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紅寶石是莫谷的最好,細細碎碎的鮮紅被無色晶體包裹起來,射燈一打,從最中心裡透出一股燃燒的火焰,熱烈的像是熱戀時點起的激情;藍寶石是喀什米爾的最好,透明的深藍色裡微微帶了一點兒紫,像上好的天鵝絨鋪出來的天空,又寂靜又令人安心;祖母綠是木佐的最好,奇妙的是它偶爾帶藍偏冷,偶爾帶黃偏暖,明明是溫柔祥和的色澤,卻又有著濃豔的光芒,甚至無法準確描述它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綠,但看到的那一剎那定會讚歎:這就是真正的祖母綠了!
鑽石的純,和闐玉的潤,貓眼石的靈動活潑;還有持重的琥珀、珍珠、珊瑚、瑪瑙、象牙;更有輕俏的水晶、碧璽、歐泊……杜思同悠悠地想,還是寶石好,最起碼,寶石不會說謊。
第一章
杜思同邊擦頭髮邊從浴室裡出來,電視機還開著,正在播新聞。
「……除此之外,此次拍賣會上珠寶類成交額最高的是一顆名叫Flame—中文名叫紅色焰火的紅寶石。這顆紅寶石產自緬甸莫谷,重達九點六克拉,此次成交價為四千六百萬,每克拉將近四百八十萬,遠遠超過之前三千萬的估價……」
她站在電視機前看著,果真是顆挑不出瑕疵的鴿血紅,亮麗晶瑩,切割得也精緻漂亮,紅得傲氣奪目,真能從底子裡露出一股閃耀的火光來。看了會兒,她拿起手機給好友羅媛發了一條訊息:新聞上說紅色焰火被拍出四千六百萬的價格了。
羅媛很快回復她:洗洗睡吧親愛的。
杜思同想了想也是,美麗的珠寶那樣多,她也不可能每一樣都親眼看過,這種極品只要遠遠地看一眼,然後把手裡的普通珠寶做得精緻,也就不錯了。
她吹乾頭髮鑽到被窩裡,換了台,這次是個財經訪談,電視上男人的臉真是俊美,桃花眼微微瞇起來,笑一笑就能顛倒眾生。她關了聲音,看著那人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又有點認真的樣子,突然心想他長得這樣好,不曉得心裡有沒有藏過什麼人。
冷不丁這麼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樓下傳來大門開啟的吱呀聲,以及車子開進來的聲音。杜思同看了眼掛鐘,還不到九點。鬼使神差地,她起身走到窗邊去,稍微撥開窗簾往外瞧了瞧。
因為他回來,院子裡燈火通明,車子大剌剌地停在當院,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裡鑽出來,手臂微動,把車鑰匙拋給早在旁邊等著的下人,接了車鑰匙去幫他停車。風吹起他的大衣,衣角翻起,整件外套像灌了風一樣鼓起來,他嫌煩似的反手就脫下來遞到旁邊人手裡,順便接過一杯溫到正好的熱水來暖手,最後在眾人的簇擁中進了門。
這排場啊。
杜思同懶得下樓,重新窩到床上看電視,這次換到了音樂頻道,放的是老歌。她聽到快睡著了,頭失重般一點,恰好梁瑾瑜推門進來看見,「嗤」地笑了聲。
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思意思地朝浴室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去洗澡。
他笑咪咪地湊過來,身上有薄薄的酒氣,「等我?」
剛才電視機裡看到的那張俊美的臉,現在就在她面前,她用一根手指把他推遠了點,「一股酒味兒!喝酒了還開車,風那麼大卻把外套給脫了,你是不是特別不想工作啊,這麼努力的折騰自己?」
梁瑾瑜被她戳遠了點兒,也不以為意,揉著額頭站起來去洗澡,走了兩步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把手中的絲絨盒子扔在床上,「拿著玩兒吧。」說完拉開門進去了。
杜思同拿起盒子後才反應過來,原來今天竟然是他們的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隱婚隱得太徹底,她都要忘了自己也是結了婚的人了。
頭一年梁瑾瑜送她的是鑽石戒指,標準的鴿子蛋,她就沒敢往外戴過一次;去年送的是一套翡翠,萬中無一的老坑玻璃種,色澤水頭兒都極佳,名字也奇巧,叫歲寒三友;今年……杜思同揭開了盒蓋。
一團火焰瞇了她的眼。
她屏著呼吸等梁瑾瑜洗澡出來,半跪在床上,手裡托著那團火,「這是……紅色焰火?」
梁瑾瑜正在擦頭髮,被她這麼鄭重的語氣嚇了一跳,低頭看她,「怎麼了?」
「四千六百萬?」她問。
「哎,妳還挺關心我的動向啊。」梁瑾瑜笑話她,「趕緊拍個照片到好友圈裡炫炫富。」
杜思同白他一眼,往後坐了坐仔細看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拿出來戴在手指上,心跳快得根本無法控制。這樣的鴿血紅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錢都得看運氣,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哦不,是全宇宙……
梁瑾瑜看她的手指白皙纖長,無名指上的戒指烈得像火,心裡一動,又湊到她跟前去,「我的呢?」
「嗯?」杜思同頭也不抬。
他掰正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我的呢?」
杜思同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臉一紅,「……呃,我給忘了。」
梁瑾瑜眉一皺。
她自知對不起他,心有愧疚,見他臉色不好就柔聲哄道:「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明天我立刻補上,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什麼都可以?」他依舊捏著她的臉。
杜思同撲閃著一雙眼睛,用力地點點頭。
他瞇著眼睛看她,眼底墨色翻湧。
杜思同眼巴巴看他,十分無辜的樣子,「最近我們公司要跟In合作,我們這邊出設計,前期準備真的好煩人啊,我快忙暈了。」
梁瑾瑜嗤笑,鬆開她順便拿了遙控器換台,「你們公司有十個人嗎,In怎麼看上眼的……」他的聲音突然停下。
杜思同原本是看著他的,見他表情冷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電視機。他又換回了之前的那個頻道,只是現在接受訪談的已經不是梁瑾瑜了,年輕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笑起來又帥氣又瀟灑,舉手投足間有種隱約的銳氣,不是林南又是誰?
主持人還在說著,梁瑾瑜轉頭看她,一哂,「妳剛才就是在看他?」
杜思同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想什麼呢你?」
「那妳又在想什麼呢?」他揚起手中的遙控器,手指在返回鍵上點了點,冷笑,「不然妳剛才是在看我?」
她也氣笑了,說起話來有點口不擇言,「多疑是病,趕緊治!再說我就是看看又怎麼了,比起你來我算哪根蔥啊?」
梁瑾瑜哼了一聲,突然扔了遙控器朝她俯過身,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把她的雙手牢牢固定在頭頂。
她惱了,神色反而平靜,「你放開我!」
他不答話,目光順著她的臉往下,騰出一隻手來在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領口裡摸了把,指尖碰到條細細的鏈子。他勾了勾嘴角,順著項鏈找到項墜,握著項墜一把就將鏈子扯斷了。
杜思同痛得倒抽了口冷氣,掙扎著,「有病吧你!放開!」
梁瑾瑜也吃痛—項墜不圓滑,他力氣太大,指尖隱約見了血。他看著手裡的墜子,上面是兩個簡單的字母「LN」,帶著點造型,不大。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杜思同,朝她咧嘴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鏈子,示威似的,隨手往地上一拋。
杜思同狠狠地瞪著他,抿著嘴不說話。
梁瑾瑜心裡一陣惱火,重新把鏈子撿回來捏在手裡,也不管腰間的浴巾已經鬆得快要掉下去,兩步走到窗邊,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捨不得?」
她咬著嘴巴不說話,眼睛卻盯著他。
他也不顧外頭風大,一隻手穿過窗簾,一把推開窗戶,回頭瞟了她一眼,把鏈子隨隨便便扔了出去。
杜思同翻身坐起來,氣得眼眶都紅了。
梁瑾瑜關了窗,拍了拍手,走到她面前彎下腰,目光相接,眼中已經有了狠戾,「我告訴妳杜思同,妳還沒跟我離婚呢,死也是我梁瑾瑜的人!我勸妳別動這些心思,不然的話……」他的目光在她胸口打了個轉,「妳想跟他走也可以,等我玩膩了就放妳走,不知道你那位心上人,他嫌不嫌妳髒啊?」
杜思同從小被家裡寵著捧著,就算結婚後跟梁瑾瑜也是相安無事,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
見她氣得發抖,他快意地笑出來,「恨我嗎?那就恨著吧。給我上床乖乖躺著,要是敢亂動……今晚還長著呢。」
她的手縮在袖子裡,拚命掐著掌心,這才忍下一口氣,恨恨地裹了被子躺到一側去。
梁瑾瑜也躺上去,這會兒他覺得有點冷,於是毫不客氣地拉開裹著她的被子給自己蓋好。被子剛才被她焐得有點暖和,他靠著床頭坐著,有點想抽煙,扭頭就見她背朝自己,剛剛才送給她的戒指胡亂地扔在小腿旁,又是一肚子火。
探身從她那邊拿遙控器,靠近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一躲,梁瑾瑜咬了咬牙,撩開被子出去了。
杜思同愛乾淨,不喜歡聞煙酒味兒。剛結婚那會兒他忍了很久,出去應酬滴酒不沾,別人遞來的煙都是接了聞一聞就算抽過了,當時還有人笑話他,「梁總裁跟我們不一樣,人家清心寡慾的,追求的就是個境界,有毅力!你看那誰,只有他看上人的時候才戒幾天,玩膩了接著抽。」
原本只是想抽根煙,剛好出來的時候接了個電話,他覺得氣悶,索性出門去了。
梁瑾瑜平日上下班坐的都是舒適的車子,但他性格張揚,但凡親自開車,一定得是高調到讓人見了就想吹口哨的跑車。杜思同聽到樓下有車子發動後一下一下催油門的聲音,像是打悶雷一樣,好幾次她都害怕管家開門慢一秒,他的車便直直撲到大門上去。
等他走了,杜思同才漸漸平了氣,她正準備起床去洗個手,看到腳邊的戒指盒子,又拿起來打開看了看。紅寶石依舊熱烈,代表著炙熱的愛情……她歎了口氣。
門口有人輕輕敲門,「太太,您睡著了嗎?」
「沒有,進來吧。」杜思同把戒指收起來,邊往浴室走邊說:「什麼事?」
東姨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管藥膏,見她在洗手,東姨站在外頭說:「太太,先生說您脖子受了點傷,讓來我幫您敷一敷。」
杜思同擦乾手摸了摸脖子,拉下衣領對著鏡子照了照。
她戴的是白金鏈子,跟易斷的黃金不一樣,剛才被梁瑾瑜大力扯斷,摸起來非常疼。她出來接過藥膏,笑了笑,「不礙事的,我自己來就行。東姨,妳下去早點睡吧。」
東姨一臉無奈地看她,「太太,不是我多嘴,剛才先生下樓的時候臉都氣紅了,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走,看樣子是急得不得了要出去,該叮囑的卻一件都沒落下。先生待您如何,他嘴上不說,都在心裡了,您又何必總是跟他置氣?」
杜思同撩起眼看東姨一眼,輕輕笑了笑,「知道了。」
東姨從小照顧梁瑾瑜長大,說話自然偏向他多一點,平日裡為了緩和兩人關係,也編了不少這樣的話,但梁瑾瑜待她好不好,她心裡最清楚不過。
若不是她父親叫杜立行,她在梁家能過得這麼安穩平靜?他費盡心機把她娶到手,圖的到底是什麼,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過是各取所需,就不要假裝什麼夫妻情深、舉案齊眉了。
東姨見勸她沒什麼效果,轉身出去了。
房間裡空下來,安靜的可怕。
杜思同縮到被子裡想睡覺,想到剛才緊張慌亂間聽到的新聞,心裡又是一陣煩躁。
林南……他還敢再回來?
為了前程他不要她了,這沒關係,她可以接受。但是為了前程,他剽竊了她的創意,用了他們共同的名字「NT」,他還好意思再回國?
想到林南,杜思同只想冷笑。梁瑾瑜以為她還愛林南啊,多可笑,她怎麼會還愛他呢?她甚至覺得自己過去很愚蠢,居然會愛上林南那樣不擇手段到沒有底線的人。
窗外北風呼嘯,A市的冬天是這樣的寒冷。臥室燈已全滅,連被窩都溫暖不了她,冷得像冰。
突然,浴室門口的台子上,手機響了一聲。
她的手機鈴聲不是那樣,想必是梁瑾瑜盛怒之下,忘了帶走。
杜思同懶得起床去看,翻了個身接著睡,沒幾分鐘,手機又響了一聲。
她真是會被梁瑾瑜煩死,人走了,留個手機也不消停。她跳下地去拿他的手機打算關機,螢幕上顯示著簡訊內容。兩條顯示的都是號碼,並沒有存名字,其中一條是:我熬了魚湯,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另一條換了個號碼:睡不著……好想你哦,你在哪呢,人家去找你吧!
