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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囚王第一步 由恨生惡 紫微殿內,氛圍凝滯。 躺在龍床上的男人臉色灰黑,氣若游絲,圍繞在他身旁的人個個臉色凝重,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當殿門打開的瞬間,殿內所有人都同時回頭—— 男人身上的玄色大氅襯托出他的高大挺拔,他面如冠玉,五官深邃出眾,教殿內眾人幾乎都屏住氣息注視著他。 尤其床邊的少年更是轉不開眼,呆愣地直瞅著。 男人像把寶劍,華貴傲岸,但,更像把無鞘的劍,銳利而危險,渾身散發著與生俱來的威懾氣勢,讓人只敢遠觀而不敢靠近。 他目不斜視,大步踏進殿內,渾然不覺他人的目光,直到離龍床幾步的距離,所有人才趕緊朝他行禮。 「見過王爺。」 他擺手示意,所有人全都噤聲退後一步。 他走到床邊,注視著龍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心裡諸多情緒卻不形於色,直到男人像是察覺他的到來,徐徐張眼,意外又像是意料中般揚起笑。 「迅羽……」段迅仁朝他伸出手。 段迅羽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隻枯黃的手,緩緩握住。「三哥,我回來了。」醇厚嗓音如陳酒般迷人,卻沒有一絲溫度。 「總算盼到你了……」段迅仁說著,又伸出另一隻手,低啞喚著,「翼兒……」 「父皇。」一直站在床邊的少年趕忙握住他的手。 「迅羽,朕把翼兒交給你了。」 段迅羽濃眉微攏,睨了眼打一開始就沒進入他視線的少年,整個人微怔了下,迅速恢復平靜,再無洩露半絲情緒。 「中院。」段迅仁啞聲喊著。 「微臣在。」站在末席的男人乃王朝中院大人聞人天機,有張陰柔美顏,此刻他收起平常的戲謔笑意,正色以對。 「擬詔,宣朕旨意……傳五皇子段翼為帝,震北王為攝政王……與三院大臣共同輔佐少帝……」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儘管都對這道遺詔不意外,但面色各異,各自思量。 「微臣遵旨!」 聞人天機行完禮,正要離去擬詔之際—— 「慢。」段迅羽抬手制止。 瞬間,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聞人天機也停下腳步。 「三哥。」段迅羽垂斂長睫,遮掩無溫的魅眸。「三哥派人快馬傳信,要我回宮一趟,如今我回來了,待會就走。」言下之意,他無意接下攝政王一位。 殿內所有人莫不訝異段迅羽的放肆和傲慢,更想不到他竟敢如此頂撞皇上。 段迅羽不僅是當今皇上的么弟,更是同母所出,兩人感情之好,是朝堂間的美談,直到十七年前,段迅羽銜先皇之命前往北防替換當今皇帝回京之後,這段情誼就起了微妙的變化。 那時段迅仁回京後,先皇駕崩,段迅仁順理成章地接下皇位,而後朝堂傳言,是段迅仁搶了段迅羽的皇位,只因當初先皇極寵愛段迅羽,早已屬意將皇位傳給他。 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段迅羽從此之後守在北防長達十七年,擊潰北方多國,無人膽敢再進犯邊境,甚至一一歸順,成為無極王朝的友邦,年年進貢白銀戰馬,被北方諸國讚譽為「無極戰神」。 如今,他手握重兵,統領北防近四十萬大軍,朝堂一度盛傳他總有一天會舉兵造反,要皇上快快收回兵符,然而皇上卻不曾理會。 事實證明,段迅羽非但未造反,甚至這十七年內,回京的次數屈指可數,眼下的態度更是清楚表態他對宮中一切皆無興趣。 此舉令在場的三院大人和一干后妃暗地裡思量著,因為段迅羽的決定將會改變未來朝堂派系的盛衰。 若段迅羽真要抗旨,一意孤行回歸北防,皇后所屬的東派自然是樂觀其成,只因皇后無所出,早年便將生母早逝的段翼收為己子。 擁有段翼這個少年皇帝,東派自然是權傾朝堂。 「十三弟……還恨著三哥?」只剩一口氣的段迅仁問得無比卑微,彷彿忘了自己貴為天子,忘了寢殿內尚有他的嬪妃和臣子。 段迅羽神色未變地瞅著他,輕輕拉開他的手。「三哥,歇息吧。」 明明已是油盡燈枯,但段迅仁也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硬是將他的手扣得死緊。「迅羽,輔佐翼兒,你非得這麼做不可……你必須這麼做,你不能再離開京城,你……」話未盡,刺眼的鮮紅從他的嘴邊淌下。 「皇上!」身旁的三院大人和嬪妃騷動起來。「御醫!」 段迅仁渙散的眼神凝聚威懾光痕,執意地道:「震北王,朕命令你,命令你守在京畿,成為輔佐新皇的攝政王!」 段迅羽抿嘴不語,身旁御醫衝向前,想趕緊替皇帝把脈,卻聽他低斥,「退下!」 御醫聞言,只能躬著身往後退去。 「震北王……朕的十三弟……回來吧,三哥就要走了,你就不能答應三哥唯一一個請求?」他說著,氣息漸亂,但扣住的手勁未鬆,眼眸黑亮有神。「十三弟……三哥對不起你……十三弟……」 段迅羽默不作聲,聽著他的低喃漸漸微弱,直到寢殿內安靜無聲,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他的答案。 儘管眾人皆想知道皇上口中的對不起到底是否為盛傳中的奪位,但這答案在這時刻已經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段迅羽是否有意願留京。 