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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G1001

《國民老公戀愛中》

  • 作者錦瑢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06/15
  • 廠商:新月 花園文化
  • 瀏覽人次:28041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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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的故事,開始於一盤大白菜……
因為和堂弟打賭輸了,必須去體驗農村生活讓他已經很不爽,
更倒霉的是遇到土石流受困山村,給一個村姑所救還被她看光光,
每天不是香菜麵條就是白稀飯,嘴裡都要淡出鳥,
他都要哭著跪求村姑給他一盤大白菜了!
想他陸懷瑾可是首富之子、粉絲數以萬計的網路紅人,
卻被一個村姑給吃得死死,所有脾氣在她面前都發不出來,
好不容易脫困離開,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這個小傻妞,
擔心她被騙,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她裝在口袋裡帶著走,
她從沒離開過那個偏僻的小山村,他手把手教她使用高科技產品,
甚至親自下海示範胸罩穿法,還包下整個遊樂場,為她圓一個公主夢,
他最見不得的事是她受委屈,誰敢欺負她就等著讓他虐到死,
他原以為恩情可以用金錢衡量,可他們之間好像還有其他感情,
但是……他曾經承諾要把帥氣的鮮肉堂弟送她做老公,
如果反悔就是烏龜王八小鱉孫,靠……他後悔了怎麼辦?!
不管了!因為愛她,他甘願做一隻小王八!

反正他和她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錦瑢,95後作者,生於巴蜀,長於南疆。
熱愛美食,熱愛烹飪,熱愛古文化。
喜歡發呆,思維天馬行空,
總喜歡披著古代愛情的皮,寫想像力豐富的喜劇故事。
希望以文逗人,給讀者帶來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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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寧安機場上空,靛青色的積雨雲厚厚一層。
機艙外空氣潮濕悶熱,陸懷瑾剛走出機艙,一陣熱浪迎面襲來,悶得他差點喘不上氣。
機場出口已經被數百名粉絲堵死,粉絲們手裡舉著「國民老公」、「老公陸懷瑾」等字樣的閃光牌子,眾人看見陸懷瑾和《偶像變身記》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出來,幾乎瞬間炸開,扯著嗓門開始大叫—— 
「老公!」
「啊—— 老公!」
粉絲們看見戴著鴨舌帽,穿著黑色運動套裝的陸懷瑾,開始瘋狂的搖晃著手中牌子。
陸懷瑾的身材比例好,肩寬腿長,身高一米八八,實際看來卻像一米九八,網路上有流傳陸懷瑾的腹肌照,這會粉絲們一看見本人,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他的衣服,看見了他的八塊腹肌以及結實的腰臀。
「本人比照片帥多了!我好像已經看到他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了!」
「本人這麼高啊?高我兩個頭啊!」
「挖塞,老公帥出新天際啊!這黃金比例的身材,完全不輸秦衍!」
陸懷瑾低著頭,邁著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心無旁騖往前走,安靜得像個路人。
被節目組工作人員護送上車後,他拉上車門,順勢將椅背往下一壓,拉下鴨舌帽帽沿,遮住大半張臉,抱著胳膊找了舒適的姿勢躺下,闔上眼準備打盹。
節目組的女助理見他一路低調,便打開車門站在門前提醒他,「陸……陸先生,下去跟粉絲打個招呼吧。」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兩片微抿的薄唇以及稜角分明的側臉。
他只穿了件運動外套,裡面沒有穿背心,衣服拉鍊開至胸口,女助理將他兩根鎖骨以及胸口麥褐色的胸肌看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椅子上,不說一語。
女助理有點尷尬,硬著頭皮說:「為了節目剪輯效果好,您下去跟粉絲打個招呼吧?」
陸懷瑾仍舊裝作沒聽見。
女助理沒接觸過陸懷瑾,從微博上看,覺得他應該不難溝通,於是又說:「粉絲等了兩個小時,您下去打聲招呼,也算安慰安慰粉絲,不是嗎?」
陸懷瑾終於忍無可忍地吐出四個字,「關我屁事。」然後抱著胳膊側過身,繼續睡。
他昨天已經讓自己的助理傳達了他的原則,他參加這檔真人秀節目,不會關照任何粉絲,也不會為了節目效果而「演」出另一個自己,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他不是藝人也並非演員,他要粉絲做什麼?節目剪輯好不好看,收視率高不高,跟他有半毛錢關係?
陸懷瑾心裡悶得很,如果不是打賭輸給秦衍,他絕不會來參加這種Low到爆的節目。這種真人秀節目他再清楚不過,名義上是真人秀,實際卻是導演給個劇本讓他去演,靠他來衝高收視率。
節目組連番換了幾個人過來跟他協商,都被他冷言冷語轟走,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開車上路,前往此次的目的地—— 寧安市西部縣外一個偏僻的山村。
三年前,陸懷瑾的腹肌照從一線男星秦衍的微博發出來,一夜之間,他憑藉高顏值以及完美身材走紅。
網友扒出他是內陸首富陸南林的獨子,微博話題隨之天翻地覆,出現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奇觀,話題前十名全被陸懷瑾的名字佔據。
在微博走紅的陸懷瑾,很快獲得數以萬計的男女粉絲,被封為「國民老公」、「全民男神陸懷瑾」等稱號。對於這些俗氣的稱號,陸懷瑾沒別的感受,就想一錘子砸死秦衍。
他跟秦衍是堂兄弟,因為家庭原因,雖然不是同姓,卻是出自同一個爺爺,血濃於水,兩人關係比親兄弟還鐵。
三年前他射箭輸給秦衍,腹肌照被放上微博以示懲罰,從此走上了國民老公的不歸路。
三年後,他射箭再次輸給秦衍,被迫參加了這個變態的《偶像變身記》節目。
《偶像變身記》是廈川衛視收視率火爆的一檔真人秀節目,節目會邀請明星去偏僻山村體驗與眾不同的農村生活。
本來第二季節目組想邀請的嘉賓是一線男星秦衍,卻陰錯陽差換成了微博大V陸懷瑾。
很顯然,陸懷瑾參加節目可以使節目話題性更高,粉絲們也都想看看陸懷瑾怎麼在條件艱苦的偏僻農村生活,也更想看到節目組會如何刁難他。
按照第一季的《偶像變身記》來看,陸懷瑾進村第一天,應該會受到節目組刁難,並且會衝著鏡頭大發雷霆。
從各個八卦論壇帖子可以發現,陸懷瑾這人脾氣並不好,對待媒體記者很是暴躁,有一次狗仔偷拍陸懷瑾,被他發現後,他毫不客氣將水瓶砸向對方鏡頭。
粉絲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國民老公在節目裡砸鏡頭的情景了。
陸懷瑾行程很緊,所以節目錄製的時間只有一個月,節目組的車隊開出寧安市,駛上寧安市西部縣外的一座大山,山路崎嶇蜿蜒,陸懷瑾在山路上被顛醒。
他坐起身,推開車窗打量外面,他們的車已經到半山腰,放眼望去群山疊嶂,烏雲蓋住遠處山頂。
遠方傳來隆隆雷聲,不多時,雨滴淅淅瀝瀝落下來,劈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雷聲震天響,好像就在他們頭頂劈開,雨也越來越大,山上有大量黃泥被雨水沖刷下來,這讓陸懷瑾心裡有點不踏實。關上車窗,他煩悶地大喘一口氣,剝了一顆口香糖塞進嘴裡嚼。
看著外面的情況,陸懷瑾還真是擔心他們的車被大雨給沖下懸崖,他靠在椅背上,不耐煩地問坐在副駕駛座的助理,「還有多久?」
女助理回答,「天黑之前應該能到。」
陸懷瑾看了下手錶,現在才下午四點,寧安六點左右天黑,也就意味著還有兩個小時?
他煩躁的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微博等應用程式,發現網路不通,確切的說,這鬼地方根本沒信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山路越來越難走,不能上網,不能打電話,他隱忍的脾氣終於爆發,「停車!」
女助理扭過頭關切問他,「怎麼了?」
「老子要回家!」陸懷瑾濃眉一蹙,喉嚨裡的怒氣一點點噴湧出來,也不知怎麼的,他心裡壓抑得厲害,看著從山上流下來的大量黃泥,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女助理慌了神,「陸先生,馬上就快到了,您再忍忍吧。」
忍?忍個屁!「這鬼地方連信號都沒有,叫我怎麼忍?嗯?」
他尾音裡那個「嗯」字語調很奇怪,讓女助理打了個寒顫。
女助理正打算跟他繼續交談,車身猛然一震,「嘩」一聲,擋風玻璃被一片黃土蓋住,車身不受控制,猛地朝路邊山坡衝去。
司機剛剛踩住剎車,車蓋上就傳來「轟隆」一聲,陸懷瑾頭頂的車蓋突然凹下來一塊。
四周玻璃全被稀質黃泥擋住,他們看不見外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陸懷瑾穩住身子,抬頭看著頭頂凹下的一塊,這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
他推開車門準備下車,一隻腳探出去很快又收回來,他看著車門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車門外是峭壁山坡,而他們的車一半懸空在峭壁山坡上!陸懷瑾頭皮發麻,慢慢地縮回車內,坐在原位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因為自己的重量讓車身失去平衡,使整車翻下山坡。
見鬼了!
節目組沒想到會突然遭遇土石流,陸懷瑾所坐的那輛車走在最前頭,山上的土石流和巨石幾乎是一瞬間落下來,讓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
節目組後頭其他車輛被迫停住,前方的黃泥土和巨石已經把前路阻斷。
就在節目組準備去救人時,那輛懸在峭壁上的車「轟隆」一聲,翻滾下深不見底的山坡……


雨落個不停,山間起了一層白霧。
「來財財!過來!」顧霜霜穿著雨鞋舉步維艱,偏偏這個時候狗也來添亂,跑去泥堆裡一陣亂耙,怎麼都喊不過來。
顧霜霜氣得漲紅小臉,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衝著大黃狗喊:「再不過來我生氣了!再不過來我咬你啊!」
奇怪的是平日裡溫順聽話的小狗,今兒個不但不聽她的話,還衝著泥堆一陣亂耙。
山裡雨這麼大,如果他們天黑之前還不回去,今晚恐怕會在山裡凍死。
這片山她是第一次來,前面路塌了,她不敢再走,她見黃狗沒有離開的意思,索性爬上泥堆,把黃狗抱在懷裡,但她下來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隻沾滿黃泥的人手。
她嚇了一跳,抱著黃狗差點從泥堆上摔下去。她仔細一看,確實是人手!
她眨巴著一雙大眼,俯過身去踢了一腳,發現這人手還在動,用手去探了一下。
呀,沒死,溫的……顧霜霜鬆了一口氣,放下黃狗,拽著那人的大手,硬將他從泥堆裡拖出來。
那人渾身是血,拖出來之後沖了雨,趴在顧霜霜腿上重重咳了一聲。
顧霜霜見人成了這樣,當下也顧不了太多,背著這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就往回走。
她個子不高,穿著一身寬大的深藍色老式運動服,只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顯得身材嬌小。她紮著馬尾辮,臉圓,眼睛大,模樣有點稚嫩,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個有力氣的姑娘,倒像是個剛出爐、白白軟軟的甜包子。
她二叔一直拿她當國家隊運動員訓練,每天幾個小時的力量鍛鍊,臂力體力自然不用提,即便山路泥濘崎嶇,她背著陸懷瑾的步子也很穩。
大黃狗在前面搖著尾巴帶路,顧霜霜背著男人淋著雨在後面跟著跑,好幾次累得喘不上氣要跌倒,但都堅持下來,就當背頭大母豬,進行魔鬼體能訓練了。
晚上六點左右,顧霜霜背著大男人回到村裡,村頭住著獸醫劉大嬸,她把人放在村口歇息了一下,然後又跟扛大米似的,把男人撈起來扛在肩上,往劉大嬸家裡奔。
劉大嬸一家正在堂屋吃飯,看見她扛個滿身是泥的男人進來,嚇了一跳,「霜霜,妳怎麼扛個男人回來?!妳不是去找妳二叔嗎?」
顧霜霜把人扔在地上,大喘了一口氣,「路上撿的,山路被封了,出不去。大嬸妳快看看他,他好像剩的氣兒不多了。」
劉大嬸趕忙放下手中的陶瓷碗,給男人看傷勢。
顧霜霜渾身濕透了,身上汗水和雨水交織,讓她渾身不暢快,她累得雙腿發軟,坐在門檻上喘氣歇息,才剛歇一口氣,就聽見屋內半昏半醒的男人大喝一聲,「快跑!」
這一驚一乍的勁兒,嚇得趴在地上的大黃狗起身,豎著耳朵張望。
顧霜霜反應過來是那個男人在說「夢話」,坐在門檻上翻了個白眼,跑啥啊!她跑了這麼久都快累死了!