杜思同嗤笑一聲,滑開手機,毫不客氣地點開他的簡訊看。
不出意外,全是不同的手機號碼發來的曖昧訊息,有隱晦的,有直接的,有挑逗的,眼花繚亂。
她真是忍不住覺得好笑……為梁瑾瑜的博愛。他整日身處這麼多鶯鶯燕燕裡,盛怒之下也不忘叮囑傭人「仔細」照顧自己,如果帶了手機,可能還要安撫這些極需安撫的女人們。
一心多用,梁總裁真是好能力。
關了梁瑾瑜的手機,杜思同也不太想睡了。她穿好衣服,下樓碰到正在熄燈的東姨,東姨一臉驚詫,「這麼晚了,太太您也要出去?」
「我回家一趟。」杜思同腳步不停,邊往外走邊圍好圍巾,「今晚不回來了,妳早點休息。」
「哎,太太……」東姨追了兩步,杜思同早已推門出去,她只能站在門廊下看著她開車出來,揮著手喊,「太太!先生叮囑過讓您早點休息的,這麼晚了,您家裡人也都休息了,您不能明天再回去嗎?」
不想理會東姨,杜思同用力踩下油門。
她平時上下班大多都是搭計程車,偶爾自己開一下也是平價的大眾款,梁瑾瑜有次站在車庫裡指著她的代步工具笑話她,「也就是別人不知道妳現在是梁太太,不然一輛車還沒我一顆輪胎值錢,不得讓人笑話死?」
杜思同覺得今晚想到梁瑾瑜的次數有點太多了,她開著黑色德國雙門小跑車在路上奔馳,其實也並不能真的回家去,順著附近轉了一圈,已經快要凌晨一點。
結婚了,從前的家不能隨心所欲的想回就回,但是她自己的家又哪裡像個家……
這個冬夜,她竟然無處可去。
車裡播著低低的音樂,杜思同往A市最繁華的地段開去,這個時候已經不會堵車了,她倒是希望能堵一堵,反正都是打發時間,看到前後都有人,也許會覺得不是那麼孤獨。
冷不丁電話響起,她一接通,羅媛的聲音傳過來,特別大,特別開心。
「思同妳睡著了嗎?睡著了也給我醒過來!快點兒!告訴妳個好消息!HRD姊這次拿了第一!好開心啊啊啊—我開心的快要瘋掉了!」
「真的嗎真的嗎?」杜思同也大叫起來,「恭喜妳啊媛媛!恭喜妳!」
羅媛大笑起來,「別睡了,睡什麼啊!快出來陪我去喝酒!好好慶祝一下!我們去豐園!半個小時後見!」她今天開心,說話都自帶驚嘆號,每句都是重音,可見真的是激動極了。
杜思同也替她激動,她們相識好幾年,早已知道對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對於羅媛來說,珠寶設計就是她的命。
HRD是她們日常叫的簡稱,全名叫安特衛普世界鑽石中心鑽石設計大賽,是業界公認世界上最高級別的鑽石珠寶設計大賽之一。羅媛入行時間並不長,職場上也免不了受到一些苛責和質疑,這次能在HRD上勇奪桂冠,真是裡子面子全都掙回來了,日後她也有了足夠的底氣往更高處走。
杜思同自己也是一名珠寶設計師,雖然她早已收斂鋒芒,不再像從前一樣為事業和夢想努力,但是好朋友能夠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她依然感到開心。
等她到了豐園,羅媛早已經等在大廳了。見她進來,羅媛立刻跑過來,狠狠地抱住了她,「思同思同,我太開心了!太開心了!」
杜思同也反手抱住羅媛,「我也開心,祝賀妳啊媛媛,真的太好了,真好!」
羅媛抓著她往豐園樓下的酒吧走去,特別的豪情萬丈,「走走走,去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杜思同被她感染地笑起來,「好,不醉不歸!」
兩個女人還沒進酒吧,樓上就有人跟梁瑾瑜報告,電話直接打到他的房裡。
「梁總裁,梁太太跟她的朋友在樓下酒吧。」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看起來心情不錯。」
豐園是池長昊的地盤,梁瑾瑜跟池長昊也只有點頭的交情,但是豐園的保全和保密措施做得太好,對A市的風頭動向也比別的地方清楚,從來不會做一點不得體的事情,所以梁瑾瑜是豐園的常客,長期包著一間專用客房。
服務生早被訓練的精明無比,杜思同深夜出現在豐園,不論緣由,還是得來跟梁瑾瑜報備一聲。
梁瑾瑜修長的手指在話筒上撣了撣,懶懶地嗯了一聲,正要掛,又吩咐了一句,「離遠看著點兒,別出什麼事兒,晚上要回家就送回去。哦,回頭來我這兒領小費。」
說完,他掛了電話,冷冷地一笑。
看起來心情不錯?
和杜思同結婚第三年的紀念日,他們不歡而散。
他在豐園住了一晚,一肚子氣沒處撒,最後自己喝了瓶酒,抽了一包煙。
杜思同跟羅媛在豐園樓下的酒吧裡瘋了個通宵,氣氛足夠好,一醉貪歡。
這個女人還真是沒心沒肺,活得自由自在。
第二天早上杜思同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醒來摸到手機,是羅媛的。她邊推羅媛邊接了電話,放到羅媛耳邊去,聽到電話那邊簡直是在怒吼了,「羅媛姊妳怎麼還沒到!日子過糊塗了嗎?十點還有場新聞發佈會妳忘記了嗎!」
羅媛一個激靈坐起來,手忙腳亂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掛掉電話就跳下床往浴室跑,「完了完了完了,要遲到了!」
前後也就十五分鐘,羅媛已經打扮妥當,走之前還順道摸走了杜思同的車鑰匙,給了她一個飛吻,「回頭見啊親愛的,妳這車姊先開走了!禮拜一幫妳停公司,週末愉快啊!」說完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門「砰」地一聲後,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像是每次在家裡醒來之後一樣,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杜思同揉了揉額頭,長吁口氣,也掀起被子起身了。昨晚一夜未歸,雖然跟東姨說過自己要回家一趟,但是誰知道梁瑾瑜會不會又生氣。
梳洗完她叫了計程車回家,進屋的時候,梁瑾瑜正端著水打算上樓。聽到聲音,他停下來扭頭看了眼,什麼也沒說,又上去了。
東姨從廚房出來,見了她立刻鬆口氣,「太太您可算是回來了,這一晚上擔心死我了!方才老先生打電話過來請您跟先生回家吃飯,先生說這週忙,說好了下週回去。」
杜思同一怔,這麼說,梁瑾瑜知道她昨晚沒有回家了?
她上了二樓,推開臥室門看了看,裡頭沒人。她換了衣服,找到昨天梁瑾瑜丟在家裡的手機,又泡了杯毛尖去敲書房的門。
「進來。」
她推門進去,見梁瑾瑜正翻著一疊文件,頭都沒抬,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又把手機放在旁邊,「昨天你把手機丟在家裡了,喏。」
梁瑾瑜看了眼手機,又往上看了看她,「怎麼,昨晚一夜沒回來,現在拿著把柄來跟我說公平了?」
「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杜思同並不看他,轉身準備出去,「昨天你送了我四千六百萬呢,投桃報李,我就是給你端杯茶,你慢慢看,我出去了。」
背後冷哼一聲,緊接著是什麼東西掉進水裡的撲通聲,以及碰到茶杯的聲音。她回頭一看,她剛剛還回來的手機有半截在茶杯裡,梁瑾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不想跟他吵,「想問什麼就問吧,何必拿手機出氣呢。昨天我本來打算回家的,半路接到羅媛電話,陪她去豐園喝了幾杯,時間太晚就住那了。不相信你可以查,反正你想知道什麼,遲早都會知道的。」
梁瑾瑜把手中的文件丟在桌上,站起來冷笑一聲,氣勢逼人,「這麼迫不及待的去慶祝妳的舊情人回來?記住我昨晚說的話,妳想都不要想。」
舊情人?他自己一堆爛攤子,居然還拿這種多少年前的事情說事兒?杜思同想到手機裡亂七八糟的簡訊,瞟了一眼大概是已經報廢了的手機,負氣道:「當初結婚的時候我們說好的,大家互不干涉,昨晚你莫名其妙發神經我就不計較了,下不為例。再說了,我做梁太太一天就不會亂來,你也悠著點兒,下次爸爸再問起來,我可不會幫你圓謊了。」
「脾氣漸長啊。」他隔著桌子勾住杜思同領口的衣服,朝他的方向拉了拉,一張俊臉就在她眼前,桃花眼彎起來像是在笑,「等不及跟我離婚了?」
杜思同抿著嘴不說話。
他一根手指點著她的鎖骨把她往外推,聲音冷得像冰。「妳作夢。」
週一杜思同到的稍微有點晚,剛打過卡就被上司Maggie叫進辦公室裡去。羅媛也在裡頭,見她進來還朝她眨了眨眼,一臉得意。
Maggie示意杜思同坐,「前陣子跟In談的合作最近要確定下來了,我們這邊主要由羅媛負責,思同妳協助。這次合作上頭非常重視,希望妳們也打起精神來好好做。今天晚上In那邊請吃飯,六點半,豐園雙喜居。」
一出門羅媛就摟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聽說In的設計總監是個帥哥,特別養眼,小美說長得可好看了,怎麼樣,期待吧,不過據說好看的人都特別的狠,希望這位In的設計總監只是天生麗質,不要太變態啊。」
因為公司離豐園有點遠,杜思同和羅媛被准許提前打卡下班,兩人走到杜思同那輛雙門小跑車,羅媛坐到副駕駛座,拍了拍真皮座椅,「沒看出來啊思同,我身邊居然隱藏著妳這種土豪!禮拜六早上我到豐園停車場取車,半天才反應過來我隨手借的居然是跑車。喏喏,妳這套音響都快值車錢了吧親愛的?」
「這車不是我的。」杜思同打了方向燈,「是個朋友借我開一開,本來週末打算還的。」
羅媛若有所思地打量她,「那我也是土豪的朋友的朋友了。」
「沒用的,我們的目標是自己變成土豪。」杜思同笑咪咪的,「好好努力吧!」
她們到的時候才六點十分,一出三樓電梯,迎面來了幾個人。最前面的男人身形挺拔,這麼冷的天還穿著單薄的桃紅色襯衫,外套也不曉得在誰手裡,見她們從電梯裡出來,那人看了眼她們,桃花眼似笑非笑,也沒什麼表情,腳步不停地離開了。
羅媛拍拍杜思同的手臂,目光還跟在那行人身後,悄聲說:「看到沒,最前面那個穿著騷包粉襯衫的就是梁氏集團總裁梁瑾瑜,一個男人美成這樣,又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真是讓人嫉妒都沒法嫉妒。不曉得以後他老婆每天面對這張臉會不會感覺到自卑啊?」
「誰知道呢。」杜思同收回目光,淡淡地說,「走吧。」
她們去洗手間補妝,出來的時候還差十分鐘到六點半,到了雙喜居門口正好遇到Maggie,三個人一起進去,裡頭已經有人。
主位上坐著個年輕的男人,正朝她們微笑。
杜思同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
Maggie迎上去跟對方打招呼、握手,對方非常客氣,挨個打了招呼,跟杜思同握手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底帶了隱約的笑意。
杜思同不想同他對視,淺淺一笑,輕輕抽回了指尖,跟在Maggie旁邊坐好。
林南邊坐邊盯著杜思同,當年還有點青澀的女孩已經蛻變,以前不會化妝的她現在眉眼精緻,唇彩的顏色偏粉,顯得皮膚越發白皙。
「林總監。」Maggie端著酒杯朝他微笑,「讓林總監久等真是不好意思,這杯就算賠禮,我先幹了!」
林南舉杯,其他人也都跟著舉起了酒杯,他的目光在杜思同舉著酒杯的左手上滾了一圈,笑著道:「合作愉快!」
一群人碰杯的時候,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林南的杯子恰巧碰到了杜思同的,杯沿比她的略高一點,既不突兀,又似乎帶了點深意。杜思同不自覺地抬眼,看見林南正微笑而又客氣地看著自己。
Maggie雖然是Y&M的設計總監,但是她能說會道反應敏捷,號稱是Y&M兼職的公關部經理,席間有她永遠不用怕冷場。杜思同很少出來應酬,話比較少,一直保持微笑。
沒多久她手機震動,她從包包裡拿出來,借著桌子的掩護低頭一看,是熟悉的手機號碼:我在雙宜居,妳過來。
杜思同蹙眉,梁瑾瑜的手機不是泡茶杯裡去了嗎?他換SIM卡的速度倒是挺快。
正想著,Maggie端著酒瓶遞給她,「思同思同,來來來,媛媛敬過了,妳也敬林總監一杯。」
林南挨著Maggie,Maggie過來分別是羅媛和杜思同。杜思同把手機收到口袋裡,用力握了握拳,站起來繞到林南背後去,幫他添了酒,兩隻手端起杯子送到他面前,「林總監,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
「杜小姐客氣了。」林南坐著不動,目光停留在她探到自己眼前的酒杯上,順著她纖白的手指往上走,看到她低著頭不肯看自己,一笑,「杜小姐好像不太喜歡我啊,怎麼從進門到現在,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羅媛察覺到了杜思同有點不自然,笑著搭話道:「林總監這可是冤枉思同了,來之前我們公司就有小姑娘跟她咬耳朵,說林總監長得可帥了,思同這是不好意思呢!」
林南笑了笑,站起來一探身勾過杜思同的酒杯,也添滿了,端給她,然後才接過她手裡的酒,「來,我跟杜小姐喝一杯。很高興見到妳,先乾為敬。」說完,他仰頭一飲而盡。
周圍有人叫好,杜思同端著酒正準備喝,突然有人敲門,緊接著門被服務生推開,門口那個人笑得風流倜儻,「聽說In和Y&M在這裡談合作,正巧我在隔壁,過來跟各位同行打個招呼。Maggie,好久不見。」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在Maggie身上,笑吟吟的。
Maggie怔了怔,很快就站起來迎上去,「是梁總裁啊,早知道您在,應該是我們過去給您敬杯酒的。來來來,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梁氏的總裁梁瑾瑜先生,A市的珠寶業他占了一半兒,可霸道了!梁總裁,這位是In新上任的總監林南先生,剛剛從國外回來,不曉得二位之前見沒見過?」
說話間梁瑾瑜已經走進包廂裡,站在桌邊,在燈光照射下粉色襯衫顯得他皮膚更白。他一雙眼微微瞇起來,嘴角上揚,目光先是落在杜思同身上,然後才看向林南,並沒有伸手,只是點了點頭,「聽說In新來了位設計總監,年輕又有才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梁總裁過譽了。」林南拿了個新酒杯,倒了杯酒端給梁瑾瑜,「我代In的各位敬梁總裁一杯。」
梁瑾瑜瞥了眼酒杯,嘴角一勾,笑得有點冷,「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我身體不好,喝不成酒。」
聞言,林南遞出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梁總裁既然身體不好,那就不勉強,身體重要身體重要!」Maggie笑著打圓場,自己端起酒杯來湊過去跟林南碰了碰,「我陪林總監喝一杯!」
林南笑了笑,跟Maggie碰了碰,也沒喝,端著酒杯又坐下了。
Maggie喝了酒,招呼服務生搬椅子來,「梁總裁可別走啊,一起坐著聊會兒!快點快點,來椅子放我跟林總監中間!」
「不麻煩了。」梁瑾瑜抬手虛擋了一下,「我在隔壁還有朋友,就不打擾各位了,你們慢聊。」說完他抬頭朝林南笑了笑,順便對杵在林南背後的杜思同也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他一出去,包廂裡就三三兩兩說起話來。Maggie說的沒錯,在珠寶這行,梁氏算得上龍頭,總裁梁瑾瑜一張臉長得比大多數女人都精緻漂亮,脾氣卻陰晴難辨,手段也十分狠辣。今天不曉得哪裡吹來的風,從來都是等著別人上門請安還不待見的梁總裁,居然會主動來他們這裡打招呼。
只有口袋裡手機又開始震動的杜思同,知道梁總裁大概又發脾氣了。
他臨走時看她那一眼,不是威脅又是什麼?
