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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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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44001

《唯妻是寵》

  • 作者雨林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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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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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書香世家出身的她,面對婆婆的辱罵總是百般忍讓,
可原來這門親事只是婆家謀權的墊腳石,一旦沒了利用價值便狠心將她殺害……
自那漫漫噩夢中驚醒,陸微發現自己回到了結識薄情郎的那一天,
為免重蹈覆轍,她親手斬斷所有可能認識薄情郎的機會,不再引狼入室,
可恨王氏仍是處心積慮的設下大小陷阱想坑她入門,
逼得她拉攏向來與繼母王氏不和的趙騫當戰友,來個裏應外合,
說起這個趙騫也是個古怪的人,明明是肅甯侯世子的正統人選,
偏偏他不爭也不搶,只真心實意的幫著她,倒讓她成了占人便宜的那一方,
好比她摔下河堤的那回,幸虧有他捨身相救,否則她就算不死也重傷;
又好比她無端捲入二皇子欲立側妃一事,也是他獻計替她擋下這一劫,
當初千挑萬選找上了他,真是她重生以來最正確的選擇!
只是怪人出怪招,他挺身使出的大絕招竟是搶先一步娶她為妻?
嘴拙如他,還數了一大堆選他做夫君的好處,聽得她不禁有些心動,
可惜無論他再好,有王氏這惡婆婆在的家,就一定不會是她此生的落腳處……
雨林,生於山城水濱的射手座女子,
性格中有山的稜角,亦有水的包容,
愛靜多於愛動,但在宅和懶的軀殼之內,
還有一個四處遊蕩不肯停歇的靈魂。
熱愛自由以及胡思亂想,
理想中的人生是一個背包走遍天下,
實際操作時總因為懶改成在家發呆。
假如懶癌能夠被治癒,
也許下個階段會嘗試寫美食類遊記。
喜歡在有太陽的窗前點一爐熏香打字,
冬日暖陽短暫,每每抱著本本追逐日光,
感覺自己像一隻飛蛾,拍著翅膀向光影飛去,
不用理會前路如何,只要當下那點快活,
而這或許也是我寫文的初衷。
嘴拙男子的可愛
 
接手這篇稿子的時候,編編一邊校稿,一邊跟好友說:「天啊,這書裡男主肯定是水瓶座(亂入)!」因為他跟我男朋友的個性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讓人想大喊你這個笨蛋!!!笨得好可愛>///<
遙想當年剛認識男友的時候,也常被他的反應遲鈍和嘴拙氣到內傷,好比我們的第二次見面就是我暗示明示+指示,好不容易他才聽懂,迫不及待的冒雨也衝來找我約會;好比正式交往之後,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我,逼他說一句情話來聽聽,他用LINE回我:一、句、情、話,四個字,沒了。當下我差點沒把手機給砸了洩憤!可兩人交往一路走來至今,他仍是當初那個願意替我撐傘、綁鞋帶、買棉棉、溫馨接送情,暖得沁入我生活所有的笨蛋,始終覺得自己的女朋友最可愛。
故事中的男主角趙騫,也是這樣嘴拙、遲鈍,不懂得討女子歡心,卻也在他每次執行博得女主角陸微好感計畫的同時,覺得他傻得可愛。比方有回他知道陸微撞傷了額頭,他擔心她因此留疤,急忙送上了療傷聖藥,誰知他一開口就是說疤醜,逼人收下藥膏,氣得她當場想翻白眼走人;又比方有一回,兩人正聊著,他又說錯話惹她生氣了,他不是想法子道歉,卻是在心裡腹誹,覺得她就像隻貓一樣的令人捉摸不定,決定回家抓隻貓來練練手,等上手了再來養她……
諸如此類讓人猜不透趙騫這外星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的情節,在整篇故事中層出不窮,總教人啼笑皆非的替他捏把冷汗,但也不難看出每個行動的背後,他事事以陸微為先的傻勁兒。而人非草木,饒是陸微原先覺得這人古怪又難應付,也慢慢習慣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習慣了有他在身邊打轉,甚至不自覺地牢牢記下了他待她的好,開始想著,如果有天與他一起生活,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編編偶爾也會想,不知道跟現任男友生活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情形,是我先被他的石頭腦袋氣到腦血管炸裂,還是他先被我的各種亂入想法逼到精神崩潰,哈。但不管是哪一種,我想,有個事事以妳為優先的男人在身邊幫忙打理一切,肯定是不會讓對方受到任何委屈了吧(笑)。
到底趙騫這百年大木頭為了討陸微歡心,還做了多少招人白眼的傻事呢?陸微又是如何在見招拆招的過程中,漸漸被趙騫給收服了?更多關於這對可愛的男女主角所發生的暖心故事,就等妳這個冬季一起來發掘、溫暖妳的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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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浴火重生
鼓打三更,肅甯侯府的二少奶奶陸微強打起精神,繼續為婆婆王氏捶腿。
她四年前嫁給了王氏的兒子趙昱,然後……沒有然後了。
那個求親時表現得溫文儒雅、一往情深的丈夫,在成親當天挑了蓋頭之後,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逕自隨朝廷大軍西征,留下懵懂的她獨自在侯府內艱難地過日子。
所謂艱難,不是缺衣少食,而是來自王氏的各種折磨。未成親時,王氏待她總是和善可親、噓寒問暖,萬萬沒想到嫁過來沒多久,王氏每日天未亮就命她到房中伺候,直至半夜三更也不放她回房休息。兒媳婦的活她幹著,丫鬟婆子的活還是她幹,每每深夜回到房中,她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更不用說稍有不如意,王氏就豎眉痛罵她,「倒了八輩子楣才娶了妳這個掃把星!一進門男人就得去打仗!嫁進趙家這麼多年,別說孩子,就連顆蛋都生不出來!」
每每王氏這麼罵她的時候,陸微都很想反問王氏一句,難道世間有什麼靈丹妙藥,女人吃下去便能獨自生孩子?
但陸微出自書香世家,良好的教養束縛著她,教她不能不敬公婆,壞了陸家的名聲。
但她也不是一味軟弱,她早想過,若趙昱回來後還是過這種日子,她便和離求去。陸家女兒是堂堂正正嫁入趙家的,不是賣身為奴。
眼下還不是時候,陸微無奈地閉了閉眼。
趙昱遠征在外,她不能有半分不恪守媳婦之道的表現,否則就是動搖軍心的大罪,她不能置陸家於險地,所以無論日子多難熬,她都只能忍受。只是……想起祖母臥病月餘,她三番兩次跪求王氏讓她回娘家探病,王氏卻一直不願鬆口放行,這令她越來越忍無可忍了。
陸微心如刀絞。陸家與肅甯侯府不過十數里之遙,如今竟如咫尺天涯,難道因為嫁了趙昱,她就變成趙家的物品,連回娘家都不行嗎?她父母雙亡,是祖母含辛茹苦養大了她和弟弟元豐,難道因為出嫁,她就只能伺候婆婆而不能伺候自己的祖母嗎?
思及此,陸微狠狠咬唇,強迫自己別哭,比往日更加盡心地幫王氏捶著腿。許是她拿捏的力道很舒服,斜倚石青雙繡牡丹大迎枕假寐的王氏愜意地伸過另一條腿,示意她繼續。
一爐香就要焚盡,王氏突然開口說道:「昱兒此番打了勝仗,料想那請封世子的摺子快批下來了。」
聞言,陸微一怔。居然批下來了?這分明與制不合。
但她不敢表露出質疑,而是配合地仰起頭看著王氏,一臉喜色。
肅甯侯府的世子之位一直是王氏這些年的目標。她是繼室,而肅甯侯趙正爵與元配夫人林氏生有嫡長子趙騫,按大周律法,趙昱根本沒有承襲爵位的資格,但趙騫數年前落馬傷了腿,從此避居郊野,京城中便蜚短流長了起來,說趙騫雙腿已廢,殘疾之人不能承襲爵位。
陸家幾代為官,關於律法,陸微多少知道一些,大周律法從沒說過殘疾之人不能承襲爵位,合法即可。她知道京中的言論全出自王氏之作,而趙正爵也在繼室的勸誘下放棄長子,於兩年前上摺請封趙昱為世子。摺子遲遲未批,趙正爵與王氏便多方託人走門路,一心一意扶趙昱上位,如今趙昱打了勝仗,想必宮裏也因此終於要鬆口了。
王氏此時心情甚好,笑道:「東院收拾好了吧?等昱兒回來就住那裏。」
陸微回道:「再有四五日便能收拾出來。」
王氏沉了臉,「還要這麼久?妳怎麼辦事的?」
陸微不禁在心中苦笑。王氏說家中房屋太舊,讓她在府邸東邊新建一座帶花園的院落,還要求內院建材樣樣都要用最好的,可王氏總共只給了她一千兩銀子,沒錢,怎麼辦事?
