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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1729

驚世小娘子2《花魁賣子》

  • 作者綠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2/08/01
  • 瀏覽人次:7967
  • 定價:NT$ 230
  • 優惠價:NT$ 182
是妳教會我什麼是愛 如今我將傾盡一切愛妳

都闐小報驚世特刊:
據聞,崆峒首富家中二少五年前失身那一夜,大少也失身了,
大少日前從寒煙閣花魁手中買下的孩子,就是那夜的紀念品……


他金大少一向是個君子,潔身自愛到爹都以為他有龍陽癖,
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人下藥,變成野獸把人拆吃入腹,
也沒想過這事會有後遺症──得到上門叫他爹的小鬼頭一枚?!
只是,時隔多年才來認親,這不是挺奇怪?
更別提這小鬼說他娘死了,言語中卻又屢屢露出馬腳,
所以不能怪他把孩子扔在豔陽下曬,要逼孩子的娘出面……
瞧,人來了,就是這潑辣大罵他可惡的花魁,
不說她和小鬼頭的互動簡直就像親生母子,對孩子萬分疼愛,
就說她身上竟有跟被他硬吃了的女人一樣的傷痕,
還對那夜的過程知之甚詳,像親身經歷……就已經證明一切,
怪的是,她死都不承認,不但堅稱她只是孩子的姨娘,
還收了一千兩把孩子賣給他……她態度丕變是在唱哪齣戲?
再說,兒子本來就是他的,他憑什麼要付錢?這根本是詐欺!
但如果她連自己也一併送上……他倒是十分樂意!

 
綠光
最陰沉的A型人。
認為愛情是這一輩子最渴求的一種感情,但寧缺勿濫。
因為太愛作白日夢,所以迫不及待將滿腔熱血化為文字,
哪怕是在腦袋空虛時,都能夠充滿執筆的熱情。
希望有一天能達到讓讀者們恨之入骨,一日無綠光,便覺面目可憎的超凡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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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掌燈時分,崆峒城南舊金河兩岸的銷金窩燦亮如晝,車水馬龍。
打扮妖嬈清涼的花娘,在門口送往迎來。
一輛馬車停下,眼尖的花娘光是憑馬車上的綴飾,就認出來者是誰,立刻向前迎接。
「金大少。」
一身月牙白衣袍的男人下了馬車,抬眼笑得柔和,彷彿月華灑落一地,教花娘羞得不敢直視。
「可瞧見了牙販邱老闆?」他啟口,聲音清朗悅耳。
儘管他記不住眼前的花娘是什麼名字,但他確定寒煙閣的花娘肯定認得出每個上門的老闆。
花娘想了下。「似乎沒瞧見,不過大少會這麼問,是與邱老闆有約吧,可有先訂房了?」
「他訂了房。」
「大少請跟我來。」
金如玉要貼侍守在外頭,跟在花娘身後進了寒煙閣,寒煙閣的鴇娘絮柳見到,立刻迎向前來,得知是和邱老闆有約,立即便查了房號。
「大少,是菊二房,邱老闆還沒到,我差人帶你過去吧。」絮柳笑道。「順便先替你準備一些茶水還有晚膳。」
「不用了,茶水什麼的等邱老闆到再上,至於菊二房我知道在哪,我自個兒過去。」金如玉說起話來斯文謙恭,沒半點架子,壓根沒看低花樓裡的花娘,就這一點最惹人愛。
「那就往這邊走吧。」絮柳指了指一旁的木梯。
金如玉微頷首,獨自朝木梯拾階而上。
他在寒煙閣走動多年,這兒的雅房豈有他沒進去過的?而他不要人陪,是因為他知曉對方未到,不想被花娘給纏上。
不是他潔身自愛,而是他本就不愛和花娘走太近,以杜絕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熟門熟路地走進菊二房,他一踏進去,有股香氣迎面而來,教他不由得微揚起眉,卻沒瞧見裡頭有香爐。
沒多細想,他先入座,然而也不知道怎地,身子卻突地燥熱起來,甚至連頭都有些發暈。
他微揚起眉,懷疑是房內香氣有問題,正要起身,卻驚覺自己渾身無力。
難道……邱老闆對他下迷香?
這是為什麼?金家有時急需大批的夥計,得靠牙販替他調人手,他和邱老闆常有往來、相處甚歡,為什麼他要設計他?
頭腦昏沉地忖著,房門這時被人打開。
他側眼望去,眼前如蒙了層霧,教他看不清來者。
「是誰?」他低聲問著,力持冷靜,不讓來者看出他的不適。
「金大少,咱們先離開這裡。」
那是姑娘的軟細聲嗓,甚至帶著些微稚氣。
她走近,吃力的攙起他,他竟連要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微微掙扎著。
小姑娘撐著他,離開了菊二房,進了長廊最末的菊六房。這房,前陣子整修,尚未收拾好,近幾日絕不會有人在此尋歡作樂,正是將他暫時藏匿的好地方。
「好,你就在這裡休息吧。」小姑娘將他扶上床,卻發現他俊白的臉紅得極不尋常,不由得伸手撫上他的額,卻驀地被他反握住。「對、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
兩刻之前,她看見有陌生人進了菊二房,不知道在裡頭做什麼,她暗記下,打算待會告訴絮姨,然忙了一會再過來,卻見是他進房,不禁教她擔心了起來,趕忙查看,卻發現他臉色不太對勁,於是她不假思索地帶他離開。
「過來……」金如玉啞聲喃著。
他的身體像是有蟲囓咬著,痛著發燙著……而她的手冰涼得舒服,讓他的身體產生了反應。
那迷香有問題,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大少?」她正疑惑之際,已經被他一把拉進懷裡。
體內高漲的火焰,急著尋找出口,先前失去的力量,此時彷彿加倍在體內充斥著,讓他徹底地失控,動手扯著小姑娘的衣衫。
「大少?」她掙扎著,恐懼著,然卻抵不過他的蠻力,教她渾身發顫著,直到那蠻橫的力道將她徹底撕裂,她才逸出痛苦的哀吟聲。
她只是想救他,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待她?
