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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鬥經商甜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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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100

《二房有福了》

  • 作者簡薰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12/01
  • 瀏覽人次:24548
  • 定價:NT$ 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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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翠栩身為寄人籬下的旁支姑娘,婚姻大事半點不由她,
孟家主母將她嫁給齊家二爺當正妻,看似風光的婚配,
其實她的夫君早在半年前因船難而沉江,她注定一輩子守寡,
原想置辦幾個鋪子,清靜自在過一生,誰知事與願違,
祖母的一場病,讓她無意間得知齊二爺是詐死,眼下正活跳跳的在她面前,
祕密知道太多死得快,更別提還扯到皇子爭權,她可不可以當作沒聽見……
但二爺經商不是玩假的,深諳談判技巧,硬是將她扯進這灘渾水中,於是──
她成了五日一會的信鴿,幫忙他與公爹傳訊息;
她成了富貴酒樓的掌櫃,因為她得替二房賺私房銀兩;
她成了齊家當鋪的掌事者,只因大伯與三叔太無能,她得替公爹分憂……
雖然她裡裡外外忙得團團轉,但他這掛名夫君也沒閒著,
教她看帳的眉角、替她打理酒樓的大小事、幫她尋找失散的家人,
漸漸地兩人越來越熟稔,不再是夥伴,而是可以分享歡喜憂傷的夫妻,
但野心勃勃的四皇子就像顆未爆彈,他得死,齊二爺才能活,
眼看齊家幾房過得熱鬧無比,他們這苦命二房要何時才能出頭天?!
一切都是因為愛
 
很喜歡故事最後的一段話──
「喜歡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替他做事就開心,只要對他好就不算苦……」
簡簡單單的道出愛一個人的心情,
因為愛,所以男女主角為彼此在私底下做了許多事、付出許多,
尤其女主是一個很得人疼的女孩,
進退有據、寵辱不驚,會讓人真心期待她能得到好歸宿,
這是一個看完會讓人開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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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孟翠栩拿著蘋果,一身鳳冠霞帔坐在灑滿花生、棗子等吉祥果物的大紅喜床上,又餓又累,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傳來喧鬧聲。
不像一般婚禮會講些早生貴子、琴瑟和鳴之類的吉祥話,格扇外只聽見人含糊說著「爺這邊走」,連排行都刻意省略,中間還夾雜著幾聲雞叫—— 那隻公雞,就是她丈夫的替身了,齊家當鋪的二爺,齊桁爾。
齊家當鋪已有百年歷史,是東瑞國最大的當鋪,從南到北,總共九十餘家,為避免手足紛爭,庶子成婚一年後搬出,從此變親戚,而嫡子則可以留到當了祖父才分家,但無論早分晚分,本家只會留有一脈。
齊家這一代共六個孩子,三兄弟分別是嫡長子齊桁宜,嫡次子齊桁爾,庶子齊桁山;姊妹分別是已經出嫁的嫡出大小姐齊臻兒,以及皆由言姨娘所出,跟汪家有婚約的齊梅兒、十二歲的齊娟兒。
三個兒子中,齊桁宜娶妻柳氏,兒子襄哥兒才剛會爬,柳氏就又懷上了,連帶通房如月也傳來好消息,大房正要興旺。
庶子齊桁山目前十四歲,前兩年已經考上秀才,西席都說他記性極好,只要好好努力,二十歲前考個功名不算難事。
比起連帳本都作不好的齊桁宜以及除了讀書外其他都不感興趣的齊桁山,嫡次子齊桁爾從小便顯得出類拔萃,他的個性果斷乾脆,交遊廣闊,遇事不驚不懼,例如小時候家族到江南遊玩,齊桁爾曾經走失了幾日,後來是在個乞丐集結的破廟中找到的,雖然數日沒有梳洗,人都瘦了一圈,不過這事並沒有影響到他,越是長大,越是讓齊老爺驕傲。
三年前馨州水患,當地人窮得什麼都當,但這兩年風調雨順養回來,想贖東西了,卻沒想到馨州十六間鋪子的總朝奉因為前年對帳被斥責,齊老爺找了個人替換,總朝奉心懷不滿,趁著最後一天上工,故意挑了人口最多的梅花府當鋪,把庫房的東西亂置,這下子可好,原本放在甲架丙位的釵子變成了燭台,就算有單子也找不到那釵子在哪裡,搜庫指認也不管用,釵子上百支呢,萬一當的是劣質玉釵,卻指著上品玉釵說是,誰又能說不對。
有單子,也未到期限,拿不出東西就是當鋪失信。
知道消息後,齊桁爾連夜趕往馨州—— 原來早在前兩年,他就覺得信任是一回事,但當家的可不能什麼都不知道,故在每間鋪子安排了人手,需把當天入庫的東西都繪成圖紙,送回京城,舊的也得慢慢補上,這次便攜著梅花鋪的圖繪到馨州,有了畫冊,把東西歸位就容易了,進而解除了一場信任危機。
見過的人都說他最像齊老爺,齊老爺曾經在酒醉後說—— 這個家,還是得交給桁爾才行。
大房柳氏的娘家人聽說了自然跳腳,當初願意把女兒嫁給齊桁宜這跛子,圖的就是將來的主母之位,有了齊家的幫襯,柳家的日子會很好過,沒想到齊老爺居然屬意次子接任,這讓柳家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只是氣歸氣,鑰匙給誰,那是齊家的家務事,柳家無法插手,只能暗暗讓女兒勸齊桁宜上進點。
齊老爺雖然是醉話,但醉話不就是心底話嗎,一時間,京城商戶間的邀約不斷,都希望齊太太上門賞繡、品茶,最好能看上自己的女兒,不但女兒將來不用愁,就連兄弟都不用愁啦,齊家庫房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搬個幾箱金子回娘家,誰能知道?
