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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月底,北台灣的豔陽已經肆虐得無法無天,在這種天氣之下,任誰都會想躲在冷氣房裏橫躺著吹冷氣消暑,可是有一大票人卻大大的不以在日曬底下為苦,非但綿長的隊伍一排數個鐘頭毫無怨言,臉上更是充滿了等待的幸福笑容。
「顏樂童、顏樂重、顏—— 樂—— 童!」
一座三層樓高的白色巨型拱門後是擁有全省數百家連鎖的「新世紀唱片城」,此時,此起彼落的鼓譟聲從唱片城內傳到唱片城外,興奮的叫喊聲不絕於耳,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絕不會相信一個年方十六的小女孩會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和號召力。
「你別擠我啦!」屠奕中皺著眉頭用手肘頂開旁邊那個汗流浹背的男生。男生就是這麼討厭,稍一流汗就臭兮兮,噁心極了。
「中中,妳在哪裏?妳有沒有跟著我們?」一個微胖的女孩揚聲叫喚,她是中中的同班同學包美凰,同時也是她們「戀童俱樂部」的部長。
「中中,這次要是妳再得不到顏樂童的簽名,妳就自動脫離我們俱樂部吧,我們不要這麼沒用的團員!」
戀童俱樂部裏最癡狂的成員—— 董嘉麗,她在包美凰語畢後也隨即用譏誚的語氣揚聲道。
「等等我!我被個臭男生擋住了,妳們等等我呀!」聽到包美凰的叫喚和董嘉麗的嘲諷,中中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了,她用力頂開臭男生,奮力的往前衝。
今天她非得親眼見到她心儀的顏樂童不可,也非得到顏樂童的親筆簽名不可,身為戀童俱樂部的成員,就只有她還沒獲得顏樂童的親筆簽名,這太丟臉,也太可恥了,她發誓,今天她一定、一定要洗刷這項屈辱!
沒錯,在大太陽底下群起聚集的她們並不是要做什麼抗議、示威、遊行等等有建設性又有抱負的事情,她們就是標準的追星族,追的正是半年前突然竄起的樂壇小天后顏樂童。
說也奇怪,女性偶像歌手的擁護者應該以男性居多,而男明星總是被一大票癡心的女影迷追著跑,可是顏樂童卻顛覆了這項慣例,她的歌迷,百分之八十是女孩,而且是年齡從十歲到二十歲不等的年輕女孩,欣賞她的男歌迷渺小的只佔了百分之二十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據專家學者分析,這大概和顏樂童極中性的打扮有關,她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娛樂圈有眾多長腿美女,她絕不是最高的,可是她瘦削,只有四十三公斤,又慣穿剪裁合身的西裝式褲裝,因此她一站出來,在舞台上往往給人又瘦又高、光芒耀眼的感覺。
現在,顏樂童的穿著打扮已經成為台灣年輕女孩購衣的指標了,褲裝再度受寵,她那一頭註冊商標似的直長髮更是許多洗髮精廣告商覬覦的目標。
摒除時下女孩喜歡染髮的愛好,她的長髮直且黑亮,不施脂粉的調調,加上有點偏古銅色的健康肌膚,她整個人恰與今年全球流行的自然風不謀而合。
總之,顏樂童風暴空降全台,她個人魅力橫掃亞洲擋也擋不住,非但詞曲創作全能,獨特的 R&B 黑人節奏藍調的靈魂唱腔,更是令樂迷們如癡如醉,她的個人首張專輯銷售量在全台已經大破六百萬張了,以台灣兩千一百萬的人口來算,這樣的銷售量實在驚人,也著實跌破樂評人的眼鏡。
這股顏氏風潮預計還會延續下去,至於會延續多久?專家們也不敢預估,有人預言顏樂童的專輯會賣破一千萬張,全台平均兩人就有一個人會擁有她的專輯,也有人對這股風潮不以為然,認為顏樂童一定紅不過千禧年,並嗤之以鼻的指出,她的走紅只不過是台灣人民面臨公元兩千年的總統大選,不知所措所反映出來的空虛現象罷了,不能當真。
但不管如何,顏樂童此刻紅翻天是不爭的事實,她上的任何節目總能造成萬人空巷,守在電視機前搶著看她的收視高潮,她所到之處,必然有大批歌迷和媒體也蜂擁而來,連美容材料行裏的黑直長假髮變成新鮮搶手貨也是拜她所賜。
看來,世紀末顏氏驕女當道是在所難免的了,不知道何謂顏氏風的,真的會被人家當成剛從亞馬遜河流放回來的,在遜河待久了,免不了就很遜、很遜、很遜……
愈近晌午,新世紀唱片城的人潮就愈是洶湧氾濫,中中好不容易與包美凰會合了,她鬆了口氣之餘,不忘緊黏著包美凰不放,以免又錯失會面心儀偶像的時機。
話說回來,包美凰真不愧是她們戀童俱樂部的部長,她不多話,但衝擊力一流,噸位頗豐的她總能帶領她們這些團員逆流而上,在源源不絕的人群裏排除萬難,衝到最前鋒!
傳說包美凰已經擁有五張顏樂童的親筆簽名了,她甚至還祕密的擁有一張她與顏樂童的合照,雖然誰也沒有福分看到那張傳說中的合照,但也真叫她們這些團員又妒又羨的,更加覺得技不如人,只能安分的以包美凰馬首是瞻了。
其實,中中的要求並沒有那麼多,別說擁有與顏樂童的合照那麼高難度的事了,她只要求有一個簽名就好,這是她平凡生活裏一個小小的大心願。
「顏樂童來了!天呀!」
尖叫聲四起,等著簽名的隊伍頓時混亂了起來,原本隊伍雖然長,但還算安分守規矩,可是顏樂童本人已經來到唱片城的消息一放出,原本良好的秩序馬上就亂七八糟。
瘦小的中中立即又被人潮擠得無法待在包美凰的羽翼之下,人潮不退,可是她猛往後退,這跟站立的技巧毫無關係,跟個人的「分量」才有關係。
「部長!」中中連忙跳起來舉高雙手向包美凰求援。她不要真中了董嘉麗的魔咒被驅離戀童俱樂部,她太愛這個俱樂部了,失去俱樂部成員的資格,她真的無法想像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跳著跳著,驀地,她覺得腳不著地,而且後衣領緊緊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提著她衣領似的,她恍似夾娃娃機器裏突然被夾起的娃娃,吊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咦?怎麼會這樣?難道……
她靈光乍現,眼睛一亮。
天哪!難道她被神仙選中,在這神聖的簽名會上賦予了她仙法,從此,她就是仙女了……哇塞,她真是太榮幸了,能在顏樂童的簽名會上變成仙女,她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如此的有神緣,也如此的有神機……
正在驚喜不定,冷不防的,一個濃重渾厚的聲音潑冷水的在她耳邊響起——
「妳的笨腦袋瓜先不必高興得太早,是我。」渾厚的聲音又譏誚的道:「順便告訴妳,中中,就算是神仙,祂也沒有興趣挑選一個思考不經大腦又頑劣不堪的少女來當仙女,那會讓整個仙班良莠不齊。」
聽到這個聲音,中中就知道她完了。什麼神仙選中她,現在是死神來逮她了,蹦出這個程咬金,她什麼都不必做了!
雙腳著地後,中中極緩、極緩的轉過頭去,無辜的抬頭看著眼前火藥味極重的高大身影,然後,還不怕死的露出一個「別來無恙吧」的笑容。
「哈,大哥,好巧,好久不見。」中中衝著她大哥一笑之後,便天真的、毫無心眼的問道:「對了,大哥,你剛剛怎麼知道我以為自己變成仙女了?」
「因為我是妳大哥!」屠奕東皺著眉頭回答。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會有這樣一個妹妹?她的想法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老實說,除了兇字訣之外,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與這個幼妹相差十三歲,他不了解她少女的心理在想些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喜歡在大熱天來這裏和這些看起來都瘋了的人窮攪和、鬼吶喊?
留在家裏吹冷氣看書不是很好嗎?再不然去圖書館看書也是個挺好的選擇,又安靜又有讀書氣氛,怎麼樣都強過來這裏和大批人潮推擠那麼野蠻。
聽到奕東氣結的回答,中中拍了她大哥一記,大笑道:「哈,大哥,你真愛說笑,我當然知道你是我大哥嘍。」
奕東又再度皺起眉頭。他的妹妹居然當他是哥兒們似的拍他,這是什麼舉動?沒大沒小的,亂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任中中打哈哈下去了、他必須拿出兄長的威嚴,否則她是不會怕他的。
「中中,我問妳,妳知不知道妳學校明天要幹什麼?」他板著長兄如父的臉,不苟言笑的問。
中中很快的點點頭,輕快的回答道:「知道啊。」
他的眉毛上揚了。這丫頭,知道還來這裏?難道她很有把握嗎?不,不可能,依照他認識她十五年多的經驗,她怎麼可能有把握?若有的話,她就不能叫屠奕中了。
奕東忍著脾氣不發作,他忍耐的問:「好,那妳告訴我,明天學校要幹什麼?」
中中一臉受不了的看著他,揚揚眉梢地說:「期末考呀!哇,你很遜耶,大哥,學校上個禮拜不是有寄通知單給你嗎?你還真是未老先衰,小心現在有種病叫少年癡呆症,我現在告訴你了,預防點,將來得了別怪我沒兄妹情,沒事先告訴你。」
「中中!」他真會被她給氣死,明天要期末考,她居然現在還在這裏尋歡作樂,太放肆了!
中中笑嘻嘻地道:「大哥,你幹麼那麼生氣?嘖,瞧瞧你,釦子沒扣好,領帶也鬆了,哦,我知道了,八成是昨晚又沒睡好了對嗎?」
她這個大哥的脾氣她摸得一清二楚,只要睡不好,他就會發脾氣,就會心情不好,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她不會跟他計較啦。
「跟我回去,家庭老師在家裏等妳,妳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他懶得回答中中的問題,只對她下了最後通牒。
中中的眉頭倏地垮了下來。唉,她就知道再怎麼打哈哈也逃不過被遣送返家的結果。
「走!」奕東不容置喙的命令著。
中中嘆了口氣,無精打采的道:「噢,好吧—— 」
她依依不捨的看著她的同伴們愈衝愈前面,包美凰的背影是那麼的雄壯威武義無反顧,而她的偶像顏樂童也正穿著白色瀟灑的褲裝,踩著高跟鞋俐落的步上台,歡呼聲和掌聲如雷的響起,顏樂童那綽約的風采是多麼迷人啊!可惜她是無緣目睹了。
奕東瞥了一眼遠處台上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不以為然的皺皺鼻子道:「真搞不懂妳為什麼會崇拜這種遙不可及的偶像明星?」
在他的記憶裏,他從未迷過明星,當年他那些同學們都在風靡什麼大眼玉女明星和軍中情人的時候,他的生活裏只有教科書,就算崇拜偶像,他的偶像也不是明星,而是—— 國父。
嘖,他的偶像是國父,雖然說出來有點老套又有點噁心,這個時代若這樣告訴別人,恐怕還會遭人唾棄,說他諂媚、狗腿。
可是,當年他是個滿懷熱血又極度嚴謹的青年,在八股教科書的摧殘之下,他當然只能正氣凜然的崇拜國父,要他對玉女明星那些無病呻吟的歌曲認同,他說什麼也做不到。
耳聞奕東的不以為然,原本沮喪的中中嘻嘻一笑地說:「當然搞不懂嘍,所以大哥你二十八歲,我十五歲啊。」
她是個天生樂觀的人,所以今天沒得到顏樂童的簽名,她頂多只有一點點計謀無法得逞的懊惱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顏樂童的簽名會又不只這一場,她還有台中、台南、高雄那三場可以搏一搏,只要她小心一點,溜出家門時謹慎一點,搞不好就給她拿到簽名了。
不過,照她那些哥哥們的講法,她是過度樂觀,且極度夢幻。
或許吧,她從不知憂愁,生活裏沒有什麼大志願,也沒有什麼大煩惱,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她覺得這樣很好啊,做人嘛,開心最重要。
「上車!」奕東有點不爽了,二話不說將中中攆上車。他當然知道自己已經二十八歲了,這點不必她這個小鬼來提醒,況且他也不覺得二十八歲有多老。
「好吧,上車。」知道反抗無效,她是很識時務的。
一上車,中中便立即從背包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一張 CD 往前遞,甜甜地說:「老紀,我要聽這張CD。」
「咦?是顏樂童的CD!」老紀驚喜的道,並且立刻將 CD 片裝好。
「真有你的,老紀,識貨!」中中笑得嘴都闔不攏了。
「這麼說,小小姐,妳也喜歡這歌兒嘍?」老紀開懷的問。
中中崇拜的雙眼閃著光芒,臉頰染上一層興奮的紅霞。「當然!不只喜歡,我簡直太欣賞了,你知道嗎?老紀,打從我出生到現在,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流行歌曲,我覺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奕東對這一老一小的談話很是不以為然。這是什麼對答?簡直會笑掉人家大牙!區區一首通俗流行歌曲罷了,犯得著用「三生有幸」來形容嗎?這個中中對他從來就沒有這麼尊敬崇拜過,對那個顏什麼童的卻如此崇拜有加,太藐視他這個長兄的存在了。
有點吃味的邊想,他修長的手指邊翻動置於腿上的業務彙報,眼睛看著報表文字,看他們兩個聊得高興,他輕咳一聲,假裝不經意地問道:「老紀,你怎麼知道這是誰的CD?」
這個顏樂童當真有那麼出名嗎?老紀都五十歲的人了,居然知道這種小眉小眼的小歌星?
「拜託,大少爺,現在誰不知道顏樂童呀。」老紀跟中中一樣,馬上誇張的說,「喏,你聽,這首歌叫放晴日,這個專輯現在就主攻這首歌,這樣唱來著——我的心跟著你而放晴,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天天都是放晴日,啦啦啦啦,心情天天都放晴,啦啦啦……這詞兒寫得多棒、多有深度,這調子多輕快呀,真是太好聽了!」
奕東攏了攏眉,禁不住有點抽搐的感覺。
一個滿口山東腔的老伯唱這種小女生唱的夢幻歌曲聽起來還真荒唐,況且他也不覺得這種無聊的歌詞有什麼深度可言,他們兩個真是言過其實,太誇張了。
「天哪!老紀,你真是唱得太好了,讓我也加入你的行列吧!」中中興奮的大叫,天涯何處無知音,原來知音在前方,她很不淑女的爬到前座,愉快的要與老紀合唱。
老紀也樂了,他把音量開得加倍大聲,愉快的回答道:「好的,小小姐,我們合唱!」
車廂裏的噪音瞬間提升了一倍,奕東闔上業務彙報。他是別想看這份彙報了,他們兩個聯手打造的魔音,足以擊潰他的忍耐力,況且聽這種幼稚的歌曲會減弱他的分析力,也不宜看報表。
「啦啦啦啦……心情天天都放晴,別問我原因,蔚藍的天,就是我的心情……」中中手舞足蹈的跟著老紀合唱。
奕東投降的閉上眼睛假寐,不知不覺間,他皺起了眉頭。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恨得牙癢癢的過,可是現在有了,因為,他居然討厭起顏樂童這個人來。
第二章
位於敦化北路的屠氏集團大樓是一棟具有超現代感特質的新式科技大樓,這附近全是高聳的金融中心,而它—— 屠氏集團大樓,銀灰色的尖塔型外觀分外突出,大樓側面閃著耀眼的「屠氏集團」四個銀白色字體,立體又摩登,任誰都會聯想到裏頭齊聚的必然都是精英分子。
屠奕北搭乘專用電梯直達屠氏集團大樓第二十九層,一出電梯口,他熟練且筆直地朝左方的總裁室走去,冷空氣早已驅離適才他在高爾夫球場的燥熱。如果不是他的頂頭上司臨時沒在球場出現,他也不必耗費時間去陪那些狡詐的英國佬打小白球,幸好生意談成了,不負眾望,他剛剛幫公司成交了一筆利潤七億美金的生意。
「總經理,請留步。」常欣欣在奕北即將進入總裁室的最後一秒不疾不徐地從她的座位走出來。
和許多高階領導人對祕書的期許一樣,欣欣這個總裁祕書的位子就在總裁室正前方,她坐在那兒有多少工作效率不知道啦,不過倒著實可以替那位總裁先生擋掉一些不願見的人就是。
奕北撇撇唇。「別阻止我,我要去看看那傢伙在幹什麼。」
他身上有股年輕男孩所沒有的冷酷氣質,瘦削的臉頰,犀利的眼神,一身普通的黑色便裝下是粗獷結實的挺拔體格。
欣欣溫和地微笑道:「抱歉,總經理,總裁吩咐過,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他。」
奕北挑起眉。「我不是任何人。」
他就知道那傢伙會讓欣欣出來擋駕,只恨他對屠氏集團有著不可自拔的使命感,所以他們才會都吃定他,凡是不想收拾的爛攤子都留給他去收拾。
「我知道。」欣欣還是保持她專業祕書和藹又大方的笑容,奕北的怒容是嚇不倒她的,因為她知道在他總是酷勁十足的表情下,有一顆善良又愛護小動物的心。
「知道還不讓開。」奕北的聲音總是帶著種難以解釋的權威,讓人不由自主要聽他的。
她一貫的微笑。「抱歉,總經理,我真的不能讓你進去。」
「欣欣!」
「好吧。」欣欣退回她的位置,輕巧地拿起抽屜裏的小化妝包,對奕北嫣然一笑道:「總經理,剛剛我不在座位上,我在化妝室。」
說完,她笑著往化妝室的方向走。
驟然之間,適才那個盡忠職守的好祕書就這樣不負責任的棄守了,堅持不過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好歹總裁問起來的時候,她可以理直氣壯的回答她阻止過了。而他們兄弟之間的帳呀,還是讓他們兄弟去算比較快,她偷得浮生半日閒,剛好可以去頂樓的義大利式咖啡坊補吃頓浪漫的早餐。
奕北在欣欣棄守後,很快的以感應磁卡進入屠氏集團最華麗、最摩登、最前衛的總裁室。
總裁室佔地百坪,而且機關重重,雖然只是要找一個人,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不小心還有被擒擊的危險。
「總裁!」奕北揚聲,自己不會呆得去冒險,而那個藏匿的人也該知道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非出來見自己不可。
果然,奕北的聲音剛停,沙發背後便隱隱傳來一陣模糊的囈語,接著,頭髮凌亂無比的屠氏集團總裁—— 屠奕東從沙發後爬了出來,他不是睡在地毯上,而是他在沙發後擱了張兩用軍床,隨時可提供他小瞇一會。
「你來了。」奕東懶洋洋的睜開眼睛看了奕北一眼,便沒什麼興趣的又闔上了眼睛。
他好累,屠氏在三個月之內同時要發展九個開發計畫,這是董事會決定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老董事頭腦不清楚,做這種虐待他這個總裁的決議,可是那些老董事都是他父母的摯友和屠氏的元老,對他們五個兄妹都關心得不得了,如此一來,他也只好認了。
說起他們那對過世已十年的父母,也真算是一對傳奇人物。
他們的父母因為在年輕的時候,隔壁住了一對很酷、很瀟灑,又很行俠仗義的黑道夫婦,於是令他們對黑道心生無比嚮往,一心一意想加入黑社會。
不過要進黑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雖然屠氏有的是錢,可是他們依然不得其門而入,心癢難搔之下,他們索性很天才的扮演起黑道大哥和黑道大哥的夫人,出入是黑色賓士,公司職員一律黑西裝,把屠氏進口洋煙的生意說成販毒,屠氏旗下模特兒經紀公司被他們稱為夜總會,叫那些模特兒為公關小姐,全省的分公司都叫堂口,分公司的執行長都叫堂主,玩得不亦樂乎。
就這樣,這種扮演黑社會的日子過了數年,他們依然樂此不疲,天天看寫實的港片錄影帶是他們必做的功課,務求再更像黑社會一點。
一日,他們無意中獲知真正的黑社會在「聚福樓粵菜館」有一場談判,於是他們興匆匆的趕去參加,用十萬塊買通一名小混混把他們安插在其中一桌,浩大的場面直讓他們驚呼值回票價,來得太對了。
可是當談判破裂,雙方開始廝殺械鬥,他們也難逃一劫,被當成其中一方的人馬給砍死了。
黑幫仇殺,這種很黑道的死法,也算求仁得仁了,因為他們入葬時臉上都帶著微笑,好像很幸福的樣子,所以大家並沒有想到要替他們報仇什麼的,歸究原因,這是他們自己要去的,要報仇也真不知道要找誰才對。
父母死後,爭權奪利這種灑狗血的事沒有發生在他們五兄妹身上,公司裏,他們的小叔替他們管理屠氏,屠小叔是企業天才,短短十年間便將他們父母崇拜黑社會不知長進而敗掉的資產重塑且壯大十倍,日復一日,讓屠氏集團在金融企業界佔據了領袖的地位。
奕東成年後,他們的天才小叔便迫不及待的將屠氏丟還給他們五兄妹,他自己領了董事會給他的豐厚退休金,追著他心愛的阿拉伯女郎去撒哈拉沙漠過游牧民族的生活去了。
其實這位英明的屠小叔早就想這麼做,只是不忍心丟下哥哥的五名子女不管,只好忍痛割捨血液裏奔放的因子,強忍到奕東成年,他總算可以無愧於兄嫂地去追求他自己想要的夢想了。
「你真好命,把難搞的英國佬丟給我,自己在這裏睡覺。」奕北在沙發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拿出慣抽的洋煙抽著,怎麼看都很有領導人的氣勢,與旁邊那個一直無法振作起來的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如何?」奕東又微微睜開眼睛,不怎麼起勁的問了句,煙味提振了他的精神,他總算有一點點的清醒了。
奕北撇撇唇。「當然成交了。」
他最討厭這種雲淡風輕的問法了,好像他盡心盡力、鞠躬盡瘁都是應該的,他不是屠家唯一的男丁,可是他卻常常有這種感覺。
趴在沙發上,奕東懶洋洋地道:「我知道你的球技比我好,口才也一流,一定會談成生意,不說這些了,來根煙吧,下午有兩個會議要主持,不振作不行。」
奕北盯著他那倦懶極的大哥,不情不願的點了根煙遞到他手中。
他不懂大哥為什麼明明有十分實力,卻只肯拿出七分來?他知道大哥才是屠氏集團最理想的接班人,他擁有天生的領袖氣質,縱使時常懶洋洋,一樣可以號令每個人心甘情願為他做事,這種領袖魅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就像他,他雖然對屠氏有使命感,可是卻缺少那份叫人想跟隨他奮鬥的慾望。
縱然有天分,可惜大哥卻對管理企業沒什麼興趣,這大概多少有點遺傳了他父母的浪蕩吧,大哥一心想浪跡天涯去瀟灑,可是他現在是蛟龍受困淺灘,身為屠家的長子,他不得已,只好認命的帶領著他們三個兄弟和屠氏一起奮鬥,偶爾還要管管他們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妹,也真夠他累的了。
奕北揚起嘴角道:「其實我們可以不完全接受那些老董事的決議。」
他這麼說並不是要抹殺那些老董事對屠氏的貢獻,他很尊重他們,可是年代不同了,現在的他們有他們的新新管理法則,跟老董事的保守作風實在無法謀合。
奕東噴出一口煙霧,淡淡地道:「不好,他們都老了。」
他是很念舊的,就算老臣們現在都無法給公司什麼貢獻,只要他們想來公司上上班、來公司走走,他就會給他們辦公室,否則你要叫一個上了一輩子班的人退休之後到哪裏去?那種無處可去的空虛可是會讓他們非常的失落。
「不忍心傷他們的心,於是你就選擇殘害自己的弟弟?」奕北很不以為然的反問。若不是老大忙得累癱在這裏,他也不必臨時趕去陪那群英國佬打球。
「別忘了你是我們屠氏的總經理,總裁有事,總經理服其勞,那是你分內的工作。」奕東捻熄煙蒂,還是感覺全身痠痛。
「謝了。」奕北皮笑肉不笑,冷冷的回答。
叩門聲響起,欣欣走了進來,她端著一只托盤,裏頭有兩份香味四溢的早餐,看到沙發裏一坐一趴的兩兄弟,她露出會心的微笑。她就知道他們很快會講和,兄弟嘛,哪有隔夜仇呢?
「吃早餐吧,兩位,想必你們都還空著肚子吧。」欣欣將托盤放在桌上,咖啡發出的香氣足以振奮人心,煎培根蛋也香噴噴的極為誘人。
奕東慵懶的坐了起來,此時此刻,他還真的很需要一份營養充足的早餐來補充精神,以應付下午各個主管對他的疲勞轟炸。
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是否有雙重性格,既隔代遺傳了他祖父的英明睿智,又無法根除自己身上流有父母奔放的血液,但他父母都是超夢幻浪漫的自由派,他顯然與他們的水準還有段距離,只不過小小遺傳了一點罷了,要說超夢幻派,中中才是箇中高手。
奕北沉默的開始吃早餐,在沒必要的時候,他通常都惜話如金,絕不廢話。
欣欣將幾個卷宗送到奕東面前,並將奕東那杯不加糖的咖啡加進一顆奶精球,跟了他三年,她很了解他的脾胃。
「楓城計畫開發案?傑爾做的案子?」喝了口咖啡,奕東翻開第一個卷宗,聲音透著懷疑。
欣欣點點頭,「是的,是加拿大分公司送來的開發案,預計在魁北克發展一個商城,要請你過目。」
奕東把卷宗闔上擱置一旁,叉起培根入口。「要傑爾查清楚,我記得這塊地並不是商業用地,若進行商場開發,我們可能會有麻煩。」
「好的,我會通知傑爾先生。」欣欣收起卷宗,再一次對奕東的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這位頂頭上司雖然只大她一歲,可是對決策卻擁有超乎常人的敏銳判斷力,一份企畫他通常能抓到好幾個不合理的地方,只消一眼,他便能判斷值不值得實行。
既然如此英明,又為何會把自己搞得那麼累,累得要睡在公司辦公室的沙發後頭?
這全都是他的心腸太軟了的緣故,太縱容公司裏那些與他父親情同手足的老董事才會變成這樣,那些老董事每次興致一來,也不衡量衡量現況就同時通過好幾個大型案件,搞得公司雞飛狗跳。
還好奕東沒有女朋友,否則他的女朋友也一定忍受不了這樣的工作狂,他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待在公司裏。
其實,像他這麼俊帥的男人,身邊理應有很多女朋友才對,可是他卻沒有半個固定女友,並不是他不愛女人,或是厭惡女人之類的,他是個絕對正常的男人,愛女人,也對女人很有感覺,更不是不婚主義者,當然也不是同性戀,他只是……只是比較懶一點罷了。
懶得與女孩子約會,懶得記住人家的芳名,懶得送花,懶得甜言蜜語,懶得接女孩子打來給他的電話,久而久之,人家女孩子也懶得再來找他了。
所以嘍,他如果有餐會需要女伴,總是命令她這個祕書陪他出席,幸而她從小就是個再實際不過的人,從不以為灰故娘的童話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否則長久下來,她不愛上他才怪哩。
女人要愛上奕東是太簡單的事,他超過下顎的半長髮中分,帥氣挺拔,又極具藝術家的氣質,再加上一雙深邃的眼神,任何女人都會輕易的為他傾倒,不過那個女人不會是她這個成熟又幹練的祕書,因為她太了解他了,他懶洋洋、沒睡飽就會心情不好、對屠氏集團沒什麼企圖心、對女孩子更缺乏恆心……嘖,總之,她不會喜歡他就是了。
「這個傑爾,遲早要把他開除。」吃著吃著,奕北突然冒出一句,雖然他剛才很沉默,不過不代表他沒在聽他們的對談。
「不好,他有三個小孩。」奕東立刻加以否決。
「關你什麼事?三個小孩又不是跟你生的。」奕北冷冷的說。
「當然不是!」奕東皺起眉頭。奕北瘋了?
「這就對了。」奕北點頭,很堅決的說:「你沒必要對他手下留情,我有適當人選可以接管加拿大分公司。」
「傑爾進公司已經十年了。」他不能認同奕北的作風,員工稍有錯誤便開除,太沒人情味了。
奕北挑起眉毛。「屠氏集團不是慈善機構。」
「那我總是屠氏集團的總裁吧。」他跟奕北槓上了。「我有權力決定我員工的去留問題。」
欣欣啼笑皆非的看著這對兄弟,一個是極度愛護人類,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類,一個則是口頭鋒利但極度愛護小動物的外冷內熱典型,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但兩人個性截然不同。
她笑著悄悄離開了總裁室,把鬥嘴的天地留給他們兄弟倆,或許她該再為他們準備兩份午餐,搞不好他們會辯到中午呢。
吃完欣欣為他準備的午餐,奕東一古腦的喝下他今天的第二杯咖啡,趁著下午的會議還沒有開始,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戴上墨鏡走出總裁室,他乘坐專用電梯直達一樓,沿路上沒時間回應公司職員對他恭敬的頷首,他疾步走出屠氏集團大樓,室外的豔陽一下子照得他頭昏腦脹。
不過沒關係,為了他心愛的東西,再熱也是值得,忍著點,他的快樂時光就快到嘍!
