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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289

非典型金龜婿之二《黑王子客戶》

  • 出版日期:201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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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90
  • 優惠價:NT$ 150
身為超人氣頂尖室內設計師,白樂沫的原則有三──
一是拚命賺錢、二是客戶至上、三是漠視追求者(有利賺錢),
所以這些年她無往不利、賺走各大富商名流口袋裡的錢,
卻沒想到會在新案子碰到大鐵板──她跟業主是舊情人仇人!
幾年不見,黑曜熙依舊高大帥氣,且事業有成讓他更具魅力,
不過他高傲自大、霸道難溝通的脾氣也一點都沒變!
再次見面就做了三大宣言──好久不見、妳不用躲我了,
最無恥的是他居然說:「我正打算要追妳!」,
啊──她當年可是被他重傷過(雖然他本人好像不知情),
花了好長時間才平復心情、疏遠他,他現在憑什麼說要追她?!
偏偏!這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她無法拒絕:錢+客戶=他,
只能臭著臉聽他說裝潢設計就照她這女主人(="=)的想法走,
還得無奈又無力的讓他假藉工作找她抬槓、增進感情,
攻勢幾乎攻破她心防,尤其他還說知道當年她為何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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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天的風有些大,不只讓白雲迅速往西北方向移動,隱入一棟高聳豪宅大樓背後,甚至走在街上就能有風急刮而過的感覺。
一位身著淡紫色套裝的娉婷女子,從一輛主打省油的小車踏出穿著慢跑鞋的左腳。
「砰」的一聲,她輕輕甩上車門。
仰頭,她望向隨便一戶至少百坪以上、要價上億臺幣起跳的豪宅,狂風吹亂她一頭烏亮髮絲,在自己眼前形成一道黑色帷幔後又散去。
白樂沫左手壓住狂亂飛舞的秀髮,右手牢牢抓著手機,快步走向車尾,接著打開後車廂,心裡同時閃過一個念頭—— 
業主已經在尚未裝潢的豪宅裡等她,如果這件案子能順利完成,工作獎金勢必十分可觀,因為她必須為這對銀行界的黑氏名流夫婦設計近兩百坪的室內空間,還有他們也為兒子買了一戶,這總共近四百坪的設計費對荷包來說可是相當滋補。
雖說提起「黑」這個姓氏,讓她心裡掠過一絲不安與猶豫,但畢竟完成這案子的獎金能讓她的購屋夢想往前邁出一大步,所以她勢在必得。
這次不管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有錢人有多難搞,也不管是中年夫妻,還是難搞的公子哥,她通通會搞定!
「颱風要來了嗎?」白樂沫右手拿著手機貼近耳朵,左手開始在後車廂忙碌挑選鞋款。
「白、樂、沫!我在跟妳報告工作,妳可不可以專心點?」老闆的兒子奧斯汀正在電話那頭抱怨著。
奧斯汀,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因老爸一句「從基層做起」,從虛位以待的總經理寶座一路掉……掉……最後掉到白樂沫身邊當助理。
全公司五十多位員工全都心裡有數,大多不敢得罪奧斯汀,只有白樂沫例外,居然當真乖乖聽從董事長的諄諄教誨,大膽到把奧斯汀當作一般助理對待。
對此董事長讚譽有加,但最叫大家跌破眼睛的是—— 奧斯汀對她的刁難與敵意,在經過半年的共事相處後,慢慢變成欣賞與曖昧,並展開追求。
估計全公司包括董事長在內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唯獨一心瘋賺錢、已三十三歲的白樂沫還在狀況外,就真的純粹把帥氣挺拔、年僅二十五歲的奧斯汀當助理小弟看待。
為了賺錢買屋,白樂沫向來專心工作,更自動把八歲差距看成無限大符號,對奧斯汀的明示加暗示都徹底略過。
不過,一生順遂的奧斯汀則完全不鳥什麼鬼年齡差距,認為愛就是愛,如此簡單,所以迷人,且越挫越勇。
「我很專心,你剛剛說黑氏夫婦喜歡的風格迥異,丈夫喜歡收集非洲原始面具,妻子喜歡北歐簡約風格,這些我都有聽進去。」她一面講電話,一面挑了一只黑色跟鞋套上右腳。「奧斯汀,我已經在公司六年,很清楚那些人要的是什麼,除了居家,最重要的是品味,剩下的就是溝通。我會搞定,放心!」
套好一腳,她的左腳開始試穿另一只白色高跟鞋。
「對了,他們的兒子跟妳同年,目前經營進口歐洲家具的公司,年營收至少破好幾個億,不過性情古怪,仗著家裡有座金礦,為人孤僻傲慢、特立獨行,連家中兩老也拿他沒轍……」
「奧斯汀,我幹麼要知道這些細節?」她不解反問,並低下頭,看了看一黑一白的兩只鞋,最後脫下白色的,選擇一開始就挑中的黑色高跟鞋。
「我只是想警告妳,這個案子雖然有油水可以撈,但那個兒子的兩百坪設計費肯定很難賺。」奧斯汀還在電話那頭拚命抹黑業主的兒子。
每次都這樣,只要業主是沒有老婆、剛死了老婆,或者不管有無老婆都照常花心的男人,而且年齡不限,奧斯汀都會拿出自己在上流圈觀察的心得,囑咐白樂沫千萬要小心,不要莫名其妙當起某某某的情婦。
畢竟全臺名氣最大的室內設計公司就屬「奧斯汀室內藝術設計」,他們素來只做知名業主、有錢業主的案子,舉凡電視、電影裡的大明星、大老闆,很多都是他們的客戶,所以不小心成為誰的小三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還有呢?」她壓下後車廂蓋,踩著高跟鞋快速邁進「皇寶」豪宅。
大概是黑氏夫婦事先交代過了,她一報上名字,警衛馬上請她入內。
「以我也在上流圈打滾且跟他碰過幾次面的經驗,想給妳一個忠告。」奧斯汀難得正經的說。
「什麼?」她問得隨意,壓根不在意他要給的情報。
「離他遠一點。」
她就知道!果然一點用都沒有。
「為什麼?」高跟鞋一步步踩在昂貴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好聽的清脆聲響,電梯旁則已經有人為她按下電梯。
像這樣的豪宅,進電梯都要刷卡感應,且只能按下自己家的樓層,外來訪客則得由警衛通報住戶後為其按下樓層按鈕。
「像他那種高傲又目中無人的億萬富豪,妳要小心別愛上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我喜歡重點。」眼看電梯快到了,白樂沫從容不迫地點點頭,只是她心裡知道自己沒抱多少期待。
「妳是我的。」
奧斯汀有沒有這麼討厭她啊?自從完成張惠妃那個案子後,他就常常像現在這樣鬧她,原因肯定出在她要求他不能追求女業主。這麼想著,她點點頭,自覺很有可能。
「你話只說了一半,我是你的『主管』。好好工作,奧斯汀,我請你收集業主喜好資料,不是讓你做身家調查,OK?別搞得我像要去相親一樣。」
「這家人很低調,尤其是那個兒子,不太出席上流場合,就算勉強出席總是來去匆匆、一副很不屑的樣子,我很難收集資料,像上次天后張惠妃的案子能做得那麼順利,是因為她的喜好很好猜。」奧斯汀的男性直覺向來敏銳,他很清楚自己下意識就討厭黑氏夫婦的兒子。
「有時間抱怨,不如動動腦想點辦法,好了,我要上去打仗了,祝我好運!」電梯來了。
「祝妳擁有全世界最棒的好運,順利拿到大筆獎金,實現妳年年生日願望中的購屋美夢。」奧斯汀真心的祝福。
「謝嘍。」
「樂沫,還有一件事。」
白樂沫一腳踩進電梯,卻因他這句話而刻意讓上半身還在電梯外,好讓通訊維持正常,不過,她不認為會是什麼有用的情報。
「嗯?」
「如果那個姓黑的兒子約妳喝咖啡,千萬別答應。」
果然不出所料!


黑曜熙奉父母之命,特地抽出半個小時從公司來到「皇寶」。當車子正要滑進停車場時,路邊一抹淡紫色身影不知為何竟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馬路邊,只見她一面講手機,一面從容不迫地脫下舒適的慢跑鞋,先套上一只高跟鞋,接著,另一腳套上不同色的高跟鞋。
他說不出為什麼會特地慢下動作來看她,也許是她的舉動給了他些許熟悉感,也許是她的身體曲線讓他想起高中時期的某人……
街上的風很強,吹亂她烏亮的髮絲,黑髮在半空中盡情舞蹈,舞出動人浪漫的線條。
「看來颱風真要來了。」黑曜熙將車停靠在路邊,離那名女子有一小段距離,他繼續專心的看著她極為自然的換鞋動作,最後她終於確定要穿那雙黑色的。
見狀,一股笑意很自然的顯現在他的嘴角。這女人的自在與旁若無人特別對他的胃口,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對女人有類似的感覺,除了高中時那段無故夭折的愛戀……
手機乍響,他連忙接起,但視線從未自那抹淡紫色身影移開。
「曜熙,快到了嗎?」是他媽打來的。
「到了。」
「到了就好,要快點上來喔,我跟你爸爸有個驚喜要給你。」
聽到驚喜,他不自覺皺眉,立即表態,「我喜歡自己一個人住。」
「媽知道,所以幫你在我們樓上買了一間,你結婚生子以後可以住,媽跟你說,有了小孩就不一樣了,萬一臨時有事,有我們就近照顧比較好,你放心,平常媽絕對不會去打擾你……」
母親溫柔的聲音一點一點傳進他耳裡,就在此時,紫色身影稍微回頭且一陣風正好吹開狂亂飛舞的髮絲,露出她的小臉。
倏地,黑曜熙彷彿遭到電擊一般愣住了。
是她?會是她嗎?!
他瞪大雙眼,努力想看清楚對方是不是他自高中以後便再也沒有忘記過的人,不料,一輛大型貨車剛好從他眼前經過。
混帳!
母親還在電話那頭說話,但他的心思早已奔向對街,並焦心等待貨車經過,好讓他確認是否自己認錯人了。
貨車彷彿以時速十公里的速度緩慢經過,黑曜熙抿緊唇線,全身肌肉繃緊,隨時準備衝下車奔向她。
沒想到貨車一過,她人也跟著不見了!看來,是走掉了。
「媽,抱歉,我臨時有事,不上去了。」話說完,也不管母親是否還有話要說,他直接掛斷電話。
黑曜熙匆匆跳下車,「砰」的一聲甩上車門,跑到那輛省油小車旁東張西望。他的心臟緊縮,心裡頭那股淡淡的失落又密密麻麻爬出心口作怪。
是她嗎?是不是真的是她?
他雙拳握緊,痛恨自己猶豫了那幾秒鐘時間,也許就錯過唯一能跟她重逢的機會。
混帳!全世界都混帳!
他不斷左右張望,要自己立刻冷靜下來判斷,思考她可能往哪個方向移動。
開這種省油小車又停在這裡,肯定不是能住進「皇寶」的人,如果是這裡的住戶大可把車子開進停車場裡的專屬車位。
就在他打算沿街尋找她時,手機又響起了,他一面小跑步衝向街道的另一頭,一面順手接起手機,拿到耳邊接聽。
「老闆,法國那批貨在海關那出包了—— 」


「皇寶」二十二樓是一層一戶近兩百坪的豪宅,一秒前黑太太王瑞惠剛結束通話,一臉抱歉地看向站在空曠客廳的白樂沫。
「白小姐,抱歉,我兒子臨時有事不能來。」
「黑太太,沒關係,我再找時間跟他討論好了。」白樂沫滿臉笑意,想起奧斯汀說過的話。
看來奧斯汀的情報是真的,對方很不好搞。
「我看還是我們兩老來約個飯局好了,我那兒子很固執的,我們幫他買樓上那間,他好像不太高興。」黑昌銘有些無奈的開口。
「不太高興?」白樂沫困惑地蹙起眉心,接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擠出燦爛如星的笑意。「怎麼會呢,如果我父母買這裡的房子送我,搞不好我會開心的飛起來。」
她心知,自己這麼說可以博得兩位老人家的歡心。
對衣食無缺的他們來說,有子萬事足,他們雖然時常無奈的說起兒子讓他們操心的地方,但言語間仍透露他們多為這個寶貝兒子感到驕傲。
「我兒子可不這麼想,他喜歡靠自己,我們買房子給他、幫他裝潢,還得看他臉色喔。」王瑞惠嘴上這麼說,但笑咪咪的眼神中帶有一抹得意。
「如果他是只會靠老子的兒子,我早就趕他出門,哪還會買房子給他?這就是相欠債,在我們家啊,兒子比老子大,兒子的話老子要聽,老子的話兒子居然可以挑著聽?造反嘍!」平常注重身體保養的黑昌銘,說起話來嗓音十分宏亮。
「你還說!兒子還不都是學你,當初你對公公不也是這副怪脾氣?」王瑞惠跳出來為自己兒子站臺。
「我也是從我老子那遺傳過來的,這股不想靠家裡的傲氣,讓我們家打破富不過三代的迷思,我們黑家男人都想靠自己闖出點名堂!」
「對,對,對,你們姓黑的都有傲氣,但在家裡還是得聽我的,先說了,這屋子的風格一定得是北歐極簡風,要有現代感一點,否則我就自己去北歐定居。」王瑞惠人看起來溫柔可人,但談到兒子跟居家風格時態度逐漸轉變為強硬。
黑昌銘馬上搖頭,「不成,我那些寶貝的非洲面具怎麼辦?」
黑氏夫婦喜歡的風格迥異,丈夫喜歡收集非洲原始面具,妻子喜歡北歐簡約風格……
奧斯汀的話又適時鑽進她耳裡,眼見夫妻倆講到快吵起來,白樂沫連忙巧妙勸解。
「北歐極簡風並非不能與充滿野性的非洲面具相融合啊。」她用慧黠的眼神看看王瑞惠,又看看黑昌銘。
「真的可以嗎?」王瑞惠懷抱著一絲希望。畢竟能不跟先生吵架是最好的。
「這是兩種風格迥異的設計吧。」黑昌銘心裡有數,他們夫妻倆想要的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的東西。
「迥異的是元素,設計最棒的一點就是可以融合各種元素,創造出新的風格和與眾不同的品味。」白樂沫面帶微笑,不疾不徐的保證道:「兩位請放心,只要把你們想要的元素告訴我,剩下的設計問題就交給我吧。」
「如果妳真能同時符合我們夫妻倆的需求,我一定額外給妳一個紅包。」黑昌銘聽了直點頭,爽快的開出支票。
「好,沒問題。」聽到紅包,白樂沫笑得眼睛都彎了。
這次換王瑞惠開口了,「如果妳幫我們搞定兒子,我再另外給你一個大紅包。」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白樂沫聽得心情都飛揚起來。
大紅包啊……照黑氏夫婦出手闊綽的樣子看來,那紅包肯定非常大,她等於離購屋計畫又邁進一大步。
向來都是這樣的,這些有錢人給的紅包往往比老闆還大方許多,這就是她樂愛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
光是豐厚的薪水就可以讓她同時支付生活開銷、房屋租金、養媽媽,還有叔叔住院所需的所有費用。
雖然每天應付有錢人偶爾也會累,但她需要靠這些獎金跟紅包慢慢累積購屋的頭期款,所以不管這個姓黑的兒子有多麻煩、多難搞,這些花花綠綠的紅包她是鐵了心一定要賺、到、手!
「難怪我姊會對妳的設計風格那麼讚譽有加,還特地介紹給我,要我一定要找妳設計。」看著白樂沫,黑昌銘讚許的猛點頭。這女人渾身上下都很有幹勁,簡直不輸當年他工作時的模樣。
「不敢當,只是她不嫌棄而已。」談到工作,白樂沫面色一整,直接切入核心。「那我們來討論細節吧,關於客廳我有些想法,我覺得……」


颱風真的來了!
白樂沫把車停在路邊,在小雨跟狂風雙雙攻勢下小跑步衝入餐廳。
今天黑太太臨時打電話來,說是終於約到兒子一起吃飯,還說她打這通電話時兒子剛到,他們會先用餐,要她盡快過去一趟。
有錢人的花樣總是特別多,她早見怪不怪,也不會無聊到去探究這家庭的親子溝通是不是有問題。
對她而言,工作第一,荷包能進帳最實際。
「小姐,請問有訂位嗎?」
人才剛踏進餐廳,立刻有服務生上前招呼。但白樂沫正忙著要拍掉臉上跟身上的水珠,更重要的是她得確定一手抓著的公事包沒濕,因為這裡面有各式各樣的設計風格,都是她以前做過的案例,是拿來向那位難搞兒子證明自己的實力。
「我找人。」整理完儀容,她表態。
「請問是黑太太的朋友嗎?」機伶的服務生馬上聯想到。
「對。」她放鬆一笑。
「請隨我來。」
服務生在前頭帶位,白樂沫隨後跟著,心裡只擔心自己看起來會不會太過狼狽,不夠莊重。她一面走,一面分心用手指梳順頭髮,並拉整身上的黑色套裝,但大概是太專心對付掉在胸前的一根頭髮,冷不防與迎面而來的人撞滿懷。
噢!她痛得當場皺眉,一手按上被撞疼的左肩,嘴裡不忘道歉。「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抬眼看向對方,卻能感覺到那人高大的身形猛然一僵,燙人視線正直勾勾定格在自己身上。
她身上有沾到什麼怪東西嗎?還是剛才風太大,有什麼正好死不死地插在她頭上招搖?
「……樂沫?」
極富磁性的低醇嗓音飄過她耳邊,白樂沫渾身爬過一陣可怕的戰慄感,身子還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遲遲不敢抬頭求證。
她拚命給自己心理建設。
不會這麼巧!不會的!他只存在於高中那段不堪的記憶裡,不會出現在現實世界,千萬別自己嚇自己啊!
「樂沫。」身材高大的黑曜熙居高臨下的將她所有反應盡收眼底,這下子他可以肯定一件事—— 這女人是白樂沫,錯不了。
雖然下巴變得比較尖一點、臉上了一層淡妝,而記憶中的單純與善良如今被幹練與成熟的外表取代,但她還是她。
從她極力掩飾驚惶與不敢置信的模樣,他知道,在本質上她依舊是十多年前那個白樂沫,那個在高三時躲了他一整年的女人。
又驚又喜的黑曜熙心臟突然一陣緊縮,絲絲疼痛伴隨年少記憶成輻射狀在體內迅速蔓延。
經過這些年的社會歷練,已鍛鍊成銅牆鐵壁的心竟還會隱隱感覺到痛?沒錯,再見到她,除了驚訝、喜悅,還有一股噬人的痛……
聽到對方第二次喊她時,白樂沫便知該來的躲不過,她緩緩抬起頭,視線一觸及他炙熱的逼視,立即狠狠倒抽口涼氣。
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雖然多年不見,但他居然只是比記憶中更挺拔、更帥氣,更教人無法不為他怦然心動,不過一想起當年那件事,她的眼神就黯下—— 
拜託,那個白樂沫家裡出了一個智障耶!聽說智障也可能會遺傳,雖然我看那個白樂沫是好好的啦,可是萬一隔代遺傳了怎麼辦?我才不想有個智障姪子……還是外甥?對厚,你兒子要叫我什麼?
沒錯,當時他的表哥向他惡劣批評過她叔叔的病,而他的反應極為傷她的心,如果她不知道那些對話,說不定會跟班上其他女同學一樣,把他視為白馬王子般崇拜。
幸好,那天她有去那曾以為是兩人祕密碰面地點的地方,聽到了他與他表哥那些傷人的對話,讓她宛如被人一棒重重打醒。
「你是—— 黑匡宣?」她向他展示淡漠卻有禮的微笑,就像遇到一般老同學。
拜多年在社會打滾所賜,她很快藏妥自己的驚詫,暫時將排山倒海而來的回憶強壓進心底。
黑曜熙不是笨蛋,敏銳的他能察覺出她急欲逃開的態度,很傷人,尤其對象是她,更能傷到他。
「我大學時改過名字。」他淡淡的說,眼神卻絲毫不敢鬆懈的直盯著她。
高中時代他太稚嫩了,放任她無聲無息走出自己的生命,但多年後才驚覺,無論身邊有多少過客,能真正留在他心底的只有最初的那個人。
現在的他經過歲月洗練,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懂得如何不擇手段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同樣的錯,他不會再犯第二次。
「喔,這樣呀。呃,抱歉,我約了人,有機會再聊吧。」白樂沫一心只想逃開,她垂下眼,想繞過他走進餐廳。
服務生滿臉困惑的站在一旁,看看他們,又看看靠窗坐著的黑氏夫婦。
黑曜熙見她要走,心陡然一抽,沒多想,手往前一伸,瞬間牢扣住她的手腕,絆住她急欲逃離的舉動。
「偶遇老同學,難道妳不想知道我現在的名字,也不願意留下聯絡方式,那我們如何有機會再聊?」他抿緊唇線,盯著她的視線充滿刺探。
他高中時的判斷沒有錯,她真的在躲他,躲得相當認真且完全不給他機會,甚至到現在也一樣。為什麼?他做過什麼讓她感到厭惡的事嗎?
白樂沫心跳加速,被他握住的地方彷彿有火在燒,呼吸霎時急促起來,她強迫自己揚眸,承接他炯亮的注視。
「我約了業主在這裡討論公事,已經遲到了,抱歉。」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不敢再多看他一眼,隨即快步走進餐廳。
這樣一個抽手的小動作,便讓黑曜熙的心情一路滑到谷底。他雙手抱胸,不急著去洗手間,反倒觀察起她究竟要赴哪一桌的約。
當她走到位於窗邊、地點隱蔽的位置時,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悄悄爬上他嘴角。
這次,勝利女神終於站到他這邊。
而白樂沫匆匆走向黑氏夫婦,雙方經過一陣寒暄後她才坐下,表面上依舊是幹練且充滿自信的,其實心裡早就掀起驚濤駭浪。
她一面陪著黑氏夫婦等他們上洗手間的兒子回來,一面看著窗外越來越明顯的颱風景象,行道樹的枝葉被風吹得歪了一邊,跟她現在混亂的心情很符合吶~
雖然警告過自己不准被他影響,但眼角餘光仍下意識在餐廳內梭巡他的身影,在遍尋不著後,她著實鬆了一口氣,但一股淡淡的落寞同時闖進心底。
從小到大就只有他能帶給她這麼撼動內心的感受,也只有他能帶給她難解的矛盾糾結。因為家裡環境的關係,她從小就必須面對別人惡毒的批評,久了大多都能一笑置之,只有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哪怕只有一個字,也能傷她很深、很深。
她從沒因此怨過他,因為給他傷害自己權力的人正是她自己,就是因為她太在意他的看法,才會被他所傷,但也是那份在意讓她察覺到自己從高中時期就喜歡上他了。
正當白樂沫在神遊之際,黑太太突然從桌子底下偷偷拍她的手一下,讓她回過神來。
王瑞惠傾身向她,輕聲說了句,「我兒子來了。」
為了表示專業,白樂沫馬上站起,旋身,伸出手,抬眼看向對方。「你好,我是白樂……」話說一半,她突然消音。
又是他?居然是他!
她微啟朱唇,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命運之神居然這樣玩弄她。
在這種場合見到他,她彷彿能感覺到一道閃電打在自己頭頂正上方,還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隆雷響。
尚無反擊能力的她,看著他慢慢拉開一道貓捉到老鼠般的微笑,大掌牢牢握住她的小手。
頓時,一股寒意籠罩住她,然後聽見他緩緩開了金口—— 
「剛才妳沒時間知道我現在的名字,現在應該有了,我說的對嗎?我的高中同班同學白樂沫!」
第二章
青天霹靂不足以形容白樂沫現在的心情,再說,今天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天,而是風大、雨大、氣候詭異的颱風日。
現在她連呼吸都小心翼翼,黑曜熙就坐在她左邊,桌面上擱著一杯黑咖啡,從他坐下到現在,手臂有時會不小心碰到她,每次她都得忍住想立即跳起身的衝動。
他依舊能輕易影響周遭所有人,是個存在感十足十強烈的男人!
「好巧喔,樂沫居然是你的高中同班同學,那時候你們要好嗎?」王瑞惠為這突如其來的巧合笑得開懷。
「事實上,那時候我跟黑先生不算太熟。」白樂沫頓覺口乾舌燥,隨即拿起面前的水杯飲下一大口,壓壓驚。
聽見她急欲撇清關係的話,黑曜熙的心瞬間往下沉,一股悶痛感襲來。他僵著臉,側頭緊盯著她,表情認真的冷冷反問:「不熟嗎?」
被他這麼一看,她的心跳瞬間加速狂擊!白樂沫微微瞠大雙眸,一時間甚至被他眼底閃過的一抹淡淡心痛鎖住所有反應能力,只能傻傻盯著他看。
「我還以為那時候我們算彼此屬意。」黑曜熙一雙黑眸盯著她不放,嘴角隱隱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
看著兩人的互動,黑家兩老則是面面相覷,滿頭問號飛舞。
「你們曾經交往過?」王瑞惠謹慎的開口。
白樂沫一聽,馬上看向她著急地解釋,「不是這樣的。」
未料,王瑞惠從頭到尾只把視線放在兒子身上,罔顧她的否認,自顧自地點頭。「喔,那再續前緣也不錯,你說對不對啊?兒子。」
發見王瑞惠不僅完全誤解又不聽自己解釋,還滿臉認真看著自家兒子,白樂沫只好順著目光看去,在眼裡寫上乞求,期待他能自動解開這個他挑起的誤會。
黑曜熙不著痕跡地睨她一眼,略帶挑釁的開口,「正有此意。」
聞言,白樂沫險些當場昏倒給他們看。
算了,想靠他解開誤會的想法實在有夠天真,她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實在,否則恐怕只會越抹越黑。
「哈,哈,你們不要開我玩笑了,我這一般老百姓哪高攀得上黑氏呢?」她先以兩聲乾笑開場,想輕鬆帶過這個敏感話題。
見她再度撇清,黑曜熙沉下臉。
跟他擺在一起到底哪一點委屈她了?居然還不惜搬出這種「門不當戶不對」的老梗藉口,她非得要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可嗎?
「那有什麼關係?何來高不高攀之說,反正錢我們家很多,多到花不完,我們家最缺的就是一名好媳婦,曜熙不肯相親,也不肯好好交個女朋友,黑媽媽好擔心吶~~」王瑞惠說著說著,主動拉近彼此的關係,完全把她當兒子的曖昧對象看待,開始以親密的「黑媽媽」自稱。
「樂沫,以後就叫他曜熙吧,剛才妳喊黑先生,我還以為是在跟我說話。」見向來對人不假辭色的高傲兒子難得主動表示好感,甚至還表現出任誰都看得出來的進攻態度,黑昌銘連忙湊上一腳。
白樂沫看著眼前三人,困難地吞嚥一下口水,努力擠出專業笑容,「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漂亮的社交臺詞,將漸漸拉近的距離硬生生又拉開一大步。
黑曜熙心一沉,但不動聲色的維持輕鬆自若。他用眼神召來服務生,請對方幫她點餐,沒想過要多待的白樂沫連忙拒絕。
「我中午吃過了。」
「吃了什麼?」他神色鎮定,彷彿早料到她會拒絕。
「什麼?」她愣住,快速眨了下眼睛,不解的看著他。
「請問白小姐中午吃了什麼?」黑曜熙耐著性子又問一次,刻意喊她白小姐則是為了讓她稍稍卸除防心。
「三明治。」面對他的逼問,她只好乖乖回答。事實上她中午只咬了兩口三明治,就接到黑氏夫婦的電話,飛車趕過來這裡。
「點餐吧,空著肚子怎麼工作?」黑曜熙逕自決定,做個手勢,服務生立刻將點餐本遞到她面前。
「可是你們都吃過了,我不能讓你們等我吃完飯,才開始聊公事。」她搖搖頭想拒絕。
但黑曜熙根本不給她機會,還理所當然地反問:「為什麼不行?」
王瑞惠見狀,連忙開口打圓場,「樂沫,妳就點餐吧,我兒子難得也會關心有人餓著呢!」接著,她把矛頭轉向兒子,好讓白樂沫能專心點餐。「兒子,我們幫你買的那間屋子,你會來住吧?」
「當然,只要白小姐的設計符合我的理想,我當然會住進去。」黑曜熙意有所指地開口,還淡淡瞥她一眼。
當下,正把點餐本遞還給服務生的白樂沫輕輕震了一下。他居然把自己的問題丟到她這裡來?
「噢,樂沫,妳一定要幫黑媽媽好好設計喔,這樣我才可以常常看到我兒子。」王瑞惠轉過頭,笑咪咪地看著她,千叮嚀、萬囑咐。
「黑太太,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為了生意,白樂沫也只能再三保證。
「很好,很好。」王瑞惠猛點頭,一副十分滿意的模樣,接著她突然神色一肅,輕輕握住她的手,交代著,「不過樂沫啊,以後就叫我黑媽媽吧,以前不知道妳是曜熙的同學,現在知道了可不能再那樣叫,聽起來多生疏啊。」
「哈,哈,好,我知道了。」白樂沫輕笑兩聲,爽快的一口答應,暗地裡則偷偷瞪了黑曜熙一眼。
不料這一眼卻剛好被他捕捉個正著,害她嚇了一跳,心又失速狂跳。她飛快轉開視線,幸好,她點的青醬海鮮義大利麵剛好送到面前,她拿起湯匙跟叉子吃了起來,避開尷尬。
他要她點餐,她就點,不過她自動省略掉那一大堆前菜、餐前酒、沙拉、濃湯、小麵包……直接點能快速吃完的主菜,這麼做是她哪方都不得罪的漂亮回擊。
白樂沫吃下第一口後,不免驚詫地瞪大雙眼。
好好吃啊~~濃郁香滑的醬汁,不會太過油膩或過於濃稠,麵條Q彈有嚼勁,醬汁完全融入麵條,散發特有的香味,吃進嘴裡的每一口都是極大享受。
就在她心無旁騖、飛快解決掉大半盤義大利麵時,突然有人開始進行一連串的發問。
「妳高中畢業後,是不是沒多久就搬家了?」黑曜熙見她吃得不亦樂乎、防心似乎沒那麼重了,便假裝隨意問起。
「嗯,我爸把房子賣掉,讓我出國唸書。」
「家裡人都還在嗎?」
「只剩我跟媽媽。」
「叔叔呢?」
「在醫院。」
黑氏夫婦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默契十足的對視一眼。
「兒子,你好像比較關心她,而不是我們幫你買的房子喔?」王瑞惠開口試探。
「這是當然的。」黑曜熙不閃也不躲,直接點頭承認。
「噗」的一聲,聽見他的回答,白樂沫差點一口噴出嘴裡的食物,幸好她反應夠快,瞬間抓起鋪在大腿的餐巾摀住嘴巴。
「哦?」黑昌銘也發出興味盎然的輕哼。
白樂沫聽得膽戰心驚,看向黑曜熙的眼神正在發出警告,希望他不要再胡說八道,盡挑些曖昧的話猛造謠,卻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回應得太自然,早就透露出過去兩人頗有些「交情」。
但接收到她的警告,黑曜熙眉頭卻不皺一下,仍舊輕笑扯唇說道:「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我能不關心嗎?」
聞言,她扯動嘴角,配合他的話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接著低下頭,心慌意亂地吃著剩餘的食物。
他變了!不僅變得更挺拔、更英俊帥氣,出了社會後,似乎也變得更懂得如何掌控局面、不著痕跡地施威壓人。
感覺到他的轉變,不知為何她感到一絲淡淡的落寞,但她現在根本無暇處理這惶惶不安的情緒,因為他就坐在她身側,瞄準著她,頻頻出招。
「你這樣說也沒錯啦。」王瑞惠對於兒子捉摸不定的態度並沒有太困惑,反正她這寶貝兒子向來有自己的主張,她要是干涉太多恐怕會惹得他不快。
「如果白小姐同意,我打算用完餐後走一趟『皇寶』,實地了解一下比較好討論。」黑曜熙緩緩掀開底牌。
果然來了!
白樂沫的心霎時揪緊,一抬眼,立即跌進他深邃的眸子裡,被兩道強勢悍然的目光緊緊鎖住。
「好,好,願意去看看最好,樂沫,妳這邊沒問題吧?」王瑞惠露出笑意。
無法轉開視線的白樂沫能感覺到窗外越來越大的風雨,一顆心「咚咚咚」急速下沉。她深吸口氣,連忙堆出笑容,語氣開朗地回答,「當然沒問題。」
看著他臉上掛著勝利淺笑,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大大的冷顫。比起高中時期的他,現在的黑曜熙變得更具侵略性、更深沉,也更令人摸不著頭緒。
而她居然有點害怕與現在的他單獨相處。


