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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078

《金榜廚娘》

  • 出版日期:2017/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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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10
  • 優惠價:NT$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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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長相一般般,又老是冷著臉,已近而立之年還孤家寡人一枚,
在外人看來就是個窮酸秀才,可這樣剛好掩飾他實為奉皇命辦事,
不過最近他發現有個小姑娘很奇怪,她手藝之好,眾所皆知,
可她每日賣完了包子,就會到他書寫攤子對面的茶鋪子看著他,
還住到他家隔壁,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後來他證實了她確實另有所圖,卻沒想到她圖的居然是他的人!
她假借送膳食給他,說是敦親睦鄰,實則是想多跟他相處,
他冷言相對也逼不走她,偏偏被她這麼一糾纏,他莫名對她留了心思,
接連兩次替她教訓登徒子和採花賊,而她的反應……好微妙,
不但不像一般女子嚇得尖叫大哭,反倒要他盡量往死裡打,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向他告白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你要殺人,我幫你遞刀子,夫唱婦隨,豈不是正好?」
好吧,他認了,他原本因傷而冰封的心被與眾不同的她融化了,
只是他慢慢地發現了一件事,她的來頭……似乎不小!
瑪奇朵
標準的天秤座,
喜歡幻想的故事裡都能有快樂的結局,
喜歡聽著音樂,一邊發呆,一邊看書,
一邊思考如何把感動轉換成自己能夠寫下來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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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南陽城是距離京城不過一日路程的一座中型城鎮,別看它規模不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可不比京城裡差多少,原因就是它三面環山,又有一條大河通過,水路暢通不說,山中孕育出不少山珍,讓這平凡的小城多了不少來往的行商,尤其是買賣乾貨野味的行號更是多,偶爾得了幾件希罕的東西,馬上就能倒騰進京城裡的大戶人家,脫手就是一大筆銀兩。
所以這南陽城裡,不能說沒有貧困人家,但基本的生活水平也不比京城裡差到哪兒去,整座城鎮和樂向上,平日裡連個小偷小摸的宵小都難得一見。
也因為城裡來往的行商多,路上不少挑夫或者是趕車的車夫,路邊賣吃食的小攤子相對的也比其他地方多,可要說打從去年底來,所有人最矚目的,還是在城裡最大書鋪外的一個小包子攤子了。
其實包子也不是什麼奇特的吃食,充其量就是賣包子的姑娘的確擁有一副好相貌,一雙眼水靈靈的,笑起來就跟桃花開似的,嬌豔可愛。
不過等那三個蒸籠一掀開蓋子,隨著蒸氣瀰漫而出的是夾帶著麵香的濃烈香氣,瞬間足以讓人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麼,只能循著那香氣的來源,找到蒸籠裡有著不同顏色,卻同樣飽滿吸睛的包子。
阮綿綿擺了這小攤子,從來沒有叫賣過,因為每次一掀開蓋子,小攤子就被包圍得水洩不通,所有人都急著想知道出籠的包子是什麼滋味,也顧不得邊上寫了一個包子十五文的牌子,紛紛你一個我一個,快速就給瓜分了。
有幸買到包子的人們,顧不得油紙裡的包子熱呼呼的燙嘴,一口就咬開鬆軟的包子皮,濃烈的肉香味瞬間從咬下的缺口中傳了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連忙連皮帶餡兒的又咬了一口進嘴裡,瘦中帶肥的肉塊帶著切丁的春筍,和著不知名的香料味和麵香味,那滋味好得讓人停不了口。
等買到包子的人三口併兩口的解決了,這才有點閒情,慢慢說著自己的感想。
「這回是筍丁肉包子咧!那肉可是用一大塊的肉下去切的,每一口都跟吃紅燒肉一樣的爽快,加上筍丁還有配料,嘖嘖!吃起來肥而不膩,還滿口留香。」
其他買到包子的人嘴巴動著,只得連忙點頭表示同意,至於那些沒買到的,只能眼巴巴看著這些人大口吃著包子,一邊衝著已經準備收攤子的阮綿綿抱怨。
「這包子怎麼就做這麼少呢?我都來了好幾回了,才買到那麼一回啊!」一個穿著袍子的書生跺了跺腳,邊叨唸著邊揣著手往蒸籠裡望,就是想瞧瞧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可以讓他撿的。
邊上兩三下解決一個包子的大漢瞧著他的動作,馬上就猜出他的想法,嗤笑打趣道:「甭瞧了!這包子西施打一開始擺攤就是這麼個規矩,一天三籠,多的沒有,一人最多買上兩個,大夥兒都是會算數的,一個個的包子哪還能夠有漏的能讓你見著,沒吃到那就更早些來排隊,喏!剛剛你可沒瞧見,城東的曾家每天天還沒亮就讓下人來排隊,還不見得能夠天天買得著呢!」
那書生被人說破了心思,臉上微紅,「我這不是已經來了好幾趟都沒買著,才想著那蒸籠那麼大,說不定有沒被撿著的嘛!」
「哪可能呢!這包子香成這樣,連一小塊包子屑都有狗來搶,怎麼可能一整個包子落在裡頭卻沒被發現。」
一群人在吃完包子後紛紛散去,很快的就只剩下阮綿綿一個人在整理攤子。
一旁賣豆漿油條的郭大娘看沒什麼客人了,也過來搭把手,然後習慣性的嘮叨了起來,「要我說妳這包子就是比酒樓裡賣的也不差什麼了,瞅瞅這排隊買包子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多,就連我們這邊上的攤子都受惠不少,妳怎麼就不乾脆多做些來賣呢?要是忙不過來,請人幫著看攤子,妳在後頭做也成啊!」
阮綿綿也不是第一次聽郭大娘叨唸這事兒了,可是賣包子不過就是她打發時間的活計而已,又不是認真買賣,她依舊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利索的把今天的收入都給放進錢袋子裡,再把小攤車給推到巷子口的一個小院子裡,拍了拍手,踏著輕快的腳步往回走了。
郭大娘看著她雖然什麼都沒說卻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裡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可是自己又不是她的誰,難不成還能夠追著她硬要她聽自己的話?