山裡夜間大雨下下停停,反覆幾次,最後總算在黎明前停了。
由於剛下過雨,山路泥濘,顧霜霜不好爬山負重鍛鍊,只好在院子裡拉著木質單槓做腹部繞槓,練習臂力。
她一直想著昨天的事情,心緒不寧,手上一滑從單槓上摔了下來。
好疼啊……疼得屁股像是摔裂成了四瓣,她「嘶」一聲,揉著屁股拉著單槓爬起來,趴在單槓上大喘一口氣。出現這種失誤,是鍛鍊中的大忌。如果二叔在,非得拿竹條抽她屁股不可。想起二叔,顧霜霜吐了口氣,小腦袋耷拉著,二叔離開村子已經幾年了。
顧霜霜不是村裡人,她沒有父母,八歲的時候跟二叔從廈川搬來這裡,在這裡日復一日鍛鍊體能和射箭。
她二叔一直以來給她灌輸的目標便是進國家隊,拿射箭冠軍。因此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幾乎都奉獻給了射箭練習,好像這樣日復一日的練習就真的能進國家隊、上央視新聞似的。
實際上她連國家隊具體是啥都不知道,反正覺得是個榮譽,進了就能離開山村。
她小時候住的是大別墅,臥室寬敞明亮。搬來村裡後,她對村裡潮濕的青磚瓦房很是排斥,但是反抗沒用,沒人哄她,也沒人給她吃糖,完了還得挨她二叔一頓揍。
在她記憶中,她不論是在廈川別墅還是山村瓦房,自己都是處於一個封閉的狀態。小時候在廈川,二叔讓她出門的次數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住進山村後,她也從沒出過村子。
她在山裡待了十二年沒有出去過,小半的童年和整個叛逆少年時期幾乎都在這裡度過,她作夢都想離開山村,作夢也都想嫁人……
村裡不是沒人來說過媒,但全都被她二叔拿著掃把趕了出去,本來劉大嬸家兩個哥哥對她挺有好感,但自從被她二叔打過之後,連她家門都不敢進。這樣叫她如何能嫁人……
鍛鍊完畢,顧霜霜大汗淋漓,她打了盆水,對著牆上破爛的半塊鏡子擦汗擦臉,她脫掉運動外套,通過鏡子打量自己。
鏡中女孩面容姣好,脖頸下的鎖骨溝很深,裡面還窩著幾滴晶瑩水珠,她上身穿著無袖露臍運動衣,兩條胳膊筆直下垂,雖然白嫩纖細,卻結實有力。她胸部發育良好,腹部也沒有多餘的贅肉,女性漂亮的馬甲線將上半身勾勒得十分完美。
洗漱完畢,她盯著自己胸部發呆,鼓著腮幫子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抬手在胸部戳了戳。
呼呼,又長大不少。越戳越覺得好玩,就跟戳劉大嬸做的大白饅頭似的。
想起大饅頭,她好餓。舔舔嘴唇,套上並不合身的運動服,把好身材重新罩回寬大的運動服裡,隨後轉身去廚房煮碗熱湯麵。
陸懷瑾還沒睜眼,一股潮濕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總之讓他很不舒服。等他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不溜秋的床帳,也不知道這床帳是多久沒洗過。
一扭頭,他的脖子被稻草扎了一下,疼得他「嘶」一聲,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極度簡陋的木床上,老舊床單下壓著乾稻草。
他眉頭一擰,打量著四周環境。上面是青磚瓦頂,下面是微有些潮濕的泥巴地,烏漆抹黑的小窗下放了一個幾層灰厚的紅漆木櫃。
誰能告訴他這是什麼地方?!他想起身,剛扭了一下,下身傳來一陣劇痛。
靠,什麼情況這是?陸懷瑾傻了,不會腿斷了吧?他幾番嘗試起身未果,終於無力地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帳子喘氣。
顧霜霜端著一碗熱湯麵進來,把冒著熱氣的麵碗放在一旁的紅漆木櫃上,一雙大眼睛打量著他,聲音細細地說:「大哥,你醒了,餓了嗎?吃麵嗎?」
陸懷瑾上身沒穿衣服,下身只穿了條洗得發白的花褲衩。他看了眼顧霜霜,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花褲衩,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幾乎暴走,「這……這是什麼!」
顧霜霜的目光很自然地從他的腹肌游離至他的腰下,臉不紅氣不喘回答:「花褲衩啊。」
陸懷瑾抬頭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怔住,一張臉青黑,「妳給我穿的?」
顧霜霜頭搖成波浪鼓,「我是黃花大閨女!」她是黃花大閨女,怎麼可能幫他換褲子!這大哥真是,想什麼呢?
「……」難不成她對自己做了什麼?陸懷瑾吞了口唾沫,忽然覺得貞潔不保,「妳……妳還做了什麼?!」
顧霜霜眼睛一眨,抬手指了指櫃子上放著的一碗麵,「我還給你做了碗麵。」家裡只剩一小把麵,她自己都捨不得吃,全煮給他了。
陸懷瑾覺得渾身疼,目光不經意間又落在下身的花褲衩上。他齜牙,神色糾結,怎是一個慘不忍睹能形容的?花褲衩簡直有辱視覺!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腦子轉也沒轉就脫口而出,「給老子脫掉!」話一出口他立刻後悔,恨不得拔掉自己舌頭。
他幹什麼呢?讓個小姑娘幫他脫褲子?他腦子是摔出宇宙天坑了嗎?
他這麼一吼,把顧霜霜嚇得呆住。她吞吞吐吐,「大……大哥,幫你脫……脫掉不好吧?我……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的……你要是不急,我去找劉大叔,讓他幫你……」
聽顧霜霜這麼一說,他很快明白,原來給他換褲子的是個大叔。他頓時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我的褲子呢?」
顧霜霜反應過來,原來他是嫌棄褲子不好看。她的杏眼瞇成一條縫,笑著解釋,「你的衣服褲子都爛了,我幫你洗了,縫了幾下,掛在院子裡晾著呢,這條褲子是我二叔的,你將就著穿穿。」
陸懷瑾低頭看了眼花褲衩,情緒異常煩躁。他長這麼大,沒穿過這種不堪入目的花褲衩,「這也能將就?」陸懷瑾幾乎吼出來。
「為什麼不能,」顧霜霜眼瞼一垂,有些無奈,「難道你要裸著全身,在我這個黃花大閨女眼前晃來晃去嗎?」
陸懷瑾平靜下來,暫時不去糾結穿著問題。
他腦仁有點發疼,昨天的畫面劈里啪啦在他腦中顯現,車子滾到半山坡時,他從車裡跳了出來,死死抓住了樹根,但之後沒抓穩,還是滾了下來。
本來以為死定了,誰知居然被救了?
陸懷瑾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男士深色運動服的小姑娘,目光停留在她那身運動服的名牌上,眉頭一蹙,微微有些震驚,居然是MJ十幾年前發行的限量款,全球不到一百套。乖乖,他找了好久,曾經花高價尋求收購都沒能找到,沒想到居然穿在這小姑娘身上!
不過,這小姑娘身上的運動服已經失去收藏價值,縫縫補補,太過破舊。
小姑娘紮著馬尾辮,濃眉大眼,長睫毛,圓臉,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倒是挺水靈。
「妳是什麼人?」他打量了一眼四周,本能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顧霜霜有點餓,看了眼一旁熱氣騰騰的麵,吞了口唾沫,漫不經心回答:「我叫顧霜霜,大家都叫我霜霜,這裡是我家。」
陸懷瑾眉頭擰得很緊,「嗯」了一聲,「是妳救我的?妳發現我的時候,還有沒有看見其他人?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一男一女嗎?」顧霜霜頓了一下,有點抱歉的跟他說,「昨天晚上村長帶人去看塌掉的山路,在那附近的山溝裡是找到兩個人。但是……聽村長說,人都冰了,屍體不好背回來,就當場給埋了。大哥,你……你別難過啊,劉大嬸說你很幸運,只是兩條腿骨折,其他地方的傷都還好說。」
知道司機和節目組的女助理都成了冷冰冰的屍體,陸懷瑾不免頭皮發麻,想著昨天還跟他說話的兩個大活人,說沒了就沒了,他有點難以接受。
他心口有點發悶,覺得自己是在作夢,還是個天殺的噩夢!
「小姑娘,妳幫我打個電話,通知我的助理過來,我會給妳父母一筆酬謝金。」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環境。
顧霜霜揉著「咕咕」直叫的肚子,眨了眨眼睛說:「大哥,出山的路塌了,昨天晚上村長還挨家挨戶通知,三個月都不能出山。」她頓了一下,輕鬆愉快的神色不見,說:「那個大哥,我沒有父母,還有,我也不是小姑娘,我今年二十了。」
陸懷瑾愣住。這姑娘長著張娃娃臉,矮小的身材縮在寬大的運動服裡,怎麼看都像個高中生,他擰著眉問道:「妳是孤兒?一個人住在這裡?」
顧霜霜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是,我還有二叔,他去年走了。」
「那妳幫我打個電話,給我的助理。」
顧霜霜想了一下又說:「村裡的電話線去年地震的時候斷了,一直沒有人修,要想打電話得去鎮上,但是現在山路封了,根本去不了鎮裡。」
「Damn it all!」陸懷瑾壓制許久的脾氣一湧而上,「那怎麼辦?」
「等村長找人通路。」顧霜霜說。
他闔上眼,深吸一口氣,這就意味著他得跟外界失聯三個月?他還有好些問題想問,還沒開口,就聽耳旁小姑娘弱弱的聲音飄過來,「那個……大哥……你剛才說的啥丹……米奧什麼意思啊?」
陸懷瑾睜眼,拿她當怪物打量,他心裡煩悶,沒耐心跟她解釋,丟下一句「村姑」,遂翻過身,闔上眼,背對著她開始想事情。
他其實沒有惡意,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有人聽不懂這句簡單的英語實在令他匪夷所思。
顧霜霜不聰明,但她明白陸懷瑾說「村姑」這兩個字的含義,滿滿嘲諷的味道。不過她聳聳肩,不以為然,一點兒也不生氣,只是很平靜的盯著他後腦杓問:「大哥,你不吃飯啊?」
這麼一提,陸懷瑾的肚子「咕」一聲,他還真餓了。
顧霜霜見他沒反應,以為他是太累睡著了。她見他裸著膀子,覺得他可能會冷,於是扯了被子「唰」一下蓋在他身上,哪知這下沒蓋好,直接把他整顆腦袋都給蓋住。
陸懷瑾被蓋住腦袋,悶在被子裡的額頭直冒黑線。
死丫頭,給帥哥蓋被子,就不能溫柔點?