段迅羽眼神冷漠,教眾人讀不出思緒,而他的目光從頭到尾都停留在段迅仁面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伸出手,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再次拉開皇帝的手時,卻見他撫上段迅仁的臉,蓋住了他的眼。 「三哥……我答應了,閉眼吧。」他低聲道。 手落下的瞬間,就見段迅仁閉上雙眼,唇角隱隱浮現笑意,扣住段迅羽的雙手無力垂下,已然氣絕。 眾人一見,立刻跪下。 「皇上!」嬪妃放聲哭喊。 皇帝的貼身太監拔聲高喊,「皇上駕崩!」 「父皇……」三名皇子奔到床前。 段迅羽垂斂長睫,望著段翼。 段翼早已哭紅了眼,那年少如玉的面貌有幾分酷似她,是三哥和她所生下的孩子,諷刺的是,如今自己竟得要代替三哥守護他。 他笑得自嘲,自問——這算什麼? 皇帝駕崩,遺詔中,三位皇子中,年僅十六歲的五皇子接下皇位,大皇子段若雉封為平親王,二皇子段處雍為直親王,宮中著手處理皇帝移靈一事,由段迅羽和少帝段翼一同主持。 站在皇陵內,段迅羽看著帝棺被抬進陵寢,裡頭早已有一口棺,不需問他亦知棺中的女子是誰。 「生同衾,死同穴?」他喃問,哼笑著。 「皇叔?」段翼驀地抬頭,表情困惑。 段迅羽睨了他一眼,逕自往前走去。 段翼愣了下,還是舉步跟上他,在禮部和司禮監的安排之下,和他一同完成了帝棺入陵的繁瑣事項。 段翼從頭到尾紅著眼眶,隨著段迅羽踏出陵寢外時,因為心緒飄浮以致不慎踩空,跌跪在地。 「皇上!」跟在後頭的司禮監太監趕忙上前攙扶。 段翼有些羞赧地抬眼,卻見段迅羽連頭也沒回,已快步走出皇陵。 唉,原來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皇叔真的不願意親近他,一如皇叔遲遲不肯答應父皇接下攝政王一位。 他並不願意留在京城,只是被迫暫棲在此。 回頭望了眼陵寢,段翼知道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父皇那般疼寵他,而他也必須趕快長大,成為父皇理想中的賢君。 於是,不讓任何人攙扶,他起身追上段迅羽的腳步。 一走出皇陵,就見禮部尚書傅年敬不知道在跟他說什麼,他隨手一擺,便逕自上了步輦揚長而去,一刻也不願多作停留。 「這這這……」傅年敬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 「傅尚書,怎麼了?」 傅年敬聞言,趕忙回頭躬身。「皇上,老臣是想跟攝政王確定登基大典觀禮使節的人數。」 「喔?」他是新皇登基,有許多事都不懂,自然得要有人在旁輔佐,有皇叔替他作主,應該無何不妥。「有什麼問題嗎?」 「這……皇上,這邀請觀禮的人數多寡,有關禮部回禮準備的份量,可攝政王未經老臣圈點,便已經差人傳訊各國,要所有友邦皆派使節前來。」屆時這筆回禮恐怕相當可觀。 「這事可還有轉圜餘地?」 「老臣剛剛就是想跟王爺商量,看能否派人攔下傳訊兵。」 「那我去問問皇叔好了。」 「皇上得自稱朕,皇上。」傅年敬小聲提點著。 「我……朕知道了。」唉,想要改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扶穌。」 「皇上,皇輦已備妥。」自小跟在他身邊的太監扶穌立刻向前一步。他一直在皇陵外等候,自然早將這等小事給準備妥當。 「走吧,動作快點,咱們得追上皇叔。」坐進皇輦時,他如是道。 扶穌嘆口氣,很想跟他說,皇叔是他的,不是咱們的,但冒犯龍顏的話他還真說不出口,回頭得跟須太傅說一聲,要他好生教導皇上用詞語令。 他的主子隨和沒架子,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現在都當皇上了,總得要拿出點魄力,要不然在這宮中很危險的。 段翼豈會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一心要人趕緊追趕前頭的步輦,慶幸的是進城之後,送靈的百姓還在街上未散,延緩步輦的移動,讓他得以在進了右福門後將他給攔了下來。 「皇叔!」不等扶穌攙扶,段翼立即跳下皇輦,快步追上段迅羽。 段迅羽站在原地,濃揚的眉微微擰起,貼身侍衛衛少宇見狀,小聲勸道:「王爺,那是皇上、是皇上。」給點面子,趕快回頭呀。 前頭有朝中官員走動,就連平親王都在場,雖說是自個兒的姪兒,但終究已經是皇帝,這天底下沒有一位大臣可以對皇上視若無睹,聽而不聞的。 他的主子是桀驁不馴了些,隨興不羈了點,但這裡是宮中,不比北防,就算這少年皇帝看起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但畢竟是皇帝,一道聖旨就能取人性命的。 可偏偏段迅羽充耳不聞,就站在原地。 「皇叔。」段翼微喘氣息笑喊著,壓根不覺得自個兒追到他面前有失天子顏面。 「有事?」段迅羽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黑亮的眸始終冰冷。 「呃……禮部傅尚書想知道觀禮使節人數能否變動,所以我……」 「到底誰才是皇帝?」段迅羽冷聲打斷他。 衛少宇倒抽了口氣,而且他發誓,就在幾步之外,正準備行禮的官員也嚇得瞠目結舌。完了完了,主子難道就不能客氣一點嗎? 