……萬一隔代遺傳了怎麼辦?我才不想有個智障姪子……還是外甥?對厚,你兒子要叫我什麼?
風雨越來越大,雨刷在白樂沫面前快速來回刷動,努力揮開不斷落下的斗大雨滴,一如她拚命想甩開纏住自己不放的過往回憶。
被大雨洗刷得一片白濛濛的城市,每一道紅綠燈都像在對她示警,尤其當她小巧方便的省油車停在黑曜熙的千萬跑車後面,看向頭頂正前方的紅燈時,總能輕易嗅出濃濃的警告味道。
他在前,她在後。每一次轉彎,他總是提前打方向燈提醒她跟上,好像她不知道「皇寶」在哪一樣。
見狀,她的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被人時時刻刻記著的感覺真好,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只顧著自己往前衝的典型。
他能一路照顧她轉彎,還明顯刻意放慢車速,讓她輕鬆尾隨他那輛超級跑車,這讓她的心底不禁悄悄泛起一圈圈感動的漣漪。
不過感動歸感動,對於他高中時期曾說過的那些話,她依舊十分介意,所以並不打算更改自己當初的決定—— 離他越遠越好!
喂,我在叫妳!
不要在意那些話。
又想到以前的事,她感覺一陣苦澀湧上喉嚨,她深深吸氣吐氣,恨不得能一併把過去也通通吐掉。
她承認,自己的確深受他吸引,但這不代表她一定得跟他在一起,或是像個笨蛋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
當白樂沫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他們已雙雙來到「皇寶」前,她回過神,不解他居然打方向燈,然後把車子停進停車格裡……
他想做什麼?
而當她在他後面的位置停下,正想下車找他問清楚時,就看見他踏出車外,甩上車門,快步跑向她的小車,指節輕敲兩下副駕駛座旁的車窗。
她愣了一下,才猛然反應過來,連忙開鎖,讓淋了雨的他坐進來。
黑曜熙高大身軀一坐上副駕駛座,她才發現自己的省油車真的實在有夠小,明明剛好夠用的空間瞬間變得相當擁擠。
「有沒有毛巾?」他宛如男主人般的態度自然。
看他這麼理所當然,她跟著自然回應。「有,在後座,我拿給你。」見他一身筆挺西裝被風雨淋得半濕,沒多想,擔心在她眼底浮現。
她一手抓著座椅,藉此穩定重心,再拉長另一手,目標是放在後座上,有時候她會拿來蓋腿的毛巾。
白樂沫小心控制著動作,往前拉長身子,不想碰到身旁的他,但從他半濕的陽剛身軀正傳來陣陣令人暈眩的熱力,混淆她清明的思緒。
黑曜熙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而是三十三歲事業有成、氣宇軒昂的成熟男人,魅力比起以前有增無減。
她才剛喝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並好不容易終於抓到毛巾一角,原本抓著椅背的手卻突然一滑—— 
事情總是這樣,越小心翼翼就越容易出錯。
「啊!」她驚呼一聲,身子冷不防往前一撲。
不過預期中的狼狽跟撞到的痛遲遲沒有發生,倒是她腰際多了道暖乎乎的力量穩住她。
她急喘著低下頭,看見兩隻大手正牢牢地一前、一後圈住她腰身,透過薄薄的絲質襯衫,從他掌中傳來的陽剛體溫頓時在她體內瘋狂燃燒起來。
瞬間,她彷彿遭受雷劈,大腦飛快閃過兩個念頭—— 
他正親暱地摟著她,天啊!
而且部位剛好是她愛吃消夜所累積起來的那圈肥油!她要吐血了!
相較於她的驚惶失措,黑曜熙倒是氣定神閒地欣賞起她臉上酡紅的豔色,和一副恨不得鑽到地底下的逗趣表情。
她還是高中時代那個自然又率真的她,沒有太多改變。
剛才在餐廳裡,她表現出社會歷練過後的圓融與小心,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在這裡、在他眼前;在他們單獨相處、她不經意表露出來的真實情緒裡,只有他能看到,只有他才能擁有最真實的她。
「謝謝,我沒事了。」她抓好椅背,雙頰嫣紅,輕輕扭動身子,試圖從他掌中掙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他寬厚大掌的盈握下,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小一隻,尤其在這種狹小的密閉空間裡,他過分親暱的舉動更喚起她嬌弱部分。
她太習慣自己一人獨攬許多責任,常常忘記自己其實也只是個女人,彷彿只有在他面前,她的女性意識才特別容易冒出頭來作祟。
乍見她美麗的酡頰,黑曜熙胸口驀地一陣緊縮。
「小心點。」他定定瞅著她,手掌在她腰際眷戀的多停留兩秒鐘,語氣帶有心疼地囑咐。
「嗯,不好意思。」她輕咬著下唇,別開視線,不敢直視他彷彿會噬人的深沉目光,乖乖坐回原位。
她發現自己還緊張地抓著毛巾,右手連忙把毛巾遞出去,但視線仍迴避著,生怕自己狂亂的心跳聲會被他聽見。
就在她努力想平復心緒時,他低沉、正努力壓抑著什麼的嗓音隱隱傳來。「妳一向都這樣嗎?」
「什麼?」她不解反問,神經線繃得死緊。
察覺到她緊繃的心情,他先挑個溫和的話題當作開頭,「工作起來就沒好好吃飯。」
原來他想說這個。
她在心裡大大鬆了口氣,勉強拉開一道微笑,「我沒有……」其實他說得對,但她打算對他說謊,不想要這種親密的關心對話繼續下去。
不過他沒給她機會,冷冷瞥她一眼後直接丟出結論,「妳太瘦了。」
「我太瘦了?」她詫異地張大嘴巴。
剛才有小精靈跑進來施了什麼神奇魔法嗎?他摸到一圈肥油,居然還能一臉正經對她說,她—— 太瘦了?
哈!
「我的車停在外面,妳可以把車開到停車場。」看見她久違的可愛表情,黑曜熙滿臉笑意,接著指示她該做什麼。
聽見他的話,她這瞬間才明白,他這番舉動是為了她著想,讓她可以直接開車進地下停車場,不用淋到雨。
見她臉上的詫異更加明顯,他在心底揚笑。
她真是一點都沒變,驚訝起來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就會睜得更大,像貓咪一樣可愛的表情令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黑曜熙抬眼看向車窗外,輕喃著,「看來颱風真的來了。」
白樂沫感覺颱風根本不在窗外,而是在她心裡。她小小聲開口,「謝謝你,其實你可以不用這樣。」
瞬間,他的好心情沒了。
「怎樣?」他瞅著她,語氣又衝又硬。
「……替我想這麼多。」她回答得期期艾艾,看向他的眼神有感謝,也有防備。
「我想對妳好,讓妳覺得害怕嗎?」
面對他直白的問題,她只感覺呼吸猛然一窒,有種不知該怎麼回應的窘迫,讓他們之間有極度尷尬的兩秒空白。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無比。
她拚命想擠出一句什麼來化解尷尬,最後終於被她想到。「剛剛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大概會撞到。」
這次,換他沉默不語,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亂,連呼吸都跟著不順暢,好像氣管被什麼東西堵住,呼吸不到空氣,只好把頭轉向對著前方,打檔、打方向燈,將車駛出停車格,準備進入「皇寶」的停車場。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他問。
她的呼吸再度猛然一窒,本能的踩下煞車。
「一定要這樣嗎?」他又問一次。
呼吸更為急促,她覺得自己正被一股極大的壓力罩住,兩人之間的空氣緊繃異常,連最輕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叭—— 」
身後突然來了一輛大卡車,朝她的車屁股猛按喇叭。
白樂沫猛然回神,而在放開煞車、踩上油門那一刻,卻聽見他嗓音沙啞、咬牙怒哼了一句—— 
「高三那年,妳果真在躲我。」
瞬間,她的心臟彷彿被人用力刺了數十次!
第三章
兩人站在近兩百坪的大空間裡,環顧四周。
白樂沫望著二十三樓落地窗外風雨大作的景色,一種屬於都市的荒涼感,悄悄溜進她心底。
不曉得在醫院的叔叔今天過得怎樣,她已經好久都沒辦法過去看他,本來想趁著完成黑欣怡的那個案子後過去一趟,現在又接了這兩個案子,看來短期內要去是不可能的,不然也只能匆匆過去又得馬上離開……
「在看什麼?」黑曜熙見她望著窗外失神,連他看了她許久都沒發現,直到她眉心輕蹙起來,他才突然問。
「看窗外……」她反射性回答。
「想什麼?」黑曜熙走近她身邊,垂眸望著她陷入深思的側顏,胸口竄起一股想將她攬入懷中疼惜的悸動。
「想我叔—— 」意識到自己差點脫口而出家裡的事,她連忙止住話,然後轉移話題。「在這種高樓看風景果然視野遼闊,不過,玻璃的品質就會變得十分重要,否則很容易發生危險。」
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他繃著臉,伸出雙手扣住她肩膀,將她轉向自己。
「樂沫,妳剛剛提到叔什麼?」他不喜歡她對自己迴避家裡的事不談,彷彿他被她劃分在某個圈圈之外。
光是想,便足以令他心情惡劣透頂!
「你為什麼又叫我樂沫?剛才在餐廳時……」她喉嚨乾澀,別開視線不看他。她不想在他面前提到關於叔叔的任何事。
高中時期那段曾讓她痛哭的記憶,如今再次跳出來,狠狠戳了她腦門一下,如果不立刻換個話題,她擔心自己的情緒會突然爆炸。
「我就是要這麼叫妳,不行嗎?」他雙眼緊盯著她,感覺被自己握在掌心的肩膀既脆弱又惹人憐愛。
從他們重逢第一秒起,他便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裡,雖一直隱約能感覺到她的抗拒,但這次他絕不會讓她再從自己身邊逃開。
「沒有,只是覺得你變得很難捉摸。」見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她垂下眼,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未料,他不但沒接話,還另外挑了話題起頭,「記得前幾天我爽約的事嗎?」
她點點頭。「記得,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黑曜熙。」
「知道為什麼嗎?」
她搖搖頭。
「我在找妳。」黑曜熙盯著她,想將她臉上所有細微末節的反應通通盡收眼底。
「找我?」她詫異的微微瞪大雙眼。
前幾天黑太太難搞的兒子臨時說不來,結果居然是為了—— 找她?
「我駕車到樓下,看見身形跟妳很像的女人正脫下慢跑鞋丟進後車廂,然後換上一只黑色、一只白色的高跟鞋,想了半天後,她決定不要那麼標新立異的去見客戶,最後終於選定穿上一雙低調的黑色高跟鞋,然後消失在我眼前。」想起她那時的動作,他的嘴角緩緩勾起,那時候他還痛恨自己的遲疑錯過良機,殊不知老天其實早另有安排。
「我不是想標新立異,而是正在考慮要穿那個顏色好。」聽見他曲解自己的行為,她沒好氣的強調。
「所以那人真的是妳?」
「如果你有看到我的車,就應該知道那是我沒錯。」
黑曜熙的眼神突然變得極為認真,伸出一掌,牢牢扣住她下巴,迫她揚眸看向自己。「想知道我當下是什麼感覺嗎?」
她被他眸底的認真嚇住,屏住呼吸,輕輕轉動小臉,企圖逃開他過度炙熱的幽黑雙眸。
但他不讓她逃!
「你對這間房子的設計有想法嗎?」見自己無法從他手中躲開,她只好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黑曜熙絲毫不為所動,當他執意要持續某個話題時,不會任人輕意閃避。
「我擔心自己也許因此錯過唯一能跟妳重逢的機會。」
聽見他的話,白樂沫的心猛然一震!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對她說出這麼曖昧的話,把她驚亂的思緒翻攪得更加紊亂?
她用力別開頭,終於成功轉開視線,下意識迴避他目光灼灼的黑眸。再這樣被他看下去,她恐怕渾身都會著火。
黑曜熙深深望進她眼底想尋找答案,結果只得到令人心寒的閃躲,感覺到她沉默不語的封閉心態,心中頓時湧起怒意。
「為什麼不說話?」他咬牙低吼,隨即發現自己正以極大的力道捏住她的肩膀,倏地放開雙手,防止自己在不自覺中傷害到她。「樂沫,高三那年,妳為什麼要躲我?」
「我有嗎?」聽著他充滿不解的痛苦聲音,她的心臟猛然緊縮了一下。
「妳沒有嗎?」黑曜熙扯唇苦笑一下。「不曉得從哪天開始,妳再也沒有到過我們之前偶爾碰面聊天的地方。」
那時候,他幾乎天天都會到兩人單獨碰面的地點等她,動機很單純,只為了能夠跟她好好的說上幾句話便心滿意足,只是她後來不曾再到那裡過。
一次也沒有。
年輕時的他太傲又太有自信,不肯找她當面問清楚,同時認定光說話便能讓自己感到悸動的人,往後一定能再遇見其他的。
既然她不珍惜,他也不稀罕!
經過歲月洗禮,他知道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那種跟自己能自然而然產生默契的女人可遇不可求。
她可以不珍惜,他卻再也無法瀟灑放手,尤其在自己失而復得之後,心裡頭那股悸動令他更確定,她就是自己這輩子唯一真心想要的女人!
「我只是想專心準備考試,沒有其他的意思。」白樂沫的心輕顫了一下,呼吸加快。
他會這樣說,是不是代表他後來常去那裡等她出現?
「說謊!」他驀地低吼。
那嗓音穿透她皮膚、血液、層層防護的心牆,銳利刺進她心窩,但她仍力持鎮定地開口保證,「真的。」
「好,我問妳,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既然她不想面對,他就拋開過去,只跟她談現在、計畫未來。
「這是私人問題,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她冷冷回絕。
聽見她的回答,他抓起她右手腕猛力一扯,將她拉向自己胸前,拚命壓抑怒氣的低沉嗓音,伴隨著呼出的熱氣一同撲向她,「妳以為我現在是以什麼身分問妳?業主?」
感覺到他低哼時胸膛的震動,白樂沫猛然驚覺兩人的身子正過分貼近著彼此,她的柔軟與他的陽剛相抵,空氣頓時陷入一股一觸即發的火熱。
她飛快抽回手,退離他身前,雙頰變得又熱又紅,深深看他一眼後,又跳開不安的視線,拋出冷冰冰的一句話。「我只想好好做好這份工作。」
聞言,黑曜熙抿緊的唇線呈現嚴苛的一直線。
「回答老朋友一個簡單的問題有這麼難嗎?」他緊盯著她,沒有絲毫放鬆,他不明白,為何她對自己的防備這麼深?
「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問的必要。」
「當然有必要,我要追妳,總得了解一下對手是男友,還是老公?」黑曜熙再次握牢她的手腕,這次是雙手。
他手掌略微施力,輕鬆便將她重新拉向自己,看著她無助地抵抗著他的力量,屬於純男性的野蠻正在他體內叫囂著想衝出身體。
「別、別開玩笑了!」她扭動掙扎,試圖抽回自己的雙手,只是這一次他不讓她逃。
「我是認真的。」他視線緊緊鎖住她。
「為什麼?」她依舊拚命掙扎著想退開來。「就因為我們是高中同學,你在十多年後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以前的老同學?」
聽見她半嘲諷的話,黑曜熙成功地被她激怒了,他越聽臉色越沉,額頭開始暴青筋。
「妳、我心裡應該都很清楚,高中時我們不單單只是同學!」他的怒火盈上胸口、爆發出來,所有耐性到此為止。「在我們之間的那些互動,早就超出一般同學太多。」
「不管過去怎麼樣,現在我跟你只是業主跟室內設計師的關係,頂多加上老同學的身分。」她還在掙扎,努力想從他懷中抽離。「黑曜熙,過去的就讓他過去,說不定這樣對我們都更好。」
望著他黑眸中竄升的怒氣,她的心正微微顫抖著。
她從未真正見過他動怒的模樣,高中時的他頂多臭著一張臉,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現在他不同了,變得極有男人味又霸氣十足!
黑曜熙深深吸口長氣,喝令自己立刻冷靜下來,不過硬若鋼鐵的手指仍緊扣著她的手腕。
他思緒一轉,略顯沙啞的嗓音揚起,「這幾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妳的態度會突然轉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聞言,白樂沫狠狠一震,她心裡大受震撼,卻努力佯裝自己不受他的問題影響,泰然自若的開口回答,「不是。」
嚴格算起來,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人就在現場,心裡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稱不上是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但那些話如此傷人,那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現在,又為什麼要來問那些陳年老帳?
把以前不堪的記憶再翻出來,對她來說只有傷害,而他又憑什麼裝作一臉不知情的模樣?
「樂沫!」見她的態度開始疏遠,黑曜熙驚懼地喚她,再看著她被自己捏紅的手腕,倏地鬆開雙手,還她自由。
「如果你不打算談設計的事,抱歉,我還有事得先離開。」雙手一獲得自由,她立刻往後退開三大步距離。
「等等,我有說不談設計的事嗎?」他出聲叫住她,苦澀地扯動嘴角。
「你想談了?」她眼中仍有濃濃戒備。
「怎麼,妳不是設計師,難道還要我自己準備問題嗎?」
「請等我一下,我拿一下筆記本。」她仍站在相距他三步的位置,迅速從包包裡拿出筆記本跟筆。「好,OK了,請問你有沒有特殊偏好的風格或收藏?」
「妳有嗎?」黑曜熙不答反問。
對比他方才氣焰甚囂的模樣,此刻的他彷彿像顆洩了氣的皮球,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個人喜歡木頭多一點的居家設計,感覺比較溫馨。」她大方跟他分享自己的偏好。
「那就用這種設計。」
聞言,她輕蹙眉心,停止書寫的動作,倏地揚眸望進他深邃的黑眸裡,語帶請求,「可以請你認真一點嗎?」
「妳從哪一點看出我在胡鬧?」黑曜熙臉部線條繃緊,惡聲粗氣的冷冷回應她軟聲的請求。
「每、一、點!」這下換她火大起來,她單手扠腰,試著跟他講點道理。「這是你將來要住的房子,花點工夫稍微思考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會大大影響到你未來的生活品質。」
「剛剛說的那個木頭多點的居家設計,妳想了多久?」
「從我國中就開始這樣想了。」
「那不就對了?」他沒有錯過她小臉瞬閃而過的一絲困惑,原本略帶苦澀的嗓音變得清朗、篤定。「從國中想到現在都沒變過,代表妳真心很想要這樣的設計,而我—— 就是要這樣的設計。」
「但那是我的想法。」她好心提醒。
「我知道,將來妳也會住進來,先尊重一下妳的意見也沒錯。」這幾句話,他邊說邊挑釁地直勾勾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羞是氣。「我不會住進來,我只是設計師!」
「妳會,妳將會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聽她這麼說,他心有些痛,嗓音也因情感而微微抽緊。「我剛剛說要追妳,不是在開玩笑。」
「我跟你不可能。」她強調再三。
「真不幸,看來我們的意見產生分歧嘍!」嘴角輕鬆一撇,只有他知道,因她這句話自己的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有些事情一旦過了某個時間點,就永遠都回不去了,你懂嗎?」她把筆記本丟回包包,她覺得今天肯定沒什麼好談了。
「對妳,我一直都很認真。」他的視線鎖住她,深邃黑眸佈滿比窗外更陰沉的陰霾,「我只知道自己這些年特別容易想起妳,如果再讓妳離開我身邊,我就是全天下最笨的混帳!」
她不想再聽到這個了,見今天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她倉卒轉身,只想離開。「算了,等你想到自己想要的設計風格時再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她轉身走了兩步,卻聽見他喊住自己。
「樂沫。」
「想到要什麼風格了嗎?」沒回頭,她停下腳步問。
黑曜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像在發誓般沉穩揚聲。「樂沫,我要妳記住,妳可以拒絕我,這是妳的權利,但我絕對不會放棄,因為那是我的權利。」
白樂沫聽了,渾身猛然一震,心跳在她胸腔急劇跳動。
她不發一語,邁開腳步想離開這棟頂級奢華的豪宅,只是剛踏出第一步,又聽見沙啞的嗓音在背後沉穩響起。
「樂沫,我過不去。」
緊繃的聲音滑進她心底,令她心臟猛然一縮。
「也許妳可以忘記過去,可是我卻沒辦法假裝失憶……」
但這一次,她沒有停下腳步。