她抬起頭,迎著王氏道:「錢不夠用了。」
王氏終於睜開眼,冷哼道:「妳的嫁妝留著幹麼?不過替妳男人蓋個院落,妳也捨不得?」
「回母親的話,為建東院,媳婦前前後後已花費三千多兩銀子,媳婦也不是計較錢的事,只是……」陸微不動聲色地覷了眼王氏,「媳婦嫁妝裏容易折變的,這些年都貼補家用了,田莊一時半會兒也折變不出銀子,媳婦……想回娘家去借。」
王氏倏地瞇起雙眸,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道:「明日再說吧。我乏了,妳下去吧。」
陸微暗自深吸一口氣。王氏貪財,多半會讓她回娘家,只要能見到祖母,就算再賠上一萬銀子也值得。

卯正時分,陸微打理好自己,便前去服侍王氏起床。端漱盂、擰帕子、奉茶、穿衣,但凡趙正爵不歇在王氏屋裏的日子,她都得一大早過來伺候,早已做得慣熟。
不消多時,早飯送到。陸微站在王氏身後布菜遞箸,王氏吃了一口牛乳碧粳粥,慢慢說道:「待會兒要是沒事,妳就回娘家吧。」
陸微心中一喜,連忙福身謝過,就在此時,一名丫鬟歡歡喜喜地入屋稟道:「夫人,侯爺傳話說二少爺已經進城,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家了!」
聞言,王氏霍地站起身來,歡喜地連箸筷掉了都沒發現,連連叫道:「快、快打掃院子,鋪紅氈,再另外準備豐盛飯菜!」她回頭看見陸微還呆愣在原地,眉頭便皺了起來,「妳還杵在這裏做什麼!」
陸微默默地退了出來,心下五味雜陳。看樣子今天又回不去了。
她回到房中,任由陪嫁丫鬟銀杏替她換上了一件大紅繡灑金牡丹的長襖,搭配一條暗綠水波紋的繡裙,碧桃則替她梳了飛雲髻,配了支紅寶石簪子及紅寶石耳墜,畫了遠山眉、點絳唇,眉間貼了朵紅蓮花鈿。
兩個丫鬟都是滿臉喜氣,說道:「姑爺總算要回來了,姑娘這些年辛苦持家,姑爺肯定會更加愛重您的。」
愛重?陸微感到有些茫然。四年來,趙昱連封家書都不曾寫給她過,這也是愛重?這些年她反覆思量,總覺得趙昱對她並不像提親時表現得那麼情深,不說別的,就說成親當天吧,其實那天大軍尚未準備啟程,若趙昱體貼她,便應該晚兩天再走,而不是留個沒圓房的媳婦在婆家身分尷尬。
鞭炮聲中,趙昱全身甲胄,氣昂昂地踏進肅甯侯府。王氏上前一把摟住兒子,哽咽道:「兒啊,你可總算回來了!」
陸微落在後面,抬頭向趙昱看去,發現他的目光在掠過她時,沒有一絲波動。
這就是她等了四年的丈夫?
不等她反應過來,趙昱身後走出一名身穿大紅襖裙的女子,手裏還抱著一個男孩兒,嬌滴滴的說道:「媳婦拜見翁姑。」
趙正爵微笑頷首,王氏滿臉是笑,從她懷裏抱過男孩兒,道:「好孩子,辛苦妳了。」
趙昱此時才望向陸微,冷著臉道:「她是我在邊境時娶的,不可怠慢。」
女子笑著向陸微行禮,道:「姊姊萬福。」
陸微認得她,王玉寧,王氏的侄女,趙昱的表妹。
陸微不禁在心底苦笑了起來,原來還有這麼一齣!
她揚眉看向公婆,見趙正爵刻意偏過頭,王氏卻得意洋洋的笑了,還低頭親了親小男孩。於是她明白了,這件事,她的公婆是知情的。而方才趙昱是說「娶」而不是「納」,娶妻納妾,說到底,她陸微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王玉寧如何擔得起一個「娶」字!
陸微退開半步,不受王玉寧的禮,道:「妳既是夫君納的妾,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喚我姊姊,須稱呼我為夫人。」
王玉寧立刻紅了眼圈,淚眼汪汪地看向趙昱,「昱郎……」
趙昱濃眉一擰,沉聲道:「陸微,妳在京中養尊處優,可知玉寧在邊境陪著我有多辛苦?妳怎麼能以妾視之?」
「那要如何?平妻?還是我把這正妻的位置讓給她?」陸微冷笑,「你身為武將,可知臨陣娶妻乃是犯了軍紀?」
「啪」的一聲,王氏怒沖沖的甩了她一個耳光,厲聲道:「妳這惡毒女人,竟敢詆毀丈夫!」
這巴掌下手極重,陸微皮肉嬌嫩,登時腫起半邊臉,但她不覺得疼,只心想幸虧今天回不去娘家,不然祖母看到了該有多心疼。
此時,一名小廝匆忙奔了進來,叫道:「侯爺,宮裏派人來傳旨了!」
聞言,王氏大喜,脫口說道:「定是摺子批下來了!」
可當她往外望去,掛在嘴邊的笑容立時僵住,只見屋外有兩人趨近,前面那人面白無鬚,顯然是宮中宦官,後一人玄衣玉冠,劍眉薄唇,正是侯府嫡長子趙騫。
王氏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對著趙騫說道:「你的腿……好了?」
趙騫沒回話,只默默向父母行禮,隨即退到一邊。
趙正爵這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帶頭跪下聽旨。宦官尖聲細氣地宣旨,而眾人的重點只聽進了「嫡長子趙騫,克己奉公,溫良勤謹,可堪承繼家業,著即為肅甯侯世子」一句。
院中一時鴉雀無聲。片刻後,王氏尖聲叫道:「公公,你沒念錯吧?上摺請封的是趙昱,不是趙騫!」
這話令宦官立刻板起臉孔。
見狀,趙正爵反應極快的一巴掌打在王氏臉上,斥道:「無知婦人,胡說什麼!」隨即慌忙地雙手接旨,向宦官賠笑道:「勞煩公公跑一趟,快請入座用茶!」說話的同時,他將手上一只翡翠扳指取下,並套在宦官的指上。
宦官低頭看了一眼,冷哼一聲,這才跟著他坐下。
一旁的趙騫默默起身,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場中眾人,背過身也走了。
王氏恨得紅了眼睛,正氣得無處發洩,忽有婆子來報,道:「夫人,陸家來人說二少奶奶的弟弟過世了,請二少奶奶趕緊回去一趟!」
聞言,陸微只覺得腦門「嗡」的一聲,元豐死了?怎麼會?
她下意識地往門外跑,王氏卻一把拽住她,厲聲喝道:「回來!誰許妳去的?妳這個掃把星,難怪今天事情沒成,原來是妳剋的!剋死爹娘便罷,現在還剋夫剋弟!」
陸微掙扎著甩開她,剛要再跑,趙昱卻一個箭步的擋在她身前,伸手箍住她的雙臂,冷冷地道:「沒聽見母親的吩咐嗎?還不回去安分待著!」
「放開我!我要回家!我要救元豐,我要找祖母!」陸微掙扎著,惡狠狠的一口咬在趙昱手上,「誰敢攔我我就跟他拚命!」
「潑婦!」趙昱輕而易舉地反剪她的雙手,推給一旁的婆子,「鎖進柴房!沒我的允許,不准放她出來!」
陸微掙扎著,怒喝著,卻聽一旁的王玉寧輕笑道:「姊姊還是乖乖聽話吧,這個家是母親說了算,夫君說了算,妳可什麼都不是呢!」
這話聽得陸微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狠咬她一口!可現實中的她卻猶如一頭困獸,只能被人反鎖在門窗釘死的屋裏,任憑她衝來撞去,那厚實的門牆仍是紋絲不動。
天漸漸黑了,她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元豐,可憐的元豐,怎麼會這樣?祖母一向那麼愛他、護他,怎麼突然就走了?難道祖母也……
她不敢再想,哭著叫道:「母親!求求妳了,放我回去吧!」
屋外寂無人聲。
許久,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尋聲望去,只見銀杏從側窗探頭進來,並低聲道:「姑娘,我塞了些錢給看門的婆子,咱們趁機快逃吧。」
陸微驚喜地撲過去,急急說道:「妳看著外面,我這就爬出來,咱們回家!」
銀杏點頭道:「碧桃去張羅馬車了,說好了在角門等……」她的聲音突然斷了,隨即嘴角溢出血沫,軟軟地倒了下去。
陸微大驚,急忙探出頭去,迎面卻是王氏和王玉寧得意的笑臉,而銀杏則倒在血泊中……一名滿臉橫肉的婆子惡狠狠地將陸微推回房中,隨即聽見王氏陰冷地道:「燒!」
血紅的火,漆黑的煙,越來越稀薄的空氣。當火苗啃噬她的身體時,陸微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她還在陸家,還與健康的祖母、可愛的弟弟生活在一起……


「姑娘、姑娘快醒醒。」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喚,陸微慢慢睜開眼睛,一張稚氣的臉蛋映入眼中。
她一把抓住那人,啞著嗓子問道:「妳還活著?」隨即反應過來,「我也沒死?」
銀杏「哎呀」一聲,道:「姑娘真的是作噩夢了!」
碧桃湊過來,拿帕子小心地替陸微擦著額頭的汗水,「姑娘一上車就睡著了,沒多久便滿頭大汗,好像作噩夢的樣子,怎麼叫也叫不醒。」
陸微一臉茫然地看向周圍,發現自己坐在馬車裏,銀杏和碧桃一左一右的伴著她,座下放著一個書箱,手邊則是她在娘家時慣用的引枕,再看看外頭,是她那些年所熟悉的街景。
這麼說,她沒被燒死,逃出來了?
她緊張地問道:「咱們現下逃到哪兒了?元豐呢?」
銀杏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疑惑地說:「逃?咱們剛從家裏出來,要去劉家上女學,元豐少爺……在家呀。」
劉家?女學?
陸微瞪大眼睛,半天反應不過來。
她的確在劉家女學念過兩年書,但那是嫁人前的事了,為什麼現在要去劉家?為什麼不直接回家見元豐?等等,銀杏說剛從家裏出來,這個「家」是哪個家?趙家還是……陸家?
陸微的手抖得厲害,半是迷惑、半是害怕,顫聲問道:「咱們從哪個家出來的?陸家嗎?」
銀杏回道:「當然是陸家。姑娘,剛才老太太親自送您出門的,還叮囑您頭一天去女學,須得處處留神,但也別讓自己受委屈……您是睡迷糊了嗎?」
聽銀杏這麼一說,陸微急忙攤開雙手仔細打量,發現一雙手細嫩潤白;再低頭打量自己,一襲嫩黃春衫搭配湖色湘裙,腳上是閨中女子常穿的紅繡鞋,尖端還嵌著幾顆小珍珠—— 完全不似那個在趙家受氣受累,連穿件鮮豔衣裳都被婆婆罵的小媳婦。
霎時間,陸微很想放聲大笑,又很想大哭。原來那真的只是場噩夢,原來夢醒之後,世事依舊安好。
唯獨夢裏經歷的苦痛那麼清晰,就像曾經真實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然而下一刻,陸微猛地一驚。上女學的頭一天?
