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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297

嫁到什麼鬼地方之三《煞星駙馬》

  • 作者妮可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2/11/01
  • 瀏覽人次:10557
  • 定價:NT$ 190
  • 優惠價:NT$ 150
舉國皆知雪晏國五公主因為無法接受喪親之痛而瘋癲,
原以為瘋婆子沒人敢娶,卻沒料到皇帝竟要將她遠嫁葉國,
拜託,她是裝瘋可沒真的瘋了,才不要被父皇當作棋子,
好在她聰明絕頂,決定買兇殺「己」!
好不容易和殺手見到面,竟發現他還是魔教教主,
太棒了!看來他一定可以順利完成任務,輕鬆送她上西天,
結果他不知哪根筋不對,沒殺她就算了居然還救她?!
世人都說他性情冷漠,對任何事皆毫無感情,
可跟他相處下來,她卻覺得他是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擔心她在陌生地方醒來會害怕,他守候在她身旁;
知道她喜歡糖葫蘆,他每次都不忘買給她甜嘴;
她傷心難過時,他會伸手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這些行為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完美丈夫的條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願娶妻,讓她失去和他廝守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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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對身分尊貴的男女守在床沿,他們面露愁容,眼睛直盯著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五公主,房內一干御醫皆跪地待命。
五公主左雅孄粉嫩稚氣的臉龐此刻蒼白毫無血色,額角的冷汗怎麼也冒不完,讓頻頻為她擦汗的皇后著急不已。
「皇上,怎麼辦?五公主要是再不醒過來,她可能就度不過這關了啊!」
皇后擔憂的心情全寫在臉上,五公主雖然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但她也無法眼睜睜看著這麼一個天真無辜的女孩受病魔之苦。
發生那件事後,五公主先是哭鬧,後又絕食數日不吃不喝,接著在天寒地凍的夜裡故意只穿薄衣,跪在墓園裡陪伴已死的娘親與胞弟,本就因絕食而虛弱的身子最終染上風寒,好幾日高燒不退。
在皇后夜以繼日照料下好不容易她逐漸退燒,卻又像是存心折騰人似的昏迷不醒,至今已有好幾個月,御醫們也束手無策,只能暗示他們要有心理準備。
「這是心病,是她自己在折磨自己,不然怎麼吃了藥還不醒?」皇上話說得冷酷,不過一雙銳眼仍緊瞅著女兒蒼白臉蛋不放,她一皺眉,他也跟著蹙眉。
「皇上,您……可憐的五公主,才十一歲而已,就……」冒犯的話不敢言明,皇后只能頻頻嘆氣。
說穿了,五公主會變成這樣,全是皇上的冷酷殘暴害的。
五公主與八皇子是蓮妃生下的孩子,八皇子一出生背後就有塊可怕胎記,皇上因而認定八皇子是個不祥的孩子,從此不再關心蓮妃母子三人,任他們在宮裡自生自滅。
後宮是個很現實的小型戰場,以琴妃為首的幾個妃子們眼看蓮妃不再受寵而幸災樂禍,明裡暗裡欺負傷害蓮妃母子,最後終將蓮妃逼上絕路,狠心拋下兩個幼子上吊自殺。
可除掉眼中釘,琴妃還不滿意,竟在皇上枕邊耳語,說蓮妃是讓不祥的八皇子給剋死的,若繼續留下八皇子的命,終有一天皇上也會被剋死,沒想到如此荒謬的讒言,皇上居然當真聽信了,馬上頒布一道聖旨賜死了八皇子,等皇后得知消息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短短幾日痛失娘親與胞弟,五公主傷心欲絕,藉著傷害自己抗議皇上的冷血無情,企圖惹火皇上好將她一塊兒賜死。
但皇上並不是真的這麼無情,皇后看得出來皇上已經懊悔了,將琴妃打入冷宮不說,連琴妃所生的大皇子也不再理睬。
只是這麼一來,大皇子也成為後宮鬥爭下的犧牲品,皇后為此感嘆不已。
忽然間,左雅孄眼皮輕掀,陷入沉思的皇后沒發現,倒是緊盯她不放的皇上驚喜輕喚,「孄兒?」
五公主清醒了一干御醫又驚又喜,連忙上前察看。
半晌過去,御醫們告訴皇上與皇后,五公主已無大礙,只消靜養身子即能恢復以往的健康。
皇上與皇后這時總算放下懸掛好幾個月的心,御醫們則紛紛告退,下去準備上好補品與藥物送來五公主房裡。
五公主清醒的消息一出,讓許多人安心不少,而瞧皇上關心五公主的程度,往後他們得更小心伺候照顧五公主才是。
這一邊,左雅孄雖醒來卻一語不發,安靜地呆望皇上,令皇后大感不對勁,疑惑地摸摸她的頭。
「孄兒?怎麼了?見著妳父皇怎麼不開口叫喚呢?」
「你……」左雅孄緩緩舉直手臂,大剌剌地指著皇上。
皇上與皇后登時臉色一變,莫說她的舉止對皇上是大不敬,怎麼會連尊稱「父皇」也改喚作「你」了?
用理智壓抑住火氣,皇上瞠目地聽著女兒接下來說出口的話。
「你是誰?我好像認得你……咦?我又是誰?我是誰……我是誰……」左雅孄歪著頭,笑容天真浪漫的自言自語著。「啊—」下一瞬,她忽然大聲尖叫,瞪著皇上露出驚慌的表情,彷彿看見仇敵般,嬌小身子全縮進被窩中,只露出圓亮雙眼惡瞪著皇上,嘴裡還不斷喃罵著,「你是大壞人!你是大壞人!你是大壞人!你是大壞人……」
皇后急瞄臉色鐵青的皇上一眼,趕緊上前阻止五公主。「孄兒,不得對妳父皇無禮!」
「他是壞人!他害死我娘、殺死我弟,他是壞人、他是壞人……」不理會皇后的話,左雅孄全身發抖又哭又叫,見皇后接近,還嚇得卯起來雙手雙腳亂揮亂踢。
皇上快步拉過差點被打傷的皇后,瞪著五公主怒吼下令,「把御醫全部叫進來!」
這一回,御醫們戰戰兢兢再三診斷後,面有難色地告訴皇上—
五公主發瘋了。
第一章
雪晏國氣候宜人,風景秀麗,尤其皇宮內種植不下千百種花卉,四季皆有花朵盛開,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
這日午後,天氣舒爽,涼風徐徐,屋內的人們不禁都出來透透氣。
「哈哈哈……」
「五公主,小心點兒呀!五公主……」
「啊!那裡是水池,別讓五公主掉落水池啊……」
「別跑了,我的好公主……」
皇宮內一角傳來少女們的吵嚷聲,不難聽出是一群宮女們正在陪主子「玩耍」,小心翼翼地護衛主子的安全。
然而,聽見吵鬧聲的人們經過後總會搖頭輕嘆,接著滿懷感慨地繞道離去。
「啊!蝴蝶兒……唯兒妹妹,雅孄要那隻蝴蝶,快抓來給我玩。」一抹粉色身影不顧自身安危橫衝直撞,就為了追逐她口中那隻美麗的蝴蝶。
「好好好,我的好公主,您別跑了,要蝴蝶,奴婢立刻幫您抓來就是。聽到沒?還不趕快去抓那隻蝴蝶給公主!」一名嬌俏小宮女追主子追得氣喘吁吁,忙不迭地指揮其他宮女們。
一干宮女們同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得苦著臉聽令抓蝴蝶,半點不敢耽擱,就怕不小心將蝴蝶追丟了,她們的五公主會哇哇大哭。
看見宮女們追著蝴蝶跑的狼狽樣,誤打誤撞地五公主被取悅了,猛拍小手笑得好不開心,表情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孩童般天真無邪。
可怪就怪在她並不是個孩子。
如今她已是位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一張嬌媚臉蛋生得成熟豔麗,身材玲瓏有致,但卻有著與年齡大大不符的幼稚言行,著實令人費解。
「我的好公主,求您行行好,別玩弄咱們做奴婢的了。」看其他宮女們忙著追蝴蝶,四周只剩下自己與公主兩人,唯兒沒好氣地壓低音量抱怨道。公主就愛耍著她們團團轉,真是要不得。
貼身宮女短短幾句話,打散了左雅孄的好心情,她笑意盡收,換上的是教人看了難以忽視的哀怨愁容。
「公主……」唯兒見了也揪心,欲言又止。
半晌過去,左雅孄忽然又驚慌大喊,「啊!雅孄的蝴蝶,妳們這些笨宮女怎麼可以放下牠不追?雅孄的蝴蝶啦……」她邊喊邊往蝴蝶飛離的方向追去。
唯兒怔住了,許久後搖頭嘆息。公主這算是在逃避現實吧?
可隨著主子跑遠的身影望去,她突然嚇白了一張臉。就見公主緊追蝴蝶無視旁人,甚至還極為故意地硬是一頭撞上那位尊貴無比的「旁人」—
這一幕看得唯兒膽戰心驚,趕忙奔上前與其他宮女們一同跪地叩首。
一般人若敢如此放肆冒犯,早被皇上拖出去斬了,但此刻冒犯皇上的是瘋瘋癲癲的五公主,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場沒人敢開口講話,安靜等待皇上指示,哪知皇上還未有反應,五公主又搶先一步發聲。
「唉唷!好痛,是誰擋住雅孄的路?啊!雅孄的蝴蝶啦……雅孄的蝴蝶……雅孄的蝴蝶……」眨著一雙大眼,左雅孄失望地看著蝴蝶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直到離開她的視線為止。
晶瑩淚珠要掉不掉地懸在她眼眶中,瞪著蝴蝶消失的方向,她嘴裡咿咿呀呀低聲重複喃唸著「雅孄的蝴蝶」,嗚咽泣音讓人聽了鼻酸心也酸,彷彿那隻蝴蝶是多麼珍貴的寶物般,失去了牠世界也跟著陷入黑暗。
被女兒的哭泣所震撼,皇上動容了,正欲抬手輕拍女兒的肩安慰,未料她快他一步用力甩開他的手,憤怒地瞪住他不放,將他當仇人般敵視。
「壞人!你是壞人,大壞人。是你讓我失去擁有的一切,害死我娘、殺死我弟,現在又擋住我的路,讓我的蝴蝶飛走了,大壞人、大壞人……」
這一刻的左雅孄彷彿是真的瘋了,她瘋狂地用盡所有力氣哭叫,用力搥打她口中的「大壞人」,無視宮女太監們的驚愕神情,不顧這「大壞人」其實是她的親爹,這個國家至高無上、一句話就可以置她於死地的皇上。
「公、公主,奴婢求您別鬧性子了,公主……」現場也只有與五公主情同姊妹的唯兒敢上前拉開主子,要主子和她一同跪下向皇上請罪。
「請皇上饒恕公主的冒犯,唯兒願意代替公主接受責罰,請皇上開恩—」
唯兒的話還沒說完,又讓左雅孄硬生生截斷。
「你、你想殺我的唯兒妹妹嗎?好哇,你殺,反正你最愛賜死別人了,乾脆連我一塊賜死算了,我要去找娘和弟弟,他們夜夜托夢說等著我去團圓,你快成全我啊,哈哈哈……」
一番哭鬧下來,左雅孄此刻已披頭散髮,衣裳凌亂不堪,語無倫次,若說她其實沒有得瘋病,只怕也沒人相信。
皇上冷峻嚴肅的沉著一張臉,瞪著她皺眉不語。要不是明白她早已發瘋,他實在難以容忍被人指著鼻子罵,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五公主瘋鬧不休,皇上蹙眉抿唇不應,一干下人們便死也不敢抬頭瞄望盛怒的龍顏,直到一顆小石頭射來點了五公主的昏穴,這才結束這場鬧劇。
「父皇,沒讓皇妹驚嚇到吧?」一道暗藏諷刺口吻的嗓音響起,三皇子左亦南信步來到皇上身旁。
「送五公主回房休息。」凝視倒在宮女懷中昏過去的女兒,皇上沉默半晌,內心暗自嘆息,揚手揮退宮女們,往皇后寢宮走去。
 
啪地一聲,一本奏摺重重落在案上,皇上跟著嘆息落坐,隨侍兩旁的皇后、洛妃與珍妃亦是一臉凝重。
「葉國?臣妾若沒記錯,葉國應是人數不超過三千萬的東方小國家,皇上想與葉國結盟,臣妾沒意見,但要將咱們的公主嫁過去,代價未免太大了。」皇后滿臉不認同,雖然皇上的女兒們都非她所出,但每個孩子都像她的心肝寶貝,若遠嫁葉國,她怎麼知道寶貝女兒有沒有被夫家欺負虐待?
「是呀,葉國這麼遠,皇上想見女兒不方便,女兒想回娘家更困難,說不準未來兩國發生鬥爭,還會犧牲您親生女兒的一生幸福。」珍妃說得好不憤慨,其實是擔心自己剛滿十五歲的女兒被挑中嫁去葉國,急得努力想勸阻皇上打消念頭。
「洛兒,妳怎麼說?」皇后與珍妃都發表意見了,皇上倒想聽聽一直令他相當欣賞、論事總是能一針見血的洛妃的見解。
「臣妾想請問皇上,為什麼不是葉國的公主嫁來雪晏國,而是咱們雪晏國的公主嫁去葉國?」洛妃問道,這感覺像是去巴結葉國似的,有失雪晏國面子。
「因為是朕向他們提出結盟的,妳們也知曉朕的野心,總有一天朕一定可以一統天下。」皇上語氣雖強硬,可心裡卻不是這麼有把握,這是他年輕剛繼位時的夢想,而現在……老嘍。
三位后妃相視一笑,顯然她們都有聽過皇上滔滔不絕述說雄心壯志的經驗。
「這就難怪了!」洛妃了悟地點頭,片刻間靈光一閃,也許……
「皇上,咱們雪晏國的公主要嫁的是葉國的什麼人哪?」珍妃隨口一問。
既然皇上心意已決,那麼雪晏國勢必得挑出一位公主嫁入異邦和親,這件大事她的女兒也在名單中,問清楚才好做打算。
「葉國大皇子,目前二十七歲。葉國王位一向由大皇子繼承,除非他意外死亡,不然會是下一任皇帝。」自古皇室王位鬥爭極為激烈,曾經歷過的皇上最明瞭其中利害。
「咦?未來皇帝?真的嗎?那……」聞言,珍妃眼睛一亮。如果她女兒能嫁給葉國大皇子,不就有可能成為未來的葉國皇后嗎?她驚喜得完全忘記自己剛才還努力勸阻皇上,正打算推薦自家女兒嫁入葉國和親。
哪知,洛妃硬是截去她的下文,「那麼,五公主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為什麼」另外三人異口同聲詢問。
「一來,葉國大皇子年方二十七,與五公主的年紀最為相配。二來,五公主也二十有七,早過了嫁人年紀,不趁此時將她嫁出去更待何時?三來,我們可以利用五公主的瘋病,要求葉國同意咱們每月派一名皇室成員到葉國就近照顧五公主,暗中取得對我們有利的情報,待時機成熟便能一舉攻下葉國,將葉國納入雪晏國的麾下,到時管他是什麼葉國大皇子,還不是成為咱們雪晏國的傀儡駙馬。」
洛妃說得口沫橫飛,看似完全站在皇上立場分析這場政治聯姻,但她嘴角那抹詭笑卻沒人察覺到。
「好惡毒的女人,難怪皇上這麼寵妳。」珍妃半開玩笑,同時也放棄推薦自己女兒嫁入葉國的想法。她才不要將女兒推入火坑,慘遭洛妃「玩弄」一輩子。
「好說、好說。」洛妃拋給珍妃一記得意的眼神,接著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笑了出來,看不出她們之間有為同個男人爭寵嫉妒的心結。
見狀,皇后苦笑搖頭,皇上亦莞爾一笑,不甚在意。
皇后成熟穩重顧大局,珍妃頭腦機靈腦筋動得快,洛妃見解獨到且跟他個性最合,三個女人個性南轅北轍卻很合得來,著實令皇上感到意外,不過她們也都是他的最佳幫手,有煩心的事情找她們商量,就一定會有解決辦法。
「可是五公主不是一般正常姑娘,葉國會同意她下嫁嗎?」皇后只擔心瘋瘋癲癲的五公主嫁入葉國,會讓人惡意欺侮。
「就如皇后所言,葉國只是人數不到三千萬的小國家,皇上肯主動與之結盟,他們應該受寵若驚,臣妾認為他們要求和親,只是在試探咱們的誠意,請皇上立刻修書向葉國提及咱們的公主人選,也別隱瞞五公主的狀況,看他們的反應再做決定吧。」不管如何,趕緊將五公主送出宮外就是了。
「洛姊姊,我怎麼覺得妳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呢?」珍妃狐疑地凝視洛妃臉上果決的神情,那通常代表她有非要這麼做不可的決心,只是,她動機為何?
「珍妹子,還是妳希望妳的寶貝女兒送我當『棋子』玩?」嘖!真討厭比她聰明的女人。洛妃瞪著珍妃想,笑容異常詭異。
「算了,妳與皇上的『征國大業』我與我女兒都不想涉入,你們慢慢玩吧。」珍妃敬謝不敏地直搖手。
「好,那麼這件婚事就暫時這麼訂下了。唉,其實我也是希望孄兒能早點嫁人,有個疼她的好夫君照顧她一輩子……」
皇上此話一出,四人皆陷入沉默。
瘋瘋癲癲的五公主,真的能找到一個好丈夫,耐心陪伴她終生嗎?
 
幽垣國,天剎魔教。
一抹殷紅身影急衝入偏堂,將手中信件交給教主巫天墨。
「這是?」巫天墨疑惑的看了下,信件上署名是給「秦哥哥」。
「這是方才闖入『秋苑』的信鴿,我猜應該是給秦陰的信件吧。」秋棠揚揚手中抓著的鴿子回道。
巫天墨瞪著信箋尾端的「急件」二字,猶豫片刻,決定代替信件主人拆閱。
既是急件,肯定是重要大事,偏偏秦陰出任務,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而身為秦陰主子的他,自然該好心幫他解決「重要大事」了,不是嗎?
快速看過一遍後,巫天墨臉色凝重不少。
「教主,很重要的事嗎?」秋棠疑惑地問,好奇與秦陰通信的人喊秦陰為「秦哥哥」,身為女人的直覺,她覺得此人應該是姑娘才是。
「嗯,唯兒姑娘有任務委託秦陰,而且時間緊迫,要秦陰收到信後三日內趕到雪晏國,晚了就等著為她收屍。」巫天墨雙眉緊蹙,沉聲回答。
「秦陰今早才出發到赤洛國出任務,應該是趕不回來了。無影也還沒回來,而我手中也有一件任務,等會兒就要出發……教主,看來您得活動活動筋骨了。」秋棠一一點名,發現此刻能接這件緊急任務的人選,只有巫天墨了。
「嗯,看來也只能如此。」看在寫信的唯兒姑娘親暱喚秦陰為「秦哥哥」的分上,他不能置之不理,只是這件任務的內情他完全不清楚。不會是殺人任務吧?
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這麼緊急的要找人幫忙?若真是殺人任務,唯兒姑娘明不明白買命是要給大筆金銀財寶的?這次任務不會純粹要天剎魔教「義氣相助」吧?
唉,不管如何,他走一趟便知了。
 
半夜,一抹小人影偷偷摸摸溜進雪晏國五公主房裡,關上門前,還特別小心地向外張望,直到確定無任何風吹草動,她才放心地來到床前。
「我的好公主,您應該沒在睡覺吧?」唯兒對著緊閉的床幔小聲叫喚。
如果有人看見她此刻的舉動,一定認為她跟五公主一樣瘋了,因為瘋了的五公主哪會理睬她這「正常的言語」,可是……內情唯有她知呀。
不久,床幔一把被掀開,左雅孄瞪著唯兒,眼神既哀怨又著急。
「我哪睡得著?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此時的她全無平時在大家面前的瘋言瘋語,言行再正常不過。任誰也料想不到發瘋十六年的五公主,居然是特意裝瘋賣傻,從她十一歲大病一場清醒後至今,她的瘋癲全是裝給人看的。
至於原因,自然是不想面對父皇,因為只要看見父皇,她就會想起被父皇害死的娘親與弟弟,無法原諒。
那年清醒後,她對父皇的所有指控是發自真心的,也沒辦法克制自己別對父皇說出尖酸刻薄的言語,但她沒想到那次情緒失控會讓宮內御醫們診斷她是「發瘋了」,當下她立刻將計就計,乾脆從此當個瘋瘋癲癲、不問世事的快樂公主。
本來照理說,發瘋的她應該是沒有男人敢娶的,可是五天前卻聽說父皇打算將她嫁到葉國去當大皇子妃,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而且也太離譜。
可不管她怎麼不相信,這件婚事已經在宮內傳得沸沸揚揚,許多一年見不到一次面的陌生臉孔全跑來「關心」她,貓哭耗子的說要向她道別,還表示此一別說不定永遠再也見不到面了……
不!她不嫁!她才不要這樣隨隨便便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萬一嫁過去,她的夫君虐待她怎麼辦?還有,她也不要一輩子裝瘋。
「當然辦成了,回信已經到了,信上說秦哥哥有要事在身無法前來,但他們教主巫天墨會親自出馬,不過公主,您找他們究竟想做什麼呀?」事情辦成了,唯兒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跟公主計畫要逃婚有啥關連?
天剎魔教位於幽垣國境內,是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邪派魔教,吸收不少教徒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殘害無辜善良百姓。
一年前教主巫蒼棄教離去,由他的義子巫天墨繼位,而巫天墨上任第一件事,便是遣散所有教徒,將天剎魔教縮小改革為殺手組織,徹底改變過去邪教的形象,以他自己為首,與手下三大將秋棠、無影、秦陰靠接任務為生。
唯兒與秦陰結識已久,空閒時間常訴說有關天剎魔教的「趣事」給主子解悶,所以左雅孄對天剎魔教就算不是知之甚詳,起碼也明瞭他們目前的狀況與動向。
取人性命交換財富,這是天剎魔教的新作風,這點江湖規矩她還懂得,早準備好一對價值連城的龍鳳玉佩當謝禮,就等巫天墨來找她了。
「咦?等等!我的好公主,您是因為秦哥哥是殺手,才要唯兒找他來幫忙的嗎?您到底想要做什麼?」唯兒後知後覺的大驚失色。她怎麼覺得公主好像在計畫著什麼她不知道的可怕陰謀?
「祕密,既然來的人換成巫天墨,要是他來到雪晏國,記得趕快讓我們見面,再晚就來不及了。而若真的來不及……唯兒妹妹,妳就等著代替我嫁給葉國大皇子吧。」她說得平靜,實則內心著急不已,再過幾天就是她上花轎的日子,再晚就真的來不及逃婚了。
不過那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的好公主,您別連我也捉弄了,我可是也會逃婚的。」唯兒的武功雖不精深,但絕對可以保護自己,必要時她同樣會跑給大家追。
她哀怨的眼神直往公主飄去。她是公主的貼身宮女,並且還會一些武功,可公主居然不信任她的能力,硬要她找武功高強的秦哥哥來幫忙,有什麼計畫也不告訴她,真是教她不滿。
在公主心裡她到底有沒有地位?虧她們相處長達十年之久,她還以為兩人情同姊妹了呢。
「妳去睡覺吧,我累了。」唯兒心裡在想什麼左雅孄都知道,只是這回她不能拖唯兒下水,否則她的計畫極有可能會害死唯兒。
三言兩語將唯兒趕走後,左雅孄掀被入睡。
第二章
雪晏國首都秀城恰如其名,景致秀麗有別於其他國家,小橋流水環繞,處處鳥語花香,宛如世外桃源,讓人不禁放慢腳步駐足欣賞……
除了此刻一臉隱怒、腳步急促的巫天墨以外。
身材壯碩的他身後背著一把長劍,俊容嚴峻冷酷,一雙飽含殺氣的眼神四處環視著兩旁商家,彷彿在找尋什麼出氣目標,讓人見了忍不住退避三舍。
驀地,他停下腳步,瞪著左前方一家客棧招牌半晌,憤憤地緊握右拳,朝著客棧大步邁去。
一踏入客棧,他的出現立即引起不少人注意,震懾於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眾人趕緊別開視線低頭吃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來人不好惹。
唯獨客棧小二迎上前去,開口卻不是招呼,而是遞交一張紙條到他面前。
「客官,您與朋友有約是嗎?這是她請我轉交給您的紙條。」小二說。委託轉交紙條的蒙面姑娘說得很清楚,來人是一名殺氣騰騰、身後背負一把長劍的男人,肯定不會錯。
巫天墨再度氣結。他數不清這是對方第幾次更改會面地點了,唯兒姑娘的主子架子未免端得太高,整個下午一再變更地點,存心耍弄他在秀城內四處轉,他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跑來雪晏國跟她玩躲貓貓的。
見他瞪著紙條不願接過手,小二尷尬地囁嚅出聲。
「這位大俠,那位姑娘還說了,她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她的身分特殊,不能給有心人抓到她,請您消消火、耐心點,別與她計較。」雖然這位大俠與那位姑娘在打什麼啞謎他不知道,但他還是負責任地將話一五一十的轉述。「還有,那位姑娘說她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給您紙條了。」小心瞄望著巫天墨怒顏,小二拿著紙條的手不禁顫抖。
巫天墨不耐煩地抿抿嘴,憤然接過紙條,轉身步出客棧。
她的保證是第八次還是第九次了?他壓根不信她所謂的「保證」,偏偏他又無法拋下她的請託掉頭回幽垣國,因為她處處警戒的行為已然說明她處境相當危險,憑著她的奴婢唯兒姑娘喊秦陰一聲「秦哥哥」,他就不能袖手旁觀。
哼,要玩躲貓貓他奉陪到底,就不信她會玩到日落西山還不肯出現。
看清紙條上寫著的「日月茶坊」四字,他抬眼隨意一瞄後愕然瞪眼,日月茶坊竟然就在這間客棧對面?
接著,他臉一沉,清楚看見茶坊二樓靠窗的位子上,有位蒙面姑娘向他打了個手勢,然後便若無其事別開眼繼續喝茶,恍若方才的動作只是無心的舉止。
憑著直覺,他不認為那是巧合,剛才她的眼神的確是與他對上,於是他毫不猶豫舉步走向茶坊二樓。
 
