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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304

《狼御史的誘惑》

  • 作者梓意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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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10
  • 優惠價:NT$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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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滿額贈
【腹黑攻VS.傲嬌受.靈異神怪】

藍向晚很哀怨,不過是順手幫駱少顥消除邪咒標記,
這傢伙居然賴定他了,還不要臉地說要以兄弟相稱……呸!
根本是假兄弟之名行騷擾之實,老是對他摟摟抱抱親親摸摸的,
好在除了那雙手不太安分之外,其餘都還算可靠,
當身為驅靈師的他去賺外快幫助眾生的時候,
駱少顥這位監察御史就充當護衛保護他的安全,
一路上也把他照顧得好好的,從不曾讓他餓著冷著,
他也清楚感覺到自己滋潤不少,越發帥氣了,
可就在他對駱少顥的印象慢慢變好,甚至有點動心的時候,
居然有隻鬼跑來想跟他搶男人?!
梓意
100%的貓控,最喜歡橘色虎斑貓,有貓咪睡在大腿上是最幸福的事情!!
不浪漫,卻很愛幻想;笑點極低,熱愛美食;一看小說、漫畫便會進入與世隔絕模式……
經常在有貓咪的咖啡店出沒,愛在生活中找出各種耽美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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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水縣
「聽說了嗎?知縣府裡又鬧鬼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小聲地說道。
「哎,小茜剛剛有跟我說。」另一位同是丫鬟衣著的女孩略帶驚訝地回應,「我路過布坊時正好遇到她,那驚恐的樣子怪可憐的,我便去跟她打招呼,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結果她說是昨晚知縣大人的府裡又鬧鬼,而且鬧得比之前都要凶呢!」
當兩個女孩站在大樹下聊八卦時,並沒有注意到有一名青年停下腳步,在大樹的一側坐下。
「傳聞不是說子夜偶爾會傳來女子的歌聲嗎?鬧更凶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那女鬼現身了?
「對啊,但聽說昨夜傳出的是邊彈琴邊唱曲子的女聲,雖然有派人去找,可卻怎麼都找不到人,更找不到任何樂器呢!」
「別鬧了,整個千水縣都知道知縣家上上下下根本無人會彈奏樂器,哪會找到什麼樂器。」
「唉,聽說這幾天那歌聲就像在他們耳邊哼唱,昨夜還把知縣夫人嚇得暈過去了呢。」彷彿就在現場般,小丫鬟一副心有餘悸地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拍了拍。
「對啊!也不知道找幾個道士了,都沒把那女鬼解決掉,幸好沒出人命。」
「這可難說,我認識裡面一個長工,他說想要辭工離開了。畢竟那歌聲實在怪嚇人的,誰知道會不會是來索命的。」
「不過昨天不是又找了一位新道士嗎?還是沒能治得了那女鬼?」丫鬟的聲音既感困惑,也有點害怕。
「噓,聽說昨天找來的道士才剛要開壇作法,便刮起一陣怪風把所有東西都砸了,周知縣當場氣得大晚上把人給打出去呢!」
「天啊!那女鬼不會是連道士不怕吧?」
「也不知道周知縣是怎麼招惹到這麼厲害的女鬼……唉,不說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家小姐要生氣了!」
「我也得回去了。」被對方這麼一說,小丫鬟才想起自己出來太久,再不回去一定得挨罵。
兩個小丫鬟都離開後,坐在樹下的青年搖搖頭,解下背在身後的藤籃,慢慢地掏出數個巴掌大的木雕,是不同造型的小老虎,最特別是每一隻的脖子上都用紅繩繫著一小張折成三角形的黃符。
青年把這些東西一一放在腳前,接著拿出一把小刀及木塊,慢慢地削掉木塊的邊角。
沒多久,他的動作就吸引了數個小孩圍上前來,「大哥哥,這是你弄出來的嗎?」
「嗯,喜歡嗎?」拿起一件木雕,青年嘴角微揚。
「牠看起來好凶哦!」其中一個小女孩搖搖頭,看了一圈也沒有吸引她目光的木雕。
「它是老虎,當然凶惡。」把木雕上的符紙拿掉,遞到女孩面前,「不過它能保平安,這個就送妳吧。」
「真的嗎?謝謝大哥哥!」剛剛還在嫌棄的女孩聽到大哥哥要把木雕送她時,圓圓的雙眼頓時彎成月牙狀。
「好好哦!我也想要,大哥哥也送我一隻吧?」其他小孩見狀紛紛起鬨,恨不得他們也能得到。
「呵呵,這樣吧,明天你們誰第一個找到我,我便送他一隻,好不好?」眨眨眼,對於孩子們的要求,青年並沒有拒絕。
「好!我明天一定會第一個找到大哥哥的!」他的提議讓愛玩的孩子們很是興奮。
「那明天見了。」
「大哥哥再見!」小孩們一邊往家的方向跑一邊用力揮手。
看著孩子們一哄而散,青年慢慢把地上的木雕收回藤籃裡去。
「請問……」這時,一個屬於女生的柔和嗓音響起。
青年側首,只見一位身穿藕色裙子的少女正怯怯地看著他。
青年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下,她身上的衣料不錯,可打扮卻不像是閨閣小姐,應該是大戶人家中的丫鬟。
「請問姑娘有什麼事情嗎?」青年禮貌地問道,卻沒有停下收拾木雕的動作。
「那個……請問你是道士嗎?」少女略帶怯意地開口。
「姑娘為何會認為在下是道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青年像是對於答案很好奇似的。
「因為……那些木雕上都有掛著黃符……」少女輕輕指向木雕,掛在木頭上的黃紙特別顯眼,「而且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縣裡的道士只有那幾個,而且都有點年紀了,加上並沒有人販賣這種類似裝飾的小木雕,所以她才會猜測這位青年不是千水縣的住民。
「算不上是道士,只是略懂點皮毛。」青年把手上那只有巴掌大的老虎木雕遞出,「姑娘最近都睡不好吧,這小東西可以護妳一夜安眠,要是沒用的話,再到千水客棧找我。」
「你是怎麼知道的?」沒想到青年居然輕易說中她最近的煩惱,讓她感到十分吃驚。
「姑娘的臉色十分差,加上眼下明顯的青色,我才大膽猜測姑娘是睡不好。」儘管她的臉上塗了不少胭脂水粉,還是無法完全掩飾憔悴之色。
「的確如公子所言,不知這木雕多少錢?」接過那小小的木雕,少女連忙翻出素色的錢袋。無法好好睡上一覺讓她疲憊不堪,卻又苦無解決方法,既然青年說這木雕可以讓她安眠,她願意花點錢試上一試。
「知縣大人家裡最近不太安寧,錢可以在確定這木雕真的有用後再給我。」不太在意地聳聳肩,青年把整理好的藤籃背上身,「它的價值多少由妳決定。」
「你怎麼知道知縣大人家的事?」聞言,少女不禁感到驚訝。
「周府鬧鬼的消息大街上可是傳得沸沸揚揚。」青年語帶笑意地開口,揮揮手準備離開。
「等等,我要是去千水客棧該找誰?我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她忍不住追問對方的名字。
「在下姓藍,藍天的藍。」藍向晚留下他的姓,便轉身離開。
 
 
五天後。
知縣府裡鬧鬼的傳聞依舊是千水縣民茶餘飯後的話題,而話題的中心已經從又一名道士被掃地出門,變成打賭下一位找來的道士是不是真有能力解決女鬼。
畢竟不少人看到周知縣才剛趕走了一位道士,立刻便派人去千水客棧找人,而且還是派出周知縣身邊最得力的管家,若不是十分重視對方,怎麼會這麼做呢?