第一章
晦暗的房裡,唯有從門縫射入微光,隱約可見四柱大床的床幔未放,交疊的身影摩挲著,房內迴盪著教人臉紅心跳的聲響。
那夜,如夢似幻。
至今,他依舊記得自己那時像是發了狂的獸,永不饜足地索求著。
大手緊抓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撫過腰間猙獰的傷痕……
直到現在,他的指,彷彿還殘存著傷痕的觸感。
然而,都過了五年了,他還是不知道那晚的女子到底是誰。
「大少……大少……」
耳邊的喚聲伴隨著腳邊的輕碰,讓金如玉的視線,從自己的指尖緩緩地抬高,看向坐在對面笑得嬌怯的姑娘。
身旁,他的貼侍并也才總算鬆了口氣。
金如玉直睇著對面的姑娘,才發現桌面的龍形香爐不斷地噴散薰香。
想來……是這薰香教他無端地想起往事。
真是讓人不愉快。
并也原本鬆了口氣,卻瞥見主子抽出了腰間的折扇,目光落在亭外的荷花池,不禁暗叫不妙,正打算要阻止時,偏偏對面的曹家大千金已經開了口—— 
「不知道金大少可還喜歡這薰香?」
并也屏住氣息,負在身後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
「喜歡。」金如玉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風。
「真的,那奴家派人送些香料到金大少府上。」曹家大千金不禁喜出望外。
坐在面前的,可是放眼崆峒城,喔,不……該說就連京城也找不到像他這般金雕玉琢的美男子,如此冠玉無瑕,說他是都闐王朝第一美男子,他當之無愧。
更難能可貴的是,在他如此光風霽月的氣質之下,他斯文有禮,風度翩翩,是崆峒城所有千金的夢中佳婿。
今兒個要不是她曹家在崆峒城富戶佔有一席之地,恐怕是難攀上他,更是難以見他一面,既然他喜歡薰香,她當然得將自家經營的香料送上,非使出渾身解數博得他的好感不可。
「曹千金難道不知道我金家也有做香料買賣?」金如玉淡笑道。
他俊眸如黑曜石,笑瞇時,如琉璃閃動,不分男女,見了莫不臉紅心跳。
「咦?」她心跳加速,被他的笑臉迷得七葷八素,根本就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怪了,聽說女子有貌無才,有才無貌,怎麼今兒個卻碰上了一個無才也無貌的姑娘?」金如玉笑時,眼若桃花,流轉生波,吐出的話語卻惡劣至極。
身旁的并也倒抽口氣,偷偷地踢了主子的腳一下。
「……金大少你說什麼?」曹千金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不禁傾身向前。
「妳嚇到我了。」金如玉以扇遮面,只餘一雙絕美桃花眼。
「奴家不懂。」
「怎麼,臉長得不好,就連腦子也沒長好。」他笑得無奈,刷的一聲收起了折扇,垂斂長睫,笑如春風地說:「腦子不好,少開口,臉蛋不好,少出門。」
并也不禁苦著一張臉,抓住他家主子。「大少,時間差不多,該回去了,別忘了你還約了人要談商事呢。」
該死該死,最該死的是他為什麼沒在主子開口之前,就先把主子毒啞?!
待會回去,他要怎麼跟老爺說,大少又搞砸了親事……他無臉見老爺了!
「告辭。」金如玉斯文有禮,一身白袍在亭外烈日之下,顯得清透無垢,儼然像是快要登入仙界的神祇。
可,他剛剛說了什麼?
她沒聽錯吧?
「真教人不敢相信,金大少竟是如此無禮放肆之人。」曹千金身後的丫鬟們,一個個站出來,替主子大抱不平。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他跟金二少一個樣,全都是混蛋。」
「可不是嗎?他竟然恥笑小姐……」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曹千金淚如雨下。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只能溫言軟語地一再勸慰著,把金如玉說成了無眼惡人,將他唾棄到了極點。
不出幾日,此等不滿話語在崆峒城四處流傳著,但不過幾日,流言就平息了。
倒不是有人刻意去抑制流言,而是根本沒人相信,金家大少如此謙遜多禮的美男子,會是曹府丫鬟口中所說的惡人。
金大少幾回良善助人、幾回替姑娘家仗義執言,都是城裡流傳不止的佳話,奠定了金大少完美如神祇般的形象。
區區流言,根本無人相信。
至於金如玉,他根本不在乎外頭的人如何看待他。
人生在世,他只求順心如意。
「大少,你太隨心所欲了吧。」
并也冷著俊俏小臉,瞪著正窩在亭裡慵懶品茗的主子。
金如玉懶懶抬眼。「我的并也生氣了?」
「我不是你的并也!」他暴跳起來,簡直就像被丟進灶裡的炭火一樣,燒得又旺又烈。
「那你是我的誰?」金如玉托著腮,笑得慵邪誘人。
「我是你的貼侍!」不然咧?
說來,他真的好命苦,為什麼他的大哥可以跟著二少,他卻得跟著這個表裡不一的惡人大少?
人人都說他家大少簡直是菩薩轉世,到處造橋鋪路,濟人利物,待人和氣又總是笑臉迎人,可是那是對外的假象,真正的大少,是個……
「你罵我混蛋?」
「我說了嗎?」并也呆住。
他皺起眉,難以置信地咬著下唇。
大哥說過,就算主子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惡人,也不得對主子口出惡言,放在心裡就好,可是他剛剛……有說嗎?
「我聽見你的心聲。」金如玉長臂一探,將他給拉入懷裡。
并也瞬間化為石塊,僵硬得像是被瞬間抓起的小狗狗。
「你真壞,敢罵我……你說,今兒個要怎麼懲罰你?」
他瞪大了眼,看著主子的臉愈湊愈近,氣息拂至鼻間—— 
「……大少,別鬧了。」他好害怕,不要再玩了。
「鬧什麼?」
「不要再靠過來。」
「你會武功,要是不願意,豈會掙不開?」
「我……」他被嚇到全身無力,怎麼掙脫?
「這代表著,你也喜歡我這麼做,對不?」
看著大少笑瞇的桃花眼,有如傾落醉人的月華,有長眼的,少能逃過大少刻意的攻勢,可問題是—— 
「我聽你在放屁!誰喜歡啊,你老是喜歡耍著我玩,知不知道老爺已經找我去問過多少回了?!」王八蛋,老虎不發威,真當他是病貓不成?
他是貼侍,不是寢侍好不好!
大少真是太過分了,從小就喜歡對他毛手毛腳,害爹老對他說,千萬別害了大少,可到底是誰害了誰啊?!大哥還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要他別掙扎,否則只會讓自己難受……他娘的,真有那麼一天,他就跟他拚了!