「我……」 「難道先皇什麼事都不曾教導過你?你這五皇子也未免被寵得太嬌貴了。」段迅羽哼笑了聲,向前一步,狀似湊在他耳邊,可音量一點也不小,像是蓄意要讓所有人都聽見,「要是尚未斷奶,要不要本王替你找個奶娘?」 衛少宇無奈地閉了閉眼,就見那幾個官員當場嚇退數步,一臉見鬼的模樣,反倒是平親王笑得闔不攏嘴。 唉,好可憐的新帝,沒人敢出手幫他,手足還在看笑話……衛少宇內心正要下完結論時,卻見有個男子正快步走來。 「我……」段翼渾然不覺身旁起了什麼騷動,直直地望著段迅羽那雙噙滿戲謔笑意的眸。 他被厭惡著,皇叔眸底是赤裸裸的嫌惡,教他的心微微地抽痛。 為什麼?父皇總在他面前說著皇叔的好,總說皇叔是所有手足裡頭最出色、最剽悍的,亦是與父皇最為情深的一個,但是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只見過皇叔三次,總是匆匆一瞥,甚至就連過年時,父皇特地要皇叔回京,皇叔也都只是打個招呼就走,絲毫不給父皇顏面。 他忍不住問了父皇,父皇苦笑說:「是父皇背叛了他,他生父皇的氣是應該的。」 曾經,他問了好幾回,想知道父皇到底背叛了皇叔什麼,父皇卻總是不說,但父皇臨終前對皇叔的請求,彷彿間接應證了宮中的傳言——父皇搶了皇叔的帝位。 「皇上如此嬌貴,該要如何統管朝堂百官?」段迅羽滿臉惡意的笑。 「不需攝政王費心,皇上自有下官教導。」 一道冷聲殺入,段迅羽睨了眼。「須太傅嗎?」 他哼笑出聲。「要真有心教導,他又怎會是這副德性?當個皇上要是毫無主見,一心只想依靠他人,勸他還是提早退位,方能留個全屍。」 須翎俊白面容鐵青震怒,出聲喝道:「攝政王太放肆了,依王朝律例——」 「拿祖宗規矩壓本王?」段迅羽打斷他,壓根沒將他看在眼裡。「那麼本王會讓你知道,本王才是規矩!」 「你——」 「夠了!」段翼低吼了聲,轉身朝紫微殿而去。 須翎怒瞪段迅羽一眼,才跟著舉步離開。 段迅羽撇唇哼了聲,轉了個方向朝掖華殿而去。宮外有座攝政王府,但近來宮中瑣事繁忙,先是先皇移靈,而後又是新皇登基,他便跟段翼要了掖華殿,當成他在宮中的暫棲之處,而這離皇帝所居的紫微殿相距不過是兩道廊的距離。 掖華殿內無任何宮女美婢伺候,只有幾名跟著他在北防十多年的親信,然而此刻殿內竟有幾位姑娘候著,教他微瞇起眼。 「王爺。」一面貌極為俊美的男子見他歸來,趕忙向前低聲道:「佟太后派人送了幾名身邊的宮女給王爺,說是要照料王爺起居的。」 「退回。」段迅羽淡聲道,踏上長廊往後殿而去。 「可是……」 「連華,本王只要你就夠了。」當著幾名宮女的面,他扯著連華入懷,蠻橫地吻上他的唇。 幾名宮女見狀,一個個嚇得水眸瞠圓,卻無人敢作聲。 衛少宇無奈地垂下臉,盯著烏頭靴,暗數著數,猜想還要多久才能抬眼。 就說他的主子很隨興的,只是偶爾會奔放過頭,放肆不羈了些,還會偶爾嘲笑少帝之外,完美的讓人挑剔不了。 「王、王爺……」連華閃避著,雖說極習慣段迅羽不分時間地點的渴求,但在場有姑娘家,仍教他感到羞赧。 「少宇。」段迅羽懶懶喊著。 「屬下在。」 「本王不想在掖華殿內看見不相關的人。」 「是。」言下之意就是叫他處理了……唉,人家也不過是想要聯絡一下感情,直接退回不是太不給面子了嗎? 不過主子是不是太刻意了?到處樹敵,也不要一口氣招惹那麼多呀。 就在衛少宇搖頭晃腦地帶著幾名宮女離開時,段迅羽已經帶著連華來到後殿,等殿門關上才問:「鐵稷可有消息?」 鐵稷是他麾下大將,一個月前宮中差人告知先皇病危,他只帶著幾個心腹日夜兼程而歸,如今他不得不待在這兒,自然得先佈局,因此需要鐵稷替他帶點兵回京。 「鐵將軍已經進京,小的照王爺吩咐,派人先將他安置在攝政王府,將這段時日裡發生的事跟他說過一遍。」連華動手解下他身上的披風,褪去素白錦袍。「王爺要回一趟攝政王府嗎?」 「不了,本王想歇會兒。」段迅羽疲憊地往床上一倒。 要說陣前操演,征兵對戰,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反倒是宮中的繁文縟節教他疲累不堪。 為了一場移靈,他已經足足有兩天餘未闔眼,不但得聽禮部在耳邊喳呼,還要替還未斷奶的少帝注意朝中派系動向,簡直令他厭煩透頂。 「王爺退回幾名宮女,恐怕有所不妥。」連華輕聲道。 「怎麼,她想給,本王就非收不可?」 「屬下知曉王爺是不想沾染麻煩事,但想要摸清朝中派系,這不也是條捷徑?」連華坐在床畔低問著。 衛少宇個性風趣又討喜,他在宮中到處找人攀談,旁敲側擊倒也問出不少消息。 好比眼下朝中分為以佟太后和其父東院大人為首的東派,與孫淑妃和其父西院大人的西派,兩個派系在朝中相互較勁,為的是讓哪個皇子登上帝位。 如今段翼登基,成了東派最有力的靠山,然而段迅羽被急召而回卻成了難以預測的變數,只因段迅羽手中的四十萬大軍兵符尚未交出,那是當初先皇駐守西北防的西北大軍。 東派僅靠少帝,根基不算太穩,而西派雖有個平親王,卻是有銜無權,雙方自然都想拉攏段迅羽,但又怕引狼入室,於是尚處在觀望階段,唯有東派佟太后明著示好,派了宮女伺候,暗地裡恐是要讓她們當眼線,注意段迅羽的動向。 「何必摸得太清?」段迅羽閉目養神。「說穿了不就是東派和西派,只要先拿下其中一派,剩下的根本不成氣候,就不知道先皇是年老昏庸還是怎地,怎會放任這些亂黨自成一派,全是些煩人的瑣事。」 但他不怎麼相信三哥是年老昏庸,甚而懷疑這一切全都是三哥佈的局,等著他回宮善後,成了他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要真是如此,三哥可是豪賭啊,賭的是他的江山和他寶貝兒子的性命。 