「巫大哥,你來啦?等你好久了,快坐下。走了許久,口一定渴了吧?這是我為你點的上好烏龍茶……」
巫天墨一靠近,蒙面女子立即起身迎向他,挽著他手臂親暱地領他入座,嘴裡更是喋喋不休,邊忙著為他斟茶,就像兩人是熟識已久的朋友般。
他靜靜望著她一人演獨腳戲,對她的心機不予置評,趁機打量著眼前的她。瞧她富家千金的裝扮,哪裡像是會招惹殺機的女子呢?
於此同時,左雅孄邊與巫天墨談笑,邊小心環視四周來往客人以及街上動靜,直到她覺得沒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才終於放下心,正眼凝望坐在對面的男人。
這一對視,她有些怔愣,垂下螓首假意若無其事的繼續喝茶,實則掩飾內心小鹿亂撞的感覺,她沒想到一個帶領邪教組織的首領,竟是如此年輕俊帥。
「姑娘,廢話不用多說,直接切入正題吧。」她細微的異常反應巫天墨注意到了,只當是自己身上的殺氣嚇著嬌弱的千金大小姐,並不在意。
「啊?是……」左雅孄訝異他的聲音居然也很好聽,忍不住抬頭瞄望他幾眼。看他的年紀,應該與她不相上下才是。
「姑娘?」等了許久沒聽見她的下文,又見她一個勁地盯著他瞧,他只好蹙眉提醒。
「呃?我……」想起委託的事,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了決定,緊張地抿抿唇、吞了吞口水,堅定道出自己的念頭。「我要請你殺個人。」
巫天墨見她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情,好像是迫不得已才會選擇殺人般,嘴角不經意勾起一抹輕笑。
「我想也是。」她真可愛,千里迢迢找他……找秦陰來雪晏國的目的,不就是已聽聞天剎魔教的事蹟?除了買某個倒楣鬼的性命之外,還會有別的嗎?
「你、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惱怒的瞪他,她可是花了好大的勇氣才下這個決定。雖然他笑起來很好看,但這抹笑容像是在諷刺她似的,令人看了就有氣。
她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需要請殺手殺人啊,可是……唉,不管了,她的動機不必告訴他,他只要幫她殺人就夠了。
「請問姑娘要殺何人?」她好像誤解他了……算了,管她的,他的言行舉止不需向外人解釋。
左雅孄又猶豫好半晌,不安地左瞧右瞄,除了擔心被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外,還很害怕自己做這個決定不知是對是錯。
「姑娘,在我身邊妳大可放心,不會有人能在我眼前動妳一根寒毛。」誤以為她又開始警戒起來,擔心有人在自己周圍埋伏,想趕在她開口之前快一步結束掉她的生命,他遂出言安撫道。
「我不是擔心這個……唉,算了。」聽他這麼一說,她的視線又回到他身上,原本想解釋清楚的,可想到他不需知道太多後,話又吞了回去。
「姑娘,妳大概沒注意太陽快下山了吧?一整個下午耍得我在城裡四處繞來轉去,現在我人已經坐在妳面前,怎麼?妳該不會是想告訴我,妳打算取消委託了?」那麼他一定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往她纖細的脖子狠狠掐下去。
她一聽,突然驚愕的大叫,「什麼太陽快下山了糟了!我都沒注意時間,宮裡該不會已經大亂了吧?唯兒抵擋得住我不見了的消息嗎……」她抬首望向窗外察看天色,完全忘了他的存在,緊張地兀自喃喃自語。
「姑娘?」巫天墨挑眉。她到底打不打算告訴他委託內容?他的耐性快用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耽擱下去,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回去了,巫大哥……」一連串自言自語過後,她認真地看向他,「能不能請你明天下午再來這間茶坊見我?一樣這個位子,拜託你了。」
在巫天墨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左雅孄深深向他行了個大禮,接著快步往樓下急奔而去。
 
經過昨天下午的混亂,今天巫天墨索性直接撒銀子包下日月茶坊二樓一整天,從早上便坐在同一個位子等待她大駕光臨。他就不信將閒雜人等全數清除後,她還有理由再三推託,緊張兮兮地不敢言明委託的內容。
「可惡!」見人遲遲未出現,他輕啐一聲,拳頭重重敲在桌面上,茶水隨著震動灑了滿桌,滿腔怒火打從昨日踏入秀城,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去。
那個女人會不會太過分?先是耍得他在城內四處繞,接著話題還沒結束便丟下他離去,他甚至連她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她到底有沒有弄懂他的身分?他巫天墨堂堂一個邪教教主、殺手組織的首領,還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明知他的可怕還敢忽視他,而且還以幾近命令的口氣要他在今天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來見她!
嘖!說到底是他犯賤,其實他大可不理會她的要求,直接掉頭回幽垣國,偏偏他還是聽話的坐在這裡等她了。
要不是看在唯兒姑娘與秦陰交情匪淺,加上看她一個弱女子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擔心受怕,他才不會管她的死活。
內心極度火大的巫天墨有氣無處發,不懂自己幹麼搬出一堆理由說服自己留下等她到來,要是以往,他根本不管這麼多,況且說明白點,這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才在心裡咒罵著,樓下就傳來兩人的腳步聲直往二樓上來,他臉色一凜瞪向來者,果然如他所想,他想掐死的女人出現了。
左雅孄還沒有機會開口,在她身邊的茶坊掌櫃已先一步向巫天墨道歉。
「這位客官,對不住,我已經向她說明您包下這層樓了,她還硬要上來……」
「不要緊,你下去吧。」巫天墨揮手遣退掌櫃。
待掌櫃的一走,左雅孄立刻扯下面紗,怒氣沖沖的急奔到他面前,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有沒有搞錯?你為什麼要包下這層樓?這樣不是更引人注目嗎?要是讓人起疑心了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被人抓到就慘了。」剛剛她還在祈求包下二樓的人最好不是他,沒想到居然真的是。
她真想哭,怎麼會遇到這麼不小心謹慎的殺手!
罵了半天得不到回應,見他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瞧,讓她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講話是什麼意思?
「妳……咳,我只是認為,將二樓清空有助於我們快點完成交易。」停頓片刻後,巫天墨語氣轉得有些生硬。
事實上,罵不還口不是他的個性,但驚豔於左雅孄那張豔麗脫俗的容顏,他頭一次沒有反唇相稽。
她美得不可思議,眉目間自然流露出一股高貴端莊的氣勢,可也是這股不同於一般千金小姐的氣質,讓他起了疑心。
她究竟是誰?他幾乎可以認定她的出身肯定不凡了。
「你……算了,來談我們的交易吧。」昨天下午為求謹慎,她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宮後雖然沒有人發現她不見,但隨後三皇兄派人送燕窩到她房裡,仍令她嚇出一身冷汗。
再慢一步就會讓三皇兄的人抓到她不在房裡了,今天她可不能再浪費時間。
「願聞其詳。」巫天墨求之不得,要是今天他們的談話再度中斷,他絕對馬上掉頭回幽垣國。
「明天會有一群人抬著一頂喜轎離開雪晏國,正確時刻我算不準,但我想請你到雪晏國境外等候,請你……殺了喜轎內的新娘子。見到她後,什麼都不必問,快點下手結束她的性命便是。」左雅孄臉色凝重,冷靜地告知委託內容,並由袖中拿出一只錦盒放於桌面。「這是我給你的報酬。」
巫天墨凝視著她沉默不語,安靜思索這件任務的可疑處,內心有不少問題想詢問清楚,不過他從來不屑打聽買命者的動機,這有違他接任務的原則。
「有什麼問題嗎?」見他皺眉的沉重表情,她疑惑問道。
「妳……與新娘子有何瓜葛?」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因為不明白,就要嫁人的新娘子,她為何想殺掉對方?
「這是我跟『她』的事,你不必問這麼多。」那個「她」就是她自己啊!思及此,左雅孄嘴角輕揚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明天晌午,就是她上花轎嫁入葉國的大喜之日,因此她得趕在嫁入葉國前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她不願意成為父皇與葉國結盟的棋子,更不希望自己裝瘋賣傻一輩子。
她雖可以選擇其他方法逃避這場婚事,但兩國和親茲事體大,要是在半途逃婚,她不敢想像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也不想自己的私心為和平富饒的雪晏國帶來麻煩。
所以,她才決定請殺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唯有讓第三者破壞這場婚事,後果才不致太嚴重。
「姑娘不願回答就算了,我也不是這麼想知道。」巫天墨也揚起一抹自嘲的蔑笑。難得他有興趣想了解買命者殺人的動機,卻被冷淡拒絕了。
真是的,他啥時變得跟秦陰一樣婆婆媽媽了?
左雅孄微愣,隨即扯開一記微笑回應。還好他是個很乾脆的男人,不像唯兒一樣愛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幾日唯兒老纏著她詢問請殺手到底想做什麼?她都快被煩死了。想也知道,她怎麼可能告訴唯兒她的目的,她心意已決,絕不想讓唯兒破壞她的計畫。
凝望她唇畔間的迷人微笑,巫天墨第二次呆住。
她笑起來真美,可惜姣美的面容總流露出淡淡憂愁,令他不禁暗自揣測到底有什麼煩惱困擾著她。
察覺到她的目光望來,他連忙別開視線,這讓原本想問他「又有什麼問題」的左雅孄錯失開口良機。見他眼神轉望桌上的錦盒,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忙著動手打開盒蓋解釋。
「這是一對龍鳳玉佩,這塊龍形玉佩是前金,另一塊鳳形玉佩我先收著,事成之後你找唯兒討。」她眼神眷戀地停留在龍形玉佩上頭。天知道她有多麼捨不得這對寶貝,這是娘親與弟弟留給她的唯一遺物與回憶。
七歲那年春節,她在宮內悶得發慌,聽聞宮外熱鬧非凡,便纏著娘親帶她與弟弟出宮看熱鬧,這對玉佩就是那天娘親買來送給他們姊弟的。
後來弟弟被父皇賜死,屬於他的龍形玉佩自然歸她擁有,即使她現在確定弟弟沒死,但他應該已經忘記這塊玉佩了吧?
而用這對玉佩交換自己性命,她覺得再好不過,反正她一死這對玉佩就真的沒主人了,與其將它們留在宮中滿覆塵埃,不如送給「有緣人」,至少,這男人將是世上見她最後一面的人了。
「為什麼是找唯兒討,而不是找妳要?」巫天墨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還有不知是否他多心了,她凝望這塊玉佩的神情怎麼這麼難過?
「因為……因為唯兒是我的貼身侍女嘛,而且以我的身分,連續兩天出現在這裡還沒被人抓到,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情,為免麻煩,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她回答得半真半假,無意讓他了解透徹。
「冒昧請教,妳是誰?」怎麼會這麼擔心被人抓到?他對她的「特殊身分」越來越好奇了。
「唯兒的主子。」左雅孄的回答有等於沒有。
他微惱的瞪她。她明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
「妳家相公管妳很嚴,不讓妳踏出家門一步,所以妳現在是偷跑出來的?」他知道問得太直接套不出她的話,便改以技巧性問話。
「你、你問太多了吧?而且問得好失禮,我又還沒成親,哪來的相公?不過……有未婚夫倒是真的。」但只要過了明天,她就沒有未婚夫或丈夫了,左雅孄心想。
「妳還沒成親?依妳的年紀……」他略微訝異,她的年紀看來應該與他差不多,未婚夫怎麼還沒將她娶過門?
「巫天墨,你管太多了。」她惱怒地截斷他的話,「我是請你幫我殺人,又不是在跟你交朋友!」
過了明天他們永遠也見不到面了,他現在知道這麼多做什麼?
巫天墨無所謂地聳聳肩,「交易內容談完,聊個天又何妨?在下想請教姑娘芳名,總不好妳知道我是誰,而我卻對妳一無所知吧?」
他承認他有私心,想留下她多相處一會兒,不管是她的身分還是殺人動機都耐人尋味,她閃爍其詞更勾起他高度的興趣。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反常,以往他才不會想了解買命者這麼多事情。
「不要緊,反正你我不會再有見面的一天,我的名字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左雅孄苦笑了下。難道他有與交易對象聊天的習慣嗎?
「雖然我住在幽垣國,但也時常往返雪晏國,既然姑娘尚未出嫁,便不需謹守從夫本分,下回再來雪晏國出任務時,在下便可以約姑娘出來喝茶談天。」既然她笑著跟他打太極推託,他同樣噙笑與她周旋,執意想從她口中套問出一點線索。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因為我明天……咳,我是說,雖然我尚未出嫁,但有未婚夫是事實,有了婚約的女人就該明白分寸,與其他男人走在一起是會被人講閒話的。」她暗指他們的關係見不得光,事成之後即無須再見。
雖然她已由唯兒口中聽聞許多有關天剎魔教與他的事情,但唯兒說過巫天墨是個待人淡漠、手段兇殘、個性冷情的男人,可眼前的男人與唯兒口中的巫天墨形象怎麼不一致?
目前為止,她只感受到他的霸氣,以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固執,況且仔細想想,儘管許多問題她都拒答了,卻還是讓他套出了一點話……好賊的男人。
「男未婚女未嫁,雙方都有權利自由交友,妳在這裡謹守本分,有沒有想過或許他早已在別處金屋藏嬌?對男人是大意不得的。」她的未婚夫到現在還沒將她娶過門,兩人之間一定有外人不明白的內情。
「奇怪,你不是男人嗎?」左雅孄被他的話打敗了,他搬一堆大道理出來,目的只是要問出她的名字?
她無奈一笑,這下不老實告訴他,反倒顯得她不識大體了。
「妳在懷疑我不是男人?」可惡!她最好交代清楚他哪裡不像男人了。
見他眼底的冰冷銳芒射向她,她啼笑皆非。他也太過敏感了吧?男人的自尊真是要不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身為男人的你,竟然在我面前評判我的未婚夫可能另有女人,這不是很可笑嗎?」他不幫他們男人說話,反而在她面前暗指她未婚夫風流成性?呵,他可真有趣。
「這是事實,不然他怎麼還沒將妳娶回家……對了,妳到底幾歲?」話題繞呀繞的,又繞回他一心想得知的重點上頭。
「你的問題怎麼越來越多了?」左雅孄懊惱的皺眉。
她也是在前幾天才曉得自己被父皇許配給葉國大皇子,當然,葉國大皇子如他所言早已妻妾成群也說不定,只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而且她也不想告訴他,她至今尚未成親,全是自作自受,裝瘋賣傻了十幾年,才會到現在還沒嫁出去。
「這麼簡單的問題妳卻不願告知,不是很奇怪嗎?我就可以馬上告訴妳。我的本名叫喬墨,今年二十六,尚未成親。」喬墨是他的本名,自被上屆教主巫蒼擄走後,他就改名為巫天墨。
今天絕對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最任性的一次,死纏著一個只見兩回面的女人,並且逼問著她的名字與年齡,說實話,連他都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幼稚至極。
要是讓他手下三大殺手看見他此刻的作為,肯定會認為他中邪了,因為這實在不符合他以往對凡事漠不關心的個性。
左雅孄哭笑不得,「喬墨,二十六歲,尚未成親。好,我記住了,要是我無法與他成親,會記得還有個你。」她居然還有心情與他開玩笑,因為發現與他相處的感覺很特別,他的存在無形中化解了她緊繃的心情,明知自己不該再耽擱下去該回宮了,卻捨不得離開。
天知道,今天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與外人相談甚歡,而他更是第一個看見她「正常表現」的男人,至今除了唯兒與不知去向的弟弟、弟媳以外,所有人都仍以為她是個不正常的瘋子。
巫天墨原本只想知曉她的姓名與年齡,卻沒料到得到這樣的回答,令他呆愣當場。
她這算是在跟他做約定嗎?意思是若是她的未婚夫拋棄她,她可以轉嫁給他?
「喂?你當真啦?我是說笑的耶。」她怎麼可能真嫁給他?她明天就會死在他的手上了。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永遠收不回去了。」原來只是在開玩笑?好哇,她又耍了他一回。他不如故意將她的話當真,看她如何反應。
怎料左雅孄並沒有太大的回應,只是落寞的笑了下。隨便他當真吧,反正她明天就不在這世上了。
「妳還沒告訴我,妳的名字與年齡?還有妳的未婚夫是誰?」巫天墨不放棄的又問。見她臉色黯下,他以為是玩笑開過火,只好轉移話題。
「你的問題好像又多了一個?」左雅孄發現她越是拒答,他的問題就越來越多。
她不懷疑要是自己再拒答下去,等會兒他連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想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哦,對了,妳家住何處?雙親是否健在?府上還有多少人口?妳爹娘怎麼會冷眼旁觀妳至今尚未出嫁?妳的未婚夫人在哪裡?嗯,我想想……還有,唯兒與秦陰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停、停、停!」左雅孄被他一連串逼供問得招架不住,連忙揮手打斷他。「我認輸了,你說得沒錯,那幾個『簡單問題』沒什麼好不可告人的。我比你大一歲,喚我孄兒吧,至於我的未婚夫,他不是雪晏國人。就這樣,我回答完畢,其他的問題你若有興趣,明天殺了『新娘子』後自己詢問我家唯兒啦。」
到時她就不在這世上了,隨便他怎麼問,她都不會有意見。
見她臉上一副被他打敗的無奈表情,巫天墨忍不住輕笑出聲。
「孄兒,二十七歲……」他輕聲喃唸一遍,記住了她的一切,雖然她說他們不會再見面,但憑著秦陰與唯兒的交情,他不怕自己找不到她。
第三章
不管是對巫天墨還是左雅孄來說,今日一見無疑聊得十分愉快,縱然對話中特意有所隱瞞,兩人還是相談甚歡。
可惜話題突兀地被人給打斷了,一陣急促腳步聲自樓梯處傳來,夾雜著掌櫃著急阻止的聲音,讓兩人疑惑的對視。
不是包下這層樓了,怎麼還會有人上來打擾他們?
感受到左雅孄緊張不安的情緒,巫天墨立即將她拉至身後掩護。
待看清楚是哪些人強行上樓後,左雅孄臉色瞬間一變,巫天墨則滿腹疑雲—這些官兵們是怎麼回事?
只見一大群士兵將他們兩個團團包圍,臉上嚴肅的神情彷彿在面對什麼窮凶惡極的罪犯般。
「呵,難道是想抓我?」就算面對如此情況,巫天墨還有心思拿自己開玩笑。
雪晏國的官兵們是否越界了?就算要抓他這個聲名狼藉的天剎魔教教主,也該是幽垣國官府的責任才是吧。
頭一偏,注意到身後人兒臉色慘白,不發一語,他疑惑的輕喚,「孄兒?」
難道是被這些拿刀帶劍對著他們的士兵們嚇著了?
左雅孄對他的叫喚置若罔聞,發白的臉色漸漸緩和,但方才靈活的雙眼此刻顯得無神,小手更揪住他的衣角玩了起來,嘴裡咿咿呀呀喃唸起無人聽懂的囈語。
她這副模樣對雪晏國的官兵們來說不足為奇,現場只有不知情的巫天墨還搞不清楚狀況,皺起眉頭觀察她。
直到感覺她這模樣不像假的,他才緊張地抓住她雙肩問:「孄兒?妳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
「放開她!」
一道帶有強烈命令口吻的喝止聲響起,士兵們向兩旁讓出一條路,只見一名衣著華貴的男子氣勢凜然地走上樓,冷瞪著巫天墨。
感受到來者不善,巫天墨拔劍對峙,內心同時泛起無數疑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只說一次,將你身後的女人還給我。」
左亦南不想跟這人廢話太多,不管五妹離宮的理由為何,他都要將她安全帶回宮,明天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少了五妹這個新嫁娘。
「還給你?憑什麼?」巫天墨冷笑。
原來這些人將他當綁匪了?看來他的疑惑果然沒錯,她是偷溜出來見他的,難怪這麼害怕被人抓回去。
那麼,這些人跟他明天要殺的新娘子有無關連?
「憑我是她的三皇兄,而她是雪晏國的五公主。」看他這模樣,肯定不明白身後站著的姑娘是何等身分,左亦南索性一次說清楚。
「什麼」巫天墨的確驚愕了下,「你說她是……你們的五公主?」
喝!他萬萬料想不到她竟然會貴為公主,身分的確夠特殊。
但她怎麼不早說?早知道他也不會包下這層樓了,這樣做簡直就是自找死路,公開宣揚在這裡密談的他們有問題,更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巫天墨轉頭冷瞪她,隨即又擔心起她此刻兩眼無神、喃喃自語的不正常舉止。
「她是怎麼了?」他不禁問。
「哼,你不知道嗎?咱們五公主是個神智不清的瘋子。」左亦南冷笑惡諷,故意說給五妹聽,她裝瘋賣傻十幾年的行為他看在眼裡,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怎麼可能?她剛剛……」巫天墨很難相信這話,連續兩日下午與她會談的他再清楚不過,她哪一點看起來像個神智不清的瘋子了?
「你現在是想告訴我,她剛才突然清醒,言行舉止不像瘋子嗎?那麼你一定是醫術高超的大夫了,居然能治好咱們已經瘋了十六年的五公主。」左亦南迅速打斷他的下文,不想由他口中說出五妹沒發瘋的事,引起現場士兵們的懷疑。
巫天墨隱約聽出來他話中有話,沉默的蹙眉不語。
這對兄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為什麼裝瘋十六年?好個奇怪的公主,一股想了解她所有一切的念頭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對她是越來越好奇了。
「孄兒,過來。」見巫天墨不語,左亦南輕喚五妹。
「我不要,你們都是大壞人……」緊緊揪著巫天墨的衣角,此刻左雅孄的模樣委屈又可憐。
事實是,她根本不敢回宮,三皇兄親自帶人來抓她回去,不就表示宮裡已經傳遍她離宮的消息了?這下她回去,要怎麼面對混亂的場面?
「孄兒!」左亦南利眼一瞪,打斷她嚶嚶啜泣的可笑哭啼。「妳應該明白明天是什麼大日子吧?哥哥是疼惜妳才帶妳出來遊玩,見見秀城最後一眼,要是沒在傍晚前將妳帶回去,妳會害我被父皇責罵的。」他的口氣飽含壓抑的怒火。她愛演戲他只能奉陪到底,一肩扛下她離宮出走的大罪。
左亦南的話唯有左雅孄與巫天墨聽得出來箇中玄機,可左雅孄卻沒有太驚訝,其實這些年來她可以隱約感覺到,精明的三皇兄大概早就看出她的瘋病全是裝出來的。
而巫天墨雖然仍是一頭霧水,倒是配合的跟著一同作戲。
「孄兒乖,跟哥哥回去吧。」將此時行為宛如孩童般的她推向三皇子後,他不禁在心底咒罵,他幹麼這麼配合他們兩兄妹?嘖!
「送五公主上轎。」左亦南命令士兵們將五公主帶下樓。
接著,左雅孄故作扭打掙扎的鬧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跟著士兵們離開了。
即使有滿腹疑惑想問,巫天墨卻只是沉默地瞪著三皇子。他決定親自詢問左雅孄這一切的緣由,算是私心為自己與她訂下未來見面的機會。
左亦南轉頭望向桌面上放置龍形玉佩的錦盒。「這是她給你的?」
巫天墨輕瞥一眼玉佩,猶豫一會兒後點頭。
「她找你做什麼?你跟她怎麼認識的?你是誰?」
「這是我跟她的事,三皇子不需知道太多。」他沒有這麼不識相,既然她是偷跑出宮的,代表她請託他殺人的事不想讓別人知曉。
看見巫天墨不願透露太多的態度,左亦南沉吟了好一會兒,仔細打量他全身上下,暗自猜測著他的身分,以及他與五妹到底「約定」了什麼事。
更教他覺得奇怪的是,此人的面貌居然有些眼熟呢!
「剛剛你得知她的身分後,說了句『你們的五公主』,對吧?」不知為何,他有很不好的預感,此人氣質不像善人,五妹與他怎麼會牽扯在一起?
「是又如何?」巫天墨視線轉回桌面,將錦盒蓋上,收進袖內。
「你不是我們雪晏國人?」憑著「你們」二字,便足以畫分他與雪晏國的界線。
「三皇子英明,我是幽垣國人。」巫天墨冷笑。這皇子現在是想套他的話嗎?根本不需如此大費周章,他一向不愛拐彎抹角。
想起剛剛自己與五公主的對話,他嘴角忽地展露一抹細微的笑意。為了套出她的名字與年齡,他可花費了不少時間呢。
「幽垣國人為什麼到雪晏國來?你與五妹—」
「三皇子!」巫天墨打斷他的話,「敢問貴國有規定我們幽垣國人不准踏入境內嗎?我與孄兒只是碰巧遇見,真的用不著想太多。」
「那她為什麼送你玉佩?據我所知,那是她母妃的遺物。」奇怪,玉佩應該是一對的,五妹將八弟的龍形玉佩送給他,那鳳形玉佩哪兒去了?
「三皇子,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原來玉佩是她娘親的遺物,由此可見她對新娘子恨意極深,不然不會以如此貴重的物品來買對方一條命。
「等等!」見他說完欲走,左亦南喚住他,「明天是她的大喜之日,預計下午就會離開雪晏國,若是你對她存有任何遐思,勸你立刻阻斷情根。」
玉佩自古是男女雙方定情最佳的信物,更何況這對玉佩對五妹來說是何等重要,她將屬於男性的龍形玉佩送給這個男人,鳳形玉佩自個兒留著,不就說明了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情愫約定?
巫天墨的腳步停頓,背對著左亦南的臉色震驚不已。他驚訝的不是左亦南誤會他與左雅孄之間有感情,而是—
她正是明日他要殺的新娘子
 