「喔,我爹問了什麼?」金如玉饒富興味地問。
「他問我,你是不是、是不是……」
金如玉突地往并也頸間吹氣,嚇得他兩手直撫著頸間。
「他問我你是不是有龍陽之癖!」太可惡,竟然對他吹氣……他是男的,要不要他脫光光以茲證明?
他一直很想這麼做,但是大哥卻說,千萬別在大少面前脫光光,記得腰帶要打兩個死結,爭取一點時間,一點給自己做心理準備的時間……
可事實上,據他對大少的了解,大少純粹是喜歡愛鬧愛玩,根本就沒打算對他下手,純粹是玩他玩得很愉快就是了,愚蠢的是,他一碰到大少如此玩他,就會僵得沒半點力氣反抗。
「所以,我爹這一陣子才一直幫我安排和一些名門千金見面?」
并也淚水噙在眸底。「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嗎?」幹麼裝無知?根本就是要把罪都推到他身上吧。
「哭什麼?我什麼都還沒做。」金如玉勾彎的唇角帶著邪氣。
「是不是我哭一哭,你就什麼都不做了?」話說他今年都二十歲了,要是哭了肯定很丟臉,可是有的時候,要是眼淚可以挽回什麼,他不介意丟面子。
「不,你哭……」他笑瞇了眼,唇貼得極近。「只會讓我更衝動。」
并也再度瞪大眼,看著主子的唇愈貼愈近,狀似要親上他的唇,開始猶豫地握緊拳頭。到底是要如自己的行事原則打暈大少,還是照大哥的建議,把自己打暈,醒來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在他躊躇的當下,亭外傳來吼聲,「如玉,你在做什麼?!」
金如玉彷彿早就知道有人偷窺,懶懶的抬頭,笑容可掬地說:「爹,我正要做的事,有這麼難猜嗎?」
并也當場流下兩泡淚。
大少……不要再說了……他真的不希望被趕出府呀。


金府主屋大廳裡,金府老爺金秀外惱火地來回踱步,儘管年過半百,但這些年跟著妻子常往聚祿城尋找各種保養之道,讓他看起來像是金如玉的兄長而非父親。
此刻,他冷沉著臉,很難得地端出父親的威嚴。
倒是他的妻子于觀貞,像是早已看過大風大浪,沒啥興趣地喝著茶,等著相公在她面前顯威風。
「爹,別再走了,看得我頭都暈了。」金如玉雲淡風輕地笑道。
「你還敢說!」金秀外怒眼瞪去,猛地收了聲,疾步走近他,壓低了聲量問:「你……真的喜歡并也?」
「是呀。」他坦率磊落得很。
金秀外踉蹌了下腳步,還是他的貼侍并奇趕緊將他撐住,才沒讓他當場跪倒在地。
「老爺,并奇對不起你。」他愧疚不已。
「不,不關你的事,是我教子無方……」被扶到椅子上坐下,他雙眼無神。作夢也沒想到,他一對雙生子,一個早在四年前成親,一個至今都快三十了,卻無意娶妻,原來是……有龍陽之癖。
「不,這是我的責任。」并奇愧道,利眸一瞇,瞪著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的小兒子。「從今天開始,你給我離開金府。」
「爹……」并也泣不成聲。
太不公平了,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啊……早知道剛剛一拳打暈大少就好了。
「都怪你長得太像你娘,脂粉味太重,才會讓大少一時鬼迷心竅。」并奇瞪著小兒子的俊秀臉蛋。
「那我自毀容貌好不好。」并也邊哭邊提議著。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長得太娘們,很想多幾條疤,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男人點。
「這……」
「算了,今兒個就算沒有并也,他也會找別人……」金秀外無聲嘆息著,最終下了結論,「如玉,不管你要的是誰,為父的要求你,至少要娶一房妻子,生一個孩子。」
「爹,如秀都生兩個兒子了,我有沒有兒子,有那麼重要嗎?」金如玉沒好氣地回道。
他不成親,除非他能找到像娘般嗆辣或者是像妹妹如寶那般討人喜歡的姑娘。
「那不一樣。」
「可是不渝和不休長得很像我。」
「那是因為你跟如秀是雙生子。」
「所以呀,就這麼著吧。」
「什麼這麼著?我警告你,別把老子說的話當放屁,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你要是膽敢再搞砸老子安排的婚事,我就要如秀綁著你娶妻。」金秀外氣得吹鬍子瞪眼。
「娘,爹逼我娶我不愛的人。」金如玉變臉功夫高強,俊臉頓時覆上哀怨,那噙愁含悲的神情,讓望者莫不心軟。
「金王八,你是老糊塗了是不是?我都還沒跟你算老是替兒子安排相親的帳,你要是膽敢替他定下婚事,我就跟你沒完沒了!」于觀貞喝完涼茶,美眸一凜,霎時金秀外成了紙紮老虎。
「觀貞,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如玉都快要三十歲了,想當年我十六歲就有一大票的……」他猛地噤聲。
「一大票的什麼?」于觀貞瞇眼質問。
「……一大票的仰慕者,這是因為我娘把我生得好,如今妳也將如玉生得相貌俊美,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的仰慕者肯定不少,總得要和對方見見面、聊聊天,才知道合不合,要是一直不試著往來,又怎麼知道他喜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金秀外說得語重心長兼唱作俱佳,企圖讓精明的娘子忘記他剛剛險些透露什麼。
「你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可如玉都說他喜歡的是男人了,你要不要多安排幾個男人?」
他瞪大了眼。「觀觀觀貞,此事不可張揚呀,小聲一點……」天底下有這種娘的嗎?知道兒子愛男人,不阻止就算了,還打算替他找男人。
「你很無聊欸,男人女人都一樣,有愛才是重點啦,你這迂腐的老東西。」
他登時很想哭,但在貼侍和兒子面前,他必須要堅強。「娘子說的是,有愛才是重點。」可是,他不是迂腐的老東西……
「對,就知道你最明理,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愛你?」于觀貞挽著他的手,小臉往他肩頭一靠。
金秀外含著淚。對呀,娘子愛他,他才不是什麼迂腐的老東西,不過……這麼一來,他不是等於間接答應了由著兒子胡來?
