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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297
《熾熱眼神的挑逗》
作者
:
潯陽
追蹤作者
出版日期
:2017/09/22
瀏覽人次
:17918
定價
:NT$ 210
優惠價
:NT$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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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是小怦然》
定 價:NT$ 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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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作者介紹
編輯推薦
購物說明
【職場戀情.強攻強受】
魔鏡說:比你英俊的鄰國王子不會跟你搶公主,而會來搶你……
李辛揚每逢生日,總會作這樣的夢,
但夢醒了也就拋在腦後,怎麼也沒想過惡夢居然成真了──
戚紹商這個滿世界跑的攝影師,
顏值比他公司旗下所有模特兒還要高,
平常時刻就已經優雅迷人得讓他想叫王子,
認真拍照時更是帥氣度破錶……
只是如果被抓來救場,頂替男模全裸入鏡的不是他,
他覺得會更好,因為,戚紹商透過相機盯著他的眼神實在太火熱,
彷彿覬覦他的肉體已經很久,下一刻就要把他吃乾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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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前有個小王子。
十五歲生日那天,他得到一面魔鏡,於是他像所有得到過魔鏡的人一般,問魔鏡說:「魔鏡啊魔鏡,誰是這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鏡子誠實地回答,「是你,親愛的王子。」
小王子開心的離開了鏡子前。
然後,每年生日那天他都會問鏡子同樣的問題,轉眼間小王子成年了,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他照例問魔鏡,「魔鏡啊魔鏡,誰是這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鏡子打了個呵欠,「鄰國的王子,他比你更英俊。」
王子一呆,有點無法接受,「等等,再說一遍,這世界上最英俊的人是誰?」
鏡子不耐煩了,「反正不是你,你操什麼心—哎呀!」
「鄰國的王子是誰!」王子跳起來搖晃鏡子,優雅氣質蕩然無存,「他怎麼可能比我更英俊?那公主怎麼辦?他會不會來跟我搶公主?」
鏡子痛苦的說:「不會……但是,呃……呃……」
看一眼王子的表情,鏡子決定三緘其口。
失去耐性的王子皺皺眉,轉身就走。
鏡子同情地目送王子的背影遠去,喃喃自語,「他不會跟你搶公主,但是,他會來搶你……」
「Shit!」
我抓著棉被猛地從床上坐起,忿忿罵了一聲,發現自己已經滾到床沿,隨時有掉下去的危險。
又作這個該死的夢了。
抓起浴袍裹住自己,我到浴室裡洗了把臉。
我從來不用刻意記自己的生日,每年到了這一天,就會自動做這個幼稚又詭異的惡夢,比女人的生理期還準,一天不差。
什麼王子魔鏡,一定是小時候格林童話看太多害的,嘖。
想到那夢境,身上就一陣惡寒,我趕緊沖了個澡,動手準備早餐。
雖然我曾在海外求學,但還是習慣中式早餐,白粥加魚鬆,配一碟筍絲,再加一杯牛奶,色香營養俱全。
事實上我更中意現榨果汁,但是懶得清洗果汁機。
吃完飯洗乾淨碗碟,我回臥室挑今天要穿的衣服。因為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些對衣著吹毛求疵的人,導致我的穿著必須仔細搭配。
九點出門,十五分鐘後我的越野休旅車停在位於金鐘道的公司大樓地下車庫。
每個月裡我只有幾天有時間進公司,大部分時候不是在天上飛來飛去就是在地球的某個角落。其實我痛恨坐飛機,但是沒辦法。
我從電梯裡走出來,還沒站穩就聽見有人從身後喊我。
「辛揚,你終於回來了!」說著,那人就從背後撲到我身上一把抱住我。
吉爾森依然這麼熱情。
他是我的特助,也是我在瑞士留學時的同學。小巧的臉上五官立體精緻,不枉他血管裡流淌著的中義血統。
他宣稱從開學第一天起就對我一見鍾情,驚為天人,拜倒在了我的牛仔褲下。四年前我拿到學位後回到香港,隔天就看到他拎著行李出現在我公寓門口,言之鑿鑿說要跟我到天涯海角,聽得我牙齒酸倒一片。
可他不光纏功了得,專業能力也跟我不相上下,於是我乾脆遂了他的心願,帶他一同進了現在的公司。
他至今對我死心塌地,可惜他非我的菜,我雖然有風流名聲但還是有起碼的原則—我沒有興趣的人,就絕對不會給他錯誤的希望。
「一大早就發春?」我揉了揉眉心,伸手接過他手上的資料夾。
吉爾森跟我並肩往辦公室走,嘩啦啦翻著目錄,「沙龍照來了,這是等下你要面試的那些模特兒的資料,有幾個我很看好,大賽經驗豐富。」
我嗤之以鼻,「公開賽多的是黑箱作業,對我來說,名氣大不大無所謂,經驗不足也不重要,我只要心態健康配合度高的模特。」把資料夾往他手上一放,「攝影師呢,都等了一個多月了有沒有結果?」
吉爾森抓了抓頭,「今天來了幾個應徵者,跟模特兒們一起都在你辦公室外面等著。」語音剛落,他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把小小的花束,是藍紫色的桔梗花。
「生日快樂。」
我笑笑,接過花,伸手揉揉他的頭髮,我比他高出一截,這個動作做來十分順手—他要是敢送玫瑰一定會被我打。
「晚上在步行者給你辦生日Party,所有人都去,等著被美女淹沒吧!」吉爾森笑著捶了我一拳,我毫不憐香惜玉地踹了回去。
走廊的一側是整面的落地強化玻璃,寬敞而明亮,走廊盡頭是我的辦公室,連著外面開闊的會客室,一般也當做面試的等候區。
我經過會客室,隨意看了一眼,裡面擠滿了人。
香港地狹人稠,娛樂圈競爭異常激烈,拿到我們公司的合約就意味著走上通往國際伸展台的高速公路,相對的,要拿到合約也不容易,從初選到跟公司正式簽約,至少要經過四輪面試加試鏡。
能站在我面前的模特兒都已經闖過前三輪,眼前十幾個女模無論身材還是樣貌都是一流,有幾個眼尖的模特兒認出我來,紛紛向我微笑,展露她們練習已久,最有魅力的表情—因為最終拍板決定她們是否能拿到合約的人,就是我
在我們這一行,這種情況很常見。我的很多同行都是模特兒們想巴結的對象,只要他們願意,每天晚上可以換一個美女暖床……也許可以換幾個。
不過,美女們的示好固然跟我一手握有的權力以及業界地位密不可分,但自戀一點來說,跟我自身的口碑也很有關係。
模特兒光鮮背後的辛酸我再清楚不過,那些比較資深的模特兒都知道,我或許對他們很嚴厲,但從不會把他們看作只用來賺錢的道具,更不會憑藉權力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我向她們投以微笑,直到視線掃過等候區的另一邊的幾個男人……
其中一個剛好朝我看過來,無意中對上視線的瞬間,我整個人愣住了。
我那絕對在正常人類範圍內的腦容量裡只剩下四個字—
鄰、國、王、子!
那個男人看到我見鬼一樣的表情,居然微微地笑了。
即使以我閱人無數的挑剔眼光來看,他的外型仍可以算相當出色,鼻梁完美筆挺,眉形也很迷人,下巴的線條精雕細琢,一雙眼睛尤其深邃懾人……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引人犯罪!
原諒我的詞窮,總之他根本就可以排進我生平見過最帥的男人前五名,比我們公司旗下頭牌男模更英俊!
