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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258

龍王寶瓶之一《妾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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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出版日期:201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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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端端在後宮當寵妃、煉劇毒,雖只是皇后姊姊的替身,
但好歹生活愜意自在,他沒事把她擄走做啥?!
原來他身患重疾,想借皇帝的龍王寶瓶治病,才抓她當人質,
他一身怪病引起她興趣,她好心救人,卻老被嫌是醜八怪,
可惡!瞧她熬碗「蛇蟲鼠蟻毒草野藥湯」來教訓他,
兩人就像歡喜冤家,見面總要鬥嘴,卻過得比在皇宮還熱鬧,
連她成天闖禍,他雖假意抱怨還是溫柔幫她收爛攤子,
她才知道原來不當替身的日子,竟是這麼美好……
雖然他嘴硬心軟又悶騷,可她怎麼看都覺得好可愛,
不禁芳心暗許,還拿出傳家寶為他補身配藥,
偷偷盼望能永遠別回宮,和他當對比翼鳥,
哪知,他還有個嬌嫩小娘子在等他回家,
他雖聲稱取消婚約,卻屢次任對方親密依偎,
這下,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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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劇烈的咳嗽聲從房裡傳出。
片刻工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鬟愁眉苦臉的從房裡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塊染著血漬的絲帕。
「少主又咳血了。」
她的話,令門外守著的眾人個個眉頭緊蹙。
「最近少主發病的頻率越來越高,再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從娘胎裡帶來的胎毒,果然厲害得很。」
「若少主真有個三長兩短,狼王和王妃……」
就在護衛們唸叨之際,不遠處,一個二十多歲的青衣男子起身朗聲道:「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或許真弟的性命還有得救。」
眾人不解,一起望向青衣男子。
「你們聽說過龍王寶瓶嗎?」
「炎少爺是指沐氏王朝的鎮國之寶,傳說只要能成功開啟並喚出龍王,無論許下任何願望,龍王都會實現的龍王寶瓶?」
青衣男子輕輕頷首,表情略顯嚴肅。
「七年前,沐氏王朝的皇帝沐湛帶兵攻打金南島,帶回無數奇珍異寶,其中就數龍王寶瓶最為珍貴。沐湛將它奉為鎮國之寶,平日鎖在深宮,難以得見,只有在每年臘月二十八會命文武百官設壇供奉。若我們能得到龍王寶瓶,真弟的病,也許還有得救。」
「既然那龍王寶瓶是鎮國之寶,沐湛必然派重兵看守,又怎能輕易搶奪?」一個護衛皺了皺眉,「我倒有個想法,聽說沐湛有位妃子,被封為小玉妃,性格乖張脾氣古怪,面孔也長得奇醜無比,私下被戲稱為鬼妃。
「可不知為何,沐湛卻對她寵愛有加,視若珍寶,就連她頂撞朝中大臣、對其他妃子出言不遜,沐湛也從不對她加以責罰。」
「你的意思是……」
「既然沐湛如此重視這位小玉妃,她倒是可以做為籌碼,助我們達到目的。」
第一章
七年前,金南島一帶海寇猖狂,民不聊生。