左彎右拐,他神祕兮兮地走往一處商場大樓之後,從人家大樓的後門出來又連彎了兩次,走進個性小店林立的小街巷,一出小街巷又是更為普通的住宅區巷道,在這優美的高級住宅區裏,一家擁有粉紅色旗幟的Hello Kitty專賣店赫然出現在前方,有著大大凱蒂貓圖樣的淡粉紅色遮雨棚更是可愛極了。
對了,這就是他心愛的凱蒂貓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他看到可愛的凱蒂貓,那被公事煩得一塌胡塗的陰霾心情就會一掃而空,臉部表情也會跟著放鬆起來。
其實早在台灣還沒開始流行凱蒂貓的時候,他就已經很鍾意這款可愛逗趣的玩偶了,只不過當時凱蒂貓的相關產品還沒有那麼多罷了。
現在可不同,一流行起來,什麼凱蒂貓的指甲剪、提菜籃、浴簾都出爐了,在欣喜若狂可以好好蒐集之餘,要他告訴人家他一個大男人喜歡凱蒂貓,他還真的沒有那個勇氣,生怕人家以為他是變態。
其實現在凱蒂貓正流行,她的相關產品隨處可見,他想收藏,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繞到這裏來,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屠氏集團的總裁,身為一個跨國性國際集團的領導者,他怎麼可以告訴人家他有喜歡凱蒂貓這麼可笑的嗜好。
但是來這裏選購就不同啦,這個凱蒂貓專賣店不但產品齊全,還有許多市面上買不到的凱蒂貓紀念產品,而且地點隱僻,通常上門來的都是熟客,更不怕遇到他公司那一大群也狂愛蒐集凱蒂貓的女職員。
「哈囉,您好,午安!」看店的店員小妹笑咪咪地與他打招呼。她最喜歡這位總是戴著墨鏡上門的顧客了,他每次一買就是上萬元的凱蒂貓產品,想必他家裏一定有位瘋狂喜歡凱蒂貓的妹妹或女兒吧。
奕東也笑著走向櫃台。「上次妳說的粉藍色凱蒂貓紀念電子辭典,今天有沒有貨?」
詢問當下,他頓覺自己好像在進行什麼不法勾當。
「哦,抱歉,本來有一個,可是剛剛被買走了。」店員小妹朝店裏一位穿銀白色褲裝,戴棒球帽和大墨鏡的客人努努嘴,用掩不住的笑意說:「喏,就是這位客人買走的。」
他下意識的看了那個人一眼。好吧,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想買的東西被買走了,他就挑挑其他的吧,反正凱蒂貓的產品全都很可愛,隨便買哪一個都一樣啦。
於是他興致勃勃地開始挑選他心愛的凱蒂貓。哇!這個車用照後鏡實在太可愛了,他一定要買一個!
哦,當然,他不會把這個東西裝在自己車上,他會收藏起來,偶爾拿出來欣賞一下,還有這個車用餐具架也是……天呀!太可愛了,唉,不能在車上用這些東西實在太可惜了,依他的身分、地位和車價,他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免得上他車的人對他「另眼相看」。
選了十幾樣產品,他快樂的走到櫃台前結帳,光想到又蒐集了這些,他今天下午就會很有活力,主持十個會議都不是問題。
「選好了嗎?請問您要刷卡還是付現?」店員小妹愉快地問他,一邊手舞足蹈地跟著室內流洩的藍調音樂搖擺著。
「刷卡。」他拿出金卡交給店員小妹。
「謝謝!請稍候一下。」
店員小妹輕快地跳著結帳刷卡去了,而那位買走他心愛電子辭典的客人也適時地選好了要購買的物品走到櫃台前。
原來也有男生跟他一樣喜歡凱蒂貓呀,他瞬間產生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凱蒂貓真的很可愛!『男』女老少都咸宜。」他不由得開口對隔壁站著的客人聊起來,還特別強調那個「男」字,表示他們的英雄所見略同。
客人點點頭,不過沒什麼大反應。
奕東對著沒什麼反應的客人一笑,又繼續說道:「哈,其實這個年代已經沒有分什麼男女了,女人一樣穿男人穿的衣服,也抽煙,男人也化妝留長髮呢,你說對不對?」
奇怪,一向不多話的他,居然可以對個陌生人侃侃而談,只不過那位客人還是冷漠的點點頭,不怎麼理會他就是。
討了個沒趣,他閉嘴了,還好刷完卡的店員小妹適時的回來。
「您的卡片和發票,謝謝!」店員小妹把卡片交給他,又手舞足蹈的拿出幾個素色紙袋將他所買的東西全包起來。
這是他特別吩咐她的,已成慣例了。
「啦啦啦啦……我的心跟著你而放晴,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天天都是放晴日……心情天天都放晴,別問我原因……」
店員小妹輕快的跟著音樂旋律哼唱,聽到這裏,奕東突然覺得有點耳熟。這麼幼稚的歌詞,不是中中最崇拜的那個什麼顏樂童嗎?
「簡直無病呻吟。」奕東驀地開口了。「這種無聊的歌詞居然也敢寫出來貽笑大方,好膚淺,我們台灣的樂壇真是沒救了。」
店員小妹一愣,尷尬地偷偷將音量調小聲了點。
「太可笑了,據說她的專輯可以賣六百萬張,你們相信有這種事嗎?這根本是唱片公司吹噓不實嘛,誰會掏錢去買這種毫無品質可言的唱片。」他撞了撞隔壁客人的手臂,以一副自己人的口吻說道:「小兄弟,你說對不對?」
看著這一幕,店員小妹又再度傻眼。老天,殺了她吧!殺了她吧!
被撞手臂的客人皺起眉毛看了滔滔不絕的他一眼,沒多說什麼,但不悅顯然已寫在臉上。
奕東還在大肆批評,他旁邊的客人已經很快的結好帳離開,客人一離去,店員小妹馬上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
「幸好、幸好。」她兀自撫著胸口。剛剛這位金卡主顧客在胡說八道的時候,她的心簡直快跳出胸口了。
「怎麼了,看妳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奕東不解地接過店員小妹遞來的紙袋,他把紙袋打開來看了又看,心滿意足的露出微笑。裏面滿滿都是凱蒂貓產品,他真是太幸福了。
「對呀,我都嚇死了,生怕顏小姐當場翻臉。」店員小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您也不要那麼刻薄嘛,顏小姐的歌有什麼不好?我和我們老闆娘可都是她的歌迷呢,搞不好以後她都不來我們店裏買東西,那我就看不著她了,唉,這損失真是太大了!」
「什麼?」他皺了皺眉頭,還不大確定店員小妹的意思。
「剛才那位就是您批評了半天的顏小姐嘍。」她撇撇唇,不以為然地道:「您呀,還叫人家小兄弟,顏小姐有哪一點像男孩子了?她沒化妝的時候,可是漂亮極了呢!」
他一怔,細細消化之後總算有點懂了,懂了之後,他的眉毛陡然挑了半天高。
「老天!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羞愧得無以復加,可是,這怎麼能怪他,他怎麼想得到在這裏會遇到那位人稱歌壇小天后的霹靂黑馬呢?
顏樂童提著購滿凱蒂貓的袋子坐上路旁一輛等待已久的銀白色 RV 休旅車,一上車就聽到那首她引以為傲,但卻被剛才那個墨鏡男批評得一無是處的「放晴日」流洩在車廂內,她不禁蹙起眉心,思索了起來。
這首歌真的很幼稚嗎?
她不覺得,誰說歌曲一定要深奧難懂才叫有學問,雅俗共賞的東西豈不是更有境界,她可不希望做一些只有成年人,或只有音樂人才會欣賞的歌曲,現在她的歌曲受到廣大的人喜歡,誰敢說她的創作路線不是走對了?
「小沁,妳覺得這首歌幼不幼稚?」她很疑惑的問她那可愛的私人助理小沁。
小沁一聽,立即睜大眼睛。「不會,當然不會嘍!這首歌好好聽,我好喜歡呢!」
她就知道小沁會這麼說,每個人都對她一致的推崇。
從小到大,她都一帆風順,在學校她功課一流,出唱片後她更是一炮而紅,從沒有人批評過她的作品不好,專輯也順利的在台灣大賣六百萬張,這是台灣唱片史上史無前例的事,她正擁有最多的光環和掌聲,她的事業如日中天,可是剛剛卻被一個不知好歹的男人說得她好像是製造社會無病呻吟的罪魁禍首似的。
「怎麼回事?」歐陽沛覺得有點不對勁。平常的樂童是不會問這種話的,她對她自己的歌藝和詞曲創作能力一向很有信心,對工作也充滿了幹勁,今天怎麼會突然問這種不尋常的問題?
「沒什麼。」樂童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她何必在意一個陌生人的話,不喜歡她的歌就算了,像他那種男人,只適合去聽演歌,她這種超視覺的流行音樂歌手,他是不會懂得欣賞的。
可是,不喜歡她的歌也就算了,居然連她的人他都可以錯認為男生?她長得哪一點像男生了?
慣穿褲裝只為了方便,現在狗仔隊那麼多,女藝人動不動就被拍到春光乍洩的鏡頭,尤其她的歌曲常要配合勁歌熱舞,曝光的機率比別人多一倍,她可不想成為倒楣春光照下的犧牲者。
難道就因為她一身男裝裝扮就認定她是個男的?還叫她小兄弟,簡直莫名其妙,自己一個大男人愛買凱蒂貓,他以為每個男人都像他那麼娘娘腔呀?她可是標準的辣妹一個哩!
「樂童,待會妳要到四立都會台去參加個純音樂談話性質的節目,另外兩位來賓是製作人李光盛老師和名作詞人小娃小姐。」小沁翻著行事曆很盡職的告訴她。
小沁雖然天生一張娃娃臉,可是也已二十三歲了,她原是顏樂童所屬的「金環國際唱片公司」的宣傳,因為心無城府而被拔擢為金環愛將顏樂童的私人助理,半年來一直表現得很好,也就一直在樂童身邊待下去了。
「小娃小姐最近對妳好像有點不滿,我怕她待會的言詞太鋒利,樂童,妳要小心應付,不要讓別人有機可趁,說妳驕傲。」歐陽沛也叮嚀道。
歐陽沛是她的保母,專門負責替她擋一些無聊人士的糾纏及照顧她生活的起居,他雖有大男人的昂藏外表,心卻比女人還細,目前他們兩人一起住在金環國際唱片公司位於天母的頂級花園別墅,而樂童的父母則一直在美國定居。
「我知道了。」樂童接過他遞給她的訪問稿,開始專心的讀了起來。
歐陽沛滿意地看著她。樂童雖貴為歌壇小天后,但一點也不會擺酷,她和歌迷總是近距離的接觸,對歌迷的要求更是有求必應,但她也沒那麼常曝光於螢光幕前,因此對觀眾保留了一定的神祕感。
他肯定她的創作才華是一流的、是源源不絕的,同時也是他們金環國際唱片公司挖到的一塊寶,假以時日,她非但可以放眼歐美,更可進軍世界歌壇,誰說她的歌幼稚?她的歌簡直就是人間的極品、世界的天籟之音嘛!況且樂童今年才十六歲,往後還大有可為呢。
「沛哥,你在想什麼,怎麼一直瞇瞇的笑?」小沁奇怪的看著歐陽沛那一臉笑不可抑的表情。
「有嗎?」他摸摸自己臉頰,也回了小沁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概有吧,想到自己是樂壇玉女的保母,現在每天走出去便備受敬重,他怎麼能不打從心裏笑出來呢?
提著裝滿凱蒂貓的紙袋,奕東沮喪地回到辦公室。再怎麼覺得人家的歌難聽,他這麼當著面批評就是欠缺風度,為什麼他一個堂堂大企業的大總裁會做這種事,為什麼?為什麼?
「總裁,您回來啦。」欣欣走了進來,順便將下午要用的會議資料放在奕東的辦公桌上。
看到那一大紙袋,她興起拿出幾件把玩。「您又去凱蒂貓專賣店了?」
她對這位總裁的嗜好早見慣不怪,而她也從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每個人總有一兩件自己覺得做了會開心的事,就像總裁一樣,每回去完凱蒂貓專賣店回來就樂不可支,像個小孩子似的拿出凱蒂貓各式物品向她獻寶,然後整個下午對什麼人都親切得不得了,她覺得這樣滿好的,各得其樂嘛。
「欣欣,妳知道顏樂童是誰嗎?」他突然抓住在看凱蒂貓的欣欣,激動的問。
一定不知道吧,他這位祕書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的優異高材生,喜愛古典樂和交響樂,最愛是歌劇和豎琴演奏欣賞,像她這麼有文藝氣質的美女,不可能知道那種與古典樂八竿子搭不上邊的流行歌手。
「知道呀。」欣欣嫣然一笑。「她的歌很好聽,我最喜歡那首放晴日,啦啦啦啦……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天天都是放晴日……」她隨口哼了起來。
「放晴日—— 哦!天呀!連妳都知道!」這首歌對他來說恍如魔音傳腦,可是他還是羞慚的蒙住臉。
他把人家的歌批評得體無完膚,竟然連他優秀的祕書都知道怎麼唱,他是不是太失敗了一些?
不過,當他知道原來高處不勝寒的小天后也喜歡凱蒂貓呀,頓時他對她的好感往前挪了兩分,只是他的羞愧依然在心中蔓延不去就是。
「這首歌真是太好聽了。」欣欣笑盈盈地說,「每次一聽到這首歌,我的心情總會跟著輕快起來,很不可思議的魔力。」
「可是……可是妳喜歡的不是古典樂和交響樂嗎?怎麼可能會喜歡這種通俗歌曲?」他猶自掙扎。
「這是完全不同境界的。」欣欣很有哲理的說:「就像我懂得欣賞西餐的美味精緻,可是我偶爾也想吃吃清粥小菜呀,吃西餐要繁文縟節,吃清粥小菜不必,卻也還是可以令你感覺吃得很舒服,顏樂童的歌就像清粥小菜一樣,任誰都會喜歡。」
「我今天在凱蒂貓專賣店遇到那個顏樂童了。」他打算對欣欣告解告解,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打擊那麼小的一個小女孩,真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該做的事。
「是嗎?」欣欣眼睛一亮。「那您有沒有跟她索取簽名?」
他瞪了她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種無聊問題!「當然沒有,我又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所以我當著她的面,批評她的歌膚淺、無病呻吟、沒知識。」
「哦,老天!真的嗎?」欣欣故意驚呼,一邊莞爾地看著這位總裁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
他斜睨著她。「真的。」欣欣那誇張的模樣真是礙眼極了。
「您真令我蒙羞,總裁先生。」她微笑道。
奕東撇撇唇,沒好氣的說:「我知道,但妳可以安慰我,沒必要對我補一腳。」
「好吧。」欣欣愜意地道:「反正您又不會那麼幸運的再遇到顏小姐了,她也不會把您這個俗人所說的話放在心上,您就當做你們從不曾遇見過,這不就好了嗎?」
「謝謝妳的開導,好祕書!」什麼嘛,有安慰跟沒安慰一樣,反而讓他心裏更鬱卒。
不過,想想欣欣說的也對,他不可能再遇到那個顏樂童了,只要他不要再去那家店,他們就不會有再碰面的交集,他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嘛。
唉,為了顏面,看來他只有忍痛割愛他心愛的隱密凱蒂貓專賣店另起爐灶了。
第三章
參加完「名士頂級俱樂部」的紳士餐會,奕東直接駕車回到他位於陽明山高級地帶的宅邸,他從不排斥應酬,反正應酬等於消遣,也等於拓展人際關係,他可不想做個沒事就悶在家裏或辦公室裏猛看文件的悶總裁。
以遙控開啟防衛周嚴的鐵柵門之後,座車直直駛進花園夾道,這棟豪宅佔地千坪,花園裏繁花似錦,一進鐵柵門便可嗅到花香撲鼻,大片的玫瑰和法國鳶尾花引人駐足,當季的粉紅百合和葵百合更是怒放得嬌柔動人。
通過井然有序的花壇之後,再往前行便是成片綠樹成蔭,沿路栽植了許多菩提樹、紅杉木和花旗杉,還有一座網球場和籃球場,滿足屠氏四兄弟均酷愛在運動場上逞兇鬥狠的癖好,而那座水清無比的游泳池則是屠家嬌女屠奕中的專屬,現在流行骨感,為了保持她少女輕盈的體態,她可是天天勤於下水。
「大少爺,您可回來了。」管理車庫的老紀正和管理花園的老方在下棋,一看見主人回來了,他立即笑瞇了眼。
「大少爺,吃過飯了沒?要不要叫廚子給您做點吃的?」老方也笑咪咪地打招呼。
這就是屠家,奕東用的全是老人、舊人,念舊的他,把他父母、祖父母那一代的傭僕全留了下來,所以屠家什麼沒有,老人特別多。
「吃過了,謝謝,你們繼續下棋吧,不必理我。」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他們熱情的招呼。
這個老紀就是這樣,每次跟他打招呼都像他多久沒回來過似的,而老方不管什麼時間看到他,也總是問他吃過飯了沒有,他長得有那麼像飯桶嗎?還是他看起來總是很飢餓?
唉,不管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家有這麼多老,看他們耍寶的機會相對也多了,就當他們真的是寶吧,娛人自娛。
他走向那棟白色的歐式建築,建築物樓高六層,建地寬敞,宛若一座堅固的夢幻城堡。
這座美麗的歐式城堡前遍植櫻花、楓樹,雖然都還未到開花時節,搖曳生姿中仍透著許多風情。
站在穩健宏偉的羅馬柱前,奕東用磁卡開了門,他們五兄妹分別住在二到六樓,充分保有生活的聯繫性又不失其隱私,而那些老家僕們則住在另一棟寬敞的平房美式鄉村度假屋裏,這是奕東顧及到他們年老,爬行樓梯吃力而特別為他們設計建造的,美式的優閒風格深得他們的喜愛。
主建築物裏,一樓是接待客廳及大家共餐的餐廳,還有一個恍若圖書館的超大型摩登書房,二樓是老四奕北的地盤,老二奕西住在三樓,中中則受寵的住在被大家包圍的四樓,五樓是老三奕南的天下,他這個老大則住在頂樓,幸而他祖父母建這棟房子時就英明的加蓋了電梯,否則他可有得爬。
一樓的客廳是極氣派、極典雅、極有質感的法式佈置,屠氏在商場上名震四方,摯交好友眾多,假日閒暇不免有各路政商人馬來造訪,所以門面非豪華不可。
看到客廳旁的書房燈光還亮著,隱隱約約傳來中中的聲音,奕東心下一喜。他這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小妹總算有點長進了,懂得溫故知新的道理,依她目前一直頑劣且貪玩的程度,如果將來考不上大學,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泉下那家教嚴厲的祖父母交代才好。
「中中!」他打開書房的門,正想好好誇獎她一番,卻見她正搖頭擺腦在哼唱,嬌小的身子整個陷進寬大柔軟的法式高背椅中,法式辦公桌上開啟的超薄型電腦正是奕西昨天剛組裝完成的精品。
他瞪著中中那副優閒的樣子,她顯然不是在用功,他真是太高估她了。
他輕緩的走到她椅旁,極具威嚴的對她一喝,「中中,妳在做什麼?」
「哦!大哥。」
意外地看到奕東來了,中中連忙坐直身子,她一邊慌忙丟掉手中的歌詞,一邊手忙腳亂的尋找她的課本和筆記。
課本和筆記好不容易找到了,筆也好不容易握在她手上了,她心虛地抬頭對奕東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哈,大哥,你看到啦,我在看書呀,明天學校要考試了嘛!」
「妳明明就是在偷懶。」他走近她,赫然發現來不及關掉的電腦螢幕上有張照片。
中中又忙不迭的用手去遮電腦螢幕,幸而螢幕小,給她成功的遮住了。「大哥,你別看了,這沒什麼啦,只是一張照片罷了,我讀得累了,所以做點消遣。」
奕東把她的小手扳開,他凝著聲音,「就怕妳從頭到尾都在做消遣!」
他看清楚照片了,一張神采奕奕的少女頸部以上的特寫照片,光光的前額沒有留劉海,露出漂亮的美人尖,細瘦的頸項,上揚的細眉、大眼、挺鼻,笑容真切動人,皮膚接近古銅色,黑髮飄逸,味道十足。
「這又是哪個明星?」乍見這麼精采迫人的玉照,他有點怔然。
中中見她大哥沒馬上罵她,立即覺得有機會開脫,她誇張的大叫,「哇塞,大哥,你還是不知道呀,她就是顏樂童呀!」
他皺起了眉宇。
她就是顏樂童?他們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但這個名字最近卻常常充斥於他的生活當中。
難怪那個店員小妹會怨怪他把顏樂童當成男孩子了,看這張照片,顏樂童根本就是個道道地地、女人味十足的女孩子,那麼漂亮、那麼光彩奪人,天生的明星架式,難怪她會迅速走紅,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呢?」中中興致勃勃地把照片又放大一格。
「是很漂亮。」他不由得點頭了,這張照片流露著強烈的美感和動感,顏樂童的外貌根本不像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她有股自信的美,很有性格。
「來,大哥,這邊坐嘛,我們聊聊。」她往旁挪了一點,讓出大半張椅子來給她大哥。
奕東像著了魔似的,還真的坐了下來。
中中察言觀色,異想天開地道:「既然你也覺得她漂亮,那大哥,你就去追她吧。」
奕東挑了挑眉。荒謬!「她才十六歲,妳要我去追她?」
況且人家一個堂堂的大明星,哪是他這種小角色、小總裁說追就能追得到的?
中中一臉崇拜地說:「就是十六歲才稀奇、才值得一追,顏樂童只比我大一歲,可是她歌卻唱得那麼好,音色那麼美妙,天呀,世間怎麼會有這種完人?你不追她要追誰呢?」
他撇撇唇。「我算什麼?我配去追她嗎?」
中中很用力的點了下頭,很肯定的說:「大哥,你當然算什麼!你大大的算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偉大嗎?你含辛茹苦的扶養我和三個哥哥長大成人,自己省吃儉用,這樣的你,怎麼不配去追一個小小的歌手呢?」
「別亂講話,我哪有扶養你們?」這個中中實在太戲劇性了,他們五個兄妹根本是一帆風順長大的,既沒遇過大風,也沒經過大浪,錦衣玉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他含辛茹苦,簡直鬼話連篇。
中中可愛的聳聳肩,一派無所謂的模樣。「好吧,就算大哥你沒扶養過我們,可是憑你的外表,瞧,你這麼俊俏、這麼風采迷人,有哪個女孩子不會為你而傾倒?況且一個小小的顏樂童,你一定可以征服她的!」
「我不想征服她。」他覺得他的人生一定會被中中給毀了,安排他去追女明星,他又還沒瘋,怎麼可能做這種貶低自己的事……
貶低—— 他皺起了眉頭。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裏,他把明星的等級降了一層,是不能與他們這些大企業家平起平坐的?
哎哎,他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他怎麼可以這麼市儈俗氣?
「可是她有三十二D。」中中忽地冒出一句。
「妳說什麼?」他還在等級的問題裏沒繞出來,一下子又被中中搞得分了注意力。
中中不疾不徐地道:「我說顏樂童的上圍有三十二D,怎麼樣,來勁吧?」
「三十二D?」奕東眼睛一亮。確實很來勁,沒想到看起來那麼瘦削的傢伙會有D罩杯……但是,他面前那雙喜悅的大眼睛令他很不舒服。他瞪著中中,嚴肅的問道:「妳剛剛說『來勁』?妳哪裏學來這麼粗鄙的話?」
中中揚起眉梢,再自然也不過的說:「你別落伍了好嗎,哥?這個年代,大家都是這麼說話的,否則你怎麼跟別人打成一掛?」
「一掛?」他頓時傻眼。這又是哪裏來的外星語?
中中很懷疑的看著他,接著,她也很嚴肅的問:「大哥,你真的只是我的大哥嗎?會不會其實我是你女兒,而你不敢承認有我這麼大的私生女,所以掩飾我是你的妹妹,其實你已經四十多歲了對不對?你只是比較會保養而已,難怪我感覺跟你有嚴重的代溝……」
「中中!」
被奕東一喝,中中閉嘴了,她笑了笑,吐吐舌頭,咭咭地笑道:「騙你的。」
「什麼騙我的?」中中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有時候他還真不了解他們這些所謂新新人類的想法怎麼會這麼天馬行空,而他跟她,也只不過相差十三歲而已。
她猶帶笑意,挺不負責任的說:「三十二D的胸圍是騙你的啦。」
奕東揚起眉梢,放亮瞳孔又挑高眉尾,忙不迭的撇清道:「哈,我當然知道妳是騙我的,妳以為我會相信那隻瘦皮猴真的有三十二D呀?妳大哥我還沒那麼笨。」
其實,他真的相信了。
他的內心頓時黑暗成一片。該死,他怎麼會去相信中中這小妮子的話?她擺明了是騙死人不償命的,他還相信?活該!
「大哥,人家也不是故意要偷懶的嘛,真的是聽顏樂童的歌我才會考得好,否則一看到考卷腦袋就空白成一片,你也不希望我這樣吧。」眼見耍詐不成,中中開始耍賴了。
「強詞奪理。」這是什麼爛理由,他才不會再上當。
中中幽幽地嘆了口氣,哀怨地說:「好吧,我承認這只是藉口,可是,現在我們戀童俱樂部裏大家都會唱顏樂童的每一首歌,只有我還不完全會,我當然要找時間好好練習練習嘛,否則我會被她們笑死的。」
「妳要練習可以,但也不要找這種考試前的時間練習呀。」他毫不妥協的看著面前那張看起來無辜兮兮的小臉。
「人家知道錯了嘛。」她對奕東擠過去,環抱住他的腰,小鳥依人,很乖巧、很柔馴地呢噥開口道:「大哥,等我順利通過期末考,你帶我去香港看顏樂童的演唱會好不好?」
他沒回答,但是眼睛、眉毛、鼻子全皺成一塊兒了。奇怪,他怎麼有種不答應她好像很殘忍的感覺?
「怎麼樣?好不好嘛?」中中又嬌嬌軟軟地央求了一次。
終於,他點了點頭。「好吧,如果妳順利通過期末考的話。」
「哇!好棒!萬歲!」她捧住他臉頰,猛地在他臉頰上亂親,鬼叫道:「大哥,你對我最好了!耶!」
他被中中親得一陣頭昏腦脹,一點也沒有飛來豔福的感覺,他就知道他拿這個小妹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只是再次印證罷了,原本是要來訓誡她的,結果卻變成這樣,這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
帶她去香港就去香港,反正去香港的機票那麼便宜,只要中中真的能考過不被留級,就算顏樂童開演唱會的地點在衣索匹亞,他都帶她去。
金環國際唱片公司是美國「S&P國際唱片」的亞洲子公司,在其遠東區總裁鄭令丞的帶領下,近一年來屢創流行音樂唱片的銷售量,並培養了幾位能唱、能寫的樂壇當紅炸子雞,而樂童就是其中之一,不但當紅,也是金環旗下最賣座的女歌手。
樂童的第一張專輯推出後大獲好評,並賣得滿堂采,目前已賣到缺貨、斷貨,要買還要預約候輪,景況蔚為奇觀。
大老闆鄭令丞眼見盛況空前,這是他跨足唱片界二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奇蹟,於是他打鐵趁熱,要樂童這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加快腳步在下半年再追發兩張單曲、一張專輯,好好替公司員工賺夠豐厚的年終獎金,讓大家都可以過個好年。
配唱間裏,樂童正在錄製她的最新單曲「Love」,玻璃窗外擠了滿滿想看她錄音風采的人,全公司上下幾乎都來齊了,大老闆也包含在裏面,搖錢樹開嗓,他不來關心關心怎麼行。
樂童神態自若的戴著耳機站在麥克風後方,她早已習慣千萬矚目的眼光了,他們喜歡看就看吧,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這首歌仍是她親自作詞、作曲的,描述一個女孩對已逝戀人的愛,整首歌充滿了淡淡的悲傷和微微的惆悵,是時下女孩會喜歡的那種悵然情歌,非常的具有賣座冠軍相。
「Love for you……即使你已不在我身邊,多年來,我已習慣一個人過,可是,親愛的你呀,我未曾忘記……Love for you……時常回想你在我身邊的溫暖日子,再一次,心中充滿對你的感激,愛你,親愛的你,我未曾忘記……」
唱著唱著,她突然皺起眉頭,「膚淺」兩字畫過她心頭。這歌詞怎麼愈聽愈沒味道,好似流於浮濫,這旋律聽久了怎麼好像也不怎麼動人,這種歌曲真的可以感動那些等著聽她新作品的歌迷嗎?