連華注視他良久才問:「王爺既不想待在宮中,為何還要勉強自己?」 「何來勉強?辦完想辦的事,本王自會離開。」他眼皮未掀地道。「此刻本王要是不在宮中,那少帝不出幾日也要一道入皇陵了,待這些麻煩事處理完,再走也不遲。」 三哥會那般求他,必定是因為少帝人微勢單,當然得要找個信得過的人輔佐,成為少帝的靠山,只是怎會是找他? 三哥這步棋,該說走得太險,還是將他看得太透澈? 「原來王爺是在乎少帝的安危。」 段迅羽緩緩張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他的死活與本王何干?」 「真無關係?」連華不由得笑問。 「也不能說沒有,倘若今日皇位易主,若是直親王,也許還能維持太平盛世,但直親王母妃一派沒落,毫無勢力可言,他根本沒有登基的機會,要是落到平親王手中,恐怕要山搖地動了,屆時本王還能在北防悠哉度日?」 連華美目微移,再問:「王爺才回京十數天,就已經將一些事給摸透了,那麼不知道王爺接下來要怎麼做?」 「連華,你今日的話真多。」 「王爺想在北防悠哉度日,不管是誰當皇帝都一樣,誰都不能破壞王爺想過的生活。」意指段迅羽方才一席話太過矯情。「就算是先皇,不管下了幾道聖旨,王爺依舊抗旨到底,就是不肯回京。」 「因為那是他欠本王的。」 「也是,因為他搶了王爺最愛的女人,如今還要王爺輔佐他倆的兒子……」 「他死了,握著本王的手死不瞑目。」彷彿他不給承諾,便永遠不閉眼般不肯放開他的手。 再多的恨,在亡者的面前,他能不妥協嗎? 「所以王爺是確實想要輔佐少帝?」 「你認為呢?」他笑著回問。 「屬下難揣王爺心思。」 「那就等著看就好。」段迅羽閉上眼,不再開口。 等著看吧,看他如何大鬧一場! 攬翠殿內,八角宮燈盡點,光線柔和昏黃。 「攝政王把宮女全都退回了?」佟太后神色微沉地問。 她面容姣美,因為保養得當,所以風華依舊,然而眸色冷厲,滿是算計。 「不只這樣,聽那回來的宮女說,攝政王還當場吻了自個兒的貼侍。」 「喔?」原來他好男風,莫怪至今尚未成親,那麼她是不是應該挑幾個年輕漂亮的男人送去? 佟太后垂斂長睫,思量之際,便聽宮人又道:「太后,奴才剛才在宮中聽到了一些傳言,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奴才聽人說,攝政王極為無禮,一刻鐘前還在右福門內對皇上出言譏諷。」 「真有此事?」佟太后愣了下。 「聽說平親王當時也在場,站在幾步外看熱鬧。」 佟太后聞言不禁皺起柳葉細眉,半晌後啟口,「擺駕,哀家要見皇上。」 「是。」 不一會,她在一干宮人簇擁下來到紫微殿,見須翎適巧從後殿固思閣內離開,一臉冷沉。 「須太傅。」佟太后輕聲喚著。 須翎聞言,回頭望去,躬身作揖。「下官見過太后。」 「發生什麼事了?」 須翎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滿腹不滿嚥下。「下官不懂太后之意。」 「皇上在固思閣內嗎?」她再問。 「是。」 「須太傅和皇上談了什麼,何以臉色如此不悅?」 「下官是和皇上談及登基大典一事,由於皇上未及戴冠之齡,所以戴冠儀式本該由下官完成,但是皇上執意由攝政王主持,下官不過是略略不滿罷了。」須翎信手拈來說詞,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硬是要說,攝政王主持是天經地義,不管是身分地位皆適合,更因為兩人血緣最近,如此搪塞不過是想虛掩罷了。 他氣,是氣皇上的死心眼,聽著先皇道盡攝政王的英勇事蹟,尊攝政王為皇叔,任由攝政王在宮內放肆造次卻不出言喝斥,直讓天子顏面蕩然無存。 他是個三品太傅,只負責皇上的教導之事,從未涉及朝堂,但不代表他不清楚朝中派系分裂。攝政王的出現如同水一般,可載舟亦可覆舟,對待攝政王自然不能以天子之姿壓迫,但也不能太過放任,得要拿捏拉攏,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成為己身最大後盾,但皇上卻一廂情願地認定攝政王必定會幫助自己。 如此天真,教他又急又氣,可偏偏皇上什麼都聽不進去。 不過這些事他也不會告知佟太后。佟太后之心一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根本是打算挾天子以令天下,要是將此事告知,恐怕又不知道要惹出什麼麻煩,倒不如三緘其口,按兵不動。 「……是嗎?」佟太后半信半疑,但須翎是朝中少見的清流,從不結黨營私,規規矩矩地教導著皇上,所以她便姑且相信。「由攝政王戴冠也算是天經地義,太傅也別擱在心上。」 「下官知曉,不過是有些失望罷了。」須翎撇了撇嘴,俊面尚存不甘,卻已轉了話題。「不知道太后此刻前來找皇上是……」 「這些時日皇上忙著移靈和登基之事,多日不見,哀家想找他說些體己話。」佟太后輕嘆了口氣。 「那麼下官就先告退。」 佟太后擺了擺手,讓宮人先去通報一聲,才徐徐踏進固思閣內。 「母后。」段翼從書案後頭起身迎接。 「皇上,近來可好?」她端詳著他的神情,想證實傳言是真是假。 段翼被教導得極好,沒有皇子傲慢性情,沒有自己的主張意見,聽話又乖巧,這點最得她心。 「兒臣極好,只是累了些。」段翼勉為其難地勾唇。 佟太后見狀,心不禁往下沉。 段翼是個藏不住心思的,更是個笑臉迎人的孩子,而此刻他卻笑得勉強,彷彿受到什麼委屈,這豈不是意味著傳言為真? 