沐氏王朝的皇帝沐湛為平民怨,親自率兵攻打金南島,這場史無前例的平寇大戰從開始到結束,僅用了短短三個月時間。
得勝之後,沐湛帶著滿船的戰利品班師回朝,並將國都由原來的盛安遷移至盛京。
盛京地勢優越,繁華富饒。
偌大的紫金皇城矗立,更是莊嚴壯觀,氣勢輝煌,然而,其中沐氏王朝國母的寢宮雪玉宮卻顯得特別陰森。
兩年前,皇后玉金兒犯下滔天大罪,被皇帝賜以鴆酒身亡,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就此易主。
此刻,被籠罩在夜幕之下的雪玉宮正泛著一股詭異的氣息,比起其他宮殿燈火通明,這裡卻是一片陰森空茫。
殿前守衛的太監、宮女早已經不知去向,僅剩少許搖曳著火焰的蠟燭,在死氣沉沉、毫無人煙的宮殿裡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負責打掃這裡的小宮女秀蓮,提著一盞紙燈籠,正小心翼翼的將大殿內的蠟燭一一點燃。
一道細微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秀蓮轉身舉起燈籠,就見一個身材纖細的白色身影驟然飄過。
對方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髮,右半邊臉被髮絲遮住,左半邊臉則透著不尋常的蒼白,鮮紅粉潤的唇正扯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手中還拎著一個不斷滴著血的東西。
「秀蓮,妳看這顆心臟是不是很新鮮?這是剛剛從屍體上挖下來的。仔細瞧,它還在跳動呢……」
秀蓮被嚇得連退好幾步,差點驚呼出聲,當她藉著不斷閃動的燭火看清白衣女子長相時,才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氣,「小玉妃,這……這又是從哪個屍體上挖出來的?」
眼前身穿白衣、長髮披肩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沐氏王朝當今天子沐湛半年前納進宮裡的妃子—玉鈺兒,也是已故皇后玉金兒的親妹妹。
只不過大玉后玉金兒生得貌若天仙,可她這位胞妹小玉妃長得卻極其恐怖嚇人。
微弱的燭光中,隱約可以看到小玉妃被長髮遮住的右半邊臉泛著一片駭人的青紫色,而她偏偏不施粉黛,日日披頭散髮,身著拖地的素色長衫在偌大的寢殿中晃來晃去,不知嚇跑了多少人。
不過也因為她討厭人多,所以雪玉宮從上到下,負責伺候的太監宮女剩不到五個人。
其中,秀蓮是大玉后生前的貼身侍女,自大玉后逝世,她就被皇上指派來伺候小玉妃。
秀蓮對現在的主子小玉妃其實是有些懼怕的,因為她除了長相嚇人之外,就連性格也異常古怪。
她從來不與其他妃子們往來,面對別人出言不遜,她也不會像大玉后那般容忍,就連面對朝中一品大臣,她也敢出言挑釁。
最糟糕的是小玉妃還有一個非常恐怖的嗜好,那就是尋找奇蟲怪草以及各種動物屍體的內臟煉製劇毒。
從前富麗堂皇的雪玉宮,自從小玉妃住進來後就被她折騰得亂七八糟,以致每到黑夜降臨之時,這便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陰森宮殿。
日子久了,外人都戲稱雪玉宮為鬼殿,小玉妃為鬼妃。
當朝皇帝將一切看在眼裡,可他不但不制止,反而還放縱她為所欲為。
不久前,華清宮的梅貴妃因為不滿皇帝偏心,使計想絆倒小玉妃,讓她在人前出醜,可這小玉妃外表雖有些駭人,性子卻相當刁鑽古怪、聰明伶俐,不但沒被整到,還將梅貴妃折騰得死去活來,讓她險些在荷花池裡活活淹死。
皇上聞訊後,當場大發雷霆,但慘遭他懲治的對象卻是被小玉妃惡整的梅貴妃,由此可見小玉妃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她們這些奴才也就只能忍耐,以免惹禍上身。
可眼看著血淋淋的心臟仍提在玉鈺兒手中,秀蓮實在無法忍受,嚇得面色慘白,只能盡量讓自己遠離那噁心的東西,能多遠就多遠。