該不會這次的道士真有兩把刷子吧?
「聽說被請進府的人姓藍。」
「藍?沒聽說過哪位厲害的道長姓藍啊。」
「該不會是什麼隱世高人吧?」
「可我聽說有人看到跟侍從進去的是個年輕人呢!」
「年輕人?不會是來招搖撞騙的吧?」
眾人熱烈討論時,話題的主角—藍向晚已經被請到周家的大廳。
收下木雕的丫鬟最後沒有去客棧找他,反倒是周知縣的貼身侍從一大早便叩響他的房門。藍向晚雖然有點意外,心中卻也早就有數。
嘴上說自己只是略懂皮毛,可他的能力比一般道士高,誰叫他是巫術世家的孩子,百年世家根基深厚,過去也出過幾位厲害的驅鬼師,即使藍家一直以來低調行事,在民間也許聽說過藍家的人不多,不過只要是同行都知道藍家的存在。
藍家只要是對這方面有點天賦的,自幼便會開始嚴格訓練,即使沒有過人天賦也沒關係,只要願意學習,對驅邪方面的知識也能比一般道士要強。
「藍道長,你可來了!」在大廳來回踱步的周知縣迎上前,臉上露出既緊張又期待的神情。
「不敢當,知縣大人稱我為道長實在是太抬舉我了,喚我藍公子就好。」對於周知縣的恭維,藍向晚連忙謙虛地推拒,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了下。
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知縣,卻身穿錦衣華服,圓潤的身材更像是要跟豬看齊似的,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藉職務之便撈了不少油水。不過最讓他在意的還是纏在他身上如濃煙般的黑氣,這可不像是一般被鬼魂纏上那麼簡單。
「不不不,藍道長太謙虛了。」聞言,周知縣更客氣地請他入坐,「道長絕對是有真材實學的,那個木雕真的太厲害了,只要把它放在房間內便能讓人一夜好眠,這是其他道士都沒能辦到的事情。可惜它只能讓房間內的人不受影響,這樣也不是辦法。」畢竟府上其他人還是會聽到那陰魂不散的歌聲,而且木雕只有一個,他的妻女可怎麼辦呢?
先不說府內的下人們早已因為這莫名的歌聲而萌生辭意,他的妻女更是因為難以入眠而憔悴不已,讓為人夫為人父的他十分心疼。
「不知道藍道長能不能出手幫忙解決我們的困擾?」搓了搓手,周知縣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囊放在桌上,「這是對那個木雕的小小心意,若是道長能解決那擾人的歌聲,下官一定會奉上更豐厚的酬金。」
說完,深怕藍向晚會拒絕,他把錦囊往前推去,抽出帕子擦了一下額上的汗,圓潤的臉上露出期盼之色。
「知縣大人言重了,在下只是略懂皮毛,而且聽說大人已經找了不少道士,若他們也解決不了,說不定我也沒辦法呢!」對於知縣固執地稱他為道長,藍向晚也懶得再糾正,他嘴上說著謙虛的話,卻理所當然地伸手拿起錦囊,立刻感覺到那沉甸甸的重量。
這位知縣出手可真大方。
對於他給少女的木雕怎麼會到了周知縣手上,藍向晚並不難猜出箇中緣由。約莫是那位姑娘發現木雕真能讓她一夜好眠不受歌聲所擾,忍不住跟其他人說,不然便是獻給了府上的小姐或是夫人;等她們發現真如少女所言,便會跟周知縣說起這事,之後便派人來找他了。
雖說他確實是想做這筆生意才會把木雕送給少女,不過他沒想到周知縣會比預想中還要快地派人來找他,也幸好周知縣動作迅速,否則要是再晚幾天,說不定事情會變得更麻煩。
「唉,之前找來的道士不是開壇作法就是佈陣貼符,有的甚至改了府裡的風水擺設,也沒有一丁點的效用。」周知縣的五官擠成一團,露出苦惱之色,「可藍道長你絕對不一樣,光是那個木雕便能讓我安安穩穩地睡上一整晚,這事你一定有辦法解決!」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藍向晚,眼中充滿了信任與肯定。
雖然第一眼看到藍向晚時,周知縣對他那看起來還沒到而立之年的年輕外貌感到訝異,不過他相信極少犯錯的管家不會找錯人,所以即使眼前的青年身穿料子普通的粗布衣裳,他也願意相信那個木雕是出自這人之手。
不是說有些高人就愛深藏不露、大隱隱於市嗎?眼前的青年說不定正是哪位高人的徒弟,因此他絕不敢怠慢,就算對方只是個孩子,他也會畢恭畢敬。
之前找來那些所謂厲害的道長或道士全都束手無策,現在藍向晚可是救命稻草,只要能把那詭異的歌聲解決,要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這可不好說,畢竟其他同行也沒辦法解決。」把錦囊收好,藍向晚倒是不管對方焦急的樣子,故作深沉地微微一笑,「若是能看一圈貴府,說不定會有點眉目,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雖然他掛在木雕上的黃符有效,卻不知道在知縣府裡鬧的是妖還是鬼,總得走走看看才知道自己會不會太托大。
「當然可以!」周知縣猶如看到一線曙光般,想也不想便立刻答應,「藍道長想看多少圈都可以,若是不好馬上處理,我也已命人整理好客房,道長大可以在府上住一段時間。」
「周大人還真是安排周到。」藍向晚笑了笑,想來這知縣早就打定主意,即使他不答應也會把他硬留下來,「那就麻煩大人讓人帶我先走一圈看看吧。」
不走一圈看看這府內是什麼狀況,他可不知道這次的酬勞好不好賺呢!