這下子……
「老爺。」廳外,傳來總管傅世安少有的急躁聲響。
「什麼事?」
「府外有個……小少爺。」傅世安斟酌用字道。
「什麼意思?」
「就……府外有個長得像少爺們的小少爺,他說……他是來找爹的。」
「嗄?」
廳裡,眾人莫不驚詫,唯有金如玉老神在在,心裡想著—— 如秀,你死定了。


金府主屋大廳裡,所有的金家人都聚在一塊,就為了來尋親的小男孩。
男孩長髮挽成雙髻,露出白玉般的粉嫩小臉,身穿著月牙白繡紋的交領衫,氣度大方地站在大廳上。
而金府成員,金家二少金如秀和其妻龍靜,帶著兩個兒子一起注視著那孩子。
「喂,你是誰,為什麼長得這麼像我?」先開口的是金不渝,兩人看起來歲數差不多。
然而看在于觀貞眼裡,她總覺得時間像是倒轉了一樣。這兩個小傢伙,好像如秀和如玉小的時候。
「爹,我怎麼又多了個哥哥?」金不休不解地問。
這句問話,讓所有人目光有志一同地射向金如秀。
他頓時有如芒刺在背,讓他很不爽地抗議,「幹麼這樣看著我?」
「坦白從寬。」于觀貞沉聲道。
「抗拒從嚴。」金秀外補了一劍。
「說謊……」金如寶以大拇指往頸間劃過,暗示意味濃厚。
「否認……唯一死罪。」金如玉很愉快地再捅一刀。
金如秀呆住,趕忙看向親親娘子,發現她臉色陰沉,彷彿隨時可能連包袱都不要,直接就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
「等等,不關我的事!」他急喊著。
「不是你,還有誰?」龍靜咬牙切齒道。
「見鬼了!還有大哥啊!」金如秀趕忙拖個墊背的。「你們沒瞧見,他像極了大哥,就像同一個模子印的嗎?」
「……你跟你大哥是雙生子,要是像你大哥,當然也像你。」龍靜握緊粉拳,怒氣在體內蠢蠢欲動。
「對呀,就像妳說的,那孩子像我,當然也像大哥,那為什麼就非得栽贓孩子是我的?!」
「大哥不會做那種事。」龍靜話一出口,眾人皆不約而同地點頭。
「二哥,承認吧。」金如寶開始進行道德勸說。「這孩子看起來就跟不渝差不多大,也許是你在跟二嫂之前,在外頭做了什麼,論起先來後到嘛,說不定是二嫂比較晚,不過……你還是該打,我去拿家法。」
看著寶貝妹妹好懂事地把家法抽出來,他不禁閉了閉眼。「全都給我停住,我才沒幹那種事,要是真有那種事,也是和花樓的……」餘光瞥見龍靜眸色深沉,他真的有股衝動很想去死,趕忙再把矛頭指向另一個人—— 「我要是有去,大哥也有去啊!」
「大哥才不像你那麼下流。」金如寶已經把家法交給母親。
金如秀用力地咬咬牙。一起上花樓,是男人就會幹些什麼事,他要是沒有……「大哥,做人別太過分了,別把自己做過的事,硬要栽贓到我身上。」
「我不可能。」金如玉說得斬釘截鐵,準備從母親手中領過家法,代替母親和弟妹好好地懲治他。
「你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你大哥愛的是男人。」金秀外替他解釋。
「對呀,大哥喜歡的是并也。」金如寶也替大哥背書。「因為我常常看到大哥調戲并也。」
跪在廳外的并也聞言,一臉很想去死,站在他身旁的大哥并成一臉幸災樂禍地拍肩安慰他。
「鬼扯!他要是喜歡男人,我會不知道嗎?」金如秀吼著,「他是在逗并也而已,因為他根本不想娶妻。」
他們是雙生子,有著無須言說的默契。
「真的?」金秀外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
「爹,你兒子喜歡的是什麼你會不知道嗎?全天下的女人,他就只對娘和如寶好而已,除了娘和如寶,誰能進得了他的眼?」金如秀憤憤不平地反問。
「你的娘子。」金如玉惡意道。
「你!」敢覬覦他娘子,是當他死了不成?
「好了,不渝和不休都被你的大嗓門給嚇傻了。」于觀貞冷聲道。
金如秀垂眼望去,果真瞧見兩個兒子都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
反觀另一個孩子,倒是雙眼迥亮地看著他和大哥,甚至那眼神是帶著盤算的,而且目光精準地鎖定……「孩子,你爹是誰?」他蹲下身問著。
「金如玉。」小孩態度鎮定地回答。
他馬上跳了起來。「看,果然是大哥的兒子吧!」
這瞬間翻盤的結果,讓一票人呆住,就連金如玉都微揚起眉,打量著那孩子。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換他蹲到孩子面前,勾笑地問著。
「之樂。」小孩學他勾笑道。
這一大一小,一個蹲著一個站著,笑容一致,讓所有人傻眼,讓于觀貞準備把家法交到金如秀手中。
「你娘叫什麼名字?」金如玉依舊笑若春風地問。
「娘死了。」他也跟著笑。
「誰送你過來?」
「我自己來的。」
「你怎會知道金府在哪?」
「娘以前帶我來看過。」
「那時候她為什麼不帶你進來?」
「娘說不可以打擾你。」
問話至此,就連金如玉心底都覺得有點毛了,原因就出在這小子老神在在的態度……和他如出一轍。
勾笑,是不讓人看穿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拐著彎回答,那是因為他在隱瞞著什麼……如今這小子是怎麼回事?
「你娘住在哪?」
「已經沒有家了。」
「既然知道沒有家,你還來這裡做什麼?」金如玉笑瞇眼問。
這問法讓眾人皆不滿,認為他這說法太過犀利,會傷到孩子的心,正打算阻止他時,卻見小孩笑瞇眼道:「因為跟娘的家沒有了,所以我一定要來找爹呀。」
這回答一出口,眾人一致通過,這孩子,是金如玉的。
「大哥……我想不到你竟會做出始亂終棄的事。」金如寶難以置信地說。
他微怔了下,忙著阻止,「如寶,別太急著下定論。」
「這孩子根本就跟你一模一樣。」
「而且從一開始,他就只看著你。」金如秀作證道。
這還是他畢生頭一回被說得無言反駁,不禁微惱地看向小孩。「孩子……」
「爹,我是之樂。」那嗓音洪亮極了。
金如玉唇角笑得抽搐。「之樂,你可知道你的生辰?」
「我是康廉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生的。」
話一出口,響起陣陣抽氣聲,幾乎洗刷了金如秀的冤屈。
只因這小孩和他的大兒子不渝,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推算回去,可能留下種的那段時間,他並沒有和其他女人產生親密關係。
「大哥,否認的話……唯一死罪呀。」金如秀揮著家法,抽得咻咻叫。
他想揍他,已經想很久很久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代表什麼。」話出口的瞬間,他不禁想起那一晚……五年前的那一晚,起因是弟妹龍靜想要買子,託了牙販約他上寒煙閣,他進了廂房中了迷香,然而陰錯陽差,他被人救走,而如秀倒因此和龍靜結了姻緣。
同樣那一夜,同樣的出生日……會有這麼巧的事?