杜思同道了聲歉,到外頭去接手機。電話一通,梁瑾瑜的語氣很不耐煩,「趕緊過來,我在雙宜居。」
「你不要鬧好不好?」她耐著性子哄他,「我在這邊談事情,你在那邊也是談事情,你要我到你那邊去,一屋子人你怎麼介紹我?」
梁瑾瑜冷笑一聲,「怎麼,見了舊情人,捨不得走了?」
「林南是In的設計總監,我們公司的合作對象,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杜思同不想在走廊裡大聲說話,邊說邊往洗手間走。
他哼了聲,「妳不是搞設計的嗎,什麼時候你們公司的設計師都變公關了?妳這工作我不太滿意啊。」
杜思同歎了口氣,「只是合作雙方吃個飯認識一下而已,不是談合同搞公關,你是不是有點操心過頭了?」
「妳最好記得妳的身分,梁太太。」梁瑾瑜的聲音很冷,「要讓我看出妳跟那個林南有什麼不清不白的地方,別怪我不留情面。」說完掛了電話。
杜思同在洗手台前站了會兒,心底覺得有些倦。鏡中的人妝容精緻,卻面無表情,眼底全是淡漠。她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對著鏡子揚了揚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靈活生動一點。
這才過了幾年?她竟然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時間這樣短暫,卻又好像十分漫長,漫長得像這一生都已經過去了。
她洗了手回去,包廂裡的氣氛已經比之前熱絡。Maggie會圓場,羅媛愛熱鬧,In來的人也都比較放得開,還有挺多是熟人,大家刻意炒氣氛,包廂裡非常熱鬧。
見林南不在,杜思同略微鬆了口氣。有人上來跟她碰杯,她藉口自己開車躲過了,挑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吃。
沒多久林南也回來了,剛坐下就被人纏著喝酒,這種酒局,林南和Maggie不喝醉根本別想回家。
羅媛拍著杜思同的肩膀,「同同,姊就靠妳安全送到家了,實在醉的不行就直接送豐園樓上去!」交代完就挽起袖子划酒拳。
這一頓他們吃得有點久,散場的時候已經要十點半,羅媛和Maggie都醉了,In那邊也差不多全倒,林南約莫也是醉了,安靜地半低頭坐著。杜思同一個人說什麼也顧不了兩個醉鬼,最後叫了服務生幫忙送兩人上樓。服務生跟前台確認好房間以後告訴杜思同,她跟In那邊負責善後的人打了聲招呼就打算下樓去辦手續。
突然林南喚了她一聲,「同同。」
她回頭,只見林南還是剛才那個姿勢,手肘撐在桌上,手指揉著眉心,並沒有抬頭。她想約莫是自己聽錯了,轉頭又要走,這次聽到林南清晰的聲音,「同同!」
他聲音很大,In那邊清醒的善後同事湊到他旁邊,「林總監,你說什麼?」
林南撐著抬起頭來,目光有些迷離,看到面前是同事,笑了笑,搖搖頭。
杜思同收回目光,轉身出去了。她辦了Maggie和羅媛的入住手續,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下樓發動車子,開了暖氣,這才覺得繃了一晚上的精神終於能鬆懈一點,想到臨走時林南叫自己的名字,心底還是有點晦澀的—那時候她還小,胸無大志,整天想的大概也就是畢業了嫁給林南,林南就不一樣了,他一直都是那麼有目標的人。
幾年不見,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空有才華卻無處施展的林南了。
車裡暖氣開得大,座椅也漸漸暖起來。杜思同把空調往右撥了撥,笑了一下。
當時她覺得愛情是最重要的,但是對林南來說,她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而他現在事業成功,看起來倒有點懷念從前的意思……但是對現在的她來說,他其實也已經算不得什麼了。況且他做了那樣齷齪的事,她又如何能原諒?
晚上梁瑾瑜回來的時候,杜思同已經睡了。他喝了酒,身上還帶著薄薄的酒氣,見杜思同睡的安穩就一肚子氣,毫不猶豫地上去掀開她的被子,冰涼的手從她的領口探進去。杜思同嚇了一跳,瞪著眼睛看他,一雙眼睜得圓溜溜的,像個小動物。
這種下意識的驚慌讓她整個人都變得生動起來,也奇妙的取悅了梁瑾瑜。他桃花眼彎著,笑得非常惡劣,「妳身上真暖和。」
杜思同伸手拍掉他的手,還有點怒,「你這人煩不煩!大冬天不知道多穿點兒嗎,手冷死了!」
梁瑾瑜正想說話,卻突然頓住了,緊接著,他的表情也僵硬起來,原本柔和起來的表情又變得冷冽,目光比手還冰涼,出口的話輕蔑又嘲弄,「好啊杜思同……」他怒極反笑,一把握住杜思同的左手拿到眼前,神情裡隱約透著點狠意,「連戒指都藏起來,妳就這麼不想讓林南知道妳結婚了?」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他齒縫裡蹦出來。
杜思同看著自己的手指—那裡原本有一枚鑲了一排碎鑽的戒指,跟梁瑾瑜手上的是情侶款,訂婚的時候梁瑾瑜親自給她戴在了無名指,後來她嫌會被人問到婚事,自己換到了中指上去—現在,她的中指空空如也,只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自己在豐園接完梁瑾瑜的電話,洗手的時候摘了戒指放在洗手台上,但是不記得走的時候有沒有再戴上。「我沒有!結婚了就是結婚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應該是接了你的電話我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間洗手,摘了戒指以後就忘記戴上,丟在那了吧……」
梁瑾瑜冷冷地看著她,扔開她的手,找出手機來打電話,「喂,我是梁瑾瑜。幫我查一下晚上大概七點到八點之間,三樓公共洗手間那裡有沒有撿到一枚戒指,是一排碎鑽組成的。」
掛了電話,梁瑾瑜低眸看她,只見她半靠著床頭坐著,神色平靜,一副「訂婚戒指丟了就丟了無所謂」的模樣。他心裡憋著火,又想起晚上在雙喜居她低眉順目地站在林南背後,手裡還端著杯酒,臉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就更是來氣。
沒多久梁瑾瑜手機響,他握著手機朝杜思同晃了晃,一副「沒找到的話妳給我等著」的表情接起來,語氣不太好,「喂,梁瑾瑜。」
很快梁瑾瑜就掛了電話,扭頭一看,見杜思同抿著嘴仰頭看自己,眼神又是內疚又是期待,一雙眼撲閃撲閃的,見他看自己,她低下頭,有點沮喪,「有沒有?」
梁瑾瑜一肚子火沒處發洩,想狠狠罵她一頓又害怕她哭。她哭起來總是默不作聲,眼眶紅紅的掉眼淚,隔上一會兒悄悄打個嗝,彷彿怕驚動他一樣壓抑著。他用力吸了兩口氣才忍下來,心想著這個女人怎麼能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算了,現在她明明都想出軌了,怎麼還能把謊話說得像真的一樣?
豐園是什麼地方,要是真的撿到了戒指,哪裡會被服務生偷偷藏起來?況且那又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只是一排碎鑽,還不值兩萬塊。
等了半天,杜思同不見他說話,心想著約莫也是沒找到,她偷偷瞄了眼梁瑾瑜的左手,見他無名指上還戴著戒指,心裡越發覺得內疚。也是真巧,頭次見林南戒指就丟了,也怨不得梁瑾瑜會誤會自己是故意摘下來……這麼想著,她想跟他道個歉,結果才一抬頭,就見他目光陰鬱地盯著自己,大約在想怎麼砍下去才會讓她又痛又不至於暈倒。
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梁瑾瑜真是快要被她忽閃忽閃的眼睫毛逼瘋了,一排扇子似的上上下下,低下頭就見臉上彷彿有著陰影,脖子從毛絨絨的睡衣裡鑽出來,白裡透紅。她都二十好幾了居然還穿這麼幼稚的睡衣,像個學生似的,興許還帶著奶香氣……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按在她的後頸處,讓她抬頭看自己,然後吻了上去。
杜思同有些意外,但也沒反抗,順從地閉上眼……
第二天早上,羅媛詫異地問杜思同,「妳不是說穿高領脖子會癢,一向只穿低領衣服加圍巾嗎?今天怎麼換了……哇,還是毛衣呢。」
杜思同推她一把,「這點細心放在妳的設計上行不行?」
「說到細心……我有事兒要問妳!」羅媛瞇著眼看她,「你跟In那個新總監以前認識吧?我怎麼覺得昨天晚上那氣氛不太對呢?」
「他是我大學同學。」杜思同推開羅媛想去列印檔案,「妳怎麼這麼八卦。」
背後有人敲敲桌子,輕咳一聲,「思同,林總監真的跟妳是同學啊?」
杜思同和羅媛回頭一看,忍不住撫額—Maggie氣定神閒站在她們背後,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既然是同學,那就好辦了,以後羅媛妳就主要盯著設計,跟In溝通的活兒交給思同去做。各司其職嘛,多層關係好辦事兒。」說完Maggie便進辦公室了。
杜思同瞪羅媛,起身去列印檔案,「妳真是會害死我!」
「欸,我怎麼害妳了?」羅媛看著杜思同的背影喊,「臭丫頭,工作見帥哥還不好啊!」
快下班的時候杜思同接到電話,是林南打的,「思同,晚上有時間嗎?」
「沒有。」她下班想去再買一對戒指,「我挺忙的,你應該也挺忙的,有事就電話裡說吧,林總監。」
林南苦笑了下,「昨晚在豐園我撿到一個戒指,一排碎鑽的樣式,是不是妳的?」
杜思同歎了口氣,「時間地點發給我,下班我直接過去。」
晚上她到的時候,林南已經在那等著了,服務生剛剛把最後一道菜送上桌來,她掃了一眼,「林總監。」
林南選的是A市一家老牌私房菜館,價格昂貴,菜色漂亮,但味道一般,一向走高端路線,只賣貴的不賣對的。
「坐。」林南示意她,「先吃飯。」
杜思同看了看他,笑了,「不用了吧,我真的還有事。你撿到的是我的訂婚戒指,對我來說很重要,改天我跟我未婚夫做東感謝你。」
林南怔了怔,很快恢復過來,指了指桌上,「菜都齊了,妳要我一個人吃光啊?再急也要吃飯的,吃過飯我送妳過去。」見她還在桌邊站著,他拿出戒指遞給她,「喏,不會騙妳的。」
杜思同接過戒指戴到無名指,抬頭朝他笑了笑,坐著跟他吃了頓飯。這頓飯她吃的有點沉默,林南問一句她答一句,不問就一直埋頭吃飯不說話。
林南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盯著她頭頂的髮旋,有點恍惚。那時候他們還在念書,有天路過這家私房菜門口的時候正好有點餓,進來坐了坐,還沒看菜單,杜思同突然又說不吃了,一定要他陪她到另外一個地方吃小吃。當時他並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後來杜立行在這裡見他。
當時杜立行說:「林南,今天我點的都是同同愛吃的,你看看價格,你確定你能負擔的起?」
吃過飯後杜思同執意要自己走,林南不勉強她,在門口與她道別,看著她在路邊攔車,風吹起她燙卷的長髮和風衣,她回頭跟他揮手道別,矜持地微笑,天已經黑了,她的臉在霓虹燈下異樣的明亮。他記憶裡那個直髮披肩,笑起來有點沒心沒肺的女孩已經蛻變成一個成熟女人的模樣了,甚至她明明應該怨恨自己的,都能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都不曉得是該欣慰還是該愁悵。