「當然、當然。」笑著點頭,周知縣連忙朝身邊的管家使了個眼色,「周軒,還不快帶道長到處看看。」接著便朝藍向晚笑道:「周軒是我的管家,對府內一切也很了解,道長要是有疑問都可以問他。」
「好。」藍向晚無所謂地應道,對於不是周知縣親自帶他走一圈並不在意。
恭敬地朝主子點頭,周軒先一步走到長廊,彎身伸手示意從右邊開始逛,「藍道長這邊請。」
「有勞周管家了。」點點頭,藍向晚跟在周軒身後慢慢地觀察周府內的所有擺設。
這周府比他想像中要大得多,四進的宅子,院落眾多,其中一個地方種滿了不同時節的花卉,四季各有風情,另一處庭園則是弄了個假山與小池塘,還種上不少已經開花的槐樹,黃澄澄的一片煞是好看。
每個客房及下人的房間也看了一遍,就是周知縣的房間也看了,卻沒有特別的發現,女眷的房間他不便進入,不過藍向晚並沒有感覺到那些房間有任何異常,因此他便沒特別要求一定得進去查看。
沒想到周府內一點怪異的地方也沒有,藍向晚的柳眉不禁微微聚攏。
難道是他忽略了什麼嗎?還是這次的鬼怪道行比想像中還要高?
踏進書房,一樣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兩個堆滿書冊的書架讓他有點意外,想著周知縣原來是個愛書之人。他隨意挑了幾本書,主要都是詩詞歌賦,看來這位知縣大人有著與外表不相符的高雅愛好。
簡單看了一圈後,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一幅仕女畫上。
畫中的女子身穿紫綃翠紋裙,半露香肩,頭戴銀兔髮簪,拿著一把油紙傘回眸一笑,既有少女的俏皮,又藏著幾分嬌媚,畫得維妙維肖,直讓人想要與畫中女子見上一面。
那俐落的筆觸及用色之精妙,明顯出自高人之手,可惜畫上既沒有題詩,也沒有落款,難以猜測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不過若真是哪位高人的作品,很少會不留下落款……真是,害他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來了。
若是有留下落款,如此優秀的畫作必定能賣出好價錢,就是掛在家裡也能炫耀一下,可惜了。
「敢問道長,是這畫有什麼問題嗎?」在府內逛了一圈也沒看到這位道長停下腳步,反倒是這幅畫作讓他盯了近半炷香的時間,害周軒不禁猜想是不是找到了有問題的地方。
「哦,我只是覺得這幅仕女畫畫得真美。」藍向晚語帶欣賞地開口,目光依舊停留在畫上,「要是知道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我都想去求一幅收藏了。」
「藍道長可真有眼光,這幅仕女畫大有來頭啊。相傳知縣大人某一代祖先曾出手救下一位仙女,那仙女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會留下這幅肖像保佑周氏一族。」沒想到原來是被畫作吸引,周軒在心中搖頭,卻是不緊不慢地介紹,「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有仙女庇佑,掛了這幅畫後,周家當年便出了狀元及探花,不但仕途順利,連唯一的閨女也被選為妃子,風頭可說是一時無兩。」
他頓了下,繼續說道:「此後周家從書香世家變成了官宦世家,本家的男子幾乎都能入朝為官,女子不是被選中入宮就是高嫁,所以周家人一直都細心地保存這幅仕女畫。」
不管是不是真的因為仕女畫才帶來好運,反正掛了這畫後,周家變得興旺是事實,因此對這畫可是寶貝得很,在周家有著傳家之寶的地位。
「既然是仙女所贈,那真的是無處可求呢!」惋惜地輕嘆,藍向晚看向掛在另一面牆上的山水畫,「這畫該不會也是仙人所贈吧?」
「道長說笑了,這幅山水畫是駱家贈送的。」周軒一臉平靜地回答,「據說作畫的正是當時被喻為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駱靖君,他的字畫千金難求,若不是周家和他們是世交,也不會得到駱公子的畫作。」
「四大公子?」陌生的名號讓藍向晚露出疑惑之色,他可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四大公子。
「道長如此年輕,沒聽過四大公子並不稀奇,畢竟那是將近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周軒淡淡地解釋,看著對方比自己還年輕的臉龐,加上從剛剛到現在沒有半點發現,心中已認定對方並沒有多大的能耐,「不過因為那位駱公子生前並不愛在畫作上留名,所以這幅作品也沒有落款。他的作品雖然千金難求,卻因為沒有落款而難以辨識,因此沒多少人敢輕易購買。」
「那還真是可惜……」難怪他沒聽過駱靖君的大名,不留名的畫作即使再厲害,久了也會被遺忘,「不過你怎麼知道這畫是真跡?」
「我是周家的家奴,從祖父一輩開始便為周家做事,因此對周家的收藏品也有一定的認識。」周軒語氣中帶著自豪,彷彿能在這裡工作是多厲害的一件事,「相傳周家當時跟官宦世家出身的駱公子十分投緣,因此駱公子畫了這幅山水畫贈予周家,還說畫中的地點正是仙女下凡之處。」
「他也遇到仙女?」一般仙女都不會下凡,即使下凡也不會讓凡人看到,怎麼聽起來當年好像誰都能在路上遇到仙女?
「這方面,周某可就不清楚了。」
「那駱家還有畫功了得的公子嗎?」若是後人仍有如此厲害的畫功,他考慮要去求一張畫作來收藏。
「很遺憾,駱府的後人在書畫方面都沒有人能如駱靖君那般厲害,不過他們的官位卻比過去還要高。」
「真可惜……」惋惜地搖了搖頭,藍向晚裝模作樣地清一下喉嚨再慢慢開口,「府上看來暫時並無異樣,就不知道會不會是從府外招惹了髒東西,所以才會趁陰氣較盛的晚上來作崇。」看了一圈沒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有可能是從外面帶回來的了。
每天晚上都來鬧,卻又沒做什麼壞事,這鬼怪也太閒了吧?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藍向晚慢慢步出書房。
這時,一種被注視的感覺讓他猛然回頭,但房間內除了他和周軒沒有任何人。
藍向晚不由得皺眉,剛才被盯著看的感覺並不是錯覺,難道這書房真有問題?
