著跟大家告別,之後被他帶上車。周睿啟動車子後,余疏影問他,「你剛才幹麼這樣說?」
「我總要有一個請大家吃宵夜的理由吧?」周睿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睛注視著路況,駛出停車場才問余疏影,「過了學校的門禁時間了,妳還要回宿舍嗎?」
學校門禁是晚上十一點半,過了這個時間回校就要被登記。余疏影有點為難,就算不回宿舍,回家同樣會被父母知道她夜不歸宿。
想到這裡,她重重地歎了口氣。
周睿分神看了看她,語氣淡然地提議,「要不,到我那邊將就一晚?」
余疏影又懵了。她慢慢地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弱弱地開口,「這……也太麻煩了。」
就在她思量著怎麼拒絕時,周睿很自然地將車子駛過了通往學校的路口,並應了句,「不會。」
眼睜睜地看著學校遠去,余疏影急急地「欸」了一聲,胡亂地說:「你……你你還是送我回學校吧,我不能這樣麻煩你的!」
周睿沒有減速調頭的意思,他說:「不麻煩,明早不用到學校接妳,好像還方便了。」
開車的人是周睿,余疏影作不了主,況且這男人還揪住自己的小辮子,她只好不情願地說:「那好吧……」
自從畢業後,周睿一直定居國外很少回國,卻用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購置了公寓。
當初周睿選擇這裡是因為它距離S大學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他對自己的母校向來情有獨鍾,因此買房也想選在這個地靈人傑的地方。
周睿一個人住,公寓裡連雌性的蟑螂或老鼠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女性用品。他本想帶余疏影去買一點,可惜現在已經很晚,附近的超市早就關門了。
看見周睿皺著眉頭,余疏影悄悄地觀察著他,幾次欲言又止。
周睿知道她偷偷摸摸地打量自己,直至將車子駛進地下車庫,他才主動發問:「妳想說什麼就說吧。」
「沒什麼呀。」頓了半秒,她又說:「我看你皺著眉頭,是不是突然想起我不方便去你家?」
「不方便?」周睿覺得有點好笑,「怎樣算是不方便?」
腦海裡猛地冒出一個身材火辣的美人穿著低胸齊臀的性感睡裙、姿勢妖嬈地倚在門邊等候周睿回家的畫面,余疏影虛咳了聲,沒有回答。
將車子停進車庫以後,周睿看向余疏影,這丫頭表情尷尬,眼睛亂瞟,他忍不住往她頭頂敲了一記,「妳在瞎想什麼!」
儘管不怎麼疼,余疏影還是伸手揉了揉,目光幽怨地瞥著周睿,「我哪有!」
周睿被她那模樣逗笑了,「沒有最好,下車吧。」
夜已深,從離開地下停車場搭乘電梯到頂樓,他們都沒有碰上其他住戶。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余疏影心知這裡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仍不由自主地放起了腳步。
周睿調侃她,「又不是做賊,妳這麼小心翼翼的做什麼?」
「我擔心吵到別人。」她解釋,「宿舍的隔音差,我習慣了。」
周睿揉亂她的頭髮,狀似無意地問:「妳經常晚歸?」
余疏影敏捷地躲開魔爪,對周睿做了個鬼臉,沒有回答。
將余疏影領進公寓,周睿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備用拖鞋,同時告訴她,「超市商店都關門了,東西真要將就著用。」
那拖鞋套在腳上,余疏影有種偷穿父親拖鞋的感覺。她低著頭,調皮地動了動腳趾,「沒關係。」
周睿恰好垂下眼睛,看見那雙纖細白皙的腳丫子,他很快挪開視線,「跟我來,我拿衣服給妳洗澡。」
跟他從玄關走到屋裡,余疏影莫名地緊張起來,當周睿走進主臥時,她的腳步下意識頓在門邊。公寓鋪著實木地板,軟底拖鞋走路沒有多大聲響,走進了衣帽間,周睿才發現余疏影沒有跟上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同時打開衣櫥找衣服。
翻出新睡衣後,周睿將頭探出衣帽間,喊道:「余疏影,進來!」
聞言,她仍舊站在原地,「我在這裡等你就好。」
「別杵在那裡了,妳遲早都要進來的。」看她露出怪異的神色,周睿從容地補充,「等下妳洗澡,還不是要用我的浴室。」
家教使然,余疏影不會隨便走進別人的臥室,況且這是一個非親屬異性的房間,這使得她更加猶豫。「你這裡沒有別的浴室嗎?」
「客房的浴室好幾年沒用過,水管肯定不乾淨,妳不怕洗了得皮膚病?」周睿又向她招手,「快點進來。」
在他的催促下,余疏影還是走進了臥室,小步小步地向前挪著,好像這不是一間套房,而是一個充滿危機的陷阱。
周睿自然發現她眼中的戒備,他沒有道破,只對她說:「十二點多了,妳還這麼磨蹭,不想睡覺嗎?」
她走進衣帽間,周睿將睡衣塞到她懷裡,「新的,我還沒有穿過。」
她下意識應聲,「哦,謝謝。」
周睿又翻出其他的日用品,隨後帶她進浴室,「妳先洗,我整理一下客房。」
余疏影連忙扯住他的衣服,「不用,等會我自己來就好。」
「別廢話了,趕緊洗。」說完,周睿就走出浴室,順便替她把門帶上。
余疏影向來不認沐浴乳的牌子,但周睿的沐浴乳很好聞,於是轉動沐浴乳的瓶身看看後面的說明。
這沐浴乳是一個很小眾的法國品牌,余疏影念著品牌名字,突然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水分蒸發漸漸帶走體溫,她小小地打了個顫,隨後旋開蓮蓬頭沖水,之後就沒有再想了。
 
 
 