一向工作至上、責任在肩的白樂沫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個晚上,與黑曜熙再次相遇,所有過往的記憶,不管好的壞的通通猶如潮水般向她撲湧過來。
她知道,這代表自己還很在意那件事,只是平常假裝不受影響,偏偏假裝從來都不是真實情況。
這晚,半夢半醒間,她彷彿聽到父親的聲音在她耳邊細細低喃—— 

「小沫,對不起,爸爸不能給妳很好的生活。」
「爸,我很快樂啊!」
「真的嗎?」
她不知道爸爸的聲音為何聽起來如此悲傷,只感覺到自己在一片濃霧中拚命向前跑,一直跑,突然前面一個少女轉過臉,她來不及煞住腳步,猛然撞上那個—— 老天!那是高中時代的她?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穿透過高中時代的自己,整個人飄向一面牆壁,她得用力定住腳步,才不至於從這裡飄走。
轉過身,剛好看見母親一臉窘迫的對高中時代的她說:「樂沫,妳可不可以不要去畢業旅行?」
高中時代的她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大大的笑開,「嗯,反正我在班上也沒有特別要好的同學,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去。」
一抹心痛突然緊緊抓住她胸口,因為她知道—— 自己正在說謊,其實她很想去,就算只是跟同學坐在遊覽車裡吃垃圾零食、睡覺、戴耳機裝酷聽音樂、把額頭貼在車窗上看看風景,隨便什麼都好。
可是她不想說實話,因為她下意識覺得這樣說媽媽會傷心、生氣,尤其是生爸爸的氣。
接著母親消失了,已過世的父親突然站在高中時代的她面前,臉上的皺紋寫滿濃濃的疲倦與抱歉。
「小沫,妳爺爺奶奶去世得早,妳叔叔他又—— 沒有辦法像一般正常人那樣生活,爸不想將妳叔叔送到品質差的醫院,我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結果就苦了妳跟妳媽,原諒爸爸不能給妳多一點,好嗎?」
高中時代的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父親。那時候她不懂爸爸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話,更無法以同理心來面對爸爸心裡的愧疚,也無法說些話來安慰他,或是替他加油打氣。
但現在她長大了,多少能理解了,她衝到父親身邊,對著他說心裡話。
「爸,你已經把你的全部都給我了!你的溫柔、關愛,還有對我的心疼,這些就已經夠了!更不要說—— 」說到這裡,她已經淚如雨下。「……你還不顧媽的怨懟,瞞著所有人,在我高中畢業時毅然決然把祖厝賣掉,全心全力供我出國念書。這輩子你都奉獻給家人,自己卻是一直工作、默默工作,一心只想著可以給家人什麼,把自己累到得肝病,爸,你是全天下最傻的呆瓜—— 」
只不過不管她喊得多用力,這些話最終都飄散在空氣中,父親恍若未聞、表情依舊很自責,讓她看得心好痛、好痛。
而站在她眼前、高中時代的自己,只是看著父親,許久才冒出一句話,「爸,我想去看看叔叔。」
父親聽了,面色轉為凝重,猶豫地看著她,「就算妳叔叔跟一般人不一樣?」
高中時代的她點點頭,淡淡說了句,「沒關係。」沒關係,他是我的叔叔,我想去看看他。
她想起來了,她的畢業旅行沒有跟同學一起出去玩,反而終於認識了一直存在卻始終未曾謀面的叔叔。

畫面再次跳接。
令她心痛的父親也消失不見了,地點切換成校園中庭的小花園,那裡曾是「他」跟她無意間相遇的祕密地點。
高中時代的她默默走進這裡,沮喪地蹲下來,表情木然,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三明治。
白樂沫一下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高三那年,班上家長開會通過許多新規定,每天打掃完每人要喝一瓶牛奶,晚上留下來念書要準備比較好的便當,回家前還有精緻小點心可用。
新規定的理由是念書需要體力跟營養,而為此每個學生每個月需多繳三千五百元的費用。
全班同學都參加,只有白樂沫沒有繳錢,班上負責收錢的同學跑來催她繳錢,她對他說自己不打算參加時,同學臉上立刻露出厭惡的神色。
「很煩耶,每次都她最不合群。」
「真麻煩。」
「不要這樣啦,聽說她家很窮,因為他爸爸有個很花錢的智障弟弟……」
最後,她受不了同學的冷嘲熱諷,乾脆抓起英文課本跟作為午餐的三明治在校園閒晃,發現校園中庭的小花園沒有人,便決定在這坐下來邊啃三明治,邊背英文單字,但心裡頭一直有股鬱氣梗著散不去。
「喂,幹麼不在教室裡面吃?」
高中時代的她蹙起眉頭,維持蹲姿,轉頭看向來人。
背著光,高中時代的她只能看見一道宛如神祇的高大身影,她眨眨眼,努力想看清來人是誰。
當時她不知道,後來她才知道高中時代的黑曜熙偶爾會來這裡,躺在花園中間的地上睡午覺,也不嫌髒。
就是從這一次開始,高中時代的她漸漸對這位全班女同學心中的白馬王子有了不一樣的認識,也漸漸喜歡上他……
不過場景回到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高中時代的她沒理他,轉回頭,繼續啃她的午餐,把英文課本攤開在地上,假裝在背,心思卻飄到班上同學剛才說的那些話。
不料他很堅持,直接走到她面前站定腳步,雙手抱胸,以睥睨之姿俯視她,很堅持的又問了一次。
「喂,我在問妳話,幹麼不在教室裡面吃?」
她抬起頭,這次終於認出他是同班同學,態度也變得比較親切,至少有興趣回答他的問題。
「教室裡面太悶了。」高中時代的她只說出部分事實。
未料,高中時代的黑曜熙聽了倏地仰頭大笑。
像是察覺到她冷淡的目光,他止住笑,嘴一撇,神氣地盯著她輕哼,「難得喔,居然有人跟我一樣有慧根。」
「神經。」她不理他,低下頭,默默吃著三明治、背英文。
他在她身邊的位置蹲下,男生短袖制服的衣袖在風中擺盪,好幾次都輕碰到她的手臂,惹得她心中蕩漾過異樣情緒。
「喂。」
她不搭理他,心想反正大概又是廢話。
「喂,我在叫妳!」他又叫了她一次,態度很堅持。
「幹麼?」隨口敷衍了一句,然後咬下一口三明治。
他沒有馬上回答,大約隔了兩秒才慢慢開口,「不要在意那些話。」
聞言,她的心倏地一緊。
即便在往後的人生裡,長大成人的白樂沫回憶起這段記憶不下數百次,胸口仍會狠狠一震。
高中時代的她沒說話,陷在被他掀起驚濤駭浪的情緒裡自顧不暇,哪來閒工夫回他話。
「喂,我叫妳不要在意那些話,妳睡著嘍?」
「我才沒在意。」她冷冷回他一句。
「那就好。」他深深看她一眼,聳聳肩。「那些人的話本身就是屁,放完就完,把屁留在心裡很白癡。」
她哪裡白癡?她也有自尊心好不好!
「你在安慰我嗎?」她不答反問。
「本少爺幹麼安慰妳?」他不屑地撇她一眼,話直率的衝出口。「我實話實說……喂,妳去哪?」
「回教室,臭屁的味道大概散了。」她闔上課本,站起身,回頭問他。「你不回去嗎?差不多快要打午休鐘了。」
原本蹲著的他懶懶覷她一眼,直接在地上躺下,雙手枕在腦後,滿臉神氣的怒哼,「本少爺高興在這裡睡,不想被那些花癡盯出一肚子火!」
她多看了他兩秒才轉回頭,鐘聲在這時候響起,她心裡已經忘記班上同學剛剛說的那些話,取而代之是他大剌剌躺在地上的帥氣模樣。

畫面再次變換。
這次一樣在中庭花園,白樂沫一看到高中時期的自己手中拿著塑膠盒,裡頭裝著他吵了很久的三明治,心口悄悄縮緊。
就是從這天起,高中時期的自己決定再也不要到這裡來,再也不要理他,再也不要接受他老推說自己痛恨甜食、硬把每晚放學前的精緻小點心丟給她的甜蜜小舉動。
白樂沫知道塑膠盒裡頭的三明治是他拗了很久,她才答應親手做給他的,不過,最後卻進了時常在校園門口徘徊的流浪狗嘴裡。
「你是怎麼搞的?」那是他表哥的聲音。
他們來了。
白樂沫眼中同時閃過擔憂與心痛,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好想衝過去把當時躲到角落、高中時期的自己拉離現場,或直接摀住她耳朵。
「什麼東西怎麼搞的?」他不耐的揚聲,左右張望了一下。
「大家都在傳你跟白樂沫有姦情喔……喂,幹麼瞪我?是他們說的又不是我!我是說堅定的友情,不行喔?」
「白目。」他冷冷飆出一句。
「喂,你偷偷跟表哥說,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家裡窮到連幾千塊都交不出來的白樂沫啊?有同學說曾經在這裡看到你們聊天,還……親親喔!」他表哥很故意的笑開,還噁心地朝他眨眨眼。
「我跟她清清白白。」
「我就說嘛!你可是我們黑氏家族裡頭的金童耶,怎麼可能那麼不挑!」
那些話像把刀子深深刺進她心裡,白樂沫看見躲在小角落裡的自己正在發抖,雙手緊緊抓住塑膠盒,嘴唇抿得死緊。
「快回教室,你不吃午餐嗎?」他正在趕人。
「當然要吃啊,我只是想說最近聽到很多傳言,才會追著你出來偷偷了解一下狀況。拜託,那個白樂沫家裡出了一個智障耶!聽說智障也可能會遺傳,雖然我看那個白樂沫是好好的啦,可是萬一隔代遺傳了怎麼辦?我才不想有個智障姪子……還是外甥?對厚,你兒子要叫我什麼?」
白樂沫看著他冷漠的側臉,雙手抱胸看著他表哥,沒有替她說話,沒有反駁,如果當她是朋友,以他的個性絕對會狠狠給對方一拳,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滿臉不耐煩地揚聲—— 
「快滾回教室吃你的午餐,我要睡覺。」
她看見高中時期的自己偷偷從旁邊的小徑溜掉,知道自己之後再也不會到這裡來,也不會再跟他說話。
白樂沫直接追過去,她比誰都清楚高中時期的自己此時有多沮喪。她拚命跑、拚命跑,就在快要追上時,高中時期的自己突然轉過臉,她來不及煞住腳步,猛然撞上那張佈滿淚痕的小臉—— 

「喝!」她倏地狠狠倒抽口冷氣,翻身從床上坐起,瞪大雙眼,呼吸急促地打量四周。
望著熟悉的空間、呼吸到夜間的空氣,她知道自己醒來了,唯獨夢魘裡縈繞的悲傷在她體內逗留,久久不散。
她側過頭,臉頰碰到被淚沾濕的枕頭,不禁舉起雙手摀著臉,眼淚流得更凶。
第四章
白樂沫把筆電、公事包、設計圖通通丟到後座,迅速鑽進駕駛座,熟練地發動車子,放下手煞車,漂亮滑出辦公大樓的地下室停車場。
今天一早她就忙得團團轉,衝進辦公室,確認好黑氏夫婦要的設計圖、列印、輸出、製作粗略的3D立體視覺呈現效果。
為了這個案子,她總共畫了十幾個設計,最後挑出五個,準備下午帶去「皇寶」跟黑氏夫婦碰面。
上午她在辦公室裡忙得昏天暗地時,奧斯汀也沒閒著,幫忙趕往黑昌銘姊姊黑欣怡完工的屋子做最後確認。
中午她隨便吃了點東西,大概是餅乾,或是便利商店買來的涼麵,她沒時間跟心力注意那麼多。
自從作過那個夢後,她不再吃方便的三明治,一吃就會想起那鮮明的夢境,或者應該說是那段過往記憶,然後心就會發酸發痛,令人感覺很窒息。
手機響起,她用藍芽耳機接聽電話。
「樂沫,我這邊確認完成,有兩個地方有小問題,下午我不進辦公室,會在這裡盯著師父把東西做到好。」奧斯汀飛快報告工作進度。
「謝了,奧斯汀。」她真心誠意地感謝。身分特殊的奧斯汀雖然平常有些漫不經心,真正遇到事情時卻很可靠。
「如果妳真的很感激我對妳這麼盡心盡力,就陪我一起挑家具。」奧斯汀精明的馬上提出要求。
「什麼家具?」她打了方向燈,轉進「皇寶」前車輛不多的大馬路。
來到這裡,她忍不住會連帶想起那個颱風日,黑曜熙體貼的舉動,還有鑽進她車子裡時那種炙熱又凝滯的氣氛,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
事情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她還是很在意他,同樣的,她也很在意那件事情、那些話……
「妳忘了對不對?之前跟妳提過,我在公司附近買了一間房,已經裝潢完畢,挑完家具後就可以入住。」
「我沒忘。」她眼尖的發現一個停車位,立刻搶先一步停進停車格裡,在她屁股後面的車子只能慢慢從她身邊滑過。
「真的?」
「好啦,我承認有點小忘記。」她深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人生大道理,沒兩、三下就自己招了。「最近忙到老覺得快胃出血了,就放我一馬吧?反正我會陪你去挑家具,直到挑到你喜歡的為止,OK?」
「當然好!還要請我吃飯?」
他高興的嗓音感染了她,她笑笑地警告,「太得寸進尺了喔。」
「那我委屈一點,折衷好了。」奧斯汀在電話那頭朗聲大笑。「妳陪我挑家具,我請妳吃飯?」
像是感染了他的快樂,她也跟著輕笑出聲。這又不是什麼大事,看他高興成這樣!
「成交。」她沒多想,立刻答應。
結束通話,她照例到後車廂挑高跟鞋,才剛選好這次要穿白色的高跟鞋,電話又來了。
以為是奧斯汀打來補充吃飯細節的,她接起電話,張嘴就說,嗓音裡充滿笑意。「奧斯汀,餐廳你選就好,我沒意見。」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靜默。
白樂沫眉心微蹙,把手機拿到眼前看著螢幕,越看越困惑,沒有姓名,只有一組電話號碼。
不是奧斯汀?
當她把手機重新貼回耳邊,還來不及問,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低沉、極富磁性的冷冷嗓音。
「誰是奧斯汀?」
她渾身一顫,輕而易舉認出這是他的聲音,貝齒不自覺緊咬著粉唇,艱難地吞嚥了一下。
「樂沫。」黑曜熙輕喚她的名字。
她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明知道自己沒道理這麼緊張,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深受他影響這點。
「有事嗎?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風格的設計了?」她不答反問,結果得到一陣比先前更長的沉默。
就在她以為他會直接掛斷電話時,電話那頭再度傳來他好聽的嗓音。
「妳正打算跟那個叫奧斯汀的男人出去約會嗎?」
她偷偷深吸口氣,「這跟工作無關。」
「妳以為我不知道這點?樂沫,我說過我要追妳。」
他渾厚的嗓音裡多了一股她所陌生的嘲弄,頓時,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震。「我也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如果你非得到一個答案不可,我會告訴你時間點已經過了。」她透過警衛通報後,快速走向電梯。
「我不接受這個藉口。」他冷硬地擠出這幾個字。
「這不是藉口。」她在心裡無聲嘆口氣。
「在我聽來就是!」
「反正我們……我是說……我跟你不可能!」
黑曜熙怒極反笑,心頭那隻野蠻的雄獸接下戰帖,輕鬆拋出一句,「何不讓我們拭目以待?」
「你現在沒別的事可做嗎?」自從那個颱風天過後,他一直沒主動聯絡她,原本她還以為他已經放棄這個念頭,現在看來他壓根就沒考慮過放棄這件事。
我要妳記住,妳可以拒絕我,這是妳的權利,但我絕對不會放棄,因為那是我的權利。
想起他先前撂下的狠話,她胸口不免又是一揪。
「有。」他懶懶回應。
「很好,那你應該……」她才正要洋洋灑灑給他建議,就被他硬生生打斷。
「追妳。」黑曜熙嗓音如雷。
她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用力克制音量,只是低吼帶著警告。「黑曜熙!」
他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像他這種擁有金童身分的男人,不是應該碰了一鼻子灰就會把她拋諸腦後嗎?明明他要什麼女人都有,幹麼要自討苦吃?再說,她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他值得嗎!
「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他不閃也不躲,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白樂沫冷下音調,直接送他一顆軟釘子。「我要工作了。」
現在她只想衝出一番事業,讓生活多點保障,能夠支付生活所有開銷,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和他周旋。
黑曜熙的表情僵凝,她冷淡的語氣傳進他耳中宛如寒冰瞬間急凍他整顆心。
她一定要這樣對他嗎?
「樂沫,我還會再打給妳。」低沉嗓音帶著堅定。
聽見他斬釘截鐵的直述句,她的心陡然一震,但即便心緒混亂,她也能察覺自己在生氣背後竟閃過一絲喜悅,甚至還暗自期待著?
不對,這不是她要的!
她從高中就下定決心要離他越遠越好,高中時候的自己做得還不錯,為什麼到了現在反而屢屢快要把持不住?
「當然,我們還有工作要談。」她故意扭曲他話裡的意思,不想讓一咪咪曖昧趁機溜進他們之間。
黑曜熙靜了一下,沉穩開口,「不是工作,樂沫。」
他只丟出幾個字,她便徹底完敗!
結束通話,她走進電梯,飛快整理好思緒。
等電梯門打開,在黑氏夫婦為她敞開的大門那一秒起,他們只會看見她笑容滿面、耐心滿格的那一面。
一進門,黑昌銘率先過來招呼她。「不好意思,我太太正在跟兒子講電話,想拉兒子一起出席我姊喬遷之喜的酒會。」
黑太太正在跟黑曜熙講電話?
白樂沫禮貌性地笑了笑,回了一句,「原來如此。」便低頭忙著打開筆電電源、展開設計圖,耳邊偶爾傳來王瑞惠苦苦哀求的聲音。
「去嘛!家族聚會你都不參加,這樣會跟大家越來越生疏的,尤其你表哥,說高中畢業後見你沒有超過五次面,就算勉強碰了面,你也老是來去匆匆又不太願意搭理他,他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得罪過你……」
一聽到他表哥,白樂沫的臉色下意識一沉。
「兒子,給老媽一個面子嘛!好不好—— 咦?樂沫,妳來啦?等黑媽媽一下喔,我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我正在努力拉兒子出席我大姑的入厝酒會。」王瑞惠見她來,臉上滿是笑意。
「……什麼?要我問問樂沫那天會不會去?她當然會去啊,她是負責的設計師耶!當天有多少朋友會過去啊,這裡頭有無限的商機,這可是最棒的活廣告,樂沫為什麼不去—— 什麼?要我問?好,好,等我一下喔!」
王瑞惠轉過頭,看著從頭到尾、一字不漏通通把話聽進耳裡的白樂沫,開門見山地問:「妳會去對吧?妳沒道理不去啊。」
白樂沫緩緩扯開笑臉,點點頭,「對啊,我沒道理不去,那可是我精心完成的作品。」
雖然聽到他表哥時,她心中的確怯懦地縮了一下,高中時期的晦暗記憶緊緊抓住她的心,但她相信現在的自己絕對可以把事情處理得非常妥善,沒必要讓以前的傷害斷了現在的財路,否則她不成了世紀最大傻瓜?
王瑞惠看著她滿意地點點頭,歡天喜地跟兒子報告她要出席的事。
不曉得黑曜熙說了什麼,向來優雅的黑太太突然開心地大笑出聲,直說:「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不可以臨時反悔說不來喔。」
還來不及掛上電話,王瑞惠便轉向老公笑咪咪地宣佈。「兒子說他要來喔,好難得,老公,我就說一定要問問,有問有希望,你看,這次我成功了。」
白樂沫看著她開心的模樣,嘴角也跟著微微向上彎起,這就是家人,總是無條件的關心、分享、同樂。
思及此,喉嚨突然緊縮,她連忙深呼吸口氣,阻止猛然翻騰上眼的一陣熱氣。
她好羨慕他……好羨慕他們……
她好想去看看叔叔,好想快點買到房子,也看著自己的媽媽這樣歡天喜地的笑一笑。
陷在各自情緒裡頭的兩個女人,沒有察覺黑昌銘正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們。
他那個傻老婆,竟然以為是自己說動了兒子,還在那邊開心得快要翻過去,殊不知最大功臣其實是他們的設計師。
看著老婆樂不可支的模樣,他決定不把這件事情點破,不過向來難搞的兒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改口答應出席他最厭惡的家族聚會,令他有些感到意外。
也許……這名設計師很快會成為他媳婦也說不定,如果明年這個時候能成功抱到孫子,老婆大概會一整年都笑得闔不攏嘴吧?
未來,真是叫人期待吶。