為了拉攏段迅羽,她挑了宮中絕色送去,他卻絲毫不動心,那就代表他有所防備。如今又待皇上極度無禮,怕是把和先皇之間的嫌隙加諸在皇上身上。 可恨!雖說她跟在先皇身邊二十年,卻也只記得十七年前北防換將,由年方十三歲的段迅羽前往換回先皇,待先皇登基時,兩人便已絕裂,但到底是為何事鬧翻,先皇絕口不提,根本無人知曉。 早知道段迅羽有權傾一方之時,當年她就該好生討好他,都怪她太過短視,未能與他培養出叔嫂情分。 如今,要是攝政王因此被西派收攏的話,就怕剛到手的皇位恐是曇花一現,非得想個辦法好生拉攏不可。 「皇上,就算是累了些也得要謹記,晨昏定省之禮不可忘,得跟攝政王親近些,他可是皇上的皇叔,是你父皇的同胞么弟。」 段迅羽在北防待了十七年,這十七年來與宮中少有連繫,難以藉故攀附,只好讓段翼多多親近,要是能藉此得知他和先皇間的恩怨,那更是事半功倍。 段翼的笑僵了下。他也想跟皇叔親近些,可是皇叔眸中的鄙夷和嫌惡,教他難以靠近。 「兒臣知道了。」但是不管怎樣,皇叔是他最親的親人,就算皇叔和父皇曾有什麼恩怨,要是能由他化解,相信必能慰藉父皇在天之靈。 迎著冷冽寒風,段翼為了不讓段迅羽認為他是耍天子威風,只帶著貼身太監扶穌進了掖華殿。 算算時間,已過了晚膳時分,這時候問安也算是妥當,不算冒犯,只是—— 「皇叔已就寢?」得知這事教段翼微詫。 這麼早就寢,難不成是近來瑣事教皇叔疲憊不已? 還是……皇叔根本不想見他? 「皇上,這算是王爺在北防時的習慣,王爺習慣早些就寢。」衛少宇硬著頭皮虛應。 在北防坐鎮哪有眼下這般好命,用過晚膳就能就寢的? 不過除了說王爺已就寢,他還真找不到說詞搪塞。 「是嗎?」段翼垂斂長睫,無以猜測是真是假。 「皇上請回吧。」嗚,他真的是被王爺帶壞了,竟然給皇上吃閉門羹,天底下有哪個臣子可以臥床不見駕的? 算來算去,也唯有他的主子了! 「衛參軍,從古至今也不曾聽聞過有哪個臣子可以不見駕的,煩請衛參軍再——」 「扶穌。」段翼淡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皇上?」扶穌真的快跳腳了。 哪有臣子可以不見駕的?就算睡了喊起便是,豈有以就寢為由,還敢請皇上回殿的說法? 「回去。」段翼說著,已返身走去。 「皇上!」扶穌氣得牙癢癢的,卻只能跟上段翼的腳步。 衛少宇搔了搔頭,無聲低嘆著。 他也不想這樣,可是……王爺真的沒空嘛。 「皇上,就算攝政王是皇上的皇叔,但如此倨傲無禮,要是不好生整治,他眼中可還有皇上?」 「扶穌,你太放肆了。」一路上聽扶穌叨唸,段翼等回到紫微殿,才終於忍不住低斥。 扶穌一愣,趕忙自打嘴巴。「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他是說得過了,可攝政王才真的是傲慢得過火!須太傅說的對,攝政王無禮至極,得端出皇上架式,否則真會被爬到頭上。 「扶穌,所謂晨昏定省,是晚輩對長輩的問安,既然皇叔已就寢,豈有再將皇叔喚醒,擾他睡眠的道理?」段翼拉下他的手,不捨他打腫臉。 「是,是奴才口無遮攔,還請皇上恕罪。」 「哪來的罪,朕知道你是為了朕好。」許多事他看在眼裡,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糟的是,皇叔嫌惡他,明顯得連眾人都察覺,他要是不趕緊處置這事,恐怕會給皇叔招來麻煩,這並非他樂見的,所以…… 「皇上,你在做什麼?」扶穌不解地看他走到床邊的寶格架。 「去拿盞風燈給朕。」段翼往寶格架裡一按,再微微使力,竟將寶格架推開一條縫,露出一條暗道。 記得他小時候要是做錯事,父皇總是會罰他待在掖華殿,那是其來有自的。因為父皇的紫微殿有條地下暗道可以通往掖華殿,父皇會在夜裡利用暗道去探他,替他蓋好被子隨即離去。 後來是被他發現,緊抓著父皇,父皇才告訴他暗道一事。 扶穌取來風燈,這才瞧見寶格架後頭竟有條暗道。「皇上,這是——」 「你待在這兒,別讓人發現這暗道,朕去去就回。」接過風燈,段翼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暗道裡漆黑一片,有股霉味,這暗道直通掖華殿的偏殿,離寢殿不過幾步距離,如此一來他就能夠確定皇叔到底是故意不見他,或者真已就寢。 如果皇叔是故意不見他……不管怎樣,他總得想個法子拉近兩人關係,替父皇弭平兩人嫌隙。 「皇上到底是要去哪?」扶穌望向暗道,低聲問著。 「掖華殿。」話落,他已經將寶格架掩上一半。 段翼獨自走在暗道上,回想過往父皇曾帶著他走過,如今知曉暗道祕密的卻只餘他一人。 朝堂上每個人都說父皇最寵愛他,此話不假,但他要是犯錯,父皇責罰時也毫不心軟,絕不過分溺愛。 走到盡頭,他拾級而上,把前方的門推開一條縫,確定偏殿裡無人,才敢將暗道出口推開,像作賊似的吹熄了風燈,躡手躡腳踏出殿外。 雖然皇叔說不需要宮人伺候,但他知道皇叔帶了自個兒的一隊侍衛前來,要是被人撞見,即便他是皇上,無人敢質疑,但仍免不了有幾分心虛。 慶幸的是,皇叔帶來的侍衛並不多,寢殿附近並沒有佈下侍衛守夜,讓他輕鬆的靠近寢殿,突然聽見古怪的呻吟聲。 他頓了下,覺得那嗓音頗壓抑,像是正忍著什麼樣的痛苦……難道是皇叔病了? 思及此,他加快腳步,見寢殿外沒有半個人,他一把推開了殿門—— 對上段迅羽噙滿氤氳慾念的魅眸,他先是愣了下,而後瞠圓黑眸,只因床上兩人不著寸縷,而且段迅羽身下的還是個男人! 段翼狠抽口氣,整個人僵在原地。 