「大哥……」金如秀突地蹲到他身旁,湊近他的耳邊道:「五年前那一夜,龍靜在寒煙閣下了迷香,明明對象是你,但你卻沒待在那間房,反倒是我進了房著了道,你說……那一晚,你和誰在一起?」
斜睨著他一臉狡詐得逞的小人嘴臉,金如玉不禁哼笑了聲。「如秀,當爹了,腦袋精明點,就算那一晚我真發生什麼事,也不代表有人會和龍靜在同一天產子。天底下,沒那麼巧的事。」
「所以,那一晚,你真和誰在一起?」
金如玉微揚眉,覺得弟弟成親之後,腦袋確實是靈光了些。
「那又如何?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但這孩子像你,是不爭的事實。」
「天底下無奇不有,也許長得像不過是巧合,再者……這孩子要認親,也早該在出生時,就由他的娘親給抱來認祖歸宗了,豈會等到現在?」
想嫁給他的女人,多得不勝枚舉,要是真的一舉得子,誰會放過這個機會?
「也許對方並不是那麼想嫁給你,況且那孩子也說了,他是因為娘死了才來依親的。」
「娘死了來依親,難道你不覺得古怪?他這麼小,娘死了,誰打理後事?」金如玉不禁嘆口氣。「我不相信他打理得了,所以他身邊肯定還有人在操控著他。」
金如秀看向那孩子,發現他聽著他倆的對話,卻始終不搭腔,不禁由衷認為,這孩子年紀輕輕,城府就很深,要不怎能如此淡定?
也因此,更教他確定—— 「大哥,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很像你。」
「不過是巧合。」
「那麼,你認為是怎麼一回事?」
金如玉斂眼忖著,卻見爹娘竟也跟著蹲在這孩子身旁。
「你們兄弟倆到底是討論得如何了?」于觀貞沒好氣地問。
「娘,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試。」金如玉回道。
「試什麼?」
「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金家的孩子。」
「你講清楚,是你的孩子,要不照你這種說法,不就連爹都有嫌疑了?」金如秀啐了聲。
聞言,于觀貞的目光冷冷看向相公。
金秀外瞬間從腳底板竄起惡寒。「觀貞,妳知道我的心裡只有妳的。」
他邊安撫娘子邊瞪著二兒子,暗罵著,就是那張嘴討罵,他才難以疼入心啦。
第二章
「好可愛的貓咪!」金之樂一把將金如玉手中的小豹抱進懷裡,然後仰頭問:「爹,這隻貓咪可以給我嗎?」
他無言地看著他。「……那是豹子。」
金府養豹子是崆峒城出了名的,而這獸圈就位在他和如秀的院落中間,特地帶這孩子來,就是為了確定他的身分。
因為,金家人都不怕豹子。
他和如秀從小是和豹子崑崙一起長大的,和崑崙有著極深厚的感情,後來還替崑崙找了房媳婦,導致牠現在兒孫成群,而這些豹子依舊和金家人情感深厚,總是膩在一塊玩的。
如秀那兩個兒子也壓根沒怕過豹子,還不會走路,就已經賴在豹子身邊玩了。
「都一樣啦,我要牠。」金之樂將小豹抱得死緊,小豹因為不舒服而掙扎著,甚至張口往他的手一咬。
金如玉見狀,正要阻止,卻見他張了口,也朝小豹的腳掌一咬。
一票金家人全都呆住。
「你敢咬我,我就咬你,知道嗎?」金之樂訓斥著小豹。「可是只要你乖乖的我就疼你。」
小豹瞳仁縮了下不解地看著他,但卻不再掙扎,乖乖地讓他抱著。
此舉,讓于觀貞、金秀外和金如秀一致認同—— 
「他是你的孩子,千真萬確。」因為,當初金大少也是用這一招降服崑崙的。
金如玉這下子真是百口莫辯了。
外貌、性子……這些都是讓人無法強辯的證據。
這簡直是一樁莫名其妙到令他無言以對的荒唐事。
他連自己何時當爹都不知道,就已經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而如今,他只想知道這孩子的娘親到底是誰。
蹲在金之樂面前,金如玉沉著臉問:「之樂,你娘親叫什麼名字?」
「……鳳鳴。」
「鳳鳴?」他攢起眉,記憶中沒有半個姓鳳的姑娘。
崆峒城裡,沒有姓鳳的大戶人家……不對,他想錯了,那晚是在寒煙閣出事,那種煙花之地,大家閨秀根本不可能涉足,所以極有可能是花娘或者是裡頭打雜的廚娘或大娘、丫鬟……
一道靈光突地閃過腦際,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寒煙閣的花魁不就是喚作鳳翎?
鳳翎……鳳鳴?會有那麼巧的事嗎?
崆峒城有兩大銷金窩,寒煙閣和花絳樓隔著舊金河對立,因為爹以前老是光顧花絳樓,所以娘特別叮囑,不許他們兄弟踏進花絳樓,所以要是逼不得已要談生意時,他和如秀都是前往寒煙閣。
鳳翎雖是寒煙閣花魁,尋常人難見一面,但他也不是沒見過,而她每每遇見他時,總是笑得嫵媚卻客套……如果此事真與她有關係,那她未免太會隱藏心緒了。
「我說如玉,你要發呆是無所謂,但時候已經不早了,之樂應該餓了吧。」金秀外輕推兒子一把。「如秀他們已經先到主屋去了。」
金如玉回神,看著還抱著小豹的金之樂。
他有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眸,那是一雙非常善於察言觀色的眼,聰明又漂亮,而最弔詭的是……還藏著淡淡的哀傷,卻不是喪母那種無法承受的痛。
他的娘親真的去世了?又真是名為鳳鳴?