今日,是雪晏國五公主遠嫁葉國的大日子。
清早時分,天色未亮,花轎已從雪晏國皇宮離開,送親隊伍敲鑼打鼓,聲勢綿延數公里,吸引了不少民眾出外觀看夾道迎送五公主離國,沾沾她的喜氣。
熱鬧談論婚事的民眾中,只有一個男人目露兇光,怒瞪喜轎由他眼前晃過,直到喜轎早已遠去,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尾隨而去。
此人正是巫天墨。他無法解釋自己到底在氣憤什麼,只知道這全要怪耍得他團團轉的雪晏國五公主左雅孄。
她欺騙了他!舉凡她的公主身分到今日要出嫁,所有關於她的一切,他全部被蒙在鼓裡,她什麼也沒對他明說。
甚至,她根本是在陷害他成為雪晏國公敵,破壞她的婚事便罷,居然還要他親手奪取她的寶貴性命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真是不解。一個二十七歲的未婚公主,內心到底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祕密?
而她做這些事,他唯一猜想得到的理由,就是她不想嫁給葉國大皇子。
但若只是不想嫁人而已,有必要狠心斷送自己的性命嗎?
巫天墨默默跟在送親隊伍後頭,已確定自己不會動手殺她,可如果她堅決不嫁葉國大皇子,又遲遲等不到他現身取她性命,擔心她可能做出更激烈的手段,例如自行了斷生命之類的,所以他正在思考一個折衷的辦法,好出面解救她。
是的,他要出面將她帶走,俗稱「搶親」,這不也是一個逃婚的辦法?
但……該死的!為什麼是由他來搶親?搶了親不就等於要負責娶她了?偏偏他早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娶,何必為了解救她的性命,給自己惹上一個天大的麻煩?
啊—可惡!煩死了!
瞪著前方那頂豔紅似火的喜轎,巫天墨滿心的憤憤不平,但即使怒火難熄,他還是緊跟在後,途中路過好幾個鄉野城鎮,送親隊伍完全不做停留,只在中午時分才停轎用膳,換了幾個轎夫後便繼續前進。
果然如三皇子所預估的,喜轎隊伍離開雪晏國的時間正是下午,同時他與她之間「約定」的時刻也到了。
他決定依自己的心意而行動,暫不出面打擾隊伍行進,等待合適時機再出手救人。
然而,事情卻不如他所想的這般平順,送親隊伍才離開雪晏國境內沒多久,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竟突然轉變,一陣強大巨風吹得眾人東倒西歪。
這場風颳得連他都幾乎站不住腳,更別說是前方的送親隊伍了。
只見抬轎的轎夫們將喜轎平放在地上,隊伍中人個個左右搖晃地蹲身掩面躲避強風,一群人驚慌失措的聚集在一起,唯獨不見喜轎內的新娘子嚇得逃出轎外,這點讓巫天墨大感不對勁。
正當他想上前混入人群看左雅孄的狀況時,一幕令他震驚的場面使他當場呆住,那群人一個個受傷倒地、血流不止,就連跟在轎旁的唯兒也沒倖免,只是卻不見唯兒身上有著跟其他人同樣的外傷。
接著,始作俑者出現了—瞪著那名身穿黑衣的冷酷小殺手緩步接近喜轎,巫天墨一個箭步飛身趕至。
「住手!你想對公主做什麼?」
「唷?好巧,在這裡也能見到你?」喬邪白眼一瞥,早知道巫天墨跟在花轎後頭一天了,正疑惑他為什麼跟著花轎,原來是為了護衛轎內的公主。
一走進才發現倒在地上的人幾乎全無氣息,巫天墨瞪著喬邪斥責,「你的手段太殘酷了吧?居然一個都不放過!」他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裡巧遇自己喬家年紀最小的弟弟。在當年喬家遭滅門血案後,他們四個兄弟姊妹便四散各地,各自有不同的際遇,之前才又再相遇。
他臉色漸沉,不明白喬邪為什麼要半路劫轎殺人?依自己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無故這麼做,難道有人教唆他?
「我哪有『一個都不放過』?至少公主沒死,還有她。」喬邪指指躺在轎旁地上的唯兒辯解道。
「少跟我耍嘴皮子,是誰指使你殺這些人?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即使跟親弟弟講話,巫天墨全然未有溫和的態度。
看這情形,應該也不可能是五公主不信任他,另找他人幫忙殺她才是。
而喬邪是何等身分,她怎麼可能認識並請得動他殺她?再說了,喬邪哪有耐心等這麼久才動手殺人。
思及此,巫天墨只想找出教唆喬邪殺人的幕後主使者。
「那個人是雪晏國三皇子,他要我帶五公主到『喬家鬼鎮』去安頓。」喬邪聳了下肩,將事情全盤告知。自二姊與二姊夫回到位居白鳳鎮的喬家後,便擅自把白鳳鎮改為喬家鬼鎮。
原來他並沒有要殺了左雅孄,巫天墨為此鬆了一口氣。
「現在既然你想保護公主,那麼我就把她交給你嘍。」喬邪詭異一笑,彎身將唯兒攔腰抱起。
「等等!你要做什麼?」巫天墨管不了喬邪此刻臉上的笑容有多刺眼了,唯兒是秦陰的朋友,他不能眼睜睜看弟弟傷害唯兒。
「沒什麼,我不會傷害她,只是帶她回雪晏國秀城。」
話畢,喬邪當真放下轎內的五公主不管,帶著唯兒身形一閃便消逝無蹤,也留給巫天墨更多的謎團。
 
左雅孄轉醒後眨眨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滿室昏暗,躍入內心的,是不解的困惑。
腦袋迅速回想起事發始末,她驚愕地坐起身,用力掐捏自己手臂。
「嗚,好痛!」怎麼回事?她怎麼還沒死?
她的驚呼聲點亮一室光明,她愕然朝光源望去—
「巫天墨」他怎麼會在這裡?
「妳已經睡了好幾個時辰,本以為妳會睡到明天早上,我才坐在這裡陪妳睡,沒想到妳半夜就醒了。」想到坐了一天轎子的她或許會口渴,他倒了杯水拿過去給她。
「這裡是哪裡?你……」藉著燭光,她低頭審視,卻發現自己一身嫁衣竟已換成乾淨素衣,她二話不說,將矛頭指向說要「陪她一起睡」的他。「你對我做了什麼」
巫天墨驟然失笑道:「妳昏睡得不省人事,我能對妳做什麼?」
「那、那我的衣服呢?」她的嫁衣怎麼改換上民女的衣裳了?
「大紅嫁衣太顯眼,我請客棧老闆娘買來一套樸素衣裳給妳換上。」光是抱她走進客棧休息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對他們投以異樣眼光,他只好趕緊替她換裝,免得遭人質疑他搶了別人的新娘子—雖然這是事實。
左雅孄接過水杯啜飲幾口,忙不迭地想問清楚。
「這裡是哪裡?你怎麼沒殺了我?還有……啊!唯兒上哪兒去了?」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只剩唯兒了,她很擔心唯兒現在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妳還敢提!為什麼要騙我殺妳?真是太荒唐了,我第一次遇見僱殺手殺自己的笨女人!」他越罵越怒,朝她耳旁大吼出聲。
「我……」她縮緊脖子掩住耳朵,開口回罵,「你是不敬業的殺手啦!我有給你報酬請你殺人了,你根本不需管殺的是何人,一刀讓『那個人』死就好了。」
「妳說的『那個人』可是妳自己,妳怎麼這麼不懂得珍惜性命?就算不想嫁人也無須斷送自己的大好將來啊!」到現在她的死意還是如此堅決,一點也沒有後悔與猶豫嗎?
「呵,太好笑了,我居然被一個殺手罵不珍惜性命?請問你下手殺人前,有替他們想過嗎?說不定有些人命不該絕,你還不是狠心奪取他們的生命?」雙手垂下,她神情略微黯然。
大好將來?她實在看不出自己有什麼美好的未來。
巫天墨霎時啞口無言。
她說得沒錯,以往他下手殺人根本不問前因後果,這是他第一次放過目標,接了任務卻自毀承諾,還極力勸導想讓她放棄尋死的念頭。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更不解自己為什麼不願看她尋死,其實不管她是生是死,都不關他的事,不是嗎?
「現在可不可以回答我的問題?這裡究竟是哪裡?」望著巫天墨,左雅孄疑惑地詢問。他怎麼不講話了?她還以為他會繼續跟她吵嘴呢。
「這裡是雪晏國邊界城鎮的客棧。」巫天墨收回水杯鬱悶的坐回桌前,內心反覆詢問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她的死活?
要是以往,他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付出關心,更何況是一個女人。
自從遇上她,他的心情就總受她影響,為她生氣、為她擔心、為她煩悶,一點也不像以往的自己了。
他為什麼這麼在乎她?難道是……
不!不可能的。他用力甩甩頭,想甩開腦中想到的唯一可能—
他怎麼可能喜歡上她?還一見鍾情?呿!
「喂?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她歪著頭看他失神茫然的樣子,差點兒笑出來。
「咳,沒事。」對,不可能,他不會喜歡上她,他早已決定終生不娶了。他在心裡如此說服自己。
「什麼沒事?我問你唯兒在哪裡?還有,我和你為什麼會在這間客棧內?你又為什麼待在我房間『陪我睡覺』?那些準備送我到葉國的人都到哪兒去了?」他根本答非所問,到現在一個問題都還沒回答她。
「有人在我動手前先一步對妳身邊的人下手了,唯兒在那個人手上,他說會帶唯兒回秀城,而我叫不醒妳,只好先帶妳來客棧休息,擔心妳清醒後驚慌亂跑,我才乾脆待在房內看顧妳。」
瞧瞧,他未免好心過了頭,簡直將她當小娃娃般照顧。
「你是什麼意思?講清楚點,我身邊的人怎麼樣了?」即使已經聽明白他話中含意,她仍執意向他討更清楚的答案,只因她不敢相信。
「意思是那些人全死了,只剩妳和唯兒還活著。」她要聽,他就講明白。
「不……怎麼可能?那、那他帶走唯兒,會不會傷害她?」天哪,唯兒可千萬不能出事,在她內心早已認定唯兒是妹妹了。
「他不會傷害唯兒的,妳放心吧,他不會對我說謊。」這是喬邪親口保證的。
「你跟那個人很熟?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身旁的人下手?」她狐疑地凝望他的神色,不懂他的自信從何而來,這麼相信那個人,兩人關係肯定匪淺。
「那個人是南里國皇子殿下,他說是妳三皇兄要他這麼做的,目的則是帶妳回喬家鬼鎮。」除了他與喬邪的兄弟關係以外,其他的,他都可以坦承相告。
「南里國皇子殿下?」她一愣。
「嗯,南里國皇子殿下。」她恐怕是在懷疑他說謊吧。他也正在疑惑,雪晏國三皇子怎麼會跟喬邪扯上關係的?
「是我三皇兄的意思?」她又問。
「的確是妳三皇兄的意思。」這一點他同樣困惑,雪晏國三皇子又怎會要喬邪劫轎殺人?他應該希望妹妹嫁入葉國才是啊?
「三皇子要人帶我到喬家鬼鎮住……」她呢喃,神色半喜半憂。
「我知道妳覺得很奇怪,我也在懷疑他們怎麼會要妳去住喬家鬼鎮……」
「不,不奇怪,一點兒也不奇怪。」她搖頭,打斷他的質疑。
「妳不覺得奇怪?」喬家鬼鎮對她來說,應該是個陌生的地方吧?
「南里國皇子殿下是我弟媳的親小弟,我親弟與弟媳現下就住在喬家鬼鎮裡。三皇兄一定是看出我不想嫁葉國大皇子,才請皇子殿下將我劫走的。」可是她在送親途中被人劫走的消息,若傳回宮內與葉國,不會有問題嗎?
無法結盟便罷,萬一挑起兩國戰爭怎麼辦?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原來妳是左孟堂的胞姊?我……是喬靜的親大哥。」聽完她的解釋,他總算解開了所有疑雲。
「啥」她曉得喬靜是弟媳芊靜公主的本名,這麼說……她訝異地瞪住他,有些不敢置信。「那麼,你也是皇子殿下的大哥嘍?」她還記得他本名喬墨,既然也性喬,關係應該沒錯。
「嗯。」巫天墨輕點頭,回答的口氣卻明顯敷衍,神情也冷淡許多。
「那喬家鬼鎮也是你的家嘛!」像是發現什麼祕密般,她越說越興奮。
她的弟媳是他的妹妹,沒想到他們兩人之間還有這層特殊關係。
「別提這個了,妳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要不要叫些東西給妳吃?」他企圖轉移話題。
「不了,那個……」她還想問問弟弟的近況,她已經好久沒見到弟弟了。
「肚子不餓就早點睡吧,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到時再用早膳也沒關係。妳好好休息,我回房睡了。」語畢,他吹熄桌上燭火,獨自一人離開房間。
「怎麼回事……」
怎麼一提到皇子殿下與喬家鬼鎮,他的態度就變得很冷漠?那是他的親人與家不是嗎?
怪人一個!
第四章
清晨,天才剛亮,左雅孄便離開客房往客棧樓下走去。
時間尚早,卻已有不少人佔桌用膳,她環視一圈,立刻看見巫天墨坐在最邊邊的角落,背對眾人的高大身影看起來好不孤獨。
她快步上前坐下,瞧見他已貼心地多為她準備一副碗筷,不禁笑逐顏開。
「早,睡得好嗎?」瞥見女子身影在身畔坐下,巫天墨知道是她,抬眼一望卻隨即怔住。她的絕美笑容總能輕易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捨不得轉移視線。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辮子編得很奇怪嗎?」以為是自己的辮子歪了,左雅孄不好意思地撫著兩條髮辮。
「不,很好看,不過不符合妳的公主身分。」巫天墨回過神,不吝嗇地給予讚美。
她真是一個神奇的女子,見她四次面,她就變換了四種不同裝扮,卻同樣吸引他的注意。
第一天是神祕的蒙面女子,第二天搖身一變成為活潑亮眼的豔麗公主,第三天換上嫁衣,宛若溫柔的美娘子,而今天為配合他替她採買的粉色素衣,她紮起兩條長長的髮辮,居然又有了鄰家姑娘的俏皮親切。
「管他什麼公主身分,我已經不當公主了。昨天睡了一整天,你離開房間以後我就再也睡不著,只好早早起床梳妝打扮。告訴你哦,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為自己梳理頭髮,還好我還記得……記得母妃教我綁辮子的方法。」原本還說得雀躍不已,想起母妃後,左雅孄神情黯下。
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看得出來妳很愛妳的母妃。」他瞥她一眼,語氣平淡無波。
「嗯,很愛、很愛,可惜她不在我身邊了。」她的小手不停撫摸髮辮道。
她還記得母妃最愛這麼撫摸她的髮,然後溫柔地說她很乖、很聽話,是母妃最愛的寶貝女兒……
見她淚水湧上眼眶,巫天墨霎時無言以對,他皺眉瞪著她的淚顏好半晌,最後由懷中掏出一條白色手絹遞到她眼前,卻半句安慰言語也說不出來。
他不會安慰正在哭泣的女人,只能以行動表示。
「呃……謝謝。」接過手絹,左雅孄趕緊拭去自己的淚水。
真糟,她居然在他面前哭泣,都已經是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還像個孩子般哭哭啼啼,真丟人。
不知為何,原本沉靜憂鬱的她,每次遇見他都會忍不住展露真性情,或嗔或怒,或喜或悲,她不再抑鬱輕愁了,這當中有受皇弟「死而復生」的影響,但……更有可能是她覺得在他身邊很安心自在,她無須再偽裝或故作堅強……
咦?不對啊,他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會帶著姑娘家的手絹?很可疑。
撫摸到手絹邊角突起的繡線,她疑惑翻看,隨即低呼出聲。
「任萱兒?這條手絹是這位姑娘送給你的呀?可你居然拿來給我擦淚,要是讓她知曉,肯定跟你吵架。」揶揄之餘,她內心亦輕嘆,原來已經有個要好的姑娘陪伴在他身邊了嗎?
這也難怪,像他這麼英挺冷酷卻又心思縝密、貼心溫柔的男人,任誰都會動心的……
動心左雅孄一愕,怔怔呆望眼前的巫天墨,臉頰微熱。
她……她對這個男人動心了嗎?
怎麼可能?他們才認識幾天而已呀!
可是,為什麼當她得知他心中早有意中人時,會如此失望,甚至是失落?
沒發現她的異狀,聽見那個名字,巫天墨內心揪緊,臉色也更加沉重嚴肅。
左雅孄注意到了,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我說錯什麼話了嗎?」難道那個姑娘離開他了?
哎呀,她真該死,看他這麼難過的表情,肯定還愛著這位姑娘,而她居然在他面前重提舊愛。
「不,妳沒講錯話,這條手絹是……她的遺物。」他伸手討回,目光停駐在手絹邊角的名字上頭,眼神充滿眷戀。
「啊?對不起,我失言了。」她忍不住在心底再咒罵自己一次,沒事提起他的舊愛便罷,這下好了,居然還是芳魂已杳。
「妳誤會了,她是我娘親。」見她一張俏麗臉蛋自責成苦瓜臉,巫天墨忍俊不禁的輕笑出聲。
「啥」原來是娘親啊?左雅孄神情呆愕地眨眨大眼,不經意捕捉到他眼底笑意,這才恍然大悟。「你耍我?」
表面上她滿臉憤然,實際上內心卻鬆一口氣。原來不是她想的那樣,早已有姑娘佔據他心房,這麼說……她有機會了?
「回想咱們第一天見面,請問公主耍了我多少回?」巫天墨想,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與她初次見面的情景。
「討厭,好幾天前的事了還提,我只是擔心出宮被抓回去嘛,現在想想,三皇兄一定在頭一天就已經知道我偷溜出宮的事,才會在隔天立刻找到我,把我抓回去。」怎麼男人都這麼賊啊?一個比一個還精明。
「妳不提我都忘了,告訴我吧,為什麼要裝瘋?」那日離開日月茶坊後,他耐不住好奇心,抓了幾個路人打聽雪晏國五公主的事,雖然大致理解原因了,但他仍想聽聽受害者的親口解釋。
裝瘋賣傻十六年,除了要有恆心、毅力,臉皮還要夠厚,要換成他,大概連一刻都演不下去。
「你一定要知道嗎?」她以認真無比的口氣及表情反問,明白的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想提起這件事。
「好吧,妳不回答就算了。」其實他心裡早有數,只是希望她能親自證實。
見他能體諒,左雅孄甜甜一笑,目光轉向桌上早膳。「聊到都忘了吃飯,我已經餓好久了,昨天一天都沒進食。」
「等等,早就涼了。」巫天墨招手喚來小二,「把飯菜熱一下吧。」
等小二將飯菜收走後,她眨眨漂亮的大眼睛,故作委屈地抱怨,「你好狠心,就說我肚子餓了,結果連一口都還沒吃你就叫人把飯菜收走,好歹讓我吃個一、兩口解飢嘛。」
「為什麼昨天都沒吃飯?我記得中午有看見隊伍停轎用膳。」
「我上轎前吃了謝嬤嬤端給我的涼粥,然後就覺得好想睡,等我醒來就看見你了,昨日一天我大概都是昏迷不醒的。」她猜想應該是宮裡的人怕瘋瘋癲癲的她坐不住,會哭叫吵鬧,所以乾脆迷昏她省事。
「難怪。」他還在想喬邪製造的那場混亂怎麼不見她出轎看看,本以為是喬邪特意將她弄昏,原來上轎時她就已經不省人事了。
目光瞄望他擱在桌角的手絹,左雅孄不知怎地總覺得奇怪。
「為什麼我覺得那條手絹的觸感好熟悉,顏色也好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她歪頭想了好半天,卻還是記不起來,但看著那條手絹,她竟就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這布料名叫『雪絲』,是我已死親爹的獨門技術,顏色也只有這一種。製布原料稀少,所以製好的布料被規定只能進貢到皇宮……」巫天墨幽幽說明,記憶回到他離家前。
由於他是喬家長子,爹對他抱持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繼承家業,所以在他懂事後就開始傳授他雪絲的製作技術。
雖然他十歲就離開家了,但製作雪絲的步驟還記得一清二楚,他不會輕易忘記十歲以前與喬府家人們的一切回憶。
「哇!好羨慕你唷,和爹娘的記憶全在這條手絹上了。」他一定很珍惜這條手絹,可又怎麼會輕易拿出來給她拭淚?
要是她,肯定將這條手絹當寶貝,不讓別人碰它一下。
「說得好像妳父母雙亡似的,別忘了妳父皇還在。」那是他父母都死了,才只能睹物思親,但她爹還在世上,隨時都可以看見,根本不需羨慕他吧。
「我當他死了!」她抿唇怒道,「是他害死我母妃的。」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完全沒有父皇對她好的回憶,所以才會羨慕他有和爹娘相處的美好回憶。
「哦?」巫天墨暗笑,這女人可真藏不住話,剛剛還說不想講的,一轉眼話就溜出口了。
聽秀城的人民說,五公主會發瘋全是因為皇上害死了她的母妃與弟弟,只是任誰也料想不到,她會是裝的。
不過他也不急著逼她告訴他真相,等她想說時,他再聽吧。
果然,只提起一兩句,左雅孄又閉口不語了,剛好小二將熱騰騰的飯菜一一端上桌,巫天墨便順道再叫了幾盤小菜與一鍋熱粥,打算讓餓壞了的她好好吃一頓。
 
自從七歲那年母妃帶著她與弟弟遊秀城後,左雅孄就再也沒逛過市集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她拉著巫天墨走遍這城鎮的大街小巷,玩得好不開心。
「這支髮簪很雅致,妳要不要?」巫天墨問。
「不用了,謝謝。」她微笑婉拒。
可除了小吃與點心以外,其他的東西她一樣也沒買,這些姑娘家的東西宮內都有,她不想讓他破費。
「公主眼光真高,逛了這麼多攤販,沒一件物品妳看得上眼的。」多次讓她客氣拒絕以後,他忍不住諷笑道。難得他想買禮送她,她卻什麼也不要。
「你……常買這類東西討好姑娘嗎?」敗給他異於常人的耐性,她也不禁開口埋怨。
瞧他們自街頭逛到巷尾,每經過一處販賣姑娘家小物的攤位他就會問一次,他不倦,她都覺得煩了。
「天剎魔教的寶庫中有很多這類小玩意兒,我兩個妹妹上門做客總會挑上一堆帶走。」所以他以為姑娘家都愛這些。
「那除了你兩個妹妹以外,你身邊……」她紅著臉支支吾吾的想問,卻還是沒能說出下文。
「妳想問什麼?」他挑眉看向她。
「你、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窘迫好半天,她心一橫,便脫口而出。
「沒有。」他望著她嫣紅容顏,直覺的回答。
過去他的確沒有中意的姑娘,但現在……不知道她算不算?
「沒有?太好……」她喜上眉梢,見他挑眉望向她,她急忙撇清,「呃,我是說……為什麼沒有?」
聽見她的問題,他臉色略黯,「我早打算終生不娶。」拋下這句回答,他立即向前走去,留下她一個人瞪著他的背影呆站在原地。
終生不娶?
他表明了不想娶妻的意願,不就等於告訴她,即使是她,也沒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子了?
 
「玩夠了?」
傍晚,坐在城內一處小橋上,看著左雅孄像個孩子般滿足地舔著一支甜膩的糖葫蘆,巫天墨微笑輕問。
「嗯……明天再出來逛好了,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住宿?」看著街上的熱鬧人群,左雅孄似乎還意猶未盡,但一想到明天還有機會,她便決定今天先休息了。
「我們得趁著天色未暗前趕路。」意思是她現在得跟這座城鎮告別了。
「咦?我們要去哪裡?」沒料到他這麼快就要帶她離開,她驚愕的回問。
「赤洛國喬家鬼鎮,這是妳三皇兄的意思。」而小弟喬邪將她交給他,就表示要他帶她回喬家鬼鎮,雖然……他並不想回去。
「什麼不,我要回宮。」左雅孄一聽,馬上反對。
「為什麼?早上妳不也說過妳已經不當公主了?」哪有女人都已經逃婚成功,還乖乖地回家受罰。
「我、我那說的是氣話,我還是要回宮當我的瘋公主。」她堅持道。
「不怕妳父皇不死心,再度將妳嫁去葉國?」話雖這麼說,他卻也不覺得有這個可能性。她的未婚夫是葉國大皇子,知道有人劫轎搶親、新娘失蹤又回來的消息後,不管她清白是否仍在,為了面子,都不大可能再度接受她了。
「如果他這麼討厭我,我也沒辦法。」那也只能說是命中注定,她非嫁葉國大皇子不可。
「這麼一來,妳就辜負了三皇子的苦心。」依他猜測,三皇子應該是不希望她回宮,想放她當個自由快樂的人。
「可是葉國生氣的話怎麼辦?我父皇很想跟他們結盟,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誤了國家大事。」她也是為了雪晏國好,三皇兄應該會體諒她吧。
「妳不是很討厭妳父皇?」心口不一的女人,明明就很在乎她的父皇,卻還要嘴硬。
左雅孄無言以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討厭父皇卻還這麼替他著想。
「好吧,我再問妳一次,去喬家鬼鎮還是回宮?」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只有她自己能決定,他只能帶她到她想去的地方。
「……回宮。」猶豫好半天,她最後仍選擇回宮面對父皇。
雖然皇弟和弟妹住在喬家鬼鎮,她也好想去那裡與他們團圓,但若是她真的去了,是不是代表她一輩子再也見不到父皇?
如此一來,父皇一定會很氣她,不願認她這個女兒了吧?
「好,回宮。」
巫天墨點頭,心裡滿是不解,看她的神情明明很嚮往到喬家鬼鎮,怎麼還這麼堅持回宮當公主?
而帶她回宮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到時她當她的公主,他回幽垣國當他的魔教教主,此生兩人再無交集。
 