其實在那個夢裡,除了那一面不負責任的鏡子之外我根本連鬼影都沒看見,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這個男人是夢裡的鄰國王子。
如果你也認同奧黛麗赫本演的安娜公主、強尼戴普演的傑克船長,那你一定明白我在說什麼。
有時在第一眼看到某個人的時候就會一閃而過「就是他」的念頭。
我一把拉住吉爾森,「那個人是誰?今天有男模來試鏡?」
吉爾森朝那個方向看了眼,「哦,他是今天來面試的攝影師,不過比較特殊,是甄姊推薦的……辛揚,你居然不認識他?」
我困惑片刻,為什麼我應該認識他?
我的確在機場接過甄姊的電話,提到有推薦人選,只是當時現場太過混亂以至於轉眼忘了個乾淨……但是甄姊沒多介紹這個人,之前也沒見過,我怎麼會認識?
不過我對這個攝影師是有期待的,畢竟是老闆介紹的。
甄女士是我的頂頭上司,英際模特經紀公司的首席執行長。她手段之厲害、人脈之廣博令我嘆為觀止,每次推薦的人都足以解我燃眉之急。
所以我也愛她。
我回身又看了眼那個男人。他本來已經移開注意力在跟身邊的人說話,但彷彿立刻察覺到了我的注視,視線再度轉回,那目光筆直而火燙,一瞬間我居然有種被擊穿的錯覺。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外面吉爾森的聲音飄了進來,「各位,剛才的就是業界第一秀導,英際的執行總監李辛揚,這是妳們最後一輪面試,若獲錄取將拿到英際為期兩年的合約和公司提供的各種培訓課程,期待妳們可以有優秀的表現。」說完,他把頭伸進來問:「現在就開始?」
我想了想,「讓模特兒等一下,先面試攝影師。」
吉爾森點頭,「要不要讓甄姊推薦的那個先進來?」
「不,」我打內線讓助理送咖啡進來,「照順序來。」
第一個進來的攝影師長得很攝影師。亂髮搭配絡腮鬍,Columbia攝影背心,一身流浪氣質。
吉爾森讀著履歷,我邊聽邊翻看他的作品,技術精湛,可惜缺乏與之相當的美感,我向他點點頭,隨手挑了兩張照片。
「這是用什麼相機鏡頭拍的?」
男人咧開嘴笑,「Nikon D500,鏡頭是Nikkor原廠的70-200mm,恆定光圈2.8,拍攝過程中收到F16,我還用了偏振鏡和濾光鏡還有……」
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我不懂攝影,只知道這個型號似乎是Nikon公司目前比較新推出的專業數位單眼相機。
「D500拍成這樣,你是佳能的臥底吧?」
噗一聲,吉爾森剛喝下去的咖啡全數噴在地毯上。
我嫌棄地看了一眼地毯,懶得跟他計較。「下一個。」
第一個面試的攝影師被吉爾森勸出去,吉爾森回來時瞪我一眼,彷彿警告我收斂一點,但我只是聳聳肩。時間寶貴,我不想浪費。
連續面試五人,有兩個尚算合格,我並不算完美主義者,但是翻來覆去看照片,總是沒有讓我眼睛一亮的驚豔。
最後一份資料在我面前攤開,我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噢,鄰國王子叫戚紹商,好名字。跟我同年,澳門人。
他走進來,泰然自若站在對面。
米色外衣,白色背心,墨綠色襯衫,鞋子是……嗯,Christian Louboutin,穿著考究品味出眾,比我還像時尚圈人士。
吉爾森去外面通知模特準備,反手關上了門。辦公室裡一時悄然無聲。
我看著這個英俊過頭的男人,摸摸下巴。
「你當過國家地理雜誌的商業攝影師?」
「對。」
聲音有點低,但是很好聽。
國家地理已經是塊金字招牌,我沒有再問細節,換了個問題,「你覺得攝影最重要的是什麼?」
他彎起唇角,眼睛裡有一絲笑意。「從技術層面來講,是構圖和用光。我猜在我之前進來的五個人中至少有四個人是這樣回答。」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這個答案我已聽過無數遍。我笑笑,「那從非技術層面上來說呢?」
「我以前的拍攝對象以風景為主,」他想了想後繼續說,「自然風景照往往是漫長等待的結果。為了等雲層移動,陽光折射,霓影浮現,塵埃飛散,為了某個特定時間、角度、物件,甚至一塊礁石一隻蝴蝶,攝影師往往要等上幾天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
我看著他沒有一絲褶皺的優雅穿著,努力想像他穿行在沙漠或是熱帶雨林裡為了一張照片忍受風沙酷熱蟲虱的樣子,挑挑眉沒有作聲。
這時他起身,雙手撐著我的辦公桌,微微傾身看著我。
「但是不論拍風光紀實還是人物廣告,在我看來,照片的靈魂在於你想看到什麼。一個稱職的攝影師,可以從相機的取景器裡看到整個世界,然後進行取捨,不是僅僅按下快門那麼簡單;這也就是為什麼有些人的照片會讓你產生共鳴—因為你們審美一致,攝影師想讓你看的和你想看的剛好吻合。」
我瞇眼。
「還有,」他促狹地補充,顯然聽到了我先前的問題,「我對器材沒有特別偏好或者是追求最高級的器材,數位相機也好,底片相機也沒有問題,在暗房裡擺弄幾個小時顯影劑也是種樂趣。我更在乎攝影對象本身的吸引力,這就是我的回答。」
他俯身,湊得離我更近,眼裡笑意更濃,「比如說,如果模特兒是你,我就會很有按快門的慾望。」
我看他許久,慢條斯理道:「放心,英際有業界最出色的模特。我承認你的觀點能力工作經歷都很優秀,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嗯,」戚紹商點點頭,「什麼?」
我停了停,一本正經地問:「你有沒有看過溫瑞安的《逆水寒》?」
一陣靜默後,男人突然笑了起來。
他一定是一個很愛笑的人,他笑的時候室內的空氣彷彿都開始溫暖融化,不再是制式僵硬的面試,我看著那張俊朗的面孔,不由得也笑了。
其實我根本用不著問任何問題,一來我信任甄姊的推薦,二來,只要看過他的照片我就有了定論。
我對攝影的確一竅不通,但作為秀導必須具備超越常人的時尚敏銳感,對美感這一點上,我還是有相當的自信。
我想要的是那種一眼就能讓我閉嘴,並在心裡「Wow」一聲的照片。
「這週有空的話就直接過來吧,我們下個月有一場Givenchy的大型走秀,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就這樣自然地選定了人選。
戚紹商沒有站起來,對被錄取也毫不意外,就像這個職位本來就應屬於他。他看著我問了個問題,「我覺得你看起來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沒有,肯定沒有。」我答得斬釘截鐵。我們連在夢裡都沒有見過。
他又是一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下午開了冗長的三方視訊會議,其他時間基本上都在看模特兒試鏡。
定裝照要重新拍過、聯絡各家媒體、接了幾個助理匯報場地確認和籌備進度的電話、有兩本雜誌臨時更改、要抽空見新的時裝設計師,還有兩個品牌的合作協定遲遲未定……
事情多到讓我忙得焦頭爛額,沒等到我回到辦公室天就已經黑了。
吉爾森衝進來不由分說把我拉出公司塞進車裡,一路碎碎唸生日Party主角還沒自覺地耍大牌遲到。
今晚的步行者俱樂部被整個包場,等我一腳踏進時才發現我們根本就是最晚才到,一票美女立刻圍了過來,幾乎要把我淹沒。
我身高約一百八十二公分,在同性中已經算高,只是身邊的窈窕美女們大多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有幾個甚至快比我高。
而做這行的優勢就是這樣,每天有一眾俊男美女圍繞,更不要說今晚,公司旗下的模特兒們幾乎全數到齊捧場,加上相熟的造型師、設計師、創意顧問和其他同僚,整間俱樂部頓時閃亮得晃眼。