「之樂,餓不餓?」他問,朝他伸出手。
「餓。」金之樂點點頭,以為他是要抱他懷裡的小豹,便將小豹遞給他。
「爹,要廚房多準備一些孩子會愛吃的菜吧。」金如玉說著,先將小豹抱回,拋進獸圈給早已等候多時的崑崙,再將他抱起。
金之樂錯愕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瞪得又圓又亮。
「抱著,要不待會掉下去我不管你。」他單手托著他。
他趕忙雙手環抱住爹的頸項,感覺爹和娘的不同。一點都不柔軟一點也不香,可是爹身上有股好聞的氣息,而且很有力氣,可以單手就抱著他……偷偷的,他把小臉貼在爹的頸項上,閉上眼去感受。這就是娘說的,爹爹的感覺……
金如玉驀地一頓,有些不適應旁人毫不忌憚地貼近自己,但是眼角餘光瞥見那隻小手就抓在自己的衣襟上,他終究忍下了把人拉開的衝動。
兒子……這就是兒子的感覺?
他微揚起眉,大步往主屋的方向走。
感覺還挺有趣的。



用膳時,金如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金之樂。
他拿筷子的動作非常優雅,就連吃東西時也不東張西望,對膳食的好惡,也不怎麼明顯……有種時空交錯,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有點頭痛。
彷彿這孩子全都像足了自己,完全找不到他娘親對他的半點影響,讓自己根本沒有線索可循。
想了下,用過膳之後,他直接把金之樂打包回他的無憂閣。
「大少,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在打理偏房的并也忍不住問。
金如玉揚眉,將坐在身旁的孩子拎進懷裡,往他身上一聞,眉頭微皺起。「你今天沒洗澡。」
「我……」金之樂羞窘地垂下眼。
天氣熱,再加上光是要他鼓起勇氣進金府,就讓他在門外努力了好久,害他流了好多的汗。
「并也,這房間待會再整理,先去準備浴池。」
「是。」
并也飛也似地跑了。這真是太好了,多了個小少爺,大少有了新的可以玩的對象之後,往後應該就會放過他了吧。
一會,金如玉抱著孩子到浴池,想了下,乾脆寬衣解帶,陪他一起泡澡。
金之樂一雙眼直睇著他。爹的長髮放下,烏亮髮絲披在肩上,襯得那張面容更顯陰柔俊美,而他的肩很寬,胸膛看起來很厚,還有……
「跟娘不一樣……」他童言童語地說出他的觀察。
并也不禁大笑。「要是一樣,那就糟了。」
金如玉涼涼地看著他,看到并也摸摸鼻子,乖乖地閉上嘴,站到一旁。
「之樂,你以前也跟你娘親一起泡澡?」不著痕跡地試探著。
「嗯。」他用力地點點頭。
「娘的腰間有沒有傷?」
金之樂張開小嘴,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相對的是,他的錯愕印證了金如玉的猜想。
他回答不出來,那就是有。
所以,孩子的娘實是那晚救了他的姑娘,對不?
「你娘……多久前去世的?」
金之樂垂下小臉,抿起小嘴。「十天了。」
「……是嗎?」金如玉將他拎到面前,看他強忍著淚水,不禁暗惱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原以為他並不傷悲,那是因為他的娘親並未死去,可如今瞧瞧,這孩子……真是像他。雖然痛著,也沒必要昭告天下,而笑著不過是種習慣罷了。
「那……這幾天,是誰照顧你?」莫名的,他的心有點發燙,將孩子擁進了懷裡。
「我自己照顧自己,隔壁的姨也會拿膳食給我。」
「娘的後事呢?」
「娘臨走前託姨處理了。」說著,小臉貼到爹肩上,揉揉眼睛。
「姨是誰?」
金如玉問,卻始終沒聽到孩子的回應,垂眼一看,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不自覺地輕柔將孩子摟進懷裡,微抬眼,便見并也已心思細膩地取來大布巾,他接過手,起身將孩子全身包覆得妥貼,才交給并也,接著打理自己。
「唉,大少也當爹了呀。」并也將金之樂抱在懷裡,輕柔地擦拭著他的髮,那髮絲細軟烏亮,就跟他家大少一樣。
正著中衣的金如玉瞥他一眼,勾唇笑得壞心。「放心,就算多了一個他,我也一樣疼你。」
并也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少。
還玩?到底有沒有這麼好玩?
「大少,你不能老是這樣陷害我,這樣我早晚會被我爹打斷雙腿趕出府的。」他一臉哀怨地求饒,「大少應該要把心思放在這孩子身上。」
「都還不能證明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并也傻眼極了。這樣還不能證明?
金如玉把金之樂抱回懷裡,淡聲道:「明天派人通知晁爺,就說飯局改在城南的大風茶肆。」
「喔。」并也悶聲應著。看大少抱著小少爺的手勢是那般輕柔,要說他心裡不承認這孩子是他的,誰信?
可話說回來,大少本來就是個難以摸透的人,行事全憑心情的。
「對了,待會你去跟如秀要幾件不渝的新衣給這孩子。」走到浴池外,金如玉才低聲吩咐著,那聲量刻意壓低就像是怕吵醒了金之樂。
「……是。」
唉,大少不但表裡不一,也很明顯的言行不一呀。


入夏的崆峒城,熱氣逼人,愈近中午,市集上的攤販早已收攤走人,在路上行走的人潮少得可以,全都躲進茶肆食堂裡喝涼茶避暑了。
然而有個身穿海水藍緞綢交領衫,一副小公子模樣的男孩,就站在大風茶肆外頭的十字大街上。
十字大街再往南走過一條街,就是舊金河,兩岸的銷金窩這時辰可安靜得很。
「大少,還是讓小少爺進來吧,外頭那麼熱。」大風茶肆二樓臨街的廂房,并也探出窗外,不住地睇著金之樂。
就見他身形搖搖晃晃,卻還是乖乖地站在大太陽底下。
「不,就讓他站著。」
「大少?」并也一雙大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一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打從大少今兒個外出要帶著小少爺,他心裡就覺得古怪,更弔詭的是,一到茶肆,就要小少爺站在外頭。
這種熱辣辣的日頭,就連尋常大人都撐不住,更遑論一個才四歲的孩子?