雖然已經決定要回皇宮,然而左雅孄卻又拖延回宮的時間。
就像現在,秀城明明就在前頭,她反而阻止他繼續前行,藉口天色已晚,不如先在這座城鎮住下,明早再回宮。
「妳逃婚已經第三天,明天才回宮,妳父皇一定會質疑妳這幾天的去向。」巫天墨很為她擔心,只怕她回了宮得面對皇上的怒火與難聽的謠言。
「沒關係,反正我是瘋公主嘛,根本不需要解釋,咿咿呀呀地也就帶過了,沒人拿我有辦法。」她無奈地扯了扯臉上的蒙面素紗。「我一定要戴這個嗎?它貼我的臉好近,鼻子好癢。」
他不只硬性命令她戴上面紗,還買了一套高級衣裳叫她換上,甚至花銀子請人為她梳理頭髮,到底想做什麼?
「我是為妳好,越接近秀城,被人認出妳的機會就越大,戴上面紗只是以防萬一。還有,妳總不能一身丫頭打扮回宮吧?」他的表情比她更無可奈何。
他發現,越跟她相處,他就變得越婆婆媽媽,不管什麼狀況都會為她先設想好,想不到她倒嫌他愛操心、想太多。
「哼!」左雅孄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不過聽話地沒再反對,逕自向前走去。
雖然她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卻在內心大大嘆息。回宮已是勢在必行,但她不想這麼早離開他啊!
就算他已表明終生不娶,她卻管不住自己想多停留在他身邊的心思,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所以才一再拖延回宮時間。
不明白她心意的巫天墨暗嘆一聲,跟上她的腳步。
這女人真的已經二十七歲了嗎?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天真任性令人操心,令他不知不覺中想多照顧她、保護她?
還好她回宮後就會有專人伺候護衛,應該不需要他了吧。
眼尖地看見一條小巷底的風光不錯,左雅孄好奇的走進去看看,未料通過巷底後竟是一處景致明媚的清澈湖岸,讓她開心的直呼好漂亮。
不愧是雪晏國,處處可見秀麗的山光水色。
「你瞧,我找到的好地方,很漂亮吧?」回頭見他站立在她身後不遠處,她興奮的急奔向他,準備邀功。
哪知跑得太急,鞋子絆到石子,她驚呼一聲,隨即往前撲。
「小心!」
巫天墨反應極快,趕忙伸出手臂抱住她,可是他另一隻手拿著東西,為了不讓東西落地,他只好犧牲自己,一手抱著她栽倒地上,護著她讓她跌在他身上。
「嗚,好痛!」左雅孄呻吟一聲。
「喂,妳確定痛的是妳不是我?」有他這個超大肉墊擋著,她會痛才有鬼!
聽見他的抱怨,她睜開眼睛觀察狀況,「咦?你什麼時候躺在地上的?」
「……」他無言以對。
「怪了,你手上怎麼有糖葫蘆?」歪頭一瞄,她訝異驚呼。
「嘖!給妳。」巫天墨沒好氣地將糖葫蘆塞入她手中,就是為了保護她愛吃的東西,他才只好犧牲自己當肉墊的。
「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她開心地扯下面紗,嘴饞地伸出小舌輕舔一口,「好甜、好好吃。」
她此刻的神情讓巫天墨看直了眼。這傻姑娘!
「妳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妳還趴在我身上呢!」
他故作冷漠、口氣兇惡,實則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他萬萬沒想到光看她一個吐舌舔食的動作,就可以輕易挑起他隱忍許久的情慾。
而她居然還可以若無其事趴在他身上!若不是太沒神經,就是沒把他當男人。
「啊……」左雅孄眨眨無辜的大眼,急忙起身。
兩人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她卻反應遲鈍,直到離開他身上才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一張臉蛋頓時羞紅。
他冷著臉起身,重重拍去衣袖上的雜草泥土。
「你生氣了啊?」看見他不悅的表情與舉動,她眨動明亮大眼,仔細察看他的神色。
「哼!」縱然知道她早就擄獲他的心,可是看她的態度,他想她對他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
「那你幫我拿一下。」她將糖葫蘆塞回他手中,起身至他身後,幫他拍去他拍不到的背後髒泥,「我幫你拍拍,你別生氣了。」
他故意等她拍得差不多了,才將她抓回前方,把糖葫蘆塞回她手中,「不用勞煩公主,妳還是乖乖吃妳的糖葫蘆吧。」
「你還在生氣?」嗚,他怎麼這麼難討好?「那……我分你舔一口?」她把糖葫蘆送到他嘴前。
沒料到她會將自己舔過的糖葫蘆分給他,他神情一愕,目光由糖葫蘆移到她的鮮紅豔唇……
「該死!」他低啐一聲,立刻轉開視線。「那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天知道,他想吃的根本不是糖葫蘆,而是她的小嘴!
左雅孄扁起嘴,瞪著糖葫蘆好半晌,最後賭氣地將它丟在草地上,「我不是小孩子!」
「妳……妳現在的行為就是小孩子。」巫天墨氣結。
「我不是,我已經二十七,都要嫁人了耶,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吃糖葫蘆了。」他居然兇她到底在生什麼氣?就為了她害他跌倒?
「那就不要吃,反正宮內多的是高級料理,這種窮酸甜食不適合妳,相信嫁到葉國後,他們也不會讓妳吃到這種東西。」
左雅孄聽完這話鼻頭一酸,立刻委屈地曲膝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不要嫁人!我不要離開雪晏國,在那裡人生地不熟,他們不會對我好的……一定會打我、罵我,嫌棄我是瘋公主……我還要繼續裝瘋賣傻一輩子……」
她原想順從父皇的意思嫁入葉國,卻又擔心自己會遭人嫌惡,為了不影響兩國邦交,所以才寧可在出嫁前請殺手了結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她死意堅決的原因嗎?巫天墨蹙眉暗嘆。
見她哭得不能自已,他伸出手指點點她。「喂?」
「嗚……」她不理他,哭得傷心極了。
「不要哭了啦。」他輕搖她手臂。
「哇……」她卻哭得更大聲了。
「唉,還說妳不是小孩子。」他突然搖頭輕嘆,伸長手臂將她整個人圈入懷中。
「走開……嗚……不要理我……」她哭音甚濃地拍開他的手,躲離他的懷抱。
他像是想到什麼,停頓半刻,將她整個人安置在他大腿上,兩隻手臂緊緊圈住她嬌小的身子,霸氣十足地不容許她有半點逃脫機會。
「你做什麼抱著我?放開我……」她反應不及,待回神已經在他懷抱中,羞得急忙想推開他,卻怎麼也逃不出他的箝制。
「妳裝哭。」他冷冷一笑,直接戳破她。
「我……你、你怎麼知道……」她嚇了好大一跳,掙扎的動作也跟著停止,尷尬地低頭垂眼不敢看他。
「妳淚水掉得太快了,有作戲之嫌。」要是他不知道她的「偉大事蹟」,可能還會被她欺騙,可清楚她的真面目後,對她的淚水就多存疑幾分了。
而且他看過她思母落淚,也沒有哭得這麼慘,以她矜持的個性,八成只能藉著裝瘋賣傻的哭鬧來宣洩情緒吧。
這,該不會就是她寧做癡兒的原因?
「討厭,這麼精明做什麼?」真不甘心,他怎麼會這麼了解她?他們才認識幾天而已,太沒道理了!
「連雪晏國一國之尊都被妳耍得團團轉,總得有人制得住妳才行。」巫天墨大笑,那是因為他在乎她,才會想了解關於她的一切。
哼,笑什麼嘛!左雅孄瞪他一眼,卻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早知道我裝哭?」
「嗯。」巫天墨笑著回應。
「那你幹麼還抱著我要安慰我?」莫非是藉機吃她豆腐?
這是為什麼呢?他是不是對她……也有一點點的喜歡?
但,他又說了他終生不娶……
「……糖葫蘆弄髒了,走吧,再去買一支給妳,面紗記得戴上。」巫天墨當作沒聽見她的問話,帶著她一同站起身,拉她往大街走去。
他能告訴她,剛才第一次擁抱的時間太短暫,而他也不喜歡她逃避他的擁抱嗎?
真糟,他似乎對她有感情了,看他回幽垣國後要怎麼忘記她才好?
第五章
翌日,在左雅孄特意拖拖拉拉下,直到接近正午兩人才踏出客棧。
走在秀城大街上,望著近在咫尺的皇宮,她不知怎麼回事,只覺得心情好悶,踏出的每一步益發沉重。
見她一路悶悶不樂,巫天墨閃身離去,沒多久迅速返回,手中多了一支糖葫蘆。
「喏。」他將糖葫蘆遞給她。
「你真當我是孩子啊?」她露出一抹苦笑,抬手接過卻沒舔食,只是呆呆望著裹上一層糖衣的糖葫蘆,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怎麼不吃?」
「……捨不得。」看著這根他買給她的糖葫蘆,她忽然不想這麼快將它吃掉。
這是他最後一次為她買糖葫蘆了,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妳愛吃以後可以告訴唯兒,請她出宮幫妳買。」巫天墨口氣明顯冷了幾分,要說捨不得他也有,不同的是,他捨不得的是她。
他目光瞥向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城,她是住在裡頭的公主,而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高攀不上身分這樣高貴的女人。
所以,即使喜歡她,他也不會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以免讓她感到困擾。
「唯兒……她回到宮裡了嗎?」面紗後的麗容再度苦笑,左雅孄內心突然有個很深的疑惑—假如糖葫蘆不是他買的,一開始她還會吃得津津有味嗎?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喬邪把唯兒帶到哪裡去。
「我回宮後,你也要回幽垣國了對不對?」兩國距離遙遠,若非身懷武藝,不可能在幾日內來去自如,而他大概也不會再主動來找她,看來他們兩人分別後便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想到這裡,她更沒食慾了,內心好不落寞。
「嗯,我是天剎魔教教主,原本不該離開太久的,要不是秦陰出任務趕不回來,唯兒信中又寫明急件,我也不會代替他赴約。」與她相識是一個奇特的緣分,他會永遠銘記於心。
「那麼我們應該是不會再見面了。」明知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感嘆。
「記得我說過的話吧?雖然我住在幽垣國,但也時常往返雪晏國,下回有機會再來雪晏國出任務時,也許會約妳出來喝茶談天。」他搬出第二次見面套問她姓名與年齡所說的話,企圖化解離別的氣氛,但也明白若她父皇執意要她嫁給葉國大皇子,或是隨便幫她找個夫家嫁出去,到時就算他來雪晏國也不可能見到她了。
左雅孄依舊愁眉不展,沒因他的安慰而緩和心情。
見她沉默,巫天墨也沒再開口,兩人有默契地慢步緩行,誰也不想離別時刻來得太快。
安靜好長一段時間後,她忽然開口問:「我們是朋友,對吧?」
「嗯。」他無異議的點頭。
「所以不管以後我在哪裡,若是再發生我解決不了的麻煩,你會義不容辭地趕到我身邊幫我嘍?」想到這裡,她嘴角勾起一抹賊笑。這樣的話,她就有辦法可以再見他了。
「應該……會吧。」巫天墨的回答有些猶疑,雖然看不見她藏在面紗後的表情,可由她詭譎的語氣中,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會就會,不會就不會,朋友有難你還要猶豫要不要幫忙?」她嚷聲抱怨。
「好吧,我答應會幫妳。」就算有詐,他也只能妥協了,誰教他喜歡她,無法看她身陷麻煩而置之不理。
「呵,太好了!」
見他答應,左雅孄心情忽而開朗,也有了食慾,一手將面紗微微掀開一角,另一手拿糖葫蘆送入口中,隨即發出滿足的讚嘆,「好甜、好好吃哦!」
巫天墨輕揚微笑,搞不懂她在高興什麼,不過只要她開心就好。
「小心!」
忽然,一道強風直朝他們襲來,無形的攻勢讓巫天墨無法反擊,只得立刻伸手環抱住身旁的左雅孄,以自己的身體抵擋那道突如其來的攻擊。
猛然被他抱在懷中,搞不清楚狀況的左雅孄一臉震撼。
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她知道自己並不討厭被他抱著的感覺,甚至只要在他懷中,她就有股很溫暖的安全感。
可是……「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停頓片刻,那股攻勢卻沒有預期中的又襲來,他有些尷尬地放開她,揚首張望,找到對他們發出攻擊的那個人後,他憤然怒瞪對方。
該死的!他最討厭被人耍的感覺,那小子肯定是存心要看他當街出糗,不然直接來找他就好,何必對他發動南里國法術引他注意?
左雅孄不解地跟著他的視線望去,沒注意對他們微笑招手的喬邪,目光只看見唯兒,赫然大驚。
 
「唯兒!」見到幾天不見、情如姊妹的貼身宮女,左雅孄驚喜地衝上前去。
「呃?妳是誰呀?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唯兒一頭霧水,這位蒙面姑娘的聲音怎麼好像很熟悉?
「唯兒,妳竟問我是誰?我是誰妳忘記了嗎?」這少根筋的笨丫頭!左雅孄沒好氣地扯下面紗,「再給妳一次機會,我、是、誰?」
「啊……公主」唯兒驚喜的大喊,一臉不敢置信,眼眶泛紅抱住主子當場大哭。「公主!唯兒想死您了,怎麼不帶著唯兒在身邊?唯兒還以為公主不要唯兒了,公主失蹤後,唯兒不敢回宮,以為這輩子就要流浪街頭當個小孤女了,嗚嗚……」
「唯兒……」左雅孄也激動的泛淚,將唯兒緊緊抱住。
自從唯兒被派到她身邊服侍她,兩人沒有一天離開過彼此,所以唯兒的心情她明白,要不是巫天墨早告訴她唯兒沒事,她也一定相當擔心唯兒的安全。
「妳們哭得太誇張了,大家都在看妳們。」巫天墨來到她們身邊蹙眉提醒,擔心左雅孄無意間扯下面紗,以及唯兒滿口「公主」地叫,會被人認出她們的身分。
左雅孄與唯兒側眼一瞄,發現她們果然成了眾人焦點所在,這才不好意思地趕緊收起淚水。
「咦?對了,公主不是跟巫大哥私奔,怎麼又回秀城了?這樣不好吧,被皇上抓回去麻煩可大了,若是公主想接唯兒到天剎魔教服侍您,請秦哥哥來帶唯兒就好了……」只要不是公主不要她,她願意一輩子待在公主身邊服侍。
「等一下!」左雅孄聽得目瞪口呆,大聲打斷唯兒的話,「妳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哪是跟巫天墨私……咳,唯兒,不要亂說。」
私奔?天哪!這會不會太離譜了?
「咦?可是皇子殿下是這麼說的呀。」唯兒很無辜的表示。
左雅孄這才疑惑地望向唯兒身邊背對著他們,看起來正準備舉步離開的喬邪。
「你給我站住!」見狀,巫天墨怒聲喝斥,快步奔至喬邪面前擋住他的去路,「不用給個交代就想溜了嗎?」
「我是看她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小孩,『好心』編了一套善意謊言哄她而已。」喬邪痞笑的說,沒想到謊言這麼快就被拆穿,早知道在吸引他們注意時,他就該離開了才是。
「一套謊言?你還對唯兒亂說了什麼?」巫天墨沉聲怒問。
喬邪沉默裝啞巴。他才沒這麼笨,那套說詞講出來給巫天墨知道了還得了,肯定氣得拔劍砍他。
「唯兒,妳說,他到底對妳說了什麼?」見喬邪不願招認,左雅孄轉問唯兒。
「他說巫大哥與公主早已暗生情愫,約定好等公主的喜轎離開雪晏國後,巫大哥就殺人劫轎。原本巫大哥連我也想殺掉,是他在巫大哥下手之前將我救走……」原來這些都是皇子殿下騙她的謊話,唯兒越說聲音越小,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眼看公主及巫大哥此刻會有什麼表情,肯定很嚇人。
「喬、邪—」巫天墨拚命壓抑自己想拔劍弒弟的衝動,先別說當時他對左雅孄有沒有情愫,劫轎殺人這等明擺著的事明明就是小弟做的,居然還誣賴到他身上,真是氣死他了!
但看見小弟突然臉上笑意盡收,並伸出食指輕放唇上,比出噤聲的動作,怒氣衝天的他也只說了兩個字便沒了下文。
「什麼?」相當了解自家小弟的個性,巫天墨不認為小弟這麼做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只是他不明白小弟在警告什麼?
「後面。」喬邪低聲回答。
後面?搞不懂他意思的三人疑惑地轉頭,這一回頭,左雅孄與唯兒臉色瞬間刷白,喬邪則趁機閃人。
「啊……果然是五公主!」看清楚前方女子二人面貌後,在後頭觀察許久的幾人驚聲大喊。
左雅孄與唯兒哭喪著一張臉,只覺萬事休矣,怎麼好死不死竟遇上宮內太監?
 
站在自己寢宮門口,洛妃臉色冷得嚇人,一雙精銳鳳眼此刻寫滿擔憂,朝著寢宮外不停張望。
「真是的,人都混到哪兒去了?怎麼大半天沒一個回來報告?」等得心急,她甩袖轉回廳內憤然落坐。
「母妃稍安無躁,人都已經回來了,您擔心也沒用。」輕瞄母妃一眼,左亦南淡淡開口安撫她的怒火。
「我怎麼也沒有料到,將事情交到你手上,你居然會搞砸了!」洛妃怒瞪辦事不力的兒子一眼,把五公主笨到自己跑回宮的錯全怪罪到他身上。
左亦南沒敢跟母妃頂嘴解釋,在心中默默將這筆帳記在南里國皇子頭上,日後一定會找對方將事情問個清楚。
「枉費我大費周章算計一切,寧可冒死犯上欺君之罪也要幫那瘋丫頭逃離皇宮,讓她去跟她那傳說已死的皇弟與弟媳團圓,沒想到她居然笨到自己跑回來,難道她是真的瘋了不成?」洛妃怒火難消,罵聲連連,語氣卻是充滿心疼及憤慨。
她真不明白那孩子在宮裡裝瘋賣傻過得這般不快樂,為什麼有機會離開皇宮,卻還自投羅網?
「算了,以後她的事我再也不管了,現在重要的是皇上那裡要怎麼安撫?還有,葉國得到消息後會做何反應……」洛妃低頭沉吟,腦筋飛快轉了好幾圈。
左亦南也陷入沉思中。
即使母妃不管,他也不能置身事外,非得搞清楚五妹失蹤的這幾天到哪去不可。
本想詢問南里國皇子,他卻三緘其口,只說把她交給另一個也住在喬家鬼鎮的男人帶回去,但那個男人是誰?最後怎麼又將五妹帶回宮裡了?
而比起那個男人的身分,他更擔心五妹這幾天與一個陌生男人相處,不知那人會不會覬覦五妹的美色,對她亂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一名宮女急匆匆地由寢宮外一路奔進廳內,看見三皇子也在,嚇得趕緊跪地叩安,「奴婢見過三皇子。」
皇上的四個兒子中,就屬三皇子最讓人忌憚畏懼,為人剛烈霸道,作風強硬果斷,得罪了三皇子是自找罪受,即便沒做錯事,看見他黑眸一瞪,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全身發顫,大夥兒私底下都在猜想,三皇子頗具未來的王者風範啊。
「別跪安了,快告訴我五公主的情況怎麼樣了?」才說過不管的洛妃一見派去打探狀況的人終於回來了一個,快步上前急問。
「回娘娘,五公主讓皇上軟禁了,連一步都不能踏出房門,不但門上了鎖,還派了幾個會武的宮女在房門口看顧。另外,皇上從五公主口中問不出一個像樣的解釋,公主的貼身宮女唯兒也抽抽噎噎地說不出個所以然,皇上一怒之下就將唯兒打入天牢,五公主因此哭鬧不休,皇上拿五公主沒轍,只好命御醫下藥讓五公主睡上一覺,還有……還有……」
宮女一鼓作氣地將剛才看見、聽見的全部回報給洛妃知曉,但接著卻支吾起來,猶豫著該不該將未經證實的「謠言」一併告知。
「還有什麼?還不快說!」哪有人說到一半忽然打住的?洛妃瞪了宮女一眼。
「回娘娘,聽說五公主與唯兒是在宮外的秀城,被幾名排假出宮蹓躂的太監發現帶回來的,當時五公主及唯兒正與兩名男子在一起,他們親眼看見公主言行舉止就像個正常人般,談笑自如,可是上前與公主打招呼後,公主卻又開始瘋言瘋語,那兩個男人也趁混亂逃走了……奴婢不敢瞞娘娘與三皇子,現在宮內下人們都在談論這件事,猜測那兩名男子的身分,以及……懷疑五公主的瘋病可能是假的。」
「胡說!五公主已經瘋了十六年,十六年來宮內時常被她鬧得天翻地覆,哪裡像是假的了?」洛妃瞪眼喝斥。
五公主裝瘋的祕密絕對不能公開,那可是欺君大罪,就跟八皇子一樣,即使沒死,今生也萬萬不能露臉。
唉,真是一對可憐悲慘的姊弟,真虧他們能一個裝瘋、一個裝死地在這座皇宮度過十幾年光陰。
「立刻傳令下去,別讓我再聽見任何一個人繼續談論這件無中生有的謠言,要是誰敢透露一個字傳進皇上耳裡,自己看著辦。母妃,兒臣先告退了。」左亦南冷聲命令完,隨即邁步踏出洛妃的寢宮。
他邊走邊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欠左雅孄和左孟堂這對姊弟什麼債,不然怎麼都是他在幫他們掩護事實、收拾爛攤子呢?
 
聽說巫天墨回到教中了,秦陰飛快趕至「天墨閣」尋找他,可踏遍前廳偏房都不見他蹤影,最後秦陰決定到後院碰碰運氣,這才在漆黑一片的庭園亭中發現獨自賞月的他。
「教主?」秦陰不解的挑眉,以往教主都是有心事才會在半夜到此望月沉思,但今兒個既不是每年的喬家滅門血案日,他的弟妹們也沒有上門叨擾,惹他憶及往事,那麼這會兒教主是為了什麼事躲起來暗自苦惱?
聽見秦陰叫喚,巫天墨慢條斯理收起手中物品,轉頭回望他。
「什麼事?」
「唯兒她……沒怎麼樣吧?」秦陰出完任務回到教裡,發現唯兒寫給他的信後,差點沒讓信中十萬火急的恐嚇語氣給唬住。
幸好教主已經代替他到雪晏國,不然他一定來不及為唯兒解決麻煩。
「她沒事,有事的是她的主子。」提起左雅孄,巫天墨神情略黯,伸手入懷探出方才收起的龍形玉佩,將它當成寶貝似的握在掌心,拇指輕撫其上紋路。
他沒有成功完成殺人任務,玉佩理當交還給她才是,但也許是捨不得,也或許是覺得隨時都有機會,總之他私心將玉佩繼續「寄放」在自己身上,沒有馬上歸還。
而想起離別那天,他就替她憂心,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認識,他只好趁亂離去?不知道被抓回宮後,她父皇有沒有為難她?不曉得她現在怎樣了?
心裡很是擔心,他卻又找不到理由進入雪晏國皇宮打探她的消息,因此才在月下發愁。
「唯兒的主子?教主說的是雪晏國五公主嗎?她發生什麼事了?」原來有麻煩的是五公主不是唯兒啊?秦陰頓時放心不少。
「雪晏國皇上將五公主許配給葉國大皇子,五公主不願嫁,所以找上我……找你去『助她逃婚』。」他沒將事實說出來,是不想對外人解釋左雅孄找殺手殺自己的用意,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秦陰知道太多也沒用。
「五公主要嫁葉國大皇子?那唯兒是不是會跟著陪嫁葉國?」秦陰驚訝問道。
「你很關心唯兒嘛。」瞧他話題從頭到尾都繞著唯兒轉,巫天墨噙笑反問。
「呃?因為她喊我一聲『秦哥哥』,所以我關心她也是應該的。」秦陰乾笑著一語帶過。
「是嗎?」真有這麼單純才有鬼!
「是啦,教主,那現在唯兒她……」該不會已經跟著五公主到葉國去了吧?
「你放心吧,這件任務雖然沒執行完成,但至少成功一半,孄兒與唯兒又回到雪晏國皇宮了。」對他而言,阻止左雅孄尋死就算任務成功,他不願她為了逃婚白白犧牲掉寶貴的性命。
秦陰一臉茫然。「孄兒?」是誰啊?該不會是……
「咳,左雅孄,雪晏國五公主的名字。」巫天墨暗惱自己居然說溜嘴,將左雅孄的小名說了出來。
「啊?真的是五公主的名字?原來教主與公主已經這麼熟了?」很可疑唷。
「一開始我不知道她是公主,她也沒告訴我她的身分……奇怪,我跟你解釋這麼多做什麼?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可以滾回去睡覺了。」瞥見秦陰越來越詭異的笑容,巫天墨沒好氣地趕人了。
他的過度反應看在秦陰眼裡,更加確信他與五公主「有那麼一回事」,嘴角賊笑始終不減。
「是是是,我這就回去睡覺了。天晚風涼,也請教主早點休息。」看來教主今夜在此沉思,八成是在想念「心上人」了。
揶揄眼光在教主身上轉呀轉地,秦陰暗自偷笑的轉身離開。再逗留下去,難保教主不會一個生氣乾脆將他打飛。
見手下走後,巫天墨將目光放回手中的龍形玉佩。
這是左雅孄的母妃留給她的遺物,他實在不好佔為己有,改天有機會去雪晏國時,再夜探皇宮將這塊玉佩還給她吧。
希望到時候她還在雪晏皇宮中,還是未嫁公主的身分……
 