沒一會,陸懷瑾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呼哧呼哧」吃麵條的聲音,他被這陣聲響搞得心煩意亂,吃個麵至於發出這麼大聲音嗎?
他一翻身,看見小姑娘捧著一個比她臉還大的鐵碗,一筷一筷挑著麵條往自己嘴裡送,氤氳的熱氣蒸騰著她白嫩的臉,那張臉水嫩得就跟剝了殼的水煮雞蛋似的。
小姑娘吃得很認真,巴掌臉幾乎要埋進鐵碗裡,見她吃得這麼香,陸懷瑾真是半點脾氣都沒了,他看著她說:「給我一碗。」語氣一如往常的霸道。
顧霜霜把最後一口麵條送進嘴裡,聽了他的話,頓住,咬著麵條呆呆看著他。她見陸懷瑾看著她,居然有種被大黃狗可憐巴巴盯著的錯覺。
她把嘴裡那口麵條咬斷,於是剩下的半口麵條重新滾落至麵湯裡,然後遞給他,「還剩半口……」
「……」陸懷瑾的太陽穴突突地又開始暴跳,她居然把吃過的麵條給他吃!還是她從嘴裡咬斷的!媽的,找個人用麵條勒死他得了!
就在他暴躁得想發火時,看見門後掛著一把弓箭,不是傳統弓,而是製作精良的競技反曲弓,奧運會比賽專用的弓箭種類,就像電影《復仇者聯盟》裡的鷹眼,用的就是反曲弓。
方才他醒來時,那扇門是開著的,沒看見門後掛著的東西,現在那扇門被關著,那把帥氣的競技反曲弓把他目光緊緊鎖死。
漂亮的金屬質感,讓愛好射箭的他,莫名的熱血沸騰!
陸懷瑾有兩大愛好—— 第一個是電子競技;第二個是射箭。他的愛好在圈子裡簡直是另類中的另類。
留學歸來後,他沒有進入父親公司,而是投資了一家電子競技俱樂部,即國內知名的GN戰隊。電子競技作為體育產業的一部分,需要規範化營運,毫不誇張的說,他的投入,讓國內電競有了規範。
他把電競當成職業,把射箭當成愛好。三年前,他射箭輸給秦衍,被罰將他的腹肌照發上微博。三年後,他射箭再次輸給秦衍,被罰來參加《偶像變身記》這個真人秀節目。
對於一個射箭愛好者來說,在這個破舊山村看見競技反曲弓,難免會吃驚,那種感覺有點類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看見了老情人—— 興奮,熱血沸騰。
顧霜霜見陸懷瑾一直盯著她的寶貝,忙端著鐵碗起身,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擰著眉頭警告他,「那是我的寶貝,你不許打它的注意!不許動,不許摸!不許看!」她嚴肅的神色,就像一隻護食的小野貓。
陸懷瑾見她這副模樣,倒是有點忍俊不禁。濃眉一挑,調侃道:「怎麼,妳會射箭?」
顧霜霜聽得出他語氣裡有輕蔑的味道,當下把鐵碗往櫃子重重一擲,挺著小胸脯,振振有辭道:「大哥!你這是在侮辱我!」她抬手指著弓箭,「它是我閨女,是我的生命!」
陸懷瑾蹙眉看著她,覺得有點好笑,但是見眼前這小姑娘說得這麼認真,這麼嚴肅,他卻半點也笑不出來。他掃了一眼櫃子上的那個麵碗,「幫我盛碗麵吧。」
「沒了。」顧霜霜說,「家裡最後一小把麵條,全在這碗裡。還剩半口麵半碗湯,你將就吃?」
陸懷瑾深吸一口氣,齜牙,瞪著她沉默。
顧霜霜被他一瞪,莫名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說道:「我等會去劉大嬸家拿點糧食,可能中午才會回來。你在家躺著,哪兒都別去。」
陸懷瑾不情願的點了個頭,有點無奈的說:「我這樣下床都困難,能往哪兒去?」
「也是。」顧霜霜咧開嘴,笑得很燦爛,「那你先躺著,中午回來我給你煮一大碗麵條,你就先餓一會,要實在頂不住,」她把鐵碗重新放在他床邊的凳子上,「就先喝口麵湯頂著,裡面還有半口麵,應該能頂一陣。」
陸懷瑾看了她一眼,如鯁在喉。他不想說話,但小姑娘一直用大眼睛盯著他,似在等他回答,於是他終於妥協,很不情願地點了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顧霜霜從後院裡把大黃狗放出來,帶著狗一起出了門。走到半路,她想起口袋裡還放著陸懷瑾的皮夾,她拿出來打開仔細看,裡面有他的身分證,上面有他的照片和住址。
陸懷瑾,廈川人。
她看見「廈川」兩個字,有點興奮。那個男人是廈川人?那她豈不是可以跟他打探很多廈川的事,說不定他知道二叔呢!
皮夾裡還有一張照片,是陸懷瑾跟秦衍的合照。
顧霜霜覺得另外那個男人很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不過照片上兩個男人都長得好看,尤其是陸懷瑾。
她昨天從劉大嬸家背他回來,就一直盯著他的腹肌看。她覺得陸懷瑾身材棒,臉也好看,睫毛長,鼻梁挺,就像漫畫書裡走出來的主角一樣。
中午十二點左右,她帶著獸醫劉大嬸回到家,另外背了一袋米和半袋掛麵。她們一進門,就看見陸懷瑾狼狽的趴在地上,她跟劉大嬸面面相覷,很快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大概是某人想下床,摔下來了。
陸懷瑾見她們杵在門口打量自己,覺得沒面子,索性閉上眼不看她們。
劉大嬸背著藥箱「嘿」一聲,小聲跟顧霜霜說:「這小夥子還要面子咧,去,把他扶到床上去。」
顧霜霜點頭「嗯」了一聲,俐落地把陸懷瑾拖回床上。
陸懷瑾恨不得死了算了,居然搞得自己這麼狼狽,他長這麼大,什麼時候這麼丟人過?而且這麼狼狽的模樣,居然還被一個村姑和一個老大嬸看去。
沒臉了,養了二十幾年的臉,一朝覆滅,重新躺回床上,陸懷瑾瞪了一眼顧霜霜,「村姑,給我拿套衣服,長袖的。」
顧霜霜沒想到他這麼稱呼自己,語氣還這麼理所當然,有點想揍他。她心裡不痛快,嘲弄的說:「你不是說不將就的嗎?」
陸懷瑾臉色一沉,跟吃了石頭一樣堵得慌,真有股衝動一拳砸碎木床板,「將就一下也不會死。」
顧霜霜喉嚨裡「哼」了一聲,看他不痛快,自己心裡倒是痛快不少。她哼著小曲兒,跟隻兔子似的,雀躍地跳回自己房間,找了一套二叔的舊運動服給他。隨後在劉大嬸的幫助下,給陸懷瑾換上運動服。
換好後,她打量陸懷瑾,忍不住誇他,「大哥,你不穿衣服好看,穿衣服更好看!」
劉大嬸也笑著說:「就是就是,小夥子長得跟明星似的!」
劉大嬸眉眼彎彎,笑著幫陸懷瑾看了下傷勢。他兩條腿骨折,一雙胳膊也受了傷,替陸懷瑾上藥,綁好夾板,問他,「小夥子,你叫啥名啊?」
他不願意說名字,回答簡短,「姓陸。」
「陸小哥,你這兩天就別多動了,老實躺著,知道不?霜霜是個好姑娘,她會照顧你。你放心,咱們村裡不容易來客,既然來了,村裡人都會拿你當客人款待,不會趕你走。」劉大嬸把藥箱重新背回肩上,對顧霜霜說:「霜霜,大嬸先走了,妳劉三叔家裡的豬感冒,我得趕過去看看。」
顧霜霜把劉大嬸送到門口,轉身又回到屋裡,卻見陸懷瑾臉色一片青黑,很不友好地瞪著她,她莫名其妙抓了抓頭,「陸……陸大哥,你幹麼這樣看著我?」
「剛才那個醫生,有執照嗎?」
顧霜霜一臉茫然,「啥……啥是執照?」她有點害怕跟他說話,這大哥挺凶,比她二叔還凶。
陸懷瑾壓著口氣,又問:「她除了給人治病,還給動物治病?」
顧霜霜搖頭,愣了一會又點頭,說:「不是的,劉大嬸是我們村的獸醫。」
陸懷瑾想一腳踢掉腳邊那只枕頭,但他稍微一動,下身便疼得讓他齜牙。
……居然是獸醫!居然是獸醫!陸懷瑾怒不可遏,一雙眸子血紅,恨不得飛回去把秦衍暴揍一頓。要不是秦衍,他會來這鬼地方?差點丟了條命暫且不說,居然淪落到被獸醫醫治的悲慘境地,本來想錄製體驗農村生活的真人秀節目,這下可好,不用秀了,直接體驗真實農村生活。

第二天天氣轉晴,顧霜霜跑回屋裡問他,「陸大哥,你要不要出來曬太陽?」
屋子裡本就潮濕,陸懷瑾躺在床上,覺得自己都快發霉了。他板著臉,冷厲吐出一個字,「曬。」
顧霜霜小心翼翼扶他下床,攙扶著他在院子裡坐下。
院子裡有張被打磨光滑的石桌,四個石凳;讓陸懷瑾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一些運動器材。箭靶,單、雙槓和啞鈴。單雙槓是木頭做的,啞鈴是石製的。
他想起顧霜霜身上的運動服和屋子裡的那把反曲弓,疑惑不免多起來,但他不想問,懶得問。
外面陽光明媚,陽光很暖,不烤人,顧霜霜心情莫名的好,進屋拿了文房四寶出來。她把宣紙鋪在石桌上,握著毛筆在硯臺裡蘸了點墨汁,用手撐著下巴,打量陸懷瑾。
陸懷瑾被她看得有點煩,聲音清冷,「妳看我做什麼。」
「陸大哥。」顧霜霜問他,「我給你畫張像好不好?你長得很好看。」
陸懷瑾看了眼她手中握著的毛筆,忍不住冷笑,「村姑,妳還會用毛筆?會寫字,識字嗎?」
顧霜霜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別叫我村姑,我有名字的。我叫顧霜霜,『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那個霜。」
「還會讀詩呢。」他胳膊受傷,手上不太能使勁,他嘗試著抬起手,顫顫巍巍抓住水杯,往嘴邊遞,隨後漫不經心看了她一眼,「我當模特兒,價格很貴。」
顧霜霜擰著眉頭,教育他,「陸大哥,你別忘了,是我救了你!你應當知恩圖報。我不奢求你能給我多少錢作為報答,」她握著筆,低下頭,臉頰有點紅,「要是能以身相許就好了。」
「噗—— 」陸懷瑾一口水噴出來,噴得她一紙都是。
看,他說什麼來著?什麼好心腸好姑娘,不過是貪圖他美色。陸懷瑾莫名有點憋氣,「以身相許?」他給了她一記眼刀,「作白日夢吧妳,妳知道我是誰嗎?」
「陸懷瑾啊。」顧霜霜脫口而出,「你身分證上不是寫著的嘛,幹麼還要問我?」
陸懷瑾無語地瞪著她。
顧霜霜不再說話,開始低頭畫畫。陸懷瑾不讓她畫他,她不畫就是,其實她挺害怕他的,具體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她吁了口氣,一抬頭,看見院子外的梧桐樹以及隱在山霧裡層層疊疊的大山,頓時來了感覺,埋下頭,開始一筆一畫勾勒。
陸懷瑾見她畫得認真,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講話。「村姑,你們村裡的人,有人用手機嗎?電話不行,手機應該可以跟外面的人聯繫。」
顧霜霜頭也不抬,「你別想了,我們這裡深山老林的,沒信號,我二叔以前用過手機,來了這裡就給扔了。」