在噩夢裏,她與趙昱就是在這天相遇,她上學途中馬匹忽地受驚狂奔,在危急時刻,趙昱及時將她自馬車內救出,之後更將她抱著護送回陸家,從此京中都傳說趙昱英雄救美、與她是天作之合,後來祖母一口應允趙昱的提親,未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思及此,陸微猛地掀開車簾,發現拉著馬車的正是與她夢中那日一模一樣的棗紅馬!
在那瞬間,陸微感到全身的血液彷彿凍結一般。莫非那不是夢?一切都真的會發生?
不!
她突地前傾高喊一聲,「停車—— 」聲音之淒厲,宛若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車夫嚇了一跳,正要勒馬,可棗紅馬卻突然甩頭狂奔了起來,車夫猝不及防,頓時被甩了出去,陸微則重重地摔回馬車內。但她顧不上疼,急忙起身抓住韁繩,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後拽,試圖把驚馬勒住,但她力氣太小,棗紅馬只是歪了歪脖子,仍舊向前狂奔。
韁繩深深勒進了掌心,陸微忍痛叫道:「銀杏、碧桃,快來幫忙!」
與此同時,她瞥見不遠處有個男子跑來,暗紅袍、青玉帶,面如冠玉,他邊跑邊抽出了腰刀,朝著棗紅馬衝來。
陸微全身的汗毛立時豎了起來,是趙昱!
所以夢裏的一切都真的會發生嗎?不,她絕不答應!
陸微感到眼前似有一片血紅,像是吞噬她的大火,又像是銀杏流了一地的血。她胸中燃燒著熊熊怒意,聲音卻越來越冷靜。「書箱裏有剪刀,快取出來給我!」
不等銀杏回答,「哢嚓」一聲,車軸斷了,整個車廂傾向一側就要翻車,銀杏和碧桃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趙昱近在咫尺了!
陸微一咬牙,喊了聲,「跳車!」隨即縱身躍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陸微纖瘦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緊握著的韁繩令她硬生生被驚馬拖著跑了半尺,她斷然鬆開韁繩,身子則因為慣性翻滾了幾圈,最後撞在路邊的一棵樹上。
粗糙的地面劃破了她的手臂及臉蛋,帶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好在她機警地護住了頭,沒讓自己撞暈過去。
一旁圍觀的大嬸急忙脫了外衣替陸微披上,她抬頭望去,如夢中經歷的一般,趙昱揮刀斬下馬頭,並從車中抱出一名昏迷的女子,只不過這女子不再是她,而是碧桃。
銀杏跌跌撞撞的跑來,抱著她哭道:「姑娘,您流了好多血!」
陸微這才注意到自己臉龐淌著血,她讓銀杏扶起她,並朝銀杏露出一個微笑。不管怎樣,今日她陸微不需要趙昱來救她,也不必認識趙昱!
車夫連滾帶爬的奔了過來,兩條腿直打哆嗦,連聲道:「小的該死!小的失職!」
陸微擺擺手打住他的話,並吩咐銀杏去路邊叫頂轎子送她回去,銀杏還沒來得及回應,趙昱已經抱著碧桃走近,向陸微說道—— 
「姑娘,我有馬車,不如我送妳回家。」
「不必,多謝你好意。」陸微冷冷說道:「放下她,我們坐轎子回去便行。」
趙昱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說:「妳傷得很重,還是坐我的馬車快些。姑娘放心,我沒有惡意,我是肅甯侯……」
陸微不等他把話說完,逕自轉身就走。不管那是一場噩夢還是不堪回首的前世,她都不想再跟趙昱有任何聯繫。
趙昱這回是真的愣住了。從沒見過這般無禮的女子!他剛剛才救了她的丫鬟,還主動提出送受傷的她回家,她竟連他的姓名都不問,逕自走了?
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從胸中躥上。連這個小女子也敢瞧不起自己嗎?
趙昱面色陰戾,惡狠狠的盯著陸微蹣跚而去的背影,似乎要將她纖瘦高的身形刻在腦海中,隨時拎出來鞭打一番。
此時碧桃悠悠轉醒,發現自己在一名陌生男子的懷裏時,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她倏地想起昏過去之前,是眼前這名年輕英俊的男子向她張開了雙臂,推測應是他救了自己,於是羞答答地道:「碧桃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話拉回了趙昱的思緒,他唇角上翹,露出一抹微笑,緩緩說道:「姑娘沒事就好。」
碧桃低下頭,聲音又輕又軟,「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趙昱的眼神掠過一絲嫌惡之色,不過很快又恢復了他一貫溫文爾雅的模樣,溫聲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說話的同時,也將她輕輕放下。
碧桃還想再問,忽聽銀杏叫道:「碧桃,姑娘讓妳快跟上!」
碧桃只得福身向趙昱告別,戀戀不捨地走了。
趙昱雙手負背,靜靜看著陸微鑽進不遠處的一頂青呢小轎,轎夫上肩起轎,健步如飛的走了,整個過程中,陸微沒有再看他一眼,唯有那個叫碧桃的丫頭頻頻回頭向他張望。
轎子轉過街角,碧桃的目光再也無法黏著他,趙昱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哪個蠢貨打探的消息,說陸微性格單純爽朗、容易接近?剛剛那女子分明是個傲慢無禮的潑婦!
陸微坐在轎裏,緊張不安地不時掀起轎簾往外看。現下這條路是她過去經常坐馬車行經的路線,過三個路口、再穿過一條巷子,門口左右雙石獅、粉牆灰瓦占據了大半條街的,就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陸府。
她在那裏出生、在那裏迎來弟弟元豐、在那裏送走雙親的靈柩,在那個噩夢裏,她還從那裏出嫁,十里紅妝一路進了趙家那個魔窟。
陸微瞪大眼睛緊緊盯著簾外的街景,生怕一眨眼又重回那個可怕的夢境。
終於,陸府的黑漆雙扇大門出現在眼前,陸微頓時感到熱淚盈眶。陸家,她想念了四年而不得回的娘家,她慈祥的祖母、相依為命的弟弟,微兒回來了!
轎子在陸府門外停下,立刻有奴僕迎上,伺候陸微換了家裏的軟轎,一徑抬到內院。
陸微搭著銀杏的手走出軟轎,一旁伺候的婆子們看到她滿身是傷,全都大吃一驚,但因陸老太太素日嚴格治家的緣故,此刻沒一個婆子敢出聲詢問。
陸老太太出身定國公府,十七歲嫁入世代書香的陸家,育有兩子,長子陸鳴便是陸微的父親,官拜吏部郎中,娶了撫遠侯楊家的女兒,夫妻倆數年前已相繼去世;次子陸啟科舉落第,在禮部捐了個閒散差事,娶妻劉氏。
陸微的母親雖是長媳,但她的身子弱,難以擔負持家重任,所以陸家長久以來都是由陸老太太親自打理,直到四年前才慢慢把掌家大權移交給二媳婦劉氏,但祖產田莊、商鋪等主要財務仍攥在陸老太太手裏。
陸微慢慢向自己的院落走去,紅柱綠瓦的長廊、穿堂處那有半個人高的荷花缸……熟悉的景物一樣樣映入眼簾,她極力克制才沒有掉下眼淚。儘管她十分想念祖母,還是決定先喚人來包紮,免得這渾身是傷的淒慘模樣教祖母看見了傷心,可沒等大夫替她包紮好,祖母便已牽著弟弟陸元豐趕了過來。
看到疼愛的長孫女傷成這個樣子,陸老太太顧不上追問原因,摟住她便哭了起來,六歲的陸元豐也驚慌地瞪著大眼睛,一個勁兒地問她疼不疼。
陸微此時才明白什麼叫做恍如隔世。她顧不上手臂疼痛,緊緊摟著這兩個前世今生最重要的人,淌著淚,心中一遍遍發誓:既然上蒼讓我重生一回,我絕不再與親人骨肉分離!
陸老太太絮絮問起驚馬的情形,陸微倚靠著水紅海棠迎枕半躺在貴妃榻上,陸元豐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受傷的手,輕輕吹著。
他稚氣地說:「姊姊,元豐幫妳吹吹就不疼了。」
陸微教這話哽住了喉頭。管他是噩夢還是前世,如今她好端端的待在家裏,她重視的家人在身旁守著,她只想抓緊現世的安穩。至於那惡毒的趙家,今天她沒給趙昱闖進她生活的機會,但願永世不再相見!
但是陸微的安穩日子很快就被破壞了。
第二章 拆穿前世陰謀
第二天,陸元豐捧著桑葚來探望陸微,問道:「昨天是不是趙家的昱哥哥救了姊姊?」
聞言,陸微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陸元豐把洗好的桑葚塞到她嘴裏,眨著眼睛說:「我方才買桑葚的時候碰見了個哥哥,跟我說昨天是他救了姊姊,還讓我喚他昱哥哥。」
陸微控制住油然而生的恨意,柔聲問道:「你為什麼會跟他說起話來?」
「我挑了個紅色的桑葚,他說應該挑黑色的,黑色的比紅色的甜。」陸元豐一臉崇拜,「昱哥哥真聰明!這一小筐都是他幫我挑的。」
陸微慢慢坐直了身子。
其中有詐!
趙昱怎麼知道她與元豐是姊弟?又那麼巧,昨天才有一面之緣,今天便與她弟弟搭上話?莫非……他早就知曉她是陸家的人?