這是什麼?皇叔怎會跟個男人…… 他腦袋紛亂嘈雜,突見段迅羽一把將壓在身下的男人抱起,讓那巨大的勃起可以完全進入男人的身體,教那人難遏地逸出呻吟。 段翼愣愣地望著,忘了迴避,忘了離開,緊緊地盯著這一幕,看著段迅羽不斷地抽送著,讓男人幾乎無力地掛在他的肩上,這時他突地揚笑,那笑意似魔魅般誘人,教段翼的心跳幾乎停止,就聽見他笑問—— 「皇上要不要一道同樂?」 段翼這才回神,連門也沒掩上,拔腿狂奔,像是有什麼魔物在後頭追趕,回偏殿抓起早已熄滅的風燈,進入暗道跌跌撞撞地快跑。 一直在紫微殿寶格架前等候的扶穌引頸翹望著,等瞥見一抹疾奔的身影,正要開口,段翼已來到面前,滿面緋紅,神色有些狼狽。 「皇上,怎麼了?」扶穌動作飛快地拉著他。 「沒事!」說著,他將寶格架推回原位,像是要掩藏什麼祕密,卻依舊止不住心底的慌。 他閉上眼想遺忘方才窺見的景況,然而眼閉得愈緊,畫面反倒更鮮明,尤其是皇叔的那雙眸子…… 皇叔第一次對他笑了,但笑意卻像緊纏的絲線,往他的心底絞。 掖華殿寢殿內—— 「皇上?」連華氣喘吁吁地望向門口,驚見殿門竟開了條縫。「王爺,你……啊……別……」他被壓倒在床,雙腿被扳得極開,昂揚在他體內淺抽深鑿著,教他無以招架。 寢殿內充塞著淫靡的肉體拍打聲,直到段迅羽饜足才從他身上退開,若有所思地望著殿門。 連華疲累地起身,擦拭著自己身上的黏膩熱液,低聲問:「皇上既在門外,王爺剛剛為何還……」 「讓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真孩子開點眼界,有何不可?」他低啞的嗓音還裹著未褪的情慾,再次將他壓上了床。「況且,有人注視著,只會讓本王興致更加高張。」 剛才他聽見輕而沉穩的腳步聲,所以望著殿門等候來者,倒沒料到是段翼……那錯愕的眼神,該死的像極了她! 他的存在,一再提醒著自己被兩個最愛的人背叛。 如果可以,他會殺了他! 凶悍的巨大蠻橫地進入連華體內,教他痛吟出聲。儘管已過了十七年,卻從未消弭這個人心中的恨意半分。 「西院大人掌兵政,兵部更是同屬西派,邊防調兵遣將、討馬要糧全都得經過兵部,仔細想來,眼下的兵部尚書谷若懷恐是和攝政王最有交情的人,要是谷尚書一再拉攏攝政王……」 段翼垂著眼睫,置若罔聞。 一連數天,他的心緒始終紛亂不休,尤其每每就寢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雙裹滿情慾的眸,那邪氣又魔魅的笑教他的心亂了、呼吸亂了,整個人都亂了。 他像是著了魔,擺脫不了那雙眼,儘管閉上眼,那雙眼依舊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在睡夢中凝睇著他,一再一再地騷擾著他。 「皇上。」 耳邊傳來扶穌小聲的叫喚,他卻充耳不聞,因為他尚在震懾之中。 只因,昨晚……像是鬼迷心竅般,他在那雙眼的騷擾之下發洩了情慾,多不可思議,他本對男歡女愛一點渴望都沒有,但是他竟想著那雙眼…… 「所以……皇上?皇上!」須翎說到段落,回過頭想詢問段翼的意見,卻見他的臉已經垂到奏摺上頭,彷彿已入睡,氣得他大喊。 段翼被驚得回神,驀然抬眼,滿臉錯愕。 「什麼?」他什麼時候到固思閣的? 側眼望去,就見扶穌萬般無奈地把臉皺成包子樣,顯然已經喚過他數回,可惜他像是入魔了,被那雙眼給控制住,教他恍恍惚惚的。 「皇上,你的臉……」須翎伸手撫上他的額。「沒發燙,可臉怎會紅成如此?」 段翼趕忙別開眼,像是怕被人看穿昨晚他做了多下流的事。「朕只是有點累了。」 須翎皺起眉,望著擺在他案上的奏摺。「皇上案上的奏摺根本沒批上幾份,休憩時間如往常,怎會是累了,要不要叫御醫診治?」 「不用、不用。」他忙揮著手,就怕一經御醫診治,會發現他不為人知的祕密。 須翎見狀,沉默不語。 突來的沉默讓段翼既尷尬又羞窘,正好門外的喚聲打破沉默,讓他自在了些。 「皇上,中院大人求見。」守在固思閣外的太監通傳。 「讓他……」餘光瞥見須翎微沉的眉眼,他連忙改了說詞。「宣。」 「遵旨。」 不一會,聞人天機踏進固思閣內,躬身道:「微臣見過皇上。」 「免禮,不知道中院求見所為何事?」段翼挺直背脊輕聲問著。 「微臣前來,是將六部呈上的奏摺整理過交上。」聞人天機將奏摺呈上,扶穌趕忙走向前接過,接過時,手被聞人天機勾了下,不解地看他一眼,被他眸底笑意嚇得倒退三步,趕忙回身將奏摺擱在桌案上。 聞人天機不以為意,接著道:「有幾份微臣已經先圈點過,若有不妥,皇上可在旁批注。」 無極王朝設三院六部,三院分為東、西、中,西院掌兵政,以免兵部專權;東院掌朝中財政,分化戶部獨大;而中院則負責擬詔初批,還是唯一能直諫皇帝的官員,三院鼎立,各司其職,杜絕宮中弊端。 「朕知道了。」段翼隨即攤開奏摺詳讀。 聞人天機注視他半晌,狀似漫不經心地道:「皇上,微臣有個疑問。」 段翼不解地望著那張陰柔偏邪的面容。「中院但說無妨。」 他記得父皇說過,聞人天機雖高傲放肆了些,卻是個可用之材,當初他以束髮之姿成了殿試狀元,而後在一年一度的百官舌辯中,提出三院鼎立的想法,藉此可以互相牽制彼此和六部,父皇便當殿拔擢他為中院。 「皇上,雖說攝政王亦是皇族,但是沒有宮人帶領便擅自進入寶林閣,似乎有所不妥吧。」聞人天機說著,俊眸緩緩移到扶穌身上。 扶穌一頭霧水地垂下眼,總覺得這中院大人很喜歡看著自己,而且那眼神簡直就像是蛇看見了青蛙,想要將他一口吞下……當然,他不是青蛙,但他真的會忍不住發抖。 段翼愣了下,還未開口,須翎便已經搶白。