陸懷瑾心裡有點急躁,「還有其他辦法嗎?堵了一條路,別的路還能走嗎?」
顧霜霜一手摁著畫紙,一手握著毛筆,時不時鼓著腮幫子,嘟嘴對著畫紙吹乾墨,「你要是嫌命長,可以去試試走別的路。」
陸懷瑾氣餒。想想也是,這裡的村人都不敢走其他路,他又怎麼可能?有登山裝備還好說,什麼裝備都沒有,想開闢捷徑出山根本不可能,而幾天沒有摸手機的他有點手癢,平時不看電視的他,居然有點想念電視。他又問:「你們村裡有電視嗎?」
這回顧霜霜總算點頭,「有啊,劉大嬸家有,你要想看,等你腿好點了,我帶你去看。」
「妳去幫我看看新聞。」這次《偶像變身記》節目組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新聞應該是鋪天蓋地,他可以通過新聞看看救援進程。
依著家裡人的態度,沒看見他的屍體,一定不會放棄救援,說不準明天救援隊就會來村裡了。
顧霜霜兀自握著筆畫得認真,微微抬了抬下巴,說:「我最討厭看新聞了。」
陸懷瑾看著她,語氣認真地說:「或許新聞有報導我的事情,我想知道救援隊到了哪兒,他們什麼時候來救我。」
聞言,顧霜霜終於放下筆,一臉認真打量他,「陸大哥,你又不是國家領導,他們為什麼要報導你?咱們村裡只能收到中央一頻道。我二叔說了,央視新聞只會報導國家大事,怎麼會報導你呢,你想多了吧?」
「只能收到央視的臺?」好吧,更糟糕的消息他都聽過了,這個消息實在算不上什麼。
的確,央視新聞不會報導他的事情,只會報導他們家的事情,陸懷瑾深吸一口氣,滿是無奈。
顧霜霜畫好了,拿起畫紙起身,問他,「陸大哥,你覺得我畫得醜不醜?」
陸懷瑾不想看,肯定醜,但他怕這姑娘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還是扭頭看了眼。
這一看陸懷瑾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媽的,這村姑這麼強悍?這國畫比他家老爺子畫的還要有意境,筆力老道,實在不像小姑娘手筆。震驚之餘,他抱著懷疑的心態問她,「村姑,這是妳畫的?」
顧霜霜把畫紙放回石桌上,翻了個白眼,「陸大哥,我覺得你這人挺奇怪的,要麼說廢話,要麼不說話。」
陸懷瑾咳嗽一聲,「我覺得妳更奇怪,妳到底是什麼人,做什麼的?」他不免開始懷疑她的身分。
「你不是叫我村姑嗎?我可不就是村姑嘍。」顧霜霜衝著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她的言行讓陸懷瑾蹙了眉頭,心裡頓時有種憋著口氣無法吐出來的悶。以前除了秦衍,誰敢這麼跟他說話?在廈川,誰敢招惹陸懷瑾,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陸懷瑾十分不爽的瞪著顧霜霜,偏偏這丫頭還一臉天真無邪,咧開嘴笑得燦爛,「陸大哥,你瞪我幹啥?」
「別叫我陸大哥。」他腿腳不能動,坐在石凳上脊背挺得筆直,「我跟妳熟嗎?套什麼近乎。」
「唔。」顧霜霜一面收拾畫紙筆墨,一面點頭,笑咪咪的閉嘴,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陸懷瑾見她進了屋,他在院子裡坐著一動不動,看見廚房的煙囪開始往外冒白煙,聽見廚房裡傳來「滋滋啦啦」的炒菜聲。
顧霜霜從廚房出來,手上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麵湯鮮白,麵上蓋了一層青翠的嫩豌豆尖,她用木筷一撥,一個煎雞蛋從麵湯裡撥了出來。
顧霜霜當著陸懷瑾的面,挑起雞蛋往嘴裡送,一下口,橙黃可口的蛋液溢出來,澆在青嫩的豌豆尖上,麵碗裡熱氣一冒,黃綠交接,讓人胃口大開。
她吃麵時發出「呼呼」聲響,鼓著腮幫子吃得尤其香。平日裡半點不愛吃麵條的陸懷瑾看她吃得這麼香,不禁也開始吞唾沫。他緊蹙的眉頭一鬆,不再瞪她,聲音輕了一點,「喂,村姑,我的呢?」
顧霜霜呼哧呼哧吃著香嫩的豌豆尖,抬頭眨著大眼睛看著他,「我恨你糊嘛?」
「啥?」陸懷瑾的太陽穴一突一跳,「妳說什麼?」
顧霜霜一口食物下肚,並不急著搭話,不疾不徐喝了一口熱滾滾的麵湯,滿足的吁了口氣後才抬頭看他,「我跟你熟嗎?」
聽清楚她的話,陸懷瑾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村姑,妳故意的?」
顧霜霜下巴一抬,一口氣把剩下的麵條吃完,然後起身,打量著他,以教育的口吻說:「陌生人,不是我不給你飯吃,你的態度真的是不、太、好!我可沒欠你麵條,哼!」
她的「哼」字從喉嚨裡飆出來,怨念頗深,抬手擦了擦嘴,端著碗回了廚房收拾,留下陸懷瑾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發怔。
陸懷瑾擰著眉頭,情緒複雜,就在他以為顧霜霜會斷他糧的時候,顧霜霜另盛了一碗麵條出來,這碗麵比她剛才那碗更大,麵更多,嫩豌豆尖更多,還多了一個荷包蛋。
他沒反應過來,盯著麵看了一會,這才扭過頭看站在一旁的顧霜霜。
顧霜霜把筷子遞給他,「喏,吃吧。」
陸懷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了她一眼,緩緩抬手,準備去端麵碗,奈何麵碗太過沉重,他勉強能雙手端起來,但一隻手托碗,一隻手拿筷子,對於現在N級傷殘的他來說,做不到。
顧霜霜見狀,主動端起碗,用筷子卷起一撮麵條,遞到他嘴邊,「喏,張嘴。」
陸懷瑾擰著眉頭,要面子,死活不張嘴。
「愛吃不吃,不吃我餵狗!」顧霜霜扭過身正準備張嘴喊狗,陸懷瑾立刻張開嘴,咬住筷子,斯文地將麵條吃進嘴裡。
顧霜霜見他肯吃,有點欣慰,她又夾了一筷麵條遞給他,他很配合的吃進嘴裡。
麵吃得差不多了,陸懷瑾盯著碗裡兩個荷包蛋,「挑個雞蛋。」他的語氣明顯沒有先前那麼強硬,有點乞求的味道。
「那我能叫你陸大哥嗎?」顧霜霜夾起雞蛋放在他嘴邊誘惑,並不急著餵進他嘴裡。
陸懷瑾臉色一沉,長這麼大,這姑娘是第二個敢威脅他的人。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隨妳!」然後就如願吃到了雞蛋。
顧霜霜夾了一筷嫩豌豆尖給他,他嫌棄地撇開腦袋,「這是什麼青菜?」
「豌豆尖,新鮮著呢,你們城裡吃不到的東西。」顧霜霜八歲之後幾乎沒去過大城市,是她二叔經常念叨豌豆尖城裡很難吃到。
「豌豆尖?豌豆發的芽?」
顧霜霜想了一下,點頭,「差不多吧。」
「我不吃芽菜類植物。」陸懷瑾不吃的東西很多,尤其討厭豆芽。
顧霜霜頭一次見人挑食,她二話不說夾了一大筷豌豆尖塞進自己嘴裡。
奇怪的是,陸懷瑾看她吃,突然就來了胃口。他打斷她,「留一口,給我嘗嘗。」
顧霜霜從碗裡撈了幾根給他,陸懷瑾又嫌棄的撇開腦袋,「換雙筷子。」
「愛吃不吃。」顧霜霜白眼一翻,準備把菜往自己嘴裡送時再度被他打斷,「等等。」
她停住,抬眼看著他。
他輕咳一聲,「我嘗嘗。」
顧霜霜倒是好脾氣,也不記仇,笑咪咪把筷子遞過去,送到他嘴邊。陸懷瑾嘗了一口,她問:「好吃嗎?」
他仔細咀嚼,居然發現這種菜口感不錯,很清爽,他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這聲「嗯」讓她覺得特別滿足,一雙杏眼又瞇成一條縫,「陸大哥,你這人脾氣太奇怪了,跟我二叔一模一樣。」
陸懷瑾用手帕擦擦嘴,一派斯文儒雅,這條手帕一直放在他口袋裡,被顧霜霜清洗得很乾淨。他問:「妳二叔什麼脾氣?」
顧霜霜把碗裡最後一口麵條夾起來,送到他嘴邊,說道:「就你這樣,動不動就凶,錯了還牛脾氣不承認,總是一副全村人都欠他的神情。我都害怕死他了。」
「妳還有害怕的人?」陸懷瑾吃下最後一口麵條,胃裡總算暖和了一點。
「當然,我怕我二叔,也有點怕你。」顧霜霜說得很直白,絲毫沒有掩蓋的意思,想到什麼說什麼。
陸懷瑾嘴角一扯,「妳這每分每秒都想氣死我的節奏,完全看不出來是在害怕我。」
顧霜霜一手端著碗,一手不好意思抓了抓後腦杓,「劉大嬸經常說,女孩子受氣千萬不能忍。你給我臉色,跟我使氣,我當然不能忍著啊!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村姑,妳懂的還挺多啊。」陸懷瑾淡淡瞥了她一眼,「而且還挺實誠。」
顧霜霜知道他的話不帶褒獎,嘴巴一噘,得意一哼,「我就當你是誇獎我啦!」
「呵,臉皮還挺厚。」陸懷瑾發誓,他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又實誠,還透著點文化氣息的村姑。
第二章
接下來兩天山裡又開始下雨,陸懷瑾在床上躺了兩天,真切的體驗了作為一個農村殘疾人的枯燥生活。
早上吃麵,中午吃麵,晚上吃麵。他每晚做噩夢不是被土石流蓋住,而是被從天而降的麵條裹住,然後被麵條給勒死。
到了第三天,總算不是麵條,卻變成了稀飯鹹菜、稀飯鹹菜,到了晚上鹹菜君人間蒸發,就只剩下一碗稀飯。這對於飲食一向規律的挑剔的陸懷瑾來說,簡直快崩潰。
頭兩天他暫且可以忍,畢竟落難山村委屈一下不打緊,以前不是沒過過苦日子,只是……現在也未免太苦了點吧?
這裡的廁所,是骯髒簡陋的露天豬圈。他每次上豬圈蹲廁所,都覺得有人偷窺他,這裡的屋子潮濕陰暗,比他家金元寶住的房間還差。
金元寶是陸懷瑾養的一條哈士奇。由於他的關係,他的狗也在微博上一炮而紅,金元寶參演過秦衍主演的一部電影,所以牠也算是條娛樂圈名狗了。
至於高貴的哈士奇為什麼會有這麼土的名字……陸懷瑾親爺爺取的。
陸懷瑾發現顧霜霜每天早晨都會出門,晌午才會回來。有時候她在院子裡一待就是幾個小時,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他隱約聽見院子裡有「唰唰」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在射箭。
雨連下一周,陸懷瑾每天都盼著救援隊來村裡搜救,但他這幾日除了顧霜霜和狗以及劉大嬸,就再沒看見過任何人。他不禁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家裡人連葬禮都給他辦好了?