她一直以為趙昱救她只是巧合,昨天她躲開了就不必再與趙家人產生糾葛,但如今看來,趙昱很有可能是處心積慮的要認識她,只怕躲也躲不開!
可是,趙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接近她?
她笑著對弟弟說:「這件事就別跟祖母提起了,免得她老人家擔心,況且昱哥哥救的是碧桃,不是姊姊呢。」
陸元豐答應了,忽地想起什麼,又說:「可是林管事跟我一起去的,這件事他也聽見了,他會不會告訴祖母?」
陸微立刻喚來銀杏,讓她去吩咐林管事不要亂說,又叮囑她這幾天留神看趙昱有沒有在陸府周圍活動。若趙昱是存心結識她,那就肯定會再想辦法製造機會;若趙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說明她真是多心了。她衷心希望結論會是後者。
隔日,銀杏匆匆來報,「姑娘,趙公子這兩天都在對街的茶肆吃茶,若碰巧少爺出府,他便趕著上前搭話!」
陸微手中的青瓷茶盞重重放回桌上,她抿緊了唇,胸中怒意縱橫,原來趙昱真是有心接近他們陸家!
尚未想出對策,陸老太太來探望她,言語間忽地問道:「聽碧桃說,那日救妳們的是肅甯侯府的二爺趙昱?」
陸微吃了一驚。她已經叮囑過銀杏、碧桃別向他人說起那日的情形,怎麼碧桃居然告訴了祖母?她千方百計堵著趙昱闖入她的生活,最後卻教自己的貼身丫鬟給出賣了!
碧桃望見主子責備的眼神,低頭囁嚅著說:「奴婢出門時碰見趙公子,上前道謝時,趙公子說了他的身分,奴婢心想肅甯侯府不可怠慢,這才跟老太太說了。」
陸老太太接著說:「雖說他救的是碧桃,可終究是咱們府上的人,確實不好裝作不知情,還是備份重禮送去道謝吧。」
陸微答應了,不禁又看了眼碧桃。為什麼碧桃選擇直接告知祖母,難道是怕她攔著不讓告訴祖母?碧桃這麼迫切地想要引見趙昱,是為了報恩嗎?
當天陸家送去謝禮後,肅甯侯府便立刻派了兩個婆子送來回禮,並帶來一封請柬,邀請陸二夫人和陸家幾位姑娘到肅甯侯府賞花。婆子還堅持來探望陸微的傷,笑道:「侯爺夫人知道陸姑娘傷勢未好,特地把賞花的日子定在半個月後,請陸姑娘務必賞臉光臨。」
陸微認得她,王氏的心腹陪房王保家的,當年王氏折磨她,這婆子沒少趁勢作怪。看到她的那瞬間,陸微深切的體認到那不是場噩夢,應是她悲劇般的前世,因為苦痛而使得記憶深刻烙下。
陸微面上帶笑並未接話,指甲卻深深嵌入了手心。好吧,既然躲不開、既然你們這般殷勤的趕著來算計我,那過去你們欺我、辱我、殺我的仇,今生我誓要你們一一還回來!
王保家的走後,陸微問碧桃,「妳為何略過我,直接向祖母稟報此事?」
碧桃臉色蒼白,惶恐地回道:「我只想知道趙公子的姓名,好好感謝他,可是他、他說姑娘不願意張揚,不肯告訴我……」
「所以妳就自作主張,乾脆把事情張揚出來?」
碧桃雙膝跪地,嗚咽道:「我真的只想知道他是誰。」
陸微盯著她,心中掠過無數個念頭。前世起火時,她沒見到碧桃,是否她暗中與趙家合謀計算她?
過往的畫面飛快地從她眼前掠過—— 趙昱救她、兩家人開始來往、京中到處傳言趙昱英雄救美、趙昱總出現在有她的場合獻殷勤、王氏天天往陸家跑、王氏託人提親;兩人訂親,舅舅撫遠侯楊毅為趙昱謀得軍中職位;兩人成親後,王氏讓她管家卻不支銀子,她的嫁妝慢慢變成趙家新置辦的地畝、田莊、商鋪;她得傷寒病重,祖母親自來探望她,王氏私下與祖母說了很久的話,第二天趙正爵就遞了請封世子的摺子……
祖母的姊姊是先皇的太妃,聽說與太后相處的很好。
權位、財富、世子,原來趙家想要的是這三樣東西。可恨前世竟被他們蒙蔽,落了個含冤而亡的下場。
陸微抿緊了唇,原本以為只是夢中虛妄之事,原本想與你們永不相涉,但你們既處心積慮、欺我至此,這一世我願化作出鞘利劍,斬盡仇人之首!
她看向碧桃,冷冷地道:「無故與陌生男子結交,其罪一;擅自向老太太進言,其罪二;有事不報主人,其罪三。碧桃,扣妳兩個月月錢,自去找管事領十個手板吧。」
碧桃大吃一驚,作為主子的心腹丫鬟,以往就算有錯,也從沒受過這樣的重罰,更何況打手板疼痛事小,丟臉事大,遂急忙伏在地上,求饒道:「姑娘饒了我這一回吧!」
陸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前世之事晦暗不明也就罷了,但今生她因私心而罔顧主子的命令,這絕不是可以隨便饒恕的過錯,遂不再理會碧桃的哀求,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銀杏上前扶起碧桃帶了出去,碧桃見左右無人,哭訴道:「姑娘好狠心!」
銀杏低聲道:「妳以後可別再這樣了。」想起陸微凌厲的神情、冰冷的語調,銀杏竟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好似剛剛那果斷罰了碧桃的人,早已不是從前那寬和仁慈的主子了。

既然趙昱是存心接近,那麼驚馬一事,應該不是偶然。
陸微來到位於外院的車轎房,那日駕車送她的車夫就居住在此處,車夫一見到她就喊道:「求大姑娘為我做主,我冤枉啊!車軸我天天檢查,根本不是因失於保養而斷裂的!」可現下卻要他為此事負責,他真冤啊!
陸微瞥了眼車轎房,轉而問道:「馬呢?是不是你駕車不當,讓馬匹受驚了?」
車夫的臉上滿是驚慌之色,叫道:「馬腿上有傷,可大姑娘,真不是我弄的!」
陸微盯著車夫,一張黝黑的臉上只有驚慌,找不到狡猾的神情,遂沉聲吩咐道:「叫林管事過來。」
外院大管事林福很快地來到,解釋道:「這事二夫人已經查清楚了,是車夫疏於保養,車軸才斷的。」
「將車軸拿來給我看看。」
車夫搶在林福前頭遞上了車軸,他知道這關係著自己的飯碗,緊緊地握住那根從中斷開的結實木條,解釋道:「大姑娘您瞧,斷開的切口這麼齊,肯定是有人故意鋸斷的!」
林福臉色鐵青,低頭不語。
陸微緩緩說道:「林管事,你怎麼說?要不要我把這件事交給祖母再查一遍?」
林福內心飛快地盤算起來,以老太太的精明,半天就能查出事情始末,即便現下由二夫人持家,但這家裏還是老太太說了算,而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大姑娘,兩相權衡之下……
林福雙膝跪下,低聲道:「其實小的之前已經查出車軸是三姑娘弄壞的,但是二夫人不准我說出去,至於馬匹的腿傷……小的真不知是什麼緣故造成的。」
陸瓊?陸微感到有些意外。陸瓊是劉氏的女兒,從小與她不合,一有機會就跟她互別苗頭,但終歸只是小兒女的胡鬧,鋸車軸這種可能傷人的事不像是她會做的,難道是劉氏?可若是劉氏,她應該不會把罪責推到女兒頭上。
那麼車軸一事與馬匹受傷有沒有關係?後者會不會是趙昱做的?他畢竟是個武將,就算隔著一段距離,要想用暗器打傷馬腿也不是件難事,之後便可趁機英雄救美,好結識她。
思考之際,陸微已來到陸瓊的院落,甫見面即開門見山地道:「車軸的事我知道了。」
陸瓊不禁雙腿一軟,癱坐椅上,少頃又昂起頭,不服氣地道:「那又怎麼樣?妳還不是好好的?」她瞪著陸微,心中滿是不平。一直以來,她都嫉恨陸微,恨她奪走了祖母的寵愛又生得比自己漂亮;恨她能進劉家女學,而自己卻因為功課太差被女夫子婉言拒絕。所以當她知道有機會能讓陸微在眾人面前出醜時,她毫不猶豫地做了。
「妳可知道妳這麼做差點要了我的命?」陸微冷冷地道。
陸瓊咬牙,「少嚇唬人!妳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陸微冷笑。以前怎麼沒發現陸瓊原來這麼狠毒?莫非跟趙家有關係?
思忖了下,她探問道:「是趙家讓妳做的?」
「什麼趙家?」陸瓊皺眉,「妳胡說八道什麼?」
陸瓊跟她從小就不對盤,她的表情陸微很清楚,看來陸瓊所為的確與趙昱無關。
陸微鬆口氣,又問道:「那是誰教妳這麼做的?」
「哼。」陸瓊得意起來,「小姨曾說過車軸……」
「住嘴!」劉氏快步走進房中,及時止住女兒,又向陸微賠笑道:「好侄女,妳妹妹年紀小不懂事,闖下大禍,嬸嬸替她向妳陪不是,這件事就別告訴妳祖母了,她老人家一把年紀,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
陸微淺淺一笑,道:「我也沒出什麼大事,自然不會怪妹妹。祖母那裏,我自會替妹妹好好解說。」
聞言,劉氏心跳漏了一拍。聽她的口氣,是不準備瞞著老太太?