躺在軟鋪上,左雅孄怎麼也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就是無法闔眼安眠。
不知道唯兒怎麼樣了?待在天牢裡一定過得不好,不知有沒有受到嚴刑拷打?雖然有武功底子,到底是個柔弱小姑娘,身子也不曉得受不受得住?該不會已經……
她實在不敢繼續想下去,唯兒千萬不能出事,否則她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
左雅孄想找人幫她救出唯兒,可是將人打入天牢的,是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君,在雪晏國,還有誰有辦法為她替唯兒說情?
此時,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人—巫天墨。
他不是這個國家的人民,而身為殺手組織首領的他,武功應該不錯才是,不知他有沒有能耐殺進天牢救出唯兒……
正當左雅孄絞盡腦汁想辦法救唯兒的時候,原本漆黑的房內忽然被人點亮燭光,嚇了她好大一跳。
是誰無聲無息進了她房間?她的房門應該被父皇命人上鎖了呀?
難道是……「巫天墨?」這是第一個躍進她腦海的可能人選,她驚喜地掀開床幔低聲叫喚。
沒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卻不是巫天墨,而是……「三皇兄」
話一出口,左雅孄便懊悔不已。
「哼,自從妳十一歲得了瘋病以後,這聲『三皇兄』我再也不曾由妳口中聽見了。」左亦南冷笑反諷。
原來她沒睡著?本來為免她又裝瘋哭叫引人注意,他還想要先點住她啞穴再喚她起床呢。
左雅孄心裡一突。這下慘了,就算三皇兄可能早就知道她裝瘋,不過一定無法確認這個事實,現在讓他清楚識破了她的謊言,她以後還怎麼裝下去?
「巫天墨是誰?」見她沉默裝傻,他繼續詢問。
「……」這更糟了,她怎麼沒確認來者何人就先說溜嘴?巫天墨怎麼可能來到她的房間嘛!
唉,都已經離別了,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妳不說我也知道,那個男人是幽垣國天剎魔教教主,妳失蹤的那幾天就是待在他的身邊。」左亦南越說越懷疑,那天在秀城日月茶坊跟她在一起的男子,說不定正是巫天墨。
「三皇兄怎麼知道?」既然被拆穿,她也就不再裝傻,與三皇兄回復正常的對話。
「南里國皇子告訴我的。」算那小子有良心,肯親自來找他講明事情經過,同時供出巫天墨的身分讓他知曉。
原來如此。「啊!皇子殿下現下人在哪裡?」想起什麼事,她急忙追問。
「妳找他什麼事?」
「我要請他救唯兒。」父皇一定不會這麼簡單放過唯兒,最好救出來以後將人帶到安全的地方,例如天剎魔教,她相信秦陰會好好照顧唯兒的。
「不用了,我已經將她保出來,現在她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只是暫時還無法下床。」左亦南內心暗自苦笑,她有事不找他幫忙,寧可求助一個異國的皇子,未免也太看不起他的能耐了吧。
「咦?真的嗎?太好了—謝謝三皇兄。」左雅孄半喜半憂。三皇兄說唯兒無法下床,那一定是傷得很嚴重嘍?可不管怎樣,能離開天牢就是好消息。
「我是來警告妳跟巫天墨保持距離,別跟他再有任何瓜葛,他畢竟是魔教中人,更是殺手組織首領,身家背景太過複雜……」左亦南這樣說,是要讓五妹明白,巫天墨根本配不上她的身分。
「三皇兄,你想多了,我跟他只是朋友,交朋友不必在意他的身家背景吧?」左雅孄冷聲打斷他的下文,下意識為巫天墨講話。
巫天墨不是壞人,至少在她心目中,他是個對她很好的人……
她忽然一頓,想起了唯兒提起秦陰時,也是百般為他辯護。
「交朋友也不准。順便再警告妳一件事,聽說葉國大皇子會來雪晏國見妳,妳要有心理準備,而且一定要跟巫天墨切斷所有關係!」
沒想到葉國想與雪晏國結盟的心意比父皇更堅定,看來他們不娶到雪晏國公主套交情,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什麼」左雅孄怔住了。莫非該來的還是擋不住?
第六章
「放我出去!你們這些大壞人,幹麼把我關起來?快放我出去啊—」
左雅孄對著被上鎖的門板尖叫怒吼外加拳打腳踢,只差沒把門板給拆了,可哭音甚濃,卻不見她掉半滴眼淚,而每過幾個時辰,這齣戲碼她就必定演上一段。
沒辦法,她若太乖、太安靜,反而會讓外頭看顧她的人起疑心。
「可惡!」重重踹了門板一腳,這次的鬧劇宣告終止。
左雅孄重回桌前落坐,怒瞪門板一眼,發洩不夠的她抬手一甩,將剛才進門整理房間的宮女們重新放置在桌上的茶壺水杯全數掃落在地,發出乒乓巨響示威。
「嗚,好痛……」縮回小手輕揉,她低聲喃唸,神情好不沮喪。
別以為她裝得很過癮,發瘋也是要花力氣的。父皇到底還要將她關多久呢?
她好想跟以前一樣,縱使踏不出皇宮一步,至少可以在宮內四處「遊玩」。
輕嘆一聲,她心思繞回昨夜三皇兄警告她的事。
「怎麼辦……葉國大皇子要來雪晏國,他好歹是我未來的夫君,我該不該在他面前裝瘋呢?」她輕聲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
想想,在巫天墨面前她不必演戲,那幾天過得多麼自由自在呀,她實在厭煩了裝瘋賣傻的日子。
「三皇兄從哪裡得知葉國大皇子要來雪晏國的消息?父皇知不知道?該不會等葉國大皇子來雪晏國,父皇才肯將我放出去與他『培養感情』吧?」
她實在搞不懂,葉國大皇子明知她是瘋公主,怎麼還這麼執著要娶她?她還以為得知她逃婚的消息後,葉國大皇子會生氣地不肯娶她回國呢。
就算葉國打著想與雪晏國結盟的主意,方法不是還有很多嗎?為什麼一定要娶雪晏國公主才行?
她就不信葉國沒有公主,雪晏國有四個皇子可以娶葉國的公主嘛。
「唉,大人的世界,我這『小孩子』還真是不明白……」人的心思好複雜,國家之間的攻防進退更難懂,所以她十一歲時才會下決定裝瘋賣傻一輩子,不想長大、不想成為心機沉重的大人。
「不知道唯兒怎麼樣了……」她再次呢喃,堅信唯兒要是可以下床一定會來見她,到現在還沒見到人,就表示唯兒傷得不輕……唉,唯兒會受傷都是她害的。
自言自語好半天,她終於沉默下來,轉頭望著床鋪片刻,起身走近床沿落坐,伸手探入枕下掏出一個藍色錦袋,再從錦袋中取出她的鳳形玉佩。
「巫天墨,你忘了還我龍形玉佩了。」凝望鳳形玉佩,她心中想起另一塊龍形玉佩與巫天墨。
後來跟他在一起的那幾天,不但他忘記將玉佩還她,居然連她都忘了向他討回,這是怎麼一回事?玉佩對她來說是如此重要,她怎麼會這麼放心地將玉佩「寄放」在他那裡?萬一他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了怎麼辦?如此一來,母妃的遺物不就少一個了?
「巫天墨……你知不知道,我的未婚夫就要來找我了?」她開始將鳳形玉佩當作他一般的傾訴起心事來。
她好想念他,他真的就這樣回幽垣國,決心放下她不管了嗎?
「我根本就不想見葉國大皇子,你……再帶我走一次好不好?」
這話當然是說笑的,雖然父皇從來沒有對她展現父女關懷之情,但她仍無法跟皇弟一樣瀟灑地離開皇宮,從此遠離父皇身邊。
畢竟父皇再怎麼壞,還是她的父皇啊,母妃已經過世,父皇和皇弟是她世上唯二的親人,再加上父皇年歲已高,她怕這一走,哪天便再也見不到父皇了。
只是話是這麼說,但是她現在最想念的人卻是巫天墨,無法克制地想著他。
「不知道幽垣國有多遠?從雪晏國走到幽垣國見他一面,要花上幾天、還是幾個月的時間?」
她只是想見巫天墨一面而已,可是葉國大皇子即將前來找她,房門又讓父皇給鎖上,她沒有機會逃出房間,更沒有充裕的時間能往返雪晏國與幽垣國。
「最快三日。」
「咦?只有三日啊?那麼來回就要六日,加上暫住的日子,應該不會超過十天才是……唉,算得這麼仔細做什麼?我又不可能真的去找他。」她傻笑地駁回自己的精打細算。
「為什麼?」
「我怕來不及在葉國大皇子來見我前趕回來呀。而且你說三日我才不信,沒有輕功哪可能這麼快飛奔到幽垣國?得靠武功高強的人帶我去才行。」
如果說是巫天墨,她相信他有這個能耐,畢竟從雪晏國邊界城鎮回宮時,她都讓他抱著以輕功一路奔馳。
要不是她一會兒說要逛街,一會兒喊要休息,也不會拖到第四天才回到秀城。
「我帶妳去。」
「咦?真的嗎?好啊……」左雅孄怔住,回答得很開心的她終於發現不對勁。
窗外豔陽高照,卻有一股寒意自腳底湧上腦門再籠罩她全身,方才飛快答應的嘴還闔不上,環視房間內一圈後,她嚇到呆住。
除了她自己以外,房內再無第二個人了,那、那……那她剛剛到底是在跟誰對話
 
幽垣國,離城。
正午時分,在一家賓客稀少的客棧內,只有左雅孄這一桌惜字如金,安靜地吃著午膳未交談。
但她頻頻瞄望坐在對面的少年,終於惹得那少年心浮氣躁。
「吃妳的飯,不要偷看我。」喬邪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我想問你,都已經來到幽垣國,你也說天剎魔教不遠了,為什麼我們還要在這裡用餐?直接上天剎魔教吃飯不是比較省事?」好個口氣狂妄的小鬼,左雅孄也不客氣,同樣語氣不佳地問。
就是他,前天居然躲在她房間偷聽她講話,暗中偷聽也就罷,還正大光明地開口跟她「對話」,害她差點沒被他嚇死。
「喬……巫天墨不會想見到我的。」喬邪淡淡解釋。
他跟大哥「舊恨」尚未結清,尤其是被唯兒揭穿他謊言當天,要不是雪晏國的太監們恰巧出現,他跟大哥或許早就打起來了。
現在他又偷偷將五公主從雪晏國皇宮帶到幽垣國天剎魔教,大哥會做何反應不用想也知道,他才沒這麼笨自投羅網,等一下就要自動消失了。
「為什麼?你們不是兄弟嗎?」巫天墨怎麼可能會不希望見到自家小弟?
喬邪裝作沒聽見她的問話,沉默的繼續吃飯。
「你們兄弟好奇怪,一提到彼此態度都一個樣,是不是感情不好?」見他如此,她回想起巫天墨也是這樣子,似乎不願提起喬家鬼鎮與這個小弟。
「是啊,名存實亡的兄弟。」喬邪答。他與大哥從來沒有培養過兄弟情誼,在他出生前,大哥就被惡人挾持到天剎魔教,而出生後沒幾天,他也離開喬府被送養至南里國。
所以,他們是在近一年內才逐漸認識對方的,否則為了十六年前的喬家滅門血案,他們一直敵視彼此,也躲著彼此。
「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見他的表情嚴肅略帶憂愁,一雙眼神卻又犀利敏銳,左雅孄既忌憚又疑惑,小心翼翼的探問。
當他一雙銳眼對上她充滿好奇的明眸時,在他的瞪視下,她知曉他並不想提,只好乾笑的帶過。「好啦,你不想講就算了。」
但她心裡還是很困惑,哪有親生兄弟感情不親,反倒像結下難解仇恨的陌生人?她已經被他們奇特的兄弟關係挑起好奇心,好想知道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過節。
「妳喜歡巫天墨嗎?」瞪視她低頭假裝扒飯的樣子,喬邪忽然輕拋問句。
「啥?咳、咳……」天外飛來一句問話嚇著了左雅孄,一口飯菜噎得她猛咳不止。
再給她一記白眼後,喬邪才倒了杯水給她。
她忙不迭灌下他好心送上的茶水,拍著胸口片刻,好不容易才順了氣,更是沒好氣地瞪回去。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編織謊言騙唯兒不夠,現在居然還想逼她「承認」,好證實他的謊言其實不假?
「妳為什麼想見巫天墨一面?若對他沒有情愫,就該乖乖待在雪晏國,等妳的未婚夫前來迎親。」他的直覺一向不出差錯,自然是覺得大哥與她之間可能暗生情愫,然後才將過程「改編一點點」,哄騙那個愛哭的宮女罷了。
「我……我要向他討回我的龍形玉佩呀。」這話連她自己都說得心虛。
「原來不是因為想念他?那好辦,我這就上天剎魔教幫妳偷回玉佩,然後我們就可以回雪晏國了。」呿!睜眼說瞎話,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呃?不用了,我親自向他討比較有誠意……」好過分,怎麼可以逼她坦承心事。
說不定巫天墨對她根本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她要是先承認臉不就丟大了?
見她不願坦白,喬邪也放棄逼供,兩人再度沉默的吃飯。
直到桌面飯菜淨空,他才又出聲。「客棧走出去後右轉,出了城鎮往左彎,越過山林、通過一條小徑,爬上階梯,頂端即是天剎魔教。」
「什……什麼?你不帶我去啊?」左雅孄一聽傻眼,等她一步一步走到天剎魔教,天恐怕已經黑了吧?
「是妳要見他不是我,既然想見他,就得表示一點『誠意』。妳放心,不遠,步行約莫兩個時辰就到了。」
他邪邪一笑,擺明了就是故意丟下她一個人去走路。
嗚……大壞人一個!等見到巫天墨,她一定要向他揭發他家小弟的惡行惡狀。
 
乍見左雅孄出現在眼前,巫天墨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敢相信地抬頭張望,確定這裡的確是他的天剎魔教偏廳沒錯,可是,她應該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才對啊!
此時偏廳內不只巫天墨一人,還有他的手下無影與秦陰,秋棠則是出任務去了。
「教主,你在哪兒認識的漂亮姑娘?膽子可真大,居然敢獨自一人來到惡名昭彰的『天剎魔教』拜訪你?」秦陰吹了聲口哨揶揄道。
「不准無禮,她正是雪晏國五公主。秦陰,去泡茶。」見她神情疲憊不堪,模樣虛弱,巫天墨連忙離座奔至她身邊。「妳還好吧?是從雪晏國走到這裡的嗎?」
他有滿腹疑惑,一個沒有武功底子的姑娘要從雪晏國長途跋涉來到幽垣國,起碼也要花上幾個月甚至半年時間,但他們才分開沒多久,她怎麼可能在短短幾日內就出現在他眼前?
「我……」她正要解釋,卻被一聲高呼打斷。
「教主,你叫我去泡茶有沒有搞錯啊?」他堂堂殺手啥時淪為泡茶小廝了?秦陰後知後覺地高聲提問,以為是教主下錯命令。
巫天墨抬眼瞪過去,「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說完他目光再轉回左雅孄身上,已無面對秦陰的不耐,僅存不捨她受苦的溫柔憐惜。「是誰帶妳來的?」就連語氣也輕聲細語起來。
被嚴重忽視的秦陰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去泡茶。
「是你家小弟帶我來幽垣國的,但他在離城就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他好可惡,居然要我頂著大太陽從離城一步步走來天剎魔教,距離遙遠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在大門口建造兩段長階梯?害我爬得腿快斷了。」罵完喬邪不過癮,她連天剎魔教一併埋怨了。
「喬邪,你出來!」聽完她的解釋,巫天墨環視廳內,揚高音量怒聲叫喚。
「你別叫了啦,他不在我身邊,就說他把我一個人丟在離城後便離開了嘛。」真是的,他都沒認真聽她講話。
「我不信。喬邪,你馬上出來,喬邪……」他仍是相當篤定地繼續疾呼。
「算了,隨便你信不信。」見秦陰恰巧端了茶水走進來,相當口渴的左雅孄未等秦陰幫她倒水,便伸手接過自己動手。
「好了,別忙了,喊半天他也沒有出現,這麼久你不會口渴嗎?」喝完水的她順便幫巫天墨倒上一杯,暗指他是白喊了。
「五公主有所不知,咱們教主的小弟特別喜愛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暗處,妳沒看見不代表他不在這裡。」秦陰為巫天墨解釋著。
「哦?這樣啊,那我信。」左雅孄點頭,曾「深受其害」的她百分之百相信。
但今天情況正如她所言,巫天墨喊了許久,喬邪說不現身就是不現身,最後巫天墨只好沒好氣地宣告放棄,重新走回她身邊。
「告訴我,他將妳帶來,目的是什麼?」喬邪知不知道他這麼做後果很嚴重?若是她的父皇發現她再度失蹤,還會輕易原諒她嗎?
「其實,是我要他帶我來的。」雖然她並沒有真正「拜託」過他,只不過是在自言自語。
「是嗎?妳找我有事?」他有些訝異的盯住她不放。
「因為……你沒還我龍形玉佩嘛。」左雅孄解釋道,直到此刻,她才有時間正視巫天墨。
望著才幾日不見的他,她竟覺得好像是好長一段日子沒見到他了。她內心無比雀躍,卻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將這份喜悅存放心底。
「妳為了玉佩千里迢迢來找我?怎麼不請唯兒寫信給秦陰,秦陰會轉告我?」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不也是透過秦陰與唯兒的通信,才牽起他們之間的緣分。
「這個……」她為難地以眼神瞄著秦陰與另一名男子,向巫天墨暗示她不方便回覆,唯兒受傷的事情還是先別讓秦陰知曉,省得他擔心。
「跟我來吧,到我的天墨閣談。」接收到她的暗示,巫天墨帶她到他的私人地盤談話。
 
生平第一次來到天剎魔教,左雅孄明白表現出她的好奇心,於是巫天墨帶她四處參觀,最後在後院亭中停下腳步。
參觀其間,她也將回宮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他聽,他聽完後直皺眉頭。
「妳的名聲都毀了,葉國大皇子知道後會做何感想?」帶著被擄又放回的壞名聲遠嫁,以後她在葉國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他畢竟是我未來夫君,之後一輩子我都得待在他身邊,如果連他都不曉得我的癡傻是裝的,那我不就得裝瘋一輩子?我遲早會真的發瘋啦。」
欺君之罪下場只有一個,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下注,賭父皇對她的父女感情有多深。
「所以?」巫天墨聲音悶悶的,心情也是。
她要遠嫁葉國的事實不會改變,到時她會是別人的妻子,他們若想見上一面,只會難上加難,偏偏現在一日未見她,他的日子就像少了什麼似的空虛,令他越來越不安。
原以為分開後他會逐漸將她淡忘,可經過離別的這幾天他才發現根本不可能,只能把玉佩當作她的分身睹物思人,倘若把玉佩還她,以後他們就真的沒有任何理由能再見面了。
「所以見到他,我會私下跟他把話說清楚,請他幫我保守祕密,這樣一來我嫁到葉國後,跟他在一起也就輕鬆多了。」也許就像跟他在一起一樣,不必受任何拘束,可以當個正常人快樂做自己。
「誰知道他在葉國娶了多少妻妾?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當他對妳厭煩以後就不會管妳死活了。」他惡言恐嚇她,多少摻雜了自己對「情敵」的偏見。
左雅孄沉默下來。
這個問題她何嘗沒想過?當初母妃為何而死她記得很清楚,父皇娶了多少妻妾她數也數不清,但,這就是身為貴族妻室的命不是嗎?
就拿她那幾個已嫁作人婦的皇姊妹來說吧,父皇為她們精心挑選人中之龍當夫君,最終還不是得跟其他女人共事一夫,她早就看開了。
見她不願開口回應,他只能由懷中掏出龍形玉佩遞給她。
「玉佩還妳,今晚在天剎魔教住一夜,明天我就送妳回雪晏國。」罷了,玉佩還她,從今以後兩人再無關係,他會努力要求自己忘掉她的。
「不留我多住幾天?」她不想這麼早回去,繼續裝瘋賣傻的日子。
「妳的未婚夫正等著妳,早點回去,順便跟我切斷所有關係,免得被妳未婚夫誤會。」他們的背景太過懸殊,還是別來往對她比較好。
「你在氣我三皇兄說的話嗎?」她並不是貪圖富貴的女人,就算他是個刀裡來劍裡去、深陷江湖中無法脫身的殺手又如何?只要兩人相愛,她才不在乎這些,遺憾的是,兩心並沒有相屬……
「沒有。」就算有,他也不想承認,更不明白自己曾幾何時變得如此自卑。
公主又怎樣?喬家發生滅門血案後,除了他以外三個弟妹都是以皇室身分長大,只有他日日夜夜伴隨仇恨,在天剎魔教成長至今。
長這麼大以來,他從未對任何一個姑娘動過心,也早打定主意終生不娶,沒想到意外讓他認識她,深深勾動他的心緒。
可無奈的是,她偏偏是一名嬌貴的公主。
就算他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即使她也同樣喜歡他又如何?雪晏國皇上會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幽垣國的魔教教主、殺手組織的首領嗎?
還是要他學巫天風那樣,從赤洛國皇宮帶走九公主—他三妹私奔?
「你有。」左雅孄不滿地嘟嘴埋怨。他幹麼騙她?瞧他神情與口氣冷淡這麼多,還說沒有生氣。
「走吧,妳剛剛不是喊腿痠?我帶妳到房間休息。」沒正面回答她,巫天墨邁步領路。
左雅孄站在原地發呆,看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後,她低頭凝望手中的龍形玉佩,內心萬分不解,他待她的態度怎麼越來越冷漠了?
 
翌日一早,巫天墨便帶著左雅孄回雪晏國,路上風景秀麗,走在前人精心鋪設的石磚上,一邊是整排高不見頂的蔥綠細竹,另一邊則是視野廣闊的山下村景。
走在這麼令人心曠神怡的山間小徑,照理說應該心情舒暢,然而兩人一路皆沉默不語,他在前頭帶路,她跟在後頭慢步前行。
瞪著前方不理會她的男人,左雅孄忍不住在內心猛犯嘀咕。
她不明白他是怎麼了?之前還會跟她有說有笑,會關心她的一舉一動、注意她的情緒,甚至有幾次遭遇危險,他還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可是現在的他,卻連跟她多講一句話都嫌懶。
是她惹他生氣了?還是他不喜歡她來找他?
她來找他,給他帶來困擾了嗎……思及此,左雅孄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
走在前方的巫天墨並非沒察覺兩人距離漸行漸遠,本想當作不知道,猶豫半晌後還是停下腳步等著她跟上。
須臾間,左雅孄已跟上他,見他沒有繼續行走的意思,她疑惑的問:「怎麼了?」
「是妳怎麼了吧,走累了是嗎?」他沒忘記她是嬌貴公主,從小到大肯定沒走過這麼遠的路,然而他卻彆扭地不願再碰她,不想抱著她以輕功回去雪晏國。
「你還會關心我?」她一愣,心情五味雜陳。
「要不要僱頂轎子讓妳坐?」他一直都很關心她,是她無心注意而已。
「不用了,你用輕功抱我回去不是比較快?」坐轎子太慢了吧?她得趕在葉國大皇子到達前回去。
「男女授受不親,公主冰清玉潔,不是草民能觸碰的。」他突兀地搬出大道理,拒絕再以輕功抱她回雪晏國。
左雅孄傻眼瞪著他。這種話虧他講得出口,還絲毫不心虛?
「那在雪晏國邊界城鎮的客棧內,你不顧男女之防陪我同睡一晚的事又怎麼說?」他啥時變得這般有禮了,她怎麼不知道?
「那是擔心公主醒來慌張亂跑,我又不是跟妳同睡一張床上。」他無奈的說。
「可後來你也抱著我以輕功回到雪晏國了呀。」為什麼當時能這麼做,現在就不可以?他到底在顧忌什麼?
「當初……沒想到這麼多。」要是早知道自己會喜歡上已有婚約的她,他就不會放任自己不顧禮教隨意觸碰她的身子了。
那……那我假裝哇哇大哭時,你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安慰的事,又要怎麼說?
這句話,左雅孄羞於啟齒,終於發現巫天墨擺明了就是想與她保持距離,她一再詢問,反倒顯得自己太過開放、不知羞恥了。
「你……算了。」她嘆了口氣,賭氣邁步走在前頭,他則暗嘆走在她身後。
就在此時,兩人同時注意到前方小路中央有一人倒在地上。
她急奔上前蹲身查看,他見了只得跟上前去。
「還有氣息,腹部受刀傷,鮮血尚未乾涸,應該是不久前倒在這裡的。」大略檢查過後,他輕述受傷男子的情況。
「你會救他吧?」她向他投以祈求的眼光,她無法眼睜睜看人在面前死去。
捱不過她央求的眼神,巫天墨只好帶著她與受傷男子一起到下一個城鎮暫宿。
第七章
清晨天色尚未明亮,巫天墨即步出客棧,找個不被人打擾的清靜地方練武,直到日頭悄悄高掛,他才緩步踏回客棧,這幾日作息皆是如此。
原因無他,左雅孄執意搭救的受傷男子仍未清醒,導致他帶她回雪晏國的行程因此滯延。
想起那名莫名其妙倒在路邊的受傷男子,他一直覺得那人不大對勁,受的傷並不嚴重,大夫也說已無大礙,怎麼昏迷兩天了還沒醒?
但當他向左雅孄提出他的疑惑,她卻大罵他沒同情心,氣得他跟她冷戰,結果誰也不想先低頭,眼睜睜看她對那名受傷男子溫柔照料,更讓他有氣無處發,才會以練武來發洩心頭悶氣。
才這麼想著,今日踏入客棧的他立刻怔住,只見左雅孄與那名受傷男子正同桌用早膳。
「啊!巫天墨,你回來了?快過來,我正好向葉公子提起你。」顯然左雅孄已經忘記自己正跟他冷戰中,開心地揮著小手招呼呆站在客棧門口的他。
她跟人家非親非故,人家清醒她這麼高興做什麼?巫天墨不滿地邁步到他們面前坐下。
「你醒了?」他微笑道,目光精銳地打量對方全身上下,「氣色不錯。」
他沒說的是,就是氣色不錯才有鬼,一般傷患休養清醒後,會這麼快恢復精神嗎?
「你就是巫天墨?承蒙巫兄出手救小弟一命,大恩大德小弟銘記在心。」葉千秋一臉感激,實則也在暗中打量他。
「你誤會了,救你的人是她不是我。」巫天墨將功勞全數轉讓出去,這一串花言巧語的感恩之詞他聽了就刺耳,一點也感受不到對方的真心。
「可是左姑娘說是你帶我來客棧休養的,看大夫的銀兩也是你出的……」彷彿未感受到他的敵意般,葉千秋笑得更溫和了。
哼,想必在他回來客棧之前,他們已經聊了不少。「這不算什麼,是孄兒親自照顧你的。」巫天墨不自覺地改喚左雅孄為「孄兒」,以示他們之間的親密度。
「誰救了你這不是重點,我和巫天墨只是不忍心看你倒在路邊,葉公子就別跟咱們客氣了。」
聽見左雅孄的說法,兩個男人沉默對望一眼,心中各自有想法。
巫天墨尤其忍不住輕揚嘴角,原來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比這個男人重要?她一句「咱們」就輕易化解他幾日以來的嫉妒,內心竊喜不已。
「巫夫人說的是,那麼小弟就將巫兄與夫人的恩情放在心底,改天若有機會,一定傾力報答……」葉千秋則是思索片刻,又露出笑容感謝他們,且故意將兩人視為夫妻。
「等等!你別亂說話,我不是什麼巫夫人。」左雅孄尷尬的急忙解釋。
「巫兄與左姑娘不是夫妻?」葉千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有心打探他們的關係。
「我跟巫天墨……只是朋友。」她垂下頭道。她是這麼想的,卻不知巫天墨還有沒有把她當作朋友。
她去天剎魔教找他時,他對待她的態度已經沒有之前那般熱絡了。
「哦?朋友?」葉千秋挑起眉,目光來回審視他們之間的互動與神情。
「咳,請教葉公子大名?」巫天墨企圖轉移對方在左雅孄身上的注意力,他直覺這人大大不對勁,好像是有意想接近他們……抑或只是針對左雅孄而來?
若是如此,那麼這人會受傷,可能是自己一手策畫的精心騙局。
發覺這可能是陷阱的巫天墨暗自責怪自己大意,早知道他就應該多警戒,在對方昏迷期間先一步查探底細才是。
「小弟名叫葉千秋,巫兄與左姑娘喊我千秋就好,比較不生疏。」
「葉公子。」巫天墨故意忽視他的話,客氣地喚他,「依我拙見,你的武功底子應該不錯,怎麼還會被人所傷?」
「不不不,我武功不過尚可,防防山賊還可以,但若遇到高人可就輸得徹底了。」好一個精明的巫天墨,居然看得出他身懷武功?他明明已經掩飾得極為隱密了不是嗎?葉千秋小心翼翼的笑著回道。
「是嗎?」巫天墨冷冷一笑,點頭附和,「原來如此。」
「就是這樣子沒錯。」葉千秋乾笑。
「你是被誰害的?巫天墨的武功很高強哦,他可以幫你找到那人為你報仇。」左雅孄也知道巫天墨還在懷疑葉千秋的底細,因此她特別仔細觀察葉千秋與巫天墨對話的神情,發現他表情雖鎮定,眼神卻在閃爍,當下也開始起疑心了。
難怪巫天墨會為江湖人所忌憚,他的經驗如此豐富,她居然還不識好歹反駁他對葉千秋的懷疑,跟他冷戰了兩日,唉,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呃……那個人我不認識……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武功詭譎難以辨識,身影飄忽不定,一身夜行衣的裝扮,但以黑布蒙面,所以我沒看見他的長相,只知道……呃,他有一雙邪魅的眼神。」
葉千秋一開始還支吾其詞,其實腹部傷口根本是他自己拿刀自殘的,目的只是想製造與他們巧遇的機會,沒料到他們會詢問他受傷細節,他乾脆拿「某人」當擋箭牌,將那人形象清楚描述好通過他們咄咄逼人的盤問。
「啊?你說的那個人……」好像是南里國皇子殿下?
「孄兒!」巫天墨丟給她一記警告眼神,接著轉向葉千秋。「既然你沒看清那人長相,我也沒辦法幫你報仇了,請教你家住何方?需不需要我們送你?」
表面上,巫天墨好像是相信了他的話,實則相當確定他說謊騙人。
喬邪要是他口中的兇手,光是拿刀殺他這點就說不過去,因為喬邪根本不屑使用有形的武器,憑南里國法術就可殺人於無形。另外一點,喬邪更不可能動了手還留活口。
所以,葉千秋腹部的傷口絕對不是喬邪殺傷的,但他為何要誣陷喬邪?
可不管他與喬邪有何糾葛,彼此相識是必然,否則也無法清楚描述喬邪的裝扮了。
聽聞他這麼說,葉千秋嘴角揚笑,等的就是這句話。「我想去雪晏國,不知道是否順路?」
「雪晏國?正好,我和巫天墨剛巧也要去雪晏國,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左雅孄一聽是同路人便忘了先前的疑慮,很快回應道。
巫天墨沉默不語。好一個完美的巧合,他就等著看葉千秋想要做什麼。
 