「怎麼,何時我做事也得要得到你的允許了?」金如玉悠閒品茗,懶懶地看向窗外,看的卻是窗外的搖曳樺樹,而不是底下的金之樂。
并也傻眼的當頭,體內爆開洶湧怒火,扭頭就走。
「我警告你,不准靠近他,更不准讓他移動半步。」金如玉沉聲道。
頓了下,并也腳步踩得又重又急,打開廂房門時,剛好和要進門的晁獻乙擦身而過。
并也彎著腰退到門外,沒和他多說些什麼,便急步下樓。
「如玉,你又把你的并也鬧得發火了?」晁獻乙面貌端正,氣質如月清華,一身紫衣襯出他濃濃的書卷味。
金如玉從窗外調回視線。「獻乙,好久不見了,這次回崆峒特地把我找來,所為何事?」
金家和晁家是世交,金家從三代前便是行商,在他爹的手中更成了崆峒首富。而晁家,因為晁世伯是聞名都闐的玉雕師,宮中對他極為禮遇常常請他進宮,讓獻乙從小耳濡目染之下,立了個誓,長大必定要及第狀元,入閣為官。
後來,果真是考中了狀元,也如願進了首輔內閣,但至今還是個小小的乙等閣員,想出頭天,恐怕需要一點契機。
只能說,晁世伯替他取名取得不好,那個乙字,注定了他只能當一輩子的乙等閣員。
「有件事想告訴你。」晁獻乙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
「什麼事?」
「崆峒府尹有新人選了。」
「喔。」金如玉意興闌珊地應著。
新府尹上任,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金家經營頗多生意,大抵都和府尹有所往來,先告知一聲,倒能先掙點時間摸清新府尹的底細。
都闐律例,京城附近四大城的府尹,全都是三年一科期,指的是三年做一次考核,要是做得太差惹得民怨四起,便追查論罪;要是做得得好,穩定民心,則有機會再拔擢;如果成績平庸,大抵是留在原地待到老。
而此回新府尹即將上任,乃是因為崆峒府尹年歲已高,也該準備告老還鄉了。
「你的反應就這樣?」晁獻乙嘆了口氣,端起桌面的茶壺,逕自倒了杯茶。
「要不然?」
不管上任的府尹到底是何許人物,到時候他都必須登門拜訪,管他是高風亮節還是貪得無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打從三年前,他爹就不管事了,把家裡產業隨意分配給他和如秀、如寶打理。如今多了個如寶幫他管總帳,他眼前負責的正是打通各關節,好讓金府可以在生意場上暢行無阻便可。
「你一直看著窗外做什麼?」打一進門,他就發現如玉一直看著窗外,教他也好奇地朝窗外看去,瞧瞧是否有哪個絕世美人讓他如此青睞。
然而,他視線繞了一圈,美人沒見到,只發現有個孩子站在十字街口上。
「欸,這孩子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要不怎會站在街口?」
「是嗎?」
「我差人去問問。」雖說他正在休假,回家鄉和老友們聚聚,順便聊些京城宮中的流言,但他好歹還是個官總得要善盡職責,差手下送這孩子回家應該還不算太難。
「不用。」
「為何?」
「別壞我的事。」
晁獻乙不禁揚高濃眉,搖頭晃腦地想了下,再看向窗外那孩子,可惜距離有點遠,他的眼力又不是很好,「那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瞧瞧是誰來撿,就能知道他跟我什麼關係。」金如玉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然而他的視線卻是緊盯著窗外,除了要觀察有誰在街上觀望之外,還得注意那孩子是否會被毒辣的日頭給曬昏。
這法子,不是挺好。
可是,卻有可能證實這孩子到底是從哪來的。
不需要滴血認親還是怎地,他比誰都清楚那孩子肯定是他兒子,但他現在要知道的是這孩子的背後是否有任何陰謀。
誰叫這孩子昨晚說溜了嘴,說有個姨照顧他。
現在,他就是想知道,那個姨,到底是誰。
「……不會是你兒子吧,你什麼時候成親的?」
「我要是成親了,你會不知道?」金如玉哼笑著。
「那麼……就是有人被你……然後留下了種……」晁獻乙逕自推敲得好愉快,卻突地面臨瓶頸。「不對,要是有人真有了你的種,怕是早就登門討個公道,就算成不了妻,也要搶個妾之位,豈能放過你?」
金府可是崆峒首富,別說是一般千金名媛被他這張臉騙得多慘,就連一般姑娘誰會嫌富棄貴地不要他?
「可不是。」
這就是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再者,之樂沒否認他娘親的腰側有傷,那就代表確實是那一夜救了他的姑娘家……要是她真的已不再人世,那就太令人感到遺憾了。
「只是你以這法子試探人心,也未免太狠了些?」晁獻乙不予置評地搖頭。
「這樣會快點得到答案。」金如玉看著窗外,注意到一抹身影,那姑娘似乎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站在下一個街口直望著金之樂。
這個發現,教他唇角微勾。
看來,魚兒上鉤了。他就不信之樂是自己來到金府的,若是有人送他到金府,那人至少也會注意這孩子兩三天,確定這孩子有受到良好的照顧,才會安心的,畢竟,依照之樂來到金府時的狀況、衣著,可知他被照料得很好,那樣的人,不會把個孩子丟到陌生的地方就不聞不問,不是嗎?
「不過,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說。」
「可以麻煩你先看著我嗎?」他正要說要緊的話,可這傢伙瞧也不瞧他,讓他覺得非常不受到尊重。
「不能。」金如玉直盯著那抹纖瘦身影回道。他的眼力極好,隱約覺得那姑娘有些面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在哪看過。
晁獻乙重重地嘆口氣。「如玉,新任府尹饒亦驊原本是我的上級,想當年他入閣,待了不到三年就拔擢為甲等閣員,再過幾年就成了副首輔,這全都是因為他有個當戶部尚書的爹庇蔭著他。」
算了,不跟他計較了,反正又不是頭一次被他冷落,他說他的,相信如玉的眼睛忙著,耳朵肯定會閒下聽他說話。
「然後?」他瞧見那抹纖瘦的身影快速地往回跑,轉過了舊金河前的那條石板路,思忖了下,長指輕敲著桌面等著收網。
「雖然他爹在七年前死了,但在宮中還是留下人脈,讓他得以囂張跋扈,更扯的是,如今他竟回頭反咬了戶部一口,查了一筆戶部貪款,讓他被拔擢到崆峒當府尹,也不想想戶部裡有許多他爹的老友,竟如此忘恩負義,只能說……老天有時候睡著了沒張眼。」
「看來你對這人頗有微詞。」金如玉淡道。
「可不是?這傢伙在內閣時都不知收了多少好處、給了內務和六部多少方便,這種傢伙也敢去抓別人貪污?真是讓人受不了。」
「誰叫你動作不快一點?」
「所以呀,我這次回崆峒可不真的是放假回來遊玩的。」晁獻乙得意揚揚的等著他問,好趁機大大炫耀一番,豈料金如玉卻是托著腮望著窗外,壓根沒打算問。「喂,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兄弟?」
給點面子行不行?好歹他是個官,就算是芝麻綠豆大,但有時也是很有用處的好不好。
只見金如玉伸出手,示意他安靜。
晁獻乙眼皮抽呀抽的,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等他。誰叫今兒個一聚,剛好碰到這妖孽在玩把戲!