只是可惜了這樣的好手藝……她在心裡再次嘆道。
無論是郭大娘的可惜或者是顧客們的不滿,阮綿綿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因為賣包子只是磨練自己手藝,還有光明正大留在這個城鎮的藉口而已。
沒有人知道,她收了攤子後,不是回去準備明天擺攤的東西或休息,而是來到另外一條街上,在茶鋪子裡點上一壺茶水和一盤茶點後,雙眼發亮的直盯著街對面的一個筆墨攤子。
正確來說,是盯著坐在攤子後等著幫人代筆寫些書信或什麼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最普通不過的長衫,攤子上頭擺了一本書和筆墨紙硯,偶爾有過往的行人經過,對於這個沒有任何特色的小攤子甚至給不了一個多餘的眼神。
對於乏人問津的生意,那男人似乎沒有半點的焦躁,手中拿一卷書,慢條斯理地看著,指節分明的白皙手指,輕柔而珍重的掀著每一頁。
阮綿綿看得有些沉迷,卻也有著微微的嫉妒,如果她是那本書,也能夠被他那樣溫柔的對待嗎?
茶鋪子的老闆娘看著她一臉傻笑的看著對面幫人寫字的韓書生,忍不住搖了搖頭,悄聲對著自家夫君問道:「這韓書生到底是哪兒好了?長得也不是說多好,天天擺著攤子,也沒瞧見有什麼生意上門,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哪兒吸引了小姑娘的心神了?」
茶鋪子的老闆默默的看了幾乎固定來喝茶的阮綿綿一眼,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韓書生,心想他要是能搞懂,昨兒還能夠跪搓衣板?
「瞎操心什麼,這不是那個什麼媒婆說的,就是看中眼緣了唄!人家小姑娘都不操心了,妳一個半老徐娘的跟人操心什麼?」
老闆娘啐了聲,又看向那韓書生,搖了搖頭。
她是真不懂了,這韓書生怎麼瞧都說不上一個俊字,反倒像是沒吃飽飯的模樣,臉色偏白,一張臉整天也沒個笑,板著臉活像學堂裡頭等著打人板子的老先生,一雙眼瞅著人看的時候,陰陰冷冷的,活像是閻王在審視什麼,被多看一眼都覺得害怕。
更別提這韓書生年歲不小了,已經是坐二望三的年紀,但聽說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也不知道是死了娘子,還是根本就是沒成過親的老光棍,不過不管是哪一個原由,總之,這韓書生都不能算是小姑娘的良配。
「什麼操不操心的,我是看這小姑娘長得俊俏,又有做包子的好手藝,想著說給娘家姪子嘛!」老闆娘又回頭看了阮綿綿一眼,覺得自個兒這想法不錯,暗自盤算著什麼時候回娘家給自家嫂子提上一提。
阮綿綿自然不知道因為自己常來這間茶鋪子,引得老闆娘動了替她說親的心思,她只專注的看著被老闆娘嫌棄得一無是處的男人,一邊想著今天要用什麼理由送東西給他。
想起之前幾次的失敗,她心裡可是充滿了忐忑,畢竟這女追男她也是黃花閨女上花轎頭一遭,偏偏遇上的還是這樣一個不懂得風情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意志堅定,只怕早早就放棄了。
阮綿綿在遇見這男人之前,若是有人說她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繼續走遍天下尋找食材之旅,她肯定先哈哈大笑三聲。
但是人就是不能鐵齒,想她活到了一十八,從來不覺得自個兒會有什麼愛慕之思,偏偏就在那個下雨的山間撞著了他。
只一眼,隨著他跳得飛快的心就告訴了她,原來唱戲曲的說的也不都是假的,起碼……一見良人誤終身這點是真的!
自打從見了他那一面,光想著這人都是歡喜的,即使那時候兩個人連一句正經話都沒說過,甚至她連他姓啥名誰都還不清楚,就傻愣愣地跟著他進了南陽城,花光了身上大半的銀子,只為了在他屋子隔壁典了屋子住下。
算算,這都已經三個多月了,雖然他們還是沒真的說上幾句話,但是他喜歡吃啥,還有一整日的作息,她倒都是摸透了,就等著看今日自己是不是能夠突破之前的困境,順利地給他送上吃食了。
阮綿綿心中的小人握緊了拳頭,拚命地給自己打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真的被阮綿綿的執著所感動,原本晴朗的天,不到一會兒開始烏雲密布,彷彿下一瞬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路上行人都加快了腳步,一些鋪子也都支起了棚子,要不就是趕著收拾攤子,但是也有格格不入的一派,比如韓書生這樣的,慢吞吞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放進隨身的書籠裡,將桌子椅子還給附近的攤販後,慢條斯理地往回走。
阮綿綿拎著自己的小食盒連忙跟上,跟著他緩慢的腳步,一步步地往兩人住的那條胡同走去。
阮綿綿沒注意到來往的行人越來越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專注地看著他削瘦的背影,直到撞上一堵肉牆回過神來,她才驚覺自己居然看男人看癡了,連他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也不知道。
「姑娘該走的是另外一扇門。」韓枋宸低頭看著還一臉迷糊的她,淡淡地道。
「啊!我……我沒走錯,我是跟著你回來的,我今早多做了點吃食,想著你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就想敦親睦鄰來著。」阮綿綿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總覺得一對上他的眼睛,她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原本想好的藉口說得七零八落的,只有身體還記得該把手中的食盒高高舉起,怕他沒瞧見她的心意。
他沒有接過食盒,而是用一雙深邃的黑眸打量著她。
他對她很有印象,因為她的眼神裡有著讓他不明所以的熱烈,但是幾次接觸下來,他始終摸不透她為何這般費盡心思主動接近他,他不過是個窮秀才,擺著一個不怎麼賺錢的書筆攤子,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拿回去,我屋子裡有吃的。」韓枋宸淡淡地拒絕,看在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就不直說他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了。
他不知道他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對於一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了藉口給他送東西的小姑娘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阮綿綿咬咬唇,慶幸自己不是一般的姑娘,這樣的拒絕她第一次來不及反應,第二次反應不及,現在,她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發掉。
她強硬的把食盒往他手裡一塞,小嘴一口氣不停地說道:「沒關係我都做了不吃我也就扔了反正我是不會再往回拿的。」
她就是要耍無賴,她就是扔掉臉皮了,怎麼著?他難道還真的能夠把東西塞回她手上不成?