「這麼高的樓層通通用落地玻璃,會不會有問題啊?」王瑞惠一發問,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立刻轉向白樂沫。
白樂沫一身深色套裝、黑色高跟鞋,套裝是衣櫃裡最貴的香奈兒,鞋子也是,她把自己衣櫃鞋櫃裡最貴的衣鞋通通穿上身,說不受高中時代記憶影響,完全是在騙人。
她還在意,而且在意極了!
「絕對沒問題,用來當作落地窗的玻璃都做過特殊處理,比一般玻璃來得安全、可靠。」白樂沫肯定的語氣輕易說服在場所有人。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一夥人又跟著主人翁黑欣怡到處轉,人人手中一杯紅酒,年輕一點的就抓著香檳杯。
主人翁不放過任何一個小角落仔細講解,好幾次白樂沫想偷偷溜去稍微喘口氣,無奈黑媽媽……王瑞惠堅持她只能叫這樣叫她,老實說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稱呼她,聽起來跟業主太親近了。
這就是黑曜熙趕來時看到的畫面,老媽緊緊抓著樂沫,好像樂沫是她媳婦一樣。
媳婦?他喜歡這個想法。
黑曜熙不急著加入她們,他雙手抱環胸,嘴邊掛著淺笑,看著她被母親挽著手的模樣,前所未有的滿足盈滿心頭。
「妳設計得好有品味,我跟我老公打算在淡水買間渡假屋,妳可以來幫我設計嗎?」一位全身掛滿鑽石的女人突然對白樂沫提出要求。
「當然可……」白樂沫彷彿聽到收銀機傳來清脆響亮的「噹噹」聲,一時心花怒放起來。
喲呼~獎金!
「當然不行。」黑曜熙半途殺出,成了最大的程咬金。看見樂沫立刻朝他射來憤恨眼光,害他差點當場笑出聲,他輕咳兩聲掩飾,轉頭看向剛剛說話的官夫人。「陳阿姨,這位設計師接下來要全心設計我的房子,請別跟我搶,好嗎?」
「咦?這不是黑太太的兒子嗎?難得見你出入社交場合,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過得好不好啊?」官夫人驚喜的輕呼起來。
「託陳阿姨的福。」黑曜熙淡漠但有禮地回應,兩潭深邃黑眸仍緊緊盯著白樂沫不放。
「你真的找她幫你設計房子?」官夫人又確認一次。這房子老實說設計得還真不錯,如果連挑剔的黑曜熙都看得上眼,就更代表這位小姐的設計品味絕對一流。
黑曜熙沒說話,僅以微笑點頭表示。
這麼平淡如水的回應,引來的後果可是非常恐怖的。
屋子還沒完全看完,一夥人開始一一向白樂沫要名片,問她肯不肯設計渡假小屋?房子在國外的可不可以也請她設計?辦公大樓也行嗎?
白樂沫一一應允,心中唯一策略—— 有案可賺直須賺,莫待無案空虛嘆。
她的名片一張張遞出去,黑曜熙也配合在現場偶爾幫腔兩句,趁大家將注意力轉到他剛出現的表哥身上時,一把將她拉到角落喘口氣。
白樂沫左半身輕靠著牆面,透過挑高設計的二十樓落地窗戶舉目望去,一望無際的城市景象盡收眼底。
「香檳,還是紅酒?」一路將她帶到這裡的黑曜熙,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杯酒,一抬頭,對她笑得魅力十足。
「香檳,謝謝。」大概是被現場歡樂的氣氛所感染,她沒有辦法對他擺出冷臉,他總是有辦法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給她最需要的東西。她接過酒,灌下一大口,揚眸衝著他笑,「我好渴。」
想到剛剛可能為自己掌握到好幾個大客戶,心情極好的她允許自己小小放縱一下,享受他的陪伴。
「餓嗎?」見她不再冷冰冰,他又問。
「有點。」她誠實地點點頭,但心裡不免想他對別人也都這麼無微不至嗎?
「在這裡等我?」離去前,他直盯著她交代。
她沒說話,僅僅只是看著他。
「答應我?」他不放心又問了一次。
看著他不安的俊顏,她點點頭,不喜歡向來意氣風發的他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那不是屬於他的情緒。
他走離,矯健的高大身子隨著移動拉扯出漂亮的線條,視線拉回,她才發現自己是被他拉到旁廳一個裝潢時她最愛的小角落。
是巧合吧?
她的獨處時光很快結束,有點熟悉的男性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聽說妳是設計師?」
白樂沫匆匆轉過身,一眼認出是他表哥,這次業主黑欣怡的兒子。
一直到上次黑媽媽在電話裡談到他表哥的事,她才意識到八百年前那段痛苦記憶的人物,即將活生生走進她現在的生活裡。
就是現在!
「我是。」白樂沫深吸口氣,輕輕吞嚥一下,拿著香檳杯的手微微發顫,略微抬高下巴,不准自己表現出驚惶失措的蠢模樣。
她才看著他兩秒鐘,就覺得是自己的記憶出錯還是怎樣?長相沒有改變太多,但印象中他表哥應該沒有這麼胖才對,現在的他幾乎是記憶中三倍大的尺寸,好……驚人!
「我媽很喜歡妳的設計,那些貴婦們也對妳讚美有加。」
他表哥說個不停,但她腦袋一片亂哄哄,只能有禮且客套地說:「謝謝,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
「妳太謙虛了,我很遺憾自己到現在才過來這裡晃晃,妳之前一定得常來這裡監工吧?我錯過認識妳最好的機會。」楊傑一面說,一面往她靠過來,眼神裡透露出曖昧意味。
「你說什麼?」她忍住噁心的感覺,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去一步。
他表哥認不出是她嗎?她就是他口中那個「家裡出了一個智障的白樂沫」啊,她再細細看著他幾秒鐘,確定他真的認不出她就是白樂沫。
聽說智障也可能會遺傳,雖然我看那個白樂沫是好好的啦,可是萬一隔代遺傳了怎麼辦……
「你還記得高中時的白樂沫嗎?」白樂沫不斷深呼吸,渾身顫抖得厲害,但這次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當年他那些傷人的話成為她的夢魘這麼多年,結果他這個始作俑者居然連她都認不出來,還一副想泡她的樣子?
她是白癡,才會讓這種人的話困擾自己這麼多年!
「什麼白?」楊傑頓了一下,專心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一個彈指。「喔,妳也認識她嗎?她是我高中同學,家裡有個智障叔叔,把她家搞得超慘的,不曉得她現在過得怎樣,智障的親戚大概依舊生活在社會底層吧!哈,哈!」
白樂沫恨透了他自以為帥氣的彈指,這傢伙令人噁心到想吐,他居然還大笑著看衰她「大概依舊生活在社會底層吧」。
她不否認,如果父親沒有先斬後奏把她送出國念書,她現在的確很可能像他形容的那樣。
去他的社會底層!總比他現在這副肥滋滋的模樣好吧!
「我就是白樂沫。」她冷冷發言,額頭青筋跳動。
「啥?妳就是有個智障叔叔的……」楊傑張大嘴,一副下巴快掉下來的模樣。
見狀,白樂沫冷哼一聲。
高中時代她一直希望黑曜熙能幫她揍他一拳,不是為了自己,更為了辛苦照顧自己家人的爸爸、媽媽,還有什麼事都沒做錯的叔叔!
她深深吸口氣,又再次深深吸口氣。
現在,她準備好了,她要親手把這一拳揍到他還錯愕不已的肥臉上!
她覺得自己的動作應該不算慢,但她才剛舉起手,就聽見楊傑殺豬般的叫聲,轉眼間,比記憶中大三倍的高中同學整個人往後倒,拚命滑動四肢像烏龜被翻過來那樣。
問題是,她什麼都還沒做啊?
白樂沫朱唇微啟,還搞不清狀況時,就被一個力道扣住手腕,猛然往前一扯催促她離開這裡。
是黑曜熙?他像她高中時所期待的那樣—— 痛揍他表哥一拳,而且是非常紮實的一拳。
噢!那看起來真的……很痛,如果是她,可能就沒辦法做得這麼漂亮了,那是一記幾乎挑不出瑕疵的超完美上勾拳。
「我們走。」黑曜熙鬆開拳頭,想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將她帶離這個烏煙瘴氣的鬼地方。
他們快速往大門移動了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他表哥氣急敗壞的大吼。
「黑曜熙,你瘋了嗎?你打斷我一顆牙齒,喔,天啊!」
被他抓緊的手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怒氣,她抬頭看著他嘴唇一抿,赫然轉身瞪向他表哥,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蹦出來一般。
「我正在苦追這個女人,你敢再來招惹她,惹她不痛快,我會讓你全身骨頭易位。」
楊傑手裡捧著一顆斷掉的牙齒,張大嘴巴,呆呆看著渾身燃燒著怒焰的黑曜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到聲響,開始有越來越多人往這裡探頭探腦,黑曜熙一手護在她肩上,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讓她不受別人好奇目光騷擾,迅速將她帶出這裡。
在與黑昌銘擦肩而過時,黑曜熙聽見父親親口承諾。
「放心去吧,這裡我搞定。」
兩人迅速走進電梯,電梯門一關上,白樂沫立刻從他懷中退開。
察覺他高大身形陡然一僵,她連忙開口。「剛才謝謝你。」
「謝我什麼?」黑曜熙雙手抱胸,懶洋洋斜倚在電梯內,利眸緊緊瞅著她,見她刻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悅冷哼。
「幫我揍他一拳啊!如果我高中的時候敢衝出去揍他,這口氣就不會憋在心裡這麼久。」她大大舒了口悶氣,眉眼間盡是淺淺笑意。
猛然抓住關鍵字,強健身形從電梯內彈起,傾身逼向她身邊,一掌牢扣住她手臂,將她扯向自己懷裡。
「什麼高中的時候?」他濃眉緊皺,牢盯著她,直覺自己一直不解的、疑團的答案就藏在這些話裡。
「噹!」電梯到了。
驚覺自己說漏嘴的白樂沫眨眨眼,瞬閃回過神,隨即換上冷靜自持的神色,輕輕推開他的掌握,連忙澄清,「沒什麼。啊,電梯到了,今天謝謝你,公司還有事,我得先趕回去。」
她一面說,一面快步朝自己的省油小車大步前進。
就在她以為自己安然躲過這次時,黑曜熙不知何時追上她,動手抓住她手腕往後用力一拉,她一個踉蹌,重心不穩便往他懷裡倒去。
「啊——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加上一手被他高高拉起,她只能一手抵在他胸前,以免兩人真的迎面撞上。「你幹麼?」
黑曜熙靜心俯視她,望著眼前近距離的嬌顏正雙頰泛紅,又聽見她不滿的嘟囔,此美景令他一時血氣衝胸。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沒來得及阻止他之前,這張高中時期便曾迷死全校大部分少女心的帥氣俊顏逐漸在她眼前放大……
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她腦中剛閃過「我快被吻了」的念頭,下一秒,便連同低聲咕噥一塊被他俯身而下的侵略奪去呼吸、低斥,以及唇瓣。
黑曜熙一掌繞到她身後,輕壓住她背脊,迫使柔軟的身子更貼近自己,她嚶嚀一聲似要抵抗,他眉頭仍不皺一下,逐漸加深期盼許久的吻。
白樂沫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吻可以這麼具有侵略性、掌控性,同時又兼顧溫柔與深情。
她想逃,滿腦子都是!可是她的身體突然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不斷下沉、降落,直到她雙腿一軟,全身熱呼呼又軟綿綿,要不是他及時環腰緊緊抱住她,說不定她老早就滾到省油車的輪胎底下。
手機鈴響突然劃破這纏綿的一刻,宛如一道閃電劈進她腦子裡—— 
她在做什麼,居然任由他吻她?當初他的態度不是很明顯了嗎?
苦澀與記憶連同手機鈴響一起撲向她,她立刻清醒過來,伸出雙手貼上他鍛鍊有素的陽剛胸膛,猛力一推!
「樂沫?」不知她心裡曲折的黑曜熙眸色深沉地盯著她,被推開的胸膛空盪盪的,他原本抱著她的手還僵在半空中。
看著他驚詫的神情,她輕扯嘴角,露出略帶痛苦與悲傷的微笑,看著他問:「你不怕嗎?」
「怕什麼?」他不解的追問。
不怕隔代遺傳嗎?但這話她沒有問出口。
「我不喜歡你親我,下次你再做出這種舉動,我會當場狠狠甩你一巴掌!」她看著他,冷冷開口。
「想打我不用等,現在就來!」黑曜熙根本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甚至還故意迫近她面前,抓起她的手往他的臉拉過去。
白樂沫陡然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惱怒的死命瞪著他,氣得渾身發抖,他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黑曜熙,不要以為你是我業主,我就不敢。」她咬牙低吼,虧自己剛才還對他感謝個半死,轉眼間,她又被他氣得跳腳。
「誰希罕當妳業主!妳要甩我巴掌,我歡迎。」冷冷俊顏逼近她眼前,將她不穩的心跳逼得更快、更急。
直到兩人鼻子快相碰時,他才突然止住,不再苦苦相逼,卻以把她惹得更火的堅定語氣,慢條斯理吐出幾句話。「但要我不再吻妳,很抱歉,辦、不、到。」
「你—— 」她感覺一陣熱氣直衝上來,「轟」的一聲在她頭頂瞬間爆炸開。
這個男人實在霸道到令人忍不住對他咬牙切齒。
她死命瞪著他,手機鈴響還自顧自地唱著歌,經過這麼久時間還不切斷,可見來人是鐵了心一定要聯絡上她。
她往後退去一步,轉過身,快速接起手機,是奧斯汀打來催她回公司的電話。
他們講了兩句就掛斷,向來多話的奧斯汀一定也嗅出不對勁的味道,才會這麼快結束通話。
「我不會再讓你親我!」掛斷電話後,她深吸口氣轉過身,直勾勾看著他,信誓旦旦瞪著他說。
「很好,我欣賞妳的堅持,不過我並不打算就這樣放妳走。」他早就說過自己會尊重她,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她盯著他看,出言提醒。
「我忘了什麼?」他困惑地皺起眉。
「想想我叔叔,再想想高中時候的你。」說這些話時,她眼眶忍不住一紅。她發現自己每次想起那個畫面,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
想一次,痛一次,想一百次,就會痛上一百次!
就算他魅力大得要命,她真的沒興趣每次看見他就得想起那些話一次,這些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妳是什麼意思?」黑曜熙眉頭皺得更緊,隱約中,腦子裡好像抓到一點什麼,但並不十分明確。
「自己承認過的事情就這樣忘了?」她倔強地紅著雙眼,咬緊牙關擠出這些話後,拋下他,神情堅決地跳上自己的車,迅速駛離。
「樂沫?」他站在原地反覆思忖她離去前說的話,濃眉打上幾千萬個死結,他拿出手機,撥通特助的電話。「幫我調查一個男人。」
第五章
雪白的長廊,安靜的空間,醫護人員在601病房前來來去去,經過時全都關注的往裡頭快速瞄一眼。
最近601病房時常有位高大英俊的男人來探望,反倒是白小姐有一陣子沒過來了,空暇時間醫護人員們都在猜,這位帥哥應該是白小姐的男朋友吧?否則一般人誰會願意跑醫院跑得這麼勤?
「小沫,妳又長高啦?」一個男人坐在病床上,嘴巴斜歪,眼神不斷往上飄,口水有時會從嘴角流出。
「叔叔,我不是小沫,你又忘記我是誰了嗎?」高大的男人抽起一張衛生紙,熟練的替他擦去滴出的口水。
「妳就是小沫,只有小沫會切蘋果給我吃,還有好吃的冰淇淋,小沫妳不可以騙我喔,我只認識小沫,可是最近妳好像一直在長大、一直在長大……」
黑曜熙不再解釋,在她叔叔眼中,他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是個關心他的人就夠了。
離開病房,他這才知道家裡有病人的心情有多沉重,必須應付龐大的醫療費用,得費心照顧,還得面對一般人異樣的眼光、曲解的看法。
直到自己踏進這裡,他才明白表哥高中時的那番話有多蠢、有多傷人,現在他很肯定高中時她突然疏遠自己並非空穴來風。
若不是她那天自己說漏嘴,他也不會想起表哥曾在他們祕密碰面的地點說過那些話。
那時候他只覺得表哥很煩人,一心想趕快打發他走,未料,她居然比他早一步到那裡,她一定聽見表哥說的那些話了。
他沒有反駁,一方面是懶得搭理表哥,另一方面是他身邊從沒出現過類似的例子,也沒有接觸過像她叔叔這類的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對於表哥的話也無從反駁起。
今天,他要把她約出來把話講開。
經過醫療站,黑曜熙不經意聽見護士小姐們正在討論一款能夠自動升降的床。
「功能超齊全,如果這裡的病人都有一張這種床,就不用每天等我們幫他們起床、拍背,能夠自主坐起,對他們心理健康會很有幫助。」
「說的也是,功能還包括全身按摩、隨意調整各種角度,連床墊都經過特殊設計,對天生骨骼有缺陷的人非常有幫助且舒適度一流耶。」
「可是單價好貴,居然要一百多萬,這裡的病患家屬早就被昂貴的醫療費用壓得喘不過氣,根本沒人有能力負擔這麼貴的費用……」
來到這裡他才知道她叔叔跟她爸爸竟是雙胞胎,出生時,她爸爸卡在陰道中過久,造成後出生的弟弟腦部缺氧,右腦部分損壞造成智力不足,另外還傷及情緒管理的腦區塊,形成先天性無法控制情緒的精神疾病。
等她爸爸產出後,想要剖腹已經來不及,醫師過度拉扯嬰兒是最後一大傷害,命雖保住,許多處骨骼卻因此終生受損。
這就是她爸爸一生致力於照顧這位弟弟的主要原因吧,現在這個責任轉嫁到她身上,她一句怨言也沒有,默默扛下,每次想到這裡,他便會為她感到無比心疼。
她應該是讓人摟進懷裡疼的女人,而非獨力撐起這麼大的責任重擔,疲累時回頭,卻連一個肩膀都沒得依靠。
樂沫……是個光是想起,自己的心就會隱隱抽痛的女人。
黑曜熙抬起手,輕敲醫療站敞開的門板兩下。「抱歉,打擾各位一下,請問妳們剛剛討論的那張床,如果要買,該向哪家廠商下訂單?」