「中院大人,你說攝政王進寶林閣,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半刻鐘前,我來時路上瞧見的。」 「皇上應允的嗎?」須翎再問。 「朕沒有。」段翼愕道。 「真是太放肆了!」須翎欲走,又急急頓住。「請皇上一道前往寶林閣。」 寶林閣裡頭收藏的全都是友邦各國和民間送上的稀世珍品,唯有皇上得以進入,要不便是領皇上御旨進入取物,豈能由他這般造次,根本忘了誰才是皇上! 「朕……」段翼面有難色。 他現在還不想見到皇叔,至少要再給他三天的時間,讓他好好平復自己心情,他才有辦法直視皇叔的臉。 「皇上!」須翎微微動怒。「要是因為私心,教人以為皇上放任攝政王,這可是會教人以為攝政王有謀逆之心!」 既然屢勸不聽,那就反其道而行,皇上既對攝政王有異樣的景仰,端出這說法定能勸動皇上。 聞人天機饒富興味地睨了須翎一眼,唇角噙著玩味的笑。 「既是如此……」段翼再不願意也得起身,畢竟總不能讓皇叔多添汙名。 但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願意在這當頭遇見皇叔,那令他很不自在。 段迅羽站在寶林閣內,環視各項稀世珍寶,井然有序地陳列在架上,甚至有的還盛裝在匣內,疊至二、三層高的平臺。 他拾級而上,看著手上寶林閣的紀錄簿,上頭詳加記載每樣寶物的出處,或是友邦何時獻上的珍品,直翻到最後一頁,他也已走上三樓,朝角落而去。 「王爺,要不要多找幾個人手?」連華抬頭問著。 段迅羽未吭聲,走到角落,打開一只木匣,只見裡頭金光閃動,正要將裡頭之物取出時,便聽見底下傳來騷動—— 「你是誰」 段迅羽收手走到欄杆邊,往下一瞧。 「在下是攝政王隨侍連華。」連華恭敬有禮地躬身。 「誰允你踏進寶林閣的?攝政王呢?」須翎沉聲問。 連華尚未回答,段迅羽慵懶的嗓音已經兜頭落下。「本王就在這兒,不知道須太傅有何指教?」 須翎抬頭望去,怒道:「攝政王為何遣退守閣太監,又為何未經皇上允許就踏進寶林閣,攝政王難道不知此舉已犯宮規?」 「是嗎?本王久未回宮,真不知道有這等宮規,改日再找須太傅討教。」段迅羽雙肘懶懶地靠在欄杆上,魅眸直睇著在須翎身後的段翼。 段翼的臉始終低垂,教他看不清面容,但他想那般純真的孩子,或許此刻還紅著臉。 「還請攝政王先離開寶林閣,他日下官必會盡全力告知。」 「那不成,本王要的東西還未找足。」 「攝政王,這寶林閣內的所有稀世珍品皆屬皇上所有,攝政王豈能不經皇上允許便——」 「皇上,本王可否取寶林閣內之物?」段迅羽懶聲打斷須翎未竟的話語。 段翼心底一顫,竟說不出半句話。 那低醇的嗓音會教他聯想到那晚他所聽見的低啞聲線,那般性感而誘惑人的粗喘教他莫名地羞紅臉。 須翎愣了下,不敢相信段翼在段迅羽面前竟退化成三歲娃兒,連回話都不會!在他眼中,段翼聰穎而善良,登基之後肯定會成為賢明君主,可問題是太過仁慈,有時就等同軟弱,太過軟弱是無法威震一方的。 「皇上。」他沉聲喚著,要他端出皇上的威嚴,否則大臣們以後會如何看待他? 「呃……」段翼努力振作,垂著臉問:「不知皇叔取寶林閣內的寶物有何用?」 段迅羽微揚眉,噙著不懷好意的笑,「皇上,難道須太傅沒教導過皇上,談話時必得要直視臣子的眼?皇上不抬頭,本王該如何回應?」 段翼聞言,也知道自己實在太失禮,但要他怎麼抬眼,一抬眼,他就會瞧見皇叔,還會瞧見那晚與皇叔燕好的男人,那他恨不得抹滅的畫面豈不是又要印在他的心底了? 「皇上,抬眼。」須翎低聲道。 段翼也清楚,再不照做,太傅許是又要誤會他懼怕皇叔,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抬眼,對上那雙魔魅的眸,那勾魂笑意教他的心一陣緊縮。 「皇上,本王要準備友邦使節回禮,這答案皇上滿意嗎?」 那低沉笑聲在他的心底震盪,他的心莫名悸動不休,只能用盡全力壓抑。「既是如此,那就請皇叔代勞了。」 這話一說出口,須翎險些被氣到吐血。「皇上,就算是挑選回禮,也該是由皇上親挑,怎好假攝政王之手?」 「可是……」 「也對,請皇上上樓來,咱們一道合議。」 段翼怔住,心裡抗拒著,可須翎卻不容他不動,用眼神瞪著他,令他不得不邁開腳步,上樓前,他清楚瞧見名喚連華的男子生得俊俏,氣質出眾,猶如清泉般沁人心脾。 他徐步上樓,每踏一階,心就跳得更急。 段迅羽探出了手,他猶豫地握住他的手,卻在瞬間被他緊握,他幾乎以為他握住的是他的心,教他不能呼吸。 無極王朝不禁男風,以往就曾聽聞有些貴族也會豢養男寵,只是沒想到皇叔竟也好此道……那光景怎麼也無法從他的腦袋裡抹去,皇叔性感如魔物的眼神,可以誘惑任何人沉淪。 「皇上,那晚你都瞧見了吧?」他湊近他,笑得戲謔。 段翼沒料到他會主動提起,清俊面容瞬間緋紅一片。 「本王也沒想到皇上竟看得目不轉睛呢。」他貼得極近,氣息有意無意地拂過他潤白耳垂。 「不,朕只是去給皇叔請安的。」 「是嗎?本王還以為皇上也好此道呢。」薄唇近到快要貼在他的頰面。 「不不不……」段翼忍不住閃避地往旁退一步,卻不慎踢到架子底端的長木匣,整個人往後倒去—— 「皇上!」須翎和扶穌同時喊著,下一刻,他已經被一股蠻橫的力道給扯回,胸貼著胸。 段翼嚇了一跳,鼻息間全是屬於段迅羽身上的清雅香氣,心跳莫名加劇。 「皇上的心也未免跳得太急了。」 「我我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皇叔,放開我吧,我已經站穩了。」