而且這送吃食可是有含義的,有送自然得有還,到時候他上門還食盒,兩個人不就可以再說一回話了嗎?
這有一就有二,多說幾回話,她就不信不能在他心裡留下一點印象。
可阮綿綿對於韓枋宸這男人不解風情的程度還沒有徹底的了解,他掂了掂手上食盒的重量,沒把食盒強塞回她的手上,只是看著一臉緊張的她,默默地掏出了銀子。
「多少銀子?我給妳銀錢。」
阮綿綿瞪著他手裡的銀兩,像是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做來賣你的。」她試著解釋,「書裡不是都說了,遠親不如近鄰嗎?我都說了這只是敦親睦鄰而已,不用銀子的。」她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樣的說法了。
韓枋宸還是沒有收回銀兩,堅持地道:「無功不受祿。」
阮綿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覺得說他不解風情還真是抬舉了他,他根本就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她正想著是不是要再耍賴一次,逼著他把東西給收下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幾日城裡頭最熱門的消息,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於是她假裝嘆了口氣,一副萬不得已的表情,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其實……我是有事相求於韓公子,不知道你是否聽說最近從外地來了一個採花賊,挑著那些家裡只有婦孺或者姑娘一人在家的時候下手,我才剛搬來城裡沒多久,想讓人幫著多留意我那兒的動靜也說不出口,因著咱們的屋子就在隔壁,想請你多照看些。」她越說越小聲,垂下的臉頰可以看得出微微泛紅。
韓枋宸也聽聞過這事兒,甚至知道的可能比她還要多,想著這城裡因為那採花賊而傳的沸沸揚揚的許多猜測,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討好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最後他這麼說道:「都是鄰居不必如此客氣。」到底是把拿著銀兩的手給收回去了。
阮綿綿臉紅紅的喃道:「這事兒實在不好開口,要不拿點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表面上裝著一副羞澀模樣,心裡的小人兒早已興奮得都要躺地上打滾了。
「尤其最近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我也不知道能夠找誰說,畢竟沒有證據,想報官也難,而說給其他人聽,說不得還有人說我自個兒不檢點引來的,我這……也是沒法子了。」阮綿綿越說越起勁,把靈機一動的藉口說得跟真的一樣。
有人跟著這點倒不是謊話,打從她生意一日好過一日,跟著她的人就陸陸續續沒斷過,有些是想要偷配方,有些是想要收點保護費的,只不過她都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韓枋宸看著她低著頭說著自己的害怕,雙肩輕顫著,耳尖染上嫣紅,本來不想多事的他,莫名其妙地答應了下來,「日後我會幫妳多留意的。」
他的回答簡潔有力,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可就算是如此,也足以讓阮綿綿開心了,畢竟他這樣不解風情的一個人,能夠有所退讓,而不是一口回絕,就已經很好了。
她抬起臉,感激又興奮地衝著他笑,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顯得嬌媚又惹人憐愛,看在韓枋宸的眼裡,勾起了他已經許久不曾想起的回憶還有人。
看著眼前天真微笑的小姑娘,他竟有種自己已經垂垂老矣的感覺,意識到這樣的想法,他一怔,不免覺得有些可笑,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懷念過去。
「東西我收下了,妳回去吧。」
阮綿綿也知道今天就到此為止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歡喜得不行,甚至走路都覺得有些飄,如果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要穩住,只怕早就蹦蹦跳跳的繞著他轉了。
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在回到自己宅子的門前,怯怯地又回頭看向他,見他仍舊站在那兒不動,她忍不住滿足的笑了笑,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韓枋宸看著她走了進去,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可疑之人,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而不知道何時開始飄落的細雨,將他的衣衫染上一層薄薄溼意。
他把手中的食盒隨意地往桌上一擺,進了房裡換了衣物,又從櫃子裡拿出幾封信來看,提筆給一一回了,再往窗外一看,原來只是細細的小雨成了滂沱大雨,連綿不斷的雨幕就跟罩了一層灰色的輕紗一般。
點了蠟燭,他想起自己已經近乎一日沒吃過東西了,正準備往灶間去弄點乾糧果腹,才注意到桌上的食盒。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盒蓋,把夾層一一拿起,放到桌面上。
食盒不大,可是有三層,第一層放的是菜蔬,有雕成葉子形狀的南瓜,還有刻成花狀的蘿蔔,乍看以為無滋無味,可一細聞,那燉煮過後的香氣越發濃烈的往鼻尖裡竄。
第二層是晶瑩剔透的白米飯,第三層則是一顆顆看起來小巧可愛的肉丸子,即使已經放涼了,依然沒有半分腥氣,邊上還有兩份涼菜,看起來清脆爽口。
要說這樣一份吃食是早上臨時做出來的,那肯定不可能,韓枋宸臉色不變,拿起了筷子,輕輕夾起一塊葉片形狀的南瓜,被燉煮得軟爛,不用咬,光是用抿的,便如同雪花般在嘴裡化開,軟糯的口感裡有著食物的原味,還有淡淡的醬香味,在口中不斷帶出縷縷殘香。
他不知不覺就將整塊南瓜給吃個乾淨,然後看了看整個食盒,頭一回覺得進食這件事情不是可有可無了,他坐了下來,動作優雅卻不緩慢的從食盒裡一一夾起讓他感到興趣的菜色,就連那小肉丸子也一個個吃了乾淨,對於不愛吃肉的他來說,這可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等韓枋宸放下筷子,看著已經乾乾淨淨的食盒發了下愣,心裡對於隔壁那小姑娘又多了一個廚藝好的印象,對於她說的被人給跟著這件事情也多少有了點猜測。
小姑娘單身一人,又有這樣的好手藝,就算沒有採花賊,也是會有人盯上的。
罷了,看在她的手藝的確很合他的胃口的分上,若真有那不長眼的找上門來,就悄悄替她解決了吧。
輕啜了一口茶水,他看著外頭的雨幕,不由得又想起她的笑容,心底起了幾分悵然,茶水入喉,微微的甘韻也化成了苦澀。
原來以為都放下的,沒想到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因為沒有遇到一個契機想起罷了。
那小姑娘的笑容太過單純,讓他在短短一天內已經幾次想起以為被遺忘的回憶,果然……還是不宜太過接近。
阮綿綿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的天分。
聽著院牆上的動靜,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高興。
前幾天才說了有人跟蹤,說不定是採花賊,結果沒幾日就來了一個翻牆頭的,要是平日都有這樣的準頭,那她還賣什麼包子,直接收拾一套東西到大街上擺算命攤子得了。
她心裡絮絮叨叨的,手腳卻是俐落得很,手往放在床邊的小布包裡頭一掏,一把小臂長的殺魚刀就被她反手握在手裡,那刀面平滑輕薄,看起來銳利得很,一見就知道是已經開鋒過的。
她也不焦不躁,靜靜聽著外頭的聲響,在牆頭翻了半天終於翻進來的男人,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她的臥房門前,她握緊了刀柄,心裡倒是沒有多少害怕。
若對方是現在在城裡流竄的採花賊,說不得她真會有幾分忌憚,畢竟那採花賊可是附近好幾個城鎮的捕快都無法抓到的能人,想來也是有幾分真功夫的,至於這個連翻牆都技術不佳的小賊……呵,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吧!