煩躁驟然浮於她心間,她做了個手勢,對製作人表示她想暫停。
「怎麼回事?」玻璃窗外的鄭令丞問他身邊的小助理。
「不知道耶。」小助理很盡責的回答了。
大夥翹首引領,樂童走出來了,鄭令丞立即和顏悅色地迎上去。
「樂童,怎麼啦?是不是冷氣不夠冷?還是設備哪裏出了問題?妳告訴我沒關係,我馬上叫他們改進。」
小助理搶著說道:「不會的,總裁,我們的錄音室是全亞洲最好、最貴、設備最完善的,不可能有問題……」
鄭令丞瞪了小助理一眼。「多嘴,誰要你多話?」
討了個白眼的小助理扁嘴靠一邊去了。
他再度和藹地對他的愛將開口道:「樂童,妳……」
「抱歉,總裁,我要修改歌詞。」她匆匆地說。
「改歌詞?」鄭令丞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他陪笑著道:「不必吧,這首歌的Demo 帶我聽過,非常的好聽,實在沒有必要修改,這樣就很好了,真的、真的!這樣就很好了。」
「可是,我還是認為有必要修改。」樂童堅持己見。這首作品她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又怎麼期望能感動她的歌迷呢?
看到她那堅決的樣子,鄭令丞被打敗了,況且樂童才和他們公司簽了一年合約,如果想要和她繼續合作下去,即使他身為金環國際唱片公司亞洲區的最高決策總裁,也要向她妥協妥協。
「好吧,妳改、妳改……」
同意的同時,他也心痛如絞,樂童所寫的每個字、每個音符都是聚寶盆,就這樣修改掉實在太可惜了,宛如他親手把白花花的鈔票推出去一樣。
平常樂童的作風不是這樣子的,她寫歌、寫詞從來不改,都憑感覺,感覺有了就寫,寫了就定案,但這次……唉,心痛喲心痛。
鄭令丞與大批人馬亦步亦趨地跟著樂童,樂童走進錄音室,一邊彈奏電吉他,一邊修改不滿意的部分。
半個鐘頭之內,樂童坐在電吉他前想了又改,改了又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歌詞和曲調,此舉看得鄭令丞搥胸頓足不已。
「樂童,這樣就很完美了,妳真的沒有必要再改了。」鄭令丞愁眉苦臉的陪笑,他恨不得把她改掉的部分重新組成一首歌,那一定會很賣、很賣……
「不行,我還要改。」她緊蹙著眉心。為什麼每次一想起墨鏡男對她的批評,她就寫不下去?
她寫不出超俗的詞了,怎麼會這樣?
她煩躁的擱下紙筆站起來,如風般的走出了錄音室。不行,她需要出去透透氣,再待在這裏,她會腸枯思竭而死。
「樂童!妳怎麼了?妳要去哪裏啊?」鄭令丞跟著走出來,歐陽沛也正聽聞樂童的異常而從樓上辦公室趕了下來。
樂童拿起車鑰匙,二話不說走出金環國際唱片公司的耀眼大樓,她跳上車,發動引擎。
「妳不能走呀!樂童!」鄭令丞與大班人馬追到門口,急得汗涔涔。他做錯了什麼?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惹她生氣了嗎?仔細一想,沒有哇,可是她怎麼會這麼突兀地跑出去?難道是嫌他囉唆多話?可是,他也只不過多說了兩句罷了,應該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才對呀……
「樂童!」才一出電梯口,歐陽沛就奮力的追上去。
可他沒追上,在鄭令丞自怨自艾和一大堆人竊竊私語的目送下,樂童駕著車絕塵而去了。
「總裁,億昇集團和我們公司合作的電訊開發案,預估在兩年內在全省和外島全部架設完成,以我們公司的燙金招牌和您個人的魅力,預估市場佔有率可以達四成六以上。」
車廂裏,屠氏集團擔任屠奕東貼身專員的胡呈渝興奮的報告著,但他的頂頭上司顯然沒有什麼興趣。
奕東撇撇唇,糾正道:「胡專員,市場可達到的佔有率跟我個人有沒有魅力無關。」
「大大的有關呀,總裁。」胡呈渝笑咧了嘴。「如果不是總裁您堅持不肯,公關部門還想請您去拍廣告呢,就像那個陳經理呀,紅翻天了,我保證依您俊俏的相貌,肯定會比陳經理還紅。」
奕東冷淡的道:「胡專員,你認為以我現有的資產,我還需要去拍什麼廣告嗎?」
胡呈渝乾笑兩聲。「當然不需要,總裁……」
驀地,車身頓了一下,一陣碎玻璃聲傳來,並夾雜一聲巨響。
「怎麼回事?」奕東皺起了眉毛,待會他還要去參加亞洲經貿協會的友誼餐會,餐會是經濟部主辦的,他非賞臉不可,車子別在這種時候給他出問題。
「報告總裁,撞車了,有人從後面撞我們。」司機小杜無奈地回答。
老紀是奕東私人的司機,而小杜則是他在公務上用的司機。
「報警。」奕東很快的下達命令。最近社會上經常有不肖的騙徒假藉各種名義詐財,其中故意撞人或故意衝出去給車撞都是伎倆之一,他不會受騙的。
「報告總裁,不需要報警,警察已經來了。」小杜很識趣地拿出自己的駕照和車子的行照下車接受警察的盤問。
奕東長腿跨出車外。坐了一早上的椅監,人都懶了,而且他昏昏欲睡,趁著撞車出去透透空氣也好,免得下午在餐會上打瞌睡就不好看了。
胡呈渝連忙跟著跨出車外,焉有總裁不坐他坐著的道理。「總裁,您不必出去呀,這種小事交給我去處理就行了,您還是留在車裏休息的好……」
「無妨。」奕東對胡呈渝比了個阻止的手勢,他信步走向後車尾,交通警察正在對小杜和肇事者做筆錄。
「十六歲?」看著肇事者的身分證,又瘦又高像根竹竿的交通警察邊做筆錄,邊搖頭。「才十六歲就開這麼拉風的車,又沒有駕照,妳父母就是太寵妳了,才會寵得妳無法無天,在馬路上胡亂撞人,真是敗家喲……」
義大利名車林寶堅尼—— 奕東聳聳眉。確實是很拉風的車,造價台幣一千五百萬以上。
在台灣很少看到有人開這樣的車,尤其是個才十六歲的駕駛者,家境一定很富裕,無怪乎可以滿不在乎地在路上橫衝直撞,想必闖了禍就由父母在後面收拾爛攤子吧。
不由得,他好奇的瞥了眼那名闊綽的駕駛者。
黑髮飄逸好眼熟,挺直的鼻梁,迫人的大眼……
他的心一跳,頓時感覺天昏地暗。老天,她是顏樂童!
居然會在這裏?她居然會出現在這裏?撞車了還面不改色,果真是有大將之風哪……
不行,現在不是誇她的時候,他驟然冷靜下來。
在群眾還沒發現她之前,一定要趕快將她藏起來,否則絕對會引起暴動,在人人爭睹大明星的廬山真面目之下,搞不好會死傷慘重,這種紀錄在世界各地不是沒有過。
他倏然疾步朝交通警察走去,右手不由分說地往顏樂童肩上一搭,對警察沉穩地道:「警察先生,她是我女朋友,意外一場,我不打算控告她,現在可以讓我們走了嗎?」
樂童微慍地瞪著她肩上那條手臂的主人。這個人是誰呀?他的聲音好像有點耳熟,可是她確定她並不認識他,過目不忘向來是她的本領。
她今天何其倒楣,駕車對她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在美國她幾乎天天都開車,從沒出過什麼事,想不到今天第一次在台灣開車就撞車,這就算了,還遇到個瘋子來認她當女朋友,難道當真是她太忙、太久沒禱告,上帝發怒在懲罰她嗎?
「女朋友?」竹竿警察不以為然的看了他們一眼,「她還未成年耶,這位先生,不要熱情過了頭,小心她可以告你強……」
「你放心,我們很清白。」他在竹竿警察下流話還沒出口之前,強將樂童給擁上了他的車。
「胡專員,你負責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如有差錯,唯你的職位是問,另外,換你過去,把小杜換回來。」
「是!是!」胡呈渝連忙誠惶誠恐的奔過去交換小杜去了。
「妳要去哪裏?」小杜一回到駕駛座,奕東便轉頭問身旁的樂童,霎時發覺近看的她更漂亮,淡施脂粉比在水銀燈下濃妝的她美多了,他不敢點破她的明星身分,怕她驚慌。
樂童不發一言,眼光直視著擋風玻璃前方的烈午街景。她知道現在壞人很多,也知道不應該隨便上個陌生人的車,可是說也奇怪,她並不感覺他會是壞人,起碼她的直覺是這麼告訴她的,而且她對一成不變的日子也厭煩了,偶爾有點小冒險也是挺新鮮的。
「總裁,我們……」小杜發動引擎,多了個不速之客,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去原本的目的地—— 亞洲經貿協會的友誼餐會。
奕東看著她,「再問一次,送妳去哪裏?」
得到的依然是她無言的沉默,無奈之下,他只得吩咐小杜道:「直接回公司。」
他知道回公司也會是一場風暴,畢竟他現在知道她的歌迷無所不在,但是他無法顧及那麼多了,總不能一直把她放在車上吧,倒是中中如果知道她的超級大偶像此時此刻正坐在她老哥的車上,不知道會瘋狂成什麼樣子。
哈哈……想到這裏,他居然不自覺地微微揚高嘴角,露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笑容來。
到達屠氏集團之後,奕東掩護著樂童搭上專屬電梯,他把他的墨鏡給她戴,因為她那張明星臉太引人注目了,有人顯然已經眼尖認出她來,不過忌於她在他這個總裁的身邊而不敢貿然來認人,否則她恐怕早已被拉扯成肉醬了。
「總裁,您和客人的冰茶,另外,我已經替您打電話取消中午的餐會了。」欣欣端著一盅沁涼花茶進入總裁室,擱下茶杯之際,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那位小嬌客一眼。
「謝謝。」他想打發欣欣,但他知道聰明的欣欣絕不會是容易打發的尋常女子,尤其她的眼那麼尖,心那麼剔透,不會認不出他的座上賓客是誰。
「總裁,這位……」欣欣慧黠地頓住。
有趣,從不帶女子來公司的總裁,這回居然帶了個女孩回來,而且還是個這麼「與眾不同」的女孩。
「朋友而已。」他打定主意要打死不承認。
欣欣微笑道:「您的朋友好眼熟。」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她笑意更深了。「我正要告訴您這句話,不打擾您了,祝兩位聊得愉快,我出去做事了。」
欣欣退出了總裁室,奕東將消暑花茶遞給樂童,發現她正在打量他的辦公室。
怕嚇著她,他以極為極為稀鬆平淡的語氣開口道:「妳身為公眾人物,沒有人保護就隨便上街,似乎不妥。」
「你認得我?」她揚起天然的彎翹睫毛,星眸閃耀,澄澈動人。
原來他也是因為她的身分而幫她的,她還以為他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哩。
「當然,那……」他收了口,本想說那天在凱蒂貓專賣店對妳多有得罪云云的,轉念一想,既然她沒有認出他來,他何必不打自招。
「那什麼?」見他打住,她啜了口花茶問。
「那妳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怎麼可能有人不認得妳。」他適時地露出他迷人的俊俏笑容掩飾過去,「若不認得妳,簡直是山野的豬,太沒見識了。」
她輕哼著。「別以為每個人都知道我是誰,就有人是山野的豬。」
「是嗎?怎麼有可能?」看樣子她真的沒發現,他決定裝傻到底。
可是,戴上墨鏡的他跟沒戴墨鏡的他有差那麼多嗎?
她覺得跟他滿投緣的,於是她一古腦地說道:「上禮拜我去買東西,就遇到一個討厭的傢伙,他站在我旁邊,非但沒把我認出來,還把我的歌批評得一無是處,就是他害我創作遇到嚴重的瓶頸,我才會憤而開著車出來亂闖,我恨他!」
如果不是那個墨鏡男,她今天早就把單曲給配唱好了,也不會一改再改,改得連她自己也受不了。
「恨?」他不自覺的揉了揉太陽穴。「有這麼嚴重嗎?」
原來現世報來得這麼快,早知道就說不認識她的人是有眼不識泰山就好了,說什麼山野的豬嘛,罵到自己了吧。
罪惡感隱隱浮出他心頭,沒想到他的無心卻造成她這麼大的困擾,他該怎麼贖罪才好呢?
今天中午幫她排解了交通事故,這也算是贖罪之一了吧,再讓他想想有什麼彌補她的辦法,這樣被一個小美女恨得牙癢癢的感覺實在令他頗不是滋味,而且在他自己愚蠢的火上加油之下,現在在她的心目中,他是山野的豬,他得要扭轉這種印象才行。
「當然!」她挑起眉梢。「我無法對你形容我有多恨他,若不是他,今天中午我絕不會撞車!」
她激烈的言詞又讓他嚇了一大跳,天主,看來他是無法贖罪了,乾脆點,以死謝罪比較快。
他只好說道:「那麼,讓我們一起來詛咒他吧!」屠奕東,你下地獄!這樣應該夠了吧。
他直接的言詞,令她頓時覺得他有趣,流露出她少女的好奇心來。「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屠奕東。」總算她也想到要問他的名字了,他還以為大明星對恩人都是視而不見的,雖然他只是小小的解救了她一下,稱他為恩人也不為過呀。
「你是這家公司的總裁?」她再問。
「嗯。」
她對他一笑,把見底的茶杯擱下。「謝謝你今天幫我,我該回去了。」出來這麼久,歐陽沛肯定急壞了,她把墨鏡遞給他。「喏,墨鏡還你。」
他連忙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她還給他的墨鏡往垃圾桶一扔,打死他都不敢再戴這副墨鏡,她那麼恨他,萬一被她認出來就毀了。
「我送妳回去。」
他站起來,沒有他的掩護,她肯定也走不出這座大樓。
兩人雙雙步出總裁室,見他們出來,欣欣在座位上很平靜地微笑道:「總裁,請留步。」
奕東駐足。「什麼事?」
欣欣若無其事地道:「目前有大批記者在公司大樓外等著要採訪你與顏小姐的『戀情』。」
他雙眉俱揚。「可惡,這些吃裏扒外的混帳員工!」一定是有人忍不住雞婆去向媒體告的密,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樂童也皺起秀眉。「現在怎麼辦?」那些動不動就捕風捉影的娛樂記者太可怕了,簡直無孔不入。
「沒關係,我保護妳。」這麼有男子氣概的話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他口中了,上一次講這種話時,是對他那位初戀的清純情人,不過清純佳人早已琵琶別抱,與他無干了。
「欣欣,叫小杜把車開到門口。」他開始思考如何讓人安然脫身不被騷擾。
「是的。」欣欣愉快微笑。平靜許久的屠氏,好像就快要有變化了。
奕東帶著樂童下樓,樓下,小杜已在大門口待命,他發動引擎在等著,而屠氏集團外則是一片萬頭鑽動的場面,雖然烈日當空,可是大家都不怕苦、不怕熱,背著頗重攝影器材的記者多如過街老鼠。
奕東對樂童附耳吩咐道:「妳用最快的速度衝上車,我的司機會送妳回去,我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妳自己小心。」
「知道了。」她敏捷地準備配合他的行動。
「那麼—— 預備—— 三—— 二—— 一—— 行動!」
在他的計時下,她準確的衝向小杜開啟的後車門,而他則適時地踱步而出。
「是顏樂童!顏樂童出來了!」
一時間,尖叫、鎂光燈不斷,人潮亂成一團,全部的人拚命的你推我擠,每個人都想搶到獨家,也都不想讓別人搶到獨家。
「她上車了!」有人尖叫,有人吶喊,尖叫是被別人踩到,吶喊是眼睜睜的看著獵物遁逃而來不及阻止。
「屠總裁!是屠總裁出來了!」
有人發現新目標,大夥又一擁而上,眼看追不到頭號獵物,採訪第二目標也好,於是他們又一窩蜂的朝奕東擁去。
「屠總裁,請您發表一下,您與樂壇小天后顏樂童是什麼樣的關係?」
「請問你們交往多久了?半年、一年,還是兩年?」
「您預備讓顏樂童當千禧新娘嗎?還是繼續讓這段感情地下化?」
「依您在企業界的地位,您會否要求顏樂童小姐為您退出歌壇?如果會的話,您要如何向顏樂童的廣大歌迷交代?」
「屠總裁,麻煩您擺個 Pose 讓我們拍張照好嗎?您覺得您左臉比較好看?還是右臉比較好看?」
奕東輕咳一聲。這些問題都離譜得可笑,全都是子虛烏有的事,這時他才深深感覺到要做一個千萬人矚目的新天后也是不容易的事,她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抱歉,我不認識顏樂童,所以無法回答任何問題。」他從容的道,「本公司接待處備有豐富茶點,如果需要的話,請各位自行取用,失陪了,各位。」
他踅身往專屬電梯走,他的四名貼身保全人員立即亦步亦趨的跟進他。
「屠總裁,您別走呀!」有人還妄想追上去,可是馬上被盡責的保全人員給擋了回去。
奕東與四名保全進了電梯,那群狂蜂還不死心的在翹首引領。
「總裁,他們還不走。」保全甲報告著,他對今天的場面已經甘拜下風了,原來所謂的狗仔隊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心愛的偶像黛安娜王妃就是這麼魂歸離恨天的,難怪狗仔隊會人人喊打。
「不理他們。」奕東氣定神閒的從專屬電梯的透明玻璃窗望出去,那些推擠的人潮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最後化成一個黑點。
不知道她安然到達目的地了嗎?
他對顏樂童有了一絲牽掛。
第四章
早晨明明是晴空萬里的天氣,卻詭譎地散佈著流動某種祕密的氣氛,奕東一身筆挺西裝從六樓下來之時就立即產生這種感覺。是他太敏感了嗎?但他真的有此感覺。
「天呀!大哥,早!」中中一看到奕東步入餐廳,立即奔過去扶他入座,像隻小哈巴狗似的搖尾討好。
奕東奇怪的看了中中一眼。平常她再怎麼誇張,也沒用這種方式跟他打招呼過,今天她又吃錯什麼亢奮藥了嗎?
他從善如流地落坐於中中為他拉開的餐椅之中,還是覺得很不對勁。「怎麼了,中中?考完期末考也不用這麼開心吧。」
考前咳聲嘆氣,考後喜悅奔放,當真判若兩人。
「親愛的大哥,你就坐著,讓我好好的為你服務吧!」中中很舞台劇的轉了個圈,小圓裙飛舞了一下,她愉快地揚聲吩咐道:「芳嫂,快把我親愛的大哥的早餐端出來!」
奕東莞爾一笑,慣性的打開報紙財經版。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從「大哥」升級為「親愛的大哥」了?
「芳嫂!」中中又揚聲喊了一次。
正端上奕西的培根炒蛋的芳姊緊繃著一張臉,不悅地皺著紋眉。「叫我芳姊。」
「哦,抱歉,一時忘了,芳姊。」中中知錯能改地甜甜一笑。「芳姊,快把我親愛大哥最喜歡的煎雙蛋端出來好嗎?」
嘖,這個芳嫂也真是的,都五十歲的人了,還要強迫她這個妙齡少女叫她芳姊,好噁心喲。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對芳嫂有著一份宛若母女的深厚感情,因為她自小就是芳嫂帶大的,自從她父母雙雙掛於黑社會械鬥之中,跟他們媽媽一起陪嫁過來的芳嫂就義不容辭地變成他們五兄妹的超級保母,他們的吃喝拉撒她都一手包,能力超強,折服了他們五人。
一直雲英未嫁的芳嫂在屠家可是很有地位的,直到現在,年近半百的她仍然每天堅持親手為他們五兄妹做營養早餐,這也是不擅表達感情的她,對他們五兄妹表達感情最直接的方法。
挺溫馨的,是吧!
「中中,妳可不能這樣厚此薄彼喲。」奕西溫和地說。
他是屠家最溫柔的男人,有最溫柔的嗓音和最溫柔的舉止,如此溫柔以待的結果,當然也謀殺不少女性同胞溫柔的淚光,因為他的愛情還沒找到港灣,每漂泊一個港口,就會有一顆心為他而破碎。
「二哥,你不會跟我計較的對不對?」中中巧笑倩兮地說,她最善用她身為么女獨特的撒嬌權利了,通常只要她一撒嬌,哥哥們都會讓她,因此她屢用不爽,愈用愈上癮。
奕西爾雅地一笑。「當然不會,我祝妳順利達成妳的目的。」
奕東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今天從他一下樓就不對勁,一直到現在,他還是感覺不對勁。
「哼,如果有時間當人家女明星的護花使者,就不要把那麼多工作推給我。」奕北忽然以極為憤世嫉俗的口吻哼道。
「四哥,人家顏樂童是位創作型的才女歌手,不是女明星。」中中立即忠心不貳地為她的偶像抗議。
「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奕北瞥了她一眼。
中中很安分的閉嘴了。奕北雖然是她的小哥,可是她覺得自己最怕他,縱然奕北也吃她撒嬌那一套,不過那也要挑他心情好的時候才有用。
「各位,早!」奕南帥氣非凡地出現了。
自詡為天涯浪蕩大帥哥的他現在才進家門,徹夜不歸是他的權利,擺酷、耍帥是他的理想,就像現在他帥帥的一笑,這帥帥的一笑是他的金字招牌,笑得極為好看、極為帥氣,不過也花費了他極多的寶貴時間去練習。
「好安靜,難道你們都沒有看今天早上的娛樂版新聞嗎?」奕南倚著餐廳門框問。
雖然他覺得自己很帥,其實「不修邊幅」四個字才最足以形容他。
層次凌亂的長髮過肩,手臂還有個火焰標誌的刺青,總是煙不離手,微瞇的雙眼像永遠沒睡飽似的,風格相當的邋遢不羈,實在難以令人相信這個人就是屠氏集團的副總裁。
「當然有!」奕北沒好氣的哼了聲,就因為看到了他才生悶氣。
「當然有嘍!」中中與奕北不約而同的說,但她的聲音恍若跌進愛麗絲夢遊仙境般喜悅,與奕北的怒火中燒南轅北轍。
奕南又是帥帥的一笑,他挑挑眉道:「大哥,想不到你還留有這一手,真令小弟佩服。」
「三哥,你有所不知,這就是會叫的狗不會咬人,會咬人的狗不會叫,所以我們大哥是隻不會叫的狗,他一出馬,誰與爭鋒?」中中笑孜孜地道。
「中中,別又胡言亂語。」奕東知道他得適時的端出他長兄如父的威嚴,否則寵歸寵,他可不希望中中將來變成小太妹。
「大哥,現在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中中用夢幻般的眼神激賞地看著奕東。「大哥,我實在太崇拜你了,居然連顏樂童都追得到,我覺得我好有面子,怎麼辦?我好憂心開學以後大家會推舉我做戀童俱樂部的部長,那包美凰豈不是太可憐了,她向來對我不錯,我不想恩將仇報……」
奕北冷嗤道:「大哥,就算要玩女明星,你也找個成熟一點的,那個小女孩配當總裁夫人嗎?我認為她沒有這個資格。」
中中眉兒一皺,不滿地說:「四哥!雖然大人講話的時候,我這個小孩子不要插嘴,可是我希望你不要污辱我的偶像!」
「大哥,你真的和顏小姐在交往嗎?」奕西微微一笑,態度溫和。「怎麼連我們也瞞著?」
「你們在胡說什麼?當然沒有!」回答的同時,奕東驀地想起昨天那一場鬧劇。難道……
「那這是什麼?」奕北把大功影劇報往他面前一推。
偌大的標題轟動地寫著——企業領袖與歌壇驕女熱戀交往中!相關新聞詳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版。
版面上有一張顏樂童匆匆搭車離去的背影照,記者特別把照片中的車牌勾出來,還詳細的寫著:經過記者查證,這是隸屬於屠氏集團旗下的昂貴座車。
另外還有一張他微笑自若、氣定神閒的照片,這張照片不知道是從哪本舊財經雜誌拷貝過來的,有點模糊不清,但絕對看得出是他本人。
奕南帥帥地一笑道:「大哥,現在大家都在猜測屠氏集團是否即將要跨足投資娛樂界。」
「一派胡言!亂寫一通!」奕東恨不得他可以馬上把這些不負責任的記者大卸八塊去餵魚,他曾幾何時講過內文的那些話了,這些根本全都是他們自己幻想出來的!
「他們沒有亂寫,那部車確實是我們公司的車!」奕北又忿忿不平的說。
「沒錯,但我與她沒有特別交情。」顏樂童是坐了屠氏的車,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在昨天之前他與顏樂童根本就毫無交集,而昨天只是意外,人生中一個小小的偶遇罷了。
奕北稀奇的挑眉毛。「沒有特別的交情她會上你的車……」
「奕北,我們還要到台中分公司去視察,大家都在等我們開會,現在就出發好嗎?」奕西溫和的問,他擱下餐巾紙站起來,不容置喙的把奕北給架出去了。
有時候溫柔的人也是有非常手段的。
「好睏—— 」冷酷峻男被迫離開,霎時間沒戲好看,奕南打著哈欠上樓補眠去。
眼見餐廳沒人是好時機,中中倏地攀到她大哥身邊,憂心忡忡地問:「大哥,你真的沒有跟顏樂童在交往?」
「真的。」他安慰的拍拍她手背。「所以妳可以安心了,妳不會搶走包美凰的部長位置,也不會對她恩將仇報。」
中中倏地跳離他身邊,哀聲連連,在餐廳裏不停的來回打轉著。
「噢,我好失望,我就知道我不會有那麼傑出的哥哥可以追到顏樂童,怎麼辦?一早上我已經打了三十五通電話給同學,告訴她們顏樂童會成為我的大嫂,我還答應讓她們免費來參觀大嫂,現在可怎麼辦才好?她們一定會把我當大笑柄看的,完了,我得趕快想個辦法免受屈辱才行……」
「中中—— 」奕東皺起眉制止。中中不停的走來走去,看得他眼花撩亂,這小傢伙太亂來了,未經證實的事,幹什麼忙不迭的去通知人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典範。
他的視線再度接觸到報上鮮明的標題,彷彿看到了顏樂童又被萬頭鑽動的人潮包圍著逼問的樣子。
明星果然不是人幹的行業,這些不實報導她應該都看到了吧,她是否也正飽受流言的困擾呢?
一大早金環國際唱片公司就呈現出一服不尋常的氣息,每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瀰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譎。
「樂童,我求求妳,妳千萬別跳槽,要多少簽約金都行,錢不是問題,只要妳肯留下來,我不會虧待妳的!」鄭令丞捧著一箱現鈔跟在樂童身後,她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
「我沒有要跳槽。」樂童再一次肯定的答覆他。
鄭令丞愁眉苦臉的望著她。「可是,報上說妳要跳槽,而且還是跳到屠氏集團去,他們會比我對妳好嗎?我對妳可是用心良苦哪!」
她真輸給他了。「總裁,難道你寧願相信報紙也不願相信我?」
昨天她出現在屠氏集團之事鬧得滿城風雨,今早她到公司原只是想來重錄昨天那首歌罷了,沒想到鄭令丞會在這裏守株待兔,現在則緊咬著她不放,讓她倍感困擾。
鄭令丞可憐兮兮地嘆了口氣。「樂童,我當然想相信妳,可是報紙刊得那麼逼真,而且還有妳的照片,叫我怎麼能真的放心相信妳不會跳槽,如果我相信了妳,而妳又跳槽了,那我情何以堪哪?」
她忍耐的看著他。「算了,我不想跟你說了,總之,我不會跳槽,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就算了。」
跟他真是有理說不清,但她也知道,同樣有許多人會與鄭令丞一樣相信報紙所寫的,大家總是忙不迭的要去認同謠言,愈是些曖昧不清的、晦暗的,愈有人感興趣。
突然她好渴望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那個人不會把她當明星看待,不會一見面就要她簽名,不會詢問她的酬勞,不會拿她炫耀,不會因她不再出名而不愛她……
她好想要一個平凡的、可以認同她的人。
瞬間,她腦中浮起一個人的影像,那個人沒有因為她是顏樂童而待她有什麼不同,也沒有衝著她興奮尖叫,更沒有把握與她邂逅的大好機會留下她的手機號碼或是把他自己的名片遞給她。
都沒有,所以他也不可能主動聯絡她。
可是,他是屠氏集團的總裁,又怎麼肯來傾聽她訴說心語?說不定他現在正在抱怨她帶給了他大麻煩。
她自認為自己不平凡,搞不好屠奕東還覺得她渺小呢,畢竟他們的分水嶺太大了,他們的身分、年齡、外貌,沒有一樣相稱的……
她皺了皺眉頭,對自己的想法啞然失笑。她並不是要跟他談戀愛啊,何必找一個身分、年齡、外貌都相稱的人?她只是想要一個可以聽她說話的人,讓她沒有壓力的人,難道這也是個奢求?
或許吧,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輕而易舉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對她就一定是奢求,誰讓她並不是普通人,她是顏樂童,這些伴隨著名利而來的事情,她早該有心理準備會失去了。
是嗎?她有心理準備嗎?可是為什麼她會對這些隨時隨地無止無休的騷擾愈來愈感到厭煩?
剛開始時,那些掌聲確實給了她無上的虛榮感,她滿足於那些讚美、崇拜,與勝利,但現在當她漸漸習慣了之後,這些卻也變得理所當然而淡而無味,掌聲再也無法填補她不能自由自在出現在公共場合的痛苦,掌聲也無法讓她放鬆心情,一切的一切都扭曲了。
該說她貪得無厭嗎?有了名利卻還要要求隱私權,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呵,又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
她怎麼會那麼快就厭煩了舞台呢?她不是自小就被期望要成為一個傑出的歌手嗎?