回雪晏國的路上,多了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子同行,巫天墨索性買一輛馬車,既可讓左雅孄不必受長途跋涉之苦,夜晚又可讓她暫睡馬車內,不必限制於每到晚上就得入鎮夜宿。
深夜,左雅孄正於馬車內休憩,巫天墨與葉千秋則在馬車外席地而坐,靠樹就寢,就在三人看似熟睡之際,葉千秋卻悄悄張開眼,確定巫天墨已熟睡後悄然離去。
葉千秋離去不久,巫天墨也睜開眼睛,冷冷微笑後又閉上雙眼,不想打草驚蛇偷聽他與喬邪在打什麼壞主意。
雖然自己與喬邪的兄弟情誼比陌生人還淡薄,但喬邪不會惡意傷害他的,他確信。
果然,如巫天墨所猜測,在河岸旁等待葉千秋的正是喬邪。
「好個葉國大皇子,我真懷疑你以後要怎麼帶領葉國?可能沒幾年就將葉國拱手讓人了吧。」喬邪沒好氣地瞪著他嘲諷。
這傢伙連謊言都不會掰,還將他給拖下水,真是夠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身分?還好心告訴我雪晏國五公主的下落?」葉千秋疑惑的問。帶領葉國跟他現在正在進行的事沒有關係吧?
他原本是在秀城內四處打探左雅孄的生平事蹟,誰知這人卻忽然跑來告訴他—想知道五公主下落就到幽垣國去,結果,他還真傻傻地跑來幽垣國找尋左雅孄,沒想到見到的她非但不如大家所說的是個瘋公主,還跟巫天墨感情甚佳的走在一起,看來雪晏國百姓們謠傳五公主跟男人私奔的事就不是傳聞了。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倒是他們之間的感情你應該心知肚明了,早點回葉國去吧,雪晏國五公主你娶不起的。」喬邪懶得解釋太多,只是這麼說。
先前為這傢伙指路,他的目的僅是希望親眼看見左雅孄與巫天墨在一起後,這人會有自知之明,放棄跟巫天墨「搶妻」的念頭。
「我只知道五公主是我的未婚妻,有哪個男人親眼看見自己未婚妻跟別的男人走在一起還能心平氣和的?再說了,這是我、五公主與巫天墨之間的事,關你什麼事?」什麼叫「雪晏國五公主他娶不起」?好歹他也是葉國未來君主,嫁他算是女人至高無上的榮幸了。
「是不關我的事,但五公主這個女人我要定了,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反正葉國還有許多皇子在,每一個都對王位虎視眈眈,死了你一個,我相信並無大礙。」
喬邪一雙眼瞪著葉千秋,笑得異常邪魅,肅殺之氣毫不掩飾,周圍氣氛隨著他身上的殺氣與冷笑瞬間凝滯,令人幾乎喘不過氣。
葉千秋聞言一驚。「你……」原來這個人也要跟他搶五公主?「等等!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吧?五公主喜歡的人是巫天墨不是我,你要殺也該殺巫天墨才是。」
「既然你知道就趁早退出戰局,不然我不保證你能安全地回到葉國。」喬邪又是一笑,他只是沒把話說清楚,他要定左雅孄,是要讓她「當他大嫂」而已。「這樣好了,去雪晏國的路上請你深思熟慮,是要娶她讓她當寡婦,還是安然無恙回葉國當你的大皇子?好好考慮吧,你想死的話,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接著,一陣強風襲向葉千秋,他霎時睜不開眼睛,待狂風平靜下來後,只剩下他一人獨站原地,方才與他對話的喬邪早已不知去向。
 
回到雪晏國,越接近秀城,巫天墨與左雅孄就情不自禁越親暱,兩人都在無意間想緊緊抓住僅存的一點相處時刻盡情說笑。
看著巫天墨又回復之前待她的熱絡,左雅孄開心極了,也更加小心翼翼討他歡心,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對葉千秋好,她也就乾脆視葉千秋於無物,不想惹他又生氣與她冷戰。
而望見從前曾經與他一同走過的地方,她都會忍不住想多停留一會兒。
此刻,見她停步,巫天墨順著望過去不禁輕笑,對她的想法了然於心。「那裡風景不錯,去走走吧。」
「好。」左雅孄點頭笑開,帶頭鑽進那條小巷,走進她曾發現的世外桃源。
雖然沒有看見她蒙在面紗下的笑容有多美,但巫天墨就是知道她一定笑得很開心,忍不住也跟著微笑。
「葉千秋。」他向前跟上,同時輕喚,這個幾乎永遠被他與左雅孄拋在後頭的可憐跟屁蟲。
「我在。」葉千秋苦笑,可終於有人想起他的存在了。
「葉國大皇子?」
「就說了我在,叫我這麼多次做什麼?」陷入自憐中的葉千秋根本沒聽見巫天墨喚了他什麼,不耐煩的應答。
「呵,你果然是葉國大皇子。」巫天墨就覺得奇怪,這男人莫名其妙接近左雅孄想做什麼?若是他想對左雅孄不利,隱身在他們周圍的喬邪應該不會置之不理才是。可又想到這男人與喬邪可能有掛勾,他就不禁猜測喬邪讓這個身分不明的人接近他們,目的是什麼?
思來想法,這個人是葉國大皇子,是他最後猜想得到的結論。
他想,喬邪八成是想讓他親眼看見左雅孄沒瘋、看見左雅孄與自己在一起,然後讓他對左雅孄死心,主動打消娶雪晏國五公主的念頭。
如果這是喬邪最終的目的,想讓自己與左雅孄的感情順利發展,那麼他得說喬邪白費心機了,因為他不可能娶左雅孄為妻。
「你真是精……卑鄙的傢伙!」被他套出身分,葉千秋懊惱的咒罵,硬是將「精明」二字壓下去,不肯在他面前誇讚他。
「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巫天墨莞爾一笑,不因他的話而生氣。
「哪個『他』?」沒頭沒腦的,怎麼知道在問什麼。
「南里國皇子殿下。」喬邪在外人眼中是沒有名字的,所以巫天墨不認為說出「喬邪」二字,葉千秋會知曉。
「南里國?你在開什麼玩笑?南里國是個極為神祕的巫術國家,我連它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認識他們的皇子?」葉千秋一臉茫然。他沒事提到南里國皇子做什麼?
「我想也是,就算你親眼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誰……」巫天墨小聲呢喃。「那麼我換個問法,前天夜裡你偷偷摸摸去見的那個人,就是你說有一雙邪魅眼神的那個人,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葉千秋一聽,臉色大變,還沒回答就先急著反問:「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個人就是傳說中殺人於無形的南里國人,而且還是……南里國皇子」
「原來你跟他的交情如此淡薄,竟不知他的身分?罷了,算我白問了。」他只是想搞清楚,喬邪到底都跟哪些人有接觸,喜歡什麼、厭惡什麼。
可笑的是,身為大哥的他,對小弟喬邪的想法一無所知。
「我……我認輸了,我放棄娶雪晏國五公主為妻,我要回葉國了……順便警告你一件事,他也喜歡五公主,你要跟他搶是不可能的事,他會殺了你的。」葉千秋面色灰敗的說。
本來還覺得只要他堅持到底,雪晏國皇上一定會將五公主嫁給他為妻,可得知情敵不只巫天墨還有一個南里國皇子殿下後,他立刻宛如鬥敗的公雞,未戰先舉白旗,甚至要落荒而逃了。
望著葉千秋突然狼狽逃離的身影,巫天墨先是一愣,接著忍不住輕笑。
他笑的是,葉千秋居然說喬邪也喜歡左雅孄,大概又是被喬邪惡意耍弄才誤解的吧,可憐的傢伙。
「喂!巫天墨?你站在大街上笑什麼啊?咦?葉千秋呢?」等不到他們跟來的左雅孄又折回來,卻只見巫天墨這副愉悅的模樣。
她著實訝異,因為從來沒見過他這種真心歡快的笑容,到底是誰逗他開心了?
「他……等我幫妳買根糖葫蘆,再到湖邊慢慢跟妳說。」他笑意未止,實在是敗給了他家小弟。
結果,喬邪誤打誤撞,目的還是達成了,幫他清除了葉國大皇子這個「情敵」。
 
五公主平安回到皇宮,傷勢痊癒的唯兒也重回她身邊服侍,一切回歸以往的平靜。至於葉國,莫名其妙主動提出無條件與雪晏國結盟,一場婚約風波宛如沒發生過一般。
可奇怪的是,五公主不再動不動就哭鬧發瘋,不是整天呆坐發愣不理人,要不就是露出傻笑或淚流不止,就連二度將她軟禁的皇上都發覺不對勁,主動解除在她房門上鎖的命令,還要唯兒與宮女們多陪五公主出外走走。
甚至,皇上數度陪伴她用膳,向來討厭皇上的她竟也不似從前的無理叫罵,反而十分安靜,反常的樣子讓宮內人人一頭霧水,搞不清她又怎麼了。
更教大家吃驚的是,宮內居然開始籌備「拋繡球招駙馬」的大事,準備要為五公主選丈夫,皇上說是經過五公主點頭答應的,只是宮內卻無人相信皇上的說法。
癡傻不諳世事的五公主,怎麼可能答應皇上招駙馬,想必又是皇上自作主張,想將五公主嫁出去的主意吧。
「公主,您怎麼會答應皇上嘛?」整座皇宮內,只有當時在場的唯兒知道真相,的確是公主自己點頭答應的。
好不容易才讓葉國大皇子主動退婚,公主怎麼又自己攬下麻煩呢?
左雅孄沒理會唯兒,依舊不發一語。自從再度回宮,她已經從「瘋公主」變成一個不言不語的「呆公主」了。
「公主您……是不是被巫大哥欺負了?」見主子仍不理會她,唯兒自己猜想道。
「為什麼這麼說?」聽見唯兒提起巫天墨,左雅孄忽然開口了。
「謝天謝地,公主總算願意搭理唯兒了。」唯兒驚喜不已,天知道這可是公主這兩天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唯兒想,公主會從上了鎖的宮內房間平空消失,一定是跟巫大哥在一起,既然如此,肯定是巫大哥對公主做了什麼事,公主才會變得這麼不正常。」
「胡說,巫天墨沒對我做什麼事,他只是離開我、祝我幸福而已,他只是說永遠也不想再見到我而已……」說著說著,淚水悄然落下,左雅孄卻渾然未覺。
這是那天他們在世外桃源話別時,他親口對她說的話。
他說他回幽垣國、她回雪晏國皇宮後,兩人從此再無瓜葛,他也不想再看見她出現在他眼前了。
想起那天那一幕及他的無情,她依舊心如刀割—
「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嗎?」聽完他決絕的話語,她哭著問他。
「不,實際上我很喜歡妳,但妳是公主,我娶不起。」
他是這麼說的,然後就帶她回到皇宮門口,在她耳邊說了句「祝妳幸福」後,悄悄地離開,從此離開她的生命……
「原來公主喜歡巫大哥……」唯兒訝異地摀住嘴低聲道。
見主子宛若木偶娃娃般,明明在掉淚卻也在微笑,她忍不住紅了眼眶。這時她終於懂了,知道主子對巫大哥的感情不只是「喜歡」這般單純,而是想跟對方永遠在一起的「愛」。
「為什麼我是公主?如果我是一個平凡的姑娘,他是不是就會娶我了?」無奈她的確是公主,這個身分一輩子也抹殺不掉,她能怎麼辦?
所以她告訴自己,只好放棄嫁給他,另外找個願意娶公主為妻的男人下嫁,父皇提出的「拋繡球招駙馬」確實是她自己答應的,反正不能與所愛長相廝守,對她來說嫁給誰都沒差了。
「公主……」唯兒不忍見主子這般難過,淚水掉得比主子還兇。
「唯兒,早知道,我就乾脆地嫁給葉國大皇子,而不是找人來殺自己。我到現在才明白,早在看見巫天墨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他了,跟他相處過後,更發覺他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回宮後,我因為很想念他,便藉著向他討回玉佩的理由千里迢迢去天剎魔教找他,對了,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變得對我好冷漠……」
左雅孄淡淡地向唯兒述說她與巫天墨相處的點滴,淚流不止,唇畔漾著微笑,卻只是令她的神情更顯苦澀。
 
其實,巫天墨並沒回去幽垣國。
他很想回去,卻離不開秀城一步,反而在日月茶坊對面的那間客棧住下,每日等到茶坊一早開業,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茶坊打烊,他才再回客棧睡覺。
日復一日皆是如此,今天已經是第九天了,而雪晏國五公主「拋繡球招駙馬」的日子,就在明天。
等明天看過這場轟動秀城的招親大會後,他就捨得離開雪晏國了吧?他想。
「祝妳幸福」四個字,並不是隨便說說,他要親眼看見她幸福,才好放手。
但,為什麼已經決定放手了,想起那天分手前她那張哭泣的容顏,他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雖然她什麼話都沒說,充滿淚水的雙眼卻好似在泣訴他的冷血無情……
「孄兒,原諒我,我是為妳好,妳值得比我更好的男人好好疼惜妳……」望著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他無奈的對著空氣吐露愛語。
「你確定全天下除了你以外,有人會比你還要疼惜你所愛的女人?」一句話聲平空響起,喬邪突地現身就坐。這回沒人逼他出現,是他自己看不下去想出來點醒某人。
「喬邪?真巧,會在這裡遇到你。」巫天墨淡淡微笑的招呼。
「少跟我裝傻,你早知道我在你身邊隱身好長一段日子了。」他們兩兄弟都沒這麼笨好嗎?只是為了十多年前的喬家滅門血案心結難解,寧可裝作不知情,也不想逼迫對方面對自己而已。
「你不出現,我也沒辦法。」巫天墨聳聳肩,早知道自己煞星之命的他,對於有沒有親人這件事早就不強求了。
「明天我要你搶到繡球,娶五公主為妻。」喬邪會這麼說,是因他從夢境中發現,大哥此生只會與左雅孄有姻緣,錯過她,他將孤老一生無人陪伴,這是自己不願看見的事。
豈知巫天墨的回應竟是仰天大笑。「好狂妄的口氣,你以為我是喬靜或喬鈺,隨便你替我決定我的另一半是誰嗎?」
二妹喬靜與左孟堂、三妹喬鈺與巫天風,這兩對夫妻幾乎都是喬邪幫他們牽起紅線繼而成就姻緣的,這小子該不會是月老當上癮,霸道地也想將他與左雅孄湊成一對吧?
「你不愛她嗎?」喬邪懊惱的皺眉問。這兩個人怎麼都是死鴨子嘴硬,明明愛著對方卻不願坦承,難道非要眼睜睜看著對方成親才來後悔嗎?
「我愛她,但那又怎樣?她是個公主……」
「公主又如何?你要說你配不上她?別忘了喬靜、喬鈺和我都是假公主、假皇子,更別忘記你繼承巫姓十幾年,這是南里國皇室血脈才能擁有的姓氏,連身為皇子的我都還不配姓『巫』呢。」喬邪猛翻白眼,大力諷刺道。
「罷了,你走,我說不娶就是不娶。」姓巫了不起嗎?他巴不得永遠拿掉這個姓,身為南里國現任皇上胞弟的義子,卻是手刃親人的罪人、魔教首領兼殺手,他不覺得有什麼好光榮的。
「你不娶左雅孄,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見他執迷不悟,喬邪怒瞪他半刻,起身離去。
第八章
夜半時分,本該是熟睡之際,左雅孄卻在唯兒休息後起身下床,點亮燭火,坐在桌前呆望著桌面上的大紅嫁衣與鳳冠。
等天一亮,她就要妝扮得漂漂亮亮,穿戴這套父皇派人為她二度縫製的嫁裳,在全國人民面前拋繡球,當眾選出一個男人成為她的駙馬,並且在下午立刻與那人拜堂成親。
過了明日,她就是有夫之婦,心裡再不能想其他男人了……
思及此,左雅孄忍不住輕嘆一聲。
明明說不再想了,可是巫天墨的容貌就愛躍進她腦海,她心裡滿滿都是他最後那番令她痛徹心扉的無情言語。
正當她陷入回憶之際,房內書案上的蠟燭忽然點亮,嚇得她偏頭驚視,看清來人後才鬆了一口氣。
「皇子殿下,你大哥都曉得男女有別了,難道你會不懂?」不但三番兩次闖入她房間,現在大半夜地居然還大方坐在她房內……磨墨?「皇子殿下,你在寫什麼?」
「我叫喬邪,妳不需跟外人一樣喊我皇子殿下。」喬邪沒正面回答,只在紙上寫下一首詩,然後放下筆,神情認真無比的看著她,「我再問妳一次,妳愛我大哥嗎?」
「愛不愛又怎樣?我畢竟是個公主……」而他,不愛公主。
「該死的!妳說的話怎麼跟他一模一樣?」這兩個笨蛋!
「哦,那又如何?」她並不意外,巫天墨也對她說過喜歡她,只可惜她是公主,兩人的身分差距是他所介意的,她就算肯委身下嫁也得看人家要不要娶呢!
喬邪無可奈何,重重地嘆口氣,不懂她身為公主到底錯在哪裡?這怎麼會變成他們之間的阻礙?
他只能想,大概是他們相處時間不夠多,沒有機會真正了解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那麼直接讓他們成親後再培養感情就是最佳的辦法了。
明日招親,他一定要讓大哥成為搶到繡球的那個男人!
「話說回來,你剛剛到底寫了些什麼?」左雅孄將話導回正題。這少年三更半夜跑來她房間練字嗎?他應該不是這麼無聊的人才是。
喬邪沒移動腳步,可擺放在書案上的白紙卻忽然自己動了,飄呀飄的飄到左雅孄面前,最後輕輕停在她大紅嫁衣上頭。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法術是這麼用的。」左雅孄沒被嚇到,反而掩嘴輕笑,她是在得知弟弟沒死當時認識喬邪的,所以早就知道他有一身詭譎的法術。
「妳居然還有心情笑得出來?仔細看那首詩,是我們喬家四個孩子的身世。」喬邪淡淡解釋,語氣一下變得憂愁。
喬家四個孩子的身世?她疑惑的眨眼,將詩從頭到尾一字不露的看得仔細。
緣依在 相剋帶煞無緣聚
情難了 一生牽絆無情言
怨糾纏 寂苦徘徊恨世間
仇一字 旅途漫漫相見散
命天定 國親若非富即貴
愛何難 孤子皇兒心相隨
盼鄉思 總歸落葉回根處
恨不得 似假而真無是非
 
這首詩字裡行間一如喬邪的語氣般,藏帶著濃厚憂愁,當中意涵無奈且無助。
「告訴我,喬家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看完後,左雅孄心中震驚又不捨。喬家一定是有什麼令人揪心的痛苦往事,不然他們兄弟倆怎麼都避談彼此與喬家的一切。
「公主的身分並非他拒絕妳的真正原因,我們命中帶煞才是主因,十六年前的喬家滅門血案,殺害我們爹娘的兇手正是巫蒼,至於原因經過……妳自己找大哥問吧。」這就是喬邪寫詩給她的動機,只要讓她心中放不下大哥,也許就會回心轉意拒絕嫁給其他男人。
喬家滅門血案這六個字再次重擊左雅孄心房,讓她全身一震。
多麼嚴厲悲痛的字眼,喬家竟然經歷過這等人間慘劇嗎?
巫蒼……這人她知道,是天剎魔教前任教主,也是巫天墨的義父……天哪!他在殺害親生爹娘的兇手身邊生活了十六年?這十六年來,他是抱持著什麼心態呢?
左雅孄心疼的流下眼淚,落下的淚珠與尚未乾涸的墨汁融合化開。
「可是,就算我很想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但他不願意娶我啊……」喬家孩子命中帶煞又怎樣,喬靜還不是嫁給她弟弟為妻?
「我跟妳打賭,明天我大哥必會出現,只要妳當眾對他說妳願意嫁給他,他就一定會娶妳為妻。」喬邪說得肯定,內心卻也沒多大把握。
打賭?要她先當眾示愛嗎?她哪敢!「萬一他仍不願娶我怎麼辦?」
「如果他願意娶妳,就是我贏了,皆大歡喜。萬一他不願娶妳為妻,那就是我輸了,這把匕首送妳。」說著,一把精緻的匕首在他控制下停在半空中。
「做什麼?」她瞪著那把匕首,滿臉不解。
「往我心臟刺下。」這就是他說的,若是大哥不娶左雅孄,他就要令大哥後悔。
「你拿自己的性命跟我賭」她大聲驚叫,心情半喜半憂。
原來,他們兄弟情誼沒她想像中那樣淡薄,至少在喬邪心中,巫天墨這兄長仍值得他賭上性命爭取自己的一生幸福。
「我確信我會贏。」喬邪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如果大哥當真不娶她,那就是他命中注定會死在她手上了。
「我要更改條件,要是他不肯娶我,我就拿這把匕首自殺。」她才不要親手殺了他的至親小弟,真這麼做,他一定會恨她一輩子的。
「呃?我看這把匕首還是先放在我這好了。」喬邪一聽她的話,默默的收回匕首。「有人來了,祝妳跟他順利結為夫妻。」聽見有人接近的腳步聲,他立刻跳出窗外離開。
喬邪前腳剛走,房間門果然隨即被人悄聲推開。
「咦?公主這麼早就醒了?快快快,天要亮了,趕快幫公主梳頭打扮。」唯兒帶著幾名宮女,一進房來便開始忙碌,務必要讓主子漂漂亮亮的嫁人成親。
 
吉時一到,皇城外喜炮劈哩啪啦響徹雲霄,左雅孄身著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美麗無雙。
覆著紅蓋頭的她讓唯兒牽扶著走上幾乎與城牆一樣高的露臺上,臺下人群黑壓壓的一片。
他們是誰,她都不在乎,唯一讓她在意的人,現在在哪兒呢?
她微微掀開蓋頭一角,眼光不停地掃望每個容顏,卻一直找不到她喜歡的那個男人。
喬邪會不會賭錯了?巫天墨根本沒有出現,只怕還在幽垣國吧。
這會兒,她居然開始猶豫不決了,繡球緊緊抱在懷中,遲遲不拋出。
底下這些男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他們娶她的目的是什麼?喜歡她?愛她?別傻了,應該都是貪圖她的公主身分才來的吧。
真諷刺,只有她愛的男人反而因為她的身分而不願娶她。
「公主,我不在乎妳得瘋病,快丟繡球啊,我會照顧妳一輩子的……」
「公主,我是秀城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嫁給我保證妳不愁吃穿……」
「公主,我是赤洛國皇上表弟的兒子,嫁給我才不會有苦日子……」
見她始終不將繡球拋出來,底下的男人們急著自我介紹,只希望自己能就這麼讓她看上眼,攀上皇室做駙馬。
「公主,您還在猶豫什麼?是您親口答應皇上拋繡球招駙馬的,這會兒就別再想著巫大哥了,快丟呀!」見底下人們大聲鼓譟,唯兒也在一旁催促道。
左雅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就在幾乎絕望的同時,她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立刻又掀開蓋頭一角朝那人望去—
是巫天墨她又驚又喜,卻見他站在人群外,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看戲。
他居然在看戲
氣不過他置身事外的態度,她一手掀開紅蓋頭,猛然對著他大喊—
「喬墨—你聽清楚—我左雅孄,只喜歡你一個男人—我愛你—要嫁你為妻—喬墨—你有沒有聽見—喬墨—」
現場一片譁然,人們個個左右張望,想知道五公主口中喊的那個男人是何方神聖。
在另一旁監看招親過程的皇上也很疑惑,此刻的五公主表現未免太過正常,不但很清楚地說出自己名字,也很清楚表明她要嫁自己口中那個叫「喬墨」的男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現場唯獨巫天墨沒有跟著眾人尋找「喬墨」,他仰首愕視對他大聲疾呼的左雅孄,呆站在原地回不了神。
她、她居然喊出他的本名?而且說要嫁給他為妻?
太離譜了吧!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他告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你要是不出面娶她,不是讓她當眾丟臉,就是親手埋葬自己的男人尊顏。」喬邪偷偷出聲,並發出竊笑。
「喬邪!是你給她出的主意是不是?」巫天墨立刻回頭,抬手重敲喬邪一記栗爆,「你這樣教她怎麼嫁給別的男人?」
「嗚!痛……」喬邪抱頭痛叫,「我就是要她只嫁給你一個男人啊。」
「你……可惡!」巫天墨擔心地回望露臺上的左雅孄。這下該如何收場?
看著巫天墨仍然遠站人群外,一定是不打算回應她的感情了,左雅孄淚水不禁潸然落下。她都已經當眾對他說愛了,他還是不願意娶她嗎?
見不得主子落淚,唯兒也鼓足勇氣對著巫天墨大聲喊話。
「巫大哥—公主是真心愛你的,你趕快到臺下接繡球啊—你不是也對公主說你喜歡她嗎?既然喜歡她,為什麼不肯娶她?巫大哥—」
咦?這會兒男人的名字怎麼從「喬墨」變成「巫大哥」了?現場眾人聽見宮女的喊話又造成一陣騷動,公主到底喜歡幾個男人啊?
「看來你再不出面,公主的名聲就全讓你給破壞了,你是元兇。」喬邪再度說風涼話,這次他學乖了,站得遠遠的,免得大哥回頭又送他一記栗爆。
「你閉嘴!」這回巫天墨懶得理會喬邪,眼睛眨也不眨地直望著左雅孄。她好像在哭?這傻姑娘……
「好了,唯兒,別喊了。」見男人仍沒移動腳步,左雅孄心寒地揮手打斷唯兒,阻此她再替自己喊話。
「公主,這下該怎麼辦?」巫大哥真是的,人明明就在離她們不遠處,卻不肯再靠近一點好接公主的繡球,好狠心的男人!
「怎麼辦……既然今生無法嫁給我心愛的男人,我活著也沒意思了……」喬邪都敢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了,那她也敢這麼跟巫天墨打賭。
「啥?」活著沒意思?唯兒大驚,「公主,您別做傻事啊!」
「傻事?什麼叫傻事?我一生做的傻事太多了,不差這一件。唯兒,後退一點。」左雅孄說著,將繡球高高舉起。
唯兒當下鬆了口氣,原來公主說的傻事,是指「隨便嫁給一個男人為妻」呀。
見唯兒乖乖聽令退後,左雅孄嘴角泛起淒涼的苦笑。
「唯兒……對不起。」語畢,不管唯兒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她已將繡球緊緊抱在懷裡,閉上眼睛身子向前傾倒,整個人瞬間朝露臺外重重墜下。
「公主—」唯兒見狀嚇得魂飛魄散,上前想抓住主子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子身子直直落下,現場尖叫四起。
「讓開!」
乍見露臺上的人兒落下,巫天墨沒時間再作考慮,他對著臺前密密麻麻的人們怒聲震吼,同時使出輕功飛躍上前。
算準差距後,他在露臺一半高度的地方順利接住不要命的她,接著展現英雄救美般的英姿,抱著她在退開的人群中央翩然落地。
確定五公主平安落地後,現場一陣歡聲雷動—雖然沒人搞懂自己在高興個什麼勁兒,明明公主落在別的男人手裡了不是嗎?
不管耳邊震耳欲聾的喧譁,巫天墨緊張地搖晃著懷中緊閉雙眼的人兒。「孄兒,妳給我睜開眼睛!孄兒,睜開眼睛,妳別嚇我啊,孄兒……」
「別……別搖我了,我頭昏腦脹……我、我還活著吧?」左雅孄半睜星眸,不敢確定自己是否還活在這世上。
「廢話!妳能講話,就代表妳還活著。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誰?」她到底有沒有事啊?
「巫……喬墨嗎?你是喬墨?」直到此時,左雅孄總算完全睜開了眼,待她看清楚自己在誰的懷抱裡時,開心得無以名狀,「你真的是喬墨?」
「對,我是喬墨,正是妳剛才嘴裡喊的那個喬墨。該死的!妳居然……」
「喬墨!」她快速打斷他的怒罵,「你瞧,我懷中這是什麼?」
「繡球啊。」當他眼瞎了是嗎?
「對,是繡球。繡球在我懷裡,而你接住了我,你是我的駙馬了。」她用力地緊緊回抱住他,好開心是他接住她的繡球。
「……妳起來。」巫天墨沉下臉色,扶她緩緩站穩。
「墨……」嗚,他的表情好可怕,難道他想毀婚?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巫天墨朝她耳邊狠狠怒吼—
「妳這個全天下最白癡的女人!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尋我開心是嗎?妳到底要在我面前死幾次才甘心?每一次妳都差點因為我而死,這一次居然還從這麼高的露臺上跳下想自殺,妳以為妳有幾條命可以活?要是我沒出手救妳,妳就死定了妳知道嗎!」
「你、你居然當眾責罵公主……」她委屈地摀住自己雙耳,姿態可憐兮兮,想博取他心軟放她一馬,別再責怪她。
況且,她也只在他面前「自殺」過這麼一次而已呀,哪來的「每一次」?
不過這話她可不敢現在提出反駁他,在盛怒的男人面前,乖乖安靜才是最好的辦法,免得他當眾將她僱殺手殺自己的醜事全數掀開。
「妳哪裡有公主的樣子?有哪個公主跟妳一樣瘋癲癡傻外加時常上演不要命的戲碼?」親眼看見她從露臺墜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差點跟著停止。
「既然在你心裡我不是公主,你就可以娶我為妻了不是嗎?」她沒忘記他不願娶她的理由,就是「她是公主」。
「妳……」他被她堵得無言以對。
以為他又要繼續罵她,她瑟縮地掩住雙耳,沒想到他卻是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令她錯愕不已。
「娶!我娶!我現在就對天發誓,我喬墨,也就是巫天墨,願意娶左雅孄為妻,今生今世絕對會好好保護妳,不會讓妳受半點委屈。」算他敗給她了,他不敢再跟她賭她的性命有多少條、他的心臟有多有力。
左雅孄在他懷抱中怔愣半晌,將他的表白一字不漏聽入耳,忍不住喜極而泣。「嗚……」
「耶!我贏了!」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的喬邪,對她眨了下眼睛。
「太好了,巫大哥願意娶公主為妻了。」唯兒也歡喜落淚。
原來「喬墨」與「巫大哥」是同一個男人呀?情況發展至此,看來公主早有屬意的駙馬人選了,其他民眾只得拍手道賀。
於此同時,在遠方觀望的兩對夫妻相擁而笑,默默給予他們祝福。
皇城外,喜炮再度響起,五公主的駙馬拍板定案了,是個名喚喬墨的男人。
 