余疏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周睿正站在主臥的露臺看風景。聽見房裡傳來低響,他便懶洋洋地回頭。
深灰色的睡衣穿在余疏影身上,把她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衣袖和褲腳都被挽起幾層,腳下還穿著一雙大尺碼的拖鞋,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陽臺沒有開燈,余疏影雖看不清周睿的表情,但知道他正打量著自己。走近他時,她才發現他在偷笑,她半嬌半怒地瞪著他,嗔道:「你笑什麼!」
周睿並沒有斂起唇邊的笑意,他說:「外面風大,別往外走了。」
深秋的夜晚確實有幾分寒意,晚風從寬大的衣袖裡灌進,余疏影的手臂上起了小小的疙瘩,看見她抖了抖,周睿走進房間拿了件外套搭在她肩上,余疏影愣了半秒,繼而低聲道謝。
周睿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其實她一點都不餓,但腦子一抽就回答,「好啊。」
得到這答案,周睿帶著笑意地看向她。余疏影覺得那一眼的意思是「妳是豬嗎?這麼能吃!」於是連忙改口,「我又不想吃了。」
他也不勉強,只說:「那就喝杯牛奶吧。」
說完,周睿率先走出主臥,余疏影很快跟了上去。
公寓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周睿把燈打開後,余疏影忍不住低低地「哇」了一聲。
這應該是她見過設備最齊備的家用廚房,牆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鍋具,錯落有致的架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調味料,烤箱、微波爐甚至是麵包機,應有盡有。
周睿從冰箱拿出牛奶,倒了兩杯放進微波爐裡熱一熱,回頭看見余疏影正站在嵌入式的電烤箱前好奇地研究著上面的按鈕。
余疏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智慧、這麼高科技的烤箱,她說:「這款烤箱居然有十一種烘烤模式,真是太可惜了……」
將熱牛奶遞給她後,周睿問:「可惜什麼?」
她笑著說:「可惜這廚房了呀,因為你不會做飯。」
他喝了一口牛奶,接著說:「誰說我不會做飯?」
「我呀。」她很不給面子地回答,他做的那些黑暗料理,至今她仍記憶猶新。
周睿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下廚,能有那種水準應該很不錯吧?如果換妳第一次下廚,說不定會把廚房給燒了。」
余疏影順口接話,「原來你的第一次給了我呀?」
話音剛落,周睿便側著腦袋,目光不明地看著她,余疏影瞬間意識到這話有點別樣的意味,她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換了話題,「對了,你跟嚴世洋怎麼認識的,你們好像很熟。」
「我們在巴黎認識的。當時我剛進斯特,第一個大訂單是西頓廚藝學院,嚴世洋恰好在西頓學廚藝,碰面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西頓廚藝學院創立於二十世紀,是世界聞名的廚藝學院,主要課程包括烹飪、甜點和釀造葡萄酒。光聽見這名字,余疏影就興奮得滿眼紅心,「哇,你是怎麼拿到訂單的,快點告訴我嘛!」
「要拿這訂單還真不容易。」周睿用指腹摩挲著玻璃杯外壁,隨後便將這經過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
余疏影靜靜地聽著周睿那段曲折的過往,心情也隨著起伏不定,直到他說到成功簽約,她才鬆了口氣,有點感慨地說:「我要是你的話,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他揚起頭吐了一口氣,「有太多人盯著我,我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余疏影托著下巴思索了幾秒,問道:「周睿,你其實不是斯特的普通員工吧?」
周睿稍稍側過腦袋,語氣淡淡地說:「我爸是斯特的股東。」
在書房裡聽著周睿跟父親商討財務報表時,余疏影就猜到他在斯特的職位不僅僅是亞太區負責人那麼簡單,可如今得到他親口承認,她還是感到驚訝。
對此周睿顯然沒有多談的意思,他說:「時間不早了,回房間休息吧。」
周睿讓她住在主臥隔壁的客房,床鋪已經收拾好了,深色的床單和被套上只有暗紋,簡單素雅,跟他主臥的風格很像。
「開關在這裡。」周睿說:「我家裡沒有夜燈,妳怕黑可以留一盞床頭燈。」
「好的。」余疏影應聲。不消半秒,她又說:「謝謝。」
她坐到床上試了試,床褥很軟,躺上去一定很舒服。抬眼發現周睿還站在門邊,她又站了起來,「還有事嗎?」
「沒有。」周睿說:「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
余疏影有點認床,躺在陌生的床鋪上不太容易入眠,輾轉反側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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