「看來得在府上借住一晚了,待晚上才能判斷那歌聲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大白天並沒有有任何發現,也許待天黑後才能有所收穫。
「沒問題,小的這就帶道長過去。」在對方還沒有明顯的失敗前,他還是會以禮相待,不過若是到晚上沒有把那惱人的歌聲解決,大人一定也會把人給趕出去。
兩人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藍向晚並不在意被安排住在這裡,把藤籃放下,拿出一小疊黃符。
「聽說那歌聲也鬧了一段時間,相信府上的各位這陣子都難以入眠吧,既然我掛在木雕上的黃符有用,那這些黃符麻煩周管家分給他們吧。」雖然那歌聲的主人並沒有害人,可每晚都這樣鬧,久了對身體也是有影響的。
傳聞中的歌聲讓人擔驚受怕,長期睡眠不足不但讓人精神變差,身體也會變得虛弱,難怪周知縣一夜好眠後便急著派人去找他了。
「每個房間只要貼一張在門上,晚上便聽不見歌聲了。」既然那歌聲不會害人,那只要先讓人聽不到聲音就好。
「謝道長,在下會命人去把黃符分給大家貼一貼。」聽到這黃符能讓人聽不到歌聲,周軒心中激動,卻強作鎮定地鞠躬,才轉身快步離去,讓下人們按照藍向晚所說,在每個房間的門上都貼上黃符。
把周軒打發掉後,藍向晚伸了個懶腰,準備在周府內溜達溜達,畢竟那一片黃澄澄的槐樹風景可不多見,還有假山與水池,這位知縣還真會享受呢!
拿著木頭及小刀走進庭園,打算把還沒完成的木雕完成,卻在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小池塘前而愣住。
似是察覺到有別人出現,站在池塘前的男人轉了個身,兩人頓時四目相對。
「呃、您是……周公子?」藍向晚有點意外肥胖的周知縣會有個長相俊美的兒子……也許是長得像母親?
「很遺憾,我並不是周公子。」男人唇角輕揚,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笑意,「周公子陪著周夫人及周小姐上山禮佛,明天才會回來。」
「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
「你就是周知縣新找來的道士?」男子那雙桃花眼上上下下把藍向晚打量了一番。
「我看起來像道士嗎?」藍向晚聳聳肩反問。
「不像,不過周知縣最近頻頻邀道士進府,而你的穿著又不像下人,只好猜測你是一名道士了。」周府的下人都穿著相同顏色的服飾,以便辨識,所以他沒有猜藍向晚是下人。
「算是猜對了吧,我叫藍向晚。」挑了個比較大的石頭,藍向晚毫不客氣地坐下,「那你又是誰?」
「告訴我名字沒關係嗎?」有點意外地看著已經拿起小刀開始削木頭的青年,他還以為道士都不能讓人知道真名,只會告訴別人道號。
「沒事,我家沒在管這個。」聳肩輕笑,他抬頭看向坐到身旁的男人,「你是誰?」
雖然不是周知縣的兒子,卻是一身錦衣華服,怎麼外面都沒有人討論知縣府裡來了什麼貴客?
「在下駱少顥,因公務路過千水縣,便順道拜訪周知縣,誰讓駱家和周家是世交呢。」他饒有興味地盯著長相清俊的藍向晚,看來周知縣這次找了一位有趣的道士呢!
「公務?」眉角輕挑,藍向晚忍不住把眼前的男人打量一遍,那身衣著怎麼看怎麼像是世家公子出來遊玩,壓根不會聯想到他是有官職在身的人,若說是來遊山玩水還比較可信。
「嗯哼,我可是本朝的監察御史之一。」駱少顥笑咪咪地說道。
這話讓藍向晚如遭雷擊。
剛才周軒就說過駱家是官宦世家,他怎麼就沒想起來呢?!
第二章
「呃哈哈哈、是哦?」略帶尷尬地笑笑,藍向晚強裝鎮定地低頭用小刀削木塊,「真不好意思,是我這種市井小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海涵。」
「沒關係,我也算是微服私訪,更何況監察御史的身分越少人知道越好。」略帶深意地勾起唇,駱少顥的目光落在那正在削木頭的雙手上。
「那讓我知道沒關係嗎?」既然不想讓很多人知道他的身分,他剛才為什麼要說出來?
「就像你讓我知道名字一樣,沒關係。」坐在藍向晚旁邊的石頭上,駱少顥的目光從木頭往上移,「除非你告訴我的名字是假名。」莫名地,他就是有種讓藍向晚知道他的身分也沒關係的感覺。
「家人幫我取的名字那麼好,幹麼要告訴你假名。」藍向晚略帶自豪地開口,抬起頭剛好與對方四目相對,面對那雙桃花眼,他忍不住扮了個鬼臉,「即使你是妖魔鬼怪,知道了名字也奈何不了我!」語氣中充滿了自信,完全不像是初出茅蘆的小道士,沒有畏縮與膽怯。
看著藍向晚如此自信的樣子,駱少顥不由得挑眉,他還真不知道眼前這位道士是真有幾分本事,還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了。
「我要真是妖怪,你會怎麼辦?收了我嗎?」臉上充滿了笑意,駱少顥卻湊到藍向晚身前,兩人的距離縮短,隱隱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讓人不禁臉紅。
他的問題讓藍向晚一愣,加上彼此突然拉近的距離……怎麼讓他有種被調戲了的感覺?
是錯覺吧?堂堂監察御史怎麼會調戲人呢?更何況他是男的,要調戲也該找女的吧……
「若你是作惡的妖怪,我當然得收了你。」把腦中怪異的想法甩開,藍向晚忍不住伸手把人推開,接著迅速地退後好躲開對方的氣息,「不然誰會那麼閒,浪費精力在善良的妖怪身上。」他垂眼默默地重新開始雕琢木頭,三兩下便削出一個老虎頭的形狀。
「不都是妖怪嗎?怎麼只收伏作惡的?」駱少顥饒有興味地看著藍向晚,「這豈非不公平?」
「你這樣說並不對。」瞪了駱少顥一眼,藍向晚很快便把手上的木頭削成一頭蹲坐之姿的老虎雛形。
「哦?」駱少顥輕笑,再次湊到藍向晚面前,「哪裡不對了?」
「就如朝廷有律法審判惡人,上天也有祂的法則,不管是行善還是作惡,自有賞罰。」人間的官府無法抓捕及審判惡妖的罪行,所以才會有他們這些能收伏妖魔鬼怪的人。
「是這樣嗎?」
「信不信由你。」聳聳肩,藍向晚把木雕老虎收入懷中,跳下大石伸展身體,「晚膳差不多好了吧?不知道知縣家裡的伙食如何。」摸了一下肚子,他可是很期待周府的膳食。
他身上的盤纏不多,得省著用,所以之前一直都點最便宜的飯菜,已數不清有多少天沒吃到肉了,希望周知縣不會那麼小氣,飯桌上連一道葷菜都沒有。
「你大可放心,周知縣的廚子曾是京城珍味館的主廚,他做出來的菜據說能讓人把舌頭都一起吞了。」駱少顥並不在意藍向晚突然轉移話題,而且在知道他的身分後他也沒有改變態度,對此他感到很有趣,「在你沒失敗前,周知縣絕對會好好供著你的。」不過也就只是招待幾天,若沒把鬧鬼事件解決,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把人掃地出門。
「哎,你這麼說,害我更期待晚膳了呢!」並不在意對方帶刺的話語,藍向晚瞼上依舊帶笑。
淡淡一笑,駱少顥也不再多言。
他在這周府留宿了一小段日子,也看到不少招搖撞騙或是沒什麼本領的道士被踢出大門,雖然眼前的青年勾起了他的興趣,卻不知他會不會也是那些拐瓜劣棗的一員。
若他沒真本領而被趕走,駱少顥覺得自己會感到有點可惜,難得眼前的青年雙目清亮,態度如常的和他聊天,讓他罕見地在心裡生出一絲想看到對方成功解決事件的念頭。
這可真是稀奇了,明明自己一向最愛看別人失敗後的狼狽樣子,怎麼會對這個剛認識的小道士有不一樣的想法呢?