白樂沫站在叔叔的病床旁,手邊擺著蘋果跟冰淇淋,不管她怎麼誘惑叔叔,叔叔都不為所動,兩眼半瞇,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
她擔心叔叔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生氣她有段時間沒過來,所以即便叔叔不太搭理人,她仍坐在床旁,柔聲對著他說話。
一位護士小姐看不下去,直接走進病房時,剛好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叔叔,你在生我的氣嗎?」
「小沫,妳怎麼又變小了?」
叔叔在說什麼呢?白樂沫眉心輕蹙,正想問個明白,就聽見身後傳來護士小姐的聲音,她連忙站起身相迎。
「你叔叔沒有生妳的氣,他只是被餵得飽飽的,心情很好,妳又不是不了解他,他一吃飽再加上心情好就會昏昏欲睡。」
「護士小姐,謝謝妳們這麼照顧我叔叔。」她直覺是護士小姐們細心照料的結果。
未料,護士小姐突然輕聲笑出來,「噗!這一切都是妳那個英俊男朋友的功勞,他超有耐心又慷慨,千萬別謝錯人喔。」
「我男友?」她什麼時候有男友,本人怎麼不知道?
「別否認,這又不是壞事。」護士小姐曖昧地瞅她一眼,眉毛往上挑了一下,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對了,上次妳詢問過要分期付款的床,他可是眼睛眨也不眨就刷卡買了,一次付清喔!」
「我沒有男……」白樂沫站在原地,感覺四周瀰漫著一層濃濃五里霧,護士小姐說的話她沒有一句聽懂。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她微微傾身,說聲抱歉,小跑步到樓梯間接起手機。
「是我。」嗓音一樣冷肅。
霸氣十足的開場白,除了他,她想不出還有誰能擁有像這樣絕對的超強自信。
「我知道。」她語氣冷靜,心卻在瞬間跳得飛快。
「我現在在『皇寶』,妳盡快過來一趟。」黑曜熙說完,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立刻切斷電話。
她瞪著手機足足有兩秒鐘,重重嘆口氣,跟護士小姐們打過招呼後,動作俐落的跳上車,一路朝「皇寶」駛去。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一度懷疑護士小姐口中說的男人是他,那個以為全世界都該圍繞著他打轉的男人。
像他這樣目中無人又老是一副不屑神情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到醫院默默幫她照顧叔叔?
她瘋了嗎?!
白樂沫把車停在大樓外,一路暢行無阻走進二十三樓—— 這個屬於他的空間。他很聰明也很狡詐,知道只要約在這裡,她就沒有拒絕的能力,公歸公,私歸私,她絕不允許自己把私人糾葛扯入公事裡。
「來了?」兩人之間像擁有某種特殊感應,只要她一出現,他的搜尋雷達便會立刻偵測出來。
原本佇立在落地窗前的黑曜熙緩緩轉過身,從容不迫直接面對她,在兩人四目相接那一秒,她的心臟像被人輕輕捏緊。
近兩百坪的寬敞空間,尚未有任何裝潢,不過窗外夕陽西斜,橘紅色暖光傾斜而洩,她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正站在一杯很高、很高裝滿頂級香檳酒的高腳杯中,絢爛卻又叫人有絲遲疑。
她困難地吞嚥一下,才有辦法開口,「已經想好這裡的設計風格嗎?」
一開口就提公事?他靜靜端詳她,許久不說話,直到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他才嘴角勾笑,輕輕回應一聲。「嗯。」
在他炙熱的注視下,白樂沫有些飄忽不定的眼神顯得更為侷促。
聽見他已經想好設計風格,她連忙從公事包裡掏出筆記本,又問他一次。「想要怎樣的風格?」
黑曜熙直勾勾盯著她看,直到她抬起頭,略微困惑的眼神對上他直銳黑眸,他才緩緩開口。「我希望這裡……」
她抓牢筆,仔細凝聽,還不忘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嗯,嗯。」
「全權交給妳處理。」他凝眸望著她。
她詫異揚眸,直接被他強勢的目光緊緊鎖住全身感官。「全權交給……我處理?」
這是她聽過最詭異的要求,還有他的眼神也大有問題,這麼壓迫人……卻又如此深情?!
那種心跳迅速破百的恐怖感覺又來了,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對她散發出強烈的男性魅力,她不自覺用力吞嚥一下。
「對。」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一個字的力度,對她來說宛如一顆子彈射進心窩!
拋開他無條件的信任不談,也先不理會他擺明有所暗示的話語,她充滿不確定的問:「你確定?」
「百分之百。」簡短有力。
「就算我把這裡設計成華麗又繁複的巴洛克風格?」她眉頭皺得快打結了,現在就等著看他怎麼回答。
黑曜熙定定看著她,不說話,威嚴地揚起一道濃眉,沉穩發聲,「我相信妳的品味。」
一句話打死她所有想惡搞的念頭,在業界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品質保證,她打死也不可能親手毀掉。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也給我很大的發揮空間。」她發現自己故意說這些客套話時,他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臭。「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想要幾個房間?要不要書房?起居室或是家庭視聽室?」
「這部分我需要妳給我專業建議。」感覺到她極力拉開的距離,黑曜熙定定看著她,唇線抿緊,但念頭一轉,他突然充滿自信地撇嘴一笑。
看著那抹笑意,她打從心底開始發毛,但表面依舊維持在那個訓練有素、能夠輕快回答的自己,「沒問題。」
「首先,我想要一間很大的主臥房,擁有能滿足我老婆的大衣櫥,足以容納兩人的按摩浴缸……」話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下來,直到她狐疑的小臉從筆記本裡抬起頭看向他,他才緩緩開口問:「妳喜歡按摩浴缸嗎?」
咚!咚!
她的心跳突然重擊兩下。
「還、還不錯,能享受就是福氣。」她突然口乾舌燥起來,腦袋思緒不斷飄向他剛剛暗示的「足以容納兩人的按摩浴缸」。
她快速搖搖頭,把腦袋裡開始發酵的粉色畫面通通搖掉。
「很高興我們開始有點共識。」他朝她露出電力滿格的微笑。
白樂沫努力抵抗來自於他的超強魅力,拚命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的男色迷惑,工作第一啊!
「呵,呵。」難得他肯乖乖配合聊一下他想要的設計,她乾笑兩聲帶過,不想沒事找事提醒他—— 她喜歡什麼又不是重點。
「除了主臥室,我還需要幾間小孩房。」黑曜熙眉眼間藏著戲謔笑意,不動聲色繼續出招,請君入甕。
「嗯,嗯,小孩房……」她低頭勤做筆記。
「妳想生幾個?」他隨口一問的語氣非常自然。
她整副心思全在設計上,分心回話的下場就是傻傻掉進陷阱而不自知,把自己心底從未對人說過的幻想緩緩道出。
「我喔,想說生兩個應該就夠了,最好其中一個是女孩,女孩比較貼心。」
「那就兩間小孩房。」黑曜熙垂眸,俯視她認真書寫的模樣,心念一動,突然對眼前公事化的對談不耐起來。
「嗯,嗯,兩間小孩房……」她依然低頭猛寫,尚未察覺他情緒已變,卻陡然發覺他對自己說的話實在有夠曖昧。
他確定這是專業建議而不是私人意見?
白樂沫正要踩煞車,阻止類似對話繼續發展下去,沒想到他變得更快,毫無預警轉換話題。
「那時候妳在花園裡對不對?」他眼神緊盯著她,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表情。
聞言,她全身瞬間僵住!她敏感感覺到他凌厲的視線正牢牢緊盯著自己,她遲遲沒有抬頭看向他。
他想起來了?
「樂沫,上次妳說『自己承認過的事情』是不是指我表哥說的那些話?」察覺她倏然繃緊的神經,他放慢澄清速度。
她深吸口氣,抬頭看進他眼底,篤定回答,「對。」
黑曜熙看見她眼中閃過一抹心痛,胸口頓時也跟著緊緊一縮。
他舉起雙手,將她的小臉輕輕捧在掌心裡,語氣溫柔且篤定,小心翼翼凝望著她。「我從來沒有贊同過我表哥說過的話。」
白樂沫的表情像被甩了一巴掌,沉默了兩秒,才用力揚眸瞪向他,並抿緊唇線,拚命忍住渾身越來越劇烈的顫抖,咬牙低喊,「但你也沒有否認!」
望著她心寒地看自己一眼,隨後想轉開臉,他心頭一顫,手掌施力,霸道地固定住她的臉,不讓她躲。
「不否認是因為我以為妳快來了,我希望他快點從我身邊滾開。」不管她眼底的抗拒有多傷人,黑曜熙全盤接受,一秒也不鬆懈地緊盯著她,知道她心裡難受,他語氣放柔傾訴道:「但妳沒有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不再掙扎,小臉平靜,黑白分明的眸子仰望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痛與……落寞。
落寞?高傲的他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她心裡大受震撼,深呼吸兩口氣後,力持鎮定地開口,「你沒有猜錯,那時候我的確在花園裡,手裡還很白癡地拿著三明治。」想起自己當時所受到的打擊跟叔叔所受到的侮辱,心到現在還會隱隱作痛。
「東西呢?」他突然問。
白樂沫低下頭,看見他把手掌伸到自己面前,她不解地皺眉,抬頭看向他轉為認真的表情。
「什麼?」她吶吶開口。
「我的三明治去哪了?我記得跟妳討了好久,卻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吃到妳親手做的三明治。」黑曜熙想起自己高中時代得找盡各種藉口,才能順利將放學前的小點心塞到她懷裡。
為了那些藉口,他腦筋動得比解數學題目時還勤。
「當天就拿去餵流浪狗了。」她滿臉困惑地說。
他現在是在跟她討高中時的……那個三明治?他是傻了,還是故意跟她開玩笑?就算不餵狗,單純放在桌上,搞不好早就風化光了。
「妳把要給我的三明治拿去餵狗?」黑曜熙沉下臉,把不爽她擅自將三明治餵狗的態度表達得淋漓盡致。
白樂沫一時之間愣住,不太確定他現在是來真的,還只是在跟她鬧著玩?以他的身分跟雄厚財力要吃什麼沒有,幹麼跟流浪狗計較一個三明治,而且還是八百年前的三明治!
「在我真正送給你之前,那還是『我的』三明治。」在搞清楚他的態度之前,她決定先小小提醒他一下。
黑曜熙靜靜端詳她,幾秒鐘後舒心一笑,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嗓音開朗,「好,反正妳以後還會做給我吃,對不對?」
「不對。」她皺起眉頭,雙手一推,馬上脫離他懷抱。
見狀,他不說話,細細緊盯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揚聲—— 「樂沫,一切只是一場誤會。」他臉上沒有過多表情,這句話說得小心,充滿刺探意味。
她朝他緩緩搖頭,搖掉他所有的放鬆與好心情。
「你忘記了,除了誤會,還有傷害。」
「樂沫,不要為了無聊理由推開我。」他黑眸裡有正努力壓抑的怒氣,雙掌捏緊她肩膀,用力將她推向自己堅實的胸前。
「無聊理由?」她對他苦笑一下,沒有錯過他的臉當場沉下。「我只要看到你,就會想起你表哥說的那些話,這種感覺就像你表哥看到我,就會想起我有個智障叔叔一樣。」
「這對我不公平!」他的胸膛大大起伏,雙手慌亂地搖晃兩下,完全無法接受她居然想推開他。
白樂沫抬起手,將他的手往兩旁撥開,別開臉,幽幽吐道:「生命什麼時候對人公平過了?」
他的一切完美得像個童話,有愛他的父母、優渥的生活,他怎麼可能會懂她的世界?他說不定還搞不清楚智障跟精神障礙的差別。
對她的遭遇表示關心的朋友很多,但從沒有一個有興趣了解叔叔到底是什麼情況,朋友的表面關心她接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但男朋友能僅止於表面關心嗎?
「給我機會,我知道妳對我也有相同的感覺!」他隱約嗅到她想推開他的企圖,心急低吼,「樂沫,我從沒求過人,但拜託妳別對愛妳的人如此殘忍,可以嗎?」
「我不知道。」她又對他搖搖頭,同時看見他臉色變得更加死灰。「我很混亂,我一直提醒自己把你當成單純的業主就好,這樣工作才能順利進行!」
「我不要當妳混帳的單純業主,我要妳!」他不顧她眼底明顯的抗拒,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扯入懷裡緊緊抱著。「我要妳!妳聽清楚了沒?我要妳!」
「就算我答應跟你在一起,很多事情還是不會改變。」
幽幽聲音從胸前傳來,他大皺其眉,拉開一點距離,一掌勾起她下巴,專注盯著她問:「什麼意思?」
「我要工作,家裡開銷很大……」
「我有錢,讓我幫……」見她臉色陡然一變,他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那是我家裡的事,你有錢是你家的事!」她伸手揮開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掌,咬牙低喊。
他不會懂的,她要的不是他的錢,是他的關心、他的支持、他的陪伴、他的體諒!
「樂沫,我說那句話不是為了傷害妳的自尊,我只是……」
「不管是什麼,那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好,我不插手錢的事。」反正他有其他方法可以介入她的家務事。「除了這點呢?」
「黑曜熙,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跟你談戀愛,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過不久你就會開始抱怨我都沒時間陪你。」她不要他們走向明知道行不通的死胡同裡,只做朋友不好嗎?
「這是我的問題,不是妳的。」他專斷做出結論,冷冷瞅她一眼,眉一挑,語氣中的驚惶被淡淡挑釁取代。「妳該不會認為我是那種一天到晚黏著女朋友的窩曩廢吧?」
「黏著女朋友才不叫窩曩……」
「樂沫,不要讓這些干擾影響妳,算我求妳行不行?」他望著她的眼神裡,透露出渴望與不易察覺的緊張。「只想我跟妳,然後將這些問題留給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她看著他,櫻唇微啟,好半晌吐不出半個字來。
「樂沫?」他濃眉深皺,焦心催促。
經過幾乎快逼瘋他的沉默後,她仰起臉,氣若游絲地道:「讓我想想。」
第六章
到底有什麼好想的?還想了足足三天!
這三天她連通電話也沒有,好幾次他抓起電話想打給她,最後還是一一打消念頭。
讓我想想。
想起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他居然有點怕,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不,他不能接受。
她要想想,他會給她時間,但這不代表他會全盤接受她想過以後的答案,如果答案不是他要的,他會不惜用盡一切辦法扭轉她的想法。
「老闆,北歐那批貨陳列好了,你要親自看一下嗎?」特助的聲音透過室內電話傳來,黑曜熙回過神,立即起身。
「你調一下資料,我要知道上次從紐約進來的那批深黑簡約風格沙發全臺分店裡還有多少存貨,我回來時要看。」
「是。」

「光曜比亞」旗艦店內陳列來自世界各國的知名家具,最便宜的一張椅子從八萬起跳,這裡賣的是中高價位的家具。
雖然價位偏高,但在這裡購買的任何一件家具都擁有終生保固,強調品質與品味為最高指標,也提供酌收費用的定期保養,全臺灣擁有最多元、世界各國頂級家具的龍頭老大便是他們。
「奧斯汀,你一定要到這裡來買家具嗎?」準時下班,陪奧斯汀過來的白樂沫一走進「光曜比亞」,神經線立刻繃緊。
自從知道他改名為黑曜熙後,她才恍然驚覺原來他是「光曜比亞」的大老闆。許多政商名流很喜歡來這裡挑家具,她之前也曾陪業主來挑過,幸好從來沒有撞見過他。
聽說他行事很低調,不太常露面,她希望今天能跟往常一樣幸運的不要遇見他,因為自己還欠他一個答覆,更慘的是,她根本還沒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她很怕,怕萬一兩人走到必須互見對方家人的那一天,怕他看見叔叔時的反應,怕別人知道後會怎麼看他,她已經很習慣有些人用異樣眼光看自己,但黑曜熙是天之驕子,在他身上向來只有好事發生,他能忍受得了別人對他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嗎?甚至連他表哥知道後會怎麼嘲弄他這一點,她也怕!
白樂沫覺得自己變得好膽小,什麼都怕,她一直不是懦弱的人,後來她終於弄懂自己怕東怕西的原因—— 因為她在乎他,在乎到捨不得讓他經歷自己所受過的委屈、難堪、譏諷與嘲笑。
「為什麼不要?我又不是付不起,當然要用最好的啊。」奧斯汀在一張深黑簡約風格沙發前停下來,仔細打量。
「以你這個小助理的薪水怎麼可能付得起,說,是不是老闆娘……」她又不是不了解他的狀況,三兩下就猜出能容得了他如此奢侈的原因。
不過她還是稍稍羨慕了一下,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能到這種地方為自己的家挑一樣家具?
「對啦,我媽私底下是有偷偷資助我一點點,誰叫我是她兒子,不過先聲明,房子貸款我自己付,一毛錢都沒跟家裡拿。」
「我又沒說什麼。」
「怕妳以為我是靠家裡吃飯的沒用小開啊,萬一因為這種小誤會,妳拒絕我的追求,我豈不是虧大了?」奧斯汀說著話,雙手也沒閒著,像平常那樣瞎鬧地摟了她肩膀一下。
白樂沫毫不遲疑,馬上伸手拍開他年輕、修長的—— 鹹豬手,認真警告地瞪著他,「奧斯汀,我真的沒時間談戀愛。」
「我知道妳很忙,但又有什麼關係?好歹我們同一個辦公室,妳在辦公室的時候,我可以幫妳泡杯咖啡,如果能夠擠出一點時間去醫院看妳叔叔,我也可以跟妳一起過去。」
「我叔叔?」
奧斯汀的話像根針輕輕刺進她心裡。
前一陣子去醫院看叔叔,護士小姐說的那個「她本人一點頭緒也沒有的男朋友」,該不會就是奧斯汀吧?
「對啊,只要我們在一起,妳叔叔也是我叔叔,過去一起照顧他相當合情合理。」他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補充了一句,「怎樣,有沒有覺得我很貼心?要不要答應跟我在一起?」
「你知道他的狀況嗎?」她眉心輕蹙,試探地問。
「辦公室裡能藏得了祕密嗎?尤其我還是妳老闆的兒子,不要說資料齊全,還能拿到第一手資料。」
她深深吸了口氣。到醫院幫她照顧叔叔,還有辦法輕輕鬆鬆拿出一大筆錢的人真的是他?奧斯汀?
「妳幹麼一臉感動地看著我,終於肯答應跟我在一起了嗎?我保證,絕對說到做到—— 」
他話才說一半,突然被帶怒的冰冷嗓音打斷—— 
「兩位有看到喜歡的家具嗎?」
幾乎一聽到聲音,白樂沫心底立刻揚起一陣哀嚎。不會認錯,是他的聲音沒錯!這麼低沉迷人,同時也讓人忍不住心驚膽戰。
他該不會恰巧又剛好聽到奧斯汀說的那些話吧?
天啊—— 
奧斯汀已經轉過身,面對他們身後的黑曜熙,只有她,能拖一秒是一秒,這遲遲不敢轉頭面對他的駝鳥心態,連她都想唾棄自己。
「你是黑曜熙?」奧斯汀驚訝地輕呼。
「你是?」黑曜熙冷冷瞥他一眼,態度疏離且冷漠。
他沒聾,方才這傢伙對她說的那些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最令他憤怒的是—— 她的反應,她居然……感動?!
不,她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她!
「我們曾在陳女士的壽宴上見過面,就是那個什麼高官夫人的壽宴上被介紹認識過,不過你很快就離開,我記得,那天你帶了一位混血美女現身,在場所有男士都超羨慕你。」
關鍵字「混血美女」跳入她耳朵裡,白樂沫頓時感覺一股酸酸澀澀的氣泡不斷往上冒。
黑曜熙見她遲遲不肯轉身看向自己,自動解讀成這是她心虛的反應。
難道她剛才真想答應這傢伙?她想都別想!
「抱歉,我跟樂沫有點事要談,借一步說話。」黑曜熙在奧斯汀有些錯愕的目光下往前跨出一步,手掌緊扣她手腕,霸道地拉著她就想走。
「是談『皇寶』的設計案嗎?」奧斯汀深深皺起眉頭。
「差不多是那樣。」黑曜熙說這話時只冷冷回頭看他一眼。
奧斯汀被他一連串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等他察覺事情不太對勁時,現場哪還有他們的身影。