玉鈺兒卻興高采烈,雙眼放光道:「這可是上好的白狐狸心臟,剛取出來,所以非常新鮮可口,就連血的味道都是那麼的鮮美清香……」
未等她自我陶醉完,秀蓮已經受不了的幾乎要吐出來。
「妳手中的這顆白狐心臟,可是出自兩個月前,西晉國太子專程派人送來給朕當寵物的雪山靈狐?」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大殿內響起。
秀蓮聞言轉身,當她看清來人的長相時,當下嚇得跪倒在地,玉鈺兒卻鎮定的提著血淋淋的心臟,笑得異常坦然。
「陛下果然英明。」
見了皇帝膽敢不跪不拜不行禮,放眼天下,恐怕只有她玉鈺兒一人。
緩緩走來的男子年約二十七、八歲,身材瘦削高 ,氣勢凌厲逼人,一身明黃色的綢緞龍袍上繡著肆意張揚的金色狂龍。
仔細一瞧,這人的五官生得極其俊美,氣質高貴不凡,最懾人心魄的是他與生俱來的邪魅之氣。此刻他唇瓣微揚,看不出是喜是怒。
沐湛,年僅十六歲便登上帝王寶座,權傾四方,霸氣逼人,更是當今世上第一個以武力征服天下的馬上天子。
秀蓮早已因皇帝的到來心驚膽顫,聽聞玉鈺兒手中的內臟,居然是從皇上的寵物靈狐身上挖下來的,當場嚇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那雪山靈狐毛色通體潔白,生得非常漂亮,西晉國王子派人送來時,沐湛愛不釋手,命人在宮裡精心飼養,沒想到……
秀蓮非常害怕自家主子會在皇上的震怒下變成一縷香魂。
在她擔憂之時,沐湛卻沉聲一笑,輕聲問道:「那麼漂亮的一隻靈狐,妳為何如此對待牠?」
玉鈺兒回他一記冷冷的笑容,她那張原本就詭異的面孔,因此變得更加陰森可怕。
「外表漂亮的東西,不代表性情純良,這畜生自從來到宮中,傷了無數宮女、太監,我不過是為民除害,才取出牠的心臟。」她冷睨了沐湛一眼,「莫非陛下心生不滿,想替這畜生討公道?」
沐湛依舊保持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鈺兒如此為他人著想,朕怎麼可能會怪罪於妳。不過朕很好奇,鈺兒要這畜生的心臟又有何用?」
「雪山靈狐乃世間少有的珍品,牠的心臟自然也是煉藥製毒的上等良方,陛下難道忘了,我一向熱衷煉製各種奇門劇毒,就是計劃著有朝一日能將陛下毒死呢。」玉鈺兒面不改色的將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言隨口說出。
秀蓮嚇得臉色慘白,完全說不出話。像小玉妃這樣膽大妄為、連皇上也不放在眼中的人,絕對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第一個。
沐湛仍不動聲色,慢條斯理的點點頭,「朕很好奇,鈺兒口中所說的奇毒,究竟有多神奇?」
玉鈺兒冷笑,「比起陛下當初賜給我姊姊的那杯毒酒,這可要厲害多了。」不理會沐湛瞬間沉下來的臉色,玉鈺兒繼續道:「鴆鳥之毒再可怕,喝到人的肚子裡,終究是要折騰一番的,可我煉的劇毒絕對可以令人瞬間斃命,保證陛下不會像姊姊那般劇痛難忍,備受煎熬……」
「夠了!」沐湛怒吼一聲,揮袖將桌上的物品紛紛掃落。「再讓朕從妳口中聽到這些話,朕會親手殺了妳!」
狠狠的丟下威脅話語,沐湛頭也不回的離開。
玉鈺兒揮了揮手中仍舊滴著血的內臟,氣死人不償命的道:「陛下一路好走,不送!」
她不理會已經被嚇癱的秀蓮,自顧自嗅了嗅血腥味十足的靈狐心臟,心滿意足的向內室走去。
得到了這個寶貝,未來她可有得玩了。
就在玉鈺兒剛踏進內室時,一道黑影驟然出現,未等她看清來人,眼前一暗,整個人就此陷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是誰讓你們自作主張,把人抓到這裡來的?」
「少主,我們會這麼做,也是為了您的性命著想啊……」
「真是愚蠢,你們以為抓個人來就能保我性命無憂人在哪裡?」
一道略帶怒意的聲音將玉鈺兒從昏迷中驚醒,她的頭仍有些暈,一時之間搞不清狀況。
凌亂的腳步聲由遠漸近,陌生的氣息伴隨著她無法預知的危險襲來。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隱隱約約中只記得,好像有什麼人闖進皇宮把她擄走。