被阮綿綿評斷為丟人現眼的王賜兒,正蒙著臉,偷偷摸摸的透過窗紙偷瞧屋子裡的人是不是睡熟了。
觀察了好一會兒後,確定床上的人已經睡熟,他耐不住心中一陣陣的火熱,悄悄推開了門,踮著腳慢慢往床邊靠近。
王賜兒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阮綿綿的睡顏,本來心中還有幾分懼怕,這時全都被心底不斷竄高的火熱給淹沒了。
他老早就盯上這個包子西施,人長得美,據說是無依無靠流落到南陽城討生活,如果不是有幾分手藝,只怕這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王賜兒向來好吃懶做,別說成親了,就連花街青樓的那些花娘都懶得理他,難得出現這種長得好、看起來又沒什麼背景的小姑娘,老光棍的他一股子色心忍不住,蠢蠢欲動了起來。
本來他也就過過嘴癮,可最近聽那採花賊的事蹟聽多了,今日又多喝了些酒,酒意上頭,平日的幾分膽怯褪去不少,一股衝動驅使,便翻了牆過來,打算趁著沒人發現的時候成就好事,到時候人財皆得,豈不正好?
他看著床上的嬌人兒,越發覺得身體火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他嘿嘿的低笑著,一邊開始解衣裳,「乖乖,哥哥馬上來了。」
「呵呵。」
一聲輕輕的冷笑在安靜的房裡顯得特別突兀,王賜兒解衣裳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嚇出尿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就見阮綿綿正睜著眼瞧著他,他被那雙桃花眼裡的冷靜給嚇了一大跳,身子一震,不過他馬上冷靜下來,現在這房裡就他們兩個人,而且這附近都是老屋子,住的人本來也少,就算她醒來也無所謂,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姑娘?
這麼一想,他馬上又激動起來,猥瑣的笑道:「醒來也好,這樣更有趣味些,而且妳叫也沒用,這大半夜的,誰會理妳一個外地來的。」
阮綿綿認同的點點頭,嬌俏的小臉露出有些陰惻惻的神情,「我也覺得這樣更有趣味呢。」
王賜兒沒參透她的話中之意,獰笑著就要往床上的美人兒身上撲過去,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碰到她了,怎料一把明晃晃的殺魚刀從她手裡轉了出來,在他驚恐避開的瞬間,自他身前直直的劃下一刀。
他被這麼一嚇,酒意褪了大半,緊接著他感覺到身子一陣涼颼颼的,他心慌的低頭一看,他的衣裳從胸口到下襠處被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寒意輕而易舉地從胸口襲至褲襠,外裳和裡衣都被切割得漂漂亮亮的,偏偏就身上沒半點傷口。
王賜兒滿臉驚恐,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上來,他顫巍巍的退了好幾步。
如果不是她刀法好,或是他剛剛好避開了,是不是這把刀剖的就不只是衣裳,而是把他開膛剖肚了?
此時此刻,下了床的阮綿綿在他眼裡已不再是可以欺辱的弱者,而是成了能夠奪人性命的兇獸,他手腳並用想要往外逃,張嘴想要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驚懼導致鎖了嗓子,只能張著嘴「啊啊」低叫。
阮綿綿長得嬌嬌俏俏的,宛如一朵小桃花,但其實是在外闖蕩多年的老江湖,一個小姑娘要是沒三兩三,怎麼敢一個人四處跑找食材來鍛鍊廚藝?