一整個春季的來往,齊太太最後定下孟家五小姐。
孟家是米糧大盤,五小姐雖然是琴棋書畫養大的,卻也沒忘記商家女兒的本分,一手算盤撥得可溜,帳本更是作得清楚明白,齊太太就是看中孟五小姐這本事,將來肯定能幫忙桁爾,故選在中秋節這寓意團圓的好日子裡,齊家正式下聘,約定一年後成親。
齊家喜氣洋洋的等著熱鬧一場,卻沒想到一場豪雨,江水暴漲,齊桁爾的船隻居然翻覆在大江中,一行十人,只活了五個,齊桁爾連屍身都找不到,下人哆哆嗦嗦的說,看到二爺撞到散開的船板,散出一片血花後沉入江中。
齊太太接到消息,當場就暈過去。
齊桁宜跟齊桁山兩人,一人只想靠父親庇蔭,一人只想在科舉中考個前程,早有默契家業要給齊桁爾了,卻沒想到出了這變故,一時間全傻了。
紛亂中,齊老爺發揮當家本事,撐起這個家,維持齊家的正常運作,只是下人都知道,老爺的情緒很不好,得注意些。
至於老太太,誰敢讓她知道,齊老爺已經下令,若是讓老太太知道了,不管是誰洩漏的,一律半年不發月銀,誰這麼傻跟銀子過不去,就算是常跟老太太說笑的幾位嬤嬤,在老太太面前也警醒著,半點口風都不漏。
老太太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了,只要跟她說「二爺去顯州了,昨天才來跟您辭行,您老貴事太多,怕給忘了」,老太太馬上會「想起來」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只要不說,總有辦法糊弄過去。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大抵是過了年,加上柳氏生了個健壯的小男娃,家裡氣氛總算好些,齊太太終於開始看帳本,開始打理家務,看到襄哥兒跟自己吐口水泡泡,也能打從內心笑出來。
心痛歸心痛,日子還是要過的。
穀雨過後,孟太太上門,之前顧忌齊家剛剛喪子,不好馬上說起親事,但想想都過了半年,再不提要等到什麼時候。
成親,是兩家之好,齊桁爾雖然已死,孟家女兒還是得嫁,只不過從嫡五小姐變成來投靠的旁支,孟翠栩。
 
 
孟翠栩的父親叫做孟大光,跟現在當家的孟家大老爺孟大豐是堂兄弟。
老一輩的孟太爺生了四個兒子,幾個老爺一直沒分家,所以孟大豐,孟大光,孟大翁幾個雖是嫡庶有別的堂兄弟,但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孟大光隨庶出的父親一起前往雲州,這才沒見面,只在年節時送送禮,就算心意了。
孟大光一家搬到雲州後,剛開始過得還不錯,做點小生意,吃穿不愁,家裡七八個僕婦,即使不是富貴人家,好歹粗活不用自己動手,卻沒想到孟大光的弟弟孟大財染上賭博,自己的例銀賭不夠,偷鋪子裡的營收,被發現後又開始騙母親拿私房,越賭越大,甚至賣了剛剛出生的女兒,然後賣了妻子。
即便這樣,賭坊的人還是上門,房子沒了,鋪子沒了,孟太太活活被氣死,孟大光跟父親因為還能勞動,被抓走抵債,就連孟大光躲在床底的孫姨娘都被找出來,幸好孟大光的娘子方氏那天剛好帶女兒孟翠栩回娘家,逃過了一劫。
雲州是不能住了,方氏記得聽丈夫說過在京城本家的生活,她很嚮往,聽說大宅子裡面好幾個院落,院落還三進五進的,有天井,有穿堂,花園有假山,假山內有山洞,大得可以在裡面玩捉迷藏,真有這種地方?
孟大光知道她愛聽,所以常常說,方氏記得很清楚,丈夫說過現在孟家米鋪的當家孟大豐是他的嫡堂兄,十歲之前是一起長大的。
她不能回娘家,唯一的路就是到京城投靠那個跟丈夫一起長大的堂大伯。
於是,方氏帶著娘家弟弟給的一點銀子,帶著六歲多的女兒孟翠栩,開始往京城出發。
一路上辛苦自然不用說,危險也有過好多次,孟翠栩又小,有時候見路邊乞兒可憐,還會把吃食分一半出去,方氏說了幾次都不聽,只好隨她了,方氏只能多念佛,希望佛祖保佑讓兩人一路平安。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年多後終於抵達京城,卻沒想到京城的人那樣不好見,她足足耗了一個多月,這才終於見到孟家的當家,孟大豐。
孟大豐自然還記得孟大光跟孟大財,算起來是九弟跟十二弟,知道十二弟被打死,四堂叔跟九弟被抓走,內心也很感嘆,馬上讓妻子安排地方讓方氏以及孟翠栩母女住下,還吩咐下人要稱方氏為九奶奶、孟翠栩為堂小姐。
孟太太收拾了客院的小跨院,有兩個廂房,母女正好一人一間,至於丫頭嬤嬤什麼的就不給了,給住的給吃的已經挺好了,哪還給下人啊,就是來投靠的窮親戚,還真當自己是正經客人哪。
這一年多路途的苦難,加上孟家門房的刁難,方氏早已經不再是那個純樸的鄉下婦人,眼見孟太太連水都要她燒,柴火還得自己去柴房拿,突然覺得嚥不下這口氣,也許是想氣孟太太,也許是想過上有人伺候的日子,總之也不知怎麼的,方氏居然跟孟大豐搞上了,消息傳出來時方氏已經顯懷。
孟老太爺跟孟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孟太太更是又哭又鬧,說早就知道丈夫收留方氏跟她女兒是不安好心。
這件事實在是很不像話,孟老太爺跟孟老太太很想站在媳婦那邊,可是,大房現在只有六個女兒,方氏的模樣看起來又是個好生養的,他們都希望大房能有個兒子,於是最後方氏成了方姨娘,搬到前院去了,從此孟家沒有九奶奶,只有方姨娘。
而孟翠栩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
才七歲,不會洗衣,不會起灶,給她個地方住已經不錯了,難不成還要派人服侍她?
孟老爺問心有愧,不敢再叫嫡妻安排這小女娃,孟太太都快被方姨娘氣死了,當然不可能照顧她的女兒,後來是老太太看不下去,便派了金嬤嬤跟一個小丫頭春花過去。
金嬤嬤是下堂妻,這輩子沒再嫁,無兒無女,生活裡突然多了個小姐,內心倒是歡喜大於錯愕,小孩子多可愛啊,大大的眼睛,軟軟的臉頰,不疼都不行,於是打從心底扶持起來,春花是剛剛買進府的小丫頭,一樣是七歲,農村女兒早當家,雖然小,洗衣抹地什麼的都做得俐落,只是沒見過世面,什麼都得教。
幾個月後,孟家熱鬧起來,每個人多拿一個月的月銀,連吃了三天肉,因為方姨娘給大房生下第一個兒子。
就是在那個時候,金嬤嬤開始教孟翠栩寫字。
孟翠栩很驚訝,「嬤嬤您會寫字啊?」
「會,嬤嬤會的東西可多了,以後慢慢教小姐。」
等孟翠栩九歲時,她才知道,金嬤嬤不是什麼下堂婦,是宮裡出來的姑姑,因為不想再教人規矩,這才說自己是下堂婦。
她教孟翠栩下棋、讀書、畫畫,只是樂器這一項,怕聲音引來旁人,所以始終沒教她,金嬤嬤還有一手絕讚的繡活,一塊布,兩面的圖案不同,一面是金龍,翻過來卻是鳳凰,孟翠栩練了好久,只能練到一面白羊,一面白虎,要在中間換色線實在太難了,金嬤嬤摸著她的頭笑說,慢慢來,一定能學會的。
金嬤嬤也跟她說過很多宮裡的故事、宮中的忍耐與無奈,以及人生大道理。
金嬤嬤在後宮四十年,什麼沒看過,她將看過的都傳授給孟翠栩了。
於是孟翠栩慢慢懂了,方姨娘是不得已的,孟太太怠慢至此,連水都要她們自己燒,也許沒多久就不會送飯來了,方姨娘得爭,她得成為孟老爺的女人,才能保住女兒的命,即便孟太太不照顧,方姨娘也能照顧得起,看,她不就跟孟老太太求來了金嬤嬤了嗎?