公司的首席模特兒蘇珊和馬克早就到了,正等著我開香檳。我笑吟吟走過去,忽然發現戚紹商也在。
今天起他也算公司的人了,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跟眾人居然談笑風生,顯得比我還熟稔。
我跟在座的人一一打了招呼,故意皺眉,「蘇珊,妳胖了,有在控制飲食嗎?」
身材維持得很好的蘇珊風情萬種地瞥我一眼,「辛揚,你真是不瞭解女人。這世界只有讓我不要減肥的男人才是愛我的男人。」
「哇,」我搖頭,「那恐怕連妳爹地都不愛你了。」
下場就是毫不意外地被掐了一把。
我哈哈笑了聲,側頭壓低聲音問吉爾森,「我們旗下的模特兒跟戚紹商很熟?」
吉爾森擰眉,同樣壓低聲音,「你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最近幾年業界最有人氣的攝影師!他向來邀約不斷,不知多少經紀公司和設計師搶破頭要請他,他都未必答應,要不是這次甄姊出面……」他誇張嘆氣,顯然暗示我不夠用心。
我尷尬地笑笑,一轉身左臂挽著蘇珊,把馬克拉來右邊站著,舉起香檳意氣風發地說:「多謝各位賞臉,今晚務必盡興,一醉方休,平日若對我任何不滿,歡迎賜教,我杯到酒乾沒有二話,機會難得,錯過今晚只好再等明年。」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在一片起鬨聲中,我收下大堆包裝精美內容卻可能很詭異的禮物,燈光音樂全部大開,Party正式開始。
我因為遲到被罰三杯,後來趁吉爾森被他們幾個拉去灌酒,溜去旁邊的桌子打算找點東西墊一下胃。
咬了一口鵝肝醬配煎吐司,嗯,鬆軟香酥,剛打算來點鮮烤牡蠣,眼角掃到一個人影,我霎時眼睛一亮,趕緊抹抹嘴唇迎了過去,一把摟住那俊美男人的腰,另一手色迷迷地放在他腿上。
「仲天,你不管在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啊—」
原仲天笑了笑,好脾氣地隨我上下其手,「你生日總這麼熱鬧?」
「沒辦法,」我裝無奈,「幾個女模非要找機會大鬧一場,我總是習慣向女人及一切邪惡勢力低頭。」
「把你的手拿開。」
還沒摸過癮,耳邊就傳來一個極富磁性的男聲。
我嘆口氣,識相地收手,回頭對聲音的主人抱怨,「Ethan,你還是那麼小氣,我就知道你離仲天不會超過三步。」
Ethan站在原仲天身邊,表情不以為然,彷彿只是普通的制止性騷擾而已,我懷疑他沒察覺到自己過度的保護慾。
他們兩人是華語音樂圈舉足輕重的人物,跟我的工作也時有交集,我看著眼前這兩個風格迥異卻是生平僅見的人間極品,不禁抱怨,「你們的條件不上T台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什麼時候替我走一場秀,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Ethan邪氣地一笑,向著對面抬抬下巴,「那個新人的條件還不夠好?你已經兩年沒有親自帶新人了吧,這次破例?」
我回頭看了看,「你說戚紹商?他不是模特兒。」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他的確是個很耀眼的男人,即使身處一群頂級模特之中也毫不遜色,甚至隱隱有種壓倒性的氣勢。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原仲天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聳肩,「他是新簽的攝影師,你們以前可能在哪裡碰過面。」
跟兩人喝了幾杯,我回到自己那張桌子,卻不料那群無聊到令人髮指的曠男怨女像是約好了今天一起發瘋,等坐下發現他們在玩脫衣撲克時,我立刻想抽身,可惜為時已晚,被逼著一起參加。
我雖然無奈卻不好掃興,只能安慰自己說,他們高興就好。
遊戲規則同梭哈,下注卻是用威士忌代替,每輪限三杯,輸家可以選擇脫一件衣服,或者喝酒。
模特兒們脫起衣服來毫不扭捏,個個身材一流異常養眼,很快的有的人身上只剩內衣,至於我彷彿是吉星高照,輸得極少,玩到後來蘇珊忍不住嘟起紅唇,跟始終面帶微笑的戚紹商咬起耳朵,隨後見他點了點頭,灼灼目光向我射來。
戚紹商面前也擺了空酒杯,但整體來說應該是贏多輸少,不像有幾個已經被罰得半醉,眼神還很清醒,而且衣冠楚楚。
我懷疑這兩個人在密謀什麼,但覺得手氣正好也就沒在意,不料換了莊家之後我連輸幾輪,酒也罰了,衣服也脫了。
到了這一局,我手裡的牌是黑桃Flush,贏面已經不小。抬頭看看四周局面,有一對、三條、順子,其餘兩家棄牌,只剩我和戚紹商,戚紹商看來氣定神閒。
我笑咪咪地把酒杯一推,「Show hand.」
戚紹商微微勾起唇角,他這樣笑的時候很有威脅性,我頓時有不祥的預感。
翻開底牌,他竟然是Full house。
我動作一滯,頓時大為不滿,「喂,你們是不是出千,聯合起來整我?」
蘇珊和馬克同時皺皺鼻子。這兩人相處時間久了,連表情也如出一轍。
「辛揚,不准耍賴。」蘇珊說完又轉過頭去向戚紹商訴苦,「你不知道他這人有多反覆無常,別人指控他,他還會厚臉皮耍賴,以後跟他合作有你受的。」
居然這麼不見外,當著我的面拆我台!
我雖然懷疑他們整我,但總是不信這群人配合有這樣默契,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們玩牌,每個人打牌的習慣早就摸了個一清二楚,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是今天才加入的戚紹商。
我嘆氣,實在不想再喝酒了,於是看著戚紹商很誠懇地跟他商量,「欠一輪行不行?」
他還沒開口,蘇珊已經瞪大眼睛,「當然不行,你已經show hand還有什麼籌碼,不喝酒就脫衣服,快脫快脫。」
我又看看戚紹商,他笑了笑,丟給我四個字—
「愛莫能助。」
算了,願賭服輸。我死心,抬手慢吞吞解開襯衫釦子。
那群色狼不論男女都死盯著我的動作,我肚子裡把他們全罵了個遍。
我這麼不甘願當然不是因為身材恥於見人。
要從事我這項職業,最好是自己有當過模特兒的經歷。我在歐洲的四年裡兼職當過兩家公司的模特兒,雖然是幾年前的事了,但因為一直有健身和游泳的習慣,以至於現在的身材甚至比當年更好一些,該有的肌肉一塊不少,贅肉一絲沒有,不會過分誇張也不會像吉爾森那樣白皙纖細。
只是自從結束模特生涯後,我很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脫過衣服,總是有點不習慣。
扣子一顆顆解開,胸膛露了出來,皮膚因為冷氣而激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我一把扯脫襯衫朝他們扔去,笑罵道:「算你們今晚有眼福。」
幾個女模和助理立刻尖叫起來,男模則上上下下看著我嘖嘖有聲,「辛揚,幸虧你不再當模特了,否則哪裡輪得到我們上T台。」
蘇珊和阿美率著眾模特湊了過來一邊尖叫一邊伸手,一副肖想已久的表情—
「讓我摸兩下!天啊妳們看他的腹肌多誘人!今晚一定要摸到辛揚,我要在他身上印唇印!」
「我也是!天吶,辛揚這皮膚也太好了吧?」
一群女人吱吱喳喳往我身上撲,再不反抗連褲子都要被扯下來,我笑著擋開她們的手,「夠了啊妳們,一個個都無法無天了,再亂來這禮拜訓練時間加倍!」
一通胡鬧,今晚十足犧牲色相娛樂大眾,真不知道究竟誰生日。