杜思同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太太。」東姨站在玄關處接過她的包,臉上帶著幾分訕訕。
杜思同抬眸朝著樓上看去,一臉的了然,「瑾瑜回來了?」
見東姨點點頭,她深呼吸,看東姨這神色想必梁瑾瑜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好看。
她脫了大衣去洗手,摸到手指上的戒指時本想把它換回中指戴,又想到梁瑾瑜在生氣,於是重新戴回到無名指上。她上樓推開臥室門,外頭沒人,她進到裡面去,梁瑾瑜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張臉倒是比窗外的天氣還要冷幾分。
「你今天回來的挺早啊。」杜思同試圖打破冷冰冰的氣氛,邊摘耳環邊跟他隨便聊,「晚上沒事嗎?」
梁瑾瑜轉頭看她,「我最近都沒什麼事,妳倒是挺忙。」
「嗯。」她進衣帽間裡換了睡衣出來,「我忘記問東姨了,晚上你吃飯了嗎?」
「吃了。」他有點懶懶的,「晚上妳幹麼去了?」
說到這個杜思同想起來了,抬手給他看戒指,「看,找回來了!昨天丟在豐園被朋友撿走了,今天下班我去找他拿。」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隱瞞了自己晚上是去見林南這件事。
梁瑾瑜瞥了一眼,沒什麼興趣的樣子,「挺巧的啊,丟個戒指都能碰巧被妳朋友撿到,妳說是妳朋友多呢,還是A市小得有點過頭了呢?」
他話裡帶刺,杜思同瞥他一眼,沒搭話。他們向來都是這樣相處,他脾氣不好,開心了她就多說幾句,不開心了她就少說少錯,免得兩人又要吵起來。
進浴室去洗了澡,吹了頭髮出來,見梁瑾瑜還是剛才的姿勢坐著看音樂節目,還看得十分專心,杜思同有點好奇,也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你最近喜歡看這種節目啊?以前不都是看財經看新聞。」
她其實也並不是真的有多想看,只是往常這個時候,梁瑾瑜就該起身讓她休息了。
但是今天,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突然笑了,「晚上吃飯了沒?」
「吃過了啊。」杜思同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朋友還我戒指,我順便請人家吃頓飯。怎麼,你想吃宵夜了?」
梁瑾瑜揉了揉額角,「在哪兒吃的?」
杜思同說了私房菜館的名字,又補充,「味道一般還挺貴,真不知道哪裡突顯出身分了。你難得回來的早,還不早點休息?」
他從枕頭旁掏出手機,一隻手滑開手機螢幕找東西,另一隻手拍了拍旁邊的床,示意她過來。見他臉色好看了許多,她放鬆警惕湊過去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肩膀,手機湊到她面前,赫然是她晚上跟林南坐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梁瑾瑜一把將她推倒,整個人欺上來,看她的眼神帶著怒氣,「這就是妳說的朋友?杜思同,妳越來越能耐了啊,說謊騙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糊弄誰呢?」
「你派人跟蹤我?!」杜思同瞪大了眼,「梁瑾瑜,你什麼意思!」
他冷笑一聲,「我什麼意思?妳說我什麼意思?」
杜思同掙扎,「放開我!你放開我!沒錯,我晚上是去見林南了,他撿了戒指我去拿,順便一起吃頓飯而已。怎麼,我現在連跟朋友一起吃飯都要經過你的允許了嗎?」
他怒極反笑,「他撿到了戒指?我怎麼知道不是他給妳買了新的?妳看看!」他拿著手機讓她看,「普通朋友?他的手都快放妳頭頂了妳不躲?妳私生活挺開放的嘛,隨便哪個男人都能摸妳是不是?」氣恨之下,他幾乎是口不擇言。
杜思同渾身一僵,她抬起臉看梁瑾瑜,因為氣得狠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好,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什麼都是你說了對!你覺得我是那種隨便的女人,我就是那樣的人,你能把我怎麼樣?這日子不想過了拉倒!」
梁瑾瑜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箝制著她的手力氣大極了,幾乎要把她纖瘦的手腕捏斷。杜思同忍著痛,毫不示弱地怒視他。
見狀,他咬牙切齒的說:「找到靠山了,想跟我離婚?杜思同,妳想得美!」他的手從杜思同睡衣領口裡伸進去,「嗤啦」一聲,直接順著衣縫給撕了。
這下杜思同是真的慌了,梁瑾瑜要是硬來,她哪裡是他的對手,再想起他找人跟蹤,還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自己,委屈一擁而上,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見她又哭,梁瑾瑜下意識地頓了頓,沒想到她哭得更凶,轉過頭去不看他,沒有聲音,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往下掉。他真是快要被她煩死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洩,她又哭的不成樣子,打不得罵不得,索性甩手鬆開她,甕聲甕氣地說:「哭什麼,別哭了!」
杜思同覺得自己委屈極了,明明只是跟普通朋友見面,還要被他跟蹤「捉姦」,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簡直是糟糕透了。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
梁瑾瑜趿拉著拖鞋站在地上,看她趴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很無奈。
明明是她做錯了,她怎麼能一副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一樣?這幾年她說要隱婚他就隱婚,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現在她去見了舊情人還騙自己,甚至都想跟他離婚了,他怎麼就不能管一管了?
他一把抓起還哭得抽抽噎噎的杜思同的胳膊,一臉煩躁,「我說妳適可而止啊,再哭我就硬來了!」
聞言,杜思同低頭坐在床上,抬手抹了抹眼淚,時不時打個嗝。
梁瑾瑜覺得自己真是窩囊死了,一肚子火想發洩,說話也惡聲惡氣的,用拖鞋腳尖處毛絨絨的部分踢她探在床邊的小腿:「起來起來!我餓了要吃飯,妳趕緊下樓去做飯!」
杜思同淚眼矇矓地抬頭瞪他,皺著眉,這人是神經病吧?剛剛吵過架,現在又要她給他做飯,他腦子裡怎麼想的啊?
梁瑾瑜還在踢,一臉不耐煩,「趕緊的,我要吃飯!妳要繼續在這兒坐著,那我就接著脫妳衣服!」
……每次就只會這一招。杜思同繃著臉一臉不情願,抬手擦了擦淚,又想就算自己要離婚怎麼都得明天,今晚還是順著他。
她揪著衣領下床穿拖鞋,剛走到門口,突然一件毛絨絨的睡衣被扔到肩膀上,身後傳來梁瑾瑜冰冷的聲音,「穿上,凍壞了我還得送妳去掛急診,別給我添麻煩。」
她僵硬著把睡衣扯下來披好,又有點想哭,抿著嘴巴關門下樓了。
梁瑾瑜見她都不肯回頭看他一眼,怒從心中來,抓起床頭的靠枕砸到了門上。靠枕太軟,砸在門上沒啥聲響,落在地上打了個轉就不動了。他長吁口氣,進浴室洗了把臉,抬頭見鏡子裡的男人眉眼間都是陰鬱,又恨恨地在頭髮上亂七八糟爬了一通,轉身也跟著下樓了。
梁瑾瑜向來怕燥,東姨睡覺前都會關暖氣,因此樓下有點冷,他下了幾級台階發現樓下居然沒有開燈,以為杜思同出去了,趕緊從窗戶看出去,隔著玻璃,院燈的光有點模糊,卻沒聽到車聲。他再走兩步,身體探到樓梯扶手外看了看廚房,見到廚房門緊閉著,燈光順著房門透出來,這才鬆了口氣。
緩過勁兒來他又覺得不高興,站在原地正了正睡衣領子,板起臉來一步一步往下走,梁瑾瑜悄悄把門推開一道縫,悄無聲息的從門縫裡看她給自己做宵夜。冬天因為冷,廚房裡的窗戶前用推拉門隔開擋寒氣。
杜思同在樓下換了家居服,是那種連帽T,從領子到帽子邊沿滾了一圈白色兔毛,頭髮紮起,有幾縷散下來鑽到領口裡去。她現在比以前還瘦,就算大冬天穿著厚衣服,腰還是細得彷彿能被他一把握住。她正在切東西,不快,但是又專注又認真,比起平常敷衍自己的態度不知道要好看多少,他頓時有些嫉妒她手裡的蔥薑蒜……
梁瑾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一個激靈,退到餐桌旁邊把餐廳燈全部打開,自己拉開椅子坐好,坐下了又想著她站在廚房裡也不曉得冷不冷,真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沒出息,越想越不高興。
杜思同端了麵出來,就見餐廳燈光大亮,梁瑾瑜坐在餐桌前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手裡的碗,好像真是餓壞了。他這個樣子,倒讓她憋了一肚子的火發不出去,把碗放到他面前又轉身給他拿了筷子和湯勺,梁瑾瑜接了筷子就夾了一大口麵,吃得毫無形象,哪裡還是平日裡那個風流倜儻的人。
她坐在對面看他狼吞虎嚥,又是生氣又是好笑,覺得自己跟他生氣真是蠢透了。
如果換成他前女友回來,他背著自己偷偷去見還想方設法瞞著自己,她不也會覺得難堪嗎……等等,她生氣的重點不是因為他派人跟蹤自己嗎?
算了,不跟他計較!杜思同決定後,正想起身去把鍋洗了,突然見梁瑾瑜手一頓,緊接著把筷子拍在桌上,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看穿一樣,眼神滿是憤怒,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受傷。
她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起身想走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笑一聲,「杜思同,妳就這麼恨我嗎?」
她抿著嘴沒說話。
「再恨也得給我忍著!」他挑了挑嘴角,隱約有點殘忍的味道,「想跟我離婚?沒那麼容易!不信妳就試試。」
說完,他甩開她的手腕,反手把碗連剩下的大半碗麵都扔到餐桌下的垃圾桶裡去,轉身離開。
他力氣大,杜思同被他一把甩的扶了牆才站穩,她聽到門開了又關,屋外車子轟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眼裡委屈的轉著淚,心想自己剛才怎麼會鬼迷心竅的想著要原諒他,甚至有那麼一剎那想過要跟他和平過日子?