王賜兒在跑了幾次都被阮綿綿給揪回來後,也知道自己這是踢到鐵板了,顧不上衣衫不整,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求饒道:「好漢……不對,女俠,饒了我吧!我就是馬尿喝多了,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不小心冒犯了您,我給您磕頭了!磕頭,您就是我祖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
「放了你?」阮綿綿笑了笑,殺魚刀在手裡打了個圈,晃出一道光影,「剛剛你不是說叫也沒用?那你怎麼會覺得求饒有用?」
他被晃到臉上的刀光給嚇破了膽子,覺得她的笑成了討命的冷笑,他恨爹娘沒多給自己生幾隻腳,讓他可以逃離這可怕的地方。
就在阮綿綿一腳踹翻王賜兒,一腳順勢踩上他的背,讓他像隻王八一樣掙扎的時候,又聽到屋子外頭傳來有人進門的聲響。
那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對於王賜兒來說根本就是天籟,他顧不得等等會讓人質問這大半夜的為何會出現在一個大姑娘的房裡,因為比起繼續讓這女魔頭不知道怎麼折騰他,他覺得縣衙裡的大牢更讓他安心點,於是他扯開嗓子大聲求救,「救命啊!殺—」
人那個字他都沒來得及喊出口,砰的一聲,一個重擊讓他瞬間沒了意識,所以他也不知道他這人剛暈過去,剛剛還一臉兇狠的踩在他身上的阮綿綿,馬上扯亂了衣裳,一臉驚慌地大喊—
「救命啊!有採花賊!」
幸好王賜兒已經暈過去了,要不然聽見阮綿綿顛倒是非,打人喊被打,只怕又得氣暈一次。
這世界上,做什麼都不容易啊,連要當個壞人都不是那麼簡單的。
第2章
韓枋宸今日晚回來了些,才剛進屋子,就聽到隔壁有點動靜,他知道隔壁的小姑娘的作息還挺固定的,都這個時候了,肯定已經入睡,而且大約是做吃食的關係,她屋子裡也沒有養寵物,所以這時候傳來的些許動靜就顯得不大正常。
想到這裡,他冷著臉又出了門,在她的大門外仔細聽了聽,果然不對勁,想起她說之前有人跟著她,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把門閂給挑開走了進去。
結果剛聽著一個男人喊了半句話就沒聲息了,緊接著就瞧見她衣衫有些凌亂的從屋子裡跑出來,她嚶嚶低泣,一看見他就揪著他的衣裳不放。
韓枋宸頭一回讓女人這樣揪著哭,本來就已經夠黑的臉色,更是直接沉得跟烏雲一般。
「哭什麼?發生什麼事了?好好說清楚。」他學不來溫柔,也不知道對女人怎麼溫柔,只得硬邦邦地問著。
阮綿綿被他這直接又冷酷的語氣嚇得打了一個嗝後就停止了哭泣,怯怯地指著屋子,「剛剛睡到一半聽到聲音醒來,就看到床頭站著一個男人,嚇死我了!」
她不好說自己接下來做了什麼,只能模稜兩可的敘述一下事情經過,至於真正的情況是如何,那歹人都暈了,還不是她怎麼說就怎麼樣。
要是他醒了想要說點「實話」,那也得有人願意相信,一個平日就沒幹好事的二流子,和一個名聲不錯看起來柔弱的小姑娘,就是三歲孩子也知道該相信誰的話。
韓枋宸皺著眉頭把她護到身後,對於她的說法不置可否,因為一個小姑娘住在這兒,到現在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已是有些出乎意料。
這個二葫蘆胡同和別的地方不大一樣,以前曾經出過事,大半屋子都是沒住人的,他在這裡住了快大半年,除了她這個新住戶,其他幾間屋子不是荒草遍布,就是弄成了大通鋪,專供一些過往的行人或是挑夫等人簡陋過夜。
他走到屋子裡,看到的就是一個臉朝地趴著的男人,他將人拎了起來,敞開的衣衫露出對方一身白花花的肉,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然後他像拖死狗一樣,把人給拖了出去。
「回去把門窗給鎖好,這人我就先帶去報官了,妳以後記得多留心些,我也會多注意著。」
女子的名聲重要,不管有沒有出什麼事,只要傳出去了,仍會替她招來閒言閒語,所以報官一事由他出面即可,總不能讓她受到了驚嚇,還得面對那些指指點點。
雖然他叮嚀的話說得有點生硬,可是阮綿綿感動極了,覺得自己的眼光沒錯,看中了一個外冷內熱的好男兒。
真的會在半夜聽到一丁點的聲響就過來看看,甚至還怕影響她的名聲,主動把事情攬到身上,就算他現在對她還沒有什麼心思,可是這樣的體貼還是讓她欣喜不已。
不過要是早知道他會因此對她多出這一點溫柔的話,她一定不會這麼粗暴的對待「採花賊」,至少會給他留下一條完整的褲子穿才是。
韓枋宸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以為她是驚著了,不敢一個人進屋子,難得有耐心地道:「妳進去休息吧,我就在這兒看著妳,等會兒我就把這歹人給帶走,別怕。」
阮綿綿覺得今天來上這麼一遭可真是值了,就衝著他這聲音裡帶著的溫和,她今晚作夢都能夠笑醒。
她羞澀的點點頭,一步一回頭的往屋子裡走,韓枋宸以為她是想要多些安全感,卻不知道她是想著多看一眼是一眼。
等她人進了屋子,門窗都關好了,韓枋宸睨著已經醒來卻還在裝死的王賜兒,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起來跟我去見官,難不成還要我拎著你走嗎?」
王賜兒哪裡是故意裝死,而是他怕的女魔頭不走,他怕自己要是醒得不是時候,這個看起來單薄的秀才可能保不住他,說不定這次一刀下去,他的小命就沒了。
他一聽到關門的聲音就想爬起來走人了,誰知道還沒起身,就讓人給戳破自己裝昏的事,他顫抖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衣衫不整了,扯著韓枋宸的褲腳嚷道:「秀才老爺,趕緊把我送官吧!我錯了!我不該來招惹這女魔頭,那哪是什麼小姑娘,嚇死人了!秀才老爺,我自願到衙門投案去,只要您趕緊把我給帶走,您說什麼我肯定都沒二話。」
王賜兒害怕的模樣讓韓枋宸挑了挑眉,總覺得小姑娘和這個採花賊之間似乎有什麼他不清楚的發展。
左右他只答應保了小姑娘周全,至於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他不想深究。
他低頭看著巴不得黏在他腳邊的男人,想起剛剛看見那白花花的一片軟肉,眼裡閃過一絲厭惡。「把衣服穿好,等到天明自個兒滾去衙門投案,若不然……那刀口可不會那麼剛好就只落在衣裳上了。」
他嗓音低沉,話說得不疾不徐,伴隨著那輕掃過來的深邃眼神,無聲的壓迫感讓王賜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看來不只屋子裡那小姑娘惹不得,這個看起來瘦弱的書生也不是他能夠招惹的。
韓枋宸也不怕他跑了,在南陽城裡要找這樣一個人還是容易的,他要真的跑了,他反而還輕省許多,畢竟這城裡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有誰會注意到一個惹人厭惡的小混混就此消失了呢?