「駱大人、藍道長!」一名丫鬟在長廊上快步朝東廂走去,卻看到站在庭園中的兩人,頓時雙眼一亮,恭敬地福身輕語,「晚膳已經備好,小翠命人送去兩位貴客的房間可好?」
她雖不解兩人怎麼會一起在這庭園內,卻不敢多嘴,以免惹來貴客不悅。
「行,記得多上一壺紅麴酒,你們廚子親釀的紅麴酒可是無人能比的呢!」駱少顥喝過不同地方、不同人所釀出來的紅麴酒,卻總是比不上周知縣府中那位廚子,害他每次來都忍不住多喝幾杯,「藍道長要喝看看嗎?」
「謝過駱大人的好意,藍某習慣事情沒解決前絕不沾酒,請見諒。」拱手作揖,藍向晚禮貌地婉拒對方的邀請。
「避免喝酒誤事,藍道長習慣真好,是下官粗心了。」駱少顥似笑非笑地回道,就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是真的有此良好習慣還是裝個樣子,「那下官預祝藍道長能盡快解決周大人的煩惱,這樣才能嚐嚐紅麴酒的好滋味。」這是個毫無誠意地祝福,眼中充滿了戲謔。
「承駱大人吉言。」不在意對方一副期待看他失敗的樣子,藍向晚待對方離開後才步回他的房間。
剛打開門便嗅到屬於葷菜的油香味,令他眼前一亮,看來那位駱大人並沒有騙他,周府的廚子確實手藝不錯,才能燒出如此鮮香的飯菜,害他都想不顧儀態撲到桌前狠吞虎嚥了。
 
 
用過晚膳後,藍向晚心滿意足地享受碗盤有丫鬟收、熱水有下人備好的貴客待遇,一直到舒適地躺在床上時,他忍不住再次讚嘆,區區知縣竟連客房的床榻也備上金絲被,如此大手筆真是令人咋舌。
夜色漸深,晚風從沒有完全關上的窗子吹進室內,讓只穿裡衣的藍向晚身體輕顫。
撐起身打算下床把燭火吹熄,沒想到才剛穿上擺在床前的布鞋,一室的燭火竟同時熄滅,周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氣氛也多了絲詭異。
藍向晚立刻提高警覺,在黑暗中穿上掛在床邊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摸上擱在桌上的藤籃,掏出一隻木雕老虎放在桌上,再憑藉觸感把可能用得上的道具都拿出來,按大小分別收入袖袋或掛在腰上。
就在他拿出打火石點亮了一根紅燭時,門外卻響起細微的琴音。
琴聲最初似是由遠方傳來,逐漸變得如在耳邊響起般清晰,隱約更有一道幽怨的女聲。
這就是每到晚上便會在周府內響起的歌聲吧?
那女子的歌聲如泣如訴,時遠時近,上一刻聽著像從遠處傳來,可下一刻就似在耳邊哼唱,如此詭異的情況,難怪會令周府上下人心惶惶。
藍向晚藉著燭光在籃子裡翻出一疊裁成長方形的宣紙,抽出一張放在桌上,指尖輕輕地在紙上寫下特別的文字。薄薄的宣紙微微發亮,慢慢地浮在空中化成一隻小鴿子,顫顫巍巍地朝房門飛去。
藍向晚走到門口,先一步推開門扉,待紙鴿飛到長廊後才步出房間。
也許是他讓管家所貼的黃符奏效,整條長廊硬是沒有一個小廝或丫鬟出現,掛在梁上的一整排燈籠也已全數熄滅,偌大的周府在此刻竟連一絲亮光也沒有,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嚇得躲在房間內不敢出來,還是真的沉沉睡去。
那哀怨的歌聲一直沒有停止,藍向晚慢慢往前走,卻因感受不到一絲邪氣而皺眉。這歌聲既沒有惡意,更沒有邪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低頭思考中的藍向晚並沒注意到轉角的狀況,冷不防跟人撞了個滿懷,揉了揉撞痛的鼻子,他抬起頭,只見是駱少顥,他的臉看不真切,但炯炯有神的雙眼在黑暗中倒是多了一點邪魅。
「道長這是要捉鬼了?」
「你怎麼跑出來了?」一般人聽到女鬼的歌聲不是該嚇得躲在房間內嗎?這位監察御史居然跑了出來,他的膽子不小嘛。
「當然是為了看藍道長能不能收了這女鬼。」嘴上雖然這樣說,駱少顥卻是一副等著看他無功而返的樣子。
「你就不怕被女鬼纏上?」藍向晚沒好氣地道。這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害他還真想看看對方被女鬼纏上而害怕的樣子。
「既然過去那麼多天也沒見周府有誰被女鬼索命,我這個外人為何要怕?」理直氣壯地回道,駱少顥並不認為自己會被女鬼盯上。
冤有頭,債有主,既然這歌聲只出現在周知縣的府裡,很明顯就是衝著周府來的,他不過是路過順便拜訪一下,按常理來說不可能會跟幾天前就開始作祟的女鬼扯上關係。
望著駱少顥一臉從容的表情,那番解釋又頭頭是道,藍向晚決定不再說話,省得自討沒趣。
「這東西是你的法術?」對於藍向晚的沉默,駱少顥彷彿沒察覺般,好奇地打量起那在空中浮動的紙鴿。
「算是吧,只要在方圓百尺內有一絲精怪或鬼魂的氣息,它便會飛過去。」
過於稀薄的氣息人類不容易察覺,因此有不少道士都會這類探測用的小法術,以便更準確地找出鬼怪所在之處。
「它飛得這麼抖,真的準確嗎?」看著那好似隨時會掉到地上去的紙鴿,駱少顥語氣充滿了懷疑。
「準不準,待會不就知道了。」不在意對方的懷疑,藍向晚不疾不徐地跟著紙鴿走。
兩人慢慢地跟著紙鴿前行,等到了藍向晚下午才檢查過的書房門外,看著它撞了數次門扉後便化成一陣白光消失,駱少顥不禁眉梢輕揚。
「這是被消滅了?」那東西還沒進去便消失,難道這位藍道長也是個騙吃騙喝的神棍?