她緩緩睜開眼,視線所及盡是一片陌生的景物。
比起皇宮的富麗堂皇,這裡更多了幾分雅致與清幽,室內還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少主,您先別衝動,擅自將人擄來,沒有先向您秉告,的確是我們的錯,可這件事也是經過炎少爺允許的。」
「您也知道,這些年來,炎少爺為了治好您的病,幾乎使盡渾身解數,前陣子您又不停的咳血,炎少爺情急之下才會……」
未等幾個下屬囉唆完,那腳步聲已經重重的停在玉鈺兒耳邊。
珠簾被掀開,發出一陣悅耳的清脆聲響。
玉鈺兒躺在床上,只覺渾身無力、身體疲憊,以她對各種毒藥的瞭解,早已猜到入宮綁架她的人是施了迷幻散。這種藥雖然不會致命,但吸入之後,十二個時辰內身體會變得疲憊無力、睏倦難忍。
儘管眼皮有些沉,她仍靠著意志力持續睜著雙眼。
只見眼前一道精緻的銀絲繡在雪白長衫上,華貴的絲線向上延伸,勾勒出一副美妙的圖案。
衣襟、下襬及腰上的飾物搭配得宜,黑色的長髮上是精緻的玉冠,更襯得那輪廓分明且俊逸出塵的相貌就像上天精心打造、最華貴精緻的玉器般。
玉鈺兒一直很欣賞冷靜自持、淡漠孤傲的男子,就像眼前這男人,好似無論何時,他們都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樣,因為在他們的眼中,世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和他們比肩,他們彷彿高高在上的睥睨天下眾生。
眼前的白衣男子僅僅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就能牢牢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教人移不開眼。
在偌大的皇宮中,她見過太多精緻美麗的面孔,就連當今皇帝沐湛也是千古難得一見的俊美帝王。
可眼前的白衣男子,更是超出九界之外,完美得不似真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夢,整個人頭暈暈、眼花花的,在那人越來越靠近自己時,她恍惚的脫口而道:「美人兒……」
所有的嘈雜聲在瞬間靜止。
隨後走進來的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本能的抬頭看向主子,只見主子原本淡漠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深沉危險起來。
躺在床上的玉鈺兒並不知道箇中緣由,但在白衣男子身邊伺候多年的侍衛卻非常清楚主子的禁忌。
美人兒……
這絕對是主子從小到大最忌諱的詞。
這容貌絕色,宛如謫仙下凡般脫俗的男子,正是北部擁有小狼王之稱的鬼谷真。
原本他對屬下未經自己同意,就將沐氏王朝皇帝的妃子私下擄來一事感到震怒,可當這躺在床上的女子說出那句該死的話後,所有的怒氣都在瞬間轉向她。
他唇角緊抿,雙瞳微瞇,不客氣的嘲諷道:「你們確定擄來的是沐湛的寵妃,而不是妖怪?」
鬼谷真眼裡的玉鈺兒形象可說是糟到不能再糟,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那張左邊青、右邊白的陰陽臉更是令他厭惡,他確信這足夠將膽小的人給活活嚇死。
玉鈺兒未料到這俊俏的男子在聽見自己吐露心底話後,竟會侮辱她是個妖怪。
氣極之下,她惱怒的瞪視對方,「我說錯什麼了?你本來就是個美人,自己長得美,還不許別人說嗎?」
房裡的氣氛一下子更加凝結沉重,侍衛們無不嚇得臉色蒼白。
一旦觸犯到少主的底線,下場定然淒慘。
雖然他們並不同情那個躺在床上的醜八怪,但為了少主的性命,那醜八怪現在還是有些用處的,可不能放任她繼續激怒少主。
但他們還是來不及出言相勸,鬼谷真已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玉鈺兒,唇邊逸出一絲冷笑。「原來還是個不怕死的,既然這樣就成全她吧,榮華、富貴,把她給我關進柴房,直到餓死為止。」