或許是台灣七月的天氣太熱,弄得她心裏煩亂,過一陣子就會沒事了,她一定可以找到平衡點的,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沒事的……
屠氏兄弟無論出現在哪裏一定都是焦點,一樣的挺拔、一樣的俊帥、一樣的爾雅紳土,當然也一樣的闊綽,完全的上流社會派頭,只是骨子裏有著絕然不一樣的性格罷了。
在這個大型娛樂商城的開幕晚會,坐在嘉賓席的奕東、奕西與奕北各有所思,奕東雖不耐但總還維持著他身為屠氏集團總裁和娛樂商城大股東的風度。
奕西則好脾氣地保持著他一貫的微笑,對記者的任何詢問都有問有答,肯定可以奪得年度青年才俊最佳風度禮儀獎。
奕北是多所抱怨,埋怨商城的電影院難比歐美先進國家,又埋怨商城的造勢活動太沒創意,連化妝室的瓷磚花色他都不滿意。
至於屠家那位總喜歡帥帥一笑的奕南,則是太睏而沒時間參加這種無聊死人不償命的酒會。
「我們是錢多得沒地方花嗎?為什麼要投資這種毫無建設性的娛樂商場?」奕北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當家主席。
他一直很介意報上登載顏樂童和他大哥「有染」之事,此番屠氏投資娛樂城,或多或少會給外界更多聯想,他們一定又會猜臆這是否是屠氏即將進軍娛樂界的踏板。
「無聊嗎?我不覺得。」奕東沒什麼感想地道:「不管有沒有建設性,至少我們擁有絕大部分的利益,這不就是企業之所以存在的目的?」
其實有時候他也滿感謝他父母生了奕北這個弟弟給他,奕北那天生的企業使命感常可以彌補他的不足,例如,偶爾他睡得不好就不想處理公事,此時奕北即使臨時受命也一定會將公事處理得妥妥當當,絕不需要他操心。
又例如,當他偶爾就會對屠氏集團沒什麼戀棧之時,奕北總會跳出來告訴他,他對屠氏集團有多重要,他們絕對絕對不能失去他云云,所以就算奕北嘴利一點,他也會原諒奕北的。
「哼哼,你當然不覺得。」奕北連哼了兩聲,這兩聲的哼意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覺得奕東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出錢建娛樂城肯定是為那攤小禍水。
奕西微微一笑道:「我看見上晴營造的吳董來了,奕北,我覺得……」
「覺得我們應該去跟他打個招呼。」奕北冷冷的接口,他早就知道老二不會容許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維持太久的。
「不,你們坐下吧,我去!」奕東忽地站起來離席。
奕北眉心一皺。平常他說話再怎麼尖酸刻薄,大哥也不會跟他計較,怎麼今天……難道他今天的口氣特別讓人不堪一擊?
再怎麼說,大哥貴為屠氏集團的領袖,自己是不是應該尊重他一點?他投資建設娛樂城,想必有他的道理,自己又何苦太挑剔而壞了兄弟情?
「咳!」奕北不習慣的輕咳一聲,生硬的說:「大哥,我也不是有意要這麼說,實在是這種娛樂城殘害青少年身心良多,我們屠氏集團向來以前瞻性的投資為主,我認為未來此項投資還是少有為宜。」
嘖,這種說明比沒有說明還容易惹毛別人。
奕東挑了挑眉毛。稀奇,奕北居然會拐彎抹角跟他道歉?不過這倒是好事一件,男人的嘴太尖是無法留住好女人的。
「想到哪裏去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嘴巴有多壞。」奕東微揚嘴角道:「我只是尿急,找個理由走開罷了。」
深深的受挫感重擊奕北的心,他真恨自己為什麼要對他大哥有那一時的婦人之仁,斷送了他長久樹立起來的鐵嘴招牌,悔恨哪悔恨。
奕東愉快的離席朝化妝室的方向走去,在愉快的心情之下,排泄特別暢通,他一臉笑意地從男用貴賓專用化妝室走出來,不意……
說起鄭令丞和樂童父母的交情,那得追溯到二十五年前的紐約。
當時,有四名對歌劇懷有無上夢想的青年男女齊聚紐約奮鬥,他們都來自台灣,也都來自家境小康的中等家庭,在漫長的排演之餘,四人空暇時相偕到中華餐館打工,住也住在同一棟公寓裏,幾年同吃、同住、同奮鬥的日子過去,四個人理所當然的變成莫逆之交。
這四名有理想、有抱負但沒成功的青年男女便是樂童的父母和鄭令丞夫婦,雖然最後誰也沒登上歌劇舞台,但他們的友誼也因此而歷久彌新,歷經歲月的考驗而變得更加堅固。
樂童的父母念念不忘水銀燈下的光華,從小就讓樂童接觸音樂,培養獨生女兒成為亞洲小天后,而鄭令丞也因對歌劇的留戀而跨足唱片界,至今成為業界的箇中佼佼者。
所以樂童要出道,自然選擇父母摯友的唱片公司,與其說她選擇,不如說是她父母的決定。
因此她知道偶爾對鄭令丞發發小脾氣也是無妨的,他是長輩,又從小看著她長大,就算她無禮,他也會自動把她的行為解釋為在撒嬌,在公司,她尊鄭令丞為總裁,在家庭聚會上,她叫他鄭叔叔,跟他的孩子們也都很熟。
這個開幕酒會便是看在鄭令丞的份上她才肯出席的,原本,神祕小天后顏樂童在唱片公司的企畫策略上,是不出席任何婚喪喜慶場合的,可是這座娛樂城鄭令丞也有投資,佔股不大,玩票性質,但他希望樂童這位樂壇嬌客能出現,這會是娛樂城最好的造勢活動。
為了彌補前幾天她對鄭令丞表現出的不耐煩,於是樂童出席了,但她穿著隨性,長髮紮起高高馬尾,一件無袖葡萄紫色針織上衣,同色繫帶寬褲令她顯得瀟灑,靚瘦的她,行走間的風采特別引人注目。
「顏小姐,我女兒好喜歡妳,可以麻煩妳幫我在這張 CD 上簽個名嗎?」
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走到她面前,忽地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她的 CD 遞到她面前。
鄭令丞笑呵呵地道:「樂童呀,這位是觀泰企業的蕭董事長,他的寶貝女兒可是妳忠實的歌迷喲。」
「是嗎?」樂童淡淡地應聲,她大筆一揮,幾秒鐘把簽名搞定。
會遇到這種情形她不意外,反正她走到哪裏,大家總是把她當成隨時隨地得伸出手簽名的機器,而且還不得拒絕。
鄭令丞一時傻眼。不知道蕭董事長有沒有聽清楚,他可是聽得很清楚,樂童那是什麼回答呀?
「顏小姐在這裏!顏小姐在這裏!」
又有一大群人忙不迭的擁向她,那些是娛樂城主辦單位邀請來的記者,大概不會問她太離譜的問題才對,她祈禱他們會很識趣的知道今天的主題是娛樂城開幕,而不是她顏樂童的個人記者會。
其實,只要他們沒有把她和前面這位蕭董事長寫成正在熱烈交往中,她就應該很偷笑了,哪能期望他們對她手下留情?會手下留情就不能叫記者了,那叫菩薩。
「顏小姐,請妳寫幾句話給我們大功影劇報的讀者好嗎?」一名記者快手快腳的把筆記本向她遞過去。
她本能的皺了皺眉心,簡單潦草的寫了幾句敷衍的話遞回去。
「顏小姐,傳說妳即將發行的這張單曲是經過妳一改再改的作品,誕生過程加倍艱辛,是不是有什麼困擾著妳,讓妳的創作不順遂呢?男人?愛情?是哪一個?請妳立即回答!謝謝!」
「顏小姐,妳還未成年,妳戀愛的對象是否得經過妳雙親的同意?聽說妳前幾天曾祕密與一名腸胃科醫師約會,有沒有這件事?」
太離譜了,她只不過是腸胃不舒服去看病,居然就傳她跟腸胃科醫師約會
樂童開始在心裏嘆氣。雖然她可以為娛樂城造勢,不過她也同樣搶了娛樂城的風采,這點恐怕是鄭大總裁沒有考慮到的。
「抱歉,我想去一下化妝室。」她還算有風度的先微笑了下才開口。
「顏小姐,不知道妳父母對那位優秀的腸胃科醫師有什麼看法?」
「顏小姐,香港天后鄭羚菲點名要挑戰妳的銷售量,妳對她有什麼回應?」
「顏小姐,妳計畫什麼時候退出歌壇?聽說妳在紐約有一層公寓,經常有一名畫家男友出入是嗎?」
她都已經轉身而去了,記者猶不放過她。
「呃……讓我們大家來談談這座娛樂城有些什麼先進設施吧!」鄭令丞總算開竅了,他連忙很生硬的把主題導回娛樂城上。
樂童不再理會記者的發問,她筆直的走向女用貴賓專用化妝室,上廁所應該沒人會打擾她了吧?如果連坐在馬桶上都不能安寧,她就真的不知道哪裏可以讓她暫時獲得平靜了。
奕東那一臉笑意正與樂童臉部僵硬的神情呈現極端對比,他從男用貴賓專用化妝室走出來,她則適巧要進入女用貴賓專用化妝室。
「顏樂童?」他微微一怔,任何人在廁所前遇到個超級天王明星都會怔然,更何況她不只是個熠熠發光的明星,對他來說,他對她還有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當然不是因為報紙說他們有曖昧的緣故,他對她是出自於關心,很純粹的關心。
那天她匆匆離開屠氏集團之後,他就一直掛心她,只是他根本不可能對她表達什麼關心,關心她的人太多了,他怕他的關心,會讓那些記者對她更加「關心」,那就適得其反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樂童的訝異不會亞於他。難道流星真的那麼靈?
昨晚她與歐陽沛、小沁和一些宣傳人員在山頂吃飯,露天餐廳,流星劃過,小沁連忙很浪漫的叫她許願。她雙手合十,暗道:希望可以遇到能傾聽她心語的人!
而現在,真的讓她遇到了!
「我是股東。」他朝她走近一步,她今天的打扮清爽俏麗,他覺得這樣的她比穿著俐落褲裝的她美多了,也平易近人的多。
她盯著他。「那你一定不能不見嘍?」她突然問了句這麼怪怪的話。
他挑挑眉梢。「什麼意思?」
「我不想待在這裏,這裏好悶。」她吐露心聲,如果這些話被那些記者聽到,明天可能又有斗大標題要見報了,肯定又會說她驕傲啦、嫌酒會悶啦、不理睬人啦……等等的。
「妳是嘉賓吧?走得開嗎?」這座娛樂城的小股東太多,所以連他也不知道顏樂童有受邀前來出席。
如果有人看見他們兩個站在化妝室前講話,不知道又會挑起什麼風雲了?或許說他們情定貴廁,或許說他們假娛樂城開幕之名,行約會之實,反正不管怎麼說,都不會太好聽就對了。
「我想,嘉賓何其多,不缺我一個。」她看著他,露齒一笑。「那你呢?」
他想了想,枱面上已經有奕西、奕北了,他開溜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奕西是一定不會怪他的,奕北應該也不會怪他才對。
奕北不會怪他才怪!不過自圓其說一番,他還是微微一笑地道:「股東何其多,也不缺我一個是不是?」
「你真的願意帶我走?」她雙眸一亮。
說真的,她只是隨便問問罷了,他是屠氏集團總裁,又是股東,想必投資浩大,這種大場面他怎麼可以消失,而他卻真的答應她了。
「我們現在就走吧。」所謂的選日不如撞日就是這個意思,與其商量怎麼會合、溜掉,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可能反倒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興奮的跟上他的步伐,並肩而行,這才感覺到他好高,整整高出她有十五公分,身在演藝圈,高大的俊男她看得多了,而她認為她身旁的屠奕東一點也不輸給那些男明星。
接下來的這個夜晚會如何度過呢?想必他不會不識趣的帶她去那些高級又可怕的公共場合,她期待他有好主意可以讓她喘口氣,因為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感覺這麼輕鬆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揚起嘴角,笑意紛飛。
第五章
車身以平穩的速度前進,樂童難得優閒的坐在駕駛座旁,她知道她落跑的舉動會給鄭令丞帶來多大的困擾,可是她也知道這種機會千載難逢,接下來她的工作行程排得滿滿的,此時不放鬆,更待何時可放鬆?
「快到了嗎?」她詢問身邊的奕東。
他沒有問她想去哪裏,在娛樂城前發動引擎後,就胸有成竹的一路駕車往海濱而來,沿途他將窗子敞開,淡淡的海水味令她神清氣爽,她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到海濱了,成名之後她連去便利商店的權利都沒有。
「就在前方。」他穩健的回答她,並慶幸昨天他睡得很飽,否則肯定無法展現如此絕佳風度,想到他曾令她創作信心大挫,他就好人做到底,她不想待在酒會裏,他便保證讓她今晚玩得愉快以做彌補。
在滿漲海風之中,他們來到一座花園式度假飯店,波濤聲隱隱傳來,恍若可見海岩,巨大的椰子樹婆娑搖曳,潔白色的人工沙灘清新可喜,如果是白天,想必在陽光拂照之下會更為迷人。
「我們要進去?」一下車樂童便猶疑的頓住了腳步。她不能進去,她的歌迷無所不在,要是公然和一個大男人進入度假飯店,若不幸被拍到,活生生就是自毀前程四個字。
「這裏是屠氏集團職員專屬的度假中心,我已經命所有在裏面的人都先行離開了。」他拿出遙控器將監控大門打開,率先走了進去。
「真的?」她半信半疑的跟在他身後,寧靜的花園首先就征服了她的心,即使她在家裏也不可能有如此清謐的感覺,因為歐陽沛和小沁隨時會盯著她,而屠奕東不會無時無刻跟她報告行程裏還有什麼工作沒有完成,當然感覺輕鬆多了。
「今天晚上這個度假中心是妳的了,妳要怎麼玩都行。」他把通行磁卡交給她,讓她可以在飯店裏通行無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人可以伺候他們,不過要想有人來伺候他們,那麼明天早上他們可就又要被各大報娛樂頭版給「伺候」了。
花園度假中心非常廣闊,就像一個夢幻國度,嬌柔的燈光打在各處,將夜的慵懶全表現出來了,這裏像是國外大型度假島嶼的袖珍版,雖沒有島嶼度假中心那麼大,但五臟俱全,隨處盡是熱帶的休閒風情,恬靜與悠哉兼具,海風徐徐,飄送著浪漫氣息。
「你的員工來這裏都是免費的嗎?」整個走完一圈之後,她好奇的問他。
她不知道屠氏集團有多大,也不知道屠氏的獲利率是多少,但可以用人工的手法建出這樣一個跟天然沒兩樣的度假中心,想必要花費不少人力、物力。
「當然是免費的,如果要收費,那他們倒不如去國外度假比較划算。」
說這話的同時,他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優秀的企業領導人。
現在肯為員工著想的老闆不多了,擁有他這個體恤人的總裁是屠氏員工的福氣哪,希望他們知福惜福,忠心不貳的為屠氏做牛做馬、鞠躬盡瘁,替公司賺進大把鈔票。
哎哎,他的想法是傖俗了點啦,不過,有哪個老闆的想法不是這樣的?
「你向來這麼慷慨?」她問。
他很有哲理的道:「慷慨為效忠之本,現在妳還小,將來妳就懂了。」
她與中中差不多大,中中都那麼幼稚無聊了,她也不可能懂事成熟到哪裏去,所以嘍,現在跟她談什麼人生大道理也沒用,他不認為她會懂,小女孩而已嘛,還是讓她自己去慢慢體驗人生吧。
樂童皺了皺眉。為什麼她覺得那個「小」字很刺耳?難道他很老嗎?多老?她實在看不出來,不過應該不會超過三十吧。
「你幾歲?」她直率的問。
「我?」他一怔,據實回答,「二十八。」
「還好嘛。」她不解。「為什麼你要把你自己弄得好像歷盡滄桑似的?其實男人二十八歲還可以叫男孩。」
他的面孔突然熱辣辣的紅起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告訴他,他是有點少年老成沒錯,不過那也不是他甘願的,幾年前,他年紀輕輕就接掌這麼大的集團,如果不樹立屬於他的威嚴,誰會對他信服?
「我帶妳到海邊走走吧。」他顧左右而言他,支開剛才那個讓他對她刮目相看的話題。
「好。」她沒意見,隨著他的腳步而去。
她不是個喜歡爭辯的女孩子,只是對人、事、物比較率直而已,所以她不會對他窮追猛打,也因為如此吧,她的大將之風一直是那些樂評人津津樂道的。
兩人靜默的往海濱而去,耳邊只聽得到海水潮動的聲音,月光輕灑,他們在沙灘前停下腳步,一望無際的海水令人心曠神怡。
「沙灘還是溫的!」脫掉鞋子之後她驚喜的發現。
「當然,那是假的沙粒。」他也放鬆的脫掉西裝外套、扯掉領帶,這些太文明的衣物和這裏格格不入,他同樣也許久沒有享受過度假的感覺了。
夏夜的天空很美,他不由自主的躺了下來,手枕在頭部,在椰影下享受清涼微風,溫煦煦的沙灘完全放鬆了他的四肢。
戲了一陣海水,她也學他躺下來,四肢呈解放的小大字型。「星星好多……」
她遙望星空,視線因美好的風搖樹動而迷濛了起來,那些繁星點點如此逼真,就像她隨手一摘就可以握在掌心似的。
他微微一笑。「女孩子對星星總是特別有感覺。」
他知道中中也很喜歡星星,總認為星星是浪漫的同義複詞,天真純潔得無可救藥。
她著迷的瞅著星空道:「以前我曾經想數清星星,但沒有成功,數了左邊忘了右邊,數了右邊又忘了左邊。」
他發神經的脫口而出,「那就再試一次吧,我幫妳一起數!」
「好啊!」她興奮的分配,「這樣吧,你數左邊,我數右邊!」
「一……二……三……四……五……六……」她數數的聲音如同她歌唱的聲音一樣曼妙,人間天籟。
見她真的認真無比的開始數星星,他只好跟進。
他從來沒有試過和一個女孩子並躺著一起數星星,通常他和女孩子並躺著,那一定不會只有數星星那麼單純,而那些女孩子也總是會感性地問他一句—— 奕東,你的性感帶在哪裏……
「你的星星數到哪裏了?」她驀地轉頭問他。
樂童的問話令他心臟怦然一跳,「性感」與「星星」兩字霎時在他心裏重疊吻合。
真是相由心生呀,明明截然不同的兩句話卻可以在他耳中聽起來有相聯性,被她的問話拉回元神之後,他不禁暗斥自己的無聊,在這麼美好的氣氛之下,他怎麼可以想那些不入流的事,太破壞氣氛了。
「怎麼了,為什麼盯著我看?」她渾然不知他的異樣從何而來。
「沒什麼。」奕東搖搖頭。他可以肯定她還很純潔,絕不會想得到他剛剛在想些什麼。
她如銀鈴般的輕笑一聲道:「我們還是放棄吧,星星畢竟太難數清楚了,我總覺得它不停在移動似的。」
「好吧,不數了。」他樂得放棄,浪漫歸浪漫,不過一個大男人數星星還是太噁心了。
他拿出一瓶勃艮地的紅酒,這是適才進來時,他順手在開放式前廳的吧台帶進來的。
「說話也會渴,喝點紅酒怎麼樣?」
問完,他才覺得他怎麼好像一隻找藉口勾引小紅帽上勾的大野狼,她還未成年耶,他怎麼可以邀請她喝酒呢?
他連忙把酒收起來。「還是不要好了,妳還沒滿十八歲,喝酒不太好—— 」
「誰說的?」她截走他的話。「喝點酒可以幫助睡眠,我在美國天天入睡前都喝一小口酒。」
「可是,我忘了帶杯子。」
「沒關係,就這樣喝。」她瀟灑地說。
她又一次讓他另眼相看,很少有女孩子這麼不拘小節的,奇怪,她說這種話怎麼就令他感覺很舒服,可是如果換成其他女孩子說,他可能會覺得她們很花癡,想跟他共用一個瓶口,門都沒有!
她這麼不拘小節,他當然也要表現得豪邁點,不再婆婆媽媽,於是開了瓶蓋,喝了一大口之後,他將整瓶紅酒傳給她。
「好香!」醇酒入喉,她微有驚喜,看著瓶身,她微笑道:「勃艮地紅酒——聽說喜歡喝勃艮地紅酒的男人個性比較浪漫,也很深沉細膩,因為勃艮地紅酒是種安靜細緻的酒,需要花點心思去品味。」
他突然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她在誇他。
「是嗎?」縱然欣喜,男人也有男人的矜持,是不會那麼快表露出高興的神態來,不然人家就會說他猴急。
喝了酒,兩人的話不知不覺的也多了起來,在傳送酒瓶之間,彷彿也飄散著對方的唇味。
「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還沒做過什麼重大的選擇,一切都是以父母的意見為意見,他們總是幫我決定一切。」
她不知道如果她沒有當歌手會做什麼,或許她只是紐約街頭芸芸眾生裏一個平凡的學生,也不會被賦予這些龐大的期待和壓力。
為什麼她會成為歌手,至今她還不明白,順應著父母的想望就是侍孝嗎?她原想當個建築設計師的。
「妳這一生還太短了,妳才十六歲,要自己做主還有的是機會。」他草率的開解她。少女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即使她貴為歌壇小天后,終究也只不過是名少女罷了。
「你說的很對,我人生的路還很長。」她薄生醉意的笑了笑,嘴角噙著一絲落寞道:「可是,現在沒有半個人會聽我講些什麼,也沒有人會關心我心裏在想什麼,他們要的只是我的歌曲、我的照片、我的簽名、我的榮耀和我的附加價值!」
聽到她的衷曲,他在隨身筆記本裏寫下一個號碼撕給她。
「這是什麼?」她接過,那片小小的白色紙條在她手裏好沒分量。
「我的私人手機號碼。」他微笑。「如果妳想聊天,隨時可以找我,尤其以夜半最佳,那時我必然不必主持會議,可以專心與妳聊天。」
她笑了,把紙片收好。「好,想聊天的時候,我一定會找你!」
他們躺著對望,兩人的身體都微側著,星空更遼闊、更美,接著,他主動伸手攬住她肩膀,一下子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可以吻妳嗎?」他動情了,但他問得嚴肅,親吻未成年少女是不道德的,所以他要在酒後吻她,那叫酒後亂性,跟他個人的品德沒有關係。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又輕輕的閉上眼睛,可是她的眼皮仍在跳動著,似乎不安,也若似期待。
她可以和一個認識這麼短的時間的男人接吻嗎?
可以吧!她內心的聲音回答了她那身為女孩浪漫的靈魂。
她的唇的味道很甜,很芳美,當他柔柔的吻著她時,她的唇就像一朵緩緩綻放的豔夏玫瑰,那麼奪他心魄。
他輕擁著她,心悸動著,夏天夜晚的天空好美,他吻過許多女孩,只有她帶給他恍如在吻初戀情人般的感覺。
真正的夏天要開始了嗎?
是的,要開始了,海水輕輕的回答著……
「總裁,您的咖啡,加倍咖啡因。」欣欣落落大方如過去每一天,她是屠氏集團裏許多優秀未婚男士的夢中情人,博學多聞,聰慧美麗,只可惜聽說她已經有了一個比全公司的未婚優秀男士加起來還要優秀的男朋友,所以大家也只好摸摸鼻子算了,對她遠觀不褻玩。
「謝謝,我正需要。」他昨晚嚴重睡眠不足,現在正處於頭昏腦脹的狀態下,剛剛的晨間會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主持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不知道究竟是他色還是星光迷人,他昨晚在沙灘加美酒的催情之下吻了顏樂童。
其實,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敢做敢當,既然他吻了顏樂童,就不該把責任推到無辜的沙灘和紅酒身上,為什麼他要推卸,難道是在他的潛意識中覺得他不該吻顏樂童嗎?
不該吻不是因為她的明星身分,而是她的年紀……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隻禽獸,昨晚他卻蹂躪了顏樂童的唇,他怎麼可以吻一個跟中中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他有罪惡感,極重極重的罪惡感!
「看得出來您需要,所以我才特別為您調製。」欣欣微笑道:「昨晚您從娛樂城失蹤之後,正在悅心度假中心度假的公司職員就立即慘遭池魚之殃,個個收拾包袱敗興而歸,而今早您卻沾了一身細沙回來。」
「欣欣,妳的消息很靈通。」他挑挑眉,不置可否地道:「還知道什麼,不妨說出來聽聽。」
欣欣繼續微笑,看得出來她在幸災樂禍,因為她可以置身事外。「總經理氣得跳腳,幸好有執行董事頂著,天不至於塌下來。」
「可以想見。」他早就知道奕北沒那雅量接受他去洗手間就一去不回頭的事實,而奕西也果然才是他的好弟弟,什麼都會幫他扛。
「雖然惹毛總經理,可是您好像頗有斬獲。」欣欣莫測高深地微笑。
「妳又知道?」他還是一派不承認也不否認的討厭姿態。
欣欣眼裏閃著智慧的光芒。「從早上到現在,您雖然睡眠不足,但一直帶著溫文又幸福的微笑,這不像您的作風。」
「妳是說我過去風度差?」他故意板起面孔問,果然是娶妻當娶常欣欣,欣欣果然聰明。
「屬下不敢。」她抿嘴而笑。
「不敢就好,沒事了吧?」現在他需要獨處時間來好好想想他跟顏樂童之間的事。
「今晚日風集團關董事長之女,關淇小姐要與您吃飯,日本菜好嗎?」
「小事一件,妳決定就好。」反正他每天都有那麼多飯局,跟誰吃、在哪裏吃都一樣,都是形式上的應酬。
「我出去了。」欣欣退了出去。
欣欣窈窕的背影又讓他想起了顏樂童,她們是截然不同的,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女孩,照道理,他應該選擇有智慧的女性當他的另一半才對,可是他卻對個歌藝動人的女孩有了感覺。
縱然直到凌晨五點他們才分手,他親自送她回唱片公司,可是他現在也很想見她。
哎,他怎麼那麼胡塗,把自己手機號碼留給她,可是卻沒有留下聯絡她的方法,就算他打到唱片公司去找人,人家也會把他當瘋狂歌迷敷衍。
或者,他也可以抬出他屠氏集團的金字招牌去問小天后的電話號碼,可是他知道此舉又會造福了那些娛樂記者,報紙會怎麼寫—— 富家闊少砸重金,勇追歌壇才女—— 太離譜了。
她不是說她有時會想找人聊聊嗎?那就等她找他聊吧,她年紀小得讓他覺得自己不該操之過急。
況且他現在還沒肯定自己的感覺,貿然就見面也不好,還是等他理清思緒再說,別嚇著她了。
歐陽沛神清氣爽的端著湯盅到餐廳,小沁守著電視看得入迷,樂童則在鋼琴前坐了有三個小時了。
「樂童,難得今天沒有工作,我親手燉了干貝酪梨湯,妳和小沁都過來補一補吧。」歐陽沛揚聲叫那兩個小妮子,他的手藝不是蓋的,好得不得了,近日他們三人的工作都很辛苦,不好好補補不行。
「哇!好棒!有湯喝!」小沁歡呼起來,她丟下電視迅速的朝補湯奔近。
樂童無心無緒的走向餐桌,正因為沒有工作,所以她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好慢。
以前她不是一直期待能夠休息的嗎?今天是因為她明天就要赴港演唱,一切都彩排好了,準備工作也做得很周全,所以她才有這一天的假期,這是唱片公司體恤她特別安排的,否則連著幾場演唱會下來,她又要有好一陣子會沒日沒夜。
為什麼昨晚屠奕東不問問她的電話號碼,為什麼清晨她說她要回唱片公司而他沒堅持要送她回家,難道他不想主動找她、不想知道她住在哪裏嗎?
這麼一來,她要見他就非得等到她想找個人聊聊的時候才能打電話給他了,可是她總不能沒事就想找人聊聊吧,那好像顯得她很沒格調、很不矜持,也很想念他似的。
他喜歡她嗎?她不知道,可是他吻了她。
為什麼吻她?吻可以解釋為喜歡吧,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連正眼看對方都會討厭,何況親吻。
她對昨晚的親吻念念不忘,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竇初開?這相思的感覺深得叫她害怕。
她愛上屠奕東了嗎?
不會吧,哪有愛情來得這麼快的,她才十六歲,可以談戀愛嗎?她父母和唱片公司肯定都會反對她談戀愛,況且情字之深,又豈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可以體會的,她這麼血液奔熱的想見屠奕東,難不保只是一種假象罷了。
昨晚的浪漫旖旎不斷的在她腦中倒帶,她很想不去回想,但大腦不受她控制,那甜蜜的滋味一再在她心中翻攪,又酸又甜……
「樂童,喝湯呀,別發呆了。」歐陽沛盯著若有所失的樂童,憑他的直覺,他覺得她不對勁。
昨天她在娛樂城的開幕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走人,令鄭總裁難以對那些咄咄逼人的記者交代,早上她凌晨六點才坐計程車回來,問她去哪裏,她又不肯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潦草的喝了碗湯,樂童很快的走回自己位於二樓的臥室,她知道敏感的歐陽沛還會繼續對她逼問,他是那種得不到答案就不罷休的人,可是她不想告訴他,她不想她的戀情還未萌芽就夭折。
躺在床上,她仰望著天花板。今天她做了首歌,歌名就叫「親吻」,字裏行間細細回味昨晚的感受,她想唱給他聽,不知道她這種想法會不會對昨夜區區一個吻的反應太大了點?