金嬤嬤懇切教導,「小姐也得知道,不能再喊『母親』,得跟著喊『方姨娘』,否則讓人聽去,對方姨娘不好,對您也不好。」
主僕就在這小跨院度過一年又一年。
孟大小姐成親了,二小姐成親了,三小姐四小姐都風光出嫁,五小姐也談了一門不錯的親事,跟齊家當鋪的二兒子約定一年後的中秋過門。
孟翠栩沒想過自己能有什麼好親事,她想,等自己二十歲就跟孟老爺說要回雲州尋親。
尋親當然只是個藉口,方姨娘這幾年連生三子,孟老太爺孟老太太給的紅包是一次比一次大,總加起來超過一千兩,方姨娘都偷偷給了她,她打算花一百兩在近郊買間一進屋子,再花個五十兩打理起來,帶著金嬤嬤跟春花在那邊過活,餘下的錢買三間鋪子,從此靠著租金,日子應該能好上許多。
只是還沒等到那一天,十七歲時突然被說了婚事—— 代替孟家五小姐嫁給她那個已經沉江的丈夫,齊桁爾。
方姨娘知道消息後不顧一切地跑來跨院,摟著她哭到眼睛紅,但她已經給孟大豐端過茶,也打下姨娘契,律法上來說,孟翠栩無父無母,堂伯父伯母作主婚事,有理有據,自己再怎麼樣不甘心,都無法去跟孟大豐說個不字,只是胸口悶得厲害,越哭越難過。
相對於泣不成聲的方姨娘,孟翠栩倒是想得很開,望門寡雖然艱難,但不會比她在孟家更艱難,若真嫁入齊家,她丈夫不在,沒人爭產,只要安分守己,沒有人會為難她。
金嬤嬤說,後宮最會過日子的不是皇后,也不是最受寵的妃子,而是一個不受寵的老嬪妃,沒人為難沒人理,別人看她冷清,她覺得自己清幽,每天彈琴畫畫,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同年齡的妃子們都已半頭白髮,她還是一頭烏絲,她出宮的時候那老嬪妃已經七十幾歲,仍然身強體健。
孟翠栩想,雖然沒能像自己計畫得那樣從小跨院出去,但也不要緊,她今年十七歲了,在孟家寄人籬下十年,她都能不讓人抓到小辮子,那麼嫁入齊家又有何難,無論如何,她在齊家都是名義上的二奶奶,而不像在孟家,是個存在的不存在。
 
 
中秋這日,齊孟大喜,行禮如儀的進行。
齊桁宜左手抱著啼叫不停的公雞,右手拿起喜秤挑起蓋頭,看到孟翠栩的瞬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露出尷尬神色。
喜娘是個有經驗的,把孟翠栩扶起,笑著說:「該喝合巹酒了。」聰明的省略了稱呼。
喜娘拿起酒壺往金盞注入美酒,齊桁宜與孟翠栩各拿一杯,穿著大紅喜服的雙手交纏,孟翠栩是喝下了,齊桁宜卻在喜娘的幫忙下,把那杯酒灌進公雞的嘴巴。
迎娶儀式到這裡算大功告成。
齊桁宜把公雞放到她手上,「妳……好好休息吧。」
孟翠栩低頭說:「是。」
齊桁宜大步跨過門檻,走下台階,一下子人就不見了,喜娘連忙接過孟翠栩手上的公雞,喊著,「來人,伺候二奶奶梳洗。」
粗使丫頭很快提了熱水進來,往翠鳥屏風後的木桶注入,孟翠栩也在金嬤嬤及春花的幫忙下,卸下鳳冠,脫了喜服,直到泡進熱水桶那一瞬間,她才覺得舒服了,雖然時節入秋不出汗,但在花梨床上坐了一天也累。
耳邊聽得喜娘邊說吉祥話邊收拾床鋪,心裡忍不住好笑,這齊家真是有病,齊桁爾都不在了,床上還擺什麼花生棗子,那不是要兒子戴綠帽嘛。
春花見她笑,緊張起來,「小姐若是心情不好,放聲大哭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千萬別強迫自己笑,這樣對身體不好的。」
孟翠栩噗嗤一聲笑了,「傻丫頭。」
春花什麼都好,就是心思不太細膩,她們都主僕十年了,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嗎?
算了,她今天也累得很,以後再慢慢跟她說。
秋日天涼,婆子進來添了兩次熱水,孟翠栩直到手指都有點泡皺了,這才起身抹乾穿衣。
一個穿著赭色馬面裙的嬤嬤已經捧著東西站在八錦桌邊等著,見到她從翠鳥屏風後面出來,立刻堆滿笑意,「老奴是在太太身邊服侍的人,太太說二奶奶累了一天了,喝點燕窩睡得舒服些。」
「多謝婆婆,請問嬤嬤怎麼稱呼?」
「二奶奶客氣了,叫我趙婆子就行了。」
「原來是趙嬤嬤,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懂,請嬤嬤多多提點。」
趙嬤嬤聽這二奶奶語氣溫和又不擺架子,笑得眼睛都瞇了,「二奶奶趁熱喝,秋天補好了,冬天就不怕冷。」
喝完燕窩,趙嬤嬤又要服侍她漱口,孟翠栩不敢,趙嬤嬤笑著收拾東西退下。
金嬤嬤直到這時候才端了白水與水盆上前,「小姐漱口後就睡了吧,明天還要早起奉茶。」
孟翠栩上了花梨床,「金嬤嬤也快去休息,我這裡有春花就行了,嬤嬤年紀大了,別太辛苦。」
金嬤嬤聽她這麼說,臉露笑意,「替小姐掖好被子就去睡。」
孟翠栩躺好,金嬤嬤拉起百子繡被,在四個角落拍了拍,又吩咐春花好好值夜,這才往耳房去了。
孟翠栩聽得腳步聲,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就這樣成親了?