越想越心煩,此時顧霜霜扶他去院子裡曬太陽,坐在院子裡給他換藥。他剛在石凳上坐下,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問道:「村姑,路通了嗎?」
這已經是陸懷瑾問的第一百八十九遍,顧霜霜好無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村長說了三個月內不會通路,就一定不會通路!你覺得我會騙你嗎?」
陸懷瑾看著她,點頭,「會。」
顧霜霜攥緊拳頭,抬起來,有點想打他,「我從來不說謊!」
「呵,這是騙子最常說的一句話。」陸懷瑾見她跟隻小野貓似的,有點抓狂,頓時有點得意。「怎麼,還想打我?欺負一個傷殘人士,妳好意思?」
「好意思!」顧霜霜哼一聲,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頓時有種出了口惡氣的舒爽感。
被打了腦袋的陸懷瑾脾氣噌一下竄上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低吼道:「妳想死嗎!」
顧霜霜衝著坐在石凳上的他做了一個鬼臉,很解氣,「氣死你!」平時沒人跟她玩兒,現在多了一隻暴躁瘸腿、毫無反擊之力的大灰狼跟她鬧,她覺得特別好玩。孩子脾氣頓時湧上來。
陸懷瑾擰著眉頭,攥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得很,他坐在那裡,怒不可遏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村姑。」
「不許叫我村姑!」顧霜霜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小姑娘脾氣一下上來,「我有名字!我叫顧—— 霜—— 霜!」
陸懷瑾看她有點怒,反倒平靜下來,一字一句重複,「村姑—— 村姑—— 村姑。」
這下顧霜霜真有點生氣了,她鼓著腮幫子,漲紅臉,攥著拳頭,聳著肩膀,聲音微怒,「叫一兩次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重複!你故意的!」
「是啊,我是故意的。」陸懷瑾嘴角一勾,笑容邪魅十分猖狂。
顧霜霜氣得肩膀發抖。她覺得這男人就是白眼狼,浪費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居然這麼討人厭,比她二叔討厭得多了,至少她二叔不會故意氣她!
她把從劉大嬸家取來的草藥放在一旁,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石凳上,悶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陸懷瑾見她坐在一旁生悶氣,也不去哄她。哄女人這種事,他不會幹!
已經休息了一周,他的胳膊勉強能動了,他自己拆了腿上的繃帶,慢慢地換藥。
顧霜霜坐在一旁偷覷他,他一扭頭,她趕忙把目光挪開,假裝低頭玩指甲。陸懷瑾知道這姑娘在打量他,覺得有點搞笑,他不緊不慢的拆繃帶,神態悠然。
顧霜霜見他不說話,終於憋不住先開口說:「你以後真的別叫我村姑了,我有名字,我叫顧霜霜,不是村姑。我跟你一樣,是廈川人。」
陸懷瑾手上一頓,扭過頭打量她。
她又說:「我是廈川人,我二叔也是廈川人。」
陸懷瑾問她:「妳二叔呢?」
「他走了。」顧霜霜低著頭,鼻子莫名開始發酸。「不回來了。」
「被妳氣走的吧?」陸懷瑾有口無心的說道。沒想到他這句話剛說完,顧霜霜就趴在石桌上哭起來,她哭聲響亮,肩膀一抖一抖地,讓陸懷瑾不知所措,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但顧霜霜這麼一哭就跟雷陣雨似的,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喂,村姑,妳……沒事吧?」
被他這麼一推,顧霜霜哭聲不減,反而更大聲了。
陸懷瑾一時間手足無措,想著她這幾日伺候自己,心一軟,破天荒的開始安慰人,「喂,妳別哭了。」
顧霜霜哭聲仍舊不止。
「對不起!」陸懷瑾震天一聲吼。他服了,真的服了這村姑。哭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淒慘?搞得他跟陳世美似的。
他的聲音把顧霜霜震住。她抬起頭,抓了桌子上陸懷瑾綁腳的繃帶就胡亂往臉上擦,抹去眼淚,「陸大哥我跟你講,我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我就二叔這麼一個親人,他還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他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我沒有人要。」
「……」陸懷瑾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半瞇著眼睛,好想提醒她,她手上擦臉的東西是他綁腳用的。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這太殘忍了,還是不說了,任由她擦吧。
顧霜霜擦完臉,吸了吸鼻子,捂著胸口哽咽說:「陸大哥,我心裡難過。今天中午不吃飯了,我先鍛鍊。」
「鍛鍊?」陸懷瑾想安慰她,「別啊,村……顧小姐,我一個傷殘人士,妳忍心讓我挨餓?」他突然有點後悔,以後惹狗都不想再惹村姑,這姑娘一難過,他連飯都沒得吃。
顧霜霜擦擦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當著陸懷瑾的面抓住單槓,輕輕鬆鬆做了十幾個引體向上。
十幾個引體向上沒什麼,他也能做。但是這個村姑……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村姑,居然能做十幾個?他是作夢還是眼花?
她做了十幾個引體向上熱身,從屋裡取了一把簡易的傳統弓出來,開始練習射箭。
她練習的時候很認真,緊著眉頭,炯炯有神的一雙眼定定望著箭靶方向。站定姿勢,弓拉滿,「唰」一聲,箭射出去,正中紅心。
射完一支,她又連續射了二十幾支。讓陸懷瑾為之震驚的是這姑娘離箭靶二十公尺遠,箭無虛發,每一箭幾乎都射中紅心。
就在他對這姑娘發出讚歎時,顧霜霜再次拉開弓弦,「唰」一聲又射出一支箭。這一箭生生將定在紅心的那支箭給劈開。
這……這是什麼鬼?這……確定他不是在看電視?確定他不是穿越了?
他頭疼的閉上眼,抬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讓自己保持清醒。再一睜眼,就看見顧霜霜玩樂似的又射出去一箭,把方才那支定在靶上的箭再一次給射劈開。
作為一個射箭愛好者,顧霜霜的箭術已經超越他的認知範疇,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滾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山村。
這姑娘箭無虛發,還有一手堪稱大師手筆的國畫。這就是傳說中的文武雙全?
武林高手?隱居深山的小龍女?他看著顧霜霜那張微有些稚嫩的小圓臉,不對,應該是隱居山村的……剽悍小龍人吧。
顧霜霜訓練到一半,熱得滿身發汗。她脫掉運動服,眉頭一擰,白嫩的手臂漸漸出力,胳膊上緊實的肌肉若隱若現。她一咬牙,平坦的腹部跟著緊繃,肌肉在肚臍兩側呈現出兩條直立的線條,在陸懷瑾面前完美展現出馬甲線。
她撐開弓弦,一支箭再一次射出去,正中紅心。
陸懷瑾在一旁看她練習,一坐就是三個小時,整個過程只能用熱血沸騰、瞠目結舌來形容,如果不是腿還不能動,他想,他真會給她跪下。
他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一隻菜鳥,顧霜霜這樣的箭術,在廈川絕對是特級箭術教練級別。
陸懷瑾很久沒對誰有過這種崇拜的感覺,有點耳鳴,像在作夢。他總算明白「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深層含義。
顧霜霜放下手中的練習工具,坐回石凳上猛喝了幾口水,她發現陸懷瑾目不轉睛盯著她,感覺有點奇怪,她摸了摸自己汗涔涔的臉,端著水杯怯怯問他,「陸……陸大哥,我臉上有東西嗎?」
陸懷瑾不說話。他已經完全傻了,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心情很是複雜,她在無形中把他秒得連渣都不剩,偏偏她還不自知,一向心高氣傲的陸懷瑾受到很大衝擊,他打量著一臉天真無邪的顧霜霜,話到嗓子眼又給吞了回去。
然後一整個下午,顧霜霜都沒再搭理他,兀自坐在梧桐樹下一聲不吭,埋著腦袋發呆,一直到天漸漸暗下來,院子裡漸漸變冷,陸懷瑾才忍不住問她,「妳……沒事吧?」
原本面無表情,埋著腦袋發呆的顧霜霜,聽見他的聲音,扭過頭很生硬的擠出一個笑容,搖頭說:「沒事,好著呢!」
陸懷瑾看得出來她心情欠佳,但這姑娘似乎一點也不想表現出來,臉上笑容僵硬。
顧霜霜心裡難過,她整個下午都在想,二叔不會真是被她氣走的吧?她一下午都在自責中無法自拔。天黑之後,她把陸懷瑾扶進屋,隨後跑去後院摘了一把新鮮的香菜,給陸懷瑾煮了一碗香菜麵條。
陸懷瑾從她手裡接過麵碗,怔住,麵條上面厚厚一層香菜,簡直喪心病狂的存在。
哪有人用香菜下麵條的?他見過拿香菜當佐料當輔料的,頭一次見有人拿香菜當配菜!這得是多喪心病狂才幹得出用香菜下麵這種事兒?!
他擰著眉頭抬頭,對她說:「我不吃香菜。」
顧霜霜問他,「為什麼啊?很好吃的,我二叔很喜歡吃。」說後面半句話的時候,她音量越來越低,剛轉好的情緒又開始低沉。小腦袋耷拉下去,跟隻蔫掉的小狗似的。
平時活潑的小野狗,突然蔫了,怪惹人掛心的。
陸懷瑾見她小臉上盡是失落,大吸一口氣,滿是無奈,「好好好,妳別這樣,我吃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顧霜霜聽見他的話,雙眼果然燃起一點精光,「嗯,你快吃,我們這裡的野香菜煮麵很好吃!我二叔可喜歡吃了,你應該也會喜歡。」緊接著她一臉期待看著他。
敢情這姑娘是想在他身上找她二叔的影子?他有這麼老?