視線從紛亂的手臂和酒杯中間穿過去,不經意接觸到戚紹商的目光。他笑得含蓄,眼神卻是全無掩飾的放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光線不甚明亮的俱樂部裡只覺得他的眼睛漆黑發亮,令人心悸。
媽的,被他看笑話了。
我今晚喝了不少酒,現在上半身全裸,已經不能再脫,也不能再喝了。我的26歲生日實在不想因為妨礙風化而上八卦週刊。
蘇珊去了後面催蛋糕,戚紹商走到我身邊彎下腰,「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一怔,「現在?」
他低頭看著我微笑,「還是你比較希望等下蛋糕推出來之後,讓她們往你身上抹奶油?」
想到這群女人剛剛的大膽,的確很有可能幹這種事,我渾身一寒,抓起襯衫點點頭。
第二章
停車場溫度低了好幾度,我一手套進衣袖,順勢拍拍他肩膀,「喂,多謝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第一天來,不如跟他們玩個通宵。」
戚紹商直直往前走,「你喝那麼多酒還想自己開車?」
我不滿,「你還不是一樣?」
他聞言回頭失笑,「我根本沒輸過。」
那他桌子上那些酒杯難道是我的幻覺?我晃晃腦袋,雖然喝得有點多,但最多算微醺,還不到喝醉的程度。
「而且,」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不懷好意地打量我衣衫不整的上半身,接著視線危險地往下梭巡,「其實我很想再贏你一局。」
我皮笑肉不笑,抬手把襯衫釦子扣上,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笑得高深莫測。
「上車。」
我走過去,猛地瞪住眼前那輛銀灰色的……阿斯頓馬丁DB9。
「……我都不知道現在做攝影師有這麼高收入。」我兩眼放光,轉頭充滿希冀地問:「我來開?」
「想都別想。」戚紹商直接拒絕,「你家地址。」
我摸摸鼻子報了地址。他一踩油門車子便滑了出去。
剛打算放低椅背閉一會兒眼,我的手機就震了起來,摸出手機懶洋洋地看了眼來電顯示,有點意外地按了接聽鍵。
「Paul,回香港了?」
「下午剛到,辛揚,生日快樂!」電話那頭的男聲興奮異常,「我為你準備了生日禮物,猜是什麼?」
我抬腕看錶,午夜早過,我的生日已經是昨天了。
我將手肘撐在車窗邊,順口回答,「嗯,手錶。」
「Bingo!你真是聰明,百達翡麗全球500只的限量款,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最適合你!你在家吧?我馬上就到你家了。」
我打斷,「Paul,我在外面,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
「你不想見我?」
我瞄一眼戚紹商,「今天不太方便。」
那頭拖長了聲音,「哦—你背著我跟別人亂搞—」
我笑出聲,「少來。我很累了,改天一起吃飯,嗯?」
「我等你回來。就這樣,Bye!」
「喂……」
電話掛斷了。
這傢伙,每次都這樣。
戚紹商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戀人?」
我懶洋洋地重新躺下去,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何以見得?」
他答非所問,「你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戀人才奇怪。還有,對方是個男人。」
我微微一驚,刻意沒有加以否認,「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起來,「難道有女人叫Paul嗎?」
我轉開臉,恨不得咬掉舌頭。
大概這個話題確實比較敏感,車內一時安靜無聲,我們都沒有再開口。
十幾分鐘後,車子穩穩停在我的公寓樓下。
「今晚多謝了。」我鬆開安全帶剛打算下車,戚紹商一把按住我的手臂。
「他年紀比你小?」
我回頭瞪他,差點又脫口說出「你怎麼知道」。
「你的生日過了他才想到打給你,任性到說來就來,說掛電話就掛電話,一定是個小鬼。搞不好還染一頭紅頭髮,有四五個耳洞—但是長相身材一定一流。你絕對就是以貌取人的性格。」
我不動聲色,心裡暗暗吃驚。這個才認識一天的男人的敏銳程度遠遠超過我的想像,他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的猜測幾乎全都說中了,只除了一點……
「那種小鬼不適合你,不如考慮我怎麼樣?」
我又是微微一驚,回頭卻看到戚紹商眼裡的戲謔和唇邊的笑意,頓時明白被他耍了。
「反正你也是以貌取人,我也不算太差,如何?」
「別在那裡胡說八道了,」我笑著下車,俯身撐在車門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快滾吧。」
他的外型的確是我中意的類型,不然也不會第一眼見到就受到那麼大的視覺衝擊。只不過我也沒撒謊,有些事的確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我甩上阿斯頓馬丁那閃亮華麗的車門朝他胡亂揮了揮手,轉身踏上台階。
翌日上午,我窩在頭頂Boss甄女士辦公室寬大舒適的沙發裡,拇指和食指揉捏著眉心。
甄女士五十多歲,可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她先生姓陳,但她拒絕被稱為陳太太,於是公司從上到下眾口一致稱呼她「甄姊」。
她抬頭瞥我一眼,「昨晚玩得很High?」
其實昨晚的生日Party已經算是我幾年來最節制的一次。只是Paul來之前果然是喝了不少酒,居然還敢一路飆車,我把他扔進浴缸沖掉一身酒氣再撈出來,雖然他體形修長但重量不輕,就算我自認身強力壯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
我撇撇嘴,「差點被那些女人玩死。對了,謝謝那瓶96年的粉紅香檳王,這是我昨天收到唯一驚喜而不是驚嚇的禮物。」
「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嚇到你?」她淡淡一笑,話鋒一轉,「Givenchy下月的發表會進度怎樣了?」
我收起嬉皮笑臉的態度,一本正經報備工作狀況。
待各事項溝通議定七八成,已經花了兩個多小時。她又遞來另外一疊資料。
「這是昨夜收到的Alexander McQueen合作意向確認書。他們的新任設計師親自負責這次發表會,地點定在阿根廷。因為時間很緊壓力很大,所以決定交給你。」
我眼睛一亮,接過資料。
Alexander McQueen明年春季發佈的女裝主題是南美印加風格,圖片上的帝王蝶裙裝、金色玉米穗編織成緊身馬甲、野雞羽毛的禮服……整個系列完美呈現品牌一貫的夢幻狂熱,我一陣激動,幾乎同一時間腦中便開始了整體構想。
「甄姊,這不是昨天剛收到的。妳早知我一直想跟他們合作,特意留著等我回來接手,」我晃晃手中資料,朝她咧開一個笑容,「多謝,這份人情我領了。」
甄姊挑挑眉,叫住準備離開的我,「辛揚,我不是要賣你人情,」她放下手裡的簽字筆,雙手交握,很認真地開口,「最近可能會有點狀況,你要替我留心。」
我一愣,手放在門把上看著她,她欲言又止似乎在考慮措辭,半晌後說了句出乎意料聽起來完全不相干的話,「跟紹商好好合作。他很……重要。」
不等我追問,她又是一笑,卻笑得有點勉強,「你很聰明,會懂的。去忙吧。」
我一頭霧水地走出辦公室。甄姊說得太模糊了,什麼叫做有狀況?攝影師當然很重要,但是甄姊所謂的重要是這個意思嗎?