別再抱著他…… 在皇叔身上,他找不到對父皇的那份孺慕之情,卻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 段迅羽笑得不懷好意,鬆開他時目光掃到他腳邊,卻見一只長木匣被踢開了匣蓋,裡頭的畫軸掉出,露出一截畫紙,不禁怔了下。 段翼垂眼望去,輕呀了聲,趕忙蹲下拾起,將畫軸攤開。「原來父皇把母妃的畫像收到寶林閣裡了。」 段迅羽不語,瞅著他緩緩地攤開畫軸,上頭浮現一個姑娘,身穿月牙白綴繡粉雅蓮花襦衫,下搭了桃紅鑲銀邊的羅裙,坐在鏤花團椅上,托著腮,眸色俏皮,皓齒微露,栩栩如生。 「皇叔,這是我母妃,我不曾見過,而這幅畫是我母妃進宮前,不知道誰替她畫的,父皇很珍惜,在我小的時候總是把畫軸掛在我的床邊,好似母妃就在我身邊一樣。」段翼憶著過往,將畫軸攤在他面前。「皇叔見過我母妃嗎?」 段迅羽垂眼望著畫軸上的美人兒,彷彿回到懵懂年少,那時她禁不住他的央求,又得知他即將前往北防,才答允讓他執筆作畫,畫時她笑得俏皮,他得用盡全力,才能將她的神韻留在畫中。 在那蓮花盛開的七月,他們約定,待他從北防回來,他便求父皇賜婚,但是隔年二月父皇駕崩,三哥登基,他回京奔喪,才發覺他最愛的人竟成了三哥的貴妃,而且已遭其他嬪妃設計而早產喪命。 他難以置信。 初到北防時,他還跟三哥說過,他有個心儀的姑娘,希望三哥回京後可以去會會她,在父皇面前美言幾句,三哥笑他年紀還小,得再等個兩年才能成親,豈料三哥竟佔有了她! 他前去質問,三哥對他只有訴不盡的抱歉,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那一年,他身受重創,父皇駕崩,三哥登基後盡除其他手足,還和玉田聯手背叛他,她甚至為了生下三哥的子嗣而死,接連打擊教他幾乎生不如死。 啪的一聲,段翼手中的畫軸被段迅羽打飛,自三樓掉落。 「皇叔?」段翼不解地望著他,發覺他的手不知何時扣住自己的喉頭,而他冷鷙的眸燃著毫不遮掩的肅殺之意。 皇叔想殺他? 為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王爺!」將畫軸接下的連華沉聲喊著。 段迅羽驀地回神,直睇著段翼,後者儘管察覺他的殺意,只是滿臉不解,卻毫不抗拒。 半晌,他閉了閉眼,在須翎和扶穌衝上樓前抽手握住他的手,回身走到角落的木匣,從裡頭取出一頂龍冠。 須翎衝上樓時,正好撞見他欲將龍冠戴在段翼頭上。 「這頂龍冠是開朝皇帝登基時所戴,你登基時,本王會替你戴上。」段迅羽啞聲道。 在所有的兄弟裡,他與三哥長得最像,三哥向來親近他,最為寵他,三哥有的,他一定有,他們可以摸清彼此的思緒,但是他一直想不透三哥為何非得將他留在宮中,有他在的確能夠保住段翼,可難道三哥會不知道,他一直很恨這個孩子嗎? 因為他,玉田死了;因為他,自己連跟玉田追問為什麼背叛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玉田變得那般冰冷! 他恨段翼,當年要不是三哥發覺,段翼早已死在襁褓中——被他活活掐死。 段翼直睇著他,覺得他的語氣太冰冷,眼眸寒鷙懾人,像是恨不得立刻處決自己,卻又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全力壓抑著。 難道皇叔識得母妃嗎? 「須太傅,這作法可行嗎?」段迅羽低啞問著。 「……自然是可以。」須翎戒備地望著他,直覺得他教人摸不透。 太祖皇帝的龍冠,歷代皇帝無人敢在登基時戴上,只因誰都不敢與太祖皇帝當初的豐功偉業相比擬。但如果是由攝政王取出,替皇上戴冠,這又是另一番解釋,此舉意在昭告百官,他是皇上的靠山。 但他對皇上態度傲慢,諸多無禮,這是朝中眾人都知曉的事,東西兩派也都想拉攏他,不管他支持哪一方,對皇上而言都是極大的壓力。 所以他才要皇上忍辱負重,培養自個兒的實力,等到弱冠之年好脫離段迅羽的掌控。 「那就這麼著吧。」段迅羽將龍冠交給須翎,順便把紀錄簿遞給段翼。「本王改日列單條給皇上,再由皇上作主。」 「好,我知道了。」段翼接過手,卻還是不住地望著他。 段迅羽也注視著他,久久移不開視線,只因他那雙眼太像玉田。 算算時間,他今年應該十六歲了,和玉田當年邂逅自己時一樣的年紀,也許正因為年少,還有幾分稚氣,才會相像,再過幾年,褪去稚氣,磨利了眼,就會像三哥多一些。 到時候自己已不在京城,不會再遇見他,也就不會殺了他。 儘管恨他,但畢竟他是玉田的孩子,再恨,都不能殺。 這一場豪賭,是三哥贏了。 段迅羽沒再開口,靜默著從段翼身旁走過,來到一樓時,瞧見連華手中的畫軸,示意他擱到一旁。 連華靜靜地跟著他離開,直到離寶林閣有些距離了,他才低聲問:「王爺為何要特地取出開朝皇帝的龍冠?」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哪怕他要鬧得天翻地覆,三哥又能耐他何? 「如此一來,豈不是讓朝堂派系更加難解王爺心思?」羞辱少帝,卻又取出龍冠,這作法極為矛盾,一如王爺的心境。 「撲朔迷離才更有趣,不是嗎?」段迅羽冷笑了聲。 他殺不了段翼,但不代表他得善待他。 宮中這堆麻煩事,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完畢,之後便回他的北防,再也不回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