御書房內,一場小型盤問大會正如火如荼展開,拷問者是皇上、皇后、珍妃與洛妃、三皇子,而受審者,自然是巫天墨與左雅孄了。
「叫什麼名字?」
「喬墨。」巫天墨覺得他還是先別報出「巫天墨」三字比較好,畢竟他魔教教主和殺手的名聲實在太「響亮」。
「家住何處?」
「赤洛國金麒鎮附近。」既然報名「喬墨」,他自然一併報上出生地,喬家鬼鎮原名白鳳鎮,是在金麒鎮附近沒錯。
「家中還有多少人口?」
「爹娘已亡,尚存三名弟妹,但十六年前都已經失蹤。」其實他三個弟妹分別是幽垣國芊靜公主、赤洛國九公主以及南里國皇子,且芊靜公主還嫁來雪晏國給八皇子當鬼皇子妃,每個在民間都是「聲名大噪」的人物,他只覺得「丟臉」,不想讓皇上知曉。
「哦?是個孤子啊,可有一番作為?」
「……行走江湖……為民除害。」這話連他自己都說得心虛不已,但至少好過老實供出自己是殺人不眨眼大魔頭的事實吧?
聽到這裡,左雅孄已經在他懷中吃吃偷笑,他的說詞乍聽之下好像沒問題,卻有一半都是謊言。
「孄兒,妳要是不希望我穿幫,有個惡名昭彰的駙馬讓妳在雪晏國丟臉,就不准笑。」他偷掐她手臂一把,輕聲警告。
她則回給他一個鬼臉。她才不在乎,管他是邪惡殺手還是善良百姓她都愛。
不過,顯然現場並不是只有左雅孄知道真相,再也聽不下去的兩人開口拆巫天墨的臺。
「呿!睜眼說瞎話。」洛妃滿臉不屑地拆穿他的謊話。
「沒錯,簡直是滿口胡言!」左亦南跟著斥了一句。
「別以為你身後背著的那把長劍在雪晏國沒人認識。」他的身分明明就是幽垣國天剎魔教前任教主巫蒼的義子巫天墨嘛,那把長劍是巫天墨特有的標記,哪逃得過她洛妃精明的雙眼!
「你忘了我們見過一面?還有南里國皇子以及收養他的那對夫妻?」他的弟妹們明明還在他身邊徘徊,「十六年前都已經失蹤」?虧他說得出口。
可縱然不屑他說謊,洛妃母子還是沒把真相清楚說出來,僅是一語帶過。
「……巫某行走江湖得罪二位了是吧?改天不如請洛妃娘娘上我家玩玩,我也會找三皇子聊聊的。」他居然現在才認出,洛妃竟是幽垣國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南風谷谷主女兒林洛?真是失敬。
巫天墨話中暗藏威脅之意,只有洛妃母子才聽得出來。左亦南深知得罪不起南里國皇子,洛妃則不希望因為她的失言間接害到南風谷與天剎魔教為敵,因此兩母子非常識時務地對望一眼後,一塊噤口不語。
「喬墨,朕的女兒從小得瘋病,當她駙馬得在雪晏國皇宮住下,你可願意?」皇上開口繼續發問,看似慵懶的眼神其實相當銳利。
這男人與洛妃母子的互動他都看在眼裡,暗自驚訝他居然能用短短幾句話便威嚇到一向精明幹練的洛妃與三皇子。
還有,他的兒子啥時認識南里國皇子的?怎麼沒跟他說?喬墨一個平民百姓竟然也能認識南里國皇子,此人顯然並不單純。
「如果可以,我想帶孄兒回家住。」巫天墨大掌輕撫左雅孄細柔的髮絲,不捨她繼續待在皇宮內裝瘋賣傻,他想帶她出去外面的世界透透氣。
至於要回喬家鬼鎮還是天剎魔教,就看她怎麼說吧。
明白他的用心,左雅孄螓首緊貼在他胸懷,神情溫柔帶笑。
皇上轉望向女兒,眼光停留在她此刻的幸福微笑上久久不語,皇后等人也順著皇上的視線看去,心中都有個底了。
「孄兒,妳還想繼續裝瘋下去嗎?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沉默許久,皇上總算出聲打破寂靜,一句話卻驚得在座眾人愕然呆住,沒想到皇上會當面戳破假象。
其實早在左雅孄二度回宮當時,皇上就已經大感不對,尤其是拋繡球招親一事,她居然能清楚地點頭答應他,當下他就不認為她是個瘋子了。
加上今天她又在眾目睽睽下表露對喬墨的愛意,那副口齒伶俐、傷心欲絕的模樣,哪裡像是不正常的瘋子?
而令他痛心的是,他的女兒裝瘋賣傻十幾年,就只是為了自保,難道這深宮內苑就真的是龍潭虎穴嗎?
不過,皇上的想法在場眾人都不明白,只害怕他一怒之下會治五公主欺君之罪,個個驚恐不已,巫天墨更立刻拔劍護衛懷中的人兒。
「皇上,我已經發誓以我的性命守護孄兒,你若是想以欺君之罪處置她,就別怪我得罪在座的各位長輩了。」
在他心中,雪晏國皇上是個不顧妻子死活、漠視兒女性命的狠心父皇,蓮妃、左雅孄與左孟堂母子三人的遭遇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已經害得他二妹喬靜得一輩子跟著八皇子左孟堂當一對見不得光的鬼夫妻,現在又想對孄兒做什麼事?
「喬墨,不得對我父皇無禮!」左亦南連忙上前護衛著父皇。
「南兒,沒事的。」
皇上起身走向他們,見他臉色不似憤怒反倒像哀戚,巫天墨才遲疑地放下長劍。
接著只見皇上伸手輕拭女兒臉上不自覺落下的淚珠。
「孄兒,雖然妳癡了十六年,幸好還是找到一個很疼愛妳的丈夫,相信妳母妃在天之靈,也會祝福你們的。」
「……父皇!」左雅孄再也忍不住,張臂環抱住父皇的頸項痛哭,「對不起,我為自己這十多年來對您的不敬道歉,我還是很敬愛您的……」
皇上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大掌輕拍女兒的肩安慰著,屋內一度緊繃的氣氛霎時消散,場面轉而溫馨。
然就在此刻,皇上卻忽然語出驚人的又道—
「孄兒,告訴父皇,八皇子與皇子妃人在哪裡?父皇想見他們。」
第九章
雪晏國的下午,五公主與駙馬的婚禮熱鬧進行著。
雖然婚事籌備得很匆促,且新娘子才是女主角,宮內女眷們卻個個費盡心思妝扮,在皇上面前爭奇鬥豔,想讓皇上對自己留下印象。
有兒女的嬪妃們則別有心機地吩咐自家孩子,千萬記得好好表現博取父皇注意,畢竟一年到頭能看見自己父皇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
大夥爭寵都來不及了,誰還有心思去注意五公主與駙馬爺?大家只求公主別瘋到連自己婚禮也搞砸就好,更別說駙馬爺還是名沒有家世背景的孤生子,兩人成親豈有幸福可言?
良辰吉時一到,巫天墨牽著左雅孄步上大殿,新郎英俊威武、風姿凜然,新娘優雅柔美、豔冠群芳,兩人站在一起說有多登對就有多登對。
原本對這樁婚事抱持懷疑的眾人,這會目光全讓新人吸引了過去,一反方才先入為主的想法,打從心底讚嘆這對佳偶,誠懇祝福他們倆成親後能過得美滿快樂。
拜堂過後,在皇上精心安排下,巫天墨偕同左雅孄繞桌敬酒,一一拜見每位娘娘與皇家眾兄弟姊妹。
看著此刻五公主宛若正常人般的言談舉止,眾人內心縱有諸多疑惑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只能將疑問藏進心底先起身向新人敬酒。
喜宴過程歡欣愉悅,可就在即將結束前,一對蒙面男女乍然現身,掀起最後一波高潮。
現場一片安靜,衛兵們個個手執武器,將這對蒙面男女團團圍繞。
巫天墨與左雅孄對望一眼,心中已明白來者何人,只是萬般料想不到他們會這麼大剌剌的在眾人面前現身。
該不會……又是喬邪的壞主意吧?
巫天墨在心中無奈輕嘆,他只是叫喬邪將喬靜夫妻找出來而已,可沒要他們這麼大方地在自己婚禮上現身,在這麼多人面前曝露身分啊。
「你們是誰?為何要破壞朕女兒的婚禮?」皇上故作不識的問,目光卻震驚地瞪著蒙面男子身上的披肩白布。
望著那塊白布半晌,舉手遣退衛兵們。
「皇上誤會了,我們什麼事也沒做,是你的人先拿著刀劍對著我們。」蒙著面的左孟堂冷聲諷刺,不但不願開口喚聲父皇,連望他一眼都不肯。
「啊!我想起來了!」
左雅孄忽然驚喜大叫,瞧見大家眼光朝她聚集而來,她不好意思地向巫天墨勾勾手指,要他附耳過來傾聽。
「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你娘親的手絹我很熟悉……喏,你瞧。」她指向皇弟。
巫天墨順著她手指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左孟堂身上披掛著的那條白綾,布料正是出自他爹的獨門技術—雪絲。
「這麼久沒見面,妳好像一點兒也不想我?」左孟堂牽著喬靜的小手,直接走向巫天墨與左雅孄低聲寒暄。
「哼!誰教你一次也沒回來看過我,這會兒在我心中,你姊夫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你了。」嘴上如是說,左雅孄眼角卻已泛淚,最後仍忍不住投向皇弟懷抱。
皇弟真狠心,帶著喬靜離開皇宮後,就再也沒回來看過她。
「大哥也真是不夠意思,成親不需通知我與孟堂嗎?還要咱們夫妻倆偷偷摸摸混進皇宮,連你們的喜酒都喝不到。」喬靜口氣好不哀怨,神情似有埋怨。「喬家長子的婚禮,我們做弟妹的竟然一個也沒來參與……」
「抱歉,我以為他不會帶妳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皇上……先前並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巫天墨微笑摸摸二妹的頭,語氣溫柔。
那廂姊弟相擁泣訴,這廂兄妹近身低語,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場面,可看在眾人眼中卻走了樣—
哪有一對新婚夫妻尚未入洞房,便雙雙與另一對男女如此親暱的?
儘管場面荒腔走板,但皇上沒出聲,倒也沒人敢講話。
見皇上凝視蒙面男子久久沉默不語,想必是不知如何面對早該死亡的兒子,看準皇上心思的皇后於是出聲主持婚禮。
「兩位特地進宮祝賀新人,皇上與本宮都很歡迎,請兩位在皇宮內暫住幾日再走吧。另外,一整天忙碌下來,五公主與駙馬應該也累了,來人哪,送五公主與駙馬入房休息。」
「不必了,我只是來祝賀他們成親,這皇宮我們住不起。」左孟堂冷眼迎視皇上,語調比眼神更冷漠。
明白丈夫的立場,喬靜重回他身邊站定,表明自己與夫君同進退。
「皇弟,別這樣,父皇知道我裝瘋卻沒處置我,知道你沒死也沒說什麼,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才是,你就在皇宮住下吧,畢竟他……終究是我們的父皇啊。」
左雅孄靠近皇弟輕聲苦勸。她好希望父皇與皇弟能夠和好,至少相見別有如仇人一般。
「可是我無法原諒他,在他心中我早就死了,現在相認又有何意義?」而他心中的父皇已不存在,他早當自己是個沒爹的孩子!「皇姊,抱歉,祝妳與姊夫白頭偕老。靜兒,我們走吧。」
牽起喬靜,左孟堂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皇弟……墨,怎麼辦?」左雅孄著急地望向巫天墨求援。
「是父皇傷他太深,別逼他了。」巫天墨將她攬入懷抱,輕拍肩頭安撫道。
「等一下!就算是我出面叫你留下,你也不肯賣我面子嗎?」趕在左孟堂偕妻踏出門的前一刻,顧不了自己曾冒死窩藏掩護八皇弟的大罪,左亦南上前怒聲質問。
「……我知道了。」與喬靜相視苦笑後,這回左孟堂倒是很乾脆,說留就留,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敢講。
唉,誰教三皇兄對他有恩呢。
 