劉氏只得硬著頭皮再道:「最好還是別告訴老太太了,氣壞身子划不來。」
「嬸嬸以為這家裏有什麼事是祖母不知道的嗎?」陸微笑道:「還望嬸嬸以後多教育妹妹,都是自家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若是出醜,外人議論起來,壞的是陸家全部女兒的名聲,誰也跑不掉。」
她依稀記得前世驚馬之後,陸瓊被祖母罰了,但沒人知曉原因,現在想來,應是祖母知情後,顧忌二房的面子才沒有張揚。
走出房外,陸微揚起一抹冷笑。
陸瓊說的小姨,是劉氏的嫡親妹妹,嫁給了禮部主事程宣,人稱程夫人。根據前世的記憶,程家與王氏的娘家是姨表親的關係,想來陸瓊一事,多半是程夫人暗示誘導的,但她為何要這麼做?就算陸瓊傷了她,對程夫人又有什麼好處?
她猛然想起前世弟弟過世一事,當時祖母已病了一個多月,弟弟又剛巧出事,難道是像自己一樣遭了無妄之災?
陸微一陣後怕,只覺得渾身冰涼,胸中卻又灼燒著熊熊怒火。原來這個家裏也不安全!但既讓我重活一遭,你們誰也休想傷害祖母和元豐!


半個月後,劉氏攜陸微,以及二房庶女陸雅至肅甯侯府赴賞花宴,陸瓊因被陸老太太禁足兩個月而不得前來。
車子從肅甯侯府偏門駛進,沿著青石板鋪成的通路直到內院,在此處下車換轎後,穿過了兩重川堂,在一處月洞門前落了轎,婆子上前將陸家的丫鬟們帶去抱廈內歇息,另有清一色穿青緞背心的趙家丫鬟上前伺候。
這規矩排場與陸微舅家撫遠侯府相差不多,只是撫遠侯乃是世襲,在京中地位超然,肅甯侯卻是五世而斬的爵位,至趙正爵已是第四代,再有一代便要收爵離府,恢復平民身分,更何況除了初代肅甯侯,餘下幾代侯爺都是才智平平,肅甯侯府如今只是靠著田畝混個溫飽,在京中影響全無。
月洞門內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左右廂房俱全,正屋一排五間,當中一間匾額上嵌著「慶榮堂」幾個字,前世的陸微有一大半時間都在這裏伺候王氏。
陸微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只覺得一雙手顫抖不已,說不清是厭惡多些,還是憤怒多些。
她定定神,換上了一淺淺的笑容,接著便看見王氏在丫鬟的簇擁中迎了出來,親熱地挽著劉氏的手,道:「陸夫人總算來了,我一直想著妳呢!」又向陸微道:「這是微兒吧?果然生得不俗!」
隔世再見,陸微發現自己對王氏的恨意比對趙昱的深。想想也是,前世趙昱與她幾乎算是陌生人,但王氏卻是那個日日折磨她、欺辱她,最後下令燒死她的人。
仇人就在眼前,陸微胸中熱血翻湧,臉上的笑容卻分外乖巧可人,只是這笑容卻是對著劉氏的,她用輕柔卻又足以讓在場人全都聽清楚的音量緩道:「嬸嬸,肅甯侯夫人怎麼當著這麼多人喚我的閨名?第一次見面,這樣合規矩嗎?」
這話令王氏的笑容凝滯了。的確,女子閨名是不好隨便喊的,她喚「微兒」只是為了拉近關係,如今本主提出異議,這番親近是白表了。
劉氏有些尷尬,她沒想到一向顧面子的陸微居然會當面挑錯,但她卻沒法含糊帶過,她今日可是代表陸府來的,肯定不能讓陸家人受委屈,只得笑說:「想是肅甯侯夫人見了妳十分喜愛,一時沒顧慮到這些虛禮。」
王氏順著乾笑道:「是啊,乍見樣貌這麼精緻的孩子,歡喜的昏了頭,是我疏忽了。」
陸微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王氏很快又堆上滿面笑容,攜著劉氏的手進了廳堂,「那天聽昱兒說起陸姑娘驚馬的事,真是太嚇人了,幸虧有他在,才沒出大事。」
劉氏道:「真是要多謝趙二公子的相救之恩。」
王氏笑嘻嘻地看著陸微,說道:「雖說驚險了些,但也是個難得的緣分,昱兒從來不怎麼留心女子的,那日救了陸姑娘之後卻一直念念不忘,說陸姑娘臨危不懼,十分大氣。」
陸微心中哂笑,果然是王氏的風格。想來前世也是王氏到處宣揚趙昱救她一事,一時京中議論紛紛,好像她非君不嫁似的。可這回,她早放出消息說自己受傷,相熟人家前來探望時,她更詳細說了那日的情形,因此誰都知道她是自己跳車逃命的。
此時見王氏又想混淆視聽,陸微遂笑道:「那日實在僥倖,若不是我跳車逃命,還真要給趙公子添麻煩了。」
王氏見陸微如此撇清,只得呵呵笑了兩聲,再不提此事。
幾道茶果點心送上後,王氏笑著對陸微說:「侯府沒有女孩兒,怕妳們姊妹沒有玩伴,我特地叫了娘家侄女過來陪妳們,這會兒想必也該到了。」
話語剛落,果然聽見底下人回稟說王姑娘來了,卻是趙昱領著王玉寧走了進來。
陸微心忖,前世她是跟趙昱議親後才認識了王玉寧,今世她這麼早就出現,難道是因為那日自己沒被趙昱搭救所引起的變化嗎?
王玉寧自小就生得漂亮,是一種柔弱委屈的美,即使沒有掉眼淚,也總讓男子覺得委屈了她,恨不得加倍補償。
不過眼下她看到陸微,一時間竟有些自慚形穢。
陸微的容貌明麗,柔眉美目,顧盼神飛,一舉手、一投足盡是教養良好的千金所自然流露的大氣爽朗,完全不需要以柔弱來博取男人的憐惜,令王玉寧不禁生出一種既妒忌又羨慕的複雜心態。
一看陸微就知道是從小被人寵著長大的,哪像她處處都要算計爭奪,活得小心又卑微,就連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表哥,到頭來也要她幫忙爭取別的女子、奪得世子之位。
可也因此,對於自己需要討好陸微才有機會上位一事,表哥對陸微感到十分厭惡。
王玉寧柔柔一笑。陸微啊陸微,即便現下表哥再討好妳,當妳沒利用價值之後,表哥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她斂了斂思緒,心裏不住盤算,怎樣才能照著王氏所說,將陸微引到僻靜處與表哥單獨相處呢?
王玉寧打量陸微的同時,陸微也打量著她。前世的王玉寧處處示弱、處處示好,她竟從沒有疑心王玉寧與趙昱有什麼瓜葛,現在想來,王玉寧能跟到邊地與趙昱成親生子,必定是在她嫁入肅甯侯府之前就與趙昱有舊情。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自是要湊成一雙,絕不能放出來禍害他人。
陸微笑道:「趙二公子是親自去接王姑娘的吧?表兄妹的感情真好。」
王氏瞟了趙昱一眼,趙昱忙道:「不是我,是管事去接的。」說話的同時,他望向王玉寧,似在致歉。
王玉寧微低了頭,柔聲道:「陸大姑娘不要誤會,表哥今日一直在籌備賞花的事,沒有工夫去接我。」
陸微甜笑道:「王姑娘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我誤會什麼了?」
王玉寧一時啞然,總不能說怕她誤會自己跟趙昱有關係吧?只得訕訕笑了。
王氏見三人話不投機,忙起身攜了劉氏,道:「走吧,咱們看花去。」
劉氏此時已經看出王氏母子心思全在陸微身上,她皮笑肉不笑地瞧著幾人。
肅甯侯府的花園占地廣大,園中小湖上荷葉田田,可惜尚未開花,小湖旁的山坡上一大片薔薇卻開得正盛,香氣襲人,另一邊是一座杏園,雖然杏花謝了,但嫩綠枝葉間時時可見指頭大小的杏子,樹下又種著層層疊疊的勺藥、萱草等紅花綠草,景色十分宜人。
王氏伴著劉氏,一手拉著陸瓊,閒話些京中趣聞,不覺走遠了。王玉寧引著陸微往杏園深處走去,趙昱跟在後面,眼見假山便在前面,趙昱面露喜色,向王玉寧使了個眼色。
王玉寧心中泛酸,臉上卻堆出笑來,剛要說話,陸微忽道—— 
「咦,那邊的是不是兔子?我去瞧瞧。」隨即快步走向假山,一個轉彎就不見了。
見狀,趙昱心花怒放,他原來與母親商議的就是把陸微引到無人處好使出美男計,沒想到沒等王玉寧引導,陸微居然自己落入了陷阱。
他快步跟過去,滿心以為要在後花園來個私訂終身,誰想到轉來轉去,居然不見陸微的人影,只得叫王玉寧幫忙找人。
兩人在假山中鑽來鑽去,不料陸微此時已憑著前世的記憶打開了假山中的暗門,順著山石後一條小路往竹林一帶走去。
竹林密密層層,兜來轉去,已是肅甯侯府的邊緣,陸微沿著石子小徑轉了個彎,眼前出現一座白石砌的院子,柴扉輕掩,寂靜無聲。
陸微推開柴扉,院中一棵海棠樹下坐著一人,白玉為冠,玄色為衣,整個人猶如一柄鞘中之劍,渾身充斥著安靜又危險的氛圍,正是侯府大公子趙騫。
陸微鬆了一口氣,他果然在此。
按照前世的記憶,趙騫應該是在她過門前傷了腿,之後便搬出這座竹園到城外避居。但陸微此次赴約前打聽過,趙騫尚未出城,所以她猜測他仍住在這片竹園之中。
兩人對望片刻,誰也沒有開口。過了片刻,陸微才道:「趙大公子,我是今日赴府上邀約的陸家長女陸微,我來此地,乃是有件事想與你合作。」
趙騫一臉淡漠,似乎對此事沒有一丁點的興趣,甚至連她為何出現在此都懶得過問。
陸微前生與他幾乎沒說過話,對他的性情也不甚瞭解,可前世的他既能奪回世子之位,肯定不是無能之輩,更何況若想報復王氏和趙昱,趙騫是最方便下手、也最名正言順的人,唯有與他合作,才能給王氏母子最致命的打擊。
她沒有氣餒,繼續說道:「我願意助你請封世子。」
趙騫淡淡說道:「不需要。」
「但我需要。」陸微笑了笑,道:「王氏母子千方百計的想要我嫁入侯府,為趙昱爭奪世子之位增加籌碼,我不想受人擺佈。」