他在做什麼?吃過飯了嗎?和誰一道吃呢?
那張寫有他私人手機號碼的白紙條在她手中捏了又捏,思量再三,終於,她拿起了電話,撥了號碼……
奕東一直久聞關淇的大名,都說她是商場女強人,其作風比她父親的強悍有過之而無不及,是關家四名千金當中最犀利的一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光是外型就已經有九十分,更別說她極具大家閨秀風範的舉止了。
關淇就坐在奕東正對面,俐落的短髮,明麗的化妝,炯亮的眼眸有股逼人的氣勢,她的嘴角總是帶著抹自信的微笑,相信這樣的女子,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士必然不少。
「屠總裁,我敬你。」關淇舉杯,這間日本料理店的清酒溫潤順口,即使喝個十來杯也不會醉。
「不敢。」他也對她舉杯而盡,雅致的和式包廂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料理店的服務人員偶爾會來換熱毛巾和添酒上菜,不過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得單獨跟關淇相處。
這個盲目約會據欣欣的說法,是關淇的祕書一再打電話來要求的,欣欣原本全替他推了,直到這個關淇親自打電話給欣欣,欣欣才不得不賣關淇個面子,把今天的晚餐列入行事曆中。
之所以叫今天的晚餐為盲目約會,就是因為他不知道關淇為什麼一定堅持非要跟他吃飯不可,日風集團與屠氏並無合作關係,至少目前屠氏的發展計畫排得滿滿的,就算日風集團想與屠氏合作,那也是兩千不知道幾百年以後的事了,現在吃飯未免吃得太早了些。
「屠總裁,其實你也到了適婚年齡,不考慮找個對象嗎?」關淇微微一笑問道。
「多謝關小姐妳費心,我暫時還沒有考慮婚事。」他微笑以對。懂了,原來關淇是來毛遂自薦的。
關淇自顧自地道:「其實政治聯婚和商業聯婚比比皆是,屠總裁應該不會排斥這種婚姻才對吧。」
「不管什麼聯婚,我認為誠意最重要。」他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對屠總裁慕名已久,當然有一定的誠意。」關淇炯亮的瞳眸大膽的盯著他。「不瞞你說,想必屠總裁也知道家父只有四個女兒,我排行最小,但我不認為我的能力比家姊們差,家父即將退休,日風集團的董事會就要推薦下一任的日風集團董事長,目前找個實力堅強的另一半是我最迫切的事,如果我們能聯婚,那麼我當上董事長就是無庸置疑的事。」
「關小姐太看得起我了。」
她還真是聰明,跟她結婚,讓她有個穩健的後台可以順利當上董事長,他又不是笨蛋,娶她,他有什麼好處?就算有天大的好處,他也沒興趣娶她。
「日風集團雖不比屠氏,不過也是商場上數一數二的大集團,如果我們聯婚,對屠氏的幫助也……」
此時,他的手機響了。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拿出手機,深覺這通電話來得太對了,再這樣下去,他還真怕待會關淇會拿出一束玫瑰花來向他求婚哩。
「請便。」關淇非常的有風度,馬上就停止了她的長篇大論。
他按下通話鍵。「我是屠奕東。」
「我是顏樂童。」
他臉部的表情不由得放鬆了。「妳想找人聊天嗎?」
她才是他所等的人,她才是他想見的人,這麼雅致的日本餐廳應該跟她同來才對,他多希望他對面坐著的人是樂童。
「嗯,想找人聊天,同時,我做了首歌,也想唱給你聽……」
「現在不方便,我在和客戶吃飯,妳可以晚一點打給我嗎?」
樂童要唱歌給他一個人聽,這太美好了,不過他要靜靜的聆聽,選個浪漫一點的地方聆聽,才不要在關淇的監視下欣賞哩。
「好,我晚一點打給你,那—— 再見了。」
「再見。」
他將手機收回西裝內夾裏,對上關淇滿是探究的眼光。
「吃飯吧,關小姐,今天不談公事也不談婚姻,純粹吃個飯好嗎?」
關淇勉強一笑。「好。」
就算她臉皮再怎麼厚也不能再開口對他談聯婚之事了,看樣子剛剛打電話來的一定是個對屠奕東來說很重要的人,不然怎麼他接完電話之後,整個人都輕快飛揚了起來。
這頓飯就在草率的氣氛中結束,因為奕東無心戀餐飯,自然吃得馬馬虎虎。
關淇從榻榻米上站起來,今晚她深感挫敗,什麼收穫都沒有,她還以為她會馬到成功,也以為自己很有魅力,看來她錯了。
「謝謝妳今晚的招待。」他也站了起來,心早已飛奔出去了,奔到了樂童的身邊,他想聽她歌唱。
「何必這麼客氣?不知道下回我還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邀請屠總裁你……啊—— 」她笑著回答,突然笑容一斂,感覺到一陣眩暈,她敏捷的扶住樑柱,眉心難過的蹙了起來。
「怎麼回事?」他連忙扶住她。
「我……頭暈。」
他當機立斷道:「我先送妳去醫院!」
她搖頭,婉謝了他的好意。「不,不用了,謝謝你,大概是今天太熱了,我又去工地巡視工程進度才會中暑,我回家休息一下,吃顆普拿疼就沒事了。」
「妳這樣還能開車嗎?」他們是準時在同一時間到達這間日本料理店的,兩個人都一樣自己開車來。
「還可以吧……」她緊蹙著眉心回答。
聽她的語氣不肯定,就算他不想跟她結婚,也不會棄她不理,這樣對一個女人太殘忍了。「我送妳回去吧。」
「不會太麻煩你嗎?」雖然她很想與他聯婚,但她也不是個會對男人死纏爛打的女人,如果他沒有意願,她也不想麻煩他,即使不能開車,她還可以考慮叫計程車。
「除非妳家住在山上。」他開玩笑的說。
她一本正經的道:「我家正是在山上。」
見她一臉正經,他心想,不會吧……她真的住在山上?
當那第N次「您撥的號碼現在收不到訊號,所以無法接通……」的聲音傳來,樂童終於放棄再撥號。
她要休息了,明天一早的班機飛香港做最後的彩排,而晚上就要開唱,這是她個人在紅磡體育館的第一場演唱會,非但唱片公司重視,她更加重視演出的成績。
她沒有發行粵語專輯,但她的國語專輯已經在香港這個小小的地方大賣了三十萬張,這種亮眼的佳績和香港歌迷的支持都不容許她在明天的演唱會上出錯,她對自我的要求一直是很高的。
奕東明明叫她晚一點再打給他的,可是現在都已經一點了,她撥了兩個小時的電話,他的手機一直處於收不到訊號的狀態之下,到底他在哪裏,為什麼手機會一直收不到訊號?
她原想將明天演唱會的票交給他的,她希望他能來為她加油,可是現在顯然她的期望要落空了,他不可能去看她的演唱會了。
「樂童,妳睡了嗎?」歐陽沛的聲音在門外揚起。「早點睡知道嗎?明天六點半的飛機……」
她沒有回應歐陽沛的關切叮嚀,不過她真的怕今晚的自己會失眠,而令明天無法保持最佳狀態。
別想了吧,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搞不好是他不想聽她電話而關機了,她又何苦自尋煩惱呢?
她必須養精蓄銳為明天做準備,不要把奕東放在心上,不要……
第六章
「大哥……大哥……」
奕東皺皺眉心,他在枕頭上轉了個方向還是難躲糾纏。是哪隻蚊子在他耳根旁嗡嗡叫,擾得他大好清夢被打斷?
「大哥……大哥……」
連推帶搖,他終於不敵騷擾的睜開了眼睛,看見那張距離他面孔不到幾吋的清純面孔時,他不由得大叫一聲。
「中中,妳幹什麼?」
老天,他習慣裸睡,而中中這小鬼居然沒經過他同意就擅自跑進來他房間,還坐在他床沿上,不知道剛剛他有沒有拉被不當而曝光?
「放心啦,你沒有曝光,倒是—— 」中中嘆了口氣,一副「我真為你擔心」的賢慧妹妹樣子。
「倒是什麼?」他奇怪的問,同時這才發現,原來他房門口還立著三尊門神,他那三個傑出的弟弟全都擋在門口。
「你們這些做哥哥的難道不會阻止她進來嗎?」他不悅的問,並用棉被包裹著身子到浴室套上晨褸。
「有什麼好阻止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奕北又語出嘲諷。
「是呵,大哥,這次你不負責任都不行了。」中中又是一嘆,無限遺憾地說:「我還以為你跟顏樂童有希望哩,沒想到你喜歡的是這個關小姐,長得也不怎麼樣嘛,一臉刻薄相,我不喜歡。」
「大哥,你看看這個。」奕西好心的把報紙遞過去。
奕東接過報紙。難道公司出什麼事了?
「繼與歌壇小天后傳出幽會緋聞後,企業鉅子屠奕東昨日深夜直搗日風集團嬌嬌女關淇的半山香閨!相信屠、關兩家將聯婚的傳言屬實……」他照著內文唸,對這些人跟蹤偷拍的無遠弗屆功力感到驚訝。
過去他雖然經常上報,不過只限於財經版,而且那些財經記者也都是光明正大預約替他做訪問,從不曾像這一個月以來這樣,頻頻以花花公子的形象出現在娛樂版上。
「圖文並茂,很精采是不是?」奕北哼道:「我們為什麼要和日風集團聯婚?難道我們很窮嗎?要靠日風的關老頭才行,真是笑話!」
奕東也不爽了。「奕北,客氣點,我是你大哥,而且我只不過和關淇吃頓飯而已,飯後她不舒服,所以我盡個義務送她回家,難道把她一個女人丟在餐廳裏嗎?」
「不是最好,我可不希望爺爺辛苦創下的基業被關淇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給吞了。」奕北冷峻的出去了。
「最難消受美人恩喲。」奕南帥帥的笑了笑,性感慵懶的對中中勾勾手。「來,小妹,我們去游泳,別留在這裏蹚渾水,游完我帶妳去兜風。」
「兜風?可是你的技術……」中中吐吐舌頭,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誰都知道她三哥講起車來頭頭是道,可是開起車來卻一直撞到,是個標準的駕車白癡,要是誰不想活了,給他載準可以了斷殘生。
這小妮子就愛吐槽他,奕南翻翻白眼,撇唇道:「那好吧,先游泳,游完叫老紀帶我們去兜風,這總行了吧,小鬼。」
「哇!好棒!」中中愉快的跳著和奕南出去了。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先去公司。」奕西體貼的帶上門,瞬間,室內又恢復了寧靜。
被他們這麼一鬧,儘管昨晚很晚睡,他也睡不著了。
起床梳洗,一邊對報上的無稽之談不以為然,一邊又想著報紙登這麼大,如果樂童看到了,一定會以為他是腳踏兩條船的花心大蘿蔔。
昨晚他送關淇回她家,沒想到她還真的住在那不是普通山上的山上,是很遙遠的山上,七拐八彎,他下山已經午夜一點半了,山上手機收訊不良,他不知道樂童有沒有再打過來。
她說有首歌要唱給他聽,會是什麼樣的歌呢?他真的好想聽一聽!
「欣欣,進來!」奕東疾步步入辦公室,像陣風似的對坐在門口辦公桌裏的欣欣吩咐。
欣欣微微一笑站起來,她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後。
「我還以為您今天會很晚來呢。」她微笑調侃。「對了,一線有您的電話,是位小姐喲。」
欣欣用如此曖昧的語氣,他心一跳。是樂童打電話來給他了嗎?
「喂!」他緊張的接起電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抱歉,屠總裁,我看到報紙了,這一定造成你的困擾了吧。」關淇的聲音傳來。「是我的疏忽,沒注意到有人跟拍我們。」
原來是她,他難掩一陣失望。奕東一心只想接到樂童的電話,完全忘了自己給樂童的是他的手機號碼。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敷衍的問道:「妳怎麼樣?頭不暈了嗎?」
「謝謝你的關心。」關淇笑了。「改天再一起吃個便飯好嗎?還是我做東,答謝你昨晚不辭路途遙遠送我回家。」
「好,改天。」他更敷衍的道:「對不起,關小姐,我要開會了,妳自己保重身體,再見。」
掛上電話,欣欣瞅著他,笑意滿眼。「讓您失望了,不是顏小姐。」
他瞟了欣欣一眼。「妳又知道我在等誰的電話了?」他覺得欣欣真是愈來愈不怕他了。
欣欣篤定的說:「顏小姐今天在香港開演唱會,報上說她搭早班飛機至港,所以現在她人已經在香港了。」
「什麼!」他大叫一聲。她去香港了?該死,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他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
男朋友?
他覺得有點彆扭,這個專有名詞他已經很久沒用了,況且樂童還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當男朋友哩,畢竟他也只親了她一次而已,他不必高興得太早。
「您現在飛去也不晚。」欣欣氣定神閒的拿出一張演唱會的票來。「這是演唱會的入場券,我建議您帶份禮物去。」
「欣欣,謝謝妳!」他充滿感激的看著他高雅優秀的祕書。
她嫣然一笑。「好說,調薪時別忘了今天就行。」
「妳這傢伙!」他笑罵,不過還是很慶幸有欣欣,飛到香港去看她的這個主意太好了,要送她什麼禮物呢?
鮮花?不行,太普通、太俗氣了。
祝她演唱成功的花牌?不,那一定有很多人送,他才不要跟別人一樣哩。
鑽戒?嘖,他又不是暴發戶。
要送什麼給她才好呢?他用心的思索了起來……
樂童的眉宇在看完報紙後久久不能舒緩。這上面寫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夜訪這個姓關的女人的香閨?
昨夜她撥不通他的手機之時,他們是否正在兩情繾綣?如果他早就預謀著要跟關淇纏綿,又何必叫她晚一點再撥給他?
懷疑的同時,她也不禁啞然失笑。
怎麼回事,她不是一直很唾棄這些狗仔隊老寫一些與事實不符的事情,她不也一直是箇中的受害者嗎?
成名後,她總是被亂寫、亂傳,怎麼她現在居然會有點動搖了,她竟然相信報上所寫的,相信奕東昨晚真的在那個女人懷裏過夜。
她自己真是太傻了,撥了一整晚的電話給他,苦等著只為想聽他的聲音和唱首歌給他聽。
「顏小姐,這是本公司特別為您調製的護喉補湯。」空姐笑盈盈的端著溫湯來到頭等艙他們的座位旁。當今的小天后坐他們公司的飛機,她可以為小天后服務,真是太榮幸了。
「謝謝。」樂童對那碗湯沒興趣,她對緋聞的真相比較有興趣。
「咦?屠氏的緋聞呀,樂童,報紙借我看一下好不好?」小沁眼睛一亮。「我最喜歡研究屠氏了,這種大亨傳奇最是精采刺激!」
「屠氏,不過是個普通的企業家而已,不是嗎?」她不懂小沁幹麼一臉另眼相看的樣子。
「才不是哩!」小沁如數家珍地說:「妳知不知道去年台灣十大首富是誰?其中之一就是這個屠奕東哪!他名下的資產超過二十二億美元,屠氏集團每年營業額都是全亞洲名列前茅的,光是股票去年就上漲了百分之三十六,我五十輩子也賺不到這些錢呀!」
樂童有點驚詫。她一直以為屠氏集團是個中上型的企業罷了,看來她是低估了人家,而高估了自己。
如果小沁說的都是真的,那她這個小天后的財富根本就不算什麼,也難怪她與奕東傳出緋聞後,從來沒有媒體用「高攀」兩字來形容奕東追求她的企圖,現在恐怕要被指為高攀的人是她了。
他如此富有,就算她與他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到最後他們也不可能有結果,當他的另一半,想必要是個學識淵博又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她配嗎?她連中學都還沒畢業呢,而且現在正在輟學中。
她怎麼會妄想去跟個企業領袖談戀愛?況且她前程似錦,她為什麼要去談戀愛自毀前程?而他要的是落落大方的總裁夫人,又為什麼要吻她,弄得她煩亂不堪,過分!
「樂童,看到這個,妳不生氣嗎?」小沁小心翼翼的指著報紙問。剛剛她只顧著想看屠氏緋聞,差點忘了她這位小主子也曾和報上的男主角傳過緋聞。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冷漠的回答。
「前陣子報上說妳和他……」
「當然是假的!」現在她要否認到底,省得自取其辱。
「哦,原來是假的。」小沁單純地放心一笑。「我就知道是假的,老總、沛哥和我還擔心了老半天,現在沒事了,我們可以鬆一口氣了。」
「你們別窮擔心,我現在對談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把湯一口氣喝了。晚上的演唱會對她才重要,她就要登上紅磡了,那是她開拓香江市場的里程碑,她要忘了奕東,忘了他們之間那無聊又乏味的小插曲,什麼沙灘之吻嘛,她已經完全都不記得了。
樂童迅速的從隨身背包裏拿出那張原本要給奕東的貴賓票,在小沁面前俐落的撕了。
「樂童,妳……」小沁睜大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我想先睡一下。」她拉上眼罩。「降落前十分鐘叫我!」
「哦……好。」小沁愣愣的看著她。怎麼回事,早上樂童明明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現在卻變得酷勁十足,難道那碗補湯真那麼有效?
下午四點,奕東什麼行李都沒有帶便出現在香港新機場,反正欣欣已經替他通知屠氏集團在香港的分公司來接他了,香港是購物天堂,要買什麼沒有呢?所以他什麼也不必帶。
機場照例是一片喧嘩,不過因為這座新機場地方大得嚇壞人,所以並不覺得吵,搞不好未來還可以將新機場列入觀光範圍內,因為即使騎著腳踏車逛一天,也不可能將這裏逛完。
「來!大家跟我走,一個跟著一個,不要走丟了!」一陣響亮的哨聲響起,一個舉著小三角旗的微胖女孩很有權威的在指揮秩序,她嗓門頗大,一點也不理會這裏是國際機場。
奕東眉頭一皺,一大群年紀相當的少女正經過他面前,每個人都一副日本女孩的打扮,哈日風十足。
「我好開心!昨天晚上都睡不著,顏樂童的演唱會一定很精采!」一名女孩興奮的嘰嘰呱呱。
「我從前天晚上就睡不著了哩!」另一名女孩眉飛色舞地說,「我們的陣容這麼浩大,還特別從台灣飛來替顏樂童捧場,讓這些香港人看看我們台灣人的厲害!」
奕東莞爾一笑。原來她們也是來香港看樂童演唱會的,跟他一樣,只不過她們的對談很可笑。
「中中,妳確定妳家那個很可怕的魔鬼大哥不會發現妳跑來香港看演唱會?」一個聲音揚起吸引了奕東的注意力。
一個少女嘻嘻地笑了一聲然後說:「當然不會嘍,我騙他下午和晚上都要留在圖書館看書,我這麼上進,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想到我已經聰明的飛來香港了呢?」
中中,難道是巧合?可是驀地,一個熟悉的背影跳入他眼簾,那身高、那髮型、那副活蹦亂跳的樣子,不是他家的中中又是誰?
他大步走過去,在少女群裏逮出中中來。
「妳在這裏做什麼?」
中中嚇得三魂掉了七魄,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哈,大哥,你也來香港,真巧……」中中嚇得定格,心虛地一笑。她大哥還真是無孔不入呀,連她在哪裏他都知道。
「我問妳來這裏做什麼?」他不會被她轉移注意力的,中中休想用這招混過,她太膽大妄為了,說跟奕南兜完風要去圖書館,居然瞞著他們四個來香港!
「我……」中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老天保佑她吧!爸爸媽媽保佑她吧!她不想被大哥處罰禁足呀。
「屠家大哥,中中她來看顏樂童的演唱會啦!」一名甜美的女孩很大方的代替中中回答了。
中中又扯開一個「不關我事」的阿甘式笑容。「其實,大哥,我也不是故意要來的,是她們一直邀請我,我盛情難卻,所以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過來。」
他瞪著中中。知錯不改,罪加一等!
「既然那麼勉為其難,妳現在馬上跟我回家!」他不容置喙地說。
「不要呀,大哥……」是誰說的,樂極生悲,唉,就是現在她屠奕中的寫照。
她被奕東拖著走,還不忘對她的夥伴們搖手道別,「拜拜,我先走一步了,祝妳們玩得愉快,別忘了把我那份也看進去,拜拜……」
永別了,夥伴們,一路順風吧,我會為妳們禱告的,願妳們的叫聲比別人響亮,願妳們的螢光棒比別人亮,願顏樂童會注意到妳們,賜給妳們一頓豐盛的晚餐,阿門……
中中以為她會直接被原機遣返,但沒有,奕東帶著她出了機場大廳,遠遠的,一部黑色房車在那裏等著。
「大哥,我們……」她暗喜在心中,但不敢表露在臉上,因她大哥不喜歡內傷太重的人。
是誰說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她小中中現在的寫照。
奕東撇撇唇道:「妳是帶罪之身,廢話別那麼多,等我辦完正事就會馬上帶妳回家,妳哪裏都別想去。」
香港分公司的公關經理恭敬地站在車旁等候,看到他們兄妹連袂而來有點驚訝。總裁祕書不是說只有總裁一個人過來的嗎?怎麼連小董事長小姐都來了?
不過,驚訝歸驚訝,他還是立即彎身九十度,緊張地道:「總裁好,董事長好!」
「好說!」中中嘻嘻一笑鑽進車裏。香港跟台灣差不多熱,她這個屠氏集團董事長第一次來香港視察,香港的老天爺也不懂得降點雨消暑消暑,真是遜,沒禮貌。
一行人上車後,公關經理恭敬地問:「總裁,我們現在到哪裏呢?到公司嗎?」
中午接到台灣總公司總裁祕書的電話之後,得知總裁臨時要來香港,霎時,全香港的百多位職員都如臨大敵,一時間人心惶惶,沒穿制服的立即回家去穿制服,工作沒完成的正在盡力趕,清潔歐巴桑大隊也快手快腳的把大樓重新打掃一遍,務求給他們總裁看到最完美的一面。
根據他們猜測,總裁臨時來香港一定有其重要之事要視察,搞不好是特意來看看他們的工作成效的,還可能會打個考績分數什麼的,這又攸關他們年終獎金的問題了,真是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呀……
「直接到紅磡體育館。」奕東回答。
「到紅館?」公關經理傻眼的一怔。不是要去公司視察業務嗎?到紅館?聽說那裏今天要舉行演唱會,難道總裁是特別來看演唱會的?不會吧?
中中眼睛一亮,她跟公關經理一樣,心裏充滿了一百個疑問,可是她不敢再開口問,怕又被她大哥白眼一頓。
可是,紅館—— 她的心情飛揚了起來。
看來她又起死回生了。
奕東第一次見識到演唱會是怎麼一回事,人聲沸騰到最高點,人心也High到最高點,瘋狂歌迷的情緒似乎可以在瞬間引爆,舞台後方的超大 LED 在演唱會未正式開唱前播放著樂童的MTV,每個人都熱情的跟著MTV哼唱,滿心期待自己的偶像趕快出來!
他們兄妹倆跟隨著蜂擁人潮找到座位,不意卻發現兩人竟是相鄰的位子,而中中那些同學當然也坐在他們的附近嘍,就在前後左右而已,看到中中,她們又開心的互打招呼,嘻嘻哈哈的笑鬧成一片。
奕東挑挑眉。這是怎麼一回事?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他就不信會這麼剛好大家的位子都在一起。
「大哥,你真是太疼我了,居然給我這種驚喜,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我好感動!」中中甜蜜地說。
「妳的票是誰給妳的?」他挑著眉毛,隱隱猜得到始作俑者是誰了。
「欣欣呀。」中中答得理所當然。
「那她們的票呢?」他指指前後左右那些戀童俱樂部的成員。
「也是欣欣呀!」中中答得更理所當然了,可是鬼靈精的她馬上察覺到事情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單純。
就是嘛,不單純,她大哥怎麼可能會安排她來看演唱會,而且還陪她來,這樣好心,這樣寬大為懷,這根本就不像過去她所認識的大哥嘛。
可是,如果不是為了她這個可愛的小妹,那又會為了誰?難道……
她又靈光一現。難道是為了她與大家都心愛的顏樂童?
那報紙寫的都是真的嘍,她大哥與顏樂童正在祕密交往中,他們是戀人、情人,顏樂童極有可能變成她專屬的大嫂,到時候她就可以驕傲的叫包美凰滾蛋,由她來當部長嘍,哇塞,過癮……
「大哥,跟我來!」她敏捷地拉起奕東的手。
「幹什麼?」觀眾如火如荼的狂叫,看樣子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小妮子又想耍什麼花樣?
他被中中拉著走,從一大堆人的面前繞過去,左繞繞右拐拐之後,他們赫然來到了後台。
「你怎麼知道後台在這裏?」他驚訝的問。說真的,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中中有用,沒想到她那麼傑出。
中中驕傲地道:「當然!我對紅磡的地形瞭若指掌,這是身為顏樂童標準歌迷所具備的一般常識,大哥你不必太崇拜我,我們戀童俱樂部裏的每個成員都有此傲人的功力!」
奕東懶得聽中中在自吹自擂,放眼望去,後台一片緊張凌亂的氣氛,沒有人注意到多了他們兩個陌生人,每個人都在備戰狀態之下,他沒有看見樂童,但他看到了一個和他生活的範圍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是個明星—— 這個事實又再度在他心中萌芽。
眼前他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在為她而忙碌,他們這麼辛苦揮汗,就為了讓她在舞台上綻放她的光華,一切的幕後辛勞,當台前響起給樂童的掌聲時,那些掌聲也等於是給他們。
他怎麼可以和一個明星交往?難道她可以為他放棄掌聲嗎?他就像所有庸俗的男人一樣,不喜歡自己所愛的人在外拋頭露面,更遑論依她現在新紅乍紫的地位,認識她的人根本就是天文數字,她早就沒有屬於她自己的生活了,跟她交往會是件很辛苦的事。
正如奕北所說,她不適合做他的妻子,或許,她也沒有意願做他的妻子,她有大好前程,又不缺錢用,沒必要為了他而放棄她如日中天的演藝生涯嫁到他屠家去。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要追到香港來?又為什麼要把他們的關係想得那麼長遠?為什麼會在乎她有沒有看到他與關淇的報導?
他好像有點可笑,她又沒有對他表示過些什麼,只不過允許了他吻她而已,區區一個吻,他又不是沒吻過別的女人,有必要這麼放在心上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很無聊、很膚淺,而他找伴侶的眼光也……也很有問題。
樂童根本就不屬於他,她是屬於大眾的,屬於掌聲、屬於舞台,如果他跟她在一起,只會扼殺她的演藝生命,玉女偶像是不能談戀愛的,別的國家不談,最起碼台灣對玉女的定義就是如此。
就讓他們在此畫下句點吧,沒有結局就是最好的結局,始於淡淡的一個吻,終於輕輕的擦身而過,他們沒有交集……
「來!大哥,我們請工作人員帶我們去見未來大嫂!」中中興致勃勃地拉起奕東的手,喜孜孜地自言自語著,「我可以叫顏樂童大嫂耶,哇,好酷!這是我的權利,我的耶!」
「不必了,我們走吧。」他深吸了口氣,調整自己今天起伏頗大的情緒。
「為什麼?」中中難以接受的嚷。
「不為什麼。」他沒必要給別人理由,只要說服他自己就行。
中中嘟著小嘴。「可是我們都來啦,為什麼不去找她嘛,你特地丟下公事跑來香港,不就是因為很喜歡她、很想看見她才來的嗎?」
他一怔,平常看起來總是少根筋的中中,居然三言兩語就精確的講對了他的心情。
他苦笑。「中中,妳不會了解的。」
「哥!」
不等中中再度開口反駁,他截住一位佩帶識別證的工作人員,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珠寶盒交給她。「麻煩妳幫我交給顏樂童小姐。」
「屠……屠屠……屠……」小沁結結巴巴的看著她的偶像。天哪,她要昏倒了,偶像就站在她面前,她要昏倒了!
「走吧!」他牽起中中,大踏步離開後台,留下小沁呆呆凝望他俊挺背影的癡迷眼神。
鬆開中中的手,他直接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中中,妳回去看演唱會吧,看完就馬上跟妳那些同學回台灣,如果有問題的話,打電話給欣欣,她會幫妳們處理。」
「那你呢,大哥?」怎麼她大哥看起來有絲惆悵,她從來沒在他臉上看過這種表情,通常都是看到想睡又不能睡的表情。
「到處走走。」既然來了就不妨走走,不能看她表演,跟她站在同一塊土地上也是好的。
「我陪你!」中中很有義氣的跟上去。
「中中……」他有點感動。
兩人沒叫公關經理來接他們,反而很隨興的搭上雙層電車,他們在車尾坐下,夜色漸漸籠罩九龍半島,華燈初上,繁華的夜香港正散發著東方明珠迷人的氣息,活力四射。
「好久沒坐公車了。」中中有感而發的說,說完,她又瞇瞇笑道:「小時候媽媽曾帶我坐過一次公車,不過後來我們忘了下車,坐過站,最後也迷路了,花了三倍的時間才回到家。」
「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奕東稀奇的問,他知道他們媽媽除了扮黑道大哥的女人之外,對什麼都沒興趣,對他們五個孩子也是迷迷糊糊的,經常忘東掉西,她居然會興起帶中中坐公車?