正走向電梯,吉爾森氣喘吁吁地從拐角出現,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道:「終於找到你了!」
他把我推進電梯裡,一邊按了樓層鍵,一邊語無倫次的說:「Givenchy要換人,走主秀的壓軸模特換成奧莉薇,你沒聽錯,就是那個前世界超級名模奧莉薇,她上禮拜才決定復出T台,跟Givenchy簽了兩年合約,這下全都亂套了……」
我皺眉,「我們的模特換下次序就好,那又怎樣?」
「又怎樣?」吉爾森怪叫,「奧莉薇現在人就在樓下二號棚,她今天要給Givenchy的香水新品加拍一組海報,據說是因為聽說戚紹商也在英際的關係。」
「很好,記得費用另外計算,」電梯到了,我踏出電梯走向攝影棚,「她的經紀人呢?」
「一點也不好,辛揚,這款香水叫Admire,商品海報需要一男一女兩個模特,我們旗下幾乎所有男模都被Givenchy那個挑剔到叫人想死的魔鬼市場總監從頭到腳批評了一遍,連馬克和安東她都不滿意,嫌他們氣質不符合,這麼短時間叫我去哪裡弄來符合鬼要求氣質的男模啊!」
我嘆口氣,把手上資料推給吉爾森。那名市場總監出名難搞,道具佈景都是租的,這樣拖下去會抽不出空擋彩排。
「你去準備這個,這邊我來搞定。」
我走進被佈置成十八世紀宮廷風格的二號棚,攝影棚中央放了張洛可可風格的大床,綢緞床單和灑落花瓣的顏色相得益彰,顯然是經過細心挑選;絲絨窗簾半掩著,拖曳垂落在花色繁複的編織地毯上。
奧莉薇坐在同樣華麗的梳妝台前化妝,馬克和其他幾個男模一臉沮喪,雜誌顧問和造型師正試圖溝通,而Givenchy那個亞裔市場總監羅總監一逕搖頭,兩名助理顯然在打電話搬救兵,不出所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上前拍拍助理的肩膀,她們頓時一臉如釋重負。
四下環顧一圈,看到戚紹商持著測光表在和燈光師調整光線,我幾步走到他身後。
「聽說她們是慕名而來,你還真是聲名遠播啊。」
他回頭,托著下巴打量我,突然湊近我耳邊說:「我有辦法讓這裡的混亂馬上結束,你想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
我岔開話題說:「我去跟羅總監打個招呼,你準備好就盡快開始拍攝,我不想耽誤走秀的排練。」
轉身欲走,我卻被戚紹商一把拽住,他嘖嘖有聲地搖頭,「你真是警惕,完全不會上當。跟我來。」
我瞪大眼睛,什麼時候輪到他命令我跟他走了?
但看他鎮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樣子,倒也不像在開玩笑,我還是跟上了他,我們停在羅總監面前,他一手放在我肩後,講的是我們三個人都可以聽懂的英文。
「這就是我推薦的人選,李辛揚。他可以勝任新款香水的形象要求,性感、神祕、陽剛、堅持,連仰慕都絕不帶一絲妥協。」他看看我,又轉向羅總監,一字字擲地有聲地說:「相信我,他就是英際的王牌。」
我心裡很想踹戚紹商一腳,看著羅總監,由衷希望她一如既往地搖頭。
她審慎地回視我,眼神很凌厲,片刻後她微微點頭,伸手招來奧莉薇。
這個來自俄羅斯的世界級超模的確與眾不同,一百七十五公分,五十公斤,三圍35、24、34,簡直就是Heidi Klum翻版的天生尤物。
她站到我旁邊,巧笑倩兮,美麗的藍色眼睛清澈得像貝加爾湖的水。
我向她露出笑容,她站到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手臂看向羅總監。
羅總監瞇眼來回看了片刻,表情有一些鬆動。
她輕聲跟奧莉薇說了幾句話,對方又向我甜甜一笑,轉身回去繼續準備工作。
羅總監對著我開口,「我想看下你脫掉衣服的效果。」
我錯愕愣住,但看她一臉嚴肅,顯然不是我幻聽。
勉強笑了笑,我一把勾住戚紹商的脖子,壓低聲音問:「你在搞什麼鬼?」
他一臉無辜,「做模特兒不是早該習慣脫衣服這個步驟了嗎?」
我瞇一瞇眼,「別跟我裝傻,為什麼是我?」
「哦,我相信紹商和我自己的眼光,」羅總監插口,竟然說的也是粵語,令我頓時大窘,「辛揚,你是全場唯一一個站在奧莉薇身邊而沒有被她的氣勢壓制的人。我幾年前看過你的秀,你很有魅力,面孔英俊,身材一流,這麼早退出T台實在可惜,我確定你非常符合這張海報模特兒的形象條件。」
我無奈,「羅總監,多謝抬愛,但是我很早以前就不做模特兒了。」
她不為所動,「我不會為了這樣的理由妥協。不是我刁鑽故意為難,是因我們的香水主題是仰慕而不是仰視,所以他們全都不及格。」
一連用了四個「不」字,我再次領教對方的強勢。我笑了笑,「羅總監,如果只是對英際的模特不滿意,我手上還有其他短約模特可供挑選。」
她雙手環胸,嚴肅的面容上毫無笑意,「T台和任何領域一樣,真正走到頂端的人極少,頂尖模特的自信和存在感有時候是一種天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就;辛揚,你就是我要的人選,為什麼我要捨近求遠?」
見我猶想爭辯,她直截了當開口,「你不想延誤接下來的安排吧?」
我知道羅總監難纏,卻沒料到她這麼堅持。
挫敗地嘆了口氣,我轉向始作俑者問:「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戚紹商聳聳肩。
「你的確是我能想到最合適的人選,何況,我這兩天斯湯達爾症候群發作。」
我閉了閉眼,確認了一下,「你是指某些極具藝術鑒賞力的遊客在義大利遊覽時因為連續看了太多藝術珍品衝擊太大導致頭暈目眩失去知覺的那個—斯湯達爾症候群?」
他點頭笑了,「沒錯,你是在誇我『極具鑒賞力』抑或自比『藝術珍品』?」
我翻了白眼,突然想到甄姊說的那句話—跟戚紹商好好合作。
不知道她是太有先見之明還是我比較倒楣,總之僵持片刻後,我看了看錶,終於無奈妥協。拍就拍吧,當作重操舊業一回。
我走到化妝台前坐下,「麻煩告訴我走位,還有服裝,謝謝。」
化妝師來替我做造型,我閉上眼任她擺弄頭髮調整膚色,不久便聽見戚紹商的聲音,他拍了拍手後說:「各位,十分鐘後清場,所有人準備離開攝影棚。」
「我也要離開?」燈光師問。
「對。」
「我們呢?」聲音從我頭頂響起,是化妝師。
「全部離開。注意,是所有人,包括助理翻譯、服裝道具、化妝燈光,全程封閉拍攝,攝影棚內只能有我和模特兒三個人。」
我忍不住睜開眼,「拍個海報而已有這個必要?」
不只我有異議,我還從鏡子裡看到羅總監在皺眉,「紹商,我必須留在這裡。」
他笑笑,「Sorry,這是我的底線。我以職業素養擔保最終效果,請妳相信我對拍攝的判斷。」
化妝師來回看看我們,嘴張成O形,彷彿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反對,「辛揚,你不知道?這次你要全裸入鏡呀!」她突然露出個在我看來可稱為奸詐的笑容,「唉,竟然清場,我真是覺得超可惜啊—」
我呼吸一窒,只覺得汗毛倒豎,站起來一把將戚紹商拖到角落。
「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之前都沒人告訴我要全裸?」
他笑得迷人,露出一口白牙,「這是造型需要,為你著想所以才要清場啊。這個場景裡奧莉薇演一名上流社會交際花,你是對她一見鍾情的貴族男子。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背對鏡頭站在她身後,從鏡子裡望著她美麗的藍眼睛,用盡你所能想像的仰慕之情專注凝視—其他交給我就好。」
我伸出兩根手指點住他的胸腔,一字一頓,「講、重、點。」
戚紹商聳肩,放低聲音,「辛揚,這不算臨時起意,你不明白,你可以激起每一個攝影師拍攝的慾望。老實說,昨晚你在俱樂部脫衣服的時候我就想要拍你了。」
我咬牙切齒,「這麼說來,這是你的意思,不是羅總監的?」
他笑吟吟的說:「她非常贊同。」
我狠狠盯著他,「如果我拒絕呢?」
他嘆了一口氣,卻又彷彿早料到我不會同意的促狹一笑,「好吧,你可以在腰間圍一條毛巾。腰部以下用花瓶中的花束當作前景擋住,我用最大光圈拍攝,散景會非常柔和,應該不會影響最終效果,這樣可以了嗎?」
我是不是應該學戲文裡那樣對他說一句「謝主隆恩」?