「你要拉我去哪?放開我。」
白樂沫被黑曜熙一路拉進電梯直奔大樓頂樓,最後他拉開一道厚重門板,裡頭寬敞明亮的空間瞬間跳入眼底。
左手邊有一男一女正在忙碌地接電話、敲鍵盤,一見他出現,馬上起身點頭相迎。
黑曜熙沒有回應,只在經過他們時冷冷丟下一句命令,「暫時別接任何電話進來。」隨後他拉著她,推開右邊另一扇大門,進入另一個更具現代感的寬闊空間。
他跟她一樣,似乎特別喜歡整片落地窗,將室內空間做無限延展,不過這裡的確也不小,粗估約有六十到六十五坪之間。
但擺設挺簡單的,主要擺了一張寬大辦公桌、舒適辦公椅,桌上有三臺超大電腦螢幕環繞。另一邊則是設置小型酒吧,酒櫃裡陳列了許多好酒,旁邊有小冰箱跟調酒器具,還有線條漂亮的酒杯像藝術品般倒掛在牆上。
一進入他的辦公室,黑曜熙立刻關門上鎖。
「你這是在幹什麼?」看著他一連串莫名的舉動,白樂沫心頭混亂不已,一停下腳步便使勁甩開他的手,雙手垂在身側握拳,用力瞪他。
「妳呢?妳剛剛又是什麼意思?」黑曜熙瞪著她,嗓門越來越大。
她輕輕顫了一下,心跳飛快,努力維持住表面鎮定,不受此刻他勃發的怒氣影響。「我怎麼了?我只是陪奧斯汀來挑家具。」
「他是誰?妳的業主嗎?不然好好的,他買他的東西,幹麼找妳陪他?」他咆哮出聲。
「他是我的助理。」她挺直背脊,坦率迎向他冒火的黑眸。
「也是妳老闆的兒子。」他額冒青筋,隱隱抽動著。
就算是老闆的兒子又怎樣?「你到底想說什麼?」白樂沫雙手環胸,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如果我沒打斷你們,妳打算怎麼回答他?」他緊緊盯牢她,沒多想就問出口,心卻為她未出口的答案緩緩縮緊。
「拒絕。」她說得極為乾脆。
她拒絕奧斯汀似真似假的玩笑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常常練習的結果讓她能拒絕得毫不費力,不像對他……
想起自己還欠他一個答覆,白樂沫沉默了。
誤會她是不願多談的模樣,黑曜熙頓時胸中火氣狂揚,衝上前,雙掌捏緊她纖弱的肩膀,猛力搖晃。
「拒絕?如果妳真的想拒絕,就不會露出那種表情!」她怎麼可以對其他男人露出那種表情?
「哪種表情?」她錯愕。
「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想起那一幕……該死,全天下都混帳!
「我沒有。」見他火成這樣,她決定先矢口否認到底。
「樂沫,我沒有瞎!」他大吼。
這女人存心逼瘋他!連那傢伙都看出來了,還問她幹麼一臉感動地看著他,是不是答應要跟他在一起了?怎麼會沒有!
「好吧,如果你堅持自己看到的才是事實,我又何必多說?」她說完,立刻發現自己冷淡的話深深打擊到他。
他瞬間鬆開手,別開頭,厚實胸膛急速上下起伏,幾秒過後,才聽見他疲憊的粗嘎嗓音緩緩道:「妳一定要這樣折磨我才開心嗎?」
她心中一凜,驚詫的揚眸望著他,他正好回頭深深凝望她,眼神裡寫滿飽受折磨的痛苦。
「我折磨你?」她不解自問。
她怎麼可能折磨得到他?他是黑曜熙,那個高傲、只要一出現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圍著他打轉的男人。
她能折磨到他?
「整整三天不給我電話、不給我答覆,這不是折磨,是什麼?」
隱含痛苦的嗓音在密閉空間裡響起,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她心頭上。
「更別提妳還殘忍到讓男人在我面前跟妳示愛!」
她想躲開他的視線,但不能,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牢牢抓住她、她的目光,以及她的心……
從他眼中,她看見再清楚不過的孤寂與失落,她比任何人都還了解這些情緒,因為這兩樣東西一直在她體內。
兩人沉默以對,氣氛逐漸凝滯。
白樂沫凝視著他,看見一股渴望在他眼中凝聚,倏地喉嚨一緊,一串話就這樣不經大腦衝出口。
「他跟我示愛也不是這兩、三天的事,之所以還在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我從沒答應過。」她知道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抹去他眼底的落寞,這不是她應該做的,她應該停止的,但她堵塞的感情彷彿突然疏通了,想停卻只是不斷地說著,對他掏心掏肺起來。「再說,我可沒跟他一起出席什麼官夫人的壽宴,我跟他之間清清白白的像張白紙。」
她的話,讓他暴怒的情緒冷靜下來,腦袋開始運轉起來。
她正在安撫他,澄清她跟那傢伙之間的不可能—— 想通這點,原本梗在胸口堵得他極為難受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
不過,她提到那壽宴時的語氣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壽宴?」他大皺其眉反問。
現在是怎樣,為了轉移話題就上演失憶嗎?白樂沫不說話,光瞪他,擺明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黑曜熙會意,動了腦筋便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思及此,一抹驚喜瞬間竄進他心頭。
「妳該不會……是在意那個混血美女吧?」他不敢相信悶了三天,幸運女神終於站到他身後。
看著他眉眼充滿驚喜的發問,她這才猛然驚覺自己用了什麼語氣說剛才那些話,臉霎時一紅,立即轉身想走。「我要走了。」
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讓她溜掉!
黑曜熙一個跨步逼近,牢握住她的手腕,略施力,輕易讓她旋身面對自己。看見她垂首又滿臉通紅的可愛模樣,他彷彿打了一劑強心針。
他知道怎麼說話可以讓她抬頭面對自己,於是他說—— 「樂沫,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讓妳走。」
果然,他剛說完,她立刻掉入陷阱,馬上抬頭瞪向他。
「該把話說清楚的人是你,不是我。」她火氣頗大的凶他,沒想到他居然不怒反笑,而且看起來還相當—— 開心!開心?
他是氣到開始情緒混亂了嗎?怎麼會開心?
「好,我把話說清楚,那是八百年前的事,我都忘了那女人是誰。」黑曜熙鬆開她手腕,長臂一攬,將因怒氣而眼眸閃著光亮的她納入懷中。
抱著她的感覺真好,如果時間再長一點他會更感謝老天。
「也對,身邊女人多到忘記誰是誰。」她小手掌心平貼在他結實胸膛上,用力往自己的反方向一推。
她沒注意到自己何時被他抓進懷裡的,但聽見他的話,那些帶酸的泡泡又開始狂冒,下意識欲推開他。
未料,她非但沒有成功,一手還被他強勢掌握在大掌中,並強拉著湊近他的剛毅薄唇,黑眸直勾勾盯著她,嘴角勾笑,在她掌心落下淺淺一吻。
心情大好的黑曜熙吻畢,抬眼,望著她越來越酡紅的雙頰,眉眼間盡是迷人的濃濃笑意。
「的確是這樣沒錯。」他笑著承認。
她根本無法招架他刻意的挑逗舉動,弄得她心煩意亂的彷彿身體裡有火在燒。
不用照鏡子,她也能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臉紅得不像話,接著又聽見他這麼乾脆的承認,滔天怒火頓時爆炸開來!
「你—— 」她用力想抽回手,卻反被他握得更牢。
她氣到幾乎爆炸的怒火,因他霸道的舉止又變得更旺,怒氣不斷往上、再往上追加!
黑曜熙濃眉輕蹙,望著她越來越粗魯、拚命想甩開自己的動作已經讓她手腕發紅,心疼在胸口蔓延。
沒多想,他伸手一攬,立即將她依然掙扎著的柔軟身子往自己胸前一拉,順勢將她抱滿懷,任憑她在懷中對他又推又捶。
「放開我!」白樂沫掄起拳頭,恨透自己力不敵人,被人吃了豆腐竟還無法狠甩他一巴掌。
可是當他極富磁性的嗓音慢慢飄進她耳裡時,所有掙扎漸漸趨緩,她只感覺到自己正在融化—— 
「可是我從來不曾真的忘記妳,本以為只要時間夠久,有些事、有些人就可以慢慢淡忘,但我錯了,有些人就是有本事在我以為已經將她忘記時,會在夜深人靜又跳上心頭,輕輕戳人一下,甚至只需一個側影,就能讓我隱約感覺出來是妳。」感覺她不再掙扎,黑曜熙稍微鬆開懷抱,垂眸深情凝望著她。
被他盯得發慌,她想躲開他過分深情的凝視卻還是慢了一步,她心口微微震動一下,知道他說的是上次去「皇寶」他放了他父母鴿子那次。
「樂沫,不管妳信不信,從高中認識妳之後,不管妳在不在我身邊,我心中始終都留了一個位置給妳。」他一手捧起她的臉,一手悄悄繞到她身後輕貼著柔軟腰際,以防她又想從他懷裡溜走。
這些不像是他會說的話,但就是這些話迅速擊毀白樂沫內心高築的防備,再加上他令人無法抗拒的凝視,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抗拒。
兵敗如山倒的她,意識到自己只剩下這張嘴還能發揮點效用,協助她稍微能站穩自己的腳跟。
她無力地說:「別花言巧語,這招對我沒效。」
「我從不學那些有的沒的人,說那些有的沒的話!」他不屑輕哼,掌下施力,瞬間將她摟緊。「就算我是在花言巧語好了,妳是第一個、也會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說這些話的對象。」
承接來自於他的炙熱注視,她深覺自己像塊遇熱的巧克力就快癱軟在他懷裡,「我很普通。」
白樂沫說這話時,神情中有一絲沉靜。她不是自卑,而是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跟角色。
「誰說的?」黑曜熙火氣一揚,問得又衝又直,以為又有誰在她面前胡言亂語害她心情不好,直到見她冷冷看著自己,才知道這是她對她自己的看法。他眉一揚,附和道:「對,妳很普通……」
話說一半,他馬上挨瞪,但他不急,將她抱得更緊,接著往下說:「但妳的普通偏偏就是能讓我牽腸掛肚。」
他望著她的眼神寫滿赤裸的愛意,令她心頭不免又是一震,但嘴上還是說:「我不是什麼混血名模。」
黑曜熙將她摟緊,直率的回答,「很好啊!反正我也不是雜誌裡那些搔首弄姿的男人。」
她深深看他一眼,在心裡頭無聲嘆口氣。夠帥了,高中時代就風靡全校的這張臉,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人要知福惜福。
「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你一定會後悔。」她又想嘆氣。
眼見自己節節敗退,她有些洩氣。怎麼辦,她可以拒絕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偏偏就是無法對他說不?
「我不會。」他直盯著她,表情誠懇。
她扯唇,苦澀一笑。「你怎麼能確定?」未來的事誰能確定?
「就算會,那也是我的問題。」他繼續溫柔說服,想徹底打開她的心防,「既然是我的問題,拜託妳高抬貴手讓我自己解決,不要一開始就剝奪我處理問題的權利,行嗎?」
「我不是剝奪,是擔心。」她實在很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別替我擔心太多,我是男人。」說到後半句,他還加強語氣地挺直背脊,英姿勃發地覷她一眼。
看著他努力要讓自己放寬心的樣子,她嘴角緩緩上揚,被他的賣力證明小小感動了一下。
「男人就不會受傷、不會感到難堪嗎?」她問話輕鬆,心底卻隱隱緊張著。
「除了妳,我還真想看看這世界上有誰能傷得了我。」黑曜熙的神情狂放不羈。
從他落地以來,自信是天生有的,敢惹他,對方最好隨時準備迎接被狠狠反擊的打算。
他不知道什麼叫委屈,加倍討回來才是他唯一尊奉的王道。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他未免太有自信了吧?不過回頭想想也對,他不給人臉色看就已經是萬幸,誰敢給他臉色看?
突然,她的手機響起。
「別接。」黑曜熙仰頭暗咒一聲,好不容易他感覺到她的軟化,氣氛變了,他可不想混帳電話來搗亂。
「這是工作。」說完,她輕輕推開他。一開始他還不讓她走,直到她揚眸輕輕一瞪,他才冷著臉鬆開手。
黑曜熙看著她快速接起手機,快步走離他身邊兩大步,講不到兩句,便臉色大變掛斷手機。
他皺起眉,走近她身邊問:「是誰?」
「你姑姑說她家和室的玻璃門破了,要我立刻過去一趟。」她說這些話時始終沒看他一眼,整副心思全放在出包的工程上。
見她轉身就想走,黑曜熙一臂攬住眼前令人心疼的纖弱肩膀,將她牢牢鎖進自己懷裡。
「我跟妳去。」他當機立斷決定。
她仰頭,想起他上次痛揍他表哥一拳的畫面,堅決地搖搖頭,「不用—— 」
他根本不等她說完,舉步向前,將她順勢往前帶,態度強勢的拋下一句,「我不接受拒絕。」
第七章
起居室裡的溫馨小和室,兩片移動式落地玻璃門碎了一片,白樂沫、黑曜熙和他姑姑一起站在空了一塊的和室前,楊傑則坐在身後一張舒適的法國椅上,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白樂沫看著碎滿地的安全玻璃,當下心裡有數,滿地碎玻璃恐怕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她看向黑曜熙,發現他嘴角正別有深意的向上彎。
似乎也十分喜歡採用大量安全玻璃做設計的他,一定知道這箇中玄機,否則不會笑得如此嘲諷又隱隱帶怒。
「白小姐,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玻璃怎麼說破就破,這樣還得了,萬一哪天玻璃破掉又剛好下雨,我這些頂級家具不就全泡湯了?」黑欣怡一手摀著胸口,一臉驚神未定的模樣,誇張的揚聲驚喊。「更恐怖的是要是傷到人怎麼辦?妳到底有沒有認真做事,居家安全妳有沒有考慮進去?虧我之前還那麼相信妳,到處把妳介紹給人,現在我已經後悔是不是做錯了!」
楊傑坐在他們身後,發出一聲痛快冷笑。
白樂沫想先道歉,再開口解釋讓對方了解,不過,她也知道這件事有難度,就算心底知道兒子是賊,天底下也沒有幾個做母親的願意承認。
思及此,她的心直沉谷底,但表面依舊維持冷靜有禮,畢竟這是她的工作。
就在她正要開口時,黑曜熙不著痕跡的丟給她一個「稍安勿躁、交給他處理」的眼神。
搶在她之前,黑曜熙轉頭問他姑姑,銳利眼神順勢掃他表哥一眼,後者立刻打了個冷顫。
為了報那天之仇,楊傑故意設了這一局,想教訓白樂沫一下,沒想到他最不想招惹的黑曜熙也跟過來,不安頓時跳上他心頭,眼神也跟著飄移起來。
「姑姑,玻璃破時妳在場嗎?」黑曜熙不疾不徐地問。
「幸好不在,我去做頭髮,回來時你表哥就跟我說玻璃破了,我看了心臟差點停掉。」黑欣怡好聲好氣地解釋,不想得罪這個素來我行我素的後生晚輩,尤其哥哥還貸款了一大筆錢給她老公,萬一把姪子惹毛了,對自己只有壞處。
不過,當她轉頭看向白樂沫時,語氣中的客氣已不復見,甚至嫌惡地皺眉、嘖聲,變得又凶又不耐。「白小姐,請妳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虧我還付了那麼一大筆設計費,妳到底有沒有好好幫我做事?」
「這件事……」
白樂沫正打算好好解釋,就見黑曜熙突然走向楊傑,那張陰沉俊容嚇得他表哥馬上站起身拚命往後退,可見那日的拳頭讓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楊傑感到最嘔的一點是,舅舅明知整個狀況,還扯謊是他自己跌倒,輕易粉飾太平,更令他驚愕的是在場賓客無一懷疑,硬逼他吞下「人微言輕」的羞辱。
而氣人的是當他說出事實時,老媽居然冷斥要他別亂說話!他不懂,為什麼黑曜熙做什麼都是對的,他連被打也是自討苦吃?
他不敢惹黑曜熙,所以打定主意要找白樂沫麻煩,可他……居然跟那個有智障叔叔的晦氣女人一起出現!
黑曜熙從頭到尾都沒把楊傑放在眼裡,見對方飛也似的跳起身,他眼皮連眨都沒眨一下,便抓起椅子,在三雙詫異的目光下,輕而易舉將椅子橫掃而過,砸向唯一僅存的安全玻璃門。
「砰」一聲巨響,狠狠震住在場三個人!
黑欣怡嚇得張大嘴,在臉上形成一個大黑洞,楊傑更是往後一跳,誇張地縮進角落,肥胖身子抖個不停。
白樂沫吃驚地看向他,用眼神問他。你瘋了嗎?
黑曜熙雙手抱胸,毫不在意眾人驚愕的反應,笑睨她一眼,胸有成竹的模樣實在……實在帥到掉渣。
她重重垂下雙肩,搞不懂他是來幫忙解決問題,還是來加油添醋順便搞點爆破當作賣點?
「姑姑,妳有聽到嗎?」黑曜熙冷冷揚聲。
「聽到什麼?」黑欣怡不解反問。
「安全玻璃碎掉的聲音像許多水珠滴落,沒聽到嗎?」他伸出食指,朝正在迅速龜裂的安全玻璃比了兩下。
「有,有,有,好、好特別的聲音。」仔細凝聽後,黑欣怡連忙回答。
「請妳過來這裡看看,就算被我用力砸……這樣說好了,安全玻璃之所以有名,在於兩點,姑姑要不要猜一下?」他不屑地撇撇嘴角。
「不會破掉?」
「不是。」他從地上撿起一小塊碎玻璃,握在掌心把玩,冷笑出聲。「第一,安全玻璃就算碎掉,也不會像傳統玻璃那樣尖刺扎人,而是會呈現像這樣的塊狀,就算拿在手中把玩也不會受傷。」
「原來如此。」黑欣怡點點頭,聽得津津有味。
「還有一點。」黑曜熙把視線冷冷掃向楊傑。「安全玻璃受到重擊或自行破裂時不會碎一地,而是像現在這樣,從玻璃內部不斷產生斷裂細痕,還會越來越多,但不會碎滿地,除非—— 」
他故意話說一半留半句,惹得黑欣怡好奇的跟著張大眼睛,不自覺跟著他重複了一句。「除非?」
黑曜熙拋開碎玻璃,再次瞪向楊傑。
「除非像我們現在想清理掉這塊碎玻璃時,還得拿鈍物把它一塊一塊敲下來,否則它本身不會碎得滿地都是。」
白樂沫有點訝異他對安全玻璃的了解居然不輸她,難怪他能成為臺灣家具進口商的龍頭,他肯定花了相當多時間研究各種不同的材質。
「曜熙,你是說、是說……」黑欣怡雙手按在胸前,不斷深呼吸,視線在兒子與姪子之間來回移動。
她不敢相信兒子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可是事實又擺在眼前,這塊玻璃的確只裂不碎,「啵啵啵」類似水珠的聲音還一直持續著。
「姑姑,我什麼都沒說,這是妳的家務事,我想說的是—— 」黑曜熙轉頭看向他表哥。「我警告過你,可惜你耳朵似乎不夠靈,或者我也可以解讀成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表弟,誤會一場,純屬誤會一場嘛。」楊傑臉上堆起厚厚一層笑意,試著往黑曜熙身邊前進,卻只走了一步又怯懦地停下來。
「大概是誤會吧。」黑曜熙冷冷一笑,伸手攬過白樂沫的肩膀轉身就走。「上次你朋友跟我調的那批貨沒了。」
「什麼?」楊傑怪叫。
「還有你公司虧損的那筆錢,就請自己用點腦筋想想該怎麼解決,我最近沒空理你。」黑曜熙說這話時,已經舉步向外移動。「奉勸你一句,下次想幹點什麼最好用點腦。」
「表弟!我是你表哥,你不能這樣見死不救啊。」楊傑又在他身後大叫,慌亂程度比起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當然可以。」黑曜熙停下,懶洋洋的轉頭瞥他一眼。「再說最後一次,千萬別來煩我的女人,那會讓我非常、非常火大。」
「曜熙,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好不好?」黑欣怡見狀,連忙上前圓場,原先的高張氣焰已消失無蹤。
「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我已經對他很寬容,還是姑姑想看我再揍他一拳?」黑曜熙皮笑肉不笑,說話語氣不冷也不熱,一點也不介意讓他姑姑知道上次那拳的確出自他的傑作。
聽見他的話,黑欣怡沮喪地垮下臉,討好的求救眼神飄向能讓黑曜熙興起保護慾的白樂沫。
白樂沫接收到她的眼神,輕扯他衣袖勸道:「曜熙,不要因為我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
「妳為他說情?」她不勸還好,一開口他火氣更盛。「要不是那傢伙,我們搞不好高中就在一起了,哪會拖到現在!」
「曜熙,你們在說什麼,姑姑怎麼聽不太懂?」
「想弄懂,就去問妳的寶貝兒子,聽聽他到底憑哪一點可以瞧不起別人?」他說完,擁著白樂沫往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轉頭交代,「還有,以後請他盡量慎選聚會參加,我不喜歡看見討厭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直到坐上黑曜熙騷包的藍寶堅尼跑車,白樂沫才有空回電給奧斯汀,請他明早到公司時,先把黑昌銘夫婦要的設計圖修改輸出。
處理完雜事,她轉頭,望向一手掌握方向盤,一手閒散撐在車窗上的男人,車窗外屬於黑夜的燈光流線色彩鮮豔。
她長長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自己先前究竟在苦惱什麼,這男人根本不可能讓人在他面前撒野,先前她居然還為他擔心東又擔心西,她八成頭殼壞掉!
黑曜熙一面駕車,一面暗中觀察她時而皺眉、時而嘆氣,以及時而不知因何事而氣憤的輕咬下唇。
「想什麼?」他關心她又在為什麼事煩心。
「想你剛剛那樣做會不會太狠?」白樂沫擔憂地轉過頭直視他,「好歹你們是親戚。」
「在我的世界,沒有什麼攀親帶故的關係,只有我在意的人才重要,任何傷害我在意的人的傢伙,都是我的敵人。」黑曜熙說得絕對,炯亮黑眸深深看她一眼,逼出她滿頰酡紅。
「可是你其他親人會怎麼說?」她知道他向來自我慣了,並不特別在意人際問題。
有些人處心積慮經營人脈關係是為了生存或工作,但得天獨厚的他不用,再加上他本身較為孤僻的個性,這點從他高中時期便喜歡一人待在無人打擾的花園裡可知,其實她並不特別意外他會這樣說。
「我管他們會怎麼說,做人要對得起自己,這點最重要。」他懶洋洋睨她一眼,說話語氣鏗鏘有力。
白樂沫想起自己先前的擔憂,又自覺有幾分好笑。「跟你說件事,你一定會覺得我很蠢。」
「喔?」他不解的看她一眼。
「這三天我一直在煩惱一件事,萬一我們真的在一起,你表哥不曉得會說什麼話來傷害你。」她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淺笑裡有不易察覺的不安。
「沒有萬一,我們注定要在一起。」黑曜熙換成左手操控方向盤,右手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牢牢握住她擱放在大腿上的小手。「再說,我一點也不覺得妳蠢,反而覺得很開心。」
「知道我愛瞎擔心就開心了?」她以為他在嘲笑她白擔心,沒好氣揚眸瞪他一眼,嘴裡咕噥著。
這女人又想到哪去了?
他瞥她一眼,面對她時才有的無奈與心疼再次湧上心頭。「樂沫,知道妳為我擔心,我很高興,這是我高中以後最開心的一件事。」
「最好是。」聽見他的表白,她紅著臉想抽回手,但他不讓,反而握得更加緊牢。
掙扎半天無效,她的心跳不斷加快,渾身不斷冒起一陣陣熱氣,最後索性轉過頭,故意不看他,免得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
知道她害羞,黑曜熙也不逼她,了解她心裡有自己也就足夠,他輕鬆轉移話題,「雖然這件事多少因我而起,但我也算幫妳一次,想好怎麼謝我了沒?」一開口,立刻沖淡不少密閉空間裡濃烈的曖昧氣氛。
「這麼快就邀功啊?」她轉頭,對上他帶笑的眼眸。
面對她沒好氣的輕瞪,黑曜熙淡笑不語。
他不是想邀功,只是捨不得必須這麼快與她分開,但他聰明的什麼也沒說,僅是朝她淺笑。
「不如我請你吃飯?」她想了老半天,最後才想出這個通俗到毫無創意可言的報答方式。
「可以,但我想現在吃。」他挑明不想太快送她回去取車。
「現在?」她微愣。
「有事?」他問。
「是沒事,不過先說好,吃什麼由我來決定。」她搶先一步定下規則,免得自己的荷包大失血。
他點點頭,絲毫嗅不出任何異樣陰謀,「很公平。」
直到半小時後,黑曜熙才猛然驚覺自己答應的太快,因為她居然帶他去吃小夜市裡的路邊攤?
此時,他跟她就坐在賣米粉湯的攤位,點了兩碗米粉湯,還點了紅燒肉、炸豆腐、炸蚵仔,總共花不到兩百元便輕鬆解決一餐。
「這就是妳的誠意?」他手中拿著一副環保筷,皺眉看她正拿著免洗筷吃得津津有味。
「別汙衊我,誠意無價!這可是我長這麼大最愛吃的一攤小吃。」她抬頭,對他開心地笑。「還有你手中正拿著我的環保筷,這可是我冒著吃免洗筷有毒的風險,直接讓賢給你,做人千萬要懂得惜福啊。」
聽見免洗筷有毒,他濃眉緊皺,立刻一掌抓住她動個不停的右手,在她詫異的瞪視下,直接跟她把筷子交換回來。
「喂,你幹麼?」她驚喊。
「妳這樣吃也不怕拉肚子?」黑曜熙拿著據說有毒的筷子,心裡有些疙瘩地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細嚼慢嚥起來。
嗯,味道還不壞,皮酥肉嫩,香濃油脂混著清甜瘦肉,再搭配上爽口薑絲,口感出奇的好,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雙筷子。
見她吃得一臉幸福的模樣,看來她是真心喜愛臺灣小吃,他暗想之後自己也要隨身帶上一副環保筷,免得身體吃出問題。
白樂沫看著他用她使用過的筷子夾了塊肉,動作優雅地放進嘴裡,一時突然口乾舌燥,心跳急速加劇。
「我從小吃到大,從來沒發生過那種事。」她吞了一下口水,轉開視線,不敢繼續看他。「我跟你說,想吃正港的美味就要到這種地方吃,老是去餐廳飯店用餐,光是人情味你就吃不到。」說到末了,她情緒高昂地抬高下巴看他一眼。
嘖,居然對他說起教來?
「至少比較衛生。」黑曜熙悶悶哼了一句,最後乾脆丟掉免洗筷,用鐵湯匙喝米粉湯,更笨拙地舀起一塊炸豆腐放入嘴裡。
「那你不要吃。」聽見他輕哼,她不高興地睞他一眼,伸手想拿過他吃飯的工具—— 鐵湯匙是也。
眼明手快的他伸手一擋,輕鬆抓住她蠢蠢欲動的小手,對她亮出潔白的牙齒,一開口說話就甜得膩人。
「我要吃,我想知道妳愛吃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倏地,她腦中「轟」的一聲,俏臉立即紅得不像話。
她低頭,假裝忙碌進食,感覺雙頰宛如烈火焚燒,許久後,才抬起發亮雙眸直勾勾望向他。
「其實請你吃貴一點的餐廳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在存到房子頭期款之前,我規定自己一餐不能超過兩百元。」
難得她主動向自己吐露私事,黑曜熙拚命壓抑想皺眉的衝動,最後仍不敵對她的心疼,輕嘆了句,「這麼嚴格?」
「這還是請人的價碼,我是規定自己一餐不能超過八十元。」只要起個頭,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她一直認為把這些事對別人說是件很困難的事,沒想到她竟可以在他面前侃侃而談,而且毫無彆扭或不堪的感覺。
「樂沫,不要苛待自己。」黑曜熙低語,只覺心口彷彿被重物撞擊,說不出的感覺層層包裹住他,想對她說些什麼,卻又怕像先前那樣傷了她自尊。
他無法再說更多,這件事卻一直往下沉進他心底深處,落了地、生了根,對她的心疼密密織成一張網。
「我沒有苛待自己,只是想早點達成我媽想再次擁有屬於自己房子的夢想,這是我欠她的。」父親把房子賣掉供她出國念書的事,讓她一直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幫媽媽買間舒適的房子。「現在你知道了吧?」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心頭還纏著對她的憐惜,久久散不去。「知道什麼?」
「知道我跟你之間的差別。」她吃飽了,抓起桌上的衛生紙擦拭筷子後收妥,再抽起一張,細細擦起自己滿是油漬的嘴巴。
黑曜熙不是省油的燈,聽見她的話也不氣,無奈看她一眼後,揚嗓回應她,「這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有愛妳的勇氣,妳卻不敢要我。」
她被他的話震得當場瞠眸瞪他。「愛我需要什麼勇氣?」兩道眉毛訝然一揚,卻絕口不提他最後一句話。
「要有被妳一次次無情推開卻能一無反顧抱緊妳的勇氣。」黑曜熙一雙有神炯目緊盯著她。
「你覺得我很難搞是不是?」她聽得直皺眉。
他卻一改狂傲,對她慢條斯理地搖起頭來。「妳難不難搞不是重點。」
「喔?」那什麼是重點?
「重點是—— 」他一掌輕捏起她下巴,另一手抽起衛生紙,仔細擦去她嘴角一小塊未抹淨的油光。「我要定妳了。」
他誓言般的低語像是魔咒,瞬間翻出她心底原本收妥、藏好的情感。
「黑曜熙。」她突然一臉認真地喚他的名字。
「不管妳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他一再重申,表明絕不會因兩人之間的條件差距而放棄她,永遠不會。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她羞紅著臉,儘管夜市裡燈光較為昏黃,但兩人坐得很近,她相信他一定能察覺自己臉上越來越灼燙的紅潮。
她困難地吞嚥了一下,深吸口氣,像終於鼓足了勇氣後才有辦法開口,美目直直望進他眸底,微笑輕吐道:「謝謝你幫我出頭。」話一說完,她立刻起身想逃。
黑曜熙沒料想到會是這樣的溫和的話語,微愣一下,頓時滿滿笑意爬上嘴角,見她說完話就想閃人,大掌從容一扣,瞬間抓牢她手腕,阻止她逃離的舉動。
他緩緩站起身,將她攬入懷中,傾身貼近她耳邊低喃,「急什麼?我們一起走。」
第八章
「這次我可是有備而來。」奧斯汀站在深黑簡約風格沙發前,雙手環胸,臉上盡是得意淺笑。
上次他被殺個措手不及,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樂沫就被人直接帶走,這幾天想起這件事他就心情鬱悶。
今天,他是來報仇的。
「你說什麼?」白樂沫沒聽清楚,看著他又問一次。
奧斯汀對她笑了笑,開口,「沒事,我想買這組沙發。」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思忖著該怎麼提起叔叔那件事比較好,有些話不方便在公司跟電話裡問,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奧斯汀,有件事我想問你。」
「我是真的很喜歡妳。」奧斯汀眼尖的發現一抹高大身影正朝他們走過來,臉上笑意不斷加大。
「不是這個。」她皺眉,搖搖頭。
「對了,妳陪我選好家具,接下來的『約會行程』是用餐,妳想去哪間餐廳?璋城可以嗎?」奧斯汀故意把話說得極為曖昧。
約會行程?白樂沫古怪地看他一眼,他們哪有這種行程?
見情敵逐步逼近,她卻遲遲沒有說話,心急的奧斯汀一手抓住她肩膀,連忙補上一句,「樂沫,妳上次已經答應我,不可以食言!」
「我沒說不去。」見他一臉緊張,她狐疑地揚高眉毛,側頭看了被抓住的肩膀一眼,還來不及細問,右肩立刻被另一股更堅定的力道往後一帶。
白樂沫被突如其來的拉扯嚇到,輕呼一聲,轉眼間,她落入再熟悉不過的霸道臂彎裡,耳邊傳來冷冷嗓音。
「妳不可以去。」
太巧了吧!他剛好在這裡,還好死不死剛好聽見奧斯汀的話。白樂沫在心底長長嘆口氣。
「樂沫,我們上次講好了。」奧斯汀挑釁地看了黑曜熙一眼,後者僅冷冷瞪著他,不發一語。
「奧斯汀……」她打算跳出來解決眼前尷尬的局面,無奈才稍有動作,黑曜熙搶先一步察覺她的意圖,將她摟得更緊。
「他就是奧斯汀?」黑曜熙冷著嗓音問,順帶想起先前那通電話……可惡!這傢伙一直在追她,包括現在,混帳!
「你聽我說……」白樂沫驚覺這兩個男人之間火花四射的煙硝味,急得差點當場跳腳。
黑曜熙哪能容人向他挑釁,偏偏奧斯汀就是不知死活的那一類,這兩人湊在一起絕對是絕配。
如果這是電視劇,她心裡可能會發出「喔,喔,喔,精彩的來嘍」的驚呼聲,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可是她的現實人生,她是當事人之一,現在她完全興奮不起來,只感覺越來越頭大。
「你喜歡這張沙發是吧?」黑曜熙冷冷開口,直接與挑釁者正面對決。
奧斯汀見對方氣勢甚強,也不甘示弱站直身軀,揚聲道:「我為了它來這裡兩次,你說呢?」
白樂沫左右張望,積極找尋機會介入他們之間,以免他們一言不合……算了,他們怎麼可能一拍即合,但至少她可以阻止他們打起來……嗯,應該可以吧?用電影常用的那招,擋在他們之間?
「既然你是我女朋友的朋友,就送你吧。」
黑曜熙表面輕鬆應對,被他緊緊鎖在懷中的白樂沫卻明顯感覺到他體內勃發的怒氣。
「女朋友?」奧斯汀看向白樂沫試圖尋求解答,見她正要開口,他率先丟出一句,「男未婚女未嫁,只是男女朋友根本沒什麼。」
奧斯汀太了不起了,一句話就能直接命中要害。
但這句話讓白樂沫頭皮不斷發麻,想打斷他們兩人的對話,不過麻煩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是對你而言,對我來說,女朋友就是將來的妻子。」黑曜熙見招拆招的本事相當高竿,當場堵得奧斯汀啞口無言。
解決掉外來入侵者,黑曜熙把矛頭轉向白樂沫。
「我爸媽想找妳談設計圖的事。」不曉得爸媽去哪收集到的情報,似乎已經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有些事他們明明可以自己打給樂沫,偏偏喜歡多此一舉透過他跟她聯絡。
他不戳破,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他們還是不滿意那些設計圖嗎?」白樂沫在心底哀嚎。他父母要的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設計,為了這個案子,她少說已經畫了二、三十張設計圖。
提到公事,她整顆心就從現場抽離,只繞著工作打轉。
「這點等我們跟他們碰面再說。」黑曜熙一把擁著她,催促她往前移動,期間不忘轉過頭,對情敵冷漠交代一句,「抱歉,先失陪。」
奧斯汀一聽,胸口火氣頓時飛快飆升。原以為自己這次有所準備,至少還有點勝算,沒想到依然慘敗。
眼見他們逐漸走遠,他腦筋靈活一轉,突然扯開喉嚨大喊,「樂沫,別忘了我們的約會,日期我們再敲!」
白樂沫聽了,心臟倏地一跳,差點當場滑倒。
果然不出所料,黑曜熙握住她肩頭的手掌不自覺暗中多施了氣力,隱隱怒氣漸漸傳到她身上。
她想回頭給奧斯汀回句話,無奈黑曜熙霸道不讓,硬是壓著她肩膀,迅速將她帶往停車場。
跑車在街道上急速奔馳,他們都在生氣,整趟路程一句對談也沒有。
他氣她給別的男人機會,讓人以為有機可乘,她則氣他的霸道,好像她是無行為能力者,什麼事都他說了算,完全不尊重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此刻,他們坐在一間餐廳裡,對面坐著他父母,剛用完整個過程沉默到不行的餐點,現在正進入協商設計的工作裡。
黑氏夫婦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這小倆口正在鬧彆扭,兩人心照不宣地對看一眼,開始上演挑剔的戲碼。
「這些設計都不行,我那批非洲面具放進這些空間裡,生猛力道完全被柔化,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這邊也不行,明明就是很舒適的空間,妳看看這裡,突然擺個怪異的面具,感覺好像家裡正在上演靈異事件,我不要!」
黑氏夫婦一搭一唱,默契好的不得了。
不知內情的白樂沫耐著性子,有條理的想仔細弄清他們要的感覺,打算重新設計再來過。
完全了然於胸的黑曜熙則雙手抱胸,冷眼掃向自家爸媽,抿緊的唇線正在警告他們別玩得太過火!
未料,他父母根本不理會,從別人口中輾轉得知兒子感情事的他們,這回鐵了心非要親耳聽見兒子承認,才打算放過這未過門的可愛媳婦。
他們開始雞蛋裡頭挑骨頭,越批評越荒唐,卻也真正見識到未過門媳婦的認真與盡責,王瑞惠甚至不小心露出欣慰微笑,心想,兒子真是好眼光吶。
早習慣有錢人愛挑剔的白樂沫,不但不氣,反而更加有條不紊地進行協商跟溝通。
冷眼旁觀的黑曜熙向來沒有忍氣吞聲的習慣,見父母百般刁難,心頭一火,不顧白樂沫還在拚命喬事情,冷冷怒道:「你們鬧夠了沒?」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凝結成冰。
「你這是什麼態度?」黑昌銘率先斥喝。
白樂沫更是驚詫地倒抽口涼氣,飛快轉頭看向黑曜熙,拚命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切交給她來搞定。
「兒子,你這是在袒護誰嗎?」王瑞惠才不管兒子是什麼態度,直搗核心趕快發問,她好想親耳聽兒子承認。
最好他們動作能快點,明年此時讓她有孫子可以抱就更完美了!
「樂沫現在是我女朋友,希望你們客氣點。」黑曜熙原本不打算遂他們希望的親口告知這件事,無奈這兩老擺明最近太閒沒事做,特地找人來尋開心,還把主意動到樂沫頭上,逼得他不得不揚聲警告。
「噢!」聽見兒子親口承認,王瑞惠忘形到高興地拍了一下手,臉上微笑越來越大。
不知他們心中各懷鬼胎的白樂沫,聽見他居然在警告自己父母,驚訝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秀眉緊皺,強壓下被人干涉工作的怒火,看著黑曜熙冷聲道:「黑曜熙,他們是我的客戶。」
「他們根本沒認真……」黑曜熙打算開口拆穿他父母的意圖。
王瑞惠見事不宜遲,馬上拉著老公起身告別。「樂沫啊,黑媽媽突然想起跟人有約,設計圖的事我們改天再約,不好意思吶。」她巧妙躲過兒子的拆穿,忙著脫身。
「黑媽媽,別這樣說,剛才曜熙不是那個意思。」不知情的白樂沫還傻傻擔心他們因此傷了彼此感情,連忙滅火。
「呵,呵,呵,我知道我兒子是什麼意思,黑媽媽等著給你們舉辦盛大的婚宴喔。」王瑞惠伸出手,關愛地拍拍她的肩膀,嘴角有隱藏不住的開心笑容。
半分鐘後,剩下他們互相對望。
白樂沫雙手環胸,冷冷瞪著他,胸口那把怒火越燒越旺。
先是直接把她從奧斯汀面前拉走,連句再見也霸道到不讓她說,接著居然當她的面要他父母客氣點?
他為她出頭,她很感動,一心袒護她,也讓她感覺很甜蜜,但他不能干涉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對她來說,只有一種解讀方式—— 他根本不夠尊重她。凡事都以他的角度為出發點去做,他到底有沒有為她想過?有沒有想過她卡在中間有多尷尬?有沒有認真想過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如果他有一丁點在乎她,也許就會考慮到她的處境,也許就不會如此強勢介入她原本該自己處理的事!
「妳為什麼要這麼冷淡地看我?」黑曜熙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擱在桌上的小手。
她別開臉,甩開他探詢的著急視線,從他寬大溫熱的掌心裡慢慢抽回手,面容黯淡,「剛才你不該為我強出頭。」
「我強出頭?」她冷淡抽離的舉動已搞得他情緒大壞,再聽見她的話,他重重沉下臉,空盪盪的手掌緊緊握成拳頭。
「那是我的工作,你有想過我可以自己處理嗎?」她轉回視線筆直望進他眼底,火氣不斷往胸腔竄上。
「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工作而來。」他死命瞪著她,發現自己正拳頭握緊,逼自己深吸兩口氣,在心底喝令自己鬆開手。
「那也是我的事!」她必須跟他說清楚,她不是小孩,很多事情可以自己處理,不希望假他人之手。
「妳的事就是我的事!」聽見她清楚切割彼此的話,黑曜熙倏地胸口一窒,火氣飆升,但隨即硬生生壓下激動,重拾理智定定盯著她。
他專制武斷的話,令她感到一股深沉的無力,「再也不是了。」
理智瞬間蒸發,他壓低聲調,冷冷問:「妳什麼意思?」
白樂沫望著他凝重的表情,英俊臉龐像毫無生氣的大理石般平靜,那對過度壓抑的黑眸似藏有未爆彈般令人心顫。
「你不是真的關心我、在乎我。」她深吸口氣,輕輕吐出。
「我不是?」他瞇起眼,下顎繃得死緊。
氣氛瞬間凝滯!
「你只是想掌控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工作。」她大口吸氣,不畏他憤怒的樣子把話說清楚。
「這就是妳對我的看法?」他心寒地深深望著她。
她心裡還有氣,又看見他一臉失望的表情,便倔強地別開頭,重重回了一句,「對。」
黑曜熙僵在原地,渾身動彈不得,表情像被人狠揍了一拳痛不可遏!
許久後,當她轉回頭時,身邊的座位不知已經空了多久。
望著空盪盪的座位,她的眼睛裡有淚花打轉,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這樣做沒有錯、沒有錯……