王賜兒覺得韓枋宸打量的目光跟看死豬一樣冰冷,凍得他差點尖叫出聲,雙手雙腳都用上了,狼狽地連滾帶爬出了阮綿綿的大門。
他也不管這還是大半夜的,恨不得趕緊讓縣令把他給關進牢裡,比起這兩個手段兇殘的人,他寧可在牢裡蹲著,起碼還能保住小命。
韓枋宸慢吞吞的往自己的宅子走,走之前還仔細替阮綿綿關上了大門,用了一點小技巧從裡頭把門閂給落下,對於這個小姑娘,他大約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許多年了,不曾回憶起的過去,在看到她的時候浮現腦際,即便只是巧合,那也算是一種緣分,所以他不希望她受到半點傷害,起碼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當他是自欺欺人吧。
那一日後,阮綿綿覺得自己跟韓枋宸的關係似乎有了不錯的進展,起碼在她偷偷摸摸跟著他一路回家後,可以看見他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外,直到她乖乖地進門後,才會聽見他開門進屋的聲響。
或者是晌午和晚上,她再也不用繼續想藉口,只要裝了個食盒,直接敲門送上,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堅持要付給她銀兩。
這樣……應該算是從陌生人進展到熟人的關係吧?她喜孜孜地想著,做起飯來也更有勁頭。
大半個月過去,阮綿綿早上捏包子做生意,午膳和晚膳則是花招百出,雖然一次頂多三樣菜,但幾乎都能夠玩出新花樣來,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飯,也讓她弄了不少好米翻著花樣的煮著,若不是她住的胡同本來就人煙少,只怕那日日不斷的香氣早已讓附近的鄰居抗議了。
阮綿綿這一日先揉好了隔天要用的麵團,然後關好門窗準備就寢時,後門傳來的聲響讓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該不會又來了?一個個連牆都不會翻,怎麼會以為這種半瓶水的功夫可以模仿那個遭通緝在案的採花賊?
人家採花賊別的不說,那翻牆的功夫肯定是不錯的,要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抓不到人。
她想著今日看韓枋宸的臉色又更白了些,偶爾還會咳嗽幾聲,說不得是著涼了,看來不好因為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再讓他奔波一趟,乾脆自己出手把人解決了。
習慣性地抽出殺魚刀,她卻皺了皺眉,下意識覺得不對,這組刀子可以說是日夜都隨著她一起的,袋子裡的每把刀有多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更別說她平日下廚早已練出一手秤重的好功夫,多一兩少一兩她都能夠知道,可現在刀子一提卻感覺重了許多,如果不是刀子有問題,就是她自己出了問題了。
她坐起身,發現不過才一會兒,就已經渾身發軟,手裡那把殺魚刀感覺比剛剛更加沉重,這時候如果她還不知道自己著了道,那枉費她在外行走多年了。
阮綿綿咬著牙,知道能夠在她敏銳的五感之下做出這等手腳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即使她勉強向韓枋宸求救,說不得只會拖累他而已。
她放棄了手中的殺魚刀,從布袋子裡摸出另外一把只比手心長一點的短刀,那刀子同樣輕薄,只是上面還開了血槽,即使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都可以看出它的不凡之處。
阮綿綿沒有浪費體力,而是靜靜坐著,她現在明白剛剛那聲動靜只怕不是來人的翻牆技術太差,而是想要確定她是否已經中招。
只是那人肯定沒料到,她的體質本來就比一般女子要好,雖然不知道對方是用什麼辦法瞞過她的五感,但是如果那人以普通女子被下藥後的反應來估量她的話,她也未必不能給來人一點教訓。
她沉下心,慢慢的呼吸著,手裡的短刀半掩在手心裡,打算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來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阮綿綿嬌俏的小臉上滿是冷意,紅唇緊緊抿著,心中緩緩細數著數字,直到算至二十有五的時候,窗櫺的縫隙間伸進來一把刀,輕輕一滑,窗子悄無聲息地被打開,緊接著一道人影跳了進來,身形輕巧俐落,跟王賜兒可謂是雲泥之別。
她屋裡不習慣留燈,而來人打開窗子時,月光跟著照射進來,讓她能夠大概看見來人的長相。
看起來是個普通人,但身上那股怪異的味道讓她馬上明白,這人的面容只怕不是完全的真容,只是不知道對方這般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麼大來頭。
她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眼也不眨,專注的盯著來人。
那人也看見她動也不動的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用那比一般男人尖細一點的聲音說道:「喲,這還是頭一回見著中了我的迷香後還能夠坐著的,倒是不枉費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把藥給下在柴火裡。」
阮綿綿一聽恍然大悟,難怪她沒有發現,因為這柴火燒起來的時候,她都正忙著關注其他的味道,柴火每日都是從外頭買的,樹木不見得都相同,燒起來的味道偶爾有一點不一樣,她自然不會多想。
她心中忐忑,覺得今天晚上只怕自己討不了好,手下意識的把短刀握得更緊,即使那刀鋒已經微微劃破她的手掌,她也沒有察覺。
房間並不大,在她忐忑不安的胡思亂想中,男人也已經走到床邊了。
不像王賜兒膽子不大,廢話倒挺多,這人顯然老練多了,除了剛剛那些話以外,不再多說其他廢話,也不先解自己的衣裳,而是一上來就把阮綿綿給推倒在床上,俯下身,一股讓人厭惡黏膩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瞪大著眼,忍著把短刀插進他嘴裡的衝動,靜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這樣的情況,如果一次出手沒有成功,讓對方有了警惕,之後她大約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所以就算現在她噁心得都快吐了,也一定要忍住。
男人以為她是因為藥性發作,嘿嘿笑著,慢慢的從她的肩膀摸了下來,惡意逗弄的緩緩拉開她的衣衫,看到裹著大片白皙肌膚的桃紅色肚兜時,忍不住伸手磨蹭了一把,那滑如凝脂的觸感讓他滿意的點點頭。「不枉費我這些日子下的心思。」
阮綿綿在心中不停的安撫自己,再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她肯定要讓這個採花賊好看!