他不知道顧霜霜的二叔是什麼人,但他覺得一定是個喪心病狂的老男人,喜歡吃香菜的男人,他實在想像不出會是什麼樣。
在顧霜霜的「監督」下,陸懷瑾憋著一口氣把麵條上面蓋著的厚厚一層香菜挑起來,一股腦兒塞進嘴裡,囫圇吞下腹,差點沒噎死。
吃完麵,陸懷瑾真的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吃麵條了,他問她,「以後能不煮麵嗎?」
顧霜霜從他手裡接過碗,「那就吃稀飯?」
陸懷瑾深吸一口氣,「有肉嗎?」
顧霜霜老實巴交搖頭,「沒有,又不是逢年過節,吃什麼肉?」
陸懷瑾驚訝地道:「逢年過節才吃肉?」他歎了聲氣,抬手擦了一把汗。他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洗澡,渾身發癢。他覺得這比真人秀慘得多,真人秀再慘,節目組還會給他備洗澡水,再不濟還能吃口肉,然而他現在半口肉都吃不上,想洗澡還不好意思開口,想發火,對著這個救命恩人又實在發不出來。
「我想洗澡。」這句話陸懷瑾足足憋了一個星期,總算是說了出來。他現在這樣,自己肯定沒法洗。
顧霜霜愣愣望著他,「陸大哥,你不會想讓我給你洗澡吧?」
這種話本來他也說不出口,可他現在寧願拉下臉,也不想被自己渾身臭汗給熏死。他硬著頭皮點頭,「嗯,妳幫我擦擦身子就好。」他頓了頓,又補充說:「妳放心,等出去後我不會虧待妳。我會給妳一筆補償金,讓妳下半輩子不愁吃喝。」
顧霜霜救了他的命,他理所當然該給她一筆錢作為報酬。
本來以為顧霜霜會拒絕,會扯著嗓門強調自己是黃花大閨女,沒想到她卻點頭答應,「成,我現在去給你燒水。」
半個小時後,顧霜霜端來一個大臉盆,摻滿熱水放在床邊。她幫陸懷瑾脫掉衣服,擰乾帕子替他擦背。陸懷瑾的脊背很結實,她的小手搭在他的後肩上,顯得特別柔弱小巧。
顧霜霜的小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他肩背上遊走,惹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自從他懂事之後,就沒再讓人給他洗過澡,這是第一次。現在幫他搓背擦身的,還是個小姑娘。他心頭居然有點發癢,感覺實在奇怪。
「陸大哥,我把你的胳膊抬起來擦,我下手沒個輕重,可能有點疼,你忍著點啊。」顧霜霜幾乎貼著他後背,對著他耳朵說話。
小姑娘一口熱氣噴在他耳上,他的臉頰一陣發燙。
「陸大哥,你臉和脖子怎麼這麼紅?我弄疼你了嗎?」顧霜霜問他。
陸懷瑾真的要炸了。他居然臉紅了!他現在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悶死在地縫裡。
顧霜霜替他擦身子擦得很仔細,就像在擦拭一件珍貴的瓷器,為了不讓自己尷尬,陸懷瑾找話題問:「妳有沒有考慮過離開這兒?妳的箭術很不錯。」
「有。」她點頭,然後頓了頓,問他,「陸大哥,廈川是什麼樣子啊?我好多年沒回去,不大記得了。」實際上,她在廈川時也沒怎麼出過門,對外面的世界印象並不深刻。
她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手替他仔細擦著腰部,陸懷瑾被她摸得渾身發癢,肌肉緊繃,他咬著牙道:「嗯……很大。高樓大廈,霓虹馬路,沒有層層疊疊的山。有電視,手機,電腦,還有箭館。妳箭術很厲害,一定會有人搶著要妳當教練。」話說到這裡,他疑問道:「妳的箭術是妳二叔教妳的?門後掛著的那把反曲競技弓,也是妳二叔的?」
她根據陸懷瑾的話回憶了一下廈川,癡癡地有點嚮往,然後才點點頭說:「嗯,我二叔教我的。我從六歲開始學習射箭,八歲來了這裡。那把弓是我的,二叔送的。」
陸懷瑾沉思片刻,說道:「等路通了,妳跟我一起回廈川?」
顧霜霜想了一下,搖頭,「算了,我雖然想去廈川,可我在那裡根本沒有親人。在村子裡,我可以幫劉大嬸採藥賺糧食,但是到了廈川,我能幹什麼?」
「有我陸懷瑾,妳還怕什麼?」陸懷瑾歎了聲氣,「妳救我一命,去了廈川我會安頓妳的。妳放心,我陸懷瑾雖然不是好人,但對救命恩人不會差,對朋友更不會差。有我陸懷瑾一口飯吃,妳還怕餓死嗎?」
「陸大哥,你拿我當朋友啊?」顧霜霜有點小驚喜。經過幾天的接觸,她覺得陸懷瑾這個人脾氣挺臭,有點瞧不起她,但沒想到他居然拿她當朋友。
「妳怎麼也學會說廢話了?」陸懷瑾心情莫名好起來,「村姑,我再問妳一個問題。」
「好,你問。」顧霜霜心情也不錯。
「妳的國畫學了很久嗎?」他問。
她在水裡搓了搓帕子,擰乾後開始替他擦腹部。「嗯,你覺得我畫得很醜嗎?我二叔經常說我畫得醜。」她的語氣裡沒什麼自信。
陸懷瑾的八塊腹肌很漂亮,顧霜霜看得挪不開眼。這是得經過多少鍛鍊,才鍛鍊出來的好身材啊。
「不醜,很好。去了廈川我給妳辦個畫展,讓妳躺著賺錢。如果妳不喜歡畫展,我介紹妳去體育館工作,給人當教練。」陸懷瑾已經想好怎麼安頓她。
擦完身子,陸懷瑾整個人都舒暢不少。
顧霜霜扶著他躺下,替他蓋上被子,「陸大哥,你早點睡,別想太多,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劉大嬸家換藥。」
依著陸懷瑾往常的脾氣,一定會自顧自的閉上眼,不應她,可今晚陸懷瑾居然破天荒「嗯」了一聲,跟她說了一聲晚安。
顧霜霜愣愣看著他,有點小興奮,杵在他床邊開始笑。
陸懷瑾被她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妳傻笑什麼呢?」
顧霜霜咧嘴笑說:「陸大哥,你不吼人的時候,真好看!」
下午還悶悶不樂的姑娘,這會似乎已經把煩惱忘得一乾二淨。這姑娘的自我調節能力不是一般強悍。陸懷瑾忍俊不禁,開玩笑說:「怎麼,垂涎我?」
顧霜霜居然老實巴交點頭,「我要是能娶你這樣的人當老公,我死了都是笑著的!」
「小姑娘作什麼春夢?趕緊睡覺去!」陸懷瑾喝她。
顧霜霜點點頭,衝著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熄了燈回自己房間。
當天晚上陸懷瑾作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居然夢見自己把顧霜霜壓在牆上親吻,夢裡他們吻得相當纏綿,就跟拍偶像劇似的,難捨難分。
第二天一早醒來,陸懷瑾驚得一頭冷汗,媽的,二十五年來第一次作春夢。
從床上爬起來,陸懷瑾伸手抓過顧霜霜早先給他備好的衣褲,艱難地換上。換好衣褲,他坐在床上,大吸一口氣等待顧霜霜過來扶他下床。
他這段時間的衣服褲子,無論裡外,都是顧霜霜幫他洗的。起初他雖然排斥,但眼下也沒其他辦法,只能想著以後路通了,再想辦法補償、報答這姑娘。
這姑娘救他一命,還替他做這些事兒,說不感動是假。要是以前,他鐵定不相信會有這麼傻的人,但今兒個見到顧霜霜,他信了,估計他以後再也找不出比她還傻的姑娘。
顧霜霜起的很早,晨練完,在堂屋練了會兒毛筆字,外面的天才漸漸亮開。她知道陸懷瑾不愛吃麵條,就去後山上掰了兩根新鮮玉米,用石磨磨成玉米漿,煮了一碗玉米粥,煎了四個玉米餅。
做好早飯她拐進臥室去扶陸懷瑾,順便幫他看了一下腿。他的腿恢復得比預計快,她說:「陸大哥,你的腿恢復得好快啊,估計再過半個月,就能一瘸一拐走路了!」
「妳這是在安慰我呢,還是在刺激我啊?」陸懷瑾嘴角微抽。
顧霜霜把他扶去堂屋坐下,他在這裡待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進顧霜霜家裡的堂屋。
仍舊是青磚瓦頂,泥巴地,八仙桌擺在正中央,一旁的紅漆矮櫃上放著毛筆、宣紙、硯臺,有一張紙攤開著,上面用毛筆密密麻麻抄寫著文章,很漂亮的正楷小字,娟秀中有幾分靈氣。
陸懷瑾坐的地方離矮櫃不遠,他伸手把那張紙拿過來,上面的墨蹟還沒乾,抄寫的內容是《蘭亭序》。陸懷瑾頭一次見到有人把毛筆小字寫得這麼漂亮,他看了眼字,隨後抬眼,打量背對著他盛粥的顧霜霜。
顧霜霜盛好粥,轉身端過來,把玉米粥放在他跟前,咧嘴笑著說:「陸大哥,我字醜,你別嫌棄啊。」
陸懷瑾眉頭一皺,「謙虛是好事,但謙虛過頭可就是炫耀了啊。村姑,妳上過學嗎?」
顧霜霜從盤子裡拿了一塊玉米麵餅,掰下一小塊,塞進自己嘴裡,「沒有,我二叔不讓我上學。二叔教我讀書認字,教我射箭,他教了我很多東西。」
「妳的毛筆字和國畫,也是他教妳的?」陸懷瑾濃眉一挑,問她。
顧霜霜搖頭,嘴裡嚼著食物含糊道:「不是,是村裡一個爺爺教我的,他畫畫很漂亮,寫字也好看,二叔喜歡讓我跟他學東西,我就跟他學。那個爺爺拉二胡也好聽,我跟他學過幾首,你要是想聽,我拉給你聽。」
陸懷瑾隨口一說:「妳能拉二胡?」這一反問,倒是激得顧霜霜拍桌而起。她放下手中的玉米餅,跑回臥室拿了二胡出來,坐在堂屋門檻上就給他拉了一首《二泉映月》。
陸懷瑾以挑剔的態度去聽,偏偏這姑娘拉得太完美,指法到位,節奏掌控到位,感情把握到位。她這個水準,雖然不是大師級,但已經相當專業,至少他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陸懷瑾內心澎湃,想掀桌。現在的農村人,真!會!玩!
一個村姑這麼厲害,讓他這個城裡人怎麼有臉活?儘管陸懷瑾對她崇拜得五體投體,表面上卻沒什麼太大波瀾。他一連咬了幾口玉米餅,才輕咳一聲說:「嗯,拉得不錯,趕緊過來吃飯。妳等會不是還要帶我去劉大嬸家換藥嗎?」
「欸!」顧霜霜隨意把二胡扔在一邊,坐上桌繼續吃飯,她一口氣喝了兩碗玉米粥,才抬起小臉,一臉雀躍的對陸懷瑾說:「陸大哥,謝謝你。」
陸懷瑾差點沒嗆住,抬頭看她,「謝我?」
顧霜霜點頭,咧嘴笑著說:「嗯,謝謝你,謝謝你聽我拉二胡。我二叔說我拉得像狗拉屎,都不願意聽我拉二胡。」
他輕輕咳了一聲,「行了,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妳二叔那是眼睛有屎!」他給她夾了一個玉米餅,「趕緊吃飯,妳大哥我等會還得仰仗妳換藥。」
顧霜霜的眼睛瞇成月牙,點頭樂呵呵地往嘴裡塞玉米餅。
陸懷瑾見她這麼開心,琢磨著要不要誇她幾句?告訴她畫不錯,字不錯,二胡拉得也不錯,箭術更是相當不錯,給她點自信和鼓勵。但他想了一下還是算了,這姑娘容易滿足,每天誇一點,都能夠她樂呵半天。
他倒有點羨慕她,幸福指數挺高。
顧霜霜的家在半山腰,離劉大嬸家還有一段距離。吃過飯,顧霜霜扶著陸懷瑾慢慢地往劉大嬸家走。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顧霜霜養的大黃狗搖著尾巴在前面開路,時不時地轉過腦袋,豎著耳朵看著他們。
到了劉大嬸家,走進院子,陸懷瑾首先看見滿地跑的雞鴨鵝,然後再是豬圈裡養的幾頭大肥豬。他哈了一聲,「村姑,怎麼別人家養了這麼多肉,妳家就只養了一條狗肉?」
顧霜霜笑著說:「我不是窮嘛,養不起的。」
劉大嬸正在院子裡煮豬草,她沒想到他們會來,忙放下手中東西,擦擦手去扶陸懷瑾坐下。她拿來藥箱,替他拆掉腿上的繃帶,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說道:「陸小哥,你腿上的傷口恢復得不錯,骨頭恢復也還好。不過你們怎麼跑過來了,這麼遠,霜霜妳過來喊我一聲,我過去不就行了。」
顧霜霜抓了抓後腦杓,解釋說:「劉大嬸,是陸大哥他想過來看你們家電視。」
「唔,這樣啊。」劉大嬸起身,笑咪咪說:「正好,大娃和二娃在裡屋看電視呢,你們進去看吧。」
「欸,好!」顧霜霜重重點頭。等劉大嬸幫陸懷瑾換好藥,就扶著他進了屋。
誰知村裡只能看DVD,他想看的新聞這裡看不到。
一直看到中午,顧霜霜才依依不捨地帶陸懷瑾回家。回家後,她打算煮麵條,冬瓜麵。
陸懷瑾抬手扶額,恨不得拿麵條勒死自己,他沉了口氣問:「妳打算什麼時候給我這個病人開葷?」他好像已經一個世紀沒吃肉,現在看見地上跑的東西都想燉來吃。很好,這次的鄉村生活,成功治好了他挑食的毛病。連香菜他都吃了,還有什麼吃不了的?