「它是找到了異樣的源頭才會消失的。」淡淡開口解釋,藍向晚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的門。
明明下午他才在這個書房看了一圈,當時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難道真的是這次的鬼怪道行太高?
一踏進書房內,一直忽遠忽近的歌聲竟戛然而止,案桌上的蠟燭更是突然冒出一圈火光,頓時照亮了書房一隅。
在燭火的亮光映照下,此刻的書房與下午查看時相比較並沒有多少差異,只除了那一幅掛在牆上的仕女圖外。
不同於下午時看到的回眸淺笑,此時畫中的仕女竟是一臉哀愁,如此變化讓藍向晚不禁皺起雙眉。
「沒想到這幅仕女圖還在,真令人懷念。」跟在身後的駱少顥語帶感觸,卻像是沒發現畫中女子的表情有何異樣。
「你看過這幅畫?」若是看過,怎可能沒發現畫中女子的表情變得不一樣了?
「幼時隨家父來打擾數日,當時有幸看過一次。」嘴角微揚,駱少顥慢慢地步近那幅仕女畫,彷彿機會難得般仔細地端詳,「周知縣可是十分寶貝這幅畫,要不是我幼時頑皮偷溜進來,也沒有機會看到呢。」那雙桃花眼中多了幾分懷念,過去的回憶讓他臉上露出真摯的笑意。
「聽說旁邊那幅山水畫是出自你家某位長輩之手?」想起下午從管家口中聽到的消息,藍向晚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人卻走到仕女圖前,小心翼翼地翻看畫的背面。
「嗯,家裡曾提過長輩駱靖君有贈一幅畫作給周府,不過我卻不知道原來就是這幅。」
雖然駱家與周家算是世交,父輩更常常互相送禮或交換墨寶,可惜他也只有小時候隨父親前來拜訪過一次,當時目光都被仕女圖所吸引,對其他畫作自然沒有印象了。後來兩家往來都是以書信為主,要不是因為公務,他也不會到千水縣,更不會再次看到這幅仕女圖。
「難道是這畫有問題?」駱少顥問道。
從踏進書房後,藍向晚的目光便一直在這幅仕女圖上打轉,難道會鬧鬼正是因為這幅畫?
「嗯,看來這並不是普通的仕女圖。」小心翼翼地把畫取下來放在案桌上,把桌上的燭火放在中央的位置,「沒想到問題真的出在這幅畫呢……」輕聲低喃,藍向晚拿起仕女圖,讓畫的背面在燭火上方輕晃,「有東西被封印在這畫裡,不過並不是仙女。」
「嗯?」看著藍向晚像是在烤畫的舉動,駱少顥不禁挑眉。
之前遇到那些說能驅鬼的道士們,沒有人有像他這麼悠哉的態度,且他找到有異樣的東西也是不疾不徐地處理,跟一般的道士有很大的不同,要不是看到他拿出黃符給管家,光是那身打扮及年輕的外表,壓根不會讓人覺得他是位道士。
但如此有別於其他道士的作法,卻讓他更感到有趣。
「把鬼怪封入畫中,這是極罕見且困難的手法,就不知道是作畫的人把她封入畫裡,還是後來畫被高人拿來當作容器,把鬼怪封印在其中。」被火烤過的畫紙背面佈滿了淺淡卻密密麻麻的陌生文字,看起來就像一張大型的符咒。
「這畫不是跟仙女有關嗎?怎麼你卻說是鬼怪,難道你已看出封在畫裡的是什麼?」好奇地湊近,駱少顥看著藍向晚把畫放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瓷瓶放在桌上。
「仙人怎可能被封在這種普通的紙中,要困住仙人至少得是稀有的法器。」畫的背面雖然寫滿了咒文,紙卻是普通至極的宣紙,根據他所學的知識,如此平凡普通的東西根本困不住最低階的仙人,「所以困在畫中的必是鬼怪。不過他並沒有傷人,想來也不會是惡鬼。」
從筆架上拿了一支毛筆,打開白瓷瓶的木塞,筆尖沾了沾瓶內的液體,藍向晚開始在畫的背面寫下一大串古怪的文字。
駱少顥一臉饒富興味地看著,也不知道那瓷瓶裡裝的是什麼,毛筆寫在那宣紙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與味道,更看不出藍向晚寫了些什麼,只是那認真專注的樣子讓他有點移不開目光。
明明長相並沒有多俊美,可此刻專注的側臉卻格外好看,在燭火的照明下,整個人更像是鍍了一層淡淡的黃光,特別柔和。
當藍向晚收筆時,躺在案桌上的畫卷慢慢冒出白煙,畫上的女子泛起淡淡的白光,慢慢凝聚成人形,就像從畫中冒出來一樣。
當光芒消散後,只見一位身穿紫綃翠紋裙的女子浮在畫上。
那女子如畫中的仕女般半露香肩,烏黑的髮絲用銀兔髮簪挽起,白玉似的雙手拿著一把油紙傘,柔媚的五官襯著巴掌大的鵝蛋臉,不同於畫中的回眸一笑,眼前的女子因眉間淡淡的哀愁而讓人感到心疼。
「藍道長好手段,這是把畫中的女鬼放出來了?」一直在旁看熱鬧的駱少顥眉梢輕揚。
沒想到這位藍道長還真不一般,既不像其他道士那般搖鈴唸咒,也不用點燭燒符,只是在畫上寫些東西便把女鬼弄了出來,看來他確實是比之前的道士都還要厲害。
「人家才不是什麼女鬼,人家是兔子精、可愛的兔子精!」還沒睜開雙眼便先張嘴反駁,不同於外表的柔美,女子的個性倒是十分直率。
「你就是救我出來的恩人嗎?」感覺到藍向晚身上殘留著剛才打破封印的力量,女子不禁雙眼一亮,朝他深深地福了福身,「如此天大的恩情,于羅銘記於心,要是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請恩人隨時差遣,讓于羅能報答這份恩情。」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在意。」藍向晚輕輕搖頭,他只是想賺取周知縣開出的高額獎金才會救她出來,並不需要于羅的報恩,「不過以妳的道行,怎會被封入畫中?」
眼前的女子雖然修為不算特別高,不過把她封入畫中的法術並不是有著強制性或是威逼性的強悍咒術,按理說以于羅的道行並不會被封入其中,可若說是自願的話,又怎麼會想從畫中出來呢?