東姨聽到動靜出來的時候,梁瑾瑜正好開門出去。她喊了兩聲沒人應,回頭再看杜思同靠著牆,半低著頭,嘴緊緊抿著。
見她出來,杜思同抬頭看了看她,「東姨,妳收拾下吧,我先上樓了。」
東姨過來看了看垃圾桶,歎了口氣,「太太,您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我怎麼了?」
「我晚上睡覺前才清理過垃圾桶,代表這裡都是剛才倒的東西。」東姨打開袋子給她看,「碗裡面有荷包蛋!先生知道太太喜歡吃雞蛋,所以特意吩咐買到家裡來做給太太吃,但先生其實是不能吃雞蛋的,吃了會過敏,全身起手指頭般大的疹子。太太您是不是都不知道先生對雞蛋過敏啊?他剛剛吃了多少?」說完她就轉身去打電話,嘴裡還在嘟囔,「連藥都不吃就出去,這可怎麼辦……」
杜思同愣在原地,表情複雜。她一直覺得梁瑾瑜不夠了解他,但其實她也是這樣的……
第二章
這一晚杜思同沒有睡好,早上醒的時候才五點半。她起身沖了個澡,下樓見東姨也已經起床了,正在打掃,連忙問:「聯繫到瑾瑜了?」
「先生去醫院打針了。」東姨回答,「老先生身體不好,昨晚先生便連夜回老宅了,說今天中午請太太也回去一趟。」
她點了點頭,原想問梁瑾瑜要不要緊,想了想還是作罷,「知道了。」
這天上午她有點心不在焉,回想這幾年梁瑾瑜待自己其實也不錯,除了最近因為林南回來有點神經質之外,大部分時間都還能和平相處。她又站在梁瑾瑜的立場上思考,覺得他的反應她似乎能理解—梁瑾瑜不是個容易信任別人的人,況且這世界上能容忍老婆公然出軌的男人實在也找不出多少。
她從小被教育與人為善、吃虧是福,養成她性情平和,不願意與人有過多爭執,做事情想問題皆能自然而然地從對方的角度考慮,這輩子除了那次,她大約再也沒做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所以得知昨晚梁瑾瑜生氣是因為自己在他碗裡放了雞蛋,她自己也很是內疚,再想想三年來她居然從沒有真正把自己當做梁太太,從不曾關心過梁瑾瑜半分,甚至連他對雞蛋嚴重過敏都不知道,就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就算沒有愛,好歹他們現在也組成著一個家。
中午她回了趟老宅,梁瑾瑜不在,他父親的續絃和妹妹也不在,只有看護阿姨推著他父親在簷下曬太陽。
梁楷年事已高,情況並不是太好,杜思同陪了他一會兒,看護阿姨推他回去休息,她藉口下午還要上班便先行離開,找了家餐廳靠窗坐著,邊曬太陽邊吃飯,中間她覺得無聊拿出手機滑了起來,看有什麼新鮮事兒。網路越發達,人與人之間就越冷漠,不過倒是越容易緩解孤單。
她看到自己偷偷關注的大堂哥現在正在南半球過夏天,半個人埋在沙灘裡看起來很是悠閒自得,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記起多年前,一向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的大堂哥從非洲回來準備結婚,婚禮前一晚他們都住在爺爺家,半夜她醒來去喝水,看見屋外走廊下有個黑乎乎的人影坐在籐椅上,指間夾了根煙,紅光一明一滅,許久都沒動過。
隔了很久,堂哥出聲了,聲音有點啞,「是同同嗎?」
她低低的「嗯」了一聲,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時候她還小,只是覺得全家人都因為堂哥結婚而開心,但是他看起來卻又是那樣的寂寞。
想起舊事,杜思同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低落了。她邊看手機邊心不在焉地吃飯,突然勺子挖下去磕在桌子上,原來是飯被人給抽走了。
她蹙眉抬頭,見梁瑾瑜站在桌邊,皺著眉斜睨她,「家裡連口飯都不給妳吃?」
「沒有,我下班過來的時候家裡已經吃過午飯了,我不想一個人吃,也不想麻煩阿姨單獨做。」杜思同低下頭,覺得自己就像蹺課被抓到的小學生似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她怎麼又是這個表情!梁瑾瑜看著她一臉受欺負的小媳婦樣就來氣,咬了咬牙想罵她,話到嘴邊又改口了,「起來。」
杜思同目光忽閃忽閃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老老實實地拿了包站起來。
梁瑾瑜真是快被她氣死了,更鄙視連訓一頓都覺得心口堵得難受的自己。他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冷聲道:「走。」
「哦。」杜思同跟在他屁股後面,他走兩步她就走兩步,他停一下她也停一下。
梁瑾瑜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這女人身上了,停下腳步轉身看她,「妳是我的助理還是祕書?」
「啊?」她心裡其實在想怎麼才能不掉面子的問他過敏好了沒,冷不丁他問了句不相干的話,不由得一愣,眼睛睜得大大的,像隻剛睡著又被吵醒的貓,「你說什麼?」
梁瑾瑜真是拿她沒辦法,奪過她手裡的包,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把她帶成跟自己齊肩的位置,臉色一點也不好看,說話也咬牙切齒的,「妳走我後面總讓我覺得是跟著個助理似的彆扭!」
杜思同這會兒終於能跟上他的思維,被他抓著手腕走了兩步,感覺梁瑾瑜的手鬆了鬆,然後自然而然往下滑,順勢完全包住了她的手。這麼冷的天,他的手倒是挺暖。
杜思同被他帶著出了餐廳,心想他都紆尊降貴來跟自己說話了,也許她問問他的過敏症狀也不是很丟臉……這麼想著,她動了動被梁瑾瑜牽著的手,「欸,昨天晚上對不起啊。你還好吧?」
梁瑾瑜被她搞得心煩意亂,又聽她說話,轉頭瞥了一眼,見她滿臉愧疚,半低著頭不好意思看他,兩排睫毛又是撲閃撲閃的像扇子,一肚子火竟奇妙的散了大半。他輕咳了下,冷聲道:「死不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吃雞蛋。」杜思同再次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煩不煩啊妳。」他皺著眉瞅她一眼,嘴角卻微微揚了揚,「反正妳每天只知道吃飽睡睡飽吃,還知道什麼?」
杜思同不太服氣的偷偷瞪他一眼。
梁瑾瑜帶她重新吃過飯,再送她回公司,她下車的時候羅媛正好進公司大門,遠遠看見是她就等了會兒,等她過來,一根手指點著梁瑾瑜車子離開的方向,「老實說,那誰?」
「朋友順路帶我過來的。」杜思同心虛地岔開話題,「對了,妳說我去跟Maggie申請離開In合作小組怎麼樣啊?真不想去見那個林總監。」
「嗯哼,這情況不是有過往就是有過節……」羅媛挑著眉,「哪種?」
杜思同歎了口氣,「當然是有過節。」
羅媛拍她肩膀,一臉同情,「保重!」
梁楷身體不好,又快要過年,梁瑾瑜和杜思同一起搬回老宅住,東姨也跟著回去了。
最近或許是梁瑾瑜沒有那麼忙,又或者是因為住回老宅的關係,每天早上他都會跟杜思同一起吃早餐,偶爾心情好也會來接她下班,再一起回家吃晚飯。
他第二次來的時候正好被羅媛看見了,揚著下巴示意杜思同看路邊停的車子,「梁總裁來好幾次了吧,他在追妳?」
杜思同撓了撓後頸,「也不是,就是……我無意中幫了梁總裁的忙,他這人比較客氣,總是想感謝感謝我,但我覺得舉手之勞不需要讓人家破費……哎呀,反正有點複雜,回頭我再給妳細說,先走了!」害怕羅媛再多問就要露餡,她匆匆忙忙道了別,趕緊衝上車。
梁瑾瑜見她跑得有點喘,咦了一聲,「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我啊,瞧妳跑的。」
杜思同白他一眼,「別鬧了梁總裁,我再不跑就得詳細跟人解釋為什麼你最近接我接得這麼勤快了!」她接過梁瑾瑜遞來的保溫杯喝了一口,燕窩溫度正好。
她緩了口氣,看他板著臉開車,突然想逗逗他,「我說啊,你這兩天來接我的次數比之前三年加起來都多,怎麼,突然覺得我還不錯,雖然結婚了但是不會管你,也不亂花你的錢,所以內心過意不去想補償我啊?」
這次是梁瑾瑜白她一眼,「自作多情什麼呢妳?妳每次回到家都那麼晚,我若先回去,老頭子隔三分鐘就要問我一句『思同呢』,煩都煩死了。」
杜思同碰了一鼻子灰,雖然有點沮喪,但也沒有太影響心情,反正她也沒指望能從梁瑾瑜嘴巴裡聽到什麼好話。她把手伸到暖氣口取暖,扁了扁嘴,把目光轉向車窗外。
梁瑾瑜不著痕跡的把暖氣調低一些,省得她吹得太燙手—這個女人太笨了,保不定等會兒就被燙得直抽氣,又可憐兮兮的看他,眼神就像一隻小貓般無辜。
他抿著嘴想笑,又忍住了,轉眼看見旁邊的女人雙手抵在暖風口,整個身體半趴在車門上隔著玻璃看外面,頭髮披在肩頭卷卷的像會跳舞。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摸一摸,碰到她髮梢時才反應過來,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來氣,於是轉而握了大半拽了拽。
杜思同被他揪了頭髮,轉頭瞪他,「你幹麼?」
「擋住照後鏡了!」梁瑾瑜又是一臉不耐煩,「老實點兒坐好!」
「哦。」杜思同窩回椅子上。
隔了一會兒,梁瑾瑜發現她安靜的有點過分,抽空瞟了一眼,只見這人又握著手機傻樂,笑容不大,就是眼睛彎彎的,睫毛頻頻搧啊搧,搧得他心煩意亂。正好是紅燈,他踩了剎車,把車窗放下半截透了口氣,回頭見她還在樂,這回連嘴角都翹起來了。
他心想這女人腦子裡到底都裝著什麼東西啊,看個笑話就不能跟他分享分享嗎?幹什麼非要一個人偷著樂!
紅燈還剩兩秒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把手探過去抽走杜思同的手機,一臉嫌棄,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車上玩手機會近視,妳不戴眼鏡都難看得拿不出手了,還敢玩!」
杜思同真是快被他煩死了……梁總裁,你安靜的開車不行嗎?!
隔天早上她好不容易成功忽悠了羅媛,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Maggie叫進辦公室。
見杜思同進來,Maggie把桌上的檔案夾推給她,「這是之前妳們交上來的企劃案定稿,我看過了還行,妳現在就給In送過去,重點部分詳細解釋一下,年後收了假正好他們給回覆,不耽誤時間。」
杜思同聽到In就為難,「Maggie姊,一定要我送過去嗎?能不能……」
「妳有什麼不方便的嗎?」Maggie工作的時候戴著眼鏡。她正低頭在辦公桌裡找東西,聽到杜思同拒絕,抬起頭來,一雙細眉挑起。
「我……」杜思同不太會說謊,有點結巴。
Maggie重新低頭找東西,不搭理她。「若沒有就快去做事吧。」
她站了會兒還是想不到理由,最後只能哭喪著臉拿著檔案夾出去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同事小美湊過來,一臉羨慕的說:「思同妳又要去見帥哥啦?」
杜思同一臉鬱悶,「這麼冷的天,不想去啊!」
「見不到的!」另一名同事湊過來,「聽說In的設計總監這兩天住院了,工作都堆著呢。」
「不是挺年輕的嘛,怎麼就住院了?」
「好像是勞累過度,胃出血。」那同事看起來也不知道是惋惜還是嚮往,「長得又帥,還這麼努力,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做到總監。」
杜思同低頭笑了笑,沒說話,拿著東西離開公司前往In。
她過去時林南果然不在,In的設計副總監方科接過文件翻了翻,又遞還給杜思同。
「總監之前特別交代過,說Y&M送提案來的話他要親自看。杜小姐,麻煩妳再跑一趟吧,你們公司做的方案我也轉述不好。總監在市立第一醫院,我派個人送妳過去,好嗎?」
「放著等林總監回來再看不行嗎?」杜思同想到自己還得去醫院就更頭痛了,「等林總監回來上班後我再過來。他現在在養病,我去醫院打擾……不太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方科按了內線,「小龐,你進來一下。」
杜思同拗不過,只能聽話的讓小龐開車送她去林南住的醫院。
路上,小龐跟她開玩笑,「杜小姐,你們公司女孩子多,若有合適的給我們總監介紹介紹吧,我們總監就是因為單身,一工作起來就不要命也沒人管。說來也奇怪,同樣是搞珠寶的,我們公司就狼多肉少,你們怎麼就那麼多女生呢?有次我過去,放眼一看滿辦公室都是正妹!」
杜思同被他逗得笑出聲,「雖然都是珠寶,不過你們搞投資,我們搞設計,能一樣嗎?我們公司這幫人經常買飯都算錯錢的,要是去你們公司做投資分析,那不得虧死啊!」
「還真是……我跟你講我女朋友啊,那天我們倆去吃飯,花了一百三十五,她付兩百,問老闆為什麼找她六十五不是七十五。」小龐深有體會,「我從洗手間出來時覺得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沒多久到了市立第一醫院門口。
杜思同在醫院門口買了一些水果,本來想去詢問處問問怎麼走,結果詢問處人頭鑽動圍了好幾圈,她想想還是算了,看了看大廳裡的分佈圖,確定一下位置,順著指示自己找。
走到某個樓梯拐彎處的時候,她似乎看到梁瑾瑜的身影一閃而過,她退了兩步折回來看,走廊上只有一個跟他差不多身形的男人。
杜思同使勁眨了眨眼,心想習慣真是太可怕了,自己居然出現了關於梁瑾瑜的幻覺!
繼續往前走,找了一會兒,很快找到林南的病房。
林南在打點滴,見她進來,神情有點懊惱,爬了一下頭髮,「坐。」
她把手裡的水果放到桌子上,拉了張凳子坐在床邊,然後把檔案夾遞給他,「你先看看,等下我挑重點部分解釋一下。」
林南半坐起來,接過檔案夾放在腿上,拍了拍,「現在不想看,等會兒再看吧。」
她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
「妳明天再過來吧。」林南揉了揉眉心,「我人不舒服,今天不想談工作。」
他看起來真的有點倦。杜思同點了點頭,「那林總監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企劃書不用急著明天弄好,改天等你好了再打電話談也行的,畢竟來回跑也不方便。」
林南手撫了撫額頭,仰起頭看她,「陪我坐會兒說說話吧,我一個人在這兒,一天說不到十句話。」說著,他淡淡的微笑起來。
這個時候的林南有點懨懨的,不像她印象裡意氣風發的少年,也不像最近合作相見時銳氣逼人的男人。杜思同心裡其實並不願意和他談,但是轉念一想,又想聽聽他還能跟自己說些什麼。
她重新坐下來,轉頭拿起桌上的蘋果削了起來,削完了她也沒讓給病人,自己咬了一大口。
林南笑了,「我覺得妳像是在咬我。」
一點也不好笑。杜思同看了他一眼,又咬了口蘋果,「想說什麼說吧。唔……在國外怎麼樣?發展挺好這點我看出來了,短短三年多就空降In,好本事。不過想想也對,HRD奪冠呢,多好的名頭啊。」
林南苦笑,「我知道妳會怨我,可是同同……」
「別。」杜思同豎起一隻手做制止狀,「咱倆不熟,叫我杜思同。」
「妳聽我解釋不行嗎,非要這麼跟我說話?」林南歎了口氣,雙眼深沉地看著她,「我知道不跟妳聯繫是我不好,但是最一開始我根本聯繫不到妳。」
杜思同低頭咬了口蘋果,牙齦有點疼。
林南看著她,低低道:「我知道妳怨我用了NT的名字、用了妳的設計得到HRD大獎,但我真的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妳知道當時我有多難過嗎?妳父親那麼強勢,我根本爭不過。出國以後我拚了命想早點出頭,我用自己的設計和NT的設計參加了HRD只是想多一個機會,早一點出頭,不,我是想早點變得有錢!