顧霜霜剛從園子裡摘了一個冬瓜,搭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磨刀,「等中秋節吧。」
陸懷瑾瞪眼,「還那麼久!」
她「唔」了一聲,點頭,「是啊,等中秋節,我去山上給你打野雞!」
陸懷瑾深吸一口氣,腦子飛快轉著,他問:「村姑,妳想嫁人嗎?」
顧霜霜手上一停,抬起下巴,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陸大哥,你不會是想……」
陸懷瑾給了她一記白眼,「妳想多了。」他頓了片刻,才說:「村姑,妳把劉大嬸家那隻雞逮回來,我就把秦衍送給妳當老公,怎麼樣?」
她眨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疑惑的問:「秦衍是誰?」這個名字很陌生,也是第一次聽陸懷瑾在她面前提這個名字。
「你們只知道老掉牙的電視明星?秦衍妳不知道?」陸懷瑾克制著暴躁,耐心解釋說:「國際一線男星,演過好萊塢大片。」
顧霜霜一面磨刀一面問他,「好萊塢?」
陸懷瑾見她一臉無知,終於洩氣,無奈道:「……算了,不吃雞了,妳先給我炒一盤大白菜成嗎?」
「我中午煮冬瓜麵,不炒白菜。」顧霜霜說。
「不,村姑,我求妳,給我一盤大白菜。」陸懷瑾已經瘋了,他捧著腦袋有些抓狂,「水煮冬瓜也行,只求妳不要放麵,好嗎?」
「光吃菜怎麼行,」顧霜霜教育他,「陸大哥,挑食不好啊!」
「顧大姊,我求妳還不成嗎?」陸懷瑾有點崩潰,深吸一口氣,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顧霜霜,嗓音裡幾乎帶著哭腔,「水煮冬瓜,放點鹽就成。」他這輩子沒求過誰,她是第一個。
但顧霜霜堅持不聽他的話,還是煮了碗冬瓜麵給他。
他捧著一碗麵,傲嬌地把冬瓜揀出來吃乾淨,麵湯喝得光光,把麵條留在碗裡。
他發誓離開這裡之後,再也不會吃一口麵條!這東西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太大,因為麵條的事情,他一下午都沒跟顧霜霜說話,兀自坐在院子裡發呆。
到晚上,顧霜霜練完箭,扶他回屋睡覺,發現他仍悶悶不樂,安慰他說:「陸大哥,你今晚好好睡,我明天給你吃肉。」
陸懷瑾一聽到肉,兩隻耳朵登時豎起來,一雙眼冒著希望之光,「真的?!」那眼神,彷彿看到從天而降的鹹蛋超人似的。
顧霜霜抿著嘴,頭點得很認真,「嗯,我不說謊。」
當天晚上陸懷瑾抱著被子輾轉反側,激動得無以復加,他從未如此渴望過肉,也從未如此刻這般,對一件事充滿嚮往。這種對肉的渴求,從未如此刻般強烈。
第二天顧霜霜天還沒亮就出了門。
陸懷瑾醒來後喊了幾聲「村姑」,無人應答,他便自己翻身起床,扶著牆下地走動。他走進堂屋,目光被堂屋紅漆矮櫃上的一些字畫吸引住。
硯臺下壓了厚厚一疊宣紙,他隨手翻了翻,全是顧霜霜的字畫。她用毛筆書寫的正楷字雖然好看,但沒有商用價值,她的畫卻相當不錯,筆落縱橫,意不在似,輕鬆灑脫,寫意畫法發揮的不錯,這些畫能值些錢。
陸懷瑾隨手又翻了翻,從櫃子上找到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共有十二個人,中間一名男子戴著金牌,穿著國家隊運動服,笑得燦爛。
這人他認得,是十幾年前一屆國際奧運會射箭項目組的華人冠軍,孟天華。
這個孟天華,拿了冠軍之後沒多久就沒了消息,據說是癌症去世。這人對他來說是個神話,遠古神話。
他仔細看了下照片,不像是複製品。顧霜霜家裡怎麼會有這張照片?如果他料想的沒錯,顧霜霜的二叔,就在這十二個人之中。
陸懷瑾在堂屋坐了兩個小時,餓得前胸貼後背,顧霜霜總算在他餓死前趕了回來。
顧霜霜抱著一個黑色塑膠袋,雀躍地跨進堂屋,還沒進門,嗓音就扯得高高地,「陸大哥!我給你帶了好吃的肉!」
本來已經餓得兩眼昏花渾身無力的陸懷瑾聽見「肉」,登時挺直脊背坐直,餓狼一般盯著她。
顧霜霜把懷裡的塑膠袋放在八仙桌上,用手扒拉開。塑膠袋裡放了二十包辣條,兩毛錢一包的那種小包裝。
陸懷瑾臉色微沉,深吸一口氣,壓制著暴躁脾氣,很是平靜地問她,「顧大姊,這是什麼?啊?」他尾音那個「啊」字發音很奇怪,是發飆的先兆。
顧霜霜坐下,兀自拆開一包,衝著他笑咪咪道:「唐僧肉啊,劉大嬸上個月去鎮裡買的,就只剩這最後二十包了。」
「唐僧肉?!」陸懷瑾嘴角微抽,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包裝袋上重重幾戳,語重心長道:「顧大姊,這個,是辣—— 條!」
他說話間顧霜霜已經拆開一包吃起來,辣條的味道頓時彌漫整個堂屋,陸懷瑾本來就餓,被辣條那陣香味一刺激,唾液快速分泌,肚子跟著「咕嚕」一叫。
他低頭盯了眼自己腹部,又抬眼看顧霜霜,伸手去拿了一包,沿著封口撕開,小心翼翼嘗試了一塊。這一嘗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小學生因為辣條而癲狂,凡事總是有原因的,就像他現在,吃了一口還想再吃第二口,吃了一袋還想再吃第二袋……
他養了二十幾年的臉,全在顧霜霜面前丟失殆盡。他斯文地拆開第三包,慢吞吞的往嘴裡送「唐僧肉」。
顧霜霜被辣得「呼啦啦」,小臉通紅。她有點興奮,手舞足蹈問他,「陸大哥,你覺得這個肉怎麼樣?好吃嗎?」
陸懷瑾本來不想理她,但礙於這姑娘總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他,所以他不情願的點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顧霜霜一拍大腿,興奮道。
陸懷瑾喝了一口水,伸手取過矮櫃上的照片,問她,「村姑,這照片上十二個人,哪個是妳二叔?」
「這個。」顧霜霜咬了一口辣條,用手指戳了戳世界冠軍旁邊的男人,說道:「他就是我二叔,怎麼樣,我二叔年輕的時候帥吧?」
陸懷瑾並不意外,看著這男人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教練。顧二叔能跟世界冠軍一起合影,必然是國家隊的教練。他擰著眉頭又問:「村姑,妳二叔怎麼會帶妳來山裡?他有沒有跟妳說過為什麼?」
「我二叔說這裡更適合訓練,說以後讓我進國家隊,拿世界冠軍。」顧霜霜挨著他旁邊坐下,不緊不慢地說。
他覺得很奇怪,這深山老林交通不便,很多設備都沒有,如果顧二叔真的有心培養她進國家隊,怎麼會讓她來這裡?又怎麼會扔下她一個人離開?
這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估計顧霜霜一樣也不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月飛快流逝。
陸懷瑾拆了繃帶,總算能一瘸一拐走路,不用再讓顧霜霜攙扶。脫離了寄生蟲的日子,他的心情實在暢快,也難為了顧霜霜,這段時間不厭其煩地照顧他。
這日天還沒亮,顧霜霜就跑去山上晨練,下山時,路過劉大嬸家的萵筍地,順便拔了兩根萵筍回家。
於是陸懷瑾總算喝到了一碗清爽的萵筍葉稀飯,萵筍葉浮在粥面上,白瓷碗裡的粥泛著碧綠的色澤,清爽開胃,他就著顧霜霜做的鹹菜,一口氣喝了四碗。
他擦擦嘴,放下碗,問顧霜霜,「路通了嗎?」
顧霜霜喝了一口粥,點頭說:「村長已經帶人去清路了,估計還有半個月就能通了。陸大哥,到時候咱們去廈川,就得先去鎮上坐車去市裡,再從市裡坐火車去廈川。那個……你知道的,我沒錢,咱們倆怎麼去廈川啊?」
陸懷瑾笑道:「我有。」他的皮夾還在,裡面雖然沒有現金,但有卡。等到了鎮上,只要能找到提款機,錢的事兒都不是事。再者,即使沒錢,去了鎮裡他打通電話,自然會有人來接他。
顧霜霜飛快把碗裡的粥扒拉進嘴裡,吃過飯,匆匆換了身衣服,從柴房拿了一把砍刀,背著背簍準備上山。
陸懷瑾放下碗筷,「妳要幹麼?」
大黃狗在顧霜霜身邊搖著尾巴打轉,她一面整理繩子一面回答他,「幫劉大嬸砍豬草,採草藥,這頓粥可不是白吃的。」
她這麼一說,陸懷瑾居然覺得自己是在吃軟飯,他沉思片刻,叫住她,「我跟妳一起。」
顧霜霜抖抖肩,背好背簍,聽見他這麼說,驚訝地「啊」了一聲,「陸大哥,你行嗎?」
陸懷瑾一瘸一拐走過來,從她肩膀上扒下背簍,背在自己肩上,擰著眉頭一字一頓道:「我是男人,這種事應該我來做。」
顧霜霜「唔」了一聲,眉眼彎彎道:「陸大哥,你真男人!」
「行了,走吧,妳採藥,我負責背。」
因為昨夜剛下過一場秋雨,外面一個水坑接著一個水坑,山路泥濘,剛走出院子,陸懷瑾的鞋子已經進了水和稀泥,看著自己的運動鞋被稀泥暈染得髒兮兮,他覺得很崩潰!
陸懷瑾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雙腳,太陽穴突突跳著,求救似的看著顧霜霜。
小姑娘很快意會,跑回屋拿了一雙軍綠色膠板鞋出來,遞給他,「喏,你穿這個,防滑。」
陸懷瑾看著那雙年代久遠的軍綠色膠板硬底鞋,嘴角微抽……這就是傳說中的解放鞋?