「這事說來話長,公子若是願意傾聽,于羅知無不言。」于羅嘆了口氣。
藍向晚點點頭,表示了好奇。
于羅輕聲道:「我本是一隻普通的野兔,只是不知不覺便活得比其他同伴要久。我雖然感到奇怪,可身邊也沒有人知道原因,直到某天突然化成了人形,讓我嚇了一跳。
「幸好林子裡也有其他修煉成精的動物,他們找到我後,我便跟他們一起修煉。某天我不小心踩到獵人放置的陷阱,正當我想用法術把陷阱弄走時,上山秋獵的周宏彬卻發現化成人形的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于羅的嘴角微微揚起,美眸卻多了幾分惆悵。
藍向晚想著,這周宏彬想必就是傳說中救了仙女的周家祖先了。
于羅續道:「因為我已習慣化成人形生活,周宏彬便誤以為我是上山採野菜的姑娘,他幫我解開了陷阱,把我帶回去周府養傷。那時的周家只是一般的書香世家,對於我這種鄉村姑娘也十分親切。」
「周宏彬不但長相俊美,為人亦溫柔有禮,在朝夕相處下,我不知不覺便傾心於他,結果一時大意被他發現我是兔子精。」她淺淺一嘆,語氣中充滿了懷念,「他雖然嚇了一跳,卻沒有害怕,反倒更細心地幫我掩飾。」
「聽起來你們像是兩情相悅,怎麼妳卻被封入畫中了?」聽著于羅的故事,駱少顥卻感到奇怪,既然周宏彬不害怕她是兔子精,怎麼還會把她封在畫裡呢?而且他從沒聽說周家照顧過精怪,更別說會法術了。
于羅搖頭,「唉,還不是因為周宏彬的胞弟不爭氣,是個紈褲子弟也算了,偏偏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官家子弟。」
憶起這段過去,她有點無奈又有點不甘,雙手緊握成拳,「雖然我是精怪,不過會的法術很少,法力也十分有限,看著周宏彬每天早出晚歸,面容也越來越憔悴,我的心裡十分不好受。
「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周家的機遇,當他們為了找關係疏通而快要把家財散盡時,他那不爭氣的弟弟找來一位據說很厲害的隱世道長,白天做了場法事,晚上卻找到我的廂房來,直接道破我是兔子精,原以為那道長是要趕我走,沒想到他是來問我願不願意守護周家。」
聞言,駱少顥不禁冷笑,「那位道長也許早就跟周家人打聽過妳的來歷,知道妳是被周宏彬所救,才會跑去找妳吧。」
那人必定早就看出周府住了一隻兔子精,在有心打聽下看出了于羅想報恩的想法,才會偷偷去找她。
「也許真如這位公子所言,那位道長知道我不會害周家,所以才會有這個提議。」澀然一笑,指尖輕輕地劃過封印她多年的畫卷,「他說他這次雖然能幫周家渡過難關,卻也要付出代價。而且因為他出手幫忙擋下一劫,接下來將會有更麻煩的劫數出現,到時連他也沒辦法破解,但我若願意被封入畫中,他便有辦法可保周家五十年平安興盛,不受劫數所苦。」
想起天真的過去,于羅不禁嗤笑,「那時的我雖喜歡周宏杉,可也知道人與精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便想著若能守護他也心滿意足,便傻傻地答應了那位道長的提議。」
聽到這,駱少顥忍不住搖頭,「沒想到妳這兔子精如此天真痴情,都沒細想便答應。那道長說五十年就真的是五十年?要是他騙妳呢?而且他沒法再出手相救,卻有法術可以讓妳去擋劫,也真妙。」
他覺得那道長就是想欺騙單純的小女生,在他看來,這道長只是因為不想再幫忙,才趕緊找人接手這燙手山芋。
「要是好好修煉的話,五十年對精怪來說只是如瞬間般短暫。」藍向晚淡淡地解釋,他倒是能理解于羅那時為何會答應。
「可那道長卻沒有說時間到了的話,會如何放她出來,這不是明擺著騙她嗎?」駱少顥嗤之以鼻,這種人他看多了,會這麼說壓根就是想把她封進畫裡,永遠不放她出來。
「這……」對於駱少顥的推測,藍向晚沒辦法反駁,畢竟那畫上的封印手法十分高明,不但讓畫裡的精怪無法破解,還用上火烤後才會顯色的特殊汁液,一般道士不可能會察覺。
這樣的做法,藍向晚也不得不懷疑當初那位道長是不是真如駱少顥的猜測,是想把于羅一直封在畫裡。
也不知道是封印因歲月的消磨而減弱,還是于羅在畫中也不忘修煉而提高了法力,所以才能在晚上陰氣最重的時候弄出一點異象,也讓他發現畫上的封印。
「的確如公子所言,那道長雖說是五十年,可我卻不知道在畫裡待了多久。」忍不住露出苦笑,于羅臉上的落寞重了幾分,「他把封印了我的畫卷在離開前交給周宏彬,我不知道那道長有沒有跟他說些什麼,或是讓他以為我不辭而別,反正這畫卷很快就掛在書房裡。」
「我待在畫裡看著周宏彬高中狀元,周家大宅漸漸添置了不少漂亮的擺設,送禮巴結的賓客增加,之後周宏彬娶了一位美嬌娘,讓我難受了很久,不過聽說他那位妻子是京城駱家的人,怎麼說也是一門好親事吧。」雖然她不知道那個京城駱家有多厲害,但看著周宏彬在仕途上平步青雲,便也知道不會差。
「婚後他們很快有了孩子,看著他過得幸福,我也漸漸釋懷,但隨著他年老病逝,他的兒子已長到而立之年,算一算早該超過原本說好的五十年了。」說到這,于羅不禁咬著下唇,露出不甘的神色。
「我心悅周宏彬,所以自願入畫好守護他及他的家人,他的兒子我也愛屋及烏,一直守護到他入棺,可我卻一直沒看到任何能離開的契機,我不但無法離開那畫卷,連托夢讓他們知道也沒辦法,這也太過分了!」周家在她的守護下已經變得比以前強盛,只要他們的子孫爭氣便不會衰敗,放她自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妳就是托夢,我猜他們知道後也不會放妳出來。」駱少顥猜測。
能保他們家族平安強盛,即使是精怪也沒關係,以人的貪念及私心來推測,沒人會願意放手讓這福星離開。
「也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在我嘗試了各種方法,終於發現可以把我的聲音傳出去。之後周府雖然找來不少道士,卻沒有一個像恩人你這麼厲害,不但發現我在畫裡,還把我救出來。」想起那些只會說自己有多厲害,最後還是被趕出周府的傢伙,于羅不禁冷冷一笑。
「妳說妳能傳出聲音,可妳知道我們聽到的都是歌聲嗎?」聽著于羅的話,藍向晚倒是皺起了眉。
「不是我的聲音嗎?我一直把我的呼救聲用法力傳出去,而且我看他們也找來道士之類的人,便以為是奏效了……」于羅疑惑地看著藍向晚,要是她的聲音沒有傳出去,周府怎麼會找來那麼多道士呢?