狠狠的拋下命令,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被叫做榮華和富貴的侍衛相視苦笑,忍不住同時嘆了口氣。
果然少主被惹惱之後,都會變得特別可怕。
 
玉鈺兒出生在官宦世家,她爹曾是沐氏王朝的宰相玉清風,她娘則是尚書府的千金。
雖然十幾年前她爹就因病辭世,她娘也因此傷心過度而香消玉殞,玉家在朝廷的地位一落千丈,但她有個溫柔體貼的好姊姊,在姊姊的保護下,她始終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挨餓這種事,玉鈺兒可從來都沒經歷過,可現在,她卻真切的感受到什麼叫饑腸轆轆。
在她被關進這該死的、又髒又臭的柴房整整九個時辰後,她發現自己要被餓暈了,但無論她捶門砸鎖、大聲謾罵、哭叫怒吼,始終沒有人理她。
她惱怒不已,暴跳如雷的詛咒害她被關到這鬼地方的男人被雷劈死、被飯噎死。
最讓她不甘心的是,她好不容易把沐湛那隻凶殘的白狐狸心臟取出來當藥引,正準備著手煉製世間奇毒,結果卻不明不白的被擄到這個鬼地方,還快要被活活餓死。
就在她捧著咕咕直叫的肚子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雖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俊美逼人,卻有一股儒雅之氣,教人忍不住想親近。
他先是瞪了跟在身後的兩個侍衛一眼,又看了看柴房裡的玉鈺兒,「你們真是太胡鬧了,怎麼可以把人關在這裡?我才出去一天就鬧出這種事,若這位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待得起嗎?」
被訓的那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其中一個更忍不住咕噥,「是少主的命令,我們不能不從呀。」
青衫男子眉峰一挑,「明知真弟任性,你們怎麼也跟著不懂事起來?」
說著,他踏進柴房,走到被餓得奄奄一息的玉鈺兒面前,「姑娘,妳沒事吧?」
她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你也來試試被連著餓上好幾頓,看會不會有事?」
男子聞言輕笑,回頭對侍衛們吩咐道:「還不快備妥房間和膳食,送她回房休息!」
 
直到玉鈺兒被人攙回房間,備好的飯菜全被她一古腦的吞進腹中,再喝了兩壺上等鐵觀音,又吃了整整一盤糯米糕後,她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瞟向不遠處那個始終對自己以禮相待的男子。
青衫男子名叫鬼谷炎,是鬼谷真的堂兄,也是一個醫術高深的大夫。
比起鬼谷真的刁蠻無禮、囂張傲慢,鬼谷炎不但十分客氣,還將擄她來的目的全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來鬼谷真身患惡疾,無藥能醫。
傳說沐氏王朝皇宮裡的龍王寶瓶一旦被開啟,就能實現一個願望,情急之下,他們才把腦筋動到她頭上。
「也就是說,你們之所以把我從宮裡擄走,其實是想利用我威脅沐湛交出龍王寶瓶?」
「大家都知道,妳是當今皇帝最疼寵的妃子,我們知道進宮尋寶瓶不易,用妳來威脅沐湛,會比擅闖皇宮偷寶來得簡單。」
他們本無心害人,只是想借皇帝的寶瓶一用,但貿然進宮去借,沐湛肯定不會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當玉鈺兒聽到「疼寵」這兩個字時,忍不住逸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不知道是你們太幼稚還是真的病急亂投醫,如果沐湛手中的龍王寶瓶真如傳說中那麼神奇,他會不想親手開啟好實現他心底那些卑鄙願望嗎?」
玉鈺兒的話令鬼谷炎一怔。從她譏諷的口氣,鬼谷炎察覺到,這位傳聞中備受寵愛的小玉妃,與皇帝之間似乎有什麼仇怨。