十分鐘後,在顧霜霜的幫助下,他挽起褲腿,穿上了軍綠色解放鞋,踏上了漫漫山路。薄霧籠罩的山路上,打扮土氣的陸大少背影落寞蕭瑟。
偏偏這個時候,顧霜霜還特別應景的扯著嗓門大唱:「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豔豔……」歌喉脆亮,地道的村姑味兒。
陸懷瑾背著背簍,扛著砍刀,跟在她屁股後面滿額黑線,他有點無奈,「別唱了!」
大黃狗搖著尾巴在前頭開路,顧霜霜跟著狗在山路上一蹦一跳,頭也不回的問他,「陸大哥,去了城裡,你還會幫我幹活嗎,你還拿我當朋友嗎?」
陸懷瑾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會。」
聽到他的回答,顧霜霜心滿意足,再次拉開嗓子唱—— 山丹丹……
陸懷瑾抬手堵住耳朵,無奈地緊跟著她。平時上山背慣背簍的顧霜霜,今日肩上難得清鬆,一路走得輕快,步子就跟飄似的。
陸懷瑾看她「飄著」走路,心驚膽顫,果真下一刻顧霜霜上一個土坡,差點滑倒,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穩住她的身子。
顧霜霜一頭栽進陸懷瑾結實的胸膛裡,他結實的臂膀擋住她的視線,她頓時有一種被陸懷瑾裹住的安全感。
「小心點會死啊?」陸懷瑾擰著眉頭,說話很不客氣。
顧霜霜沒說什麼,從他懷裡退開,埋著頭轉過身繼續走,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胸腔裡像是壓了一股氣,緊張得她喘氣都有些困難。
她把路上摘的草藥扔進陸懷瑾的背簍裡,一直到正午,兩人又去割了幾把豬草。背簍裝得滿滿,兩人才打算回家。
陸懷瑾背著背簍,走得很吃力,好在他身體素質不錯,背簍裡的重量他倒是承擔的起。
他們沒有走原路返回,而是另闢近道。走到一半,顧霜霜看見一條溪流,她拽住陸懷瑾的手,停下來問他,「陸大哥,你想吃魚嗎?」她目不轉睛看著前方一條溪流。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溪水從岩石夾縫中流出來,清淺見底,依稀可以看見溪水裡游動的小魚和青苔。
陸懷瑾頓時來了興致,放下背簍,挽起袖子,「妳在上面等著,我去給妳抓魚。」說罷,扶著一棵樹,瀟灑地彎腰脫掉鞋子,踩著細碎的石子下了水。
陸懷瑾別的不行,狩獵抓魚有一套。下水後,盯準一條魚,一雙手猛地往水裡一抓,十根細長有力的手指已迅速扣住一條巴掌大的魚。
顧霜霜想不到他有這本事,動作乾淨俐落,忍不住拍手讚道:「陸大哥!厲害啊!」
被誇的某人自然得意,他把魚扔到她腳邊,吩咐她,「裝進背簍裡,等會回去,大哥給妳做魚湯!」
顧霜霜從地上抓起活蹦亂跳的魚,剛裝進背簍,身後又傳來陸懷瑾的聲音,「村姑,妳過來!」
她忙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踏著石子下水,朝陸懷瑾走過去。大黃狗不敢下水,乾脆就趴在岸上,豎著耳朵看著兩人。
陸懷瑾等顧霜霜站定,輕輕撥開水草,她這才發現,原來水草下棲息著兩隻蝦,水草將溪水撥動,兩隻肥蝦機靈地游開。顧霜霜不給牠們逃跑的機會,眼疾手快捉住一隻。
抓到肥蝦,她在溪水裡蹦了一下,雀躍道:「是草蝦!」卻濺了陸懷瑾一身水。
陸懷瑾沒有發怒,反倒心情不錯,嘴角一勾道:「可不是,再找找,估計還有。」
「好!」顧霜霜攥著蝦,跟著陸懷瑾小心翼翼往水草深處走,不過片刻又抓住幾隻。
顧霜霜跑回岸邊,把草藥和豬草倒在地上,背著空背簍下水裝蝦,兩人都是捕魚蝦高手,沒一會就抓住二十幾隻蝦和三條巴掌大的草魚。
收穫頗豐,顧霜霜興奮得無以復加。
陸懷瑾上岸,坐在石頭上喘氣,揉著腿說道:「村姑,你們這兒其實也不錯。」他的目光落在她汗涔涔的圓臉上,問道:「妳真捨得離開這裡,跟我去城裡?」
「捨得啊!」她掬起水洗了一把臉,「陸大哥,你該不會是反悔,不想帶我走了吧?」
陸懷瑾濃眉一挑,「妳覺得我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嗎?」
「不反悔就好。」顧霜霜臉上掛著笑容,走上岸開始裝草藥。
回到家,陸懷瑾不讓顧霜霜碰魚蝦,把她趕去起灶生火。他做料理有一套,終於逮著機會自己做飯,自然不會放過。
他把蝦剪去腳、鬚,清洗後瀝乾,用鐵勺舀了一勺菜籽油下鍋。這種油沒有經過提煉加工,味道重,油煙大,嗆得他實在不大舒服。
他把顧霜霜切好的薑絲放下去爆香,放蝦翻炒,等蝦皮變色發皺,再加鹽醬油入味。
顧霜霜家裡沒有白糖,他將就著切了一小塊紅糖。等蝦入味,出鍋撒上青嫩的蔥花,一盤油爆蝦完美上菜。陸懷瑾饑腸轆轆,聞著這香味兒,渾身毛孔幾乎都舒暢地張開,兩個月他總算是看到肉了。
爆完蝦,他又另煮了一鍋酸菜魚。顧霜霜泡的酸菜很帶勁,夠酸,夠味兒,魚湯出鍋時,他加了一點野山椒提味,魚湯奶白,酸中帶辣,陸懷瑾只嘗了一口,渾身都開始發熱。
這才是人間美味!
因為沒有主食,顧霜霜有先見之明的在土灶裡埋了四根大紅薯。
魚湯一出鍋,紅薯也被灶火烤熟,她把四根烤紅薯裝進大碗裡和油爆大蝦一起擺上桌。等到陸懷瑾把酸菜魚端上來,兩菜配紅薯,這頓飯總算有了點樣子。
陸懷瑾入座,迫不及待掰開烤紅薯,就著魚湯吃了幾口。魚湯的酸辣味滾入七竅,鮮美非言語所能表達。吃了近兩個月麵條的陸懷瑾,舌頭總算得到解救,味蕾和鮮美魚湯相撞擊,猶如火星撞地球,味覺感觀幾乎一瞬炸開!
他把一條巴掌大的魚挑進碗裡,推給顧霜霜,「村姑,幫我挑個刺。」
顧霜霜吞下一大口紅薯,差點噎住,瞪著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碗開始挑魚刺。陸懷瑾很是欣慰,就在他以為自己能吃到魚肉時,顧霜霜把剔掉刺的魚肉一股腦塞進嘴裡,並且刻意讓自己咀嚼食物的表情誇張化,有點挑釁的味道。
她故意的!陸懷瑾見自己的魚被她吃乾淨,放下筷子,擰著眉頭,冷冷看著她。
偏偏顧霜霜吞下魚肉,還挑釁的衝他吐吐舌頭,「陸大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懶人從來只會被餓死!」
陸懷瑾心裡憋著一口氣,「這頓飯可是我做的。」
「那我不管,懶人就該餓著。」顧霜霜耍賴,陸懷瑾無可奈何,索性順著她,將最大的那條魚夾到她碗裡,「顧大姊教訓的是,這條大魚,孝敬您!」
顧霜霜滿意的點點頭,把那條魚又夾給他,「你傷還沒好,我吃那條小的,這條大的你吃。」
陸懷瑾有點無奈,暴脾氣都快被她給磨乾淨了。
顧霜霜不會吃蝦,夾起一隻蝦,殼也不去,就往嘴裡塞,囫圇吃了一隻,差點噎著。她順順胸口,卡在食道的蝦這才慢慢滑入腹中。
陸懷瑾真是哭笑不得,問她,「妳沒吃過蝦?」
「吃過……」她聲音有點小,沒什麼底氣,「每次都是二叔幫我剝的。」
「妳不會剝蝦?」陸懷瑾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顧霜霜也意識到不會剝蝦很丟人,埋下頭有點不好意思。
陸懷瑾重重一吐氣,放下筷子,細長的手指撚來一隻蝦,開始仔細的剝,他熟稔的去掉蝦頭,蝦殼,蝦線,將一塊裹著紅糖醬汁的蝦肉放進她碗裡。
顧霜霜看著他剝蝦的嫺熟動作,姿態優雅,十分賞心悅目,盯著他細長如蔥的手指,出了神,他的動作優雅,姿態實在不像在剝蝦,倒像在用巧手雕琢一件稀奇的工藝品,手法熟練,每一下都恰到好處,輕輕鬆鬆就把蝦線完整挑出來。
顧霜霜頓時覺得,其實吃不吃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陸大哥剝蝦。
她看得怔怔出神,陸懷瑾一扭頭就看見她傻愣愣的模樣。
「霜霜!」院子裡忽地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顧霜霜回過神,放下碗筷,往院子裡覷了一眼,「村長!你怎麼來了?」她忙起身去院子裡迎接。
村長四十歲左右,面目慈善。走進堂屋,看了眼陸懷瑾,衝著他很和氣的笑了笑,旋即轉過臉對顧霜霜說:「霜霜,路通了,後天妳劉叔開拖拉機去鎮上,能拉十個人,我就來問妳一聲,你們去不去?」
陸懷瑾一聽路通了,手上的蝦「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激動,這會除了激動再沒別的感覺。
「這麼快啊?」顧霜霜沒想到路會提前半個月通,她看了眼陸懷瑾,這才咧開嘴笑著說:「去,我們要去,謝謝村長!」
「謝什麼,不謝,該做的。」村長笑咪咪道,「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我得去問問其他人。」
「欸!好,村長慢走。」顧霜霜目送村長離開。
她回過身,看見陸懷瑾愣愣坐在那裡發呆,於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陸大哥,你開心過頭啦?」
被她這麼一戳,陸懷瑾才「哈」一聲笑出來。他撿起蝦繼續剝,搖頭感歎,「幸福來得太突然啊。」他由衷地歎了聲氣,轉過臉問顧霜霜,「妳離開村子,有什麼東西要帶走的嗎?今天晚上就打包好。」
顧霜霜點頭「嗯」了一聲。
他又說:「那把弓,妳是要帶走的吧?」
她點點頭,「還有一些照片我也要帶走。」
他囑咐道:「東西從簡,衣服妳身上穿的這一套就夠了,出去之後我給妳買新的。另外,妳的弓得用東西包好,如果到了鎮上沒有人來接應我,妳帶著弓箭坐車可能過不了安檢。」
「聽你的,外面的事,你比我懂得多。」顧霜霜此刻心裡比陸懷瑾還激動。
她終於能出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對外面世界的認知,僅限於央視新聞和央視臺播放的那些現代電視劇,如今總算可以出去見識一下,她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陸懷瑾擦擦手,掏出皮夾查看了一下,幾張卡都還在,只要能找到提款機就不愁沒錢花。他正準備把皮夾闔上,顧霜霜一雙白嫩的小手伸過來,擋住他,「咦」了一聲。
「陸大哥,這個跟你合照的人真眼熟,長得很像呂布!」
她所說的呂布,是央視頻道去年播出的古裝正劇裡的主角,而飾演呂布的就是秦衍。當時顧霜霜只在劉大嬸家裡看了幾分鐘,呂布出場太帥,顧霜霜記住了他的樣貌。
上一次看照片她覺得眼熟,但沒想起來,這會想起央視又看到照片,記憶一下就被牽扯出來。
呂布,對,是呂布!這就是演呂布的那個男人!
陸懷瑾嘴角一扯,細長的手指在秦衍照片上重重一戳,「這個,就是我給妳找的老公,怎麼樣,帥嗎?他不僅演過呂布,還演過項羽,演過霍去病。妳喜歡嗎?」他笑的時候總帶著點邪魅,笑容好看得讓人心尖發顫。
「真的啊?陸大哥,那他願意娶我嗎?」顧霜霜眼睛一眨一眨,很是期待。
「我做主把他許配給妳,他不敢不答應。妳要真喜歡,等回了廈川,我就給妳做媒。外頭多少姑娘惦記著他,村姑,妳可有福了。」陸懷瑾笑容帶了些壞意。
顧霜霜抿著嘴,一臉認真,衝著他伸出小拇指,「陸大哥,我們拉鉤。」
他打了個哈哈,表情邪魅狂狷,「喂,妳還怕我陸懷瑾騙妳不成?」
「拉鉤,拉鉤我就信你!」她堅持。
陸懷瑾哭笑不得,勾住她的小拇指。兩人小拇指觸碰的那一剎那,顧霜霜很認真的念叨,「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烏龜王八小鱉孫!」
「……」陸懷瑾臉色微沉。靠,他有點後悔了。
當天晚上顧霜霜收拾好東西,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她裹著被子翻來翻去,怎麼也睡不著。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很陌生,她對外面世界的印象,僅僅存在於自己模糊的記憶中。
她想起二叔常說,外面人心險惡,不比村裡。可她覺得,外面的人可能跟陸大哥一樣,心地不壞,只是脾氣壞。
她想,也許到了廈川,就能找到二叔。但找到二叔之後呢?她該幹什麼?她很迷茫。不多久,就伴著窗外的蟲鳴聲昏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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