她不是沒想過成親,但孟太太是不可能給她說親的—— 她跟方姨娘早商量好,招贅。
方姨娘給自己一大筆錢,她就招窮秀才過日子,她有錢,可以一直供秀才讀書,他若高中能給自己爭誥命,自己就算押對寶,他若沒那本事也沒關係,只要好好對她,她也會舉案齊眉的侍奉他。
只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嫁給一個沉江之人……她真沒想過。
但也不排斥就是了,至少嫁給死人很清靜。
在孟家她看多了,多少太太奶奶面對丈夫花心的無奈,多少姨娘被主母整得死去活來,還有金嬤嬤跟她說起後宮那些極度發狂的妃子,她想著都怕。
方姨娘雖然怨恨孟太太不給她說親,逼得她得招贅,但其實她自己內心是很感謝的,她身分尷尬,真要說親也說不上好人家,與其讓孟太太把她胡亂嫁出去,不如像現在這樣,嫁給一個死人,往後的歲月她就當自己在宮裡就好了,金嬤嬤說了,後宮很多女人終其一生沒見過皇上的面,還不是照樣過日子,人家可以,她也可以,何況她待的是商家,不是後宮。
一樣是沒丈夫,在商家可比在後宮好多了,至少她敢肯定沒人會害她,就當提前養老吧,也許等到三四十歲,當家的人會願意把她這一房分出去,時間雖晚,那也是海闊天空。
 
 
新婦奉茶,怡然園坐滿了齊家大大小小。
齊老爺與齊太太居中而坐,陳姨娘跟言姨娘伺候。
東首是齊桁宜,旁邊正妻柳氏,抱著小少爺襄哥兒的奶娘,後面是如月、如竹、如菊三個通房。
西首是齊桁山,旁邊坐著十五歲的齊梅兒,十二歲的齊娟兒。
齊老爺夫婦臉上露出既感傷又安慰的表情—— 桁爾總算不再是一個人了,他以後有妻子了。
由於沒有爹娘給兒子抄經的規矩,所以齊桁爾過世快一年,始終沒能享有平安經,這下娶了媳婦,就能讓媳婦給他抄經迴向,等福氣夠了,自然能再世為人。
今日的新婦奉茶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喜事,雕梁畫棟的大廳上沒人有心情交談,卻沒想到齊梅兒突然發聲,「陳姨娘為何如此高興?」
眾人目光轉向站在齊太太後面的陳姨娘,齊梅兒問得突然,陳姨娘來不及收斂表情,笑意盡入眾人眼底。
齊太太臉色一沉,「笑什麼,說!」
陳姨娘訕訕的回話,「奴婢沒用,想到今晚的中秋家宴,有河鮮,有八寶香飯,就連姨娘也能開上一桌,這便笑了出來。」她是很聰明的,把自己說得蠢鈍點,太太就不會生氣。
果然,齊太太臉色好了一些。
柳氏一看不好,婆婆怎麼這麼容易消氣呢,現在二弟死了,家產照說要給她丈夫接手,偏偏丈夫腦子真的不好,這都學了八九年了,還是不會作帳本,薛管事告訴她—— 「老爺考慮著要讓三爺放棄讀書,來繼承當鋪呢」。
她聽了都要氣死了,那怎麼行,桁山只是個庶子,憑什麼掌家,齊家百年不都是傳給嫡子嗎,就算她的丈夫不會作帳本又怎麼樣,可以請帳房先生作啊,不然每年花銀子請帳房作啥。
齊桁山的生母陳姨娘在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她得推上一把,讓公公看看陳姨娘的樣子,最好討厭陳姨娘,連帶討厭她生的兒子。
於是柳氏道:「今天可是二奶奶敬茶的日子,陳姨娘居然還笑得出來,可見對二爺沒一點尊敬,對二奶奶沒一點謙卑,我就不懂了,到底是仗了誰的勢?」
齊桁山皺眉,「大嫂,陳姨娘只是貪吃,沒不尊敬二哥。」
柳氏這女人太討厭了,大哥成親前三兄弟感情很好,大哥二哥從來不嫌他是姨娘所出,能玩一塊玩,有棍子大家挨,但大哥娶了柳氏後,就慢慢變了一個人,二哥早說過只會幫他,不會搶他,但大哥卻總是有意無意就說「就算將來我當爺爺了,二弟也千萬別把我分出去」這種話,實在刺耳。
現在見柳氏明諷自己的親娘,他哪還忍得住,直接便頂回去。
柳氏卻是笑著說:「三弟對陳姨娘可真好,自己的母親不好受,不安慰幾聲,卻只顧著陳姨娘,雖然說懷胎十月辛苦,但三弟真正的母親可是坐在那裡的婆婆啊,應該跟婆婆一心,才不枉費婆婆的養育之恩才是,怎麼反過來了?西席都說三弟讀書好,若是遇見,我倒要問問,不顧母親,只顧姨娘,是哪門子孝道。」
陳姨娘一聽竟扯到兒子不孝順上頭了,哪還能忍住,她再沒見識也知道讀書人一旦被說不孝,就算能考上前程,也會被打回白身,立刻跪下伏地,磕起頭來,「太太,都是奴婢不好,不關三爺的事情,奴婢絕對沒有不尊敬二爺,太太明鑑,別誤會三爺。」
額頭磕在青磚地上咚咚作響,齊桁山馬上向前把她拉起來,「今天是二嫂敬茶的日子,陳姨娘還是後頭站著吧。」
齊太太臉色本就不好看,這下更是面如鍋底,果然,姨娘生的兒子養不熟,她對桁山也挺好了,沒打他沒罵他,桁宜十歲搬到福輝院,桁爾十歲搬到霞蔚院,桁山十歲也一樣給他準備了枕流院。庶子婚後分家,因此雖然沒給太大,但一個人住一進的院子已經挺好了。
而且為了他要唸書,還請來名儒張賢之,張大儒帶著一家老小住進來,也要一個大院子,丫鬟婆子都得給,三餐不能怠慢,每年還得奉上一百二十兩。
這些都是開銷,她二話沒說就准了,但看看,陳姨娘還是覺得自己是母親,桁山也只顧著陳姨娘。
一片混亂中,齊老爺怒拍雕花扶手,「都給我住嘴!」
正好,這時外頭傳來趙嬤嬤的聲音,「二奶奶來了。」
怡然園中眾人順勢安靜下來。
孟翠栩一身杏黃色的秋服,立頸,挺腰,踩著彩香鞋跨過門檻,齊老爺夫婦知道孟翠栩只是旁支,原本也沒多大期待,此時見她儀態優雅更勝大家閨秀,不由得有些高興。
趙嬤嬤已經在兩老面前放好錦團,「二奶奶給老爺奉茶。」
孟翠栩在錦團上跪下,拿過趙嬤嬤準備好的茶盤,「媳婦見過公公。」
孟老爺眼眶隨即濕了,「好,好。」
賞了個匣子,由金嬤嬤捧著。
趙嬤嬤接著引孟翠栩到齊太太面前,「二奶奶給太太奉茶。」
齊太太見她神色平和,完全沒有氣苦,眼中又有神采,可見昨天是睡得舒服的。
他們硬幫桁爾娶媳婦是一回事,但娶回來的媳婦心甘情願卻是另一回事。
京城哪戶喪子的不娶個媳婦回來替兒子抄經養嗣子,但哪個望門寡婦不是滿臉愁容。眼見孟翠栩帶著淡淡笑容,心裡頓時覺得這二媳婦真好,她抄出來的經書肯定好迴向,桁爾是有福之人。
齊太太拿起茶杯,笑容滿面的輕啜一口,「妳乖。」
在趙嬤嬤的引導下,孟翠栩接著見過大伯齊桁宜、三叔齊桁山,以及齊梅兒、齊娟兒這兩位小姑。
齊太太見孟翠栩應對得體,被陳姨娘鬧的不開心早煙消雲散,「家裡還有個排行老大的姑奶奶,兩年前嫁了,等下個月老太太生日時會回來,到時候妳們兩姑嫂親近親近。」說起親生女兒,齊太太心情好了起來。
「是,媳婦一定會跟姑奶奶討教心得,好好孝順公公婆婆。」
齊太太笑了,「妳這孩子真會討人開心,好了好了,早上也就大家認認,晚飯的時候不要遲到了,現在就散了吧,二媳婦,妳隨我去萱茂院見老太太。」
齊老爺連忙說:「可要跟二媳婦講清楚了。」
齊太太含笑應允,「我知道。」
孟翠栩入府前已經知道齊家有個老太太,原以為奉茶會照面,沒想到卻不在廳上,此時聽得要另外去見,覺得有點奇怪,但金嬤嬤教會她少問多聽的道理,於是也沒開口,落後齊太太半個步伐,跟著出了廊下,穿過垂花門後,在僕婦的簇擁下往右轉。