我回頭掃視一眼,眼看燈光佈景到位,奧莉薇也已換裝,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魔法竟然連頑固的羅總監都被說服一併退出,工作人員陸續離開,清場已經完畢。
顯然是再無討價還價的可能,我懶得再理他,忿忿脫掉衣服站到奧莉薇身後。值得謝天謝地的是,她很友善,以她在業界的名聲和地位來說,也已稱得上極為配合。
沒有閒雜人等,攝影棚內空調也被調至了最適宜的溫度,然而背後射來的灼熱視線仍在我身上激起一層疙瘩。
鏡子裡的戚紹商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毫不遮掩地對著只圍了一條短毛巾的我上下看了幾個來回,隨後目光色情地停在我的臀部,非常下流地吹了個口哨。
我覺得奧莉薇看著我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同情之色。
反覆做了幾個深呼吸,我總算壓下那股煩躁感。
其實我要做的對模特兒來說本就是家常便飯,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反常的心浮氣躁。
和每次拍攝一樣,剛開始的時間通常用來醞釀氛圍和培養模特兒間的默契。我們試著在床上擺了一下姿勢,又站到梳妝台前變換一下角度,聽到快門的聲音後便知道拍攝正式開始。
按照設計,第一組照片我應該從鏡子裡看向奧莉薇,但由於海報受眾的視角與攝影師一致,所以我實際上看向的是鏡子裡的鏡頭。
畢竟我曾是專業模特,沒穿衣服的不自在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看向鏡頭的一瞬間我就確定自己完成了角色轉換。
我伸出手,指尖輕觸奧莉薇腰側的衣裙,現在的我不是男爵而是個渴求心上人回眸一笑的普通男人,縱然擁有地位名利依然毫無反顧愛上了眼前這朵嫵媚放蕩的舞國名花,男爵的剛強,冷漠,犧牲,百轉千迴在她面前終究化作繞指溫柔。
戚紹商很少出聲提示,他顯然更傾向於抓拍模特的隨意發揮而非刻意擺姿勢,我從鏡子裡看著他快速調整相機,快門輕微的喀嚓聲連續響起,半小時後需要更換相機鏡頭和背景造型,他便讓我們休息片刻。
我鬆口氣,沒有回頭,看著鏡子裡的戚紹商手上的動作。
男人在認真工作時真的是最帥的。
他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樣子讓我感覺他對這項工作是發自內心地愛;我看著他仔細凝視手中相機,薄而堅毅的唇微微抿起,只有對自己工作自豪的強者才有這樣的表情。
我欣賞所有敬業的人。
在攝影棚裡,攝影師就是說一不二的王者。
相機在手,整個空間都是他的絕對領域。
他眨了一下眼,像是有感應般地抬頭,筆直而精確地攫住了我的視線。
這一刻,我沒有避開反而出神地望著鏡子裡的男人。
他的眼睛漆黑幽深,神采逼人,先前的不情願和焦躁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一種陌生的情緒隱約浮現,心臟加速跳動,他的視線令我的身軀強烈震動了一下,本能地想做出反應。
戚紹商直視著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眼眸中的光芒越來越亮。突然他快速舉起相機,相機擋住了他的眼睛。
「辛揚,奧莉薇,別動。」
我看著鏡子裡的鏡頭,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了。
時間無限延長,緩慢得彷彿能清晰看見快門的動靜。
最隨意最放鬆最沒有防備的片刻,被徹底捕捉,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快門的聲音再度響起。
第三章
拍攝持續了一週,期間我還離開香港三天。我並不是消極怠工而是去檳城處理另外一堆爛攤子,萬幸趕回來後還是按時完工沒有延誤正式彩排。
我一直很忙,戚紹商也是。
他在工作時段之外有時會失蹤,但反正不影響工作,我從來不去計較。
這天下午收工,他大概對之前設計我充當模特一事良心發現,提議請我吃飯,地點隨我選。我一轉念,得寸進尺的說:「可以,現在時間還早,我有個好地方先帶你去,不過要開你的車。」
他笑了起來,表情像在說「我就知道」,很乾脆地把鑰匙拋給我,「你來開。」
我一把接住鑰匙,歪了歪頭,「上次為什麼不讓我開?」
他的表情彷彿在說我問了個很多餘的問題,「你忘記你那天喝了多少酒?」
我撇撇唇,走向他的車子。
開了這輛車後,我確信它值得那份天價。銀灰色的雙門Coupe,6升V12引擎,6檔Touchtronic變速箱;內裝全部手工打造,充滿英倫氣質,整體外型在跑車中也屬相當穩重低調,跟主人一樣有貴族般的優雅。
雖然駕駛感和我那台流著剽悍粗獷血統的Land Cruiser完全不同,舒適度卻是遠遠凌駕後者,下坡衝過最後一道減速丘後的瞬間加速依稀有種騰空的錯覺,這一點博得了我全部的好感。
男人果然都是熱愛刺激的動物。
我開著這輛垂涎已久的阿斯頓馬丁一直南行開到臨海的淺水灣。
下午的陽光明媚,精神難得放鬆,加上這裡是豪宅區一路車稀人少,於是我們臨時起意在香島道下了車,我立在步道邊憑欄張開手臂擁抱久違的海風,戚紹商摘下太陽眼鏡面向大海,風讓他的頭髮輕揚,看得出來心情也極為放鬆。
我望著藍色海水和遠處大小沙洲,有那麼幾秒甚至有種衝動想迎風大喊。
不過這樣短暫的散步對我們來說已是奢侈,停留片刻後,我們又回到中環。
沒有回去公司,把車停在一座公共停車場,我要帶戚紹商去另一個地方。
下了車後,戚紹商看著我依依不捨的表情,問:「這麼喜歡,借你開幾天?」
我走向電梯,「不用了,有些經驗就是因為難得所以才會一直記得。今天開得很過癮,但這車更適合你,我還是開我的四驅越野就好。」
我們走出鋼筋水泥大樓,迎著傾灑下來的陽光,沿著一道兩側栽滿樹木的斜坡緩步向上,我抽出支煙點燃,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喂,能買得起那種車,到底是攝影師真有那麼高薪,還是你比較特別。」
戚紹商兩手插在口袋裡慢慢邁著步子。「其實攝影師只是我的副業。」
我略微意外,「哦?那你的正職是什麼?」
我們停在一棵磚牆建築前,他抬頭了望,對我的問題笑而不答。「聖約翰座堂?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嗯。」
有很多初到香港的模特都不知道中環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座西式教會建築。聖約翰座堂的乳白色外牆被班駁的樹影遮去了一半,從我們的角度抬頭看去,有兩棟摩天大樓筆直矗立在背後,指向天空,成群鴿子從頭頂飛過,有種說不出的強烈視覺反差。
我來這裡並不是想進去做晚禱,戚紹商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安靜地站在我身邊,默默看著我抽煙。
我們並肩靜靜站一會兒。
「我幾年前遇過一次非常大的打擊。」我吐出煙霧,開口打破沉默。「那時候我還在歐洲唸書。事情發生的那天我失魂落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市區。等有路人來碰我肩膀問我有沒有事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教堂前。」
戚紹商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某種冥冥中的指引,或是什麼神的旨意,總之我看著彩色的花窗玻璃、十字架,可能還有唱詩班的童聲……我不記得了。」我低頭看著腳邊的小顆碎石,「這個過程很緩慢,痛苦也絲毫沒有減輕,但我確實覺得慢慢平靜下來,有種讓我作為人而存在的東西慢慢回到心裡。後來這可能讓我產生了心理依賴,過段時間我就會去一次教堂。話說回來,信仰不就是為了讓人類超越思想的限制而得到某種力量嗎?」