他忍不住仔細打量玉鈺兒。小玉妃是對她的尊稱,但其實在私底下大家都說她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鬼妃。
雖然這個稱謂有些誇張,但她的面孔的確生得怪異。
左邊與右邊就像是陰陽相隔,一半白皙,一半湛青,配在一起,實在是有些可怕。
玉鈺兒挑了挑眉,朝他微微一笑,「怎麼,被我的模樣嚇到了?」
鬼谷炎頓時回神,有些尷尬的笑道:「其實我們對妳是沒有任何惡意的,至於真弟……他從小到大最討厭別人說他長得美,這次妳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他才對妳做出這種過分的事,我代他向妳道歉了。」
玉鈺兒冷哼一聲,「那傢伙那麼囂張,橫看豎看也不像是個將死之人啊。」
一提到這個,鬼谷炎就萬分頭痛。「當年嬸娘懷真弟時,因身子骨弱,叔父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停餵她各式珍奇草藥,那些藥有的藥性相沖,因此在嬸娘的身體裡發生了變化,真弟出生後身子骨始終孱弱,大夫斷定那是胎毒所致。
「不犯病的時候,真弟的身子非常強壯硬朗,可是胎毒一發作,他就會不停的咳血。這些年來,叔父和嬸娘為了治好他的病,已經請了很多神醫診治,但始終不見效果。
「最近,真弟犯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我把過脈後發現……」鬼谷炎嘆息一聲,臉色黯然,「若再找不到治療方法,恐怕連今年冬季也熬不過去。」
玉鈺兒回想鬼谷真的容貌,忍不住喃喃自語,「那麼一個謫仙般的男子,若真死了,還挺可惜的。」
「妳這醜八怪,是不是還想再被關進柴房餓上幾頓?」
說話的正是被侍衛通知鬼谷炎上山採藥回來的鬼谷真。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聞言氣得跳腳,指著鬼谷真的鼻子罵,「你本來就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活著也是害人,不如早些死了,倒也乾淨。」
眼看著鬼谷真又要發怒,鬼谷炎及時緩頰。「真弟,這件事的確是你不對,好歹她也是個姑娘家,你餓了人家好幾頓,害她差點就香消玉殞,實在是不應該。」
鬼谷真冷笑一聲,瞅著玉鈺兒那張詭異的臉,「香消玉殞形容的是美女,堂哥,你覺得她擔得起這四個字嗎?」
玉鈺兒聽了也不氣惱,起身拿過一把扇子,「 」地一聲打開,假意搧著風,面帶邪笑的朝鬼谷真走過去,用扇子勾起他俊俏的下巴。
「你這美人兒長得真不錯,唯獨這張嘴有些不可愛……」
未等她調戲完,身子已經被鬼谷真推向一邊。
「好大的膽子,來人啊,把這個醜八怪給我再關進柴房……」
未等鬼谷炎出言阻止,玉鈺兒已經優雅的放下扇子,衝著對方微笑,「這就是你們有求於人的態度?」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拈了塊糯米糕放進口中,「沐湛手上的龍王寶瓶縱然神奇,但並不代表沒了寶瓶,你這美人兒的病就無藥可醫。」
鬼谷炎不解的皺眉,「姑娘此言何意?」
她晃著腿,邊吃邊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們抓我出宮前,難道就沒打聽打聽我玉鈺兒是何許人也?」
鬼谷真瞇著眼瞪她,鬼谷炎則不解的搖搖頭。
她哼笑一聲,「雖然我對醫病治人沒有興趣,不過卻很喜歡研究各種毒藥,對解毒這事也有些鑽研,如果你不介意,這個美人兒就給我當試驗品,讓我好好研究一番。」
不給鬼谷真發怒的機會,她已先聲奪人道:「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們要竭盡全力保護我不被沐湛捉回宮去。」
第二章
盛陽縣離盛京只有百十里的路程,鬼谷真等人現在所住的宅子就位於此地,而這也是老狼王在當年未繼承王位前曾住過的地方。
這次鬼谷真帶著幾個心腹來盛京,也是奉狼王之命來此辦事。沒想到從前每一、兩個月復發一次的舊疾,最近卻越發不安分起來,情急之下,鬼谷炎和榮華、富貴等人不得已執行去皇宮裡擄人的計策。