輕輕搖頭,藍向晚淡淡地道﹔「妳的確有傳出聲音,不過我們聽到的是哀怨的歌聲,而不是求救的呼叫。」沒想到把她封入畫中的道長還留有這一手,就不知道這位道長用的是失傳的祕術還是旁門左道的邪術。
五十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于羅口中的道長是生是死,與其思考那道長用什麼方法把于羅封入畫裡,他還是快點把事情處理好回房間睡覺,待明天再跟周知縣討酬金。
思及此,藍向晚把藏在衣襟內的毛筆和一小盒巴掌大的硃砂拿出來。
「你在做什麼?」看著對方把毛筆沾上硃砂,在已變成空白的畫卷上寫寫畫畫,駱少顥好奇地湊近觀看那不知道是哪個民族的文字。
不是把于羅從畫中弄出來便完事了嗎?怎麼小道士還在擺弄那個畫卷?
「既然他們認為這畫像是仙女,便讓他們繼續認為是仙女守護著他們好了。」雖然于羅是精怪,卻是心甘情願地入畫守護周家人,即使後來想離開畫卷,卻也沒有產生任何害人之心,那何必讓人知道畫中的女子其實並不是仙女呢?
世人對妖精多有誤會,若因為知道對方是兔子精而否定她過去付出的一切,倒不如把這誤會繼續下去。
「多此一舉。」話雖這麼說,駱少顥嘴角卻微微揚起。
若說藍向晚是道士,他卻不像其他道士般認定是妖是怪便得消滅,還幫忙于羅繼續掩飾不是仙人的事實;若說他不道士,他又懂不少法術,不但發現畫卷有異,還把于羅放了出來。
儘管外表十分年輕,可本事卻比他見過的道士還厲害,這讓他對藍向晚更感興趣了。
「此等大恩,于羅受之有愧。」看著寫在畫卷上的文字慢慢化成她離開畫卷前的樣子,明白藍向晚心意的于羅感動地跪在地上。
「難得重獲自由,妳只要好好修煉,早日讓它變成事實就好。」藍向晚淺淺地笑道:「即使是精怪,只要認真修煉也是能得道成仙的。」
「于羅一定會認真修煉,絕不辜負恩人的恩情與心意!」深深地向藍向晚一拜,于羅認真地允諾。
「嗯,加油。」笑著把畫卷掛回原來的地方,藍向晚抽出一張黃符,隨手把它貼在案桌的一個花瓶上,「我也該回去睡了。」把東西收一收,伸了伸懶腰便轉身離開書房。
才剛踏出書房,藍向晚腳步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般飛快地回頭,認真地盯著駱少顥,「對了,明天你可別拆穿我的說法。」雖然他覺得這位監察御史就只是愛看戲,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得先說一下。
「哦?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嗎?還是你要分我一半酬金當作封口費?」唇角大大地彎起來,駱少顥本來就沒打算多嘴,只是想聽聽明天藍向晚在周知縣面前的說詞,不過對方都特別開口「要求」了,他怎能不好好配合一下呢?
「你……真的是監察御史嗎?」讓這樣的人來監察各地官員沒問題嗎?正常不都是會訓斥不該捏造事實或是裝作不知情,怎麼這位倒是一副想敲詐他的樣子?
「要給你看令牌嗎?」面對那懷疑的目光,駱少顥露出愉悅的笑容。
「你是不是監察御史不重要,只要明天不拆穿我的說詞就可以了。」藍向晚聳聳肩,掏出掛在頸上的藏青色錦囊,一臉不情不願地把它塞到駱少顥手中。
「這是什麼?」看著繡滿了茉草的錦囊,駱少顥挑眉,原來在藍向晚的眼中,他是用一個錦囊就能打發掉的人?
「你別小看它,這錦囊可以辟邪擋煞,比一般銀子有用多了,一般人想要也沒有。」看出駱少顥眼中的不以為然,藍向晚略帶不滿地解釋,「要不是看在你是朝廷命官,而且還被人標記了,我才不會把它送給你呢!」
「你說我被人標記了?這是怎麼回事?」聞言,駱少顥皺起眉。
「我也不知道你得罪了什麼人,只看出你身上被邪術標記了。雖然我已經幫你抹去,不過以後你還是多加小心吧。」藍向晚聳聳肩。
身為監察御史,想必會成為不少貪官的眼中釘,被人盯上也不意外。
「虧你還是一名道士,竟查不出是誰在我身上下標記?」他還以為藍向晚有多厲害,沒想到連在他身上下咒的人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
「要是能查出來,這世上哪來詛咒、下咒、咒殺這些方式?法術可不是萬能的!」面對駱少顥那質疑他能力的目光,藍向晚只覺心頭一陣火起,手指毫不客氣地戳上駱少顥的胸口,「而且我才不是道士,別再說我是道士了!」
「你要不是道士,那是什麼?」都能把兔子精從畫中弄出來了,還說自己不是道士。
「我們這類人也是有很多門派的,道士一般是指用道術的人……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藍向晚氣呼呼地說完便轉過身,才踏出一步,又忍不住回頭狠狠地瞪了駱少顥一眼,「對你下標記的人是在西南方向,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語畢,便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回廂房。
這傢伙……明明在生氣卻還是告訴他更多消息,明顯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這個發現讓駱少顥忍不住低笑,而且他死不承認自己是個道士的模樣也太有趣了,害他不禁對他到底是何種身分感到好奇。
接著,他想到敢在他身上下邪術標記的人,該不會是已經打探到消息,知道聖上派他去調查才會有所行動?看來他即將要去的紫陽城果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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