戚紹商一直沒有說話,我側頭看看他,笑了笑。
「算了,我不會形容。」我抬腳踢開那顆碎石,「你不問我是什麼事?」
他停頓片刻搖頭,「我比較傾向等到你本人願意開口的那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我從他眼裡看到的不是同情或疑問,而是一種彷彿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情緒。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他一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繞過我背後輕輕握住我的肩膀,掌心的體溫透過衣服傳到了我身上。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覺得他是一個很出眾也很特別的男人。
他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以我對時裝的瞭解,顯然是手工訂製;他不抽煙,對酒很挑剔,平時只喝瓶裝礦泉水;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和原仲天那類常接觸樂器的人一樣完美。
雖然他手握相機時的表現異乎尋常的專業,但僅從外型看,他完全不像個常人固有概念中的攝影師,尤其是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師,印象中的他們似乎總是藝術的,或者前衛的,或者不修邊幅的。
眼前這個男人比我想像中要神祕得多。
我交遊廣闊但是真正的知心朋友並不多。原仲天算一個,吉爾森也可以算一個。奇怪的是,從戚紹商把手放到我肩上這一刻起,我就覺得他以後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我又點了支煙,就這樣和他肩並肩靠著圍欄想著心事花了十分鐘抽完。
按滅煙頭的那一刻我便抬起了頭。「餓不餓?走了,去吃飯。」
「好。」他收回手依舊插回口袋,這次追問了一句,「去吃什麼?」
說到吃我頓時興致勃勃,中環附近的美食隨便數數一大堆,「威記粥品,八珍醬園,金華燒臘,蘭芳園,蓮香樓,蛇王芬……但是話說回來,文華東方的下午茶再傳統,pierre的法式大餐再道地,我還是覺得街頭巷尾那些最不起眼的食肆才深得香港美食精髓,就是不知道你這種大少爺吃不吃得慣。」
戚紹商笑著搖頭,「我沒意見,今天你說了算。」
我左拐右拐,熟門熟路將他帶進一間店內,正值飯點,食客盈門,等位早已司空見慣。
這裡和全港成千上萬家食肆一樣貌不驚人,廉價可折疊的圓桌方椅,不甚講究的內部裝潢,唯有食物的香氣毫不低調,一進門便有濃郁誘人香氣撲鼻而來。
待有空位坐下後,我也不看菜單,直接點了招牌菜,想了想又開口,「還有一道布丁,」我側頭看看戚紹商,「不知道你吃不吃甜食,這裡的布丁是鎮店之寶,相當值得一試,嗯……就是這個,枸杞焦糖西米布丁。」
戚紹商沒有反對,於是我又點了這一道甜點,沒多久,菜一道道上桌了。
白灼蝦鮮甜多汁,客家釀豆腐外脆裡嫩,燒鵝蘸酸梅醬更是香濃,酸甜的酸梅醬汁中和了鵝肉的肥膩,一口下去柔滑肥美噴香四溢。
最後上桌的西米布丁尤其工序繁複;西米是用牛奶和水小火慢慢燉煮,期間需要不間歇地攪拌使其更增黏稠,隨後趁高溫沖入同樣是鮮奶沖調的卡士達醬,調勻後再送入烤爐,最後趁熱上桌,布丁在口中徐徐融化,奶香的甜美,讓人幾乎連舌頭都要吞下去。
我許久沒來胃口大開,這一頓吃得心滿意足酣暢淋漓。
抬頭看到戚紹商剛好放下勺子,他瞇著眼點點頭,「的確是鎮店之寶。」
我忍不住笑了,「香港本來就是美食天堂,每天換一間,幾年都吃不完一輪。」說著我壞心眼的存心吐槽他,「至於你們澳門……想得起來的除了蛋塔還有什麼?」
戚紹商配合地故做沉思,半晌才說:「……豬扒包?」
我們對視大笑。
這樣西裝筆挺地坐在市井平民的餐廳裡,他卻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樣子,只有拿紙巾抹唇時那份優雅讓我覺得他本質上還是個大少爺。
他顯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取出從剛才下車就拿在手上的一個大牛皮紙袋放到我面前。
「上週拍的Givenchy香水宣傳照已經做好後製,要不要看?」
我伸手接過,取出照片一張張翻了起來。
時隔數年,再次看到自己的廣告照片竟然有點緊張。
也許香水從被發明的那一天起就同時被賦予了性和激情的意義,我見過的很多香水廣告都極盡所能的煽情誘惑,畫面不約而同被營造出一種色情靡麗的氛圍。
現在手上的這張照片可謂這種風格的典範,放到任何一本攝影書都可以作為範本。
經過處理的畫面整體色調偏暖,但是照片本身的光線、角度、表情,還有最畫龍點睛的眼神—全都恰到好處。
如他所說,我與奧莉薇在鏡中對視,除了背部整個裸露之外,腰部以下都被虛化的花束柔和地遮擋,背上肌肉略微緊繃,彰顯了接近心上人時的緊張,儘管談不上暴露,還是被渲染得曖昧十足。
而最讓我驚奇的是,連我自己當時都沒察覺的情緒,被他以超乎常人的敏銳捕捉下來,我被捕捉到的那個瞬間,眼中竟然真的有……
「仰慕。」
我回神,「你說什麼?」
戚紹商勾起唇角,笑著回答:「我說,這張照片就是我當時一抬頭的那個瞬間拍下來的。我確定當時在你眼睛裡看到了……仰慕。」
我有點窘。不想承認他的話,卻好像沒法否認。
但自那張照片開始,後面的拍攝進度的確順利很多,無論是在床上的那組,還是斜倚在地毯上的那組,就像完全變成那個男爵一樣流暢而自然。
他湊近我,「你的仰慕是因誰而流露?」他退後一點看看我,重新湊上來,「沒記錯的話,你那時看著的人—是我吧。」
我的心臟一陣加速跳動,「喂,你也說了劇情需要而已,這只能證明我的演技足夠以假亂真。」
他笑了,指腹從照片輕輕撫過。「這款香水不該叫仰慕,應該改叫嫉妒才對。」
我不懷好意地笑,「怎麼,你嫉妒我的好運?」
「不,」他搖搖頭,虛指照片上的女主角,「我嫉妒的人是她。」
耳根居然有點發熱,但我不甘示弱的回擊,「那我還真是榮幸之至。」
收起照片,轉念想到幾天後海報會貼滿香港各個香水專櫃,地鐵燈箱,照片還會登上時尚雜誌,突然就一陣無力。
「這次真是虧大了,為了救場出賣色相,我要好好考慮要不要跟羅總監開個高價……」我撐著下巴,視線順勢向著門外看去,卻在對街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淑儀?」
戚紹商一愣,順著我的視線望去,「誰?」
「那是岳淑儀,公司旗下的模特。」說著我站起來,「我要去跟她打個招呼。」
我已經開始往外走,戚紹商直接將大額紙鈔留在桌上,匆匆跟上我。
「走這麼急,你找她有事?」
我蹙眉,遠遠望見她在人群之中越走越快,我們則被紅燈攔住。
「她已經好幾天沒出現在公司了,吉爾森說最近完全聯繫不上她,美姿美儀訓練、試裝、彩排,全都沒有露面,她從來不是這樣敷衍工作的人。」
他也皺了皺眉,「你沒認錯人?」
「我視力很好。」
他向對街望了一眼,岳淑儀的身影拐了個彎,轉入一條街後消失了。
「那個方向只有一個公共停車場,你先過去,我去取車。」
我站在原地等紅燈,取出手機撥了岳淑儀的號碼,卻是關機狀態。
剛剛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看得出她行色匆忙……這實在令人有點擔心。