「妳知道嗎,那天我們去吃的那家餐廳,當年妳父親就在那裡問我:『這些菜都是同同愛吃的,你負擔得起嗎?』當下我心裡彷彿被刀割一樣。我連自己心愛的女人想吃什麼都請不起,又能拿什麼讓妳幸福?我一直覺得我的就是妳的,妳的就是我的,雖然我用了妳的設計出人頭地很下作,但是等我們重新在一起,NT照樣是原來的NT,我可以公開N是南,T是同!妳就不能看在我這麼拚命都是為了妳的分上,原諒我一次嗎?」
杜思同抬頭看他,笑得有點勉強,「已經沒有意義了。」
「怎麼會沒有意義?妳明明沒有訂婚,為什麼要騙我?」
「你比以前厲害多了。」杜思同岔開話題,指了指他的臉,他的目光直接又專注,隱約還有點侵略性,「你現在看我的目光,就是我說的厲害。」
林南冷不防聽見她這麼說,笑了笑轉開視線讓情緒緩和一下,又看向她,「妳為什麼要騙我說妳訂婚了?」
杜思同轉了轉眼睛,像在思考,臉上浮起一層笑意,「我沒有騙你,只是沒有全盤托出。你也別生氣啊,我不是只對你隱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其實我已經結婚三年了,你那天撿到的,真的是我的訂婚戒指。」
林南被她一本正經的神情逗樂,「學壞了啊,說的跟真的似的,妳隱婚妳爸爸會同意?」他壓根不相信她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爸爸不會同意?」她歪了歪頭,依稀又是當年那個可愛的女孩子,臉上帶著笑容,心裡卻不知道是快意還是難過,「三年前九月中旬我訂婚,十一月底辦結婚登記,沒有請客。老公的家庭就是……我爸爸希望的那種家庭。」
林南微微瞪大眼,但他很快隱藏好情緒,淡淡的說:「哦。」
她垂下目光,「就是這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從林南病房出來的時候,杜思同覺得這和自己設想過的情節不太一樣。她曾想過許多種跟林南提起自己已婚時的場面,幻想中林南的表情有痛苦有漠然,有試圖挽回也有祝她幸福……她更想過很多次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有發洩後的痛快,有壓抑後的委屈,也有刺傷他以後的快感……然而,林南只是平靜的「哦」了一聲,而她也只是談論了一件普通的小事。
曾經那麼痛苦過,如今也全都過去了。
杜思同看了看錶,已經快到午休時間了。她想到隔三差五去公司接自己吃午飯或者一起回家的梁瑾瑜,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他,別讓他撲空。
手還在包裡摸索,突然,她的手頓住了—她看到對面那棟樓的二樓走廊上,梁瑾瑜正陪著一個女人慢慢往外走。
那個女人顯然跟梁瑾瑜非常熟悉,他們好像說了什麼,她笑起來,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稍微的往外推了推。他們之間的距離因為這一推稍微遠了些,但是很快又並肩走在一起,轉彎下樓了。
杜思同突然想起這幾年來,關於梁瑾瑜的各種傳聞,其中最核心的詞語就是—風流。
而那個女人是A市時尚圈裡最頂尖的一位,梁氏設計總監嚴馨。她在梁氏從最底層開始逐漸爬到設計總監,給梁氏立下許多汗馬功勞,而且最難得的是她不僅有才華,更有美貌,像枝帶刺的玫瑰,也是梁瑾瑜喜歡的類型。
杜思同在樓上多站了一會兒,估摸著梁瑾瑜已經離開這才下樓。到一樓大廳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又看了一遍醫院的平面位置圖,看到那棟樓的二樓寫著「婦產科」、「檢驗科」。
她站在醫院大廳裡自嘲地笑了笑,為自己剛才想給梁瑾瑜打電話的念頭,也為最近自己逐漸和梁瑾瑜和緩的關係。
居然會對他有期待……她真是昏了頭了。
梁氏人事部經理張澤凱剛剛抱了兒子,太太馮倩因為剖腹產還在住院,A市講究探病都要上午去,所以梁氏高層有老婆的都打發老婆來探望,沒老婆的就分批來醫院道喜。
梁瑾瑜過兩天要出國一趟,今天抽空過來,嚴馨正好上午也得空,聽到梁瑾瑜要去醫院,順便跟他一起過來。
探望新手父母梁瑾瑜還真沒什麼經驗,嚴馨是個女人,做事也比較細膩,總比他要方便一點。於是他跟張澤凱在外面聊了會兒天,嚴馨進去見馮倩,順便幫梁瑾瑜送出一份紅包,算是替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離開時由於醫院停車場爆滿,梁瑾瑜開車出來稍微耽擱了一會兒,嚴馨上車後凍得直打哆嗦,「總裁總裁,好冷啊,暖氣調高點!」
他嗯了一聲,無意識地朝後視鏡看了眼,看見正從醫院大廳門口出來的……杜思同?他放慢了車速,邊擰著眉調暖氣邊瞟了好幾眼,惹得嚴馨也探頭。
「有什麼東西讓你老看這邊?」
「沒什麼,好像是個熟人。」這時候已經看不見人了,梁瑾瑜接了藍牙耳機撥號,等了半天沒人接電話,他有點惱,又撥了一遍,這次通了。
「喂?」杜思同的聲音傳過來。
「妳在哪兒?」梁瑾瑜問。
杜思同手都快凍僵了,手邊呵氣邊說:「正準備去吃午飯。怎麼了,我在公司樓下沒見到你的車啊?」
梁瑾瑜眉頭一皺,又看了眼左右的照後鏡,「去吧,下班後我去接妳。」
「看情況,再聯絡。」杜思同下意識想拒絕,「羅媛說想去買衣服,我也許陪她去逛逛。」
「……嗯,那先這樣。」說完,他掛了電話。
看梁瑾瑜臉色不太好,嚴馨小心翼翼的問:「發生什麼事了總裁?」
「沒什麼。」梁瑾瑜繞著醫院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杜思同,心想著這女人張口就騙人,跑得倒是挺快。
嚴馨大概是冷得厲害,雙手抵到暖風口取暖,一個不慎被燙得直抽氣,「好燙好燙!」她轉頭看梁瑾瑜,卻見他正盯著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梁瑾瑜是正好看到前面岔路口的杜思同,她半低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裡走路,看起來有點落寞的樣子,她脖子上的羊毛圍巾還是去年秋天他買的,買回來隨便丟到更衣室的櫃子裡,這是他一年多來第一次見她圍。
這次嚴馨終於發現了問題,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只看到個背影,「總裁,那位就是你說的熟人?今天外面很冷的,不如叫她上車來吧。」
「嗯?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件事。」梁瑾瑜回過神來,又打了通電話,「喂,幫我查一下市立第一醫院住了什麼人。」掛了電話他加快車速,很快就拐彎準備上高架橋。
嚴馨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眼熟,但又好像不是什麼認識的人,忍不住不停地看後視鏡。
梁瑾瑜看見了,問:「看什麼呢?」
「沒什麼。」嚴馨笑了笑,「覺得她那個圍巾挺好看的。」
梁瑾瑜嗯了一聲。
嚴馨見他不搭話,又隨便找了個話題跟他聊天,「總裁,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戒指戴在不同手指上的含義啊?」
「怎麼這麼問?」
「左手戴戒指有講究呢。」嚴馨伸出自己的左手,五指張開舉在眼前,她的食指上戴著一枚造型有點誇張的戒指,塗著裸色的指甲油,「食指和小拇指都是單身未婚的,戴在中指一般是戀愛中或者已經訂婚,戴在無名指上是已結婚,因為傳說無名指與心臟相連,最適合婚姻這種神聖的關係。總裁,你還沒結婚呢,戒指怎麼戴在無名指上?」她笑嘻嘻地說,表情有點俏皮,有點戲謔,和她平日在公司時的精明幹練不太一樣。
梁瑾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眼嚴馨,目光似有深意,「買的時候缺貨,中指戴不上去,我又急著走,只能買戴在無名指上的,大概老天也覺得我該結婚了吧。」
嚴馨捂著嘴輕輕地笑。
中午梁瑾瑜順便請嚴馨吃午飯,吃過飯梁瑾瑜載她到公司門口,她下車以後往後退了一步,打算等梁瑾瑜停好車,結果他又踩油門開走了,連招呼都沒打。
嚴馨看著車子開走,心沉了沉,恰巧背後有同事上來拍她肩膀,擠眉弄眼的說:「馨姊,總裁送妳回來?」
「想什麼呢芳芳!」嚴馨佯怒地瞪她一眼,又攬著她的手臂往公司裡走,「跟總裁去醫院探望張經理的太太,道恭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臉都紅了。
梁氏裡誰不知道嚴馨對梁瑾瑜有意,芳芳當然挑她喜歡聽的說:「公司這麼大,總裁怎麼不邀請別人跟他一起去啊?我聽說下午總裁要到隔壁B市去的,那邊最大的商場開了專櫃,總裁過去參加明天的開幕典禮。這麼忙還送妳回公司,可見總裁還是挺在意妳的啦馨姊!」
嚴馨拍了拍芳芳的手臂,嗔道:「胡說什麼!我警告妳,回去別跟人亂八卦啊。」
因為中午打過電話,杜思同以為下班梁瑾瑜會過來,刻意早走了一會兒避開高峰期,沒想到出了公司大門,門口哪裡有他的影子。她頓時覺得心口有些堵,又折回大廳裡給羅媛打了個電話,約她去逛街。
快到年會了,女人總是覺得自己缺衣服。
說來也巧,在一家專櫃裡,她們正好遇見了也是來買衣服的嚴馨。
嚴馨進門的時候見沙發上坐著個女人,從背後看像極了中午在醫院見到的人,她裝作不經意地繞到前面去看衣服,順便看了一眼,覺得的確是有點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她拿了兩件長洋裝在身上比了比,有點拿不定主意,在鏡子裡看到杜思同朝自己看了一眼,嫣然一笑,「美女,幫我看看唄,這兩件哪個好?」邊說,她邊轉過身面朝杜思同,一手拎著一件給她看。
其實從嚴馨進門那刻,杜思同就認出了她,見嚴馨跟自己說話,她客氣地笑了笑,也沒站起來,靠在沙發上看嚴馨手上的衣服,習慣性用右手捏住左手兩根手指的指尖,朝左邊揚了揚下巴,「我個人比較喜歡左邊這件粉色的,不過妳可以都試試。」
「我男朋友也喜歡粉色,那我先試這件,謝謝妳啦美女!」嚴馨不露痕跡地看了眼杜思同的左手無名指,「結婚戒指真好看!」
杜思同低頭看了看,不知道怎地突然想起那天在豐園,梁瑾瑜穿了件粉色襯衫,要多騷包就有多騷包,說不定還真是他喜歡粉色……
她拿不準嚴馨是試探還是已經打聽到了什麼,心裡覺得有點好笑,「不是結婚戒指,是之前朋友幫忙買的普通戒指,趕時間買錯了號。現在結婚不都買大顆鑽戒嗎,哪有人戴這麼樸素的。」
聞言,嚴馨想到中午梁瑾瑜說他買戒指的時候也趕時間,她歪了歪頭,精緻的臉上帶了點嬌俏,「那倒是,妳這麼漂亮,男朋友肯定會送妳兩克拉以上的。我先去試衣服囉!」她舉了舉手中的衣服,笑咪咪的鑽進試衣間。
她剛進去,試好衣服的羅媛出來了,站在鏡子前,揪著裙襬一臉不滿意,「大夏天的我居然胖了!怎麼感覺這小肚子跟懷孕了似的?思同思同妳幫我看看,還合適不?頭次試粉色的衣服,感覺好不適合我……」
杜思同離遠了點幫她看,羅媛皮膚帶點小蜜色,並不是特別的白,穿粉色確實不是很好看。她嘟著嘴搖搖頭,「一般。」
羅媛手扠在腰上側身打量自己,滿是嫌棄,「S型都快保持不住了,我最近果然是心寬體『胖』!」
「明明就保持得挺好啊,妳幹麼那麼較勁?」杜思同重新坐回沙發,「妳才剛過五十四就又要節食,人生樂趣都沒了。」
羅媛彎腰把臉湊到她旁邊,認真說:「我跟妳不一樣!妳就是七、八十公斤也沒人笑話妳,我要是胖點兒,遇到某些臭不要臉的不得嘲諷死我!跟妳說什麼才是動力,買個菜都要打扮的跟去參加晚宴似的,一定要保證在遇到賤人的時候永遠都是最好的狀態,這才是動力!」
杜思同嘴巴張成「O」字型,表示了解。
羅媛直起身又照了照鏡子,問旁邊的店員,「這件還有別的顏色嗎?我挺喜歡的,就是顏色不合適。」
店員還沒說話,另一間試衣間的門開了,嚴馨試穿好衣服走出來,羅媛扭頭看見嚴馨,白了她一眼,站在大鏡子前接著看效果。
嚴馨這時候終於想起來杜思同哪裡眼熟了,原來是羅媛的好朋友。
她也不跟羅媛擠,就著試衣間門上的鏡子左右看了看,又轉身給杜思同看,「美女,怎麼樣?」
杜思同點點頭表示合適。
羅媛回頭瞪了杜思同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
這時候嚴馨笑咪咪地說:「粉色還是得皮膚白穿著才好看,對吧媛媛?」
「對啊,皮膚白穿粉色好看,綠色也挺不錯的。」羅媛轉頭笑咪咪地看嚴馨,表情特別誠懇,說的話卻帶了諷刺,「聽說丁宇凡被某個見異思遷、專釣有錢男的女人甩了以後,失魂落魄了好久,真的假的?」
嚴馨面不改色的回答,「這我可不知道,我跟丁宇凡不熟,好幾年沒見了。我先進去換衣服了。」
她轉身進了換衣間,羅媛死死盯著她進去的那扇門,眼神裡滿是憤怒。
杜思同輕輕拍了下她的手,「妳怎麼了啊,突然這麼說話?嚇我一跳。」
「看到沒?」羅媛點了點嚴馨的試衣間,「百密一疏就是我今天這種了,平常打扮得再光鮮亮麗有什麼用,碰到賤人的時候我居然正好換了這麼蠢的衣服!」
因為隱婚,杜思同還真的很少跟羅媛談起感情這回事兒,她朝試衣間努努下巴,問道:「丁宇凡是誰,妳前男友?」
「我就一任男朋友!」羅媛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小禮服,扭頭往試衣間走,「換掉換掉,這件我不要!看著這粉色我就覺得跟嚴馨似的,帶股小妖精味兒!」
店員在旁邊一臉囧樣,擰著兩條眉毛看了眼杜思同和羅媛……他們家衣服招誰惹誰了這是?