「那又如何?」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和你有同樣的敵人,我覺得可以合作。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說一個關於趙昱的消息。」陸微停頓了片刻,見他仍是面無表情,接著道:「趙昱生於天慶四年九月,其實應是天慶四年三月初三。」
這是她前世伺候王氏時無意中偷聽到,相信趙騫會非常感興趣。
趙騫的臉色不變,卻是低頭看著長袍下的雙腿,說道:「妳覺得我還能做什麼嗎?」
陸微笑了,「天高地闊,有什麼是不能做的?」況且前世她最後一次見到趙騫時,他的腿傷已好,說明這傷也不是完全無法醫治的。
趙騫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片刻,問道:「那妳希望我做什麼?」
「讓王氏母子求而不得,身敗名裂。」
趙騫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掠過一絲疑惑,半晌問道:「妳不願嫁,不嫁便是,為何要趕盡殺絕?」
「恕我不能奉告。」
「我以為,既然要合作,最好開誠布公。」
「但我認為你我的合作是各取所需,而非志同道合。」陸微淡淡說道:「我不問你的腿傷的事,你也別問我原因。」
趙騫怔了一下,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道:「我需要考慮一下。」
「好。」陸微一口應下,「我怎麼得到你的回覆?」
「我自會遣人去找妳。」趙騫說完便推動輪椅向院子另一邊而去,顯然不願再談。
陸微見他如此,便沒再出言告辭,轉身就走。
這侯府她輕車熟路,不多時便繞出竹林,又回到假山側畔,抬眼一望,王玉寧正在一棵杏樹下拿著帕子抹眼淚,趙昱挨著她,依稀能聽見他說「必不辜負妳」之類的話勸慰著。
陸微不禁揚起一抹冷笑。果然是早就勾搭上了,可恨自己前世居然被蒙蔽了那麼久。
她瞧了一會兒,便悄悄從假山另一側的出口轉向薔薇花叢的方向,想必王氏及嬸嬸她們還在那邊。
當她走出假山後,一道人影飛快地掠出,直奔竹園向主子稟報道:「陸大姑娘離開後便遇上了二少爺和表小姐,但她沒上前打招呼,只是在一旁看了會兒,而後轉向薔薇花叢那兒去了。」他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她對府裏的路好像十分熟悉,不像是第一次來訪。」
趙騫手指微屈,輕輕敲著輪椅扶手。他也覺得陸微有點古怪,說話直率,但她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倒是一個字也沒說,這令他有些疑慮,看不上趙昱不嫁便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對方身敗名裂?再有,她說不問他為何受傷,莫非……她也知曉這傷不是一場意外那麼簡單?
趙騫冷冷抬眼。說來他應該感謝這次重傷,否則他還下不了狠心去對付那對母子。
不過那女子提供的消息很有意思。天慶四年三月初三,如果他沒記錯,王氏是天慶三年十月嫁入肅甯侯府的,如果這個消息屬實,那麼王氏是懷著身孕嫁給了他的父親。
想起自己的父親,趙騫覺得還不如沒有這個父親,反正自王氏進門,他跟孤兒也差不多了。但他瞭解父親,父親雖然昏聵,卻不至於連是不是自己的骨肉也分不清,孩子的生辰都可以私改成九月,父親不可能不知情,那麼真相只有一個—— 王氏在婚前就與父親有私情,以至於珠胎暗結。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王氏懷孕的時候他還不到一歲,母親只是重病,還沒有去世,那麼……王氏便是通姦罪,而趙昱則是個私生子。
趙騫目泛寒光,他叫了聲「林績」,先前跟蹤陸微的男子連忙答應。
趙騫吩咐道:「你這幾日盯著陸微,最好能弄清楚她為什麼要對付王氏母子。」
又叫了聲「林戰」,竹林中立刻躍出一名青衣男子。
趙騫接著吩咐道:「你想辦法從王保家的嘴裏撬出當年趙昱出生的情形。」
兩人應聲而去,趙騫則又低頭思索了半晌,忽地哂笑一聲。便是陸微居心叵測又如何?確實如她所說,兩人聯手只是各取所需,若能各達目的,又何須肝膽相照?
這麼一想,趙騫的心豁然開朗許多,從而佈署其他事宜
第三章 人言可畏
陸微遠遠的便看見王氏一群人坐在池邊的六角亭內說笑,遂走近笑道:「嬸嬸原來在這兒,我找您找了好久。」
劉氏意味深長地看了王氏一眼,王氏面色不變,內心卻無限狐疑,按計劃,此時趙昱應該與陸微單獨相處才是,為何陸微一個人找來了這兒?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玉寧呢?沒有和妳在一起嗎?」
陸微搖頭,故作茫然地道:「原本是在一處的,後來不知怎麼的,走散了。」
聞言,王氏心下忿然。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這王玉寧除了會裝可憐,還會幹麼?
此時陸微忽然道:「哎呀,我的手帕怎麼不見了?」
陸雅為人沒什麼心眼,問道:「是不是掉在哪裏了?」
陸微想了想,道:「剛剛在假山那裏還用了,想必是在那之後掉的。」遂笑著向王氏道:「不知肅甯侯夫人可否帶我回去找找?」
手帕乃是女子的近身之物,的確不好丟在外面,王氏一時不疑有他,便帶了眾人折返杏園,陸微一馬當先,引著眾人在花叢小徑繞了幾圈,居然直接繞到了假山背面。
王氏疑惑更甚,為何陸微這麼熟悉路徑?
正待要問,忽聽陸微低聲驚呼道:「哎呀,那不是王姑娘跟趙二公子嗎?」
王氏還沒來得及細看,劉氏已經頗感興趣的湊過去瞅了一眼,接著忙回身拉住陸雅往回走,道:「去那邊找吧,應該不在這裏。」
陸微也說:「我也去那邊找找。」
王氏覺得眾人行徑有古怪,定睛一看,才發現在不遠處的杏樹下,那緊緊挨在一起,貌似一個哭、一個哄的不正是趙昱和王玉寧?登時面皮紫漲,怒火攻心,暗罵了一聲無恥賤人,並向身旁的王保家的一橫眼,王保家的慌忙去了。
王氏轉身,壓住滿腔怒意,強笑著向劉氏道:「昱兒一向把玉寧當親妹子看待,這玉寧又還是個孩子,受點委屈總得哥哥哄哄才行。」
見王氏努力將兩人此刻曖昧關係說成是一般兄妹之情,陸微也不反駁,只是笑了笑。
眾人在花園裏轉了一遍,便聽陸微道:「在這裏呢!」她從花叢裏撿出一條帕子,笑道:「總算找到了。」
此時王玉寧紅著眼睛跟過來,行了禮低聲道:「我去找陸姊姊時不小心磕了頭,抹藥時又不小心揉到眼睛裏,辣得我眼睛都腫了,表哥只好陪著我,哄了我一會兒。」
眾人見她果然額頭處腫起一塊,眼睛也腫腫的,便都安慰了幾句。
趙昱跟在後面,見王玉寧如此委曲求全,一時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看陸微的眼神都開始不善起來,只是察覺母親警告的眼神,只得低了頭,默默不語。
因為這樁事,之後眾人都有些尷尬,任王氏長袖善舞,氣氛卻始終熱鬧不起來,午飯用罷,劉氏隨即辭行,王氏苦留不住,只得目送劉氏一行人離去。
待再入屋,王氏回頭便甩了王玉寧一個巴掌,怒道:「下賤!誰許妳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勾引妳表哥!」
王玉寧捂著臉哭道:「姑媽錯怪我了,我什麼都沒做呀!」
趙昱剛想上前勸解,王氏惡狠狠地說道:「你給我站回去,待會兒再說你!」
趙昱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王玉寧又羞又恨,卻知道不能違拗王氏,如今王家家道中落,只有巴緊著肅甯侯府的這個姨媽,她才能尋得好姻緣。
當下一咬牙,她雙膝跪地,哭道:「姑媽打我我不敢叫屈,但請姑媽聽我分辯幾句。」
王氏啐道:「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妳拉扯妳表哥,妳還有什麼話說!」
「我的確按著姑媽的吩咐做事,誰知一轉眼她就不見了,我怕壞了姑媽的大事,急得到處找人,接著我就撞了頭、表哥幫我擦藥油……並沒有別的事情發生,姑媽您信我!」
王氏盯著她紅腫了一片的額頭,思忖了半晌,才冷冷地道:「妳若是老實聽話,以後昱兒身邊自然有妳的位置,若是妳敢打什麼歪主意,就別怪姑媽不講情面!」
王玉寧恭順答應,一雙含淚美眸卻偷偷向趙昱那瞟了兩眼,惹得他心底又是一陣難受。
他恨聲道:「母親,那陸微根本不像您聽說的那樣溫婉,我看她今日分明是故意的!」
王氏嗤笑道:「一個黃毛丫頭,能有多少手段?今日不過是巧合罷了,下回你們記得謹慎行事,只要得到她,多少好處等著你。」
趙昱還要再說,王玉寧卻悄悄朝他擺手,趙昱只得忍了氣,心想,若是陸微與玉寧換個出身就好了,像玉寧這般溫柔善良的女子,才配過那麼優越的生活,這個陸微……他沉著臉想,將來若真娶了她,必把她帶來的羞辱加倍奉還!