不一會兒對街開出一輛紅色的Ford,我認得那是岳淑儀的車,隔了幾秒,身邊響起煞車聲,戚紹商開了車門說:「辛揚,上車。」
「前面那輛。」我上車,指指遠處的紅色車身,又試著撥打電話,還是不通。
戚紹商穩穩地踩著油門,以這台車的性能要追上去只是轉眼的事。
「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我不知道,但是前段時間甄姊暗示過公司可能會有狀況,」我有點煩躁地把手肘靠在窗邊,手撐著額頭,「我也不知道這跟淑儀是不是有關係。」
戚紹商沉默了一會兒,我們駛離中環進入了西區海底隧道。
我想了想後說:「先別追上去,我們跟在後面。」
戚紹商點點頭。
我們一路沿著西九龍公路,經過葵涌,深井,駛上了屯門公路,越開越遠,前面的車始終沒有減速。
「你的車這麼顯眼,這一路開過來她應該早就發現有人跟著了,但她一次都沒有停下……」我看看戚紹商,「也許她已經猜到後面的人是我們?」
戚紹商抿了抿唇,「她的確應該知道被人跟著,但未必知道是誰。」
紅色車子拐了幾個彎,最後停在一棟廢棄舊公寓前。
我們停在後面,看著岳淑儀從車上下來,她看起來心神不寧,抓著皮包倚靠在車門上,神經質地咬著指甲。
這裡沒有路燈一片昏暗,我下車向她走去,她的身體明顯地一震。
「淑儀,」我開口,慢慢靠近她,「是我。」
她頓了一下,彷彿難以置信的說:「……辛……揚?」
我看著她慢慢睜大眼睛,突然掩口哭了出來。
「辛揚……我以為是他們在、在監視我……你們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會跟著我?」她踉蹌幾步奔過來,一把抓住我們兩人的手臂,情緒已經開始失控,「他們抓走了我妹妹……嗚……我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他們不准我報警……我……」
「噓,放鬆,慢一點說。」她泣不成聲,我扶著她肩膀讓她靠在我胸前,以防她癱倒在地,「他們是誰?」
「他們……他們威脅我,如果報警就再也見不到淑媛……辛揚……他們還抓走好幾個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她的妹妹淑媛也是我們公司的模特兒,不過是新人,我還沒有接觸過。」我對著戚紹商飛快地小聲解釋。
他點點頭,放緩聲音問岳淑儀,「那些人為什麼抓妳妹妹?他們要求贖金?」
「不!」岳淑儀抬頭望著他,十指緊緊揪住我們的衣服,語無倫次地說:「他們是黑道,他們不要錢,他們……太可怕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她顯然恐慌焦急至極,沒有化妝就出了門,在深暗的夜色裡她面容慘白毫無血色,臉上不知是驚恐的淚水還是汗水,我拍著她的肩安撫,抽泣著的她卻突然捂住了嘴,張大眼睛看向我背後。
我腦中有一根神經瞬間警覺發出警告,身邊的戚紹商也在同一時刻身體緊繃,顯然也察覺了危險靠近。
「辛揚,他們……」岳淑儀緊張得完全僵硬。
我知道他們就在身後。
幾個男人從我們背後慢慢繞過來包圍了我們,目光所及的幾個人手裡拿著刀或撬棍,一個個獐頭鼠目,從頭到腳毫不入流,從裝束到舉手投足都跟港產電影裡一樣。
「媽的,我們肥湯哥叫妳一個人過來,妳居然敢帶兩個警察?當我們的話是放屁是不是?」一個脖子上有大片刺青的男人邊破口大罵邊朝地上啐了一口,凶狠暴戾的眼神瞪向岳淑儀,又狠狠剮了我跟戚紹商一眼。
岳淑儀嚇得幾乎語不成句,「不、他們……不是警、警察……」
「閉嘴!」刺青男探手就要抓岳淑儀,我和戚紹商同時直覺地作出反應。
我側身護住了岳淑儀,戚紹商則伸出手臂攔在我和岳淑儀身前,壓低聲音吐出三個字—「先別動。」
幾個男人同時向我們圍攏,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甩著手上的開山刀,用一副嘲諷的口吻罵道:「媽的,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演什麼英雄救美?」
「這兩個看起來活得不耐煩了!」
「嘖嘖,阿青哥,這是高級跑車啊,我在電視上看過這個翅膀標記!」一個小個子男子繞著戚紹商的車走了一圈激動不已,「他們搞不好真的不是警察,警察哪裡開得起這種車,」說著走到我們身邊仔細看看,很識貨地加了一句,「連衣服看上去也很貴的樣子。」
刺青男聞言獰笑,「不是更好,今天活該你們倒楣,」他向其他幾人揮手,「帶進去。」
幾個男人髒話連篇,推推搡搡地押著我們走進舊公寓,不只搜走我們的手機和錢包,還找來絕緣膠帶把我們的手捆了起來。
刀疤男檢查過我們的手機後,看向刺青男,「他們還沒報警。女模特兒好說,這兩個男的來歷不明,要怎麼處理?」
儘管連燈泡都蒙上一層灰,這裡依舊比外面亮了許多,刺青男像是藉著光終於看清楚我跟戚紹商,突然笑了,「媽的,沒想居然長得不錯。」
刺青男一手撫著下巴上的青髭,向我們一指,「我知道了,你們兩個是她公司裡的男模—」
戚紹商開口,「別廢話了,直說吧,你們綁架她妹妹到底有什麼目的?」
刀疤男往破得海綿都跑出來的舊沙發上一倒,抓起一罐啤酒拋給同伴,「什麼目的?切,阿青,他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敢跟來,是真的傻還是裝傻啊!」
刺青男接過脾酒仰頭灌了幾口,揚著下巴看我們。「沒什麼目的,你們陳老闆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我們老大是好涵養,但是我們做小弟的就沒那麼容易嚥得下這口氣。我們兄弟這兩條命都是老大當年救下來的,你說,我們替他出這個頭是不是天公地道?」
我一直在暗暗試圖鬆開綁著手腕的膠帶,這句話讓我眉頭一皺。「什麼意思,就算你們要討公道,綁架兩個女孩子有什麼用?」
刺青男和刀疤男同時一頓,然後突然一起爆笑出聲,笑得比狼嚎還難聽。
「啊哈哈,阿青,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有什麼用……女人、女人還能有什麼用?還不就是那樣用!都是男人裝什麼傻,啊哈哈哈……」
我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一旁的岳淑儀表情也更是倉皇失措。
戚紹商冷冷地看著兩個男人,「你們老大是誰?」
刺青男手背胡亂抹了幾下嘴,站起來向我們走來。
「憑你也敢問我們老大的名字?」說著,他瞇起眼仔細上下打量我們,許久,忽然露出個噁心至極的淫邪笑容。「喂,阿標,我想到個好主意。你說樓上雞仔他這幾天是不是跟女人做到膩了?這兩個給他換換口味也不錯啊—」
刀疤男正躺在沙發上灌啤酒,聞言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
「別跟我提那個男女通吃的變態雙插卡!你自己把人帶上去交給肥湯哥。」
聽到這裡,我再怎麼蠢也知道這些人渣到底在幹麼了。
幾個男人上來推我們,我擺動肩膀,甩開他們,冷冷說:「讓我跟她說句話。」
「小子有種啊,你還真夠狂—」刺青男一步上前向我們逼近。
我沒理他,側頭看著一邊的岳淑儀,我能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除此之外恐懼令她一動不敢動。
我凝視著她,緩緩開口,「妳很勇敢。放心,妳妹妹會沒事的,我保證帶妳們兩個一起離開。」
她還是在發抖,可淚水突然滑落了她臉頰。
我跟戚紹商對視一眼。
他的神色很沉穩,向我微微點了點頭。
我忽然也多了幾分信心,鎮定的對他們開口,「帶我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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