羅媛出來的時候,嚴馨已經走了,而對方並沒有買下那件衣服。杜思同看她興致明顯低落,用手肘頂了頂她,「說說唄,看妳憋的一臉菜色,等會兒吃東西都吃不下。」
「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是看她不順眼。」羅媛扭頭,「我跟嚴馨是高中同學,哦不,是閨蜜。她平常看起來一副女神樣,幹的卻盡是婊子會做的事兒。
「大三的時候我跟我爸媽還有丁媽媽出國玩一個禮拜,中途嚴馨過生日我沒辦法去,就讓丁宇凡那個傢伙幫忙送禮物給她,沒想到那個臭不要臉的把自己打包送她床上了!
「我回來的時候丁宇凡約我見面,我還買了個白金戒指要送他,結果他是來找我分手的,說他得對嚴馨的第一次負責!
「呿,我不知道別人還不知道嚴馨啊,她這輩子有五、六個第一次,根本是非人類了好嗎?那天我氣得隨手就把戒指扔了。」
說著她摸了摸鼻子,一臉惋惜,「現在想想我真是蠢死了,戒指留著也行啊,我還能送給下一任。」
杜思同被她最後那句總結囧了一下,「雖然我挺想安慰安慰妳的,但是妳還能想著送下任,估計沒什麼大事。」
「我不是氣丁宇凡,是氣嚴馨!」羅媛又一臉不忿,「妳知道嗎?嚴馨從高中開始交的男朋友哪個的第一屬性不是有錢啊,丁宇凡最多就是小康家庭,平常嚴馨根本不會正眼看一眼的那種,就因為是我男朋友她就非要睡一睡,媽的!後來丁宇凡也沒負責成功,沒兩個月嚴馨就跟一個體育系的富二代好上了,聽說丁宇凡氣不過還糾纏了挺久,我現在想想,當初我也真是瞎了眼,居然能看上丁宇凡這種貨色。」
「行了行了,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妳還得感謝嚴馨讓妳脫離渣男。」杜思同安慰她,「順便跟這種閨蜜劃清界限,以前付出的就當餵狗了,反正都過去了不是嗎?」
「呿—」羅媛嗤之以鼻。
聽了一晚上「姊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論調,杜思同回家的時候又晚了。
她拎著幾個大大的袋子進了們,東姨邊接過手邊說:「太太,先生出差到B市去了,今晚不回來。」
杜思同嗯了一聲,「爸爸睡了嗎?」
「睡了。」東姨說,「太太吃過飯了嗎?」
「吃了。」杜思同換了鞋子,「早點休息吧東姨,我也上樓了。」
東姨看她神情淡淡的,以為她生氣了,解釋說:「先生說給您打電話您關機了,所以才打到家裡來的。」
杜思同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是關機了,估計是沒電吧。
她突然想到梁瑾瑜那個滿是曖昧短信的手機,心想到底是梁瑾瑜有手段還是現在的女人底線太低,居然能容忍他上午陪自己去婦產科,下午就打電話給別人說晚上不回來了?杜思同自問沒有這個氣度,自己雖然婚前跟梁瑾瑜講明互不干涉,但以前他也很少讓她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想起梁瑾瑜面對自己總是滿臉嫌棄,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但是面對別的女人的時候竟然會笑,笑起來還挺好看的,突然就覺得心底有點堵,不想多說什麼就敷衍了東姨一句,「知道了。」
她上樓洗澡睡覺,睡前躺著看了會兒書。東姨輕輕敲門,「太太,先生打電話回來說給您熱杯牛奶,您睡了嗎?」
「還沒呢,進來吧。」杜思同覺得梁瑾瑜真是一心多用的榜樣,「牛奶放床頭就行了,東姨,妳早點睡。」
東姨笑咪咪地看她,「先生說電話還是打不通,要我來跟太太講,如果還沒睡著的話就起來給手機充個電。」
這人煩不煩!
杜思同心裡不滿,卻也不想對無辜的東姨發火,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等東姨出去,她喝了牛奶,刷牙睡覺……至於幫手機充電開機?她開什麼機啊,等梁瑾瑜在別的女人床上給她打電話嗎?她腦子又沒有毛病。
躺下以後杜思同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拿了個蒸汽眼罩戴上,淺淺的玫瑰味熏得人暈乎乎的,眼看就要睡著了,突然聽到電話響,她氣急敗壞地找了半天才找到抽屜裡的手機,一臉煩躁的接起來,「大半夜的你最好有個非打電話不可的理由!」
「這麼早就睡了?」梁瑾瑜聽出她聲音低啞,腦子裡想像的是她身披淺橘色真絲睡袍的旖旎模樣,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一些,「到家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杜思同窩火死了,「你半夜打電話就為這個事兒?」
「怎麼,妳還真睡著了?」他打了個呵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睏了,那一起睡吧。」
杜思同氣笑了,「梁先生,你這話說的挺有意思,誰跟你一起睡啊?再說你人走了抽屜裡還放個開機的手機又是哪個意思?」
他咦了一聲,「誰惹妳了,這麼大脾氣?」
「剛睡著就被吵醒,我還得樂呵呵的伺候你啊?」杜思同諷刺地笑了笑,「還有啊梁總裁,躺別的女人床上就別分心查老婆勤了行嗎,很掉價的。」
「梁太太,妳哪隻眼睛看見我躺在別的女人床上?」梁瑾瑜先是詫異了一下,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低聲笑了,「我說妳怎麼火氣這麼大,原來是我晚上不回家妳不開心啦?明天B市這邊的時代廣場有專櫃開幕剪綵,我參加完就回去了,會給妳帶禮物。」
「誰稀罕!」杜思同嘟囔了句。
這時恰好有人敲門進來,是梁瑾瑜的特助宋昱,「總裁,明天的流程已經定了,您再看看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梁瑾瑜嗯了一聲,示意他稍等,接著對杜思同說:「我這邊還有點事,妳早點睡吧,先掛了。」
隔著手機,杜思同也聽到宋昱的聲音,詫異他真的是去出差而不是陪嚴馨,下意識地說了一聲好。
梁瑾瑜等了會兒見她沒掛電話,問:「嗯?怎麼了?」
「哦,沒事沒事,你忙吧。」杜思同反應過來,「忙完了早點休息,掛了啊。」
掛了電話,杜思同長吁口氣,腦子裡亂七八糟,梁瑾瑜原來真的是去工作,他沒有騙她……
回頭想想,自己剛才說話的時候……語氣挺酸的。
不得不說,她被自己會介意梁瑾瑜和別人在一起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梁氏新店開幕,梁瑾瑜從一大早就開始盯著,一直到過了中午才算把這邊的事情忙完。他回酒店稍微休息了一下,準備回A市。
宋昱幫忙收拾東西,臨走前問了句,「總裁,您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沒了,走吧。」梁瑾瑜穿上大衣,突然想起上午去梁氏專櫃的路上,無意中看見車外一個專櫃的櫥窗裡有一件嫩粉色的長洋裝非常漂亮,杜思同皮膚白皙,穿起來肯定很好看,於是改口說:「繞時代廣場走,我去那邊買點東西。」
宋昱笑了,「總裁也要去買豆沙酥嗎?時代廣場旁邊有條巷子裡的豆沙酥很好吃,我女朋友知道我要來出差,一連打了三通電話要我千萬別忘記帶豆沙酥給她。」
「這麼好吃?」梁瑾瑜倒是不知道,「那等會兒幫我也帶一點。」
宋昱笑著點頭答應。
到了時代廣場的地下停車場,恰巧遇到這邊爆滿。梁瑾瑜打發宋昱下車去買豆沙酥,自己和司機轉悠一圈找車位,等了好一會兒才遇到有人讓出車位,於是他給宋昱打電話,報了停車地點,「司機在車上等你,等會兒你把買的東西放車上,進時代廣場一樓後給我打電話。」掛了電話他又吩咐司機,「你先等會兒宋昱,等下要是想逛跟他一起上來。」
梁瑾瑜搭電梯來到一樓,也不著急,一路閒庭信步,給自己添置了兩條領帶和四件襯衫,買了件大衣。領帶和襯衫還好,加了大衣就顯得很沉,刷卡的時候正好宋昱打電話來,他報了位置就坐在店裡的沙發上等他們過來。
宋昱過來時見他腳邊放著好幾個袋子,笑嘻嘻的說:「總裁買買買,小特助就只能認命當苦力。」
他指指一整排的衣架,「自己去挑。」
「您付錢嗎總裁?」見他點頭,宋昱特別做作的眨眨眼,「天啊,我就知道跟著總裁都是出肥差!」
宋昱性格外向圓滑,見梁瑾瑜心情好,偶爾也會故意噁心人一下,調節氣氛。
梁瑾瑜嫌棄地白他一眼。
宋昱和司機各自挑了幾件,最後宋昱雙手都是袋子,「總裁,還買嗎?」
「嗯……我們去那邊看一下。」梁瑾瑜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店,「那家。」
宋昱點點頭,「那家店的女裝非常好,男裝偏休閒。」
梁瑾瑜邊走邊嗯了一聲,「櫥窗裡掛的那件洋裝不錯。」
宋昱了然。
很快,梁瑾瑜停在那件嫩粉色的長洋裝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越看越滿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杜思同穿上它的樣子,於是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傳給杜思同:喜不喜歡?
拍完照片,他抬腳往店裡走,打算買下來。
宋昱跟在他旁邊,覺得這衣服很眼熟,「總裁,您要買這件?」
梁瑾瑜報了尺寸,櫃姐已經在查貨了,聽到宋昱這麼問,他回頭,「怎麼了?」
「有點兒眼熟。」宋昱思索著,「我好像有在誰的微博裡看見過類似款,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件……這個您肯定是送人,萬一撞衫……啊我想起來了!嚴馨,那天嚴馨在微博裡PO了一張照片,我找一下。」說著掏出手機找了起來。
很快的他找到了,時間就在最近,嚴馨發了穿著嫩粉色長洋裝的訊息:這件衣服好美,今年年會有戰袍了!
梁瑾瑜就著宋昱的手機看了看,別說,還真是同一件。
宋昱見總裁的眉頭都皺起來了,顯然有點不高興,四處打量了一下,目光一亮,「粉色太嫩了,壓不住場,總裁您要不看看那件?」他朝店裡正中央的模特兒身上一指。
梁瑾瑜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忍不住挑了挑眉—那是一件淡紫色貼花鑲鑽曳地長禮服,腰間一條細細的同色腰帶,樣式簡單卻十分優雅。
櫃姐見了連忙說:「先生,這淡紫仙紗只有一件,純手工縫製,尺碼的話……您剛才報的尺寸若沒有意外是可以穿的。」
「那就這條吧。」梁瑾瑜指了指模特兒,「刷卡。」
杜思同收到訊息的時候,正和羅媛一起在Maggie辦公室裡,Maggie見她們進來,把手裡的筆蓋一蓋,「坐。」
等她們坐好,Maggie也給兩人倒好了水放在面前,「這不是年底了嘛,梁氏按照慣例要辦時尚晚宴,上午送了四張邀請函過來,有妳們倆。記得好好打扮打扮,特別是妳啊思同,每年年會都穿那麼樸素,這次可不行呀,就算不能豔壓群芳,也不能被群芳給豔壓了,懂嗎?」
羅媛哈哈大笑,杜思同則是很無言,「……知道了Maggie姊。」
「妳們只管買,在合理範疇內,治裝費公司負擔。」Maggie交代,「當然了,任務也有,懂吧?」
羅媛撩了撩頭髮,「Maggie姊,今年要色誘誰啊?妳說,看在治裝費的面子上,我會酌情考慮犧牲的!」
「怕妳沒本事色誘到人呢!」Maggie笑罵著,「跟In的合作已經基本走上正軌了,老闆的意思是明年爭取再跟梁氏談成長期合作,畢竟我們公司主要是設計為主,行銷管道較弱,跟梁氏合作也算是大樹下面好乘涼。不過呢我也不指望妳們倆能一次就搞定,留個心眼兒吧,有機會就上。明白?」
羅媛吹了聲口哨,「梁總裁肯定會出席啊,那叫一個絕色,Maggie姊妳讓我倆去色誘他不是開玩笑吧?梁總裁每天看鏡子裡的自己估計就滿足了。」
杜思同想了想早上梁瑾瑜對著鏡子說「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的男人」的畫面,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欸……也不一定哦。」羅媛想起杜思同最近跟梁瑾瑜走得近,挑了挑眉,有點不壞好意地看她,「也許就色誘成功了呢。」
杜思同拚命給羅媛使眼色,讓她閉嘴。
Maggie戳了羅媛一下,「行了,沒事就出去工作吧,跟In的案子別放鬆啊。」
「好咧!」羅媛賣了個萌,「那我們先出去啦。」
杜思同也對Maggie點了點頭示意,兩人一起出了辦公室。
剛出來,羅媛就湊到杜思同身邊,手挽在她的胳膊上,用肩膀頂了頂她,「我說,梁瑾瑜真的不是在追妳?」
杜思同正色道:「妳看看我的臉,摸著良心說,梁瑾瑜會不會喜歡我?」
羅媛還真的端詳了她一會兒,一臉惋惜,「雖然妳也算是個美人兒了,不過梁總裁美得傾國傾城,比起來妳真的是清粥小菜了,唉。」說著還拍了拍她的肩膀聊表安慰。
這又像誇獎又像貶低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杜思同瞪好友一眼。
回到座位,杜思同看了看手機,這才發現梁瑾瑜傳訊息來。她滑開手機看見照片,下意識地想起那天和羅媛逛街遇到嚴馨的事情,照片上的衣服跟當天嚴馨試穿的有八成像,但仍有些微的不同,也更漂亮,但她想到的除了這件事,還有嚴馨說她男朋友喜歡粉色……
思及此,她回覆梁瑾瑜:不喜歡,我不喜歡粉色。
這會兒梁瑾瑜已經在回A市的路上了,剛上高速公路。他本來打算休息一下,拉起了車窗兩側的遮陽板,閉著眼,眉眼漸漸舒緩。
他的手機在宋昱那,感覺到手機震動,宋昱拿出來看了看,發現是一條簡訊,發件人寫著:老婆。
宋昱回頭看了一眼梁瑾瑜,正在猶豫要不要叫他,梁瑾瑜深呼吸了一下,眼都沒睜,聲音淡淡的道:「怎麼了?」
「是夫人。」宋昱問:「簡訊,要看嗎?」
梁瑾瑜睜開眼,手往前伸。宋昱連忙往後探過身體,把手機遞到他手裡。
他半瞇著眼看簡訊,然後動手指回覆她:嗯,我也不喜歡。
杜思同收到,撇撇嘴:那次在豐園吃飯,你不是穿了粉色的襯衫?