中中挑挑眉梢。「當然嘍,媽媽要我不要告訴你們,尤其是不准告訴爺爺,否則她又有一頓好被唸的了,你知道的,爺爺嚴格斃了。」
「所以,這是妳們母女之間共有的小祕密。」一陣溫馨的感覺在他心頭流動,他也微笑起來。
中中用力的點點頭,突然,她落寞地低首道:「大哥,我好想念媽媽喲,別人都有媽媽,可是我只有芳嫂,哦,不,別人都有媽媽,我只有芳姊。」
他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也想念媽媽,不過,她都已經過世多年了,別想那麼多,大哥會代替媽媽永遠保護妳的。」
「真的?」她仰起小臉虔誠的看著他。「那你會愛護我嗎?」
「當然會。」他肯定的回答。可愛的中中,此刻她多乖巧又溫馴呀,像個天使。
「如果我做不好什麼事,你也會原諒我、鼓勵我嗎?」她滿懷希望的再問。
「絕對。」可憐的中中,他心疼的想,原來她那麼介意她沒母親的事,看來他得和奕西、奕南、奕北商量商量,每人每天多抽點時間陪她,讓她享受多一點親情,以減少她對母親的思念。
「那……那你就把這個給簽了吧,順便鼓勵鼓勵我。」她忽地冒出這句話,並從包包裏拿出一張奇怪的紙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他不解的接過紙張。
「成……績……單……」中中故意用氣若遊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成績單?」他打開,看著總分那裏的紅字,學年總成績—— 五十一分!該死!這是什麼爛成績!
適才溫馨又融洽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了。
「中中!」他非要好好訓訓她不可。
中中涎著臉看他。「不生氣,不生氣,你不是說你會像媽媽一樣原諒我,並且鼓勵我的嗎?你是大人,可不能食言而肥。」
他大搖其頭,無奈的在家長簽名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同時他也深深的體悟到,想要擁有一個像天使般乖巧的妹妹果然只是個神話。
第七章
演唱會圓滿的落幕了,樂童當然是最豐收的一個,她獲得無數的掌聲和喝采,專業人士一致讚賞她的演唱會可圈可點,她在香港的歌迷也急速激增,唱片銷售量更是直逼四十萬大關!
演唱會一結束,她便在小沁的陪同下飛回紐約探親,歐陽沛則留在公司與企畫人員討論她接下來的工作。
這次回紐約其實也是順便度個假、喘口氣,為下半年排得滿滿的工作好好調養身體。
八月的紐約跟台灣一樣熱,顏宅位於曼哈頓的上城東區,這裏是紐約最貴的地段,尤其居高臨下於電梯華廈五十五樓的顏宅又正面對著中央公園,且在第五大道上,因此房價更是高人一等,令人咋舌。
上城東區住的除了有錢人,還是有錢人,這裏消費高、名店雲集,富豪更是走出去隨便碰都有,最有權、有勢的紐約客都住這裏了,喏,前陣子才又面臨死亡悲劇的甘迺迪家族就是住在這裏。
這是樂童成名後她父母用她名字所買的房子,未成為歌手之前,原本他們是住在皇后區,當時她還是個單純快樂的高中生,但此刻樂童的身價不可同日而語,她日入斗金,所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全家當然要住在豪華寓所來襯托樂童的身分嘍,否則怎麼配得起她亞洲銷售小天后的地位—— 這些全是她那個很風流、很瀟灑、很倜儻的父親說的。
「樂童,媽咪真是以妳為榮,妳真傑出。」看完演唱會實況錄影帶之後,她母親面帶微笑地小小擁抱了她一下。
小沁笑咪咪地道:「顏伯母,妳不到香港看演唱會真是太可惜了,那天人多得不得了,連港警也出動來維持交通,歌迷們很瘋狂,她們都很喜歡樂童,隔天各大報更是都以頭條刊出樂童赴港演唱的消息喲!」
「是嗎?」顏母優雅的拿起昂貴的英式瓷杯啜了口紅茶,微笑傾聽小沁的話,不時點頭。
小沁又興致昂揚地道:「首場當天謝幕後安可聲不斷,樂童一連唱了五首歌曲,那些可愛的歌迷才肯放過她!」
「這真是太好了。」顏母依然輕顰微笑,她輕巧地叉起一小塊精緻的起司蛋糕入口,動作優雅得不可思議,她連在家都是長裙曳地,綰起長髮,從不發脾氣,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樂童無奈的看了她母親一眼。從她有記憶以來,她母親就是這副仙女的樣子,她總是與她父親相敬如賓、深情繾愛,兩人眼中都只看到對方,看不到別人,包括看不到她這個女兒。
尤其是因為她父母實在太相愛了,所以她便經常地被犧牲掉,常常,他們為了享受他們兩人獨處的愛情而把她托給保母,從小到大,她見保母比見父母還多,她父母則相偕著到處去欣賞歌劇、跳舞、品嚐美食,或者是到高級飯店過夜,完全忘懷她這個女兒的存在。
所以,當她在台灣或香港開什麼演唱會、簽名會時,她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去看她的,因為她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們自己留在豪華公寓裏享受彼此深戀的眼光那才重要。
時間像不曾在她母親身上停駐,四十歲的女人了,她依然美麗高貴得像朵百合,舉手投足盡是風情,也難怪她老爸從不曾搞什麼七年之癢,有這種像畫一般的老婆,外頭的野花自然香氣盡殆。
怨怪他們的同時,有時候她覺得她父母也滿天才的,居然能這麼相愛,雖然他們讓她的童年和年少時期都過得很寂寞,現在又堅持把她送到台灣當歌手,不過只要他們能一直這麼相愛下去,她也就沒什麼好抱怨了,畢竟他們是生養她的父母,沒有他們哪來她呢?
「那麼,樂童,妳一定收到很多禮物了?」顏母溫柔地道:「那些都是人家的心意,妳要好好保存,知道嗎?」
「我知道,媽咪。」她柔順的回答,對待這種柔柔的母親,她當然只好也用這種柔柔的方式了。
小沁愉快的說:「說到那些禮物呀,真是堆積如山,歌迷們真是太有心了,也太捨得花錢了,顏伯母,妳不知道,還有個十八歲的男歌迷用他畢生的積蓄買了一條金項鍊要送給樂童……哇!糟了!」
她忽地驚跳了起來。
說到男歌迷的金項鍊!她這才想到屠奕東請她轉交給樂童的東西,那只小小的珠寶盒到哪裏去了?
她連忙奔進房間,拉出行李箱來東翻西翻。
「小沁,怎麼了?」樂童跟了進來,顏母也緩緩優雅的慢了半拍走到門口,她風姿綽約地倚著門框,沉靜微笑地看著房間內的小沁坐在地毯上,對著行李箱焦頭爛額地翻找。
小沁一臉的抱歉。「樂童,我忘了拿樣東西給妳,是個很重要的人交代我拿給妳的!」
「很重要的人?」樂童揚揚眉梢,她想不出有什麼人對她來說很重要。
一陣忙亂的翻找之後,小沁歡呼一聲。「找到了!在這裏,太好了!太好了!」
「是什麼東西?」樂童從她手中接過小小的粉紅色珠寶盒。這難道又是哪個癡心歌迷的傑作?
「快打開看看,看了就知道了。」小沁鼓勵的說。她也很想知道屠奕東送什麼東西給樂童。
顏母溫柔的道:「樂童,妳就打開吧。」
樂童緩緩打開珠寶盒,她的心一下子咚地跳到了喉嚨口。
黑色的絲綢底上是一串銀製項鍊,一個又一個的銀色小星星串成了這條項鍊。
星星是用最小的碎鑽鑲的,一共有十六顆碎鑽,是她今年的年齡。
好美的項鍊,靜靜的躺在那裏,令她想起那一晚的海風椰影,還有數也數不清的星星。
「好漂亮喲!」小沁又是一聲驚呼,眼裏滿是豔羨。「真是太美了,真令人感動呀。」
樂童心頭一悸。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知道她愛星星的祕密,只有他才會對她那麼用心,讓她可以永恆把星星戴在身上。
「是奕東親手交給妳的?」她急著問小沁,心頭好慌好亂。
「對!妳怎麼知道?」小沁也很興奮。「演唱會第一天晚上,他到後台來,要我把這個拿給妳!他好帥,真的好帥!」興奮的崇拜者完全的文不對題了。
「那他還有沒有說什麼?」樂童問得更急。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小沁也答得很快。
「什麼都沒說……」失望攏上她眉宇。從沒一刻,她像現在一樣有那麼大的失落感,即使幼年父母不理睬她,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而現在她卻為了奕東而感到失落。
她以為他對她毫不在乎,非但和關淇鬧出緋聞,還一點都不關心她在哪裏,原來她誤會他了,他關心她在哪裏,也知道她在哪裏,他是富豪不是嗎?他可以輕易的查出她的行蹤,甚至還親自到香港看她的演唱會!
可是,為什麼他不出現?為什麼他不見見她就走?為什麼……
樂童握拳激動的站了起來。「我要馬上回台灣!」
她要回台灣去問個明白!即使他們各方面都不相稱、不搭軋,她還是有權利追求這份愛,更別說她的心一直在被他給牽動著。
小沁嚇傻了。「樂……樂童……」
她剛剛是很興奮沒錯啦,可是樂童現在那麼激動要回台灣,那不就表示她跟屠奕東真的關係非比尋常?
這怎麼行!樂童是他們唱片公司的寶,也是台灣目前的首席玉女偶像,她不能談戀愛,否則大家都會抓狂!
都怪她,她剛剛幹麼跟著起鬨,那條項鍊又不是送給她的,她感動個鬼,現在好了吧,弄巧成拙了。
小沁急道:「樂童,妳不能走,要走,好歹等我通知沛哥,妳問問他的意見吧。這樣貿貿然的,妳會後悔的!」
「我不想問任何人的意見,不走我才會後悔!」
「樂童——」顏母眼眶濕潤地看著她,她微微張開著唇,顫抖著,好似有話想說而未說,模樣依然還是美麗的,美麗而顫抖。
「妳們誰都不要阻止我!」她打斷了她母親的話,不管怎麼樣,今天她都走定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她。
「我沒有要阻止妳,去吧,孩子,去追求妳的愛情吧,媽咪會為妳祝福的!」顏母忽地落下激動莫名的淚來,她揚聲道:「海是如此的深幽而不可測知,天是如此地遼闊,當樹搖影動,妳永遠不知道世界的另一頭有些什麼,那必須靠妳自己的勇氣才可獲得,勇敢的女孩,妳是上帝的信差,將福祉與愛降臨大地,去吧,去吧,世界的美好將為妳而開!」
原本一觸即發的氣氛被顏母這麼一插花都緊張不起來了,兩位小妮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顏母。她在搞什麼呀?像聖經又像迪士尼動畫。
樂童皺起眉宇。「媽咪,別哭了……」哎,她老媽也滿……滿戲劇性的。
長榮航空從台灣直飛紐約的班機上,兩位英俊挺拔的男士正優閒地在頭等艙裏享用他們的晚餐。
「大哥,難得你會想跟我到紐約開會。」奕西微微一笑。「你不是一向說,你不喜歡紐約分公司那些替你工作的美國佬嗎?」
一年一次,奕西會到屠氏集團位於紐約曼哈頓的分公司主持年會,曼哈頓是紐約的金融中心,同時也是世界的金融中心,屠氏集團分佈在全世界五十一個國家的分公司中,曼哈頓分公司的獲利率是最高的。
奕東啜了口白酒。「你去開會,我可以觀光。」
奕西看了他一眼,接口道:「若要觀光,中央公園是不錯的觀光點。」
「你在暗示什麼?」
「顏樂童回紐約了。」奕西直言不諱,他笑道:「不要告訴我,你不想去找她。」
「我到紐約是為了視察公司,沒其他目的。」奕東嘴硬地說。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香港演唱會那天,他不是對樂童放棄了嗎?不是他自己說他們不適合的嗎?他說輕輕一吻不算什麼。
可是他幹麼在知道她回美國探親,而且不知道要探多久才會回台灣的消息之後,心居然也跟著她而走?
於是,當他看到奕西在安排行程要到紐約開會,他破天荒的提出要同行的決定。
到了紐約又如何,難道他真的去找她?他知道她的寓所在中央公園附近,這每一本八卦雜誌都有登,可是他要逐戶敲門嗎?還是在報上刊載尋人啟事?
他開始覺得自己很不智,竟讓一個小女孩牽著心思走。
首場演唱會結束之後,她應該看到他送給她的星星了吧,如果她明白他的心意,她在乎他這個「朋友」,那她老早就該打電話給他,可是她沒有,演唱會落幕後,還二話不說就直接飛回美國,她根本不在乎他,換句話說,他在她心裏一點分量都沒有。
她一定在嘲笑那條滿富寓意的星星項鍊吧,都怪欣欣,沒事幹麼建議他送個禮物給她,害他想出這麼可笑的主意,還要首飾店特別趕工替他打造項鍊,現在咧,活該,被笑了吧。
身為屠氏領導人,他不可以再不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不是他該做的事,他應該提得起、放得下,將顏樂童拋諸腦後,在公司大展拳腳才是……
「我改變主意,不到紐約了。」他咬牙道。
奕西似乎早就知道大哥會這樣說,他毫無訝然之意,微笑地提醒,「可是,這是直飛班機。」
「我知道,我不會笨得跳機。」他瞪著奕西。「所以到了機場之後,你自己去公司,我要立刻回台灣。」
「好另類的機上觀光。」
「你在諷刺我?」奕東哼著,扭捏起來。「說,你是不是最近和奕北走得很近,所以學他那麼刻薄?」
「大哥,我認為你應該小睡一下,因為你現在的脾氣開始煩躁了。」奕西微笑建議著。
沒錯,奕西說對了,最近他的確經常嚴重的睡眠不足,因為海潮椰影有事沒事就會竄到他心裏,讓他睡也睡不好。
治療這種海市蜃樓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發掘綠洲,所以,他不該去紐約尋找海市蜃樓,他應該回台灣去發掘綠洲才對。
三個小時之後班機將會在紐約降落,他決定打道回府。
樂童獨自提著行李在紐華克機場候機,她拒絕了小沁要陪她回台灣的要求,因為她知道小沁即使對她再怎麼好,也一定會向歐陽沛通風報信的,她可不希望一到中正機場就被歐陽沛給緊密跟監,到時候她哪裏都去不了。
凌晨的機場總算比白天安靜,她獨自買了杯咖啡坐下來等候班機起飛。
她穿一件白色V領無袖上衣,星星項鍊就戴在她頸上,每一次低首看見,她的心就狂跳不已。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任性的飛回台灣,而且是和一個男人見面,如果被發現了,可以想見會引起漫天風暴,最起碼她那位鄭叔叔,鄭總裁就一定無法接受她要談戀愛的事實。
可是她已經準備好了,人的一生總要談一兩次戀愛的不是嗎?她不知道自己將來會不會後悔,她只知道,若與奕東在一起,她會很有安全感,他像是那種絕對可以保護她免於受傷害、受騷擾的人。
她該打個電話給他的,別管時差了,她已經錯過了那麼久,從首場演唱會結束那天她就該打了,卻一直延宕到現在,只怪小沁沒早點把他的心意交給她,讓她誤解了他那麼久。
於是,在登機前五分鐘,她撥了奕東的手機號碼。
凌晨 紐約 紐華克國際機場
奕東與奕西步下機場走道,英俊高大的黑髮東方人,西裝筆挺考究,不只一個金髮美女對他們頻頻放電,有幾個俊美得不像話的小夥子更是用一種曖昧不清的眼神看著他們。
「紐約真是個友善的城市。」奕西微微一笑道,他禮貌的頷首回應金髮美女們,相當的博愛。
奕東聳聳眉。「友善嗎?我只知道這裏愛滋很氾濫。」
奕西微笑不語。通常荷爾蒙失調的人總是會有點憤世嫉俗,他很了解的,所以不會介意他大哥的譏誚。
「你還是決定要直接飛回台灣嗎?」他問。
奕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當然。」
不是都已經說過了嗎,幹麼又再問一次?這樣好像他是個意志很不堅定的人似的。
手機驀然響起,他帶著不悅的心情接起電話。
「喂。」
「你是……奕東?」第一次單獨叫他的名字,感覺好生疏,她好緊張,比她第一次登台還要緊張。
「妳……」他不敢確定這是誰,現在沒人這麼叫過他,他的名字已被「總裁」和「大哥」取代了很久。
「我是樂童。」遲疑後,她終於吐出自己的名字。
「樂童?」他驚跳起來。她怎麼知道他到紐約來了?該不會又是欣欣的傑作吧。
他知道了,她一定是特別打電話來嘲弄他一番的,嘲笑他這個莫名其妙因為一個吻就被她擄獲的男人!
不行,他不能屈居下風,堂堂七尺男子漢,他怎可被她給識破?
「嗯,樂童,顏樂童,你還沒忘記我吧?」她胡扯著,因為千言萬語不知從何開口。
「有什麼事嗎?」他故意冷漠的問,才不要讓她聽出他的心正在喜悅的顫抖呢,套句中中的話,那多遜!
她潤了潤唇,一鼓作氣地說:「我人在紐約的紐華克機場,正準備回去台灣看你,落地後,你可以來接我嗎?」
「妳要去台灣看我」他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又大了起來。
這不是作夢吧?她要從紐約到台灣去看他,而且她人已經在機場了,紐華克機場—— 這機場的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們現在在哪裏?」他掩住話筒問奕西。
奕西微笑。「紐華克機場。」
奕東的眉毛挑了起來。那麼,所以,他們在同一座機場嘍?
「妳……妳再說一遍,妳在哪裏?」他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他的目光不由得梭巡著他看得到的範圍,企望看到她的芳蹤。
「紐華克機場,三分鐘後登機。」廣播聲已經響起了,她該準備登機。
「千萬不要!」他大叫。不要登機,他不要再錯過見她的時機了,這一錯過,真不曉得緣分何時還會到。
「不要?」她皺了皺眉,哼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回台灣,你不想見到我?」
「不,不是!」他連忙否認,急道:「不要回台灣,我就在妳身旁!」
「什麼意思?」她感到莫名其妙。
「我也在紐華克機場!」他終於拋開男性尊嚴告訴她。真是的,在愛神的面前,男性尊嚴算什麼?早該將自尊當垃圾丟了。
她稀奇地問:「你也在紐華克機場?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他不自在的說:「我來找妳。」
樂童一怔,然後就甜蜜的笑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是嗎?當我看到那條星星項鍊的時候,我就決定我一定要見你!」
她沒損他,這讓他鬆了一口氣。「妳別走開,我去找妳。」
「應該是你別走開,我去找你才對,我對這裏比你熟。」她提起腳邊的簡單行李,邊走邊道:「告訴我你的位置,剛下機……我知道那裏……嗯……」
她依照他的指引而走,她的內心沒有外表平靜,整個心臟都在擂鼓似的跳動,她不要讓他察覺到她內心的激動,那會讓他知道她有多在乎他。
終於,她看到他了,那挺拔的身影是她思念的源頭,距離那天凌晨五點他從沙灘上送她回唱片公司也不過才十五天,而她卻已覺得好漫長。
「找到你了!」她不顧形象的撲進他懷裏,他則穩穩地接住了她。
濃濃的思念與相見的喜悅交織,他們忘形的擁抱,在眾目睽睽下,他深深的吻住了樂童的唇。
奕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看來,明天的年會還是注定由他一個人主持了。
第八章
從機場離開之後,奕東與樂童找了家飯店投宿,他們分住相鄰的兩房,這是奕東的意思,初嘗相戀的美好滋味,他當然想擁抱著她入眠,但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所以保險點的方法還是分房睡的好。
「晚安。」在飯店走廊他們互道晚安,凝視著彼此,都感覺到依依不捨,這次會面得來不易,他們都不想離開對方。
「明天早上我們會一起用早餐?」看著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樂童直到現在還覺得輕飄飄的,剛才在機場那忘形擁抱的一幕,她真的幾乎忘掉了一直以來束縛她的明星身分。
「會,而且我會來叫妳起床。」
他吻了吻她的額角耳鬢,終於了解什麼叫「發乎情、止乎禮」,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尊重她,不會想傷害她。
「那麼,晚安。」她的視線簡直無法離開他,她唇上還留有他男性的氣息,她身上也盡是他的體溫,令她感覺十分溫馨。
原來她這陣子的煩躁是因為他,因為心中有他,又無法見到他,所以她才躁鬱不安。
現在不會了,他已經在她的身邊,如果她還會躁鬱不安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她想要他的親吻的緣故!
「晚安。」他也溫柔的回應她。
哈,原來溫柔不是奕西的權利,他也可以輕易做的呀,太神奇了。
再一次的道晚安之後,他們終於各自回房了。
房裏,兩個人都興奮得無法那麼快成眠,可是為了明天用最好的一面見對方,還是快睡吧……睡吧……睡吧。
於是他們各自帶著滿溢甜蜜的笑容和心情入睡了。
隔天一早,奕東就準時去叩樂童的房門,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米色長褲,看起來精神奕奕的,鬍子也刮得乾乾淨淨,一改過去十幾天來的頹廢。
樂童打開房門,她笑盈盈的望著他。「這麼準時?」
今天的她穿著跟他一樣簡單,白色棉質T恤,湖藍色牛仔褲,頸上照例戴著他送給她的銀色星星項鍊,樸素自然,此時的她跟一般少女沒有什麼不同,盡掩她在舞台上的光芒。
「說好了要一起吃早餐的不是嗎?」
他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兩人沒在飯店餐廳用餐,反而在馬路旁找了一家有著綠色鐵架搭棚的小巧咖啡廳吃早餐。
早晨淡淡的陽光灑下,隔著大玻璃看紐約街景,室內滿是鮮花和盆栽,少了紐約的急促,多了幾分巴黎的浪漫。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這或許就是剛開始談戀愛的情侶的特質吧,總是傻笑,總是甜蜜的相望,總是無聲勝有聲。
「妳最近不用工作嗎?」在喝完第一杯咖啡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問她。
他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這麼一天,和一名少女優閒的坐在紐約市中心的咖啡廳裏吃早餐。
自從他父母過世,小叔將屠氏集團交還給他之後,他所有的時間精力全用在公事上,放鬆對他是奢侈,談戀愛他也沒那個心,況且弟妹眾多,他要扛起的責任很大,也很重。
而現在他將屠氏打理得井井有條,又到了適婚年齡,交個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這次回去之後,他要把樂童正式介紹給他家人認識,相信他們會喜歡她,也會替他高興,他可不想當個永遠的工作狂哩。
「你呢?你也不用工作嗎?」她慧黠的反問他。
他把她不吃的半熟荷包蛋給吃掉,然後抬頭看了她一眼。「別忘了我是總裁,我可以決定我要不要工作。」
「那麼忘掉你的總裁身分,好好地玩一玩!」她伸出尾指,瀟灑的說:「來,我們約定,關掉手機,也不主動打電話回去,不理會有誰找我們,痛痛快快的玩些時候!」
「真要這樣?」其實這個提議對他來說不會有太大影響,反正公司有奕北撐著,倒是她,她失蹤沒關係嗎?
「嗯!」她毫不考慮的點頭。「我想跟你獨處,我的身邊沒有歌迷和工作人員,你的身邊也沒有公文和祕書,只有我們兩個,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假期。」
「好,一言為定。」他與她打了勾勾,作下約定。
於是吃完早餐,他們到公園繞了一圈之後,便跑到電影院去看電影,這是普通情侶都會做的事,可是對他們來說卻很新鮮。
「我已經很久沒看電影了。」拿著樂童買來的爆米花和可樂,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不過他覺得很輕鬆、很愜意,而陽光正好,鳥語花香。
「老實告訴你,我也是。」她揚揚眉梢。「以前唸書的時候,我很喜歡看電影,只要有好電影一上映,我一定去看,可惜當了明星之後,反而忙得連看場電影的時間都沒有了,而且我也不敢去看,怕電影院騷動,真是諷刺。」
「以後由我陪妳看,我們不一定要在台灣看,我們可以飛到世界各地去看,米蘭、巴黎、倫敦、東京……妳想去哪裏看,我們就去哪裏看!」
她幻想著那個畫面,那一定很浪漫,看遍世界各地的電影院,搞不好他們可以因此被列入金氏世界紀錄哩。
愉快的走進電影院,這是一部愛情大喜劇,劇情輕鬆逗趣,導演手法新穎,笑點百出,看得他們直到走出電影院都笑不可抑。
「很有趣的電影。」她笑著說。如果陪在她身邊一起看電影的人不是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有這種感覺?
看完電影,他們又隨處走走,沒有什麼特定的行程,餓了就找家餐館吃飯,渴了就在露天咖啡座喝杯飲料,充分享受陽光的拂照。
黃昏時,他們手牽手在雀兒喜碼頭邊逛著,海風吹拂,令她又想起他們在他的度假中心共度的那個曼妙夜晚。
「我覺得好快樂,好像我不是家喻戶曉的顏樂童,我只是個熱戀中的少女。」海風拂面,望著淡橘紅色的海面,她舒服的伸了伸懶腰。
奕東欣賞的望著她。「我也喜歡這樣的妳。」
現在的她只屬於他一個人,她的率真只有他看得見,如果回到舞台上,她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我唱歌?」她很敏感的問。
他一怔,反射性的答道:「不,怎麼會呢?」
瞧,他立即很有風度的表現了他的大方,他怎麼可以做那種小家子氣的男人,限制自己女朋友的職業和興趣,那樣太不高明了,而且他也不能讓她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大男人主義的男人,女人通常都不愛這一型的男人。
「那就好。」她露出笑容。雖然她當歌手的路不是她自己選的,可是她對創作有一定的喜愛,更何況有那麼多人喜歡她、熱愛她的歌曲,要她放棄,她還真會有點捨不得呢。
晚上他們相偕回飯店,各自回房梳洗過後,她換上白天在名店街買的一件白色及膝洋裝,他則穿上淺咖啡色西裝,一同享受了一頓浪漫的義大利燭光晚餐。
「樂童,我看見很多男人對我投以羨慕的眼光,有妳這樣的女伴,真是我的榮幸。」在餐廳裏,他大方的用英語讚美她。
她漂亮的臉上升起淡淡的戲謔。「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調戲我?」
她的回語令他怦然心動,突然之間,他有股想吻她的衝動。
「我們不吃了好嗎?」他徵求她的同意。
「為什麼?才上了沙拉。」這她可不解了,不是他一直說要來吃義大利菜的嗎?怎麼才吃了一點就不吃想走了?
「因為—— 」他深深的看著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語道:「我好想吻妳!」
二十天的神仙生活很快的飛逝了,一時之間,樂童還無法將心給收回來,但她知道小沁和歐陽沛一定已經在台北急得焦頭爛額了,如果她再不出現,他們可能會被她連累的遭唱片公司開除!
他們終於決定回台北。
「心情別這麼糟,我們還可以再來玩,或者,下次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旅行。」他安慰著一邊收拾行李但看起來落落寡歡的她。
「可是我一回去,就要到新加坡錄音。」她的許多演唱行程都是既定的,無法更改。
「我可以到新加坡去看妳。」其實他也捨不得讓她離開,可是他總不能表現出來吧,大男人如此情長太沒氣概,而且她也一定會因他的不捨而更難過。
雖然他這麼應允,她還是沒有高興的感覺。
在這裏,他們住在相鄰的房間,他是她的男朋友,她是他的女朋友,一回到台北,他是屠奕東,她是顏樂童,他們怎麼樣也不可能像在這裏一樣自由。
不管有一百個理由、一千個理由,她都不能做個不負責任的歌手,除非今天她準備放棄她的身分,否則她就非回台灣不可。
她的理性和感性在鬥爭著,理性要她好好回去工作,感性則要她留在奕東的身邊相守。
「我不期望你到新加坡去看我,可是我希望我們能天天通電話,即使一天只講一兩句話也好。」
「當然。」他輕輕將她摟緊,希望能多給她一點安全感,可是天知道,其實他也沒有安全感。
回到台灣之後她會屬於舞台,他真的有把握他們都不變嗎?
他現在才懂樂童為什麼要那麼堅持把身邊所有的事務放下,就這麼不理世事的獨處二十天,獨處對他們太重要了,回去後,他們可能會很少有獨處的機會。
哎,為什麼他會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好像會像牛郎和織女,久久才見一次面,但願他這個預感不會成真,但願!
奕東、樂童乘坐同一班飛機回到台灣,可是為了避人耳目,樂童坐在頭等艙,而奕東則小小的犧牲了點,他坐在經濟艙,兩人一前一後步下飛機,佯裝不相識的陌生人。
樂童一走出入境大廳,大批記者馬上蜂擁而至,鎂光燈在瞬間閃個不停,一支支的採訪麥克風更是爭先恐後的伸到她面前。
她本能的皺起眉頭。她不是只通知小沁一個人她今天回國的嗎?怎麼來了這一大票人,他們又是怎麼知道她今天回國的?