坐在主打西班牙料理的「璋城」裡,白樂沫眼前擺滿色彩鮮豔的餐點,食物香氣撲鼻而來,浪漫燭光在眼前晃動,一切是那麼美妙動人。
她拿起眼前的紅酒杯,灌下一大口,她跟奧斯汀才剛進來不到半小時,這已經是她的第三杯酒。
她人在這裡,但心不在。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後,他們已經整整十多天沒聯絡,好幾次她拿起手機差點就要撥號出去,卻在最後一秒掛掉電話、放下手機。
這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有愛妳的勇氣,妳卻不敢要我。
她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也許他說的對,她其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果敢,所以她遲遲沒有打電話給他,問他「我抗議你愛掌控我的一切,結果你默認,然後我們結束了,就這樣嗎」。
她在腦子裡幻想不下百次,如果自己敢這樣有話直說該有多好,但她不敢,別的男人還有點可能,大概深吸口氣就行,但對象一換成黑曜熙就行不通,她……太在乎他了,在乎到不敢冒一點點的險,害怕聽見他冷淡的聲音,更怕親耳聽見兩人結束的話。
但她一點也不後悔那天自己在餐廳說的話,她在乎他,但不代表她必須放棄自己的尊嚴。
「樂沫,妳正在為什麼事心煩嗎?」
她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不可自拔,當奧斯汀的聲音傳進她耳裡時,她的心輕輕跳了一下,才回過神。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她看他一眼,勉強扯開一道微笑。
「我沒看過妳喝這麼多酒,而且妳喝很快。」不擅長飲酒的她臉頰通紅、眸裡水光瀅瀅,這樣的模樣在奧斯汀眼中十分動人。
「抱歉,我是有點煩躁,黑氏夫婦那個案子沒有明確定案,我剛又跟他們談過一次還是沒有共識。」想到這個,她的手又下意識去拿酒杯。
「有錢人有時候很難搞。」奧斯汀也跟著拿起酒杯與她擊杯。
聽他這麼說,她輕笑出聲,「你也是有錢人。」
奧斯汀看著天花板翻白眼,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拜託,我可還沒繼承到遺產,怪脾氣也沒跑到我體內,現在仍是單純善良的小助理一枚。」
她被他逗趣的反應逗笑,沒提醒他他其實也有自己的怪脾氣,倒是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說到單純善良,我要謝謝你一件事。」她放下酒杯,認真的說。跟黑曜熙鬧僵後,從護士口中得知,她的「男朋友」這幾天依舊有到醫院照顧叔叔。
這下子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男朋友」很可能是奧斯汀,畢竟她不可能期待一個連電話都不打的男人,會跑去醫院照顧她叔叔。
她也知道黑曜熙對人際關係的維繫向來冷淡,他不會因為對方是他親戚就無條件給予無止盡的付出。
更何況對象還是「吵架女友」或是「前女友」的叔叔,這件事不管從哪個角度切入來看,都不可能是他。
「什麼?」奧斯汀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謝謝你照顧我叔叔,還幫他買了那張床,對他的健康很有幫助,不過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床的錢我一定要還你,別跟我爭這個。」她一口氣把話說完,不讓他有機會拒絕。
「樂沫,什麼床?上次我去買的是沙發,妳忘了嗎?有件事我還沒跟妳說,後來黑曜熙真的免費送我,雖然他是我的情敵,但我真的要老實說,他真是個慷慨又言出必行的男人。」
「奧斯汀,你沒有必要瞞我。」她對他搖搖頭。
「我有嗎?」
奧斯汀困惑的表情演得實在有夠逼真……白樂沫看了酒杯一眼,決定今晚不要再碰酒,她的頭已經開始熱燙發暈。
「嗯哼。」她對他點點頭,表情擺明寫著「對,你不要再裝了,其實我都猜到了」。
「樂沫,我不知道妳是不是誤會什麼,可是我真的……」奧斯汀話說一半,突然自動隱去後面的話。
他發現她的表情看起來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他不解的順著她轉移的視線看過去,驚愕到差點讓他的下巴掉下來。
黑曜熙居然摟著一位超級正妹走進來,且視線從頭到尾都沒從那位正妹身上移開,兩人有說有笑的。
奧斯汀直覺不對勁,樂沫跟黑曜熙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一轉頭,果然看見她又抓起酒杯,帥氣的仰頭,一口飲盡杯中剩餘的紅酒,然後又向服務生點了一杯。
「樂沫,妳跟他吵架了?」奧斯汀傾身向前,盡量壓低音量問她。
白樂沫舀了一大湯匙的西班牙海鮮燴飯塞進嘴裡,咀嚼半天後嚥下,抬眼看著他,殺氣很重地說:「不要跟我提他。」
她刻意不看向黑曜熙落坐的方向,自顧自的吃飯、喝酒,但心還是慢慢揪緊,直到眼眶有淚花在打轉。
「樂沫?」奧斯汀輕嘆,本來還以為自己有點希望,如今看來是不可能的。
自從黑曜熙一進門,樂沫整個人頓時變得怪怪的,刻意對他笑得很甜,酒喝得更多,飯也吃得很大口,但垂下頭時,眼底的落寞沒人看得比他更清楚。
但他猜測另一邊也好不到哪去。
有次他伸手打算阻止她喝酒,手剛碰到她拿酒的手,兩道銳利眼神馬上力道十足直接射過來!
奧斯汀自認不是敏感的人,但黑曜熙的冷瞪實在令人無法忽視,尤其當他特別針對你而來時,就算隔空,那種壓力依舊大得驚人。
不只他有感覺,連跟黑曜熙對坐的正妹也察覺到,頻頻把目光轉向他們這裡。
此時戰況激烈,宛如正在交戰的兩軍。
這裡大打眼神戰,喝得半醉的白樂沫最幸福,依舊吃吃喝喝,一副完全不受干擾的模樣,讓奧斯汀好生佩服。
「他真的很過分,又還沒正式分手,居然、居然帶別的妹出來吃飯……」白樂沫在喝下第七杯酒後,開始生氣起來。
奧斯汀被盯得如坐針氈,背脊冷汗直流,腦袋突然靈活一轉,瞬間想到能讓情敵發狂的好計策。
一抹詭笑閃亮亮掛上他嘴角,他心想,沒道理總是自己屈居弱勢,偶爾也該換人吃癟才能平衡嘛!
第九章
奧斯汀伸手招來服務生,結完帳。
「樂沫,走,我送妳回去。」他假裝感應不到幾乎快在他身上燒出洞來的狠瞪,主動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一隻臂膀。
「我還想喝酒。」她仰起紅通通的小臉,對他搖搖頭。
「去我家喝?」他上前將她軟綿綿的身子小心翼翼攙扶起來,協助她站穩腳步。
「你說什麼?」她皺眉,瞇起眸子,搖頭晃腦的湊到他面前,想看清楚他是誰,不料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差點往前撲倒。
奧斯汀被她嚇出一身冷汗,一掌扣牢她纖細的腰,順勢利用視覺差半遮住黑曜熙的視線,做出曖昧的角度,讓對方看起來他們好像正在親吻一樣。
他的精心安排很快收到效果,瞧!不動如山的黑曜熙這不就飛奔殺過來了?能讓眼睛始終長在頭頂上的黑曜熙中他圈套,這感覺實在美妙。
「妳想喝酒,我奉陪。」奧斯汀感覺壓力迫近,更加賣力演出。「走,來我家吧,我收藏許多年份很棒的酒喔!」
他們剛走出餐廳門口,冰涼晚風一吹過來,黑曜熙立刻上前一把搶回白樂沫,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中,瞪向奧斯汀。「你少碰她!」
吹到冷風,白樂沫渾沌的大腦頓時清醒不少,她用力皺起眉頭,仰首看著抱住自己的男人,困惑的眨眨眼。
他是誰?怎麼會跟那個馬上另結新歡的黑曜熙長得那麼像?
「你是誰?」她掙扎著想脫離他的懷抱。
「我是妳男朋友!」黑曜熙咬牙低吼,鬱悶了整晚的怒氣早已瀕臨失控邊緣,他不由分說握緊她肩頭,目光灼灼瞪著她,「走,我送妳回去。」
低沉嗓音重壓心頭,令她不自覺輕顫一下,低垂下頭,嬌聲含糊不清的嘟囔著,「我沒有男朋友。」並動肩膀試著甩掉他的掌控。
「白樂沫!」聽見她的咕噥,他不悅攏眉,咬牙低吼。
白樂沫抽了抽鼻子,隱忍了一整個晚上的情緒瞬間爆發!
「他交新女朋友了,就在那裡面,你可以進去看看。」她倏地抬頭,紅了的眼直勾勾看著他,並捶他一拳。
黑曜熙見她眼中有淚,心一軟,立即揚聲解釋,「她是我表妹!」
「放開我!」心情跌落谷底的她瞪著含淚的眸子,更加用力推他胸膛。「你別想騙我,我都親眼看見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樂沫,妳喝醉了,別鬧,我送妳回去。」軟下音調,生平第一次哄女人的他,濃眉揪得死緊。
一陣寒風撫過,她輕晃頭兩下,感覺腦子稍微清楚一點,瞠目看著他,困惑地皺起眉,「你是黑曜熙?」
「對。」到現在還在問這個?
聽見冷硬的聲音,白樂沫渾沌的腦子突然清醒不少,「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
聞言,他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
「我永遠不會跟妳分手!」他怒火攻心,氣息紊亂,嚴厲嘴角微揚,硬擠出這幾個字。
「不分手,那你為什麼這麼久不跟我聯絡,還跟別的女人一起出來約會?」夜晚的冷風吹走她一身燥熱,這下子她什麼都記起來了,令她眼眶中又盈滿淚水。
「那是我表妹!」他耐住性子再次聲明。
稍早老媽打電話給他聊了一堆廢話,最後搶在他掛斷電話前一秒,假裝不經意的透露樂沫要跟別人出去約會的消息。
知道他肯定會衝過來,還把剛從美國回臺渡假的表妹塞給他。如果對象是別人,他會叫她滾,但這個學藝術的表妹跟樂沫高中時的氣質有點像,只是一起進餐廳,表妹又不黏人,有何不可?
「妳一定是樂沫姊,妳好,我昨天剛從美國回來,但我可是聽了不少妳跟表哥的事情喔,好開心能這麼快就見到妳。」
白樂沫拚命轉動灌了酒精的腦袋,努力消化眼前亂七八糟的狀況。
她看看站在一旁正在偷笑的奧斯汀,滿臉烏雲的黑曜熙,還有一個氣質超優的……表妹?
不該喝那麼多酒的,現在她腦袋裡像被人灌進一大桶水泥,而且還是迅速乾掉的那種,又重又硬又痛根本完全無法思考。
突然,白樂沫毫無預警的轉身奔向馬路邊,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快速招了一輛計程車跳上去。
「樂沫!」黑曜熙發狂低吼,被她一連串舉動嚇得差點心臟麻痺,更沒料到半醉的她動作竟能如此俐落。
匆匆記下車號,他抿緊唇線,長腿幾個跨步迅速坐上停在路邊的跑車,立即發動。
引擎低嚎了兩聲,低沉渾厚的聲音宛如他胸口的憤怒,跑車轉眼間消失在奧斯汀與他表妹眼前。
夜晚燈光華麗的街道旁,黑曜熙的表妹率先提問:「你覺得他會追到她嗎?」
「他已經追到了,從很久以前她就是他的了。」奧斯汀轉頭望向身邊氣質脫俗的女人,終於明白白樂沫從來就不可能會是他的。
「哈囉,我是布蘭妮。」布蘭妮朝他伸出友善的手。
奧斯汀撇嘴一笑,與她交握,「嗨,我是奧斯汀。」


當白樂沫跳下計程車時,腦袋已經清醒多了。
如果她半個多小時前可以像現在這樣腦袋清楚,就不會失去理智跳上貴死人的計程車,還……還多晃了好幾圈才決定來醫院。
酒是全天下最爛的東西!尤其是在失意的時候……唉~~
剛看完熟睡中的叔叔,她站在護理站前聽護士小姐們跟她報告叔叔的近況,沒想到話鋒會突然一轉—— 
「妳男友今天早上也有來喔。」護士小姐拋給她一個曖昧十足的眼神,最後還對她使了個眼色。
又來了!到底是誰啊?
「妳可以稍微跟我形容一下嗎?他的外觀或是穿著品味?」她想起奧斯汀先前在餐廳一頭霧水的模樣,心裡有個聲音正在偷偷告訴她—— 不是奧斯汀。
「不要再害羞了,我要拿出證據嘍!」護士小姐掩嘴偷笑,從皮包裡掏出手機。
白樂沫跟著輕笑兩聲,沒說出自己其實一直都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是她以為自己可以猜得出來,因為她身邊知道有她叔叔存在的男人屈指可數。
「今天他來的時候,我剛好沒在忙,就順手幫妳拍了一張照片喔。」護士小姐開始操作她的手機。
「照片?」白樂沫突然一陣反胃,她拚命壓下因過度緊張而想吐的感覺,維持表面鎮定的把頭湊過去。
「照片其實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勉強能看出一點什麼,希望妳不會介意我偷拍妳男友……」
介意?為什麼要?她也很好奇護士小姐口中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她謝謝對方都來不及了,哪會介意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事。
但護士小姐後來又說了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連自己什麼時候不再死盯著那張照片跟怎麼走進電梯也完全失憶。
老天爺啊,居然是他?
怎麼可能?!
她先前都對他說了什麼—— 「你不是真的關心我、在乎我」,「你只是想掌控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工作」!
胃部又感到一陣驚滔駭浪式的翻攪。她誤會他,徹徹底底誤會他了!
如果他沒有為她想過,怎麼可能查到叔叔住在哪間醫院;如果他沒有認真想過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又怎麼會常到醫院照顧叔叔?他甚至對這些隻字不提,默默進行這些事……
照顧女友住院的親人,還默默付出不求回報,這種事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得到,尤其是像黑曜熙這樣自視甚高的男人,但他居然肯去做,甚至做的比她更好。
她現在突然超想見他,然後狠狠一把抱住那個霸道卻把她感動到心裡又軟又熱的臭男人!
白樂沫止不住發抖的手拿出手機,發現有十六通未接來電,她仔細查看來電紀錄,除了幾通疑似業主跟詐騙集團的電話外,幾乎全部都是他打來的。
她深吸口氣,再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全部的勇氣按下撥出鍵,電話只響了兩聲立刻被接起。
「妳在醫院嗎?」黑曜熙低沉嗓音裡帶著一分焦慮。
「你怎麼知道?」她完全呆住。
「在原地等我,我快到了。」
他快到了?這代表他一直在找她嗎?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能下意識哼了句,「嗯。」
「樂沫。」
「啊?」聽著他清晰又好聽的嗓音,她的心跳又開始「咚咚咚」加速度狂跳起來。
「答應我妳會站在原地等我,不會溜掉!」黑曜熙再次確認著。
她點點頭,也不管對方現在根本看不到自己。「好,我現在就站在醫院大門口這裡。」
「兩分鐘後見。」黑曜熙丟出這句話,立即結束通話。
兩分鐘?她的胃部又是一陣強力緊縮。
這麼快?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算了,面對他時她永遠也沒準備好。
他要過來正好,她本來還打算直接衝去他家,或是任何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有些話她要趁著現在趕快說,不然……不然她又要重新集氣,才可能有勇氣把這些話說出口,更棒的是她今晚喝了不少酒,剛好可以拿來壯壯膽子。
白樂沫還在替自已加油打氣,熟悉的騷包跑車便「刷」的一聲帥氣停在她面前。
兩分鐘了嗎?她敢打賭還不到兩分鐘他就到了。
完全沒有遲疑,她立刻跑上前,搶在他下車前主動跳上他的車,轉身看向他有點愣住的表情。
「我們要不要找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聊一下?」她直直看著他,有些緊張地問。
「我家在這附近。」黑曜熙回望她,察覺她眼底有耀眼的光正在閃閃發亮,似乎有什麼改變了。
「你家?」白樂沫輕咬下唇猶豫了一下,搶在他開口前語氣篤定的說道:「那就去你家。」
他不再說話,隱約能感覺到她變得很不一樣,好像下定某種決心,現在正想好好把這個決定告訴他。
這個想法讓他開始緊張起來。