齊家不愧是富貴人家,沿著怡然園的牆壁足足經過十個漏窗,這才算真正過了圍牆,步上花園小徑。
時序入秋,但花園中依然錯落有致的開著花朵,這裡幾株桂花,那裡一片菊花,沿著八角亭種了一圈海棠,空氣中暗香瀰漫,花香入鼻,只覺得神清氣爽。
「老太太幾年前開始有些糊塗了,事情記得顛顛倒倒,一下說要去族學接他們三兄弟,一下說言姨娘肚子大了,可得好好照顧,以前明明很疼愛最小的娟兒,現在卻不認得她是誰,藥也吃了,大夫也換過好幾個,後來花了大錢,請來從宮中出來的御醫,那御醫說這種病好不了,讓我們看開些。
「於是老太太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日子,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們沒人敢讓她知道桁爾沉江,在她心裡,桁爾永遠是昨天才出門。」
孟翠栩低聲道:「媳婦懂了。」
齊太太欣慰,「妳能懂就好。」
哪像言姨娘那個蠢蛋,說幾次都不懂,還一直問老太太是不是逗著大家玩的,誰花好幾年逗著玩啊,老太太現在不需要尊敬,需要的是哄,把她哄高興就好。
孟翠栩這孩子,太讓她驚喜了,個性心平氣和,還能懂人話,孟家真不得了,一個旁支孩子都如此,那孟五小姐不知道要多出色。
「老太太身邊現在有三個大嬤嬤—— 薛嬤嬤,柯嬤嬤,倪嬤嬤,都是府上老人了,若是她們去霞蔚院請妳,那便是老太太吵著要見人,去一趟便是,老太太若是拗起來,切莫頂嘴,順著她就好,哄一哄,她就開心了。」
「是,媳婦知道,謝婆婆提點。」
第2章
孟翠栩見過老太太後回到霞蔚院,管事的沈嬤嬤領著一眾僕婦拜見。
霞蔚院裡大丫頭四個,分別是芍光、亦丹、蘭蕙、桂馥,二等丫頭八個,粗使丫頭四個,粗使婆子四個,都在沈嬤嬤的帶領下給新來的二奶奶磕頭,孟翠栩也一一給了三兩銀子的荷包—— 可真心痛啊,但她也知道這種銀子不能省。
銀子給了,便讓其他人都下去,留了沈嬤嬤跟四個大丫頭問話。
齊桁爾不在,他名下的資產肯定由齊太太收回去了,這不用問,她想知道的是院落中的大丫頭中哪幾個是通房。
沈嬤嬤笑說:「是蘭蕙跟桂馥。」
兩人立刻跪下,眼中有著不解與惶恐,二爺不在了,二奶奶不是該跟大房商討嗣子的事情嗎,怎麼問起通房來了,該不會因為自己進門就守寡,所以想整治她們吧。
「妳們幾歲了?」
蘭蕙道:「奴婢十九。」
桂馥道:「奴婢十八。」
孟翠栩沉吟,若齊桁爾還在,蘭蕙跟桂馥肯定有一天會變成蘭姨娘跟桂姨娘,只是他人已不在,這兩丫頭就可憐了,不能配給管事,但也沒盼頭。
「妳們願意在府中過日,還是想出府自行嫁人?」
蘭蕙跟桂馥互看一眼,欣喜與害怕都有,不知道二奶奶是真心,還是拿話測試她們的。
孟翠栩見狀笑說:「不要緊,來日方長,慢慢考慮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跟我說,至於芍光與亦丹,妳們就來服侍我吧,照大丫頭的規矩,滿二十歲配給院內管事,或者鋪子的年輕朝奉。」
桂馥聽到這邊,大著膽子磕頭,「奴婢想出府,求二奶奶成全。」
二爺雖然長得俊俏又有本事,但桂馥明白,二爺要的只是自己的身子,可從來沒喜歡過自己。
二爺沉江她也很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的,她不想將來變成桂大娘、桂嬤嬤,她要的晚年是有兒有女,子孫承歡,二奶奶如果願意幫她跟太太提,她可得把握這機會。
孟翠栩點頭,「金嬤嬤,把桂馥的賣身契還給她。」
齊太太賞的匣子就是霞蔚院下人的賣身契,賣身契在手裡,打罵隨她,這樣下人才會忠心,下人忠心了,主人家才能舒心。
桂馥沒想到等都不用等,二奶奶一發話,跟著二奶奶嫁過來的嬤嬤就打開匣子,翻出她的賣身契放到她手上。
捧著那張輕紙,只覺得千斤重,她從懂事以來就是奴婢,脫奴籍這種事情只敢在夢中偷想,二奶奶竟然、竟然……
桂馥哭著磕頭,「謝二奶奶恩典、謝二奶奶恩典,奴婢出府後,肯定給二奶奶立長生牌位。」
蘭蕙眼見桂馥就這樣得了自由身,連忙磕頭,「奴婢也求二奶奶恩典。」
孟翠栩一個示意,金嬤嬤也把蘭蕙的賣身契給還了。
兩奴婢又哭又笑的把額頭都磕青了這才願意起來。
孟翠栩頷首微笑,「去整理東西,二爺給的東西都能帶走,我不查箱子,話說在前頭,我自己也很困難,可沒銀子再給妳們了。另外,請沈嬤嬤帶我們在霞蔚院轉轉,第一天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格局。」
沈嬤嬤一拍額頭,「是老婆子糊塗了,二奶奶這邊請。」
霞蔚院不愧是嫡子院落,共三進,前庭不大,不過十幾步路,但後院卻有一箭之遙,有池塘、有水榭,沿著白牆紅瓦種了一排竹子,竹葉深秋不凋,綠意盎然,秋風拂過發出的聲響讓人覺得平靜。
孟翠栩見草地上十分整潔,沒有落花落葉,連池塘面都是一片乾淨,想來孟老爺夫婦很疼齊桁爾,人都不在了,下人卻沒解散,霞蔚院肯定日日清掃,一如主人還在的時候。
這原本是孟五小姐的婚事,孟太太由於高興,因此不厭其煩地說起齊桁爾的人品,就連遠在小跨院的她都知道,齊桁爾是很厲害的人,才四歲就學識字,六歲開始學習看物件,十歲能分辨真假玉佩、老瓷新瓷,十二歲已經能分辨字畫,聽說名家卷軸攤開,只需一眼,就能斷定是真品還是贗品,據說因為眼光太利,還常有達官貴人送東西請他過眼,他點頭了,這才敢買下。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四皇子了,四皇子極愛各種名家字畫,因此時常讓人來請齊桁爾上府品鑑,一個商人家的兒子居然能進四皇子府第,還受到貴客般的禮遇,據說齊老爺得意了很久,逢人就炫耀。
若是齊桁爾還在,真想問問他是怎麼鑑定的,金嬤嬤可以一眼看出官繡與民繡,那是因為用的絲線不同,但字畫到底要怎麼判別?一樣的黑墨、一樣的宣紙,想想,實在太難了啊……
沈嬤嬤笑說:「二奶奶也太好心了,丫頭留著服侍便是。」
孟翠栩回過神,「這兩個丫頭是二爺的人,二爺又是我丈夫,我自然得替她們打算,否則只能等老的丫頭也挺可憐的。」
沈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若大爺的通房如月肚子裡懷的是男胎,二奶奶就能抱過來養,那就不會寂寞了。」
「那如月豈不可憐。」她雖然自己生不出孩子,但也不想搶人孩子。
金嬤嬤跟她說過那老宮妃的故事,她覺得那樣也很好,老宮妃能靠著畫畫彈琴活到七十歲還一頭烏絲,可見沒丈夫就沒煩惱,她也想那樣,她的雙面繡到現在還繡不好,歲月悠長,她可以慢慢練習。
 
 
十月節後老太太大壽,齊家熱鬧地辦了五十桌,孟翠栩第一次以二奶奶的身分見齊家的旁支,雖然收到不少見面禮,但出去的荷包更多,來不及心痛,便聽到婆婆身邊的趙嬤嬤說:「田家姑爺、大姑奶奶帶著兩位表少爺來了」。