她瞪著一雙眼,氣得渾身發抖,就連眼眶也因為氣急而逼出幾滴淚來,可是卻不曾開口求饒,她硬是咬緊了牙,等待著最關鍵的瞬間。
本來就準備要就寢,她沒有穿太多的衣裳,那人似乎也享受著美人羅衫半解的美感,只動了她上半身的衣裳後就開始脫自個兒的。
她冷眼看著他重新要俯下身,手裡的短刀緊了緊,在他噁心的嘴就要貼上她的臉,他的頸項就在她可攻擊的距離時,她猛地一抬手,手中的短刀快速的滑出—
然後,她只覺得身上的壓迫感一空,揮出去的短刀劃破了空氣,隨即一聲又一聲的悶哼聲從不遠處傳來,她連忙收起短刀,掙扎著坐了起來,點了燭火,終於看明白了房內的情況。
韓枋宸面無表情,壓著那採花賊不放,而那採花賊不斷試著起身想掙脫,卻在韓枋宸一次次的揮拳或是踢腿下,又重新趴回地上。
對韓枋宸來說,這人沒有半分值得憐憫,他的眼神陰冷,毫不留情,彷彿打的踹的只是一團死肉,也不管那個採花賊已經被打斷了幾根骨頭。
「等等。」阮綿綿突然喊道。
她語音剛落,趴在地上的採花賊和韓枋宸都同時看向她。
韓枋宸以為她是看不過去自己把人往死裡打,不由得皺著眉,覺得她好心的不是地方,正想著是不是把人拖到別的地方處理時,只看到她動作有些彆扭的往床邊的一個布袋子裡摸了摸,然後拿出一把剁骨頭用的砍刀,還有一把細細的長刀來。
「別把人打死了,髒手!我這兒有刀子,這把可以一次砍斷骨頭,這個可以削肉,來!不要客氣,用哪把都行!這都是我練手的刀子,不怕見血的。」阮綿綿受藥性影響,一口氣有些提不上來,身子軟綿綿的,說話聲音軟糯中還帶著一絲嬌氣,但說出口的話卻相當霸氣狠絕。
採花賊暈眩的想著,自己肯定是哪裡搞錯了,這根本不是一朵嬌花,而是一株會吃人的霸王花。
韓枋宸也是一愣,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的錯愕,「妳……不是要替他求情的?」
阮綿綿厭惡的看了採花賊一眼,一臉不解地道:「我為什麼要為一個打算淫辱我的人求情?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救了我,我現在都不知道會怎麼樣了。」說話的同時,她不動聲色地把剛剛差點就要扎進某人脖子裡的短刀給藏到被褥下。
韓枋宸看了那兩把刀,又轉頭看著被他踢斷腳骨爬不起來的採花賊,忽然有些頭疼。
他似乎救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小姑娘,不過她這樣的反應讓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
「罷了,送官吧,這應該就是遭通緝的採花賊,只怕官府大費周章的要找他,身上應該還有不少案子。」韓枋宸說得清淡,對於這採花賊被打斷四肢又即將被關進大牢的下場一點也不關心。
一聽到要送官,那採花賊突然猛烈掙扎,「不行!不能送官!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阮綿綿和韓枋宸同時眼一瞇,覺得這採花賊反應這麼大好像不大對,尤其是韓枋宸,他知道其中必有問題,可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小姑娘的參與了,他想也不想直接在採花賊的兩條腿上又各補上一腳,確定他沒有出逃的可能,才走到床邊,拿了床上的被褥把阮綿綿給圈了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等妳藥效退了,再自個兒把衣裳給穿好。」他容色自然,彷彿完全沒注意到她春光半露的模樣。
阮綿綿心中又是可惜成分居多,她一點都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要是他動手幫她把衣裳給穿好,她肯定高興極了,但她只能點點頭,聽話照做。
見她一臉乖順,跟剛才一開口就要讓採花賊斷骨削肉的嗆辣模樣,彷彿不是同一個人,韓枋宸難得的笑了。
阮綿綿看得都傻了,連他什麼時候拖著那個採花賊走了都不知道,坐在床上癡癡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怦怦的強力跳動著。
就像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他見她只穿著輕薄的衣裳趕路,就毫不猶豫地把自個兒的披風讓給她,然後撐著一把傘,踏著雪,不發一語的離開。
那樣的溫柔就像一記重捶,兇猛地震撼了她的心。
自此,即使看過天下不少英才,就只有他的容顏被她放在心上,再也無法割捨。
等到阮綿綿回過神來,天際已微微露出曙光,就跟她平日起床做包子的時辰差不多,她活動一下手腳,被子順勢落在床上,感覺身子恢復正常了,她再看著自個兒凌亂的衣衫,皺了皺眉,走到銅鏡前左右張望著。
「難道讀書人都學了柳下惠那般的做派?」她嘟囔著,轉著圈子看著自己的身段。
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韓枋宸不就是這正直的性子,才勾得她念念不忘嗎?她怎麼會期待他對她有什麼不軌的想法呢?
唉,心上人這麼正直倒也挺苦惱的,她覺得自己的追夫之路,真是阻礙多多又漫長啊!
她完全沒有自覺昨晚韓枋宸出手的時候,她不像平常女子嚇得大哭或尖叫也就罷了,甚至還從床頭抽出兩把刀,要他不必留情,要是一個承受能力不好的男人,早就畏之如虎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什麼旖旎之思。
洗漱一番,換了衣裳,阮綿綿去了廚房,看著之前剩下的柴火,眼裡滑過一絲厭惡,有問題的柴火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可要讓她再用,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便把所有柴火給堆到後面去,想著等等再去買一些回來。
現在問題是,包子的餡料都是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如果現下不處理,很容易壞,這樣就等於是浪費了,這對一個廚子來說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想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昨兒個看見韓枋宸才買了一大綑的柴火,她嘿嘿的笑了笑,靈光一閃一個絕佳的解決辦法。
聽到敲門聲,韓枋宸想不到有誰會在一大早上門拜訪,他皺著眉來到大門前,開了門,就看到隔壁的小姑娘一臉討好的笑容。
「怎麼了?」他擋在門口,沒有招呼她進門的意思。
阮綿綿也知道這麼一大早的來打擾很是失禮,可是不這麼早過來,她趕不及蒸好包子去賣,只能厚著臉皮來敲門。
「昨天那採花賊在柴火上動了手腳,我就想著那柴火肯定不能用了,這會兒我也沒能去採買新的柴火,就想著能不能借點柴火還有灶間,讓我把今日的包子給做了就行,要不這菜肉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是沒賣出去,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又怕放壞了也挺浪費的。」
韓枋宸看她低著頭說得有些可憐,絲毫看不出昨晚那股狠勁兒,他眼神裡閃著幽光,對她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小姑娘不是沒有疑心。
這樣一個有手藝又長得不錯的小姑娘,為什麼老是要往他這個看起來窮酸也長得不怎麼好看的老光棍身邊湊?