「顏小姐,聽說妳失蹤了二十幾天,請問這二十幾天來妳去哪裏了?」
「上禮拜有人拍到妳和香港小天王謝巨東在巴黎幽會,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已經交往多久了?」
「顏小姐,某報說妳到日本墮胎,這是真的嗎?妳懷的是不是那位腸胃科醫師的孩子?」
「顏小姐,聽說妳因為演唱會成功,所以特別到泰國去謝神還願,還和泰國當紅流行樂手朴吉齊擦出愛的火花是不是?」
「顏小姐,傳聞妳被馬來西亞籍的富商包養,這二十幾天來,其實妳是隨那位富商到地中海去度假了對吧?」
愈問愈不像話,愈問愈離譜了,樂童冷著一張臉穿過人群,她的保鑣和工作人員連忙將她護著離開人潮。
「樂童,我們快點走!」歐陽沛護著她,不過那些記者哪肯放過,又一窩蜂的急跟過去。
好不容易,在機場警衛全出動之下,他們一行人總算擺脫記者的糾纏,安全的上了車。
一上車她就以責怪的眼光瞪了小沁一眼,她什麼都沒說,但不悅明顯的掛在臉上。
「我……我不知道。」小沁小聲地道:「大概是唱片公司有內奸,所以才……才會這麼多人來。」
她的聲音愈來愈心虛,事實上才不是唱片公司有什麼內奸,這些記者全是唱片公司通知來的,他們認為這樣才能造勢,才能讓大家知道顏樂童回來了,才能爭取到明天所有報紙的頭版。
反正,緋聞不重要,頭版才重要!
「樂童,總裁要妳馬上回唱片公司開會。」歐陽沛知道現在不是逼問她到哪裏去了的時候,當務之急,把工作重新調整才最重要。
「知道了。」她沉默的點點頭,視線留戀的瞥了後頭的機場大樓一眼。
奕東離開了嗎?他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了嗎?
為什麼她是小天后?多少人星海浮沉,奮鬥多年仍然沒沒無聞,可是她不同,她的星運一帆風順,一出道就名揚四海,坐擁掌聲,太順利了,初時連她自己都無法置信。
難道這就是所謂天生要吃這行飯嗎?雖然與名利相伴而來的不便令她痛苦,可是她畢竟很平凡,平凡得不可能對掌聲全無感覺,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令她充滿了成就感,要她現在回歸平淡是不太可能的事。
哎,想什麼退出歌壇,現在想這些未免太早了,反正奕東也沒有要她退出歌壇,他絕不是那種專制的男人,那天在雀兒喜碼頭她就問過他了,得到的答案令她很滿意。
她泛起了微笑。只有想到他會令她心情轉好,當妳只在乎一個人的眼光的時候,其餘人對妳的眼光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
真的,不是那麼重要了……
前面那一片混亂的場面全落入了奕東眼裏。他真掛心樂童,她招架得住嗎?那麼多人包圍著她一個,且全都是牙尖嘴利、來勢洶洶的記者。
「明星就是這樣。」奕北嗤之以鼻的聲音在奕東背後響起。
他一轉身,看見奕西和奕北站在他身後。
「歡迎歸國,大哥。」奕西微笑。
「公司沒事吧?」他喜歡奕西這種笑容,太溫暖、太有兄弟情了,這才是他的好弟弟嘛。
「你還記得你有個公司嗎?」奕北輕藐地哼。
奕西笑道:「他差點想登報和你脫離兄弟關係。」
「這麼嚴重?」奕東挑挑眉。
奕西點點頭。「確實嚴重。」
「你們兩個不要嘻皮笑臉的好不好?」奕北受不了的吼。
「好吧,不嘻皮笑臉了。」奕東正經地說:「走吧,回家,我還真有點想念中中那丫頭,她最近乖吧?」
「想念她?」奕北不以為然的瞥了他大哥一眼。「那我只能說你真的是太久沒看到她,沒被她氣到了!」
樂童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屠家是她從新加坡錄音回來之後,已經九月了,她穿一件白色線衫,一件淡草色休閒褲裝,端坐在客廳中,她淺淺的笑著,好奇的打量奕東的住所。
「我……我可以碰妳嗎?」中中崇拜的看著樂童,小心翼翼的問她。
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平平十五、六歲,人家這麼修長,隨便穿就這麼有明星味,而她卻矮不隆咚的,穿得再好都像養鴨人家的小孩。
「可以呀。」樂童十分親切的說。這就是奕東的寶貝妹妹嗎?好可愛,看起來好小喲,好像小學生。
中中怯生生的伸手碰了樂童手指一下。
「天呀,我……我快昏倒了。」中中激動的扶住沙發,她差點站不住腳步,因為她難以相信她會這麼好狗運。「老天、老天,顏樂童居然坐在我家的客廳,對我這麼平易近人,我是不是在作夢……」
「要不要我幫妳捏妳一下?」奕南促狹地問。
「當然不要!」中中立刻躲開。她這個三哥最壞了!
話說回來,她好高興、她好快樂,早知道她大哥這麼行,隨便講個人他都能追到,那她就叫他去追茱莉亞羅勃茲了,她從小就迷茱莉亞羅勃茲演的「麻雀變鳳凰」,如果茱莉亞羅勃茲變成她大嫂,哇塞,好酷,洋大嫂,簡稱—— 洋嫂!
「樂童,這是我二弟奕西,三弟奕南,小弟奕北,她是小妹奕中。」奕東一一的為她介紹。
「你們好。」樂童禮貌地微笑頷首,見慣大場面的她根本不怯場,更何況這個家又沒有長輩,她更是感覺很自在。
奕西微笑道:「顏小姐,我代表大家歡迎妳,以後多來玩。」
「對呀,多來玩嘛!」中中應聲蟲似的跟著附和,眼睛依然崇拜的黏在樂童身上。
「大少爺,你們別只顧著聊天,請顏小姐過來吃飯嘛!菜都快涼啦!」芳姊笑咪咪的走出來。她真是太高興了!年年盼,就是盼他們四兄弟哪一個快結婚,好為屠家傳宗接代,現在她的心願終於實現啦,沒對不起她家小姐在天之靈了。
奕東牽著樂童到芳姊面前,他揚著笑意道:「來,樂童,我幫妳介紹,這是芳姊,我們五兄妹都是芳姊一手帶大的。」
「芳姊。」樂童客氣的招呼。
「不要那麼客氣,快點結婚就行了。」芳姊笑得闔不攏嘴。「大少爺,打算什麼時候和顏小姐結婚,要快,不要拖,肚子大起來就不好看了知不知道?酒席就選在慶月樓吧,我跟那裏的大廚很熟,可以打個折扣。」
奕東一怔,隨即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芳姊,樂童沒有懷孕。」
「沒有懷孕?」芳姊愣住。怎麼,他們現在的年輕人不是都流行先上車後補票的嗎?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他們不是嗎?
「對,她才十六歲,還未成年,所以,咳!」奕東重咳一聲。「我們很清白,她不可能懷孕。」
「十六!」芳姊驚跳起來,她結結巴巴的問:「這……十六歲還未成年哪,怎麼結……結婚?」
和未成年少女結婚,這可是犯法的哪!
「所以我們還不打算結婚。」奕東篤定地說道,「樂童還有她的事業要忙,等過幾年再說吧。」
「過幾年……」芳姊深受打擊,美夢乍碎,她歪歪斜斜的走進廚房去,喃喃自語著,「怎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怎麼不先上車後補票?唉,怎麼會這樣……」
「芳姊的打擊太大了。」奕西微笑地下了註解。
「不要管芳姊了,我們去吃飯吧!」中中愉快的一馬當先。她覺得她現在渾身有用不完的活力,光是想到超級小天后變成她大嫂是何等光彩的事,她就很爽,因為那以後她肯定也會被很尊敬。
一想到這裏她就食慾大增,連扒了兩碗飯。
飯後奕東和樂童在屠家偌大的花園散步,在這裏很安全,不必擔心有狗仔隊跟蹤,屠氏的門檻不是一般人進得來的。
當然,他們不知道住在四樓的那個小丫頭,正用望遠鏡津津有味地在偷看他們的一舉一動,否則他們一定很嘔。
「我們好久沒這樣散步了。」樂童有感而發地說。緊接在錄音工作完成之後,她就要發行單曲了,想必到時候可以與奕東見面的時間會更少。
他拉起她的手親了下。「我工作忙,妳又是公眾人物,聚少離多這是必然的結果,不要想太多。」
現在他們每天晚上通電話,說說彼此一天發生的事,其實好幾次他都想開口叫她放棄她的事業,可是他講不出口,誰讓他先前已經大方的答應讓她繼續演藝工作,出爾反爾的話他講不出口,即使是在愛情的面前也是一樣,他不懂得對愛低頭,為愛拋棄自尊。
「你公司裏有很多漂亮的女職員吧?」樂童試探性的問。
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小心眼,直到她愛上了他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吃醋和嫉妒這四個字是離不開戀愛中的女人的,即使她再灑脫也是一樣,為愛牽掛的感覺又苦又甜,百味雜陳。
「她們都沒有妳漂亮。」他輕輕的將她拉進懷裏,在她耳旁嚴肅低語著,「說實話,妳身邊也有很多英俊的男藝人吧?」
「是有啊,可是……」她頓住了。
「可是什麼?」
她揚揚眉梢。「他們的妝好噁心。」
奕東大笑,很愉快的大笑。
他拉著她的手,與她親暱的鼻尖碰鼻尖。「樂童,聽我說,對我有信心一點,同樣的,我對妳也有信心。」
「你真的對我有信心?」其實,為什麼他不叫她放棄當歌手呢?他不在乎她被那麼多人包圍嗎?他不想她只讓他佔有嗎?
「真的。」這個回答令他都感到疑惑。
他真的對她有信心嗎?每當在電視上看到她,他都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屬於他的東西被那只方格子給侵佔了,好幾次他都想對電視大喊:還我樂童來!
可是他不能那麼幼稚,因為他是屠奕東,風度翩翩的屠奕東,最講道理的屠奕東,屠總裁怎麼可以失控呢?他是很有風度的。
「那就好。」她笑了笑,兩人往前漫步,她轉移話題道:「我覺得芳姊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那尾蔥燒魚,有媽媽的味道。」
雖然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麼是媽媽的味道,不過她只是要強調芳姊做的菜真的很好吃罷了,因為她從沒吃過她母親煮的菜,要知道,仙女是不下廚房的。
「妳喜歡?那以後要常來吃。」奕東笑道:「已經很久沒人誇芳姊了,我們幾個吃她做的菜吃了十幾年,都已經麻木沒感覺了。」
樂童微笑。「你們這樣太過分了吧。」
他們愈走愈遠,走往濃密林園那裏去了,到最後,中中即使再賣力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什麼,所以她只好忍痛放棄偷窺。
雖然偷看是不道德沒錯啦,可是為了讓包美凰和董嘉麗自慚形穢,她也只有對不起她大哥和顏樂童了。
所謂最毒婦人心,毒到最高點,心中無親情,這就是指她小中中嘍!
第九章
九月底,樂童一口氣推出兩張單曲—— 「星星」及「親吻」。
單曲在台灣的市場並不大,可是她的單曲卻在發行一週後便賣破兩百萬張,成為網路的發燒歌曲,也成為電台點播率最高的歌曲,這兩首由她親自填詞譜曲的歌,詞意簡單通俗的表達了初戀的甜蜜及期待,深獲少女們的喜愛,現在是全台灣女孩們的「戀愛必修曲」。
她與奕東仍然持續熱戀中,在他們共同吹熄她滿十七歲的蠟燭之後,總算,他覺得他們的年齡距離縮小了一點點,他依然只與她纏綿熱吻不敢踰越,這是他對樂童堅持的尊重。
可是樂童的工作卻愈來眾多,每天兩人通話時間由最初的一小時縮水為現在每天的五分鐘,更多時候是她講不到兩句話就瞌睡連連不支臥床了。
她出席各種簽名會、巡迴演唱會、記者會,忙得不可開交,人氣持續高漲中,她在電視上曝光的時間明顯的多了,因為每一個頻道都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她上節目,公司無法全面拒絕,可是僅只是上那些後台特別硬的頻道,已讓她筋疲力竭,睡眠不足了。
十月初,她在唱片界一片訝然意外聲中發行了她的第二張國語專輯—— 甜蜜的戀愛。
發片速度之快之強,令對手完全無法招架,她是不景氣市場的靈藥,大小盤商的寵兒,第一張專輯都還在 IFPI 排行榜上呢,她的第二張專輯就來勢洶洶的攻陷了歌迷的心。
也因為這樣,新歌加舊歌一起宣傳,她幾乎要一分為二也不夠滿足歌迷想看到她的熱情吶喊聲。
於是,她已經很久沒看到奕東了,她也已經很久忘了問他好不好,工作順利嗎?心情怎麼樣……
她覺得她是個失職的女朋友,很失職……
「樂童,羅小姐在問妳這首妳親自寫詞的『手機相會』的靈感是怎麼來的?妳快回答呀,這是直播節目呀!」小沁小小力的撞了撞樂童放在桌上的手肘,焦急的提醒她。
她們正在「飛揚電台」接受名流行音樂主持人羅大云的訪問,訪談內容是她這張才發行五天就已經賣了一百萬張的新專輯。
「顏小姐,妳是不是有感於台灣手機市場發燒,所以特別為廣大喜愛用手機的女孩們寫了這首歌?」羅大云氣定神閒地問。
她眼見這位小天后訪問到一半突然靈魂出竅、神遊太虛,不知道在想什麼,雖也著急,不過人家她不愧為一流的名節目主持人,薑是老的辣,立即可以自行接話圓場。
「嗯。」樂童拉回思緒。不能再想奕東了,晚上打個電話給他吧,或者,她可以溜過去他家看看他,只要喬裝得當,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顏小姐!」羅大云的聲音突然大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地問道:「傳聞妳將躍上大螢幕,張嘉嘉導演有意邀請妳主演一部唯美浪漫動人的愛情文藝片,可不可以跟我們談談妳的拍片計畫?」
不能怪她出此下策,突然喝叫了小天后一聲,實在是這位小天后做訪問心不在焉,回答潦潦草草,她講十句,小天后才講兩句,這種訪問怎麼做得下去嘛,觀眾想聽的是小天后的聲音、小天后的感想,可不是她羅大云的,為了群眾的福利,她當然要想辦法補救嘍。
「是的,張導演確實和我談過拍電影的可能性,不過,這還要視我的檔期決定,她願意配合我的時間。」
她被羅大云那一聲嚇到,又看到羅大云推過來的紙條,上面畫了個對她跪拜、請她振作的小人兒,她不禁莞爾一笑,流利的回答了羅大云的問題。
真是的,她怎麼可以這麼不敬業?居然想奕東想得忘了在工作,如果是奕東,他就一定不會這樣吧,他絕不可能想她想得忘了工作,因為他是堂堂大集團的總裁嘛,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一定不會……
奕東走出會議室,他疲倦的揉揉太陽穴,十月的秋老虎果然厲害,走出去街上幾乎人人要中暑。
「總裁,喝杯解暑茶,我特製的。」欣欣送會議紀錄進來,還端了杯特大號的茶進來。
「知我者,欣欣也。」他一口氣喝掉那碗有點苦味但不失甘美的解暑茶。
欣欣就是這點好,總有許多法寶,而且每一樣都是她特製的,真是太體貼、太貼心,這種祕書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您看起來很煩。」欣欣微笑道。
「對!我已經一個禮拜沒看到樂童了。」他在紐約的那個預感果然惡夢成真,他們現在真的像牛郎與織女,久久才見一次面。
屠奕東,你真是烏鴉嘴呀,為什麼要有那種討人厭的預感呢?害得現在自己那麼痛苦。
「我昨天有看到顏小姐。」欣欣優哉游哉地說。
「在哪裏?」他眼珠凸出,從位子裏驚跳起來,只差沒跳過辦公桌去提起欣欣的領子問。
太過分了,連欣欣都看到她了,而他這個男朋友卻七天無她的影蹤,連通電話都沒有,每回打她手機,代接的那個年輕女孩總是說她在忙、在上節目,不方便接電話。
去他的不方便接電話,不方便接幹麼要開機?開火大的呀!
「電視裏呀。」欣欣笑笑地回答。
「欣欣!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皺起眉,頹然跌回高背牛皮椅裏,被部屬愚弄的感覺還真是差勁透了。
欣欣一邊替他收拾雜亂的桌面,一邊說道:「其實,您該多體諒體諒顏小姐,工作多,辛苦的是她,一舉一動都受到矚目的她,想必也很痛苦,如果連你這個男朋友都不支持她的話,她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奕東撇撇唇。「雖然有道理,不過妳也講得太誇張了。」
嘴上很硬,不過聽了欣欣的話,他也暗暗慚愧反省,欣欣都能替樂童著想了,他當然也不能輸給欣欣嘍。
於是,趁著下午午休過後的時間,他來到他睽違已久的凱蒂貓專賣店,自從那次他在這裏丟臉過之後,他顏面無光,已經很久很久沒來了。
午后一點半以後,店裏只有小貓一隻,就是店員小妹,大部分趁午休來買東西的上班族都回辦公室去了,所以他可以在此時盡情的選購、放縱的選購,買個禮物送給樂童,她一定會很開心!
猶記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家店裏,當時他們倆都眼戴墨鏡,他不識眼前的超級小天后,她當然也對他這個大肆批評她作品的討厭傢伙沒啥好感,令他直到現在都不敢再戴墨鏡,以免勾起樂童的記憶,那他可就毀了。
緣分真是奇妙,不是嗎?想當時,他千方百計阻止中中去迷樂童,而他自己卻一頭栽下去。
現在他比中中還迷樂童,她的每首歌他都倒背如流,她的每項樂壇紀事他也都如數家珍,若要論歌迷的忠誠度,他才是頭號歌迷!
「嗨,客人,你已經很久沒來啦。」店員小妹依然熱情的和他打招呼。
通常這種小店的小妹,記憶力都特別強,來過一次,或一百年沒來的人她也記得,當真了得。
「嗨。」他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逕自挑選禮物去。
隔一陣子沒來,凱蒂貓又出了許多匪夷所思的產品,凱蒂貓魚板、凱蒂貓牛奶,琳瑯滿目的擺了滿櫃、滿架,看得他眼花撩亂。
驀地,店員小妹換了片CD,此舉樂得奕東直點頭讚好,因為她放的是樂童的最新專輯。
看來這位店員小妹依然還是樂童的歌迷,真是太有慧眼了!
隨著音樂哼唱起來,他幾乎想對店員小妹喊:她是我女朋友!
現在他終於懂那些身為男女明星的親朋好友的感覺了,總是忙不迭的想告訴別人,這個某某某大明星是我的誰,唯恐人家不知道他自己是多麼的特別。
哎哎,他怎麼會變得這麼虛榮?樂壇最紅的女歌手是他的女朋友,這很值得驕傲嗎?這很了不起、很特別嗎?他怎麼會有一股想告訴別人的慾望呼之欲出?
太庸俗了、太平凡了,屠奕東,你是個平凡的男人!他只能在心裏這麼告訴自己。
「嗨,顏小姐,妳來啦!」
店員小妹又興奮又愉快的聲音傳來時,奕東拿在手上的東西差點沒滑掉。
顏小姐?樂童?不會吧,她那麼忙,忙得日夜顛倒、忙得焦頭爛額、忙得睡眠不足、忙得連他都見不著,她怎麼有空忙裏偷閒來凱蒂貓專賣店?
「沒人吧?」樂童架上墨鏡問小妹。
「只有一個。」小妹笑嘻嘻地回答。
聽到這裏,奕東渾身僵硬不敢動。
真的是樂童!她居然也跑來凱蒂貓專賣店,現在他千萬不能動,否則樂童突然看到他一定會失聲大叫,到時候被店員小妹發現他們的關係就不得了了,這個消息流出去,會很嚴重的影響樂童的前途,他要替她著想,不要輕舉妄動……
「你在這裏做什麼?」
樂童的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響起,反倒是他被她嚇了一大跳,他驚魂未定,刻意壓低嗓音問:「妳怎麼知道我在裏面?」
「你的車停在門口呀。」她理所當然的答。
對呵,他怎麼忘了他把車停在門口?本來打算買好禮物直接殺到唱片公司叫他們轉交給樂童的,所以他才特別自己開了車來。
此地不宜久留,他匆匆掩口道:「我在車上等妳!」
他像偵探似的左右觀望了之後,這才走到櫃台把他要買的東西交給店員小妹結帳。
「今天不必包了,隨便裝起來就好。」他緊張的吩咐店員小妹。
提著購物紙袋,他鬼鬼祟祟的急忙離去。
十分鐘後,樂童跟著出來了,她坐上他的車,他立刻將車開走,開始漫無目的的在台北市街頭亂逛,反正先走準沒錯,管他走去哪裏。
「奇怪了,你怎麼會到那種店去?」除了偶遇他的喜悅之外,她也對他的動機感到好奇。
「我—— 我想買個禮物送妳,獎勵妳工作的辛苦。」奇怪,怎麼覺得和她變生疏了,難道人間七天,而他們的心卻已經遠了七年?
樂童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凱蒂貓?」
她怎麼會如此幸福,擁有一個這麼體貼善解人意的男朋友呢?她鍾愛凱蒂貓的祕密是不能公開的,因為公司替她塑造的形象不是屬於可愛型。
可是她卻不以為然,凱蒂貓這麼可愛的東西,即使是再冷酷的人看到她也會笑吧,因為她實在太可愛了,誰規定外型冷峻的人就不能喜歡凱蒂貓?
「我……」他頓了頓,瞎掰道:「猜的。」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就是那個討厭多嘴的墨鏡男。
「我確實喜歡。」她揚揚眉梢,快樂的拿起他送給她的凱蒂貓抱枕。每天晚上抱著這個睡覺,就好像在抱他一樣,他是這個意思吧,真是太有意義了。
「妳呢?妳又為什麼跑去那裏?妳的工作不是很忙嗎?」問到這裏,他有點不高興了,她有空去凱蒂貓專賣店,為什麼不乾脆到公司看他,難道他比不上凱蒂貓?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拿自己跟一隻假貓比,他搞什麼啊?變態!
「我也是想買個禮物送給你,因為最近太忙了,一再對你爽約,所以想送個東西討你高興嘍。」
他原本要喜悅的脫口而出——太好了!我也喜歡凱蒂貓!
還好他即時將此話嚥回,不然就太沒有男子氣概了。
他哼了哼,又哼了哼,很男性地說:「我又不是妳們女生,妳以為我也會喜歡這種笑死人的大頭貓啊?」
她瞪著他。「什麼大頭貓,你好過分!我只是想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你罷了,你居然污辱我最喜歡的凱蒂貓」
「好了,別生氣,是我不好。」大丈夫要勇於認錯,況且她那一番話也令他大為窩心,原來她還是牽掛他的,否則她不會專程來買禮物送給他,而且還是送她最喜歡的東西給他。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最近會參加一部電影的拍攝工作。」先知會知會他,以免到時候拍起戲來昏天暗地,他又要抱怨她不在乎他了。
「妳要拍電影?」他皺起眉毛。她都那麼忙了,還要拍什麼電影?這麼一來,他們之間豈不又更加的聚少離多?
「細節已經談好了,片酬很理想,劇本我也很喜歡。」她躍升大螢幕,總算可以小小的彌補一下她父母無法進軍歌劇界的遺憾。
他更不高興了,她這根本不是跟他商量,她只是知會他而已,大概所有的人都知道樂童要拍電影了,只有他現在才知道。
「只要妳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其實他意見才多哩,可是他還是給了她一個很虛偽的答案,因為他不想她對他有反感。
難怪最後很多藝人的經紀人都會變成他們的男女朋友去擔任,這樣就可以充分掌握他們的行蹤和工作,也可以牢牢的掌握他們的心……
不行,他不行這麼想,他怎麼可以用上「掌握」兩字?戀愛應該是美好的,是浪漫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我還有一場與男主角的吻戲。」樂童很平靜的告訴他。
「什麼!」他差點撞上安全島。
等等,慢著慢著,別這麼激動,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沒拍過電影,也聽過何謂為電影藝術而犧牲,他在大驚小怪些什麼?別貽笑大方了。
自從與樂童在一起之後,他發覺自己渾身的荷爾蒙都在改變,以前他頂多睡不好會發脾氣罷了,不是這麼小器的男人,可是自從有了她之後,他就變得小器、多疑、多慮,說到底,他又不是聖人,可以大方到和全台灣,甚至全亞洲的歌迷分享一個女朋友,這種感覺古怪透頂,外人是不會了解的!
「我說,導演會安排我跟男主角接吻。」她重複了一次。
他想阻止她,叫她不要拍什麼吻戲,最好連電影都不要拍了,更好就是乾脆退出演藝圈算了,反正他有的是錢可以讓她揮霍……可是,早上欣欣才跟他說過的話霎時浮上腦海——
如果連你這個男朋友都不支持她的話,她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那妳……妳就用心拍吧。」他刻意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邊說,他的心邊在滴血。女朋友要跟別人接吻,他不如死一死算了,他還是不是個男人呀……
樂童的臉霎時垮下來。「你送我回剛剛那家店吧,我叫工作人員三十分鐘後回來接我。」
奕東沒注意到她驟然改變的臉色,一逕的沉溺於自己的悲戚之中。她看了他一眼,他平靜的臉容讓她更氣了。
他不在乎她嗎?她說要跟別人拍吻戲,他卻那麼麻木不仁,難道她之於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其實,她多希望他開口阻止她,如果他叫她不要拍,她會聽他的,那會是他重視她的表徵。
可是他沒有阻止,反而叫她用心拍,什麼叫「用心拍」?他是希望她投入真情去和男主角接吻嗎?
連唇舌交觸那麼親密的動作他都肯讓她去跟別人做,可見他並不愛她,他一點都不愛她!
接下來的日子,名為「日落之愛」的電影開拍了,而奕東與樂童的關係也處於極不安定之中,他們現在就像緊繃的弦,累積了許多對彼此的不滿,局勢一觸即發。
「大哥,這個關淇又自說自話了。」
週日的上午,屠家一家五口團聚在客廳裏,正興致勃勃的計畫今年耶誕何處去之際,一邊在翻看雜誌的奕北驀地將週刊遞給奕東,臉上掛滿了不悅。
「那位有妄想症的淑女又說些什麼了?」奕南帥帥的一笑,很有興趣的問。
奕北冷冷的說:「她單方面發表不承認也不否認屠氏集團將和日風集團聯婚之說,翻成白話文的意思就是,她有可能嫁給大哥,入主屠氏集團。」
「不管她。」奕東闔上雜誌。這種無聊的事他才懶得理,關淇喜歡說什麼就說什麼吧,他今天心情好得很,樂童答應他晚上來吃飯,一想到可以看到她,他的心就不由得輕快起來。
「那這個咧,大哥你總要管管吧?」中中呈上另一本八卦雜誌。
「又有什麼八卦消息了,中中?」奕南對這個也很有興趣,反正,他對什麼都有興趣,潛水、爬山、衝浪……就是對回去上班沒興趣。
中中憂心忡忡的說:「這上面寫顏樂童,也就是我們未來大嫂,和電影『日落之愛』的男主角,也就是港台歌壇新天王任見思擦出愛的火花,兩人年齡相仿,上了戲親密纏綿,下了戲依然卿卿我我,近日電影即將移至峇里島拍攝,預料世外天堂將會將兩人之間的愛苗推到最高點!」
「一派胡言!」奕東抽走中中手上的雜誌往門邊摔去。
見鬼,什麼無聊報導嘛,不負責任,什麼「年齡相仿」,去他的!他跟樂童年齡不相仿又如何?他們相愛呀,相愛就好,愛就可以阻擋一切,可以穿越一切,可以超越所有懂不懂?
不懂的話就滾一邊去,不要在那裏亂寫什麼報導!
中中好心地說:「可是這裏有照片為證,難道大哥你不去關心關心嗎?」
「不需要!我信任樂童!」他懶得留在這裏跟他們扯,晚上樂童會來,他要去游泳,好好鍛鍊鍛鍊體力!
看著奕東怒氣沖沖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奕南慵懶地一笑。「唉,兩個女人,截然不同的待遇,我們可以很容易就分出誰比較受重視。」
中中吐吐舌頭。「怎麼辦?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大哥好生氣。」
奕西溫柔地道:「妳什麼都沒說錯,妳說的很對。」
「可是大哥……」中中猶不放心。
「等著晚上看好戲吧。」奕北諷刺地也走了出去。
在每個人的期待之下,夜晚很快的到了。
芳姊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自從她知道樂童稱讚她做的菜很好吃之後,她就每天挖空心思在想怎麼做出更好吃的菜來回報樂童對她的知遇之恩,所以今晚所有的菜都是她的新嘗試,每一道也都空前絕後的好吃!