陸微一行人回到家後便去見了陸老太太,劉氏將今日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陸老太太聽著,又閒話一會兒後便令劉氏和陸雅退下,獨獨留下陸微。
「微兒,今日到底怎麼回事?」她清楚孫女的性子,斷不會無緣無故丟了手帕還拉著眾人去找,其中必有緣故。
陸微今日確實是故意把手帕扔在那兒,好引著眾人去看場好戲。她知道瞞不過祖母,只好誠實回道:「肅甯侯夫人居心不良,千方百計的想設計我與趙昱單獨相處。」
陸老太太沉吟片刻,道:「趙昱雖然身分差些,在京中名聲尚可。」自從驚馬之後,她知道早晚要跟肅甯侯府的人打交道,因此早已派人將侯府的情形查探了一遍。
陸微道:「我不喜歡被人算計。」
這話令陸老太太有些吃驚,孫女素日性情隨和,即便別人得罪了她也多是一笑置之,今日卻選擇了針鋒相對,十分果敢。
她想了想,招手讓孫女靠近些,摟著她柔聲地問道:「他們惹微兒不高興了?」
「女兒家名聲重要,他們這樣鬼鬼祟祟的行事,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妳說得對。」陸老太太欣慰地看著孫女,她一直擔心孫女為人過於老實,將來落了小人的算計,如今見她這般強勢,雖然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高興。「既然微兒不喜歡他們,那祖母為妳撐腰。」
陸微依偎在祖母的懷裏,心中一片寧靜。這樣很好,護住了自己,就是護住了祖母,這樣的好日子,她不容許再有誰來破壞。


二更時分,王保家的從主院退下,回到自己家中。
她是王氏的心腹,因此分到了一處小院,院中還有水井、廚房,生活不比小康人家差。
這夜她遍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兒子王金,只道又賭錢去了,罵了幾聲便自己去睡,半睡半醒間她忽然感到脖子一疼,醒了,發現自己在一處陌生的房裏,一燈如豆,燈前坐著一人。
王保家的嚇了一跳,脫口道:「大公子?」
趙騫漠然地看著她,微一側頭,黑衣蒙面的林戰便上前問道:「主子問妳,趙昱的生辰是不是天慶四年三月初三?夫人王氏當初又是怎麼進的門?」
聞言,王保家的大吃一驚,卻是裝傻笑道:「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二公子生於九月……」
話未說完,忽然有個人被林戰從角落拖出,王保家的一看,那人不正是她兒子?
王保家的正待撲過去,林戰卻一腳踢在王金身上,被五花大綁的王金疼得不住扭動身子,他嘴裏塞了布條,只聽見悶悶的哼唧聲。
王保家的忍不住喊道:「大公子,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別傷我兒子呀!」
林戰說:「說實話,不然我就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下來。」
王保家的叫道:「天地良心,我說的就是實話……」
一語未了,林戰已經拽起王金的手指一擰,他的左手拇指便以一個奇異的角度折向了手腕處,王金疼得渾身哆嗦,偏又叫不出聲,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大公子,你就不怕我告訴夫人?」沒法子,王保家的只得搬出主子來自保。
林戰立刻抓起王金的右手拇指如法炮製,王金猛地一顫,兩眼上翻,昏了過去。
王保家的再不敢頂嘴,忙叫道:「二公子的確是三月初三生的!」
林戰停下動作,看向趙騫,趙騫幽幽地問道:「王氏如何與侯爺勾搭成姦的?」
祕密一旦脫口,便再也守不住了。
王保家的面如死灰,癱軟在地上,道:「夫人跟先夫人是閨中密友,先夫人身子不好,夫人便常去探病,一來二去就……」
趙騫接著問道:「我母親的病跟王氏可有關係?」
王保家的頭立刻搖得像波浪鼓一般,「沒有、沒有!先夫人是生產時落下的病根。」
趙騫冷冷盯著她,又道:「既沒關係,王氏怎麼就敢懷上孩子?她有多少把握我母親會過世、她能進門?」
王保家的囁嚅道:「王家家道中落,夫人原本也沒指望能進門當平妻,就想著先夫人仁慈,若知道她有了身孕肯定准她進門,於是跪在先夫人床前求情,沒想到先夫人卻因此氣壞了身子,就這麼歿了……」
趙騫一雙手不自覺地攥得骨節發白,跟著便聽到一陣沉重的呼吸聲。
王保家的心下越發害怕,說起來也算是殺母之仇,趙騫不會先殺了他們母子洩憤吧?頓時渾身無力,連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她聽見趙騫冷冷地說道:「放他們回去。」
聽到指示,林戰立刻提起王金往王保家的面前一扔,道:「若有人問起他的傷,妳知道該怎麼說吧?」
王保家的一把抱住兒子,急忙回道:「我兒是酒後跟人爭吵挨了打的。」
「王氏的脾氣妳比我清楚,若讓她知道妳出賣了她……」林戰話裏充滿威脅。
王保家的想起主子的狠辣手段,不禁打了個哆嗦,本能地道:「我死都不說!」
林戰滿意的點點頭,「滾!」
王保家的母子離開後,趙騫半晌沒有動靜,林戰猶豫許久,正待要問,忽聽到—— 
「讓林績好好盯住陸微,我要知道她消息的來源。」


初一,天朗氣清,宜出行,宜會友,東方為利。
陸老太太親自送陸微到陸府門外,殷殷囑咐道:「這次祖母特地看黃曆挑了日子,車馬也都再三檢查過了,妳不用害怕,安心上學去吧。」
重生一回,陸微對念書一事已不像前世那麼看重,但為了祖母一片慈愛之心,她還是溫順的點頭道:「我一定好好念書,不給祖母丟臉。」
上了車,八寶翠蓋車一路向東,奔向京中有名的劉家女學。
劉家在京中頗負盛名,可他家最聞名的不是現任當家國子監祭酒劉晟宏,而是劉晟宏的姑姑,當今聖上親口稱讚為「當世班昭」的劉大家。
劉大家學識淵博,能文善書,在閨閣時便已是京城著名的才女,可惜命運坎坷,兩次訂親對方都意外夭亡,從此立誓終身不嫁。後因她才名遠播,宮中太后便召她入宮為眾公主授課,這才得了今上的賞識,繼而聞名天下,建了所女學。
陸微在女學門前下了車,獨自帶了書箱進門,女學的規矩,但凡入學的,一切都要自己動手,不得帶丫鬟伺候。可待她踏進課堂後,卻發現裏頭坐了個意外之人,王玉寧。
陸微一剎那轉過許多念頭。想要進劉家女學,非但要有身分,還要通過考試,王玉寧出身其實並不好,是如何混進來的?她來,是奔著自己,還是已經換了別的目標?
王玉寧一看見她便起身笑道:「陸姊姊這邊坐吧,咱們倆挨著有伴。」
陸微笑了笑,在她旁邊的書桌坐下。
還未坐定,門外進來一個圓圓臉的女孩兒,一看到陸微,「哎喲」一聲便拎著書箱跑過來,挨著她坐下,道:「表姊,我早就想去探望妳了,偏偏我先前病了,母親怕我傳染給妳,死活不讓我去。表姊如今傷勢可好了?」
這女孩兒乃是楊毅的庶女楊妙清,今年剛滿十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陸微自重生以來,對親情分外看重,如今見她眼中全是擔憂,內心感到十分溫暖,撫著她的頭髮,道:「已經好了,虧妳還記掛著。」
王玉寧也湊過來道:「楊妹妹一直念叨著姊姊呢,聽說我前幾日見過姊姊,還追問了姊姊的近況如何。」
楊妙清笑道:「表姊,這兩天王姊姊十分照顧我呢,今兒咱們三個坐一起吧。」說罷,便挨著另外兩人坐下了。
三人各自整理文具,王玉寧果然十分照顧楊妙清,一會兒幫她研磨,一會兒又替她打墨線格子,陸微忍不住心想:難道趙家將目標轉移到了楊妙清身上?