超級無聊夫妻檔開始聊天—
梁瑾瑜挑眉:有嗎?妳觀察我倒是觀察得挺仔細。
杜思同扁嘴:因為週末才吵架,週一某些人就心情好的穿粉色,所以我很不爽。
梁瑾瑜了然:那妳喜歡什麼顏色?
杜思同皺眉想了想:欸?我沒什麼不喜歡的顏色吧。
梁瑾瑜無語:妳剛剛才說不喜歡粉色。
杜思同撓著下巴想了想,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嫉妒:除了粉色,我沒有不喜歡的顏色。
梁瑾瑜看著簡訊,想像了一下杜思同死鴨子嘴硬的表情,薄唇不自覺地勾了勾:下班我去接妳,乖乖等我。
這個話題轉換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杜思同瞪眼,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羅媛,苦哈哈的打字:我今天要加班,也不知道幾點才能下班,你從B市回來了?回家裡待著休息吧,我下班自己回去就好了。
沒多久收到梁總裁回覆:給妳一個小時的加班時間,六點半下樓。
杜思同又偷偷瞄了羅媛一眼,心想這種躲躲藏藏的偷情感是怎麼回事?!
那邊宋昱已經回頭看了好幾次自家總裁,表情目瞪口呆—他跟了總裁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有耐心的打、簡、訊!而且還笑容蕩漾一臉春色!
這真的是平常總是一副看什麼都不順眼的總裁大人嗎?!
宋特助頓時覺得手機那端的梁太太真是個不可小覷的女人。
杜思同準時六點半下樓,果然見梁瑾瑜的車子已經在樓下。駕駛座的車窗半開,是司機的臉,見她出來朝她招了招手示意。
她鑽進後座,梁瑾瑜聽見動靜睜開眼,打量了她一下又挑毛病,「妳是怎麼回事?灰頭土臉的。」
她無語,這人一開口就不可愛,「進資料室一趟,不過就是找舊資料沾了點灰塵,哪裡有灰頭土臉那麼嚴重啊!」
梁瑾瑜用眼神示意她坐過來一點,「想吃什麼?」
杜思同眨了眨眼,「前兩年我還沒怎麼注意到……梁先生,你的思維一直都是這麼跳躍的嗎?」
「請說我腦袋轉動迅速。」梁瑾瑜得意的揚了揚眉。
他們在外面吃飯,讓司機先回去,吃過飯梁瑾瑜開車,杜思同習慣性地拉開副駕駛座的門,發現座位上放著個大袋子,於是又想關門坐到後面去。
梁瑾瑜看了眼,「上來吧。」說時便拎起袋子放到後座去。
杜思同上了車,隨意的說:「那是什麼?那麼大一袋。」
「禮物。」他輕描淡寫,把手裡比較小的盒子遞給她,「說好給妳買禮物的。」
杜思同以為他說的是這個小的,低頭邊看邊問:「這是什麼……啊,豆沙酥!是時代廣場旁邊巷子裡那家嗎?」
「妳也知道?」梁瑾瑜見她一臉雀躍,有些詫異,「我是聽宋昱說的,他女朋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買,說是特別好吃,我就順便給妳帶了點兒。」
杜思同道謝,「謝謝你的順便啊。」
「我不知道妳也喜歡。」他說得自然,「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會專門去給妳買。」
杜思同轉頭看了看他,沒有搭話,重新低下頭拿了一塊豆沙酥放進嘴裡。又軟又酥,甜而不膩,好吃得令她忍不住瞇起眼來,嘴裡鼓鼓的說:「怪不得說吃點好的,人生觀都能改變……真是好久沒吃過的好味道了呢!你要嘗嘗嗎?」她手裡又拿起一塊,朝梁瑾瑜舉了舉。
她其實只是客套,因為梁瑾瑜不喜歡吃甜的,沒想到他頭都沒回,側過身張開嘴等她餵。杜思同頓了頓,才把一塊豆沙酥塞到他嘴裡,「你不是不喜歡吃甜嗎?還跟我搶。」
「嗯,確實不好吃。」他滿嘴豆沙酥,說話有點不太清楚,「太甜了。」
她窩在座位上哼了哼。
他突然伸過手,在她頭上摸了摸,「真的這麼喜歡?那週末我開車帶妳去買,想吃多少買多少。」
梁瑾瑜的動作太親暱,她抬起眼偷偷看了看他,想問那天在醫院看到他和嚴馨在一起的事,想問他是不是嚴馨懷孕、孩子是誰的,但又覺得現在氣氛很好,最後還是把一肚子話都吞了回去。
回到家,梁瑾瑜從後座把那個大袋子拎出來,指揮圍上來的傭人們從後車廂拿他的衣服去洗,杜思同見了奇道:「這麼大的袋子到底裝了什麼?你竟然紆尊降貴自己拿。」
他斜睨她一眼,「都說了是禮物,妳確定要自己拿?」
她連忙搖頭。
進了屋,梁楷已經睡了,東姨還醒著,見他們倆一起回來,臉色也都還好,暗暗鬆了口氣,轉身進廚房去給杜思同熱牛奶。
梁瑾瑜把袋子放在桌上,努了努下巴示意她打開看,這會兒燈光大亮,她看見袋子上的品牌名字,知道是衣服……但是這麼大的袋子,到底是什麼衣服還真的猜不到。
她蹲下去,把盒子從袋子裡拿出來,特別沉,揭開盒蓋,她忍不住「哇哦」了一聲。
禮服在盒子裡安靜的躺著,最上方正是正面,胸口處往下是加了內襯的,但是脖子和鎖骨處只有薄薄的一層紗,鑲著鑽,杜思同都可以想像穿在身上是怎樣優雅而誘惑。她伸手把洋裝拿起來,只覺觸感極好。
「去試試。」不知道什麼時候梁瑾瑜已經坐在了沙發上。
她歪頭看他,「好。你等會兒再去洗澡,先幫我看看合不合身。」說完捧著衣服就往樓下的衣帽間跑。
這件禮服的裙襬有些長,杜思同愛乾淨,嫌拖在地上會髒,所以是捧著裙襬走,顯得很吃力。
梁瑾瑜看著她耳邊的頭髮掉了一縷,手都撐在沙發上準備站起來幫她一把了,想了想還是坐了回去。
沒多久杜思同換好衣服出來。她把頭髮隨意的盤了一下,臉頰兩側的髮絲有一些不聽話地跳出來,倒是顯得靈動。她原本就骨架偏小,人也瘦,裙子的上半身極其服貼,腰帶一繫纖腰顯得更細,裸色的高跟鞋隱藏在裙襬內,高腰的設計讓雙腿看起來更加修長。
她雙手拎著裙子,低頭打量自己,「原來全身都鑲了鑽,這麼奢華的設計居然還滿優雅的。欸,怎麼樣?回頭找個樣式簡單點的耳墜和手鏈來配,不需要戴項鏈了,前面都是鑽……啊,會不會有點太透?」
「五分袖妳還覺得太暴露?」梁瑾瑜笑話她,「不該露的都嚴嚴實實的裹著,再遮嚴點兒妳還不如穿最保守的套裝。」
杜思同嘟囔,「我說的是後背啊,誰說前面了,整個後背只有一層紗耶。」她轉過身給梁瑾瑜看,果然後背只有一層非常薄的紗,隔著紫色輕紗和鑲嵌的鑽,她白皙纖瘦的背部一覽無遺,「喏,這衣服可以直接去紅毯了。」
梁瑾瑜還真沒注意這衣服的後背是這樣的,這會兒見杜思同轉身給自己看,眸色越發幽深。
杜思同回頭朝他嫣然一笑,像多年前的那時候,明媚而又毫無防備,「怎麼樣,還行嗎?」
梁瑾瑜冷靜自持地站起來,腳步沉穩地走到她身旁,雙手握著她的肩膀,讓她站在自己的正前方。他上下描摹了一圈她精緻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和嫣紅的嘴唇,修長的脖頸,高聳的……他眸底一暗,突然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喂,你幹什麼啊!」杜思同嚇了一跳,又不敢叫太大聲怕驚動東姨,只能輕輕捶他的肩膀,「喂,梁瑾瑜,你幹麼!」
他抱著她上樓,她衣服上鑲的鑽磨得他手疼,她又不安分,拚命掙扎著要下來,他甚至覺得那些鑽約莫已經劃破他的皮膚了。不過這會兒哪能說鬆手就鬆手,他雙手緊了緊,腳步不停,視線對上她的,「別亂動,東姨聽見動靜出來了我無所謂,可是妳……」
杜思同又羞又氣,使勁兒掐了他的胳膊一把,那含羞帶怯的眼神和紅得滴血的臉蛋讓梁瑾瑜心裡的邪火更盛。
他三步併作兩步上了樓,一腳踢開臥室門又一腳把門踢得關上,將她扔到床上之後反手鎖了門。杜思同跌進柔軟的床裡,衣襬剛好卡在高跟鞋,半天掙不出來。很快梁瑾瑜就到了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裡的慾望毫不掩飾。
杜思同指著他,「走開,你別亂來啊!」
梁瑾瑜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對她眨眨眼,笑得風華絕代,「今天才買的新衣服,妳都給壓皺了,我幫妳換下來怎麼樣?」
「不需要!」她扭了扭,試圖從桎梏中掙脫出來,「我自己去衣帽間換,你起來。」
他搖頭,聲音低得像在呢喃,「怎麼老是不聽話……」
杜思同求饒,「停停停,你起來讓我換件衣服行不?」
「真吵!」他總結了一句,然後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很快的,室內響起動人的喘息和呻吟聲……
過了許久,兩人一同攀上高峰,杜思同已經被折騰得精疲力盡,睏得要命,梁瑾瑜倒是精力旺盛,還能抱她去洗澡,洗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來。
「要辦時尚晚宴了,今年妳做我的女伴吧。」
杜思同靠著浴缸,眼睛都懶得睜,「不太好吧,我也收到邀請函了,得跟我們公司的人一起出席。」
「妳也收到了?」他皺眉,「是邀請妳的,還是你們公司點名妳去的?」
她睜了一半眼睛看他,整個人都慵慵懶懶的,「不是你弄的?」見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又說:「邀請我的啊,我們公司就四個,有我和羅媛。」
「這又不妨礙妳做我女伴。」他繼續遊說,「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找女伴,我又不是沒老婆。」
他語氣裡夾雜著不滿意,顯得有些孩子氣,杜思同閉著眼睛嘻嘻笑了,胡亂抬手拍了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拍在了臉上,「梁總裁真會開玩笑,你什麼時候缺過女伴啊?哦對了,你也知道我們Y&M是小公司,今年年底終於跟In達成合作意向,老闆明年打算搭上梁氏的大船呢,手段不限。我要是做你的女伴陪你出席,不是明擺著告訴我老闆『杜思同色誘梁總裁成功』,那我明年不得被他們煩死!」
梁瑾瑜把她從水裡撈出來,用浴巾裹好,抱著她往外走,「要是你們公司派妳來色誘,讓妳成功一次也無妨。」
「呿。」杜思同摟著他的脖子,隨意地晃了晃腳,濺了一地水,聲音低得像快要睡著了,「油嘴滑舌的,就會糊弄我。」
他把她放在床上,幫她擦乾身上的水,又把吹風機扯過來幫她吹乾頭髮。
杜思同睡意朦朧,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由他擺弄,閉上眼前還不忘蹬了蹬腿吩咐,「腿上幫我塗點乳液啊……冬天好乾……」
她平時很少這樣恣意地使喚他,梁瑾瑜看著她的小臉,剛從浴室出來,還帶著一點點暈紅,十分可愛。他手裡握著乳液,又看了看杜思同白瓷似的小腿,忍不住失笑,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伺候人的時候。
他幫她調整了下睡姿,又幫她蓋好被子,然後才把被子的下方掀開一點點幫她擦乳液。小腿擦完了擦大腿,等大腿擦完了,梁瑾瑜想乾脆送佛送到西,幫她全身都擦一擦好了。
擦著擦著某個地方有些不受控制,此時杜思同正好翻了個身,蹙著眉嘟囔,「老公,記得關燈。」
「妳叫誰呢,同同?」梁瑾瑜語氣誘哄的問:「妳叫誰呢?」
杜思同被吵煩了,胡亂推了他一把,「別鬧啊梁瑾瑜!」
梁瑾瑜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居然是這樣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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