是有所求嗎?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昨晚發現她屋子裡有動靜的時候,心中也有過幾分掙扎,在過去與不過去之間糾結。
王賜兒投了案,他又遞了話,南陽城縣令自然不可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可直到問到有關她的證詞時,王賜兒只一口咬定自己雖然是一時酒迷心竅,但是他可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這身上的傷幾乎全都是她給打的,還說她拿了刀要砍要殺的,言之鑿鑿,說得還挺像一回事。
然而她長得如何大家都知曉,那小胳臂小腿的,要把一個大男人給打得求饒已經夠離譜了,又怎麼可能在屋子裡放了刀子隨時準備取人性命?這聽起來就像是王賜兒為了脫罪而編出來的荒謬證詞,公堂上根本無人採信。
原本他也是不信的,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他卻不由得不信了。
昨晚他要拉開那個採花賊時,她舉起的手裡的那抹光亮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雖然後來他把被褥給拉開蓋到她身上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她藏起的東西,但這只能說她的動作很快,而且那東西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藏。
一個看起來只是普通賣包子的小姑娘身上藏了這樣的利器,甚至還不只一把,是為了什麼緣故?韓枋宸眼神幽深,習慣性的用最大的惡意加以揣測。
不少人名還有企圖已經在他腦子裡走了一圈,可是沒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之前,他的懷疑不會宣之於口,可對於眼前的她,他已經默默地生起了警惕。
他沒說話,可是明擺著的拒絕讓阮綿綿有些尷尬,她怯怯的瞟了他一眼。「怎……怎麼了?」
看她這副模樣,韓枋宸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罷了,就別再去想她是真的還是裝的,不過是個小姑娘,就算真有什麼企圖,她連那個採花賊都無法自行對付,即使她打什麼歪主意,想來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我昨日已經問過了,那個男人就是遭通緝的採花賊。」
阮綿綿一想起昨天那個人就忍不住皺眉,但是難得他願意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就算這個話題再怎麼討厭,她還是順勢問道:「所以呢?今日要送縣衙了?那我……」她猜想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會不會是需要她上堂作證之類。
可是現實往往比想像的給予她更大的打擊,就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他接下來的一句話瞬間讓她愣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該如何反應。
「如今人已經抓到了,以後想來不會有其他宵小,妳不必再給我送飯了,畢竟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閒話。」
阮綿綿愣了好久才終於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這是讓她不要再纏著他嗎?可是為什麼?明明兩個人相處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
「等等!我不是因為你要幫著我抓人才送飯的,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意……你完全不知道嗎?」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壓抑許久的心裡話終於控制不住地脫口而出。
韓枋宸皺眉看著她,有些不解地反問道:「什麼心意?」
阮綿綿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忍著羞澀,大聲地道:「我喜歡你!我……」
可是她的傾訴完全無法打動眼前這個冷硬如石的男人,因為韓枋宸沒有錯愕也沒有欣喜,只是將眉頭皺得更緊,讓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全都鯁在喉間。
「今日這話我就當作沒聽見,姑娘以後還請自重。」說完,他自認為已經做到他能做的,直接關上了門,不打算再理會她。
阮綿綿瞪著門板許久,沒等到他再次開門,她咬咬唇,一步三回頭的往回走,可是直到她都走回自家屋子前了,他家的大門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雖然不後悔剛剛的一時衝動,可是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些許進展的時候,卻像是突然被殺了一記回馬槍,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打回原形。
不!說不定還更糟……
阮綿綿一想到這裡就有些喪氣,甚至很想撲回床上,暫時不去想這讓人傷心的事實,可是她下意識地又走向灶間,看著菜和肉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發好的一大塊麵團放在盆子裡,她想也沒想從邊上抽起一把菜刀,把菜給洗乾淨後,手輕捏著菜,眼神一瞇,手起刀落,清脆又規律的剁菜聲不停地響起。
先是菜,後是肉塊,中間她甚至不需要換刀,依然是手起刀落沒有半分的滯礙,接著把料都拌好了,拿出大板子放到灶臺上,撒上麵粉,把一大團白白胖胖的麵團搓成一長條,拿出另外一把菜刀,連思考都不用,直接就分成了三等份,一份又切了十五刀,然後拿起擀麵棍,三兩下就攤平一張麵皮,放上料,手快速的包裹捏出摺子,一個白胖的包子就成形了,沒多久,一個個包子端坐在蒸籠裡,看起來就跟列隊的士兵一樣,可愛極了。
做完了三個蒸籠的包子,她似乎還不滿足,挖出了廚房裡所有的材料,先醃漬了兩、三種涼菜,緊接著又做了好幾個糖撒子,最後再用糯米粉捏出各式各樣的花式糕點,一盤盤的食物雖然都還是半成品,但是那香氣已經讓人即使還沒吃進嘴裡,也知道必定是讓人讚不絕口的好味道。
好不容易把廚房給折騰乾淨,阮綿綿心裡頭憋著的那一團火也終於消停了下來。
她看著滿桌子的東西,不管是鹹的還是甜的,全都是送不出去的半成品,她拿了筷子夾了些涼菜送進口中,還沒入味的涼菜什麼味道都有,醋的酸味、糖的甜味、辣椒的辣味,一堆味道融在一起,但她似乎只能吃出苦味來。
一口涼菜她咀嚼了好久,臉頰邊有點溼,越嚐就越覺得那味道似乎太苦了些。
可是該怎麼辦呢?難道苦了就能夠重來一次嗎?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夠重來的話,那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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