她看了看楊妙清一臉嬌憨稚氣的模樣,不由擔心了起來。
不多時,學生陸續到齊。
劉晟宏的女兒劉妤,素來與陸微交好,一進課堂見了她便笑道:「上回探望過妳之後,一直記掛著不知道妳好了沒有,多虧王姑娘告訴我說妳已經沒事了。」
聽劉妤這麼一說,陸微不由得看了眼身旁的王玉寧,見她淺笑盈盈,看上去十分溫婉可親,除了楊妙清,還有幾個同學主動坐在她身邊,似乎與她相處得不錯,這讓陸微不由暗暗稱奇,原來王玉寧竟有如此好的交際功夫,只是不知她意欲為何。
沒等她想明白,女夫子已踏入課堂,澄澈雙目往堂下一掃,眾女子便都停止說笑,正襟危坐,陸微隨眾而行,只是心中暗暗提防,時刻留神王玉寧的舉動。
劉大家年事已高,近年來很少親自授課,如今是她的女徒弟主講,條分縷析也十分精妙,陸微漸漸聽得入了神。
半個時辰後課間休息,不少知道陸微受傷的同學便圍過來問長問短,忽然一個女子笑說:「陸姊姊,聽說肅甯侯夫人一見妳就十分喜歡,恨不能日日與妳相伴,前天我們聊起來,都覺得十分奇妙,妳受了一場驚嚇,卻多了一段緣分。」
這話讓陸微心中的一顆石頭落了地。原來如此!原來王氏還是打算把她與肅甯侯府綁在一起,想來是王玉寧在造謠……她鬆了口氣,只要沒盯上楊妙清就好。
劉妤向來比他人細心,看陸微的神情並不像王玉寧所說的那般,與肅甯侯府十分熱絡,便問道:「真是這樣嗎?」
陸微笑道:「我還真不知道肅甯侯夫人這般錯愛。我與肅甯侯夫人只見過一次,還是嬸嬸帶著我們姊妹一起去的,與肅甯侯夫人連話也沒說幾句,肅甯侯夫人才因此沒發現我的不好之處,只可惜肅甯侯夫人沒當著我家嬸嬸的面誇我,否則我也能回家說嘴了。」
眾女子聽她說得俏皮,不由都笑了起來。
楊妙清道:「母親也常說表姊妳很好,還說要不是老太太不答應,她定要將妳接到我家來住著。」
陸微心中感念,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舅舅、舅媽待她都極好,既然有機會重活一回,她一定不能讓他們因為自己而受趙家的誆騙。
「舅媽對我那是敝帚自珍,要是連舅媽都不疼我,我就太可憐了。不過,我倒知道有個人真的很得肅甯侯夫人的歡心。」她轉向王玉寧,「雖然我只見過肅甯侯夫人一次,但肅甯侯夫人那天再三跟我們說,王妹妹自幼就養在她身邊,既溫柔又孝順,比親生女兒還要貼心,是不是呀王妹妹?」
王玉寧自然不能否認,只得點點頭,道:「姑媽心慈,待我很好。」
陸微又笑道:「那也是王妹妹孝順可愛,所以肅甯侯夫人才這般看重妳。說起來,趙二公子那樣殺伐決斷的人,在王妹妹跟前也十分體貼,那天王妹妹撞到了額頭,趙二公子便立刻取了傷藥替她上藥,果然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比旁人都要親厚許多。」
王玉寧雖然知道這話與趙家母子的謀劃相悖,但誰不喜歡他人說自己的好?更何況她對趙昱原就有情,如今從情敵口中聽說趙昱對自己好,於尷尬害怕之中又有種詭異的幸福感,一時竟不想反駁,面頰也慢慢紅了起來。
座中除了楊妙清年紀尚小、不諳世事之外,其他人多少都聽聞過男女情事,此時見王玉寧含羞低頭,頓時都有幾分恍然大悟的感覺,更有幾個家教嚴謹的同學不自覺地以異樣目光看著她。
劉妤比別人又多想了幾分。既然王玉寧與趙昱親厚,為什麼還到處散播王氏中意陸微的話語?她聽出剛剛陸微那番話一半是誇王玉寧,一半卻是在極力撇清自己與肅甯侯府的關係,覺得古怪,遂拉著陸微往課堂外走去。
「這幾日王姑娘到處說是趙昱救了妳,可我聽妳說是自己跳車的,就當眾替妳辯駁過兩次,她後來便不說這個,直說肅甯侯夫人很喜歡妳、緣分難得之類的,我聽著也不像什麼好話,卻又不好多說什麼。如今妳既來了,我便要問問妳,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陸微知道她性子豪爽,有俠義之風,當下忙先謝過,才道:「我也不知她們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些話侯府那位夫人可從來沒跟我家長輩說過,盡是在背後議論。」
劉妤聽她如此說道,立刻意會,點頭道:「真是可惡,我最見不得這樣鬼鬼祟祟的作風,女兒家的聲譽何等要緊,豈有這樣亂說的?可恨我二哥最近與趙昱要好,因他的情面就讓王玉寧進來旁聽,既如此,我跟爹爹說說,攆她出女學吧。」
陸微忙拽住她,「不必攆她,若她再胡說,妳幫我分辯幾句就行。」留著王玉寧才能看清趙家母子下一步的打算,況且流言這路數,趙家人會用,她就不會用嗎?
「那是自然。」劉妤又擔心地看了看裏頭的楊妙清,「妳表妹性子單純,跟她好得很,小心別讓她哄去了。」
陸微也正擔心這個,「要是能想法子不讓她們坐在一起就好了。」表妹如今與王玉寧十分親熱,須得先拆開才好。
劉妤想了想,笑道:「這個不難,交給我吧!」
果然第二天陸微來上學時,便聽女夫子說以後按個頭高低排座位,楊妙清個子小坐去了前面,王玉寧則排在了中間。
劉妤朝陸微眨眨眼,陸微笑著點頭致謝。
接下來幾天,女學裏漸漸流傳著一說,說王玉寧身分既不貴重,又沒經過考試便能附學旁聽,都是因為趙昱特地向劉二公子求情的緣故。
有好事的同學向劉妤求證,劉妤自然實話實說,眾人不免聯想起那日陸微說起趙昱為王玉寧上藥一事,一時間又是好奇又是側目,短短幾天,王玉寧竟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這天課間又有好事之人向陸微打聽那日上藥的細節,陸微笑道:「我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並沒有看的很清楚,再說我與趙二公子素昧平生,男女大防在那裏擺著,哪有亂看亂說的道理?」
陸微說話時並沒有刻意迴避王玉寧,眼見她煞白了臉、低下頭去,不禁在心中冷笑,今世便讓妳也嘗嘗人言可畏的滋味吧!

陸微這些日子心情頗好。
上一世她處處體諒,大度謙讓,反讓自己被流言所困,如今她成了那個利用流言的人,才知道短短幾句言辭,用的好了居然與利劍無異。眼看王玉寧在女學中越來越孤立,就連天真如表妹也不再跟她有過多來往,陸微心裏只有兩個字:活該!
這天下了課堂後,陸微收拾了東西正要走,王玉寧忽然挨了過來,低聲道—— 
「陸姊姊,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陸微笑笑地看著她,「我與妳並沒有什麼需要背著人才能說的話,妹妹有事便在這裏說吧。」
王玉寧見她如此,只得咬著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陸姊姊,我想妳可能對我有些誤會,我跟表哥真的沒有什麼。」
「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妳與趙二公子之間的事,與我何干?」陸微向劉妤使個眼色,繼續說道:「這話於禮不合,我可不敢再聽,妹妹也快別再說了。」
王玉寧臉色越發蒼白了,眼睛眨巴著,幾乎要落下淚來,「我知道那天我不該讓表哥替我上藥,惹得姊姊生氣……」
陸微立刻打斷她的話,「我再說一遍,妳和妳表哥之事與我無關,妹妹要哭要說,都不應該來找我,妹妹或許不在乎,但我自小受祖母教誨,知道女兒家名節要緊,不敢牽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請妹妹放過我吧。」
王玉寧還要再說,劉妤已經帶著楊妙清走了過來。
劉妤對待陸微素有長姊之風,當下便道:「王姑娘這話好生奇怪,你們表兄妹之間的事,幹麼非要扯進陸家妹妹?難道劉家女學是任由妳搬弄是非、壞人名聲的地方嗎?」
楊妙清雖然性子和善,但她剛剛聽得清清楚楚,自家表姊跟趙家一丁點關係都沒有,偏偏王玉寧口口聲聲夾纏不清,非要把趙昱往自家表姊身上扯,此時她也有些生氣。
「我表姊只是應肅甯侯夫人之邀去賞了一次花,妳就編排出這些話,真是不知所謂!」
說話之間,眾人都已湊了過來,與陸微她們要好的多半面露鄙夷之色,有些心直口快的更是直接說道:「王姑娘怕是當她表哥是香餑餑,以為誰都念念不忘吧。」
聞言,王玉寧立刻低下頭去,醞釀了半天的眼淚就這麼撲簌簌地往下掉,可惜此處都是女子,都知道閨譽的重要,見她行徑如此,哪還有一個憐香惜玉的?
王玉寧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見沒人理她,只得擦了眼淚,勉強說道:「姊姊,所謂日久見人心,以後妳便會知道我並不是妳想的那樣。」
陸微甜笑地看著她,心想:以後妳也會知道,我也並不是妳想的那樣……軟弱可欺!
她提起書箱,邁步向外走去,經過王玉寧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趙二公子對妹妹情深義重,妹妹怎麼捨得把他往外推?」
待王玉寧反應過來時,陸微早已走遠。
王玉寧心神恍惚,不由想著,為什麼要聽王氏的話把趙昱推給陸微呢?她依附著王氏不過為求一門好姻緣,可若按照王氏的安排讓趙昱跟陸微成親,那她的好姻緣又該上哪去找?
陸微回頭看時,見王玉寧仍然站在原處沉吟不止,心中不禁冷笑一聲。人有私慾便會有私心,如今王玉寧與王氏的私心並不相同,只要加以撩撥,就不信她們不先內訌。
銀杏與碧桃扶著她上了車,路上銀杏好奇地道:「姑娘,這幾天好多人都在說肅甯侯夫人的侄女與侯府二公子私下很是要好,趙二公子還親自替那位表姑娘上藥呢。」
陸微笑而不答。
女學每天只上一個半時辰的課,因此許多丫鬟便不回家,只在學堂旁邊的小院等著自家小姐下課堂,這麼多人湊在一起,自然少不了閒話議論,於是前幾日她便特意挑丫鬟們在的時候引著幾個同學談起了這事。
姑娘們的身分矜貴,不得隨便說人閒話,可丫鬟之間就沒這麼多顧忌了,前世她持家時便領教過,知道這種牽涉男女私情的消息在下人之間傳得最快,果然,這麼快就見效了。
碧桃也道:「還有幾個丫頭來問我,那天去侯府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呢。」
「再有人問妳,就說妳沒親眼看見,不敢亂說。」沒有親眼看見而不是沒有,這其中的區別想必有心之人定能察覺,如此一來,消息只會傳得更快,傳得更離譜,要不了多久便能傳到肅甯侯府裏,到時候就熱鬧了。
陸微唇角微翹,一派氣定神閒的愜意模樣。
銀杏瞧著主子,總覺得她笑得大有深意,轉了個話題又道:「她們還說,按照往年的規矩,過陣子女學就要辦詩會,各府的姑娘都要寫詩作畫,熱鬧得很!」
詩會?陸微這才想起,好像是聽劉妤說過每年七夕前後,女學都會辦場詩會。
她略一點頭,並沒放在心上,卻聽碧桃忽道:「我還是覺得趙二公子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不合禮數之事的人。」
陸微抬眼看碧桃,但見她一臉憤憤,極是替趙昱抱不平的模樣,不由得暗暗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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