「太好了!皇弟願意暫住皇宮,還是三皇兄對他有辦法。」
回到自己的新房後,左雅孄依然掩不住滿面的喜悅。
「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他倒好,風采全讓他搶去了。」巫天墨笑著撇了下嘴,到最後誰還注意他們是今天的主角?大家的心思全繞在那對「不明」的夫妻身上了。
「唉唷,別跟他們計較嘛……不知道喬鈺知不知曉我們成親的事?這樣不說,對她不會不好意思嗎?」他們的婚禮連喬靜都現身祝賀了,喬邪雖未出現,但早已知曉,唯獨喬家三女兒她到現在還不曾見過面。
沒參加自家大哥的婚禮,喬鈺會不會失望呢?或甚至對她這個大嫂有微詞?
「放心吧,既然已是喬家人,妳總有一天會見到喬鈺的。」不過依他所見,能不見最好不見,他了解喬鈺的個性,一定會在左雅孄耳邊遊說,要他們一起回喬家鬼鎮住。
「可是……」
「別惱了,她不會介意的,我們四兄弟姊妹的感情沒這麼深,沒參加到誰的婚禮也沒關係。」他打趣道,一面貼心地為她卸下頭上的沉重鳳冠。
他們四個兄弟姊妹在乎的,是彼此日子過得幸福美滿,那就夠了。
「但也沒你說的那麼淡薄啊,要不是喬邪以性命跟我打賭、推我一把,我也不敢當眾向你表白。」還好她真的照喬邪所言對他表白了,不然如今在她身旁的夫婿,有可能就是另一個男人了。左雅孄慶幸地甜笑著。
「是嗎?原來如此。」又是喬邪幫的忙?巫天墨在心中重重嘆息,有種深切的無奈感,總算明白昨天在日月茶坊,喬邪臨走前說的「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是什麼意思。
「既然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就要對彼此坦承,不隱瞞任何事,對不對?」左雅孄的語氣忽然認真無比,想取得他的親口承諾。
「……沒錯,我們已是夫妻,現在是我們洞房時刻,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妳的腦中只能想著我,其他的都暫時拋開。」巫天墨哪會不知道她心中在打什麼主意,四兩撥千斤地想迴避她的發問。
他牽起她柔荑走向床沿坐下,傾身環抱她嬌軟的身子偷香。
「等等,我想問……」她忙著閃避他親密的舉動,她話還沒講完呢!
「等?等什麼?難道妳不想跟我洞房,當一對真正的夫妻?」他故作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表情雖冷沉,嘴角卻揚起一絲寵溺的微笑。
「我當然要……呃,與你洞房,但是……」她想問清楚十六年前喬家滅門血案的過程嘛。她是他的妻子,理當了解在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不是嗎?
「既然要洞房就別說這麼多了。乖,聽話。」他親吻上她粉頰,音調溫柔,企圖令她意亂情迷,繼而放棄追問他喬家之事。
她果然不再多做反抗,羞怯地讓他卸下她的嫁衣,也服侍他脫下自身的衣服,直到兩人身上僅著一件單衣,他以為她乖乖就範了,才輕柔地推她躺下。
但就在他想繼續親吻她小嘴之際,她卻迅速由枕下掏出一張紙,抵住自己的嘴唇,沒讓他得逞。
「妳……真會破壞氣氛。」唉,他就知道,要不到答案前她是不會輕易放棄,乖乖地與他洞房的。
「別生氣嘛,我保證等會兒會好好服侍你,可現在……」她拿開那張紙,輕輕攤開。「這是什麼?」
乍見紙上寫的詩,巫天墨立刻沉下臉,翻身坐正。
左雅孄宛如小媳婦般跟著起身,垂首低望紙上寫的詩,知曉他是真的生氣了,她半句話也不敢再說。
片刻過後,巫天墨壓下心中怒火,回頭看她一副委屈的可憐模樣,不禁輕聲嘆息。
「是喬邪給妳的?」
「嗯,是他寫給我的,就在昨天夜裡,跟我打賭之前。」她據實以告。「但我見了忍不住流淚,將幾個字哭花了。」
他接過那張紙,這次不再逃避地從頭看一遍。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喬邪寫的字,工整中不失傲氣。
十六年前的記憶恍若昨日,不過現在他卻只在意那幾個被她淚水暈染的字。
這個傻瓜,居然只是看了這首詩就哭了。
「他有告訴妳十六年前的事嗎?」他雖不認為喬邪會對任何人提起舊事,卻還是開口問了。
「沒有,他只說……說……」她不敢將那六個字說出口,因為他只是看見這首詩就已經這麼難過,更何況是提起那件令人傷心的往事。
「說吧,我不會生氣的。」
他望著她,伸手拉她坐到他的大腿上,雙手輕柔地將她擁抱在懷中,和她一同看著紙上寫的詩。
「你真的不會生氣?」她小心翼翼地又問一次,被他剛才瞬間翻臉的模樣嚇著了。
「不會,我發誓。再說了,我對妳生什麼氣?我們是夫妻,妳有權知曉喬家的過去。」反正早晚都要對她說的,他認了。
「他只告訴我這首詩是喬家四個孩子的身世,十六年前喬家滅門血案,殺害你們爹娘的兇手是巫蒼,其他的,他要我自己問你。」
「哦?他幾乎全部告訴妳了,還要妳來問我做什麼?」他沒好氣地苦笑道。
「可是我還想知道內情,你和他是親兄弟卻形同陌路,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喬家四個孩子命中帶煞,當我、喬靜、喬鈺與喬邪還在娘胎時,就有不請自來的算命師登門警告,但爹娘不願相信,執意將我們生下。這首詩是喬邪出生前幾天,某位算命師見屢勸爹娘不聽,無奈寫下送給爹娘的。」巫天墨感嘆的說。
當時他人就在爹娘的身邊,看見爹為了算命師的話好生震怒,看見娘哭得淅瀝嘩啦好不傷心。
「算命師到底說了什麼,讓爹娘不願意相信?」生下一個孩子命中帶煞就已經很可憐了,哪有一家四個孩子都是煞星的?這也太誇張了!
聽見她喊他的爹娘為爹娘,巫天墨微微一笑,內心無限感慨,可惜爹娘永遠見不到他這位溫柔嫻淑的好媳婦了。
「他們說我們四個孩子命中帶煞、相生相剋,只要有其中一個孩子存在,就會失去另一個孩子,男孩長大非妖即魔、嗜血殘暴;女孩長大嫁了人,夫家不得善終,尤其喬邪是帶煞邪星,將會帶領喬家走向滅亡……至於爹娘不願相信的主因,是他們勸爹娘趁早殺了我們。」
這些話從小聽到大,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怎麼會這樣?難怪爹娘不願相信,想也知道,天底下做爹娘的哪會捨得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說到一半,她原本氣呼呼、相當篤定的語氣忽然變得落寞,因為想起了自家父皇,父皇不也將自己的兒子賜死了嗎?
「那些都過去了,妳父皇應該有反省過才是,不然怎麼會沒跟裝瘋的妳及詐死的八皇子計較?」知道她想起她父皇的冷酷,他輕聲安慰道。
「嗯……那後來呢?」她相信他所言,繼續追問下去。
「喬邪出生第二天,我還來不及看他一眼,巫蒼就將我擄到天剎魔教。聽喬鈺說我離開喬家後,爹娘擔心剩下的喬家孩子會如算命師所言一一出事,便決定將兩個女兒送養,以保她們平安長大。
「可爹娘將喬靜送養後,南里國前任國師巫山忽然上門跟爹娘討喬邪,說要將喬邪送給南里國當時尚未生下一男半女的女皇和帝君撫養,喬邪的『邪』字也是巫山所取,於是最後只留喬鈺一個孩子在喬家。」
「原來如此,你跟喬邪沒有相處過,難怪感情不佳,那……喬家滅門血案是什麼時間發生的?」喬邪不是說十六年前?
「喬邪送養第二天,巫蒼即帶著我和他的親生兒子巫天風血洗喬家……喬家有一半的人是死在我手上的,這才是我與喬邪勢同水火的主因,他不能諒解我為什麼要聽從巫蒼的話殺人。」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巫天墨嘴角揚起細微的苦笑。
「這……怎麼會?為什麼你要聽巫蒼的話血洗喬家?」她訝異地揚高音調,驚訝他居然也是殘害喬家人的兇手之一。
「那時我被巫蒼控制神智,才會對喬家人動手,要不是我的自制力夠強,差點連爹娘也死在我手上,但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阻止巫蒼在我眼前殺了爹娘……」眼睜睜看著爹娘死在他面前,是他這一生中最痛苦的事。
原來是這樣,事到如今,她要說什麼才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呢?
左雅孄微側身子,萬分不捨地凝望他此刻令人揪心的憂傷神情,她緊緊環抱著他,主動在他臉頰上輕印一吻。
他欣慰的微笑了下,繼續往下說。
「為了這個原因,當我跟長大後的喬邪第一次見面時,並沒有兄弟相認的歡欣場面,而是拔劍對峙決一死戰,我想,那應該是他生平第一次拿有型的武器跟人決鬥吧,後來我們雙方都掛了彩。」想起那場決鬥,巫天墨仍然覺得好笑。
「咦?你們打架了?誰輸誰贏?」左雅孄十分好奇,傳說南里國人決鬥一定分出勝負,至死方休,可是他們兩個明明都還活得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直到我向他解釋清楚自己是被巫蒼控制才會動手殺喬家人後,他居然就大喊他打累了、要下回繼續,這場決鬥便莫名其妙中斷,到現在,我們便都沒在對方面前提起十六年前的事了。」很明顯,是喬邪故意放水。
她驟然失笑,跟他有同樣的想法,認為是喬邪主動放棄決鬥。
「可十六年前,喬邪還是個剛出生的娃兒,那是誰告訴他滅門血案的經過?」她疑問,若喬邪知道算命師說他是帶煞邪星,將會帶領喬家走向滅亡,在他心裡,一定有著很深的罪惡感吧?
「我知道喬邪學會一種南里國皇室祕術—『御夢術』,那是能在夢中得知接觸過的人過去與未來的神祕法術,剛出生的他讓爹娘抱過,應該是探究爹娘的過去才知曉的,不然也不會四處找尋喬靜、喬鈺和我的蹤跡。」
她點點頭,所以他告訴她父皇「弟妹們十六年前都已經失蹤」的話並非是假,全是因為喬邪的主動,才在這一年內重新牽起他們的手足情緣。
「那巫蒼為什麼要對喬家趕盡殺絕?」說到底,若不是巫蒼要血洗喬家,說不定算命師所言之事根本不會發生。
「我娘出生在南里國,曾與當時還是皇子的巫蒼相戀,可南里國一向由姓巫的女子坐上王位,巫蒼心生不滿想跟姊姊搶王位,最後失敗帶我娘逃離,途中他與我娘分散,我娘因我爹相救繼而下嫁,多年後巫蒼找到我娘,得知她已嫁人又不願回到他身邊後憤怒又嫉妒……」他沒往下說,接下來就是她知道的事了。
「我明白了。」是因愛生恨哪。
「那唯兒說巫蒼棄教離去的事呢?」
「他被南里國帝君派人抓回去制裁,對南里國女皇來說,他與我娘都是叛徒,所以就算娘親沒被他殺死,最後還是會被抓回去南里國接受懲處的。」他感慨的回答。
是命中注定嗎?或許早在他爹娘認識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的命運了吧?
「好了,喬家故事到此告一段落,請問娘子,可以與我洞房了沒?」巫天墨吁了口氣,將那張有喬邪字跡的紙折疊收好,而後縮緊手臂吻著她的臉頰。
「還沒呢,我還想知道喬鈺後來怎麼樣了?她怎麼逃過一劫的?」她實在太好奇,一發問就再也停不下來。
「是巫天風將她救走的。血洗喬家之後,巫天風因不滿父親作為離家出走,到南里國學習法術,直到前陣子回來才又遇上喬鈺、娶了她。娘子,沒問題了吧?」他硬是耐著性子,一一為她解答。
「這樣啊,那—」
「孄兒!」他受不了地沉聲打斷她,「有必要現在一次全部問完嗎?妳好像忘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妳知道所有的細節。」
他不得不喊暫停,否則再讓她問下去,恐怕連喬鈺與巫天風相識的經過、喬靜與左孟堂成親的過程,甚至他以前在巫蒼身邊做過哪些事,她都想打探得一清二楚。
「那好吧,我改天再問就是了。」她乾脆地妥協了。
「既然如此,妳沒忘記剛才所說的保證吧?」她說會好好服侍他的。
「是,夫君,講了這麼久累著您了,讓我好好服侍您吧。」她唇畔漾出笑容,移動身子跪在他身後,接著認真地幫他捏膀子搥背。
「我說娘子……」
「是,我在聽。」她立刻搭腔,還偷偷吐了吐小舌頭。
別懷疑,她就是故意的。
「這就是妳所謂的『服侍』?」好哇,他的親親娘子居然又耍了他一回。
「是呀,怎麼?我捏的力道不夠,讓你不舒服嗎?」她憋著笑,卻幾乎要笑出聲音來了。
「孄兒。」他輕喚。
「呵……咳,又怎麼了?」她連忙掩下笑聲,認真回答。
「敢耍我?妳死定了!」
巫天墨長手往後一伸,繞過她腰際將她撲倒在軟被上,然後以霸道的姿態壓在她上方。
「哇……你、你想做什麼?」左雅孄嬌呼一聲,無辜大眼眨呀眨的,凝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嬌羞的紅雲浮上兩頰。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打從第一眼看見他,她就這麼覺得了。
他的眼眸很黑、很深邃,十分吸引她,尤其像現在讓他這種充滿深情的眼神看著,她幾乎要忘記了呼吸,只想就這麼看著他直到永遠。
但顯然此刻他與她「意見不合」,他並不想就這麼看著她到天荒地老。
「娘子問得好,洞房花燭夜新郎會對新娘做什麼,娘子不會一無所知吧?」嘴角輕勾起一抹笑,巫天墨傾身覆上她柔軟的櫻唇,他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左雅孄怔住了,不知所措地讓他吻著,不曾有過的陌生興奮感令她心跳加速,她閉上雙眼仔細感受,本能地以生澀技巧回吻。
感受到她的回應,他更深深吸吮她甜美軟嫩的唇瓣,舌頭也霸道地長驅直入她檀口,忘情地與她的滑溜小舌纏綿。
他迅速剝除包覆她美好身材的多餘布料,欲罷不能地撫摸著她光滑玉肌,最後停留在她渾圓飽滿的酥胸,輕輕揉按撫捏。
他的熱情讓她招架不住,彷彿快要透不過氣,當他的手在她身體上下游移時,他觸摸過的每一處都像是著火般發燙。
他離開她朱唇,換成如雨點般的輕吻印上她粉頸,一路下滑吻至誘人的雪峰。
她既羞窘又心跳加劇,忍不住嬌吟輕喃,雙手也不由自主勾環上他頸項,身子緊貼向他,不安地蠕動著。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既無力抵抗也不想阻止這一切,只想尋求更進一步的快感。
左雅孄的無心之舉,無疑是點燃巫天墨內心深處的慾火,他無法自拔地欺向她,任由最原始的交纏律動帶領雙方攀上高峰。
昏昏沉沉間,她滿足地接受他一次次的溫柔擁抱。
一夜纏綿,許下終生承諾,最後她緊緊依偎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中,兩人熟睡的容顏上盡是幸福的微笑。
第十章
雪晏國五公主成親之後,瘋病奇蹟似的好轉許多,言行舉止已與常人無異。
這個消息一傳出,人人都說是雙喜臨門,公主的歲月空白十幾年,如今只希望駙馬能為她帶來幸福,讓她未來日子過得開心快樂。
此刻,一對男女手牽著手走在秀城大街上,後頭尾隨一名少女,三人看似愜意遊街,其實正打算趕路離開雪晏國。
聽見街坊民眾對她的祝福,左雅孄手拿一根糖葫蘆,笑得好不開心,巫天墨則摸摸她的頭髮,將她攬入懷抱。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未來的日子,就由我帶給妳幸福與快樂。」看著她能不必再蒙面大方走在街上,並露出開心的甜美笑容,他不禁也跟著微笑。
「嗯,我相信,你帶給我一生的幸福快樂,我則照顧你一輩子,幫你生下白白胖胖的小娃兒。」她回道。
皇弟與弟妹有一個女兒,聽說巫天風與喬鈺也生下一對龍鳳胎,反倒是身為喬家長子的他落人之後,她得負起責任趕緊為他傳後才是。
「這事不急。」瞧她一臉興奮的熱中模樣,他哭笑不得。
「哪裡不急?我可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差允心太多歲數。」他們身為皇姊和姊夫耶,若生下的孩子比皇弟的女兒左允心年紀小太多,那多難為情。
「現在也來不及了,就算我再厲害,能讓妳馬上懷孕,我們的孩子也叫定允心為姊姊了。」巫天墨失笑,誰教她比她皇弟晚成親呢。
「這沒關係,年紀別差太多就好。還有,我可不准你太早為我們的孩子定娃娃親哦,瞧允心多可憐,年紀還這麼小,就已經有個小未婚夫在等她長大,萬一以後她與小喬看不對眼怎麼辦?跟我一樣逃婚嗎?」
對這點她深有感觸,男女之間的姻緣,還是得讓當事人自己決定最好。
「妳還敢提妳逃婚的事?想要我教訓妳是不是?」每每憶及她為了逃婚,連命都差點賠上,他就很想把她抓來打一頓屁股。
要逃婚有很多辦法,是誰教她一定得僱殺手殺自己的?笨女人一個!
「唉唷,你別生氣嘛,再說要是我沒請你殺我,我們也不可能相遇相識,進而相愛成親呀。」她倒是很慶幸,瞧她多厲害,為自己找來一個心愛的夫君。
「哼!」即使是如此,但他才不附和她,免得她對自己曾有的蠢念頭一直沾沾自喜。
正當兩人談天之際,前方忽然站定三名男子擋住他們去路,來勢洶洶的表情好像他們惹到這三個人似的,這景象讓街上民眾紛紛退避,兩人也停下腳步。
巫天墨與左雅孄相對苦笑,心中大概明白眼前三人為何心生不滿,只怪他們成親太過匆促,來不及通報「親朋好友」一同參與。
「啊!是秦哥哥?」不若他們的沉默以對,唯兒倒是歡天喜地上前相認。
秦陰摸摸唯兒的頭,罕見的微笑只給她,待他轉望向巫天墨與左雅孄時,臉色又恢復早先的憤憤不平。
「教主,好久不見了,算算時間有一個月了吧?真教我詫異,沒想到再次見到你,已經是有妻室的男人了。」秋棠率先開口發難,語調寒冷如冰,大有計較到底的意味,眼神更是一點也不客氣地瞪視著自家主子。
「是啊,成親不需告訴我們嗎?虧我們四人從小一同長大,勉強也算是朋友吧?如今看來大概是我想太多,教主把我們當外人了。」秦陰立刻跟進發言,先前要不是無影死命勸阻他,他早就混進雪晏國皇宮找教主當面問清楚了。
「我只想聽教主的解釋。」無影只這麼簡言一句。
「呃……你們誤會了,是因為我們成親過程太過匆促,早上拋繡球招親,下午便立刻拜堂成親,才沒時間告訴你們。」見巫天墨手下的三大殺手與他正面槓上,左雅孄緊張地替不發一語的夫君解釋。
「事發突然,連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娶她為妻,正打算帶她回天剎魔教給你們認識,想不到你們這麼迫不及待,親自跑了這一趟。」巫天墨輕握妻子的小手安撫著,鎮定的說。
聽完他們的解釋,三人的臉色這才逐漸緩和。
「公主妳好,初次見面,我叫秋棠……別懷疑,我跟妳一樣是女人,我們聊聊吧。」穿著一身男裝的秋棠走近左雅孄身邊道,完全忽略巫天墨的存在,拉過她小手立刻將她帶往別處。
「唯兒,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也去喝茶敘舊吧。」丟給無影一個眼神,秦陰迅速將唯兒帶走。
「喂……」眼看秋棠與秦陰快速帶人離去,無影沒有拒絕的餘地,只能對著他們的背影瞪了一眼。
「無影,什麼事?」看見這樣的情形,巫天墨也明白無影有話要告訴他了。
「南里國皇子殿下要我們轉告你,成親之後多回喬家鬼鎮走走,至少一個月要回去一次,別讓喬家鬼鎮的四個主人少了一個。」就這麼簡單幾句話,皇子殿下居然不敢親自向教主提,就連秋棠與秦陰都爭相迴避,這是為何呀?
巫天墨低頭思索片刻,嘴角微露詭譎笑意。
「轉告他,我可以答應,但有條件,他一個月也要回喬家鬼鎮一趟,兩個月要讓我見到他一次,就這樣。」喬家鬼鎮名義上的確是四個主人,但實際上只有兩個主人進駐,喬邪跟他一樣,幾乎沒在喬家鬼鎮現身過。
現在既然喬邪要他回去,那他也不准喬邪繼續逃避下去。
「是,我知道了。」抬眼輕瞟遠處茶坊二樓,無影答應得很不甘願。
他看見皇子殿下人就在那間茶坊注視著他們,明明兩兄弟就在彼此身邊,幹麼還要勞煩他這個外人傳話?
「快去他身邊轉告我的話吧。」巫天墨瞄了茶坊二樓一眼,隨即往左雅孄被秋棠帶走的方向邁步離開。
無影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呆愕半晌,搖了搖頭。
 
赤洛國 喬家鬼鎮
 
站在這座連結喬家四兄弟姊妹的城鎮外,左雅孄蹙著眉,一臉疑惑。
「這裡頭真的有人住嗎?看起來就像是荒廢許久的城鎮。」
「有的,看見沒?喬家鬼鎮。」巫天墨指著城鎮門口大石頭上的四個大字,一一唸給她聽。
「看見了,然後呢?」她仍是困惑。他當她不識字嗎?
「它已經告訴妳此處是『鬼鎮』了,妳就別指望裡頭住的人會正常到哪裡去。他們不想將鬼鎮整理得太乾淨,畢竟看起來像座荒廢許久的城鎮,才配得上『鬼鎮』之名。」他牽著她的手大方入內,一面介紹。
「好可怕,現在是正午耶,霧氣怎麼這麼濃厚?感覺陰森森的……」話還未完,她隨即驚悚地閉上嘴,緊緊抓住他手臂,不安地抬眼四處瞄望。
她是不是眼花了?怎麼好像看見角落閃過一道白影?
嚇!那間破屋的窗子,剛剛是不是有隻斷掌在向她招手?
嗚……她怎麼感覺到……有人在她背後不停地盯著她看?
「咳。」
「哇!你、你別嚇我啊!」她驚嚇大叫,待回神後才聽出是他在發聲,忍不住抬手搥打他嗔罵著。
「鎮定點,這座城鎮被南里國愛嚇人的皇子殿下施法下咒,凡是心不定的人,都會看見嚇死人不償命的鬼魅幻影,不過那都是假的,不用當真……」
巫天墨話還沒說完,即被她的尖叫聲打斷。
「哇—你看你看,那個是、是幻影嗎?你快幫我把他們趕走……嗚……」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的身影,一開始左雅孄的確照他所言將他們當作幻影,但他們不僅沒消失還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最後終於嚇得她猛往他懷裡躲。
「……我更正剛剛所說的話,有些鬼魅並非全然是幻影,而是住在這座城鎮的人假扮的。」瞪著表情故作陰沉的「女鬼」與「小鬼」,巫天墨不確定陷入惶恐情緒中的娘子有沒有聽見他的話,他決定以最快的方式幫她解惑。
「孄兒,記得小喬吧?也就是允心的小未婚夫。看清楚,站在妳面前的就是小喬和他娘親玉妃。」還好他還記得幾個月前跟喬鈺回來喬家鬼鎮時,巫天風曾經提過玉妃與小喬的身分。
「玉妃……小喬……」左雅孄仍驚魂未定,淚眼婆娑地呆望著眼前的「鬼」。
「你們應該也記得她吧?雪晏國五公主左雅孄。」巫天墨轉向玉妃和小喬兩人表明左雅孄的身分。
「五公主」玉妃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帶著小喬來到他們面前。
「啊!是會給我糕餅吃的好姊姊?姊姊還記得我嗎?我是時常跑去偷看妳的小鬼呀。」認出人來,小喬興奮地道。
「小鬼……對,你是小鬼……不,是小喬,真的是你」定睛一看,確定他們不是鬼後,左雅孄總算放心地露出笑容。
聽見兒子的敘述,玉妃確定她的身分後,忙不迭帶著兒子屈膝下跪,「五公主恕罪,玉妃不是故意要嚇您的,對不起。」
「玉妃娘娘,別這樣,妳再怎麼說都是我父皇的妃子,跪不得。」父皇的妃子就是她的長輩了,哪有長輩跪晚輩的道理?左雅孄連忙拉她起身。
「自從我懷了小喬,就注定不再是娘娘身分了……」玉妃低頭拭淚,難過不已。她不想在五公主面前指控皇上是殺人兇手,殺了她摯愛的男人、小喬的親爹,再怎麼說自己也有錯,況且事情都過許多年了,說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只是,一陣回憶過後,玉妃突然發現眼前的五公主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
「我記得……五公主得了瘋病?」可是此刻她眼前的五公主,言行舉止都跟正常人一般,哪裡像是發瘋的模樣?
「呃……那個……我、我是裝瘋的。」左雅孄有些尷尬,猶豫好一會兒,最後仍決定據實以告。
「咦?那皇上他……」玉妃大驚,依照皇上殘暴的性子,怎麼沒對五公主加以責罰呢?他應該不容許被自己的女兒惡意欺瞞才是呀。
她被打入冷宮前,曾經見過年幼的五公主,當時的公主已像個失了魂的孩子般癡傻……居然全都是裝出來的?
「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妳面前嗎?別誤會,我是正大光明當著父皇的面跟隨夫君離開皇宮的,絕對不是離宮出走,更不是私奔。」左雅孄一臉正經的表示,彷彿擔心遭人誤解。
「妳還敢說離宮出走兩次,兩次都被宮裡的人誤傳是跟男人私奔,只有第三次才是正大光明吧?」巫天墨瞟她一眼道。
「兩次離宮出走我都是跟你在一起,被誤傳帶我私奔的男人也非你莫屬了,難道你要跟我計較一輩子嗎?我都還沒跟你算帳,要不是我先當眾對你示愛,你會這麼乾脆地娶我為妻、做我駙馬嗎?」
這男人明明就喜歡她,居然還以她是公主的理由拒絕娶她為妻,如此不識好歹,她才該好好地與他翻舊帳、大大跟他計較到底才是吧?
巫天墨還沒來得及答話,身後即傳來一道幽怨的女聲。
「離宮出走……私奔……敢情大哥指的是我嗎……」
「哇—」左雅孄再次躲入夫君懷裡,驚嚇的大叫。
「喬鈺,妳別嚇我家娘子好嗎?她是頭一天入鬼鎮,已經被一連串的驚恐場面嚇到魂飛魄散了。」巫天墨摟著左雅孄回身,無奈地斥道。
「嗚……風,他罵我啦。」「幽怨女鬼」被責備了,理所當然轉向親親夫君告狀。
她又沒說錯話,全赤洛國人都知道九公主席鈺兒離宮出走,而且還是跟來自南里國的男人私奔,她只是聲音哀怨了點,這樣也會被大哥責罵。
摟著喬鈺的巫天風笑而不語,他才不會笨到干涉喬家兄妹的口水戰。這是屬於喬家人培養感情的特殊方式,他若不懂,也不配當喬家女婿了。
巫天墨不理會三妹哀怨的眼神,低頭凝視懷中人兒,軟聲輕哄。
「孄兒,冷靜一點,妳瞧,她是人不是鬼……喬鈺!」他輕瞥三妹一眼,要她主動出聲安撫嫂子的情緒。
「大嫂,對不起,我是赤洛國九公主席鈺兒,妳瞧,我真的是人不是鬼,哪有鬼長得跟我一樣美……呃,好啦,我是大哥的三妹,喬鈺。」誇耀自己長得美也不行哦?發現大哥朝她翻了個白眼,喬鈺也沒好氣地向他扮鬼臉、吐舌頭。
然而她表面佯怒,實際心底是欣慰的,還以為大哥這輩子都不打算找個愛侶陪伴度過一生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娶個公主過門當她大嫂。
左雅孄被喬鈺此刻俏皮的神情逗得噗哧一笑。好可愛的女孩。
「我也要向妳說聲對不起,喬家長子成親,居然是在雪晏國皇宮拜的堂,也沒時間請你們進宮喝喜酒,妳不會怪我們吧?」她握住喬鈺雙手,擔心的詢問。
「大嫂,這件事妳就別放在心上了,我也沒喝到二姊的喜酒啊。有沒有參加婚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衷心祝福妳與大哥白頭偕老、永浴愛河,一輩子幸福美滿。」喬鈺反握她的雙手,誠心祝賀。
左雅孄感動地紅了眼眶。夫君的弟妹們都好貼心。
「雖然沒喝到你們的喜酒,但那天早上精彩的拋繡球招親,我可沒錯過哦,嗚……」喬鈺又道,她真的好高興大哥能找到今生的摯愛,不禁也喜極而泣。
「沒想到這麼久沒見面,你還是有辦法將她弄哭。」提到那天的事,巫天風就一肚子火,不甘心地瞪巫天墨一眼。
都是這男人,害他得費盡心力安撫鈺兒收起淚水。
「少胡亂牽扯,我哪知道你們躲在暗處偷看?將喬鈺弄哭可不關我的事,該怪孄兒不懂事……」巫天墨無辜的為自己辯駁。
「咦?又是我的錯?要不是某人對我的當眾示愛充耳不聞,我哪會死心決定拿自己的性命去賭。」當時的她哪顧得了這麼多,光是想到得在這麼多她不認識的男人中選一名當駙馬共度一生,她就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想起來了,拿性命打賭是喬邪起的頭。」巫天墨突然冷冷地拋出這一句。
四人對望片刻,非常有默契地一同露出奸笑,決定這個「錯」就由喬邪一人獨自擔下了!
「五公主,聽我說,喬家鬼鎮沒有鬼,往後妳再見到任何的『陌生鬼』,都是住在這裡的人假扮的。喏,妳看,那邊坐在屋頂上遙望我們的姑娘名叫念紅,是九公主的貼身宮女;這邊直走到底有間屋子,我跟小喬和雪晏國的花嬤嬤就住在那兒,目前花嬤嬤正忙著照顧兩個女娃兒,左允心與巫憶萱,再加上很少回來的南里國皇子殿下,就是喬家鬼鎮所有人口了。」玉妃貼心地為左雅孄解釋介紹道。
「嗯,我了解了……咦?不對,我家唯兒怎麼沒有來這裡住下?」忽然憶起自己的貼身宮女唯兒,左雅孄慌張的望向巫天墨問。
「放心吧,有秦陰在她身旁,她不會有事的。」在雪晏國時巫天墨就已經將唯兒丟給秦陰照顧了,也許秦陰正把唯兒帶去哪裡談情說愛吧。
「……就是有秦陰照顧,我才不放心哪……」左雅孄小聲低喃。誰知道秦陰會不會把她的唯兒拐去當他娘子?
 
七個月後—
拈過三炷香,左雅孄動作一頓,眼角餘光注意到有影子正悄悄靠近她,她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在喬家鬼鎮住久了,難免變得神經兮兮,一點兒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敏銳的感覺,但事實證明,喬家鬼鎮的確沒鬼……
嗯,如果大白天濃煙四起陰風慘慘、晚上後山狼犬嚎叫一整夜、殘屋破瓦碎木石屑突然崩塌、神出鬼沒的魅影一閃而逝、微風吹過小巷恍若低泣聲、樹枝隨風搖擺發出對談喃語聲、無人空屋傳出細微詭譎嘻笑聲……等等一切異狀全是她的幻聽與幻覺的話,那麼喬家鬼鎮確實沒有鬼,真的。
如今,她已經練就一身視若無睹、充耳不聞的好功力,正恭敬地朝墳頭三拜,並大聲地「喃喃自語」道—
「爹、娘,今天是這個月我與墨回來看您的第七天,等會兒我們就要回天剎魔教了。原諒媳婦無能,無法令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媳婦雖已苦勸,他仍然在做殺人的勾當,一點也不懂為尚未出世的孩子積福,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很愛他。
「不管他在外面名聲有多壞,永遠都是我心目中最溫柔的好男人,相信他也會是天底下最疼愛孩子的好爹爹,希望爹娘繼續保佑他出任務時平安歸來,保佑我肚中孩子順利出世,保佑喬靜懷上她最想生的男娃兒,保佑喬鈺行走江湖萬事如意,保佑喬邪早點找到他心愛的姑娘……」
拉拉雜雜地唸了一大堆,直到無話可對公婆講了,她這才終於願意再度彎身三拜,並拿香往土裡一插,接著雙手合十再三拜。
等她祭拜完畢,一旁的巫天墨突然由後用力將她抱入懷中,沒給她發言的機會,傾身便是一記懲罰般的熱吻,直到感覺她快喘不過氣了,他才不甘願地放開她。
「壞娘子,敢跟爹娘告我的狀?」他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娘子,把他爹娘當作天上的神仙,以為她誠心祈禱,爹娘就會讓她實現所有願望?
「你才壞,居然在爹娘面前……強吻我。」她就是因為知道接近她的人影是他,才刻意大聲祈禱,前半段的話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她屢勸他退隱江湖他都不聽,可知道每回他出門執行任務時,獨自一人守著空閨的她有多擔心害怕。
「爹娘不會介意的,反而會高興我們感情好。」他大掌緊貼她隆起的小腹,嘴角輕揚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們的兒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出世了,他已迫不及待想看孩子長得有多可愛,當然,孩子的性別自然是喬邪說的。
「先說好,我可不准你教我們的兒子練武,不准你教他殺人,更不准你硬要他當下一任天剎魔教教主。」膩在他溫暖懷抱中,她伸出掌心覆上他大手。孩子都還沒出生呢,她已經想到十幾二十年後的情況了。
「習武主要在於強身健體,沒人說練武就一定要殺人,妳想多了。」他怎麼可能教自己兒子殺人?那太殘酷了,教主之位他並不打算傳給他的後代。「孄兒,我答應妳,以後不再親自出任務,教中事務也會轉交秋棠管理,只是我依然不能離開教裡,我有我的責任和顧慮。」他不愛隨波逐流,只想找個家安定一輩子,鬼鎮雖等於是他永遠的家,但他仍無法在此長久住下。
「嗯。」她輕應了聲,表示同意他的決定。
嫁給他也有一段日子了,她逐漸能明白喬家人心裡在顧忌什麼,就如那首詩開頭的前兩句,以及算命師所言的—帶煞相剋無緣聚,只要有其中一人存在,就會失去另一人,他們不敢拿家人的性命開玩笑,只能盡量迴避著彼此。
所以,他們兄弟姊妹並不常見面,即使見了面,也只是匆匆一瞥,聊個幾句。
「對了,喬邪偷偷告訴我,唯兒肚裡的孩子是個女娃兒哦。」想到這件事,左雅孄語氣變得異常雀躍。
「妳什麼時候偷偷跟他見面的?」巫天墨輕笑。唯兒肚裡孩子的爹,不消說即是秦陰。
「那個不重要,我有個好主意。」早知道他們兩兄弟彆扭的性子,搞到最後好像她才是喬邪的姊姊似的。
「哦?」他不以為然地挑眉。
「我們快點去跟他們訂下約定,讓我們兒子長大後娶他們的女兒,這樣一來我跟唯兒親上加親,也不怕秦陰將唯兒帶離開我身邊了。」她好不興奮的說。
「……不知道從前是誰一直很同情允心,年紀這麼小就得跟小喬訂下娃娃親?」他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她這個善變的女人。
「那不一樣嘛,我與兒子心連心,可以感覺得到他也很喜歡唯兒肚裡的女娃,他們長大以後必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不讓他們成親太可惜了。」
她吐舌一笑,為了撮合這對「佳偶」,她已經開始對兒子催眠……呃,不,是諄諄教誨,告訴兒子他的小未婚妻有多溫柔可愛,沒娶到她會後悔一輩子。
「胡扯。」他輕嘆搖頭,同情地摸摸她肚皮,「可憐的小子,長大以後要是想逃婚,做爹的我支持到底,儘管逃婚去吧。」
「別亂教我兒子逃婚啦,討厭!」她嬌嗔地搥他一拳。
「沒聽過『上樑不正下樑歪』嗎?有什麼娘親就會有什麼兒子。」
「哦,那你『下樑歪』得怪『上樑不正』嘍?」她可沒忘記婆婆也曾是殺人於無形的南里國人呢。
「更正,是有什麼婆婆就會有什麼媳婦,我娘也是與人私奔……」跟巫蒼。
「咦?那我兒子的小未婚妻不也會學我逃婚……」
「……」
喬家後院墳前,詭譎陰風不斷,樹下一對有情人相擁,笑語呢喃,一廂情願地替尚未出世的小生命決定未來人生,絲毫未聞藏匿風中的細微抗議聲—
這個娃娃親,我逃定了!
*欲知喬家老二喬靜和鬼皇子的古墓戀曲,請看新月春天系列嫁到什麼鬼地方之一《帶煞皇妃》
*欲知喬家老三喬鈺和巫天風的曲折戀曲,請看新月春天系列嫁到什麼鬼地方之二《宴城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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