姑嫂第一次見面,齊臻兒立刻牽起孟翠栩的手,寒暄了一番。她剛從母親那邊聽說了,知道這個弟妹並不埋怨,新婚後便日日抄經,又給桁爾那兩個通房做了不錯的安排,因此對她很有好感,也不管孟翠栩推辭,自顧拔下手上的金臂環便套了上去,還約她小雪時一起去昭然寺上香。
十月天氣涼爽,在花園中擺宴,主客都舒服,山珍海味一盤一盤端上來,老太太吃得眉開眼笑,只有在中飯撤下時問起「怎麼沒看到桁爾啊」,齊太太打起精神回話「桁爾喝太多先去睡了」,老太太哦的一聲,繼續吃水果。
這個家宴上孟翠栩見了不少親戚,人人看她這年輕寡婦不是眼帶同情,就是嘴有訕笑,但她不是很在意,金嬤嬤說日子是自己過的,不用管別人怎麼看。
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壽宴,孟翠栩晚上把收到的禮物跟送出去的荷包算了一下,還虧了五十多兩,連帶婚宴隔日賞給霞蔚院下人的銀兩,才進門兩個月,一千兩中就去了一百兩,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
於是找了一日盡孝後,孟翠栩到怡然園跟齊老爺夫婦說起想去外面辦置鋪子,齊老爺想了想,沒講可以,也沒講不行,只說要再想一下,就沒有然後了。
孟翠栩知道自己的身分,心裡著急但也不敢催,只能等。
轉眼大雪,大寒,齊家歡歡喜喜的過了一個年,孟翠栩光是給霞蔚院的紅包又去了三十多兩。
一月十日的晚上,如月開始肚子疼,疼了兩天後產下一個女兒,取名眉姐兒,三月多時柳氏也生了,又是一個哥兒,齊老爺夫婦高興壞了,取名鎮哥兒,每個下人多拿一個月的月銀。
也許是託了這小金孫的福氣,原本一直對孟翠栩想置辦鋪子不置可否的齊老爺夫婦叫了她去怡然園—— 要把原本在齊桁爾名下的一間古玩店給她。
孟翠栩哪敢收啊,齊桁爾若還在世,這東西她自然要得,問題是她這旁支入高門就是為了養嗣子,霞蔚院都還沒有孩子,她就先拿店鋪,她過不了自己那關,沒功勞的人可不能拿賞,於是她又再三懇切地說,自己手上還有一點錢,讓她自己出錢買吧。
齊老爺考慮了兩天,允了。
孟翠栩大喜,她等這個點頭,可是等了半年啊。
她自己是孀居,不好常常出門,於是把事情託給金嬤嬤,金嬤嬤對市井小民之間的買賣雖然不熟悉,但眼光卻是好的,尋了一個多月,找到一間早點鋪子,那老闆姓馬,是家中分家的庶子,出來後帶著媳婦賣些麵點湯粥,靠近城門口,手下伙計七八個,生意相當不錯,不過老家的嫡兄上個月病死,因此要他回家承嗣。
馬老闆想著,他鋪子一個月就能淨賺十二兩,所以開了三百兩的價格,一般人看別的早點鋪子頂讓最多一百兩,憑什麼你賣這麼貴啊,於是那鋪子一直讓不出去,金嬤嬤一聽就覺得好,鋪子看的是長遠,三百兩是貴了些,但淨銀十二兩也不是小數目。
第二家則是賣繡樣的,原本是對姓李的夫婦在經營,生意不大好,所以想收起來,孟翠栩一聽金嬤嬤說,馬上就笑了,主僕想的都是一樣—— 生意不好,是因為本事不夠。金嬤嬤在宮中四十年,一身認繡刺繡的功夫早傳給孟翠栩,到時候由她們兩人繪圖樣,還怕婆婆媽媽不買帳?繡樣店只要賣六十兩,便宜。
於是小滿過後找了好日子,跟馬老闆、李老闆一起約了到辦事先生處換契、畫押,又一同去官衙處更改了名字,從此以後,馬家早點改成孟家早點,李家繡樣改成孟家繡樣。
這一個多月,霞蔚院忙忙碌碌,但福輝院也沒閒著,齊桁宜的通房如竹傳出好消息,已有身孕兩個月,齊太太很高興,馬上賞了錦布、燕窩,又派了心腹趙嬤嬤去貼身照顧,柳氏為了彰顯賢慧,也送了不少珍貴補品,更大氣的允了只要生兒子,就提姨娘。
夏至過後,齊梅兒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了汪家布莊的二爺當嫡妻,齊家實在是太富有了,即便只是個庶出女兒,也是嫁得風風光光,當了嫡子的正妻。
孟翠栩想,有銀子可真好,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孟家早點鋪子很正規的在做生意,以前怎麼經營,現在就怎麼經營,一間淨銀十二兩的鋪子不需要任何改變,只要能維持下去,她就開心了。
至於孟家繡樣,幾個繡娘她只留下兩個繡工好的,又招了三個繡工細膩的新人,孟翠栩親自繪了幾種圖紋,用宮中貴人喜歡的樣式融入常見的花鳥圖案,花樣新鮮,針腳綿密,生意一下好了起來,光是第一個月就淨賺八兩多,她很滿意。
兩個鋪子一個月就幫她賺了二十兩,她思忖著讓金嬤嬤再出去一趟,她手邊還有五百兩銀子左右,看看能不能再置辦個一到兩間,守著死銀子沒用,還是得錢滾錢才行。
 
 
轉眼一年。
這一年過得平平安安,如竹生了擎哥兒,是庶出的兒子,因此沒像柳氏生子那樣大肆慶祝,但也讓下人足足吃了三天肉,老太太當著早上盡孝的時候,賞了一套翡翠頭面,且因為如竹生了兒子,便從通房提為竹姨娘,以後就是有名分的人了,有兩個丫鬟兩個嬤嬤伺候,看得生了眉姐兒的如月羨慕不已。
此外,齊桁山也說親了,對象是戶部許大人的庶出小姐。
孟翠栩真是打從內心佩服齊老爺夫婦,齊家再有錢,那也只是有錢,自古官商不通婚,更何況齊桁山也只是個庶出,居然能給這庶子說上許大人的女兒,這門親事不知費了多大的勁。
佩服過後,又覺得齊老爺夫婦聰明,齊桁山自己能讀書,又有個當官的岳父,若是能考上個進士,再由岳父幫襯幫襯,齊家只要出一個當官的,那麼這一代就算是守住了—— 齊桁宜才智普通,但如果有個當官的弟弟,這弟弟又能念著父母的恩情,兄弟齊心,其利自然斷金。
穀雨後迎來立夏小滿,花園的小芽小綠已經茂盛起來,花木扶疏,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一年中最舒服的時節,老太太卻在這時候病了。
剛開始只是有點咳嗽,沒幾天卻發起高燒,年紀大了,禁不起折磨,很快便臥床不起,吃不下、睡不著,原本養得白白胖胖的老人家一下子瘦得臉都凹了,連話都說不太好,齊老爺急得跳腳,連換了幾次大夫都說是年紀大了,得休養。
萱茂院僕婦眾多,原本輪不到孟翠栩盡孝,但想想自己好歹是孫媳婦,除了齊桁爾不在這點之外,齊家也沒虧待她,於是讓春花出門去買梨,又命芍光去廚房要了冰糖,在霞蔚院架起小爐,開始燉起老太太最愛的冰糖梨子。
怕乾,隔著水蒸燉,足足用了一整個上午才把六顆大梨子蒸成一小碗湯,掀開蓋子的瞬間,甜香竄鼻,心裡祈求老天爺能否看在她誠心的分上,讓老太太有精神的喝完這碗湯,看著老人家這樣消瘦卻束手無策的感覺太難受了。
趁湯還熱,用湯盅裝好,帶著沈嬤嬤跟亦丹往萱茂院。
到了老太太住的地方,守門婆子見二奶奶來盡孝,當然沒攔,老太太最愛這些孩子們,見到二奶奶肯定高興。
孟翠栩一路通行無阻的到了廂房門外,內心覺得有點奇怪,「沈嬤嬤,怎麼人都不見了?」
齊老爺孝順,萱茂院服侍的下人只怕有三十個,老太太怕寂寞,下人們講話都會故意扯開嗓子,她常常來這裡,雖然老太太的廂房格局很深,但她沒有一次不被那刻意放大的聲音吵到頭痛,今天卻是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她發現,連人都沒看見,這是怎麼回事?