不是他要說,他們從小要好的幾個人,沒有一個逃得過如玉的魔掌,哪一個沒被他整得喊爹叫娘的?
現在,他更狠,連自己的兒子都玩。
「我本以為我的心已經算狠了。」金如玉突道,朝窗外丟出腰間折扇。
并也和他朝夕相處十幾年,這動作,他看了就會明白是把戲停止,趕緊把孩子帶進茶肆內避暑。
「你本來就很狠。」晁獻乙咕噥著。
「可這孩子的家人更狠。」
「怎說?」不知來龍去脈,這話他聽得一頭霧水。
金如玉還沒解釋,并也已經快步把小少爺給抱進廂房內。
金之樂夠倔,曬得滿臉通紅卻神色不變,但并也一把他放下地,他就衝向前撲進爹的懷裡。
「壞爹爹!」他啞聲罵著,淚水噙在眸底。
金如玉一愣,不怒反笑,斟了杯涼茶,把他拎起坐到椅上。「先喝口茶。」
「不要,爹爹不是要之樂活活被太陽曬死嗎?」金之樂抿著小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硬是不淌落。
「不是要并也把你給帶上來了?」說著,硬是把涼茶湊到他嘴邊。「喝茶。」
「爹爹是不是不要之樂?」
「……不是。」
「是吧。」
「不是。」
「如果爹爹要之樂,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問著,小嘴噘得好委屈好委屈,淚水悄悄地滑落。
「……對不起,爹爹錯了,原諒爹爹。」瞧他連哭都沒半點聲響,莫名地牽動金如玉的心,教他不捨地摟了摟他,說出了此生頭一次的道歉。
這句道歉,教并也和晁獻乙嚇得像是白日撞鬼般,兩人對看一眼,懷疑他們同時出現幻覺。
這金府惡霸,何時也會道歉了?
「不原諒。」金之樂倔強的扁起嘴。
「先喝茶。」瞧他小嘴乾澀得快要裂了,金如玉只想趕緊餵他喝幾口涼茶。
「爹爹要答應之樂,往後絕對不可以這麼做,絕對絕對不可以,否則之樂絕對不原諒爹爹。」
瞧他雙眼紅通通,金如玉此生頭一回嚐到罪惡感,只好承諾著,「好,爹爹答應,絕對絕對不會再這麼做。」
「說好了。」
「對,爹爹一諾千金,喝茶吧。」他不禁苦笑。
原來哄人就是這麼一回事……這孩子就這點不像他,要是他,他絕對不會討價還價,而是暗地算計,加倍奉回。
所以,這是他娘親教導的吧。
「娘說過,要是背信棄義,就會食言而肥,爹爹要是騙了之樂,到時候爹爹就會像豬一樣肥,就不會是娘說的都闐第一美男子,娘就再也不喜歡爹爹了。」他像個小大人般態度嚴謹地說。
金如玉不由得微揚起眉。「娘喜歡爹爹?」他本想要好好跟兒子解釋食言而肥的意思,但他更在意他後頭說的那句話。
他的娘喜歡他,而且那口吻……彷彿他娘還在人間。
要是如此,那可就非常有趣了。
金之樂小嘴微張,彷彿是暗惱自己話說得太多,立刻捧起茶杯,裝渴猛喝。
「喝慢點。」金如玉替他端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餵。
看著兒子乖乖地小口慢嚐,他不禁勾彎了唇,卻驀地感受到兩道異樣刺人的目光,教他不禁沒好氣地抬眼。
「瞧什麼?」
「并也,我好像生病了。」晁獻乙撫著自己的額頭。
「……我好像也生病了。」否則他怎麼會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畫面?
并也搖著頭。他要不是病了,也肯定是中暑出現幻覺了。
「兩個生病的人要不要一起手牽手回家靜養?」金如玉皮笑肉不笑地建議。
「如玉,這孩子真的是你兒子。」晁獻乙由衷道。
先前是離得太遠,如今靠得這麼近,他再確定不過,這小傢伙儼然是如玉的翻版,就跟他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太可怕了,老天竟造了如此多的妖孽。
「是呀。」金如玉坦白承認。
「那你剛剛還……」晁獻乙一臉不認同地唾棄他。「你怎麼忍心?」
「有人比我更狠。」
「誰?」
金如玉笑而不答。
剛剛那抹身影離開後,他原以為那姑娘是要回去通報,和之樂有關係的人就會出現,豈料等了好一會,依舊不見身影,直到現在連個影子也沒看見,這就意味著對方是鐵了心把孩子送出來,而且根本不打算要回,也不打算和金家有任何關係。
這狀況,太匪夷所思。
再加上剛剛之樂稍稍地說溜了嘴,教他懷疑……之樂的娘根本就還活在世上,但她不願出面,反倒把兒子還給他,如此矛盾的事,他怎能不好好地抽絲剝繭,查出真相?
「獻乙,晚上要不要一道去寒煙閣?」他突道,感覺懷裡的兒子顫了下。
剛剛那姑娘是從舊金河旁的石板路跑來的,而寒煙閣就是在那條石板路上,而此時之樂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
昨兒個之樂剛進金府時,始終盯著自己。
他和如秀是雙生子,若是初見他們的人,在他和如秀都不開口的情況之下,鐵定分不清誰是誰,可是之樂卻從一開始就盯著自己。
這表示他看過他太多回,而且有人不斷地告訴他親爹是誰……而之樂畢竟年紀太小,總會有說溜嘴的時候。
這當頭,他要是不到寒煙閣探個虛實,豈不是太可惜?
晁獻乙深嘆了口氣。「這有什麼問題?不過……可不可以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剛剛還沒說完的話說完?」
他有話要說,可不可以讓他先說?!
尊重一下,他是個官,還是個已經升官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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