二十分鐘後,白樂沫坐在黑曜熙上百坪單身住宅的客廳裡,手裡捧著一杯他親手煮的熱咖啡,心臟狂跳不已。
「樂沫,妳現在是清醒的,還是感覺有點醉?」黑曜熙自己什麼也不喝,態度謹慎在她身邊坐下。
她沒說話,低著頭,彷彿正在醞釀什麼般的沉靜。
他的喉結因為緊張而上下動了幾下,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就見她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突然轉身緊緊抱住他,溫熱小臉埋在他胸前。
「樂沫?」他輕輕環住她的身子,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他心中的不安遠遠大於高興。
她—— 怎麼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緊張,白樂沫心頭頓時變得更暖、更熱,原來他是如此在乎自己,她之前為什麼這麼遲鈍,居然沒有察覺出來,還因此遲遲無法開口跟他談及叔叔的事。
她埋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卻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一股前所未有的歸屬感逐漸在她心底盤踞纏繞。
老天,她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是這麼愛這個男人。
黑曜熙被她一連串反常舉動嚇出一身冷汗,腦袋瘋狂運轉,努力想理出個頭緒。
他緊張地清了兩下喉嚨,聲線緊繃,「樂沫,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了,以後我會尊重妳工作上的專業,還有剛才那真的是我表妹。」
她從他胸前抬起頭,一眼望進那對炯亮黑眸裡,迷失在他無邊無際的深情眸光裡,好一會才回過神。
「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緊張?」她心臟依舊狂跳,但軟聲輕問。
他捧起她的臉,仔細打量她臉上每個小變化,無聲嘆口氣,「樂沫,奧斯汀對妳別有用心。」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她再次澄清。
黑曜熙緊盯著她,許久後才語氣堅定的道:「我必須說我們並沒有分手。」
「沒有嗎?如果沒有,那時候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離開?」她想起自己這陣子天天等他電話、猜測他是不是想結束這段感情的忐忑,一股委屈直衝上眼,頓時紅了眼眶。「如果沒有,為什麼你這段時間都不打電話給我?」
「樂沫,那時候我正在生氣,吵架並不代表分手。」更何況他們並沒有惡言相向,他只是氣她不懂自己很為她心疼。「我跟妳之間只是在冷戰,我從沒想過要跟妳分手,以後也不會有。」
他只是想給她多點空間跟時間思考,也給自己一點時間找出維護她與干涉她之間那條模糊難以界定的界線。
她對他皺皺鼻子,粉唇微嘟輕聲嘟囔了一句,「你這樣說好奇怪。」
「哪裡怪?」下意識的,垂目注視她的眸色轉濃,他胸口猛然竄起想將她緊緊攬入懷裡呵疼的衝動。
「好像暗示我們以後一定還會吵架一樣。」她粉頰紅通通,軟聲抱怨聽起來反而比較像可愛的撒嬌。
講開之後,先前猛飲的酒精正在身子裡漸漸發酵,散發出一陣陣令人無所適從的熱氣,讓她的腦袋跟心都亂烘烘的。
他愣了一下,霍然仰頭大笑。
「真不曉得妳是怎麼聽話的。」他搖頭失笑,捧起她的臉貼向自己,迅速在她紅豔豔的唇上落下一吻。「不過誰能保證以後不吵架,只有一件事我可以很清楚告訴妳,不管妳把我惹得多不痛快,我都不會鬆手,妳最好乖乖的,別再像今晚這樣。」
「怎樣?」她問得有些挑釁,卻沒有抗議他親密的舉動。
想起那件事,黑曜熙立刻不悅的揚眉,睨她一眼時的指控意味濃厚,「跑去跟別的男人約會!」
「如果我偏偏、剛好就想氣死你呢?」她對他笑得很可人,只是說出口的話竟是如此可惡。
黑曜熙連想都不必,長臂一伸,毫不費力將她輕輕鬆鬆抱到自己大腿上,感覺她輕輕掙扎了一下,只是那抗拒並不特別認真。
他朝她露出閃亮亮的白牙,嗓音沙啞地貼在她耳邊低喃,「這可是妳自找的。」
看著他狡獪的微笑,危險意識剛閃過腦海,她還來不及逃,立即被他迅速俯身而下的深吻奪去所有呼吸與話語。
「啊—— 」她的驚呼也被他一併吞噬。
黑曜熙將她壓上沙發,動作輕柔,深吻不斷,誘她發出滿足的動人輕嘆,一手從她衣服下襬鑽入,大掌盈握住她胸前的雪白,或輕或重愛撫著,直到她滿頰潮紅,他才由緩轉驟,動作更為激烈。
甜蜜愛潮一波波湧向他們,單單只是一個吻,瞬間開啟言語無法表達的悸動與輕顫。
在他們周圍的空氣頓時鮮活起來,綻放繽紛色彩,彷彿無數對幸福的小翅膀正在勤奮搧動著快樂的音符。
白樂沫輕輕閉上雙眼,看見上萬種色彩在眼前交錯流動,宛如從天四處散落的多彩碎紙,正以失速的流動托起他們……
在她察覺之前,他飛快退去她與自己的衣物,當兩副同樣炙熱的身軀緊緊交纏在一起時,滿足的囈語從她口中輕輕逸出。
他溫柔又帶著霸道的撫弄她白嫩的胸部,有力的手指甚至順勢而下,故意以折磨人的緩慢速度滑進她雙腿之間。
「唔……」她拱起身子,覺得全身熱得像有團烈火在燒,她迫切想要得到解放,更多的解放。
可是他卻依然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的佈下慾望織網,將眼前白裡透紅的她一步步誘進網中。
他想先幫她做好準備,讓她能適應他。
她仰著頭,雙頰酡紅,氣息紊亂的嬌喘著,感覺他有點粗糙的指尖輕壓著自己柔嫩的敏感處,緩緩來回撫觸,直到她腹部傳來一陣悸動,修長手指像接收到暗示,緩緩沒入灼熱的蜜穴之中……
隨著手指時而快、時而慢的律動,嬌嫩的皮膚泛起一層粉紅,神情迷亂的她本能的迎合他。
一個無心的表情,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對他來說卻是一張情慾饗宴的邀請函!
他虎背重重一沉,大掌托起她雪嫩粉臀,將她脆弱敏感不已的神祕地帶拉向自己,他傾身向前,將昂藏的慾望緩緩擠入甜蜜的泛濕入口。
「嗚……」她深深倒抽口氣,覺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充盈,全身開始冒汗,呼吸變得又快又急。
他起先定住不動,等她適應了才開始緩緩律動起來。
一波一波愛慾狂潮不斷往上堆疊,她不禁呻吟喘氣,配合起他的粗嘎低吼。
直到能量累積到極限,他發出一聲低吼粗喘,一陣熱潮衝進她體內,令她渾身抽搐……
而這一夜,才剛剛開始。
第十章
已經離他們說好的八點前一定要下班的約定又足足多了三十分鐘,白樂沫看一眼桌鐘,一手抓著話筒,另一手還在操控滑鼠拚命改圖。
黑曜熙父母的設計圖終於敲定,裝潢工程已經完成四分之三,剩下他的設計圖還在做部分微調。
昨天他發現浴室裡頭的按摩浴缸是單人的後,立刻嚴正要求她馬上改過來,堅持一定要比照國外King size的規格。
她跟他抗議,他起先不說話,只靜靜盯著她看,直到她臉紅轉開視線,才故意貼近她耳邊低喃了一句讓她當場腿軟的愛語。
這個男人!
「樂沫,妳早該下班了,我們約好的。」黑曜熙的嗓音傳達出十足的壓迫能量。
白樂沫忙得昏頭轉向,隨口搪塞了句,「好,好,好,再給我五分鐘。」
「可以,五分鐘後見。」
什麼五分鐘後見?她腦中快速閃過這句話,還來不及問他,電話就被他切斷。
干擾消失,她正好可以專心完成最後的修改,腦袋卻不自覺轉到他這陣子最熱衷跟她提起的一件事—— 要她也在「皇寶」、他樓上買下一戶。
不過這件事不是她想就可以的,錢的問題要怎麼解決?
沒想到他彷彿有讀心術似的,接著開口表示他父母的銀行可以提供還不錯的貸款利率,還說「皇寶」的營造商跟他家的關係不錯,可以拿到比較好的價錢。
她想都沒想馬上拒絕,哪知過沒兩天,黑媽媽……她到現在還是很不習慣喊她黑媽媽,總覺得不夠尊重長輩。
黑媽媽親自打電話給她,詢問她願不願意買下「皇寶」二十四樓,聽說原本付了訂金的人突然抽手,她還跟營造商喬到原本價錢扣掉已進口袋的訂金價,買到賺到,而且房價本身還會再漲。
她超級心動,但還是聽見自己很有理智地說想再考慮看看,畢竟那還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樂沫姊,黑曜熙先生來訪。」
聽見總機小妹透過內線電話的通報,白樂沫直接從椅子上跳起身,衝出辦公室時剛好看見黑曜熙正把一袋咖啡和香噴噴的食物請總機小妹分送給大家。
「你、你來了?」她快速瞄一眼時鐘,剛過五分鐘,這男人會不會太準時了點?
雖然包括好像開始和黑曜熙表妹約會的奧斯汀,幾個還沒下班的同事開始假裝接電話、打電腦各忙各的。但她感覺的出來,同事們正密切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黑曜熙朝她大步走來,一掌自然地貼上她腰際,傾身貼近她耳邊低喃,「我們進去說。」一舉一動好像這裡是他的辦公室一樣自在。
「好,我們的確需要討論一下,主臥房的浴室正在打掉牆壁,重新……」白樂沫故意揚高音量把話說給別人聽。
在他霸道掌控下,兩人走進她的辦公室,門一關上,她立刻轉身面對他。
「你居然跑來?」她口氣沒有很好。
他不以為意的瞅她一眼,沒提自己其實早就想來晃晃,奧斯汀以前的那番話時常跳出來刺激他,要不是考慮到她的感受,早在他們交往之初他就想來了。
所以,今天他是來宣示主權的。
「為什麼我不能來?」他直率提問,危險黑眸直勾勾盯著她,看著她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他嘴邊揚起輕笑,知道她抵抗不了自己魅力的感覺真不賴!
看著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白樂沫困難地吞嚥一下口水,那雙黑眸裡的侵略意味她再清楚不過。
她下意識往後退,直到臀部撞到辦公桌桌緣才停下。
「這是我工作的地方。」她伸手擋住他想直接欺上的偉岸身軀,心頭紛亂。
黑曜熙眉頭沒皺一下,以單掌扣住她雙手,把她一雙手拉向她身後,迫她柔軟的身子更貼近自己。
他嘴角帶笑的提醒,「妳不也去過我的辦公室?」
她深深倒抽一口冷氣,微喘著喊道:「那、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以自己的身軀壓制住她想溜掉的身子,將她牢牢困在辦公桌與自己之間動彈不得。
「我去你辦公室時可沒想過要……」
她被強壓下來的唇深深吻住,話語瞬間消音。
察覺她無力抵抗的嬌弱模樣,黑曜熙滿意地笑了,鬆開對她的禁錮,一掌探向她後腦,不斷加深這個吻。
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有困難,一面想推開他,另一方面又深深沉浸在他狂霸的擁吻裡,他的舌強勢地纏著她,逼她給予回應。
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逐漸染上氤氳水氣,微弱的掙扎只是不斷加強他心裡頭的那頭慾望猛獸。
黑曜熙一改緩慢進攻的態度,頓時轉為激進!
「要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他故意貼在她耳邊輕哼出熱氣,惹出她渾身止不住的輕顫。
「沒、沒想過要宣示主權……」話一出口,她才猛然驚覺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頓時嬌顏俏紅。
「我歡迎妳來宣示主權。」他朗聲大笑,她的反應顯然取悅了他,大大滿足他男性的驕傲。
白樂沫揚眸瞪他一眼,正想反唇相稽,未料他竟在同一時間將自己結實的大腿擠進她雙腿之間。
「你……嗚……」
她瞠大雙眼,無助地承接來自於他猛烈的進攻,這一聲軟喃嚶嚀像把火,瞬間點燃他蟄伏已久的慾望。
黑曜熙不斷向她索吻,一手探進她衣服下襬,直接罩住她僅包覆著絲質內衣的柔軟胸部,隔著布料挑逗、揉搓。
「嗯……唔……不要……」她慌亂地想避開他毫無節制的侵略,拚命提醒自己這裡是辦公室。
老天!但他的進攻如此悍然、充滿魔性,幾次她想躲、想出聲制止,竟都變成迎合的呻吟與止不住的嬌喘。
黑曜熙入迷的望著她染上情慾的嬌顏,身下的剛猛反應令他咬牙,他沉下腰,將火燙的堅硬直接抵住她柔軟的花穴。
「不,妳明明想要。」他拉開她的雙腿,強健身子往前一頂,讓她坐上辦公桌,呈現出足以逼瘋任何一個男人的柔媚姿態。
白樂沫羞紅雙臉,從沒想過會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做出這樣的舉動,以後她工作時不小心想起這一段,別人一定會猜測她幹麼會無緣無故臉紅啦!
她想將消失無蹤的理智抓回來,可是身子被他火熱的慾望燒融得軟綿綿,半點氣力也使不出來,更別說推開眼前這堵銅牆鐵壁。
「別、別欺負我……」她焦急地輕喊著,心慌地猛搖頭,抬起原本緊抓著桌沿的小手,抵在他厚實的肩頭推拒著。
萬一有人闖進來……天啊……
「答應我。」他抬起頭,緊緊盯著她。
「答應什麼?」她喘著氣,胸脯在他眼前上下起伏,接著她能察覺他的慾望似乎又變得更堅硬。
「搬到我樓上。」
「不、不行。」她咬緊牙關以免自己呻吟出聲。
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提起,但那裡實在太貴了,她根本買不起。
「看來只好換我搬去住在妳家樓下。」
「你—— 」她正想推開他,沒想到他居然把手探進她身下,隔著薄薄的底褲輕輕來回愛撫,一陣熱流瞬間在她下腹瘋狂騷動起來。「等等!別、別這樣……」
她狂亂地搖頭,小手扣緊他的肩頭低喘不止。
「答應我。」他強忍住勃發的慾望,更加賣力地挑逗她。
「不,我想靠自己……」話說一半,立刻感覺柔軟的觸感變得粗糙,她猛然倒抽口冷氣,察覺他修長的手指竟撥開布料,正輕輕滑過她最敏感的核心,全身瞬間竄過一陣猛烈顫慄!
「……好,我答應……別、別再繼續……」她感覺身下流淌出令自己羞紅雙頰的熱液,而他居然不打算停下來,手指朝濕潤的花穴試圖探進更深—— 
不阻止不行吶!
「我知道你去醫院照顧叔叔的事……」她伸出手,牢牢抓住他作怪的雙手,嬌喘著直接道出。
「妳什麼?」黑曜熙揚眸緊盯著她嬌喘連連的酡顏,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收回手,協助她坐直身子,打量她紅豔豔的小臉。
「在我們發生關係那晚,我就知道了。」她邊坦白,邊推開他,並跳下桌子迅速整理自己的儀容。
他瞇細眸子,恍然大悟。「所以那晚妳才會那麼熱情?」
他一直以為單純是喝過酒的緣故,雖然曾經有點懷疑,畢竟他是在醫院接到她,但她後來沒提,他也就沒有特別把這件事提出來講。
白樂沫沒說話,但她的表情已經給了他答案。
他想起先前她不願意接受資助的事,心一凜,唯恐她的自尊會因此感到受傷,連忙開口消毒,「我不是故意要瞞妳。」
見他滿臉緊張,她反倒笑出來。「我沒生氣,只是想謝謝你幫我照顧叔叔。」
她一直很好奇,如果自己忍住不說,他打算繼續瞞著她幫忙照顧叔叔多久。
「妳叔叔就是我叔叔。」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這話讓她胸口霎時湧起一股澎湃的感動。
見她沒生氣,他放鬆心情地淺笑著,強健的身子斜倚著她的辦公桌,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自背後緊緊摟著她。
「你這麼做我很感動也很高興,但經過這段日子考慮後,我堅持一定要把那張床的錢還給你。」她舒適地倚靠著他,態度頗為堅定。
「為什麼要這樣?」這回換他不高興了。他動手轉過她的身子,一手捏著那纖弱的肩,炯亮的目光直接對上她的眼,與她面對面。
「這是兩碼子事。」聽出他的不高興,她也直視他的眼睛,語氣輕柔地強調。
「是我自己想買床給叔叔,不關妳的事,為什麼妳要付錢給我?」他不滿地怒哼。
在他看來,這擺明就是同一件事,如果她能接受他到醫院照顧叔叔,為什麼不能接受他買東西給叔叔?再說,那也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
他搞不懂,為什麼不能由他出錢買?她為什麼又要為了幾個臭錢在這裡跟他斤斤計較,讓他寵她有那麼難嗎?
「我不想欠你更多!」她垂下目光。
這些日子以來,他始終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除了基本配備上下班接送之外,假日也盡量帶她出去玩,知道她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常會出其不意給她送吃的喝的。
有一次他從電話裡聽出她有感冒前的徵兆,半小時後立刻給她送來薑茶,讓她從心暖到四肢,整天都覺得飄飄然。
他為她付出這麼多,她卻……拚命埋頭賺錢,什麼事也沒為他做過。
「白樂沫,妳給我聽著,妳欠我的遠遠比我付出的錢更多,妳知道嗎?」黑曜熙痛恨她老愛跟他計較錢的事。
他有錢,而且很樂意花在她身上,她一定就要那麼死腦筋?非得跟他分得一清二楚不可?
她聽了,反射地問:「你又買了什麼東西給誰?」
「不是錢的問題!」他簡直哭笑不得,一團火氣直衝而上。「拜託,我正在跟妳談正經事,妳可不可以認真點?」
「我很認真啊。」她嘟起紅唇,為自己叫屈。
見狀他的眉頭皺在一起,不悅黑眸瞪得她雙腳慢慢發軟,只是突然他的嘴角又緩緩翹起,拋給她一個老奸巨猾的微笑,害得她當下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想幹麼?
「好,妳要還我錢就讓妳還。」
面對他的妥協,白樂沫打從心底不斷發毛起來。
「但在這之前,妳得先賠我另一樣更重要的東西。」
「更重要的東西?」她緩慢地重複他的話。
看她困惑的深深皺眉,大眼微微瞠大,一如從前的可愛表情令他不由得心生憐愛,俯身在她唇上偷得一枚香吻。
被他偷襲的舉動小小嚇了一跳,她倏地輕瞪他一眼。
「我要妳還我從高中到我們相愛的這段時間。」黑曜熙笑睨著她羞惱的神情,心念一動又興起想吻她的衝動。
聽見他的話,白樂沫完全愣住。「時間要怎麼還?」
「這是妳的問題,不是我的。」他眉眼帶笑地說。
一時間她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誰教妳當初不出面求證,只會傻傻跑掉,要不是念在那時妳還是個青澀的高中生,我出手搶回妳的手段說不定會更激烈喔。」
白樂沫再次狠狠愣住。
望著她不知如何反應的表情,他抬起她的臉,逐寸貼近,直到呼出的熱氣直逼她的臉頰,嘴角一勾,似真似假地開口,「等妳還完欠我的這段時間,我就接受妳還我那些錢,如何?」
她依然愣在原地,開始絞盡腦汁,苦思著該怎麼還他那段……時間?


白樂沫想破腦袋,終於想到可以怎麼還那段被他指證歷歷、還對她擺出痛心疾首表情的時間。
關鍵就在—— 三明治。
手機鈴聲響起,她下意識想伸手抓起被自己丟在餐桌上的包包,後來想想不對,聽這鈴響應該是他的手機響了。
動手推推正專注割開紙箱的黑曜熙,見他困惑地看著自己,她比了比被他丟在桌上的手機。「你的手機響了。」
「喔,謝謝。」他起身走向兩步之外的餐桌接起電話。「……嗯,嗯,可以,這樣擺很好,管家,你可以全權幫我整理歸位,反正我從小到大住在家裡時,都是你幫我把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可以,這樣很好。」
掛斷電話,黑曜熙走回她身邊,蹲下來繼續陪她一起整理。
今天是「皇寶」豪宅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樓共同搬進入住的日子。
黑氏夫婦早已將搬家事宜完全交由管家打點完畢,兩人一身輕的走進屋子就算搬家完成。
黑曜熙跟白樂沫這陣子則忙得不可開交,直到昨天他還特地跑去她家幫忙打包,自己的東西反倒全部交給家裡的老管家幫忙打點。
為了不讓母親勞累到,她特地安排她老人家在搬家這段期間出國玩幾天,剛好遇上泰國行程大減價,最後就真的敲定去泰國。
等母親回來就可以直接住進新買的大房子裡,雖然這房子是黑曜熙用盡各種手段,最後才讓她點頭答應買下,過程一波三折,但能以便宜價格買到這麼好的房子真的很棒!
尤其是母親第一次來看屋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開心表情讓她感動很久很久,要不是他在一旁緊緊握住她的手,說不定她會當場哭出來。
白樂沫見他專注的為自己拆箱整理,放著自己的家不顧,反而跑來這裡幫她,感動在心裡像漣漪般一圈圈漫開。
「你要不要回去看一下?我可以自己整理。」
「放心,管家知道我希望怎麼擺放那些東西,我一出生他就在我們家幫忙了,有時候我覺得他比我還了解我的生活習慣。」他想也不想的馬上回絕。
「可是……」
「不准可是!」黑曜熙抬起頭,見她還有話要說,抓著她的身子站起來。「樂沫,我不可能放妳一個弱女子獨自整理這滿屋子的東西。」
「我才不是什麼弱女子。」她揚眸,輕瞪他一眼。
他又不是沒看過她工作時的樣子,好歹也可以稱得上是半個女強人吧?說她弱女子……幹麼這樣汙衊她啊?
「隨妳高興怎麼說。」他闊肩一聳,趁她不注意時俯身輕啄她粉唇一下,最後乾脆直接耍賴。「反正我今天會一直賴在這裡。」
「那你中午想吃什麼?」
她不再堅持,這一問,反倒問出他一臉的不知所措跟遲疑。
她今天怎麼了,這麼好說話?
黑曜熙愣住歸愣住,腦袋依舊很有條理地開口要求。「別忙,搬家已經夠累了,『妳的黑媽媽』早就交代中午讓餐廳給我們送上一桌好菜。」
「喔。」這倒是白樂沫沒料想到的,她悶悶回了一聲,心裡想的是她那些三明治怎麼辦?
一眼就能看穿她的黑曜熙,見她神色不對,立刻就問:「怎麼了?」
「黑媽媽幫我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那就不用吃到『那個』了。」她不想明說,悄悄退開身,想蹲下來繼續整理東西。
他不讓她逃避,雙手扣住她肩膀,立刻敏感追問:「哪個?」
「三明治。」她回答。
「昨晚我回去後,妳還做東做西?」黑曜熙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就是怕她會太累,口氣不免急了起來。「我不是告訴過妳搬家會很累,要妳趕快休息。」
「我怕沒時間出去吃,就花了十幾分鐘做了一些三明治。」她連忙強調做那些東西不花什麼時間。
「東西在哪?」他口氣和緩下來,眼神中有期待。
她轉過身,從今早就一直背在身上、現在被她放在餐桌上的包包裡,拿出一盒裝了六個三角形簡單三明治的餐盒。
黑曜熙一掌接過,有些激動地看著盒子裡頭的食物,先聲奪人地開口,「這些都是我的。」
聞言,她噗哧一聲笑出來,嬌嗔一句,「誰要跟你搶?我要吃黑媽媽熱騰騰的愛心午餐。」
她轉身想回去整理東西,卻被他一把牢牢扣住上臂,略施力,她立即跌入他敞開的懷抱裡。
「樂沫。」黑曜熙柔聲喚道。
「嗯?」她輕靠在他胸前,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等這個三明治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說話的口吻像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
感覺她在自己胸前點點頭,他將她稍微拉離懷抱,好讓自己能夠看清楚她臉上所有的表情。
「我愛妳。」他極為溫柔地吻上她的唇,然後緩緩放開她。
她紅著臉,望著他,輕輕吐道:「我也愛你。」
他抱起她,讓她一屁股坐上餐桌,投入地深吻著她,直到兩人差點擦槍走火,他才低喘著,強壓下勃發的慾望,深情地看著她。
兩人相視許久後,不約而同笑出聲。
「我最好馬上放開妳,不然我們可能會直奔妳的新臥房。」關於這點,他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微笑。
「不過,有件事我得在放妳下來前先問清楚。」
「嗯?」
「我媽已經把妳當媳婦在照顧,妳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黑先生,我才剛買房,至少讓我過個十年八載的單身快樂日子吧!」她伸出手打算推開他,繼續整理東西。
「十年八載?!」他聽得雙眉倒豎,上身更往她貼近,用自己的身體阻止她離開。「這我可不能答應妳!」
「不然你想怎樣?」她挑釁地問。
「還不就那樣。」他丟給她一個自信滿滿的微笑。
「哪樣?」
「文明方法搞不定妳,我只好抬出比較野蠻但很好用的那一招。」
「野蠻但很好用?」她困惑地皺起眉。
黑曜熙貼近她耳邊低喃,雙手開始鑽進她衣服裡,輕輕愛撫起來。「反正就是先讓妳的肚子大起來,長輩們自然就會成為我的求婚後援會,慢慢的……慢慢的……讓妳不趕快嫁給我都不行!」
這次,被他推入慾望深淵的她終於沒辦法即時發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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