「妳多吃一點啊,顏小姐,多吃一點!」芳姊不停熱情的招呼樂童吃,還拚命幫她夾菜。
「芳姊,妳不必客氣,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微笑地嚐遍了每一道菜,將兩碗飯吃得乾乾淨淨。
飯後,奕東與樂童窩在視聽室裏看影片,這是奕東特別為她佈置的視聽室,因為她說過她喜歡看電影,但又不方便去電影院看,所以他就弄了一間家庭式的電影院給她。
「今天看什麼影片?」她興致高昂地問他。
視聽室裏有芳姊為他們準備的茶點,其他人又都很識趣的沒來參一腳,所以這靜謐的小天地是屬於他們的,她累了好幾天,剛好可以在這裏好好的放鬆一下。
「美麗人生。」放好影片,他也在她旁邊坐下來。
她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我好想看這部片子?」
「妳現在在拍電影,大概會對這種得獎的影片比較有興趣吧。」她的驚喜顯露了他的用心。
樂童有感而發道:「確實,不觀摩別人的演技真的不行,我發現自己沒什麼演戲細胞,全劇組的人都快被我的高頻率NG磨瘋了,知道嗎,有一場戲我還NG了三十幾次!」
想到NG連連的那一天,她現在還會手軟。
「那吻戲呢?妳該不會也要一再NG吧?」他酸溜溜的問。陷入熱戀之後,他真的快變成種檸檬樹的男人了,酸哪!
她眉頭一挑看著他。「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故意NG嗎?」
他輕哼兩聲,早上那篇報導飄過他腦海,不悅同時跑到他血液裏,他粗聲道:「我怎麼知道?」
「屠奕東,你別太過分!」她站了起來。「你自己做賊心虛是不是?所以就惡人先告狀的諷刺我!」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他也站了起來,與她對站著相望,兩個人都有幾許火藥味。
「別以為我忙就什麼都不知道,關淇!」她迸出這個名字,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他與關淇的謠言一直在四處漫飛,她是基於互信、互重的前提之下不想來質問他罷了,不要以為她都被蒙在鼓裏,他的事,她比誰都關心!
「笑話,我跟關淇又沒有什麼。」他冷冷一哼,反唇相稽道:「倒是妳,妳跟那個什麼見鬼的任見思才有問題!」
「我跟任見思有什麼問題了?」她咬牙道:「我們在拍戲,現場不只我們兩個人,大家的眼睛都看得見,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那雜誌為什麼說你們擦出愛的火花,下了戲還黏在一起卿卿我我?」他咄咄逼人的問。
「我怎麼知道?」她也對他吼,「那為什麼雜誌也說你跟關淇即將結婚,關淇就是你屠大總裁的夫人!」
「反正沒有那回事,我從沒說過我會跟誰結婚,她喜歡自說自話是她的自由,妳要相信也是妳的自由。」
他後悔了,他覺得好累,為什麼他要跟一個這麼不平凡的人談戀愛,這種戀愛根本不可能長久嘛,小報隨便登一件事,他們就可以吵翻天,這種日子怎麼得了?那他們豈不是最好乾脆不要看報紙,不要接觸這個世界的資訊算了。
「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跟我解釋一下嗎?」她不喜歡,也不滿意他那種「信不信都隨妳」的態度。
對於他同意讓她拍吻戲之事,她已經很難釋懷了,現在他又對他與關淇的緋聞不予解釋,不解釋不就等於承認,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還有沒有一點愛她?還有沒有一點記得她是他的女朋友
「我說過我不想解釋。」他冷漠的回答。
他行得正、坐得穩,解釋只是多餘,何況解釋好像他真的犯了什麼錯似的,所以他不屑為之。
她口氣也寒了。「好,既然你不解釋,我也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了。」
她拿起背包衝了出去,不料,門口竟早已擠了滿滿的人,奕西、奕南、奕北、奕中、芳姊、老紀、老方、老楊、吳嫂……各式各樣老字輩的家僕都來了。
她一愣,不過還是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屠宅。
「妳走吧!走了不要再回來!妳是歌壇小天后,妳了不起,我高攀不上妳!」他在她身後跳腳大吼。
「大哥,你為什麼要把顏姊姊給氣走?」中中氣急敗壞的問。眼看著顏樂童氣呼呼的奔出去,可是她又無能為力,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走就走,我不在乎!」他煩躁的說。
這場爭執是怎麼開始的?本來不是好好的嗎?他都已經放好影片了,片子也都快開始了,怎麼突然之間就吵起來了?
中中的眉頭愈蹙愈緊。「你怎麼可以不在乎?難道你不喜歡顏姊姊了嗎?」
「她那麼任性,又那麼驕傲,我沒理由再喜歡她。」他冷冷的告訴中中。
中中憤怒嘶叫。「你太過分了!明明就是你的錯,你還這樣說她!」
「中中!我是妳大哥!」他也火了,這吃裏扒外的小妮子,也不想想是誰在為她辛苦、為她忙,居然一逕的幫著別人講話。
「就算你是菩薩我也要講!你根本就是塊大木頭,你一點兒也不了解女孩子在想些什麼,你太笨了!」中是仰著小臉瞪著她大哥,她緊緊的握著拳頭,眼眶紅通通的,為她心愛的偶像感到委屈。
他眉心的鬱結益加濃密。「妳居然敢這樣說我?」
中中忿忿不平的道:「你太傷顏姊姊的心了,她要跟別人拍吻戲,你一點也不在乎,我討厭你!大哥!我討厭你!」
她說著說著也要奔出去,卻被奕南一把抓了回來。「妳出去幹麼?妳就住在這裏,別學人家奔出去,傻蛋。」
「對呵。」中中這才回到現實,可是她依然用仇視的眼光看著奕東,好像她大哥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大壞蛋似的。
「統統出去!」奕東煩躁的甩上門,把他們全關在門外。
室內只餘他一人,螢幕裏的「美麗人生」正在上演,而他的人生卻因樂童憤而出走而殘缺了。
是嗎?他一點兒也不了解女孩子嗎?
說到底,今天的爭吵不就是因為他們都太在乎彼此了嗎?他明明就不喜歡她拍片的,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坦白的告訴她,現在好啦,反而讓她誤會他不重視她,誤會他對於她與別人拍吻戲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誤會可大了,天大的誤會!他會沒有感覺?他的感覺可惡劣了!
燃起一根煙,他愈想愈苦惱。
他並不是有心要說那些話的,只是他覺得自己彷彿沒有自信捉住一個明星。
一直以來,他對她都不坦率,如果他率真些,早點講出他的真心話,不就沒有今天的風暴了嗎?扮什麼風度翩翩、善解人意嘛!
都怪他不斷的在懷疑她給他的愛是不是真愛,也一直懷疑會不會她根本還不懂什麼是愛的真諦,其實他不應該懷疑的,如果他們不相愛,如果她不愛他,那麼當時在紐華克機場,他們好不容易相見時,他們就不會激動擁抱得久久不捨分開!
他回想到當時他們一直錯過相見的機會,他的內心是多麼的扼腕,那份若有所失的感覺直到與她見面才修補完好,那種感覺刻骨銘心,他怎麼可以說他們不相愛呢?
管他什麼年齡不年齡,身分不身分,有人尋覓了一輩子也無法獲得真愛,而他找到了,既然找到了,他就該好好珍惜,豈可再錯過?
可是,傷害的話已經說出口,他要如何挽回呢?
第十章
衣香鬢影的企業家領袖酒會,與會者都是政商名流,華麗的會場以及紳士淑女們考究的衣著,交織成一片上流社會的繁華景象。
奕東一個人端著杯雞尾酒走出會場,會場外是座大型游泳池,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但有幾許寂寥的感覺,就像此刻的他一樣。
今天他本不想來的,偏偏奕西出國考察,奕南不知所蹤,最好用的奕北卻臨時得了腸胃炎,上吐下瀉兼發燒,現在還可憐的抱病在床,什麼都不能吃,在無人可頂的情況下,他只好自己來了。
距離他與樂童不歡而散已經五天了,誰也沒主動找誰,他不知道他們這樣算是什麼?就這麼分手了嗎?抑或這就叫冷戰,看看誰先憋不住,舉白旗投降。
依他的了解,他知道樂童不可能拉下臉來找他言和,她也是屬於倔強一族,而他也不願去扮演那隻投降的烏龜,那天把話講得那麼滿、那麼絕,現在叫他去找她,他真的覺得要跨出這一步,好難!
難道這段感情就這麼消失了嗎?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還沉陷在愛情當中,愛神卻已抽身遠退。
報上說樂童已經與電影的拍攝大隊到峇里島去了,他們拍到那場親密接吻戲了沒?她與那姓任的小子會不會真迸出什麼見鬼的火花來?她—— 她有沒有一點,一點點的思念他呢……
「屠總裁,什麼事情煩心,怎麼一個人到外頭來了?」關淇笑盈盈的朝他走近,獵物落單是她的絕佳機會,聰明的人都會把握。
屠奕東這個男人她很心儀,尤其是上次他送她回家,路途遙遠,他一句抱怨都沒有,還那麼關心她的身體狀況,現在這種好男人已經很少了,她覺得他們旗鼓相當,如果能結合那就太完美了。
「沒什麼。」他才不會那麼隨便把自己的心情吐露給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知道哩。
「不是沒什麼,只是你不願與我分享罷了。」關淇突然很一針見血的說了句,接著,她笑了笑,不以為意的道:「真的很謝謝那天你送我回家,我說要請你再吃一次飯,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這個榮幸?」
「舉手之勞而已,關小姐實在不必這麼客氣。」他才不要再和這個女人吃飯哩,她的妄想症那麼嚴重,跟她吃過一次飯就說她不承認也不否認要嫁給他,如果吃第二次,她就承認她已經嫁給他了,那還得了?
關淇面不改色地說:「屠總裁,其實我也不想跟你這麼客氣,反正以後我們很有希望成為一家人的,不是嗎?」
他皺了皺眉。「我不懂妳的意思。」
又來了,又來了,這個女人的妄想症又來了,如果選全國十大女傑出青年獎時,他一定推薦她,妄想得那麼徹底,傑出!
「上次我跟你提過的,屠、關兩家聯婚,不知道你考慮得怎麼樣?」她眼裏閃著亮晶晶的光芒,專注的看著他說:「我們兩家聯婚一定會轟動政商界,到時候我三個姊姊必然知難而退,日風集團的下任董事長非我莫屬!」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那還真恭喜妳了。」
跟這種女人在一起也太可伯了,滿腦子算計,連對自己親人也要如此深謀遠慮,如果結了婚,搞不好哪天她就來算計他的屠氏集團。
關淇眼睛一亮。「這麼說,屠總裁你答應和我聯婚嘍?」
真是太順利了,她就知道她關淇魅力所向披靡,只是沒想到那麼簡單就可以讓屠奕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當然不答應。」他直截了當的說,「我對只有利益沒有愛情的婚姻沒興趣,妳去找別人合作吧。」
關淇這種唯利是圖者,想必跟她志同道合的大有人在,喏,光說在這個會場裏吧,就一定有覬覦日風集團的人,不過那不會是他屠奕東。
「愛情?」關淇惱羞成怒,她嘲弄地笑了笑。「屠總裁,沒想到你那麼幼稚。」
他淡淡地道:「隨便妳怎麼說,總之,我不想再跟妳的名字有任何牽連,日後妳在發表什麼談話時,請妳三思而後言。」
劃清界限,以免樂童再誤會他,這個關淇也是害他與樂童弄到這種地步的罪魁禍首之一,還有那個任見思,想到任見思他就心情不好,該死的任見思,居然妄想吻他的樂童……
「屠總裁,跟我的名字牽連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她也惱怒了。「我們兩家聯婚的好處極多,光是說股票吧,我們結婚那天一定會漲到最高點,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答應?」
他懶洋洋的道:「謝謝妳的抬舉,我暫時不考慮跟商場上的名人結合,如果有這個需要的話,我會派我的祕書通知妳。」
他知道關淇絕對可以成為他的賢內助,幫他在商場上披荊斬棘,與他一同共創屠氏與日風美好的未來。
可是,他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他要夜夜抱著尾狐狸睡嗎?
他忽然看清楚了,清明透徹。
就在關淇不斷向他強調與她結合的好處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這種婚姻,即使樂童年紀輕又如何?他跟她在一起時感覺很自在,他從不需對她設防,也不需要計算她可以給他多少好處。
人並不是在某個年齡一定要喜歡什麼樣的東西或人、事、物,就像他,一個大男人,身分又那麼尊榮,可是他卻打從心裏喜歡凱蒂貓那種叫人一看就心情大好的可愛圖案。
他跟樂童在一起,或許會有人說他們根本不相配,或許是說他配不上樂童,或許是說樂童配不上他,總之,避免不了滿城風雨就是,但此時此刻,他想遵循自己的感覺,愛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愛樂童,愛她的一切,而愛她這件事也勝過一切,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關淇被他那輕藐的語氣給激怒,惱怒下,她口不擇言地道:「屠總裁,難道你真和那個小歌星在談戀愛?你不要被她年輕漂亮的外表給騙了,歌女都是無情的,將來你小心後悔莫及!」
「妳喜歡凱蒂貓嗎?」不理她的激動宣言,他忽爾問她。
她一愣,「什麼?」
「妳喜歡凱蒂貓嗎?」他面帶微笑,再問了一次。
「那是什麼東西?」她稀奇的揚起了眉。她怎麼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怎麼突然跟她談起貓來,莫非他對養寵物有興趣?如果他喜歡養貓的話,她不介意讓他們兩人未來的家裏多隻貓。
「沒什麼。」他笑著搖了搖頭。果然,她不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他還是趕快找那位和他道相同的佳人吧!
擺下酒杯,他舉步而去。
「你要去哪裏?」關淇在他身後喊。
「去找欣賞凱蒂貓的人。」他笑著揚聲對她說,但腳步沒停,往停車場的方向而去。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到峇里島的班機,如果沒有,他會包一架專機去!
關淇急了,提起裙襬追上去。「你喜歡貓,等酒會結束,我們一起去寵物店買,你別走呀!你忘了嗎,你待會還要致詞,你不可以走……」
他不管她,逕自揚長而去。
峇里島
碧海藍天,南國風光,樂童接過小沁遞過來的椰子水,工作人員還在準備,她偷得浮生半日閒,可以小小的欣賞一下這個她沒來過的島嶼。
坐在椰子樹下看海,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讓她想起她獻出初吻的地方,造景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她的心情已今非昔比。
該死的屠奕東!為什麼他們會弄成這樣?難道真要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他也太小器了吧,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跟她這個小女子計較,說她任性,說她驕撤,她真不知道她哪裏驕傲了?連她對手的歌迷都沒這樣批評過她,他怎麼可以這樣誣陷她?
明明就是他不好、他不對,他和那個姓關的女人傳出緋聞,他還反賴她跟任見思有曖昧,她才沒有跟任見思怎麼樣呢,他約過她幾次,可是她都拒絕了,她的心裏只有他,她也只屬於他,對他如此忠誠,他還懷疑她,簡直莫名其妙不可原諒!
她咬牙切齒的想,她才不要原諒他,分手就分手,就當她從來沒認識過那個可惡的偷心賊,她前程似錦,不談戀愛又不會少一塊肉,現在她反倒還落得輕鬆愉快呢!
「樂童,怎麼了?這幾天妳都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和屠總裁吵架了?」小沁關心的問。
「吵架,何只!」她哼了哼,吸了口椰子水坦率地說:「我們分手了。」
小沁和歐陽沛都知道她跟奕東在一起的事,如果平常不是他們兩個幫她掩護,她也沒那麼多時間可以和奕東見面,尤其是小沁,因為她是屠奕東的崇拜者,所以幫他們幫得更賣力。
「分手了?」小沁相當驚訝。「怎麼會這樣?你們不是好好的嗎?上禮拜天妳還到他家去吃飯,怎麼……」
「就是那頓飯惹的禍。」她故意滿不在乎的說:「他認為我跟任見思有什麼,我說沒有,他要誤會就隨便他好了,反正像他那種男人滿街有,隨便再找一個就好了。」
「他也是在乎妳呀。」小沁緊張的說,「現在妳跟任見思拍戲,報上天天都有你們的消息,他看了當然緊張。」
「緊張我?」她不以為然。「如果緊張我,他當初就不會知道我要拍吻戲還無動於衷了。」
「有哪個男人會不緊張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拍吻戲,或許他只是不想讓妳覺得不自由,又或者,他是體諒妳的工作……」
「沒用的,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好不了了。」
其實她也檢討過,過去他們也偶爾會鬥嘴,可是都沒這次鬧的兇,她衝出屠家當晚,他居然連一通關心她有沒有安全到家的電話都沒有,接著,她收拾行李和劇組飛到峇里島,自此和他斷了音訊。
如果他有心的話,他會知道她在哪裏的,可是他並沒有來找她,那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與否,她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他已經厭煩她了,他現在恨不得擺脫她這個任性的小女朋友去娶大財閥的千金!
「樂童,要拍了。」歐陽沛揚聲喊。
她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今天就是要拍那場港、台眾所矚目的熱吻戲,導演說會清場,可她還是很緊張。
「樂童……」小沁擔憂的看著她。
「我沒問題!」
她朝工作人員走去,任見思已經準備好了,他穿一條深藍色泳褲,古銅色的肌膚非常健康,陽光般的笑容是他吸引歌迷的主要原因。
「嗨!」任見思笑著跟她打招呼。他不諱言他喜歡這個女孩,身為小天后,一點驕矜之氣都沒有,很難得的開朗、瀟灑、率直,如果不是他們兩個都是萬人迷偶像的話,他會不顧一切追求她,直到她點頭答應他為止。
樂童皺了皺眉頭。任見思的笑容讓她不自在,待會她就是要跟他現在正在笑的那張嘴巴相接觸,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好噁心?
她喜歡奕東的吻,輕輕的、柔柔的,他從不粗魯吻她。
唉,為什麼他們會吵架?
爭吵的源頭是什麼,難道是他們太在乎彼此了嗎?她氣他跟關淇傳出的婚事,他則不滿她與任見思朝夕相處還要接吻。
太在乎了,所以才會吵,還吵得那麼決絕,說了許多傷害對方的話,也給對方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一面。
老天,她想跟他和好!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了,她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他!
她知道即使和好了,他們往後還是會面臨許多更要爭吵的事,可是她不想失去他,一想到他有可能捨她另娶大財閥千金,一想到他溫柔的抱著別的女人,她就酸楚不已。
沒有情侶不吵架的吧,情侶不就是這樣嗎?總要經過不斷的爭吵與和好才會長長久久,她相信他們可以經過這次的考驗的,沒理由為了這一點點小事就分手吧?都怪她太不坦率了,明明希望他開口要求她不要拍吻戲的,卻又不說出口,她坦率點不就好了嗎?一切問題也都會沒有了。
突然之間,她好想見他!
「導演,我不拍了。」就在一切準備工作已就緒時,她毅然決然的提出要求。
「不拍」大家齊齊呆住,導演也霍地從導演椅裏驚跳起來,工作兼度假的好心情消失了,惡夢霎時從天降臨。
「我不拍這場吻戲,但我可以做做樣子,讓妳以角度取替。」她還沒那麼惡劣,不至於讓導演換掉她這個女主角全部重新拍過,她不會讓導演先前的心血前功盡棄的。
「樂童,妳三思呀!妳這樣算是違反了合約規定,要付違約金的哪!」導演苦惱的說。
「我願付違約金。」她不在乎那些違約金,只要能給奕東安全感,能令他放心,多少錢她都無所謂。
「妳……妳……」導演又是搖頭又是嘆息。人家都願意砸錢了,她還能說什麼?果然是最難捉摸少女心,談合約的時候好好的,一直也拍得很順利,都沒出什麼問題嘛,可是現在卻突然一聲不拍了,讓她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很抱歉。」她深深的向導演及在場工作人員鞠躬致歉。
導演沒轍地道:「既然妳不想拍,我也不能勉強妳,算了,我就以取角代替吧,只要角度取得美,相信觀眾一定還是可以接受。」
在導演萬般無奈以取鏡代替熱吻的情況下,戲拍完了,大夥也收工了,這是這部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曲終人散,歐陽沛跑去跟導演致歉,代表唱片公司請所有工作人員吃飯,而小沁則回飯店收拾行李去了,沙灘獨留顏樂童一人。
整個大海反射著夕陽餘暉,夕陽溫柔的拂照著沙灘,遠處海天一色,景致如此迷人,而她卻心緒寥落,若有所失。
這個時候,奕東會在做什麼呢?他有沒有想她?或者,他根本一點都不想,像她這種一點都不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才不值得他想哩。
踢著沙灘上的小石子,她自嘲的苦笑。真是糟糕,她從來沒有那麼牽掛一個人的感覺,這些感覺那麼真實,讓她無從招架。
明天她又要飛到香港舉行歌友會了,下禮拜二則要到澳洲會見她下一張專輯的美籍製作人,明日復明日,她與他,不能再見了嗎?
驀地,海上一陣騷動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什麼?她半瞇起了眼睛。不會吧,凱蒂貓水上摩托車?
真的!那是凱蒂貓水上摩托車,有人騎著摩托車破水而來,氣勢萬千,她呆立在原地。
摩托車在她面前停下,那個騎車的人也戴著一只凱蒂貓面具,他光裸著上身,穿一條藍色牛仔褲,昂藏的身軀閃耀著小麥顏色,她心裏隱隱有譜,又不敢相信他真的會來向她低頭。
他也是倔強的不是嗎?是他嗎?是嗎?
「妳—— 戲拍完啦?」奕東的聲音從面具底下傳來。
「嗯。」她想笑,滿溢的笑意不知道是為了他這可愛的造型,還是因為他先來找她了。
「聽說妳—— 沒拍那場吻戲?」聲音略帶竊喜又像壓抑。
她沒回答,反問道:「你要一直這樣跟我講話嗎?」這樣雖可愛,可是她實在不習慣。
他一板一眼地說:「如果妳答應原諒這個不懂妳的心的愚昧男人,我就以真面目示人。」
她憋住笑意。太可笑了,她又不是沒看過他的真面目,什麼嘛!
「好,我原諒你了。」看在他那麼有誠意扮凱蒂貓來取悅她的份上,她不想原諒他都難,更何況她剛剛已經檢討過了,錯不全在他,這次的事,她也要負一半責任。
他忽道:「那麼妳過來。」
她依言對他靠過去,驀地,他出其不意的摟住她的腰,面具掀開的那一剎那,他的唇也蓋上了她的唇!
熱吻交纏間,她臉紅心跳難以自己,還好她沒跟任見思接吻,否則她一定連自己那一關也過不了。
也難怪他會大發脾氣啦,女朋友跟人家接吻,是人都會生氣。
熾熱的吻結束後,他看著她,誠懇的、坦率的說:「樂童,聽我說,我對妳太不誠實了,其實我根本無法接受妳是萬人迷的事實,我違背我自己的心意,嘴巴上說支持妳繼續在演藝圈發展,那不過是我可笑的想表現我的紳士風度罷了,其實我哪有什麼紳士風度,我嫉妒得要死,尤其對那個任見思!」
樂童笑意盈盈。她就等他這麼說,今天他總算上道了。「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
他彆扭的粗聲道:「我拉不下臉來嘛。」
她笑問:「那現在呢?現在就拉得下臉來了嗎?」
「我想通了,相愛就要互相遷就,妳喜歡唱歌就唱吧,我願意做妳背後的祕密情人,直到妳厭倦了不想唱為止。」他很慎重的看著她說:「我發誓我現在講的話都是真的,沒半分勉強,我是真的想通了。」
「誰要你做我背後的祕密情人,我才不要讓你為我犧牲,落你口舌。」她一哼。「難道我自己不想唱了不行嗎?」
「樂童,妳……」不會吧?他會那麼幸福……
「我要為你正式退出歌壇。」她鄭重的說。
「退出歌壇?妳可以嗎?」他很懷疑,她可以那麼輕易丟掉她現在所擁有的名利,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她一揚頭,堅毅浮上瞳眸。「為什麼不行?日本的山口百惠做得到,我同樣也做得到!」
她會證明給他看的,沒有了掌聲,沒有了舞台,她仍然可以另外擁有一片天,一片不同於炫麗舞台的天,人不是非要走什麼路不可,路是自己創造出來的!
「妳捨得那些掌聲?」他希望她考慮清楚,不要只是一時衝動,只退出歌壇兩天又復出。
她篤定自若的微笑。「我曾經經歷過,夠了。」
即便現在退出歌壇,她也沒有遺憾,台灣的樂壇因她而改寫,她刷新的幾項紀錄至今無人能破,未來也可能沒有人可以突破,如此傲人成就,已足夠她一生津津樂道,還有什麼可留戀呢?
「不當小天后的日子會很無聊哦。」他暗自竊喜不已,不過還是很有公德心的提醒她。
她一點也不怕他的恐嚇。「我可以專心創作給別的好歌手唱,另外,我也想重回校園繼續未完的學業。」
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敢露出喜上眉梢之意了,不過他還是故意平靜地說:「看來妳都安排好了,我知道我想阻止妳也沒用,那我就不阻止妳了。」
哈!早知道這次吵架的收穫那麼大,那他就豁出去早點跟她吵嘛!
一年後
飛機劃過天際,新加坡航空公司的服務一流,待客親切,實至名歸。
「我覺得這裏這樣改一點會比較好。」樂童請空姐將她的餐盤收走,繼續剛剛未用餐前她的創作。
奕東揚揚眉,逕自喝著他的紅酒。「閣下娛樂不忘工作,佩服、佩服。」
樂童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以為我是你嗎?只會壓榨奕北。」
他不以為然地反駁道:「那怎麼能說壓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樂在其中。」
她慧黠地調侃道:「這是最新的開罪方法嗎?自己懶散,反倒賴奕北有自虐狂,嘖,你還是不是人家大哥呀?」
他眼睛在笑,但嘴巴哼的一聲道:「那妳呢?妳還是不是人家大哥的女朋友呀?出來度假還工作,晚上再這樣,小心我罰妳在浴缸裸泳給我看。」
她露出笑意,打他一記。「不跟你扯了,別打擾我工作,這首歌下禮拜就要交了,我這幾天非寫好不可。」
她專心的回到紙筆上頭去了,手拿著筆不時地塗塗改改,嘴裏則跟著哼哼唱唱,看曲調順不順。
奕東忍不住偷覷著她,用一種激賞的眼光。
她退出歌壇的這一年來,樂壇又出現了幾位霹靂超猛的歌手,歌壇形成一股勁辣旋風,好幾家大型國際唱片公司都不停的遊說她復出歌壇,可是她始終堅持立場,從沒動搖過。
一年前,樂童在電影「日落之愛」上映之際,且締造破億大關的亮麗票房奇蹟後退出影歌壇,眾人一片惋惜的訝然之聲,傷心的歌迷們甚至以百萬連署來挽留她,但她沒留戀,實現她對他的諾言,自此封喉,不再唱了。
她轉為詞曲創作人,寫的歌曲依然大受歡迎,成為每位唱將級歌手極力邀歌的金牌詞曲創作人,版稅的收入足以讓她坐擁豪城,不愁吃穿。
另一方面,她進入高中就讀,繼續她未完的學業,未來的目標朝女建築師邁進,希望進入大學建築系。
這一年來他們發展得很順利,雖然偶爾還是有小口角,可是因為樂童已經不再具有明星身分,所受到的矚目也少了,報上也不再出現各種風風雨雨,他們相處起來便如倒吃甘蔗,益發細水流長。
這次他們到新加坡參加他一位大學同窗的婚禮,順便要在聖淘沙度假,可是樂童還是不忘帶著她的工作出來,現在她對詞曲創作的興趣比以前更濃,好像寫歌給別人唱紅了,比她自己唱紅還有成就感似的。
飛機緩緩的降落於跑道上,炙熱的天氣是新加坡長年不變的氣溫,也因為如此,一年四季都是到新加坡旅遊的好時機。
一出機場,樂童就戴上墨鏡,然後從背包裏拿出另一副墨鏡給奕東。「喏,戴上吧,知道你一定又忘了帶,所以幫你多準備了一副。」
說也奇怪,每當台灣的太陽大些,或是他們相偕到熱帶國家去遊玩時,他就是每次都會忘記戴墨鏡,因此這次她才聰明的多幫他準備了一副,新加坡的陽光之大可是有名的,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吧。
他不自然的笑了笑。「其實我不需要墨鏡,因為我一點都不怕陽光。」
不怕才怪,他討厭極了那刺眼的陽光,可是,為了怕她認出他就是當初那個墨鏡男,他說什麼也不敢在她面前戴墨鏡。
樂童挑挑眉。「不怕陽光?是嗎?那你為什麼要一直瞇著眼睛?」
「哦,這個……」他靈光一現,連忙瞎掰道:「我昨天照鏡子的時候突然有個驚人發現,我半瞇著眼比全睜開眼睛時帥得多,所以我要一直半瞇著眼。」
她半信半疑。「可是你這樣不累嗎?」
哪有人一直故意半瞇著眼睛的,這未免太古怪了吧。
他打哈哈道:「不累,一點都不累,為了妳,累死也值得……」
她蹙起眉心。「為了我?」他這樣古里古怪的,還說為了她?
「哦—— 我是說為了跟妳相稱,郎才女貌嘛!」奕東微笑地扶住她肩膀,將她推進適時停在他們前面的計程車裏。「不說這個了,計程車來了,人家婚禮,我們遲到就不好了,妳說是吧?」
老天,保佑,讓他混過去吧,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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