沈嬤嬤也不解,她在齊家三十幾年了,沒見過老太太在的地方這樣安靜,想了想,回話道:「有些人病後怕吵也是有的。」
「那嬤嬤跟亦丹在門口等就好,我自己進去吧。」
孟翠栩小心翼翼推開格扇,又輕聲關上,碎著腳步繞過花廳的黑檀桌,還沒到真正的夏天,故青磚地上的毯子還沒撤下,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快到山水屏風時,突然聽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祖母,這雞肉可好吃?」
這是誰?喊老太太祖母,但這不是齊桁宜也不是齊桁山的聲音啊。
孟翠栩正驚疑不定,老太太回話了,「你這崽子帶來的,當然好吃。」
聲音雖然還是有氣無力,但聽得出來很愉快,上次老太太這樣高興,是如竹生出擎哥兒時,剛出生的小娃哭得震天價響,顯見身體健壯,抱著曾金孫,老太太一下年輕好多,而且說話明明白白,感覺不那樣糊塗了。
裡面的年輕男子是誰,怎會喊祖母?
孟翠栩覺得不太對,但這時候進退兩難,既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情況,又害怕知道什麼祕密。
深宅大院,什麼都不知道才活得久,一旦知道祕密,就容易捲入危險……
「祖母雖然想見你,但你也不要冒險回來,我們對外都說你沉江了,你又讓人看到,那可怎麼辦才好?」
「祖母別擔心,我都裝扮成小廝了,何況門口的婆子下人都讓爹給遣到後頭,不會有人看到的。聽得祖母重病,我不親眼看到不放心,祖母若心疼孫兒,可得好好吃飯,按時喝藥,否則孫兒就算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是要來探望的。」
「哎,你這孩子啊……」老太太的聲音哽咽中帶著欣慰,「以前我跟你爹都欣喜你聰明,覺得你能讓齊家當鋪更上一層樓,可沒想到這份聰明卻害了你,四皇子自己想爭奪皇位,拉扯你進去做什麼,說什麼當鋪多能給他當眼線,他怎麼不去找飯館,南來北往誰不往那裡閒話家常,要知道什麼市井消息得往那裡去才對,還想提前封你做侯爺,要是讓皇上知道,那咱們齊家上上下下還有得活嗎。」
「是兒子沒用。」齊老爺自責的道:「害得母親裝傻,又害得桁爾裝死。」
「這怎麼能怪爹,要怪也是怪四皇子人心不足。」
孟翠栩張大嘴巴,這、這—— 裝傻?裝死?所以老太太不糊塗,所以齊桁爾還在世?!裡面那個年輕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天!她聽到了什麼,要命了這,她只想當個安分小寡婦過日子,怎麼突然讓她知道這個大祕密啦。
這這這,現在可怎麼辦,她無法前進,但沒力氣後退,整個人像抽乾似的僵在原地,只希望他們祖孫話長,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恢復,好悄悄離開。
老天爺拜託拜託,千萬別讓他們發現她啊……
然而,事與願違,跟齊老太太說話到一半的齊桁爾突然頓住,「什麼味道?」
孟翠栩心想完了,她手上的冰糖梨子剛剛燉好的,雖然有蓋上蓋子,但還是有些微香氣竄出,這下是飄到裡頭去了。
齊老爺卻沒發現,「不就是你帶來的雞湯嗎?」
「不是,味道是甜的!」
孟翠栩在心裡叫苦,不,千萬不要,她不想知道什麼皇家祕聞,她只想好好過日子,把三間鋪子打理起來—— 
來不及了,齊桁爾從山水屏風另一頭轉出來,見到她先是錯愕,繼而震怒,拉著她的領子把她拎到內間,怒道:「這丫頭在偷聽!」
「我不是,我沒有,我,我……」
老太太看到孫子從屏風後面揪出孫媳婦也很錯愕,但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她很喜歡這個二孫媳婦,總是一臉笑意的來萱茂院,面對守寡的命運也從不埋怨,照說,她可以把大房如竹生的擎哥兒抱過去養,桁宜跟柳氏都不會反對,可她沒有,只因為覺得如竹懷胎十月卻不能自己養育孩子太可憐。
當時自己就跟兒子媳婦說,這二孫媳婦啊,看來堅強,其實是個心軟的。
還有,她這幾年演糊塗,媳婦都藉口讓她靜養不常出現,柳氏更是大日子才請得動,倒是這二孫媳婦每隔數日都會過來一趟,跟她一起繡花品茶,自己講話顛顛倒倒,她也不惱。
這丫頭以為她真糊塗了,也跟她說了不少心底事,包括在雲州時怎麼快樂,在孟家時怎麼為難,還有孫姨娘當年懷有身孕,不曉得有沒有平安生下來,是給她添了弟弟還是妹妹……
不因為自己的際遇而怨天尤人,只是日日安靜抄經,希望佛祖給自己的家人一些福蔭。
「我、我是給老太太送燉品過來的。」孟翠栩十分想走,「外頭沒人,我就自己進來了,老太太趁熱喝吧,那我走了。」
齊桁爾這才看到她手上捧著一盅燉湯,打開一看,是祖母最愛的冰糖燉梨,不管這丫頭哪來的,至少有這份心,於是表情總算好些。
見她把燉湯放在桌子上就轉身要走,齊桁爾開口,「站住,我有說妳能走了嗎?」
「桁爾,別這麼兇。」老太太看不下去,「那是你媳婦,孟家姑娘孟翠栩。」
齊桁爾挑眉,這就是他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從嫡女變成旁支,現在看來倒是意外,這丫頭沒尖叫沒暈倒,心不是普通的大,就算嫡出小姐也未必能挺得住,旁支能有這幾分鎮定,看來也不簡單,幸好打從她過門,自己就做了後手—— 她不能打聽的事情他早打聽了,她不好做的事情他全做了,她不知道親人的下落,但是,他知道,不管如何都不怕她翻天!
「翠栩,過來祖母這邊。」
孟翠栩低著頭走過去,老太太拉住她的手—— 
「嚇到了吧,對不起,桁爾明明還在,卻讓妳跟公雞成親。」
「祖母別這樣,我在齊家很好,沒事,祖母放心,公公放心—— 」至於齊桁爾,她實在說不出夫君二字,感覺太奇怪了啊,想了想,用了籠統的稱呼,「您也放心,我嘴巴很緊,不會跟人說的,我今天一直待在霞蔚院,沒出過垂花門。」
老太太莞爾一笑,「妳這丫頭太聰明了,這不好。」
「孫媳婦魯鈍,還得祖母教導。」
老太太看看兒子,又看看孫子,三人無聲交流中,老太太下定決心,「把她拉進來。」
齊桁爾有意見,「祖母,不好吧。」老實說,他不討厭這丫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臉他就氣不起來,但還是覺得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放心,我自問看人還算精準。」
齊老爺開口,「桁爾,聽祖母的。」母親聰慧更甚男子,他這輩子聽母親的話,可沒錯過一次,即便母親後來裝病,他還是會找時間跟她商量一些家裡的事情,桁山能跟許大人的女兒訂親,用的也是母親的計策。
孟翠栩頓時面有菜色,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祕密,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快樂,現在清楚齊家可能傾覆,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內心梗著這麼大的事情,她是要怎麼睡覺。
齊桁爾見狀,倒是有了一些好感,這丫頭還真不笨。
於是開始話說從頭,事情,得從五年前說起。
 
 
做當鋪這行,眼光是很重要的,尤其對於玉石、字畫這種無價的東西,更得有一定的修為。
齊桁爾自小嶄露頭角,十二歲上能分辨字畫,第一次受邀到四皇子府上鑑畫,自然是高興的,四皇子都快五十歲了,還派雙頭黑檀馬車來接他這孩子,入府後也備受禮遇,齊桁爾很高興,齊老爺夫婦都很得意。
剛開始時,齊桁爾以為四皇子只是喜歡字畫,可多去幾次後他就發現了,四皇子收藏的字畫有個共通點—— 都是歷代君王的屬物,上頭蓋有璽印。
這個發現讓他覺得很不妙,回頭跟齊老爺說了,齊老爺又跟聰慧的老母親商量,決定讓老太太開始裝病,以合理的減少齊桁爾的出席應酬,把關係拉遠了,那就安全了。
卻沒想到兩年前皇上身體開始不好,皇上已經七十多歲,當了超過五十年的帝王,可他還是不滿足,即便已經不能上朝,也不想把皇位讓給皇太子,這不但引發朝廷不安,對於野心勃勃的皇子來說,皇帝重病的後宮是很有吸引力的,這一場耐力賽中六皇子先行發難,他號稱父皇被太子軟禁,所以要起兵攻入皇城,好救下皇上,卻沒想到所謂的病重只是一場戲。
皇帝太老、太多疑了,他想看看誰對自己忠心,誰肖想帝位。
那場救皇戰,六皇子被當場斬殺,五千精兵全滅,這時朝廷上的大臣才知道,皇帝在皇城藏了兩萬兵馬。
四皇子雖然曾經恨自己沒有先行出手,但後來當然慶幸自己忍了那一會,大抵也是嚇到,於是開始跟齊桁爾說起想合作,讓齊桁爾藉由當鋪替他收集消息,以便判斷時機,自己則封他為侯爺,給詔書,給印信,將來等自己登上大寶,那些承諾便即時生效。
當時齊桁爾十六歲,為此不敢先娶妻,推了半年,四皇子終於耐心用盡,開始語帶威嚇,於是齊桁爾知道自己一定得死了。
他只讓祖母跟父親知道自己的計畫,至於母親,她一向沉不住氣,若讓她知道兒子沒死,她就表現不出憂傷,看在別人眼中那會很奇怪,而他裝死一旦暴露,那就是拿命去得罪四皇子。
對於四皇子的結盟邀約,他只能先推託。
終於到了那一天,河水暴漲,釘不牢固的船在河水衝激下沉落,他先準備好的紅色染料在水中散開,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他流出的血。
為了這一天,他私下勤學了月餘的游泳,因此惡水也沒能難倒他,跟著心腹周大周二自行上岸,到了安排好的小屋換上衣服,拿起買來的戶籍紙,開始一個新的身分—— 宋華。
宋是齊老太太的姓氏,華則是齊太太的姓氏,這兩個女人給齊家傳宗接代,他便用了她們的姓氏,象徵自己不忘本。
他深懂大隱隱於市,於是在京城開起飯館,越是張揚,越是不明顯,這半年來,聞香樓生意蒸蒸日上,陸續開了八間,沒人想過這東家就是一年多前沉江的齊家二爺齊桁爾。
以前他生活優渥沒煩惱,身材高壯直逼兩百斤,外出又愛騎馬,膚色曬得黑,站出來就是個糙黑大胖子,沉江後為了讓外貌不同,這一年多來出門都是馬車,不曬太陽之下膚色已經跟普通人差不多,加上身高拉長,刻意減食,瘦了快八十斤,模樣跟以往已大不相同,就算是齊太太,也不見得能一眼認出來,他之所以敢打扮成小廝的模樣跟著父親進入萱茂院,便是如此,畢竟祖母重病,他不看一眼始終不放心。
只是明明讓周大守著門的,怎麼會有人進來呢?
齊桁爾在這邊疑惑,孟翠栩在那邊聽得面色如土,這這這,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她自問對老太太很好,老太太為什麼要害她啦。
「二孫媳婦,我知道妳沒嫁妝,手頭一直有點緊,妳那幾間鋪子雖然不錯,但進帳的都是小錢,桁爾,你把聞香樓後門對著的鋪子買下,讓她經營,以後有什麼事情要讓我們知道,讓二孫媳婦來傳就好,有她當中間人,倒是方便很多。」
孟翠栩只覺得冤枉啊,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她只不過有孝心而已,這樣也不對嗎?
她不想知道祕密啊,為了不想讓四皇子延攬而沉江,這無疑打了四皇子一巴掌,四皇子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搞死齊家了。
「祖母,公公,夫、夫君,我知道您們是抬舉我,但我真的不是幹大事的人,我已經嫁入齊家,齊家好我才能好,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
老太太只是微笑,齊桁爾的神色也好起來,「祖母聰慧,此計甚妙,她是我的媳婦,進出萱茂院再自然不過,孫子若有什麼事情想傳回家裡,就從飯館後門去她的鋪子,商家來往也不算什麼大事,我想想,妳也做吃的吧,若是有人看到就說是去借備料。」
孟翠栩知道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在心裡哀嘆,老天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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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禍水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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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人妻換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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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夫君莫敵之《貴妻險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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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徵婚啟事之《半終結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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