雖然鬼谷炎表面上斯文客氣,對誰都禮遇有加,但其實非常小心謹慎,聽玉鈺兒說她或許能治好鬼谷真的病,他心裡是存疑的,畢竟以玉鈺兒十八、九歲的年紀,渾身上下又充滿了嬌氣,顯然是被嬌寵長大的千金小姐,尤其她又性格古怪、脾氣刁鑽,怎麼可能會醫病治人。
所以鬼谷炎吩咐人去給府裡養的母雞下毒,再拎著中毒的母雞給玉鈺兒瞧,試探她究竟能否救回母雞。
結果令他大為意外,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那母雞就活力十足的四處跑著玩了。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相信我。」
「玉姑娘莫要惱怒,是在下失禮了,之所以會這樣做,不過想看看妳對解毒究竟有幾分把握。」鬼谷炎很誠心的和玉鈺兒道歉。
雖然他仍有些不相信這個相貌詭異的姑娘真能救真弟的性命,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玉鈺兒懶得和他們計較,因為昨天傍晚鬼谷真又發病了。
的確如鬼谷炎所形容的那樣,不發病時他與常人無異,一旦發病便會不停的咳血,臉色死白,一副馬上就要去見閻王的樣子。
她上下打量著鬼谷真,翻他的眼皮、摸他的臉,一會揪揪耳朵,一會又捏捏鼻子,不理會鬼谷真無力的瞪視,她還調皮的朝他直做鬼臉。
直到她心滿意足的吃光他的豆腐,把他氣得火冒三丈時,才一本正經的皺起眉頭,嚴肅道:「若無良方醫治,你活不過今年初冬。」
這話說得十分無情,絲毫沒有任何委婉之意,就算鬼谷炎早已認清這個事實,但親耳聽玉鈺兒下此結論,還是沮喪了好久。
兩人雖是堂兄弟,但他自幼父母雙亡,幾乎是被老狼王,也就是鬼谷真的父親一手撫養長大的,他早已視鬼谷真如親弟,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叔父和嬸娘肯定會非常傷心。
再加上鬼谷真聰明絕頂,是狼王的下任繼承人,要是他性命不保,狼族的將來恐怕也會凶多吉少。
鬼谷真努力從床上坐起,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無畏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今生我只有這些福壽,又何必與命運相爭?」說完狠狠白了玉鈺兒一眼,「至於這個神棍的話,不聽也罷。」
被罵是神棍的她當場冷下小臉,不滿的回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剛剛說了,若無良方,你的命活不過今年初冬,不過你前世積了福,這輩子才遇到了我,這也就意味著你的命不會那麼快就被老天收走。」
說著,還假模假樣的輕嘆一聲,「妖孽啊,頂著這張美人臉出去,將來不知得禍害多少姑娘?」
不等鬼谷真發怒,她「 」一聲打了個響指,「筆墨紙硯伺候,待我開張藥方,你們就去把煉藥的藥材都給我一一備好,能不能救活你們家主子,就看你們盡不盡心找藥材了。」
榮華和富貴雖然對她囂張的樣子頗有微詞,但仍不敢得罪,只能忍氣吞聲將紙筆拿給她。
不多時,一張鬼畫符似的藥方寫好,鬼谷炎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玉姑娘,妳確定這些東西真能給真弟治病」
 
號令天下的皇權雖然掌握在沐湛手中,但他仍未獨攬大權,還有他股勢力威脅,其中又以北部的狼族、鷹族以及駱族的實力最為雄厚。
這三個部落雖各霸一方,然而比起其他兩族,北部狼族無論在軍事或是農業技術上都最為發達。
而狼族之所以會成為三大部族之首,也是因為狼王鬼谷毅膝下有一個非常能幹的兒子—小狼王鬼谷真。
二十五歲的鬼谷真是眾人皆知的傳奇人物,不僅是因他容貌俊美、氣質出塵,最讓人讚不絕口的,是他非凡超群的領導能力。
這些年狼族在他的帶領下日益壯大,很多人都在傳,當今世上,唯一與沐湛實力相當,甚至足以取而代之的,除了鬼谷真再沒有第二人。
然而,現下他卻因她的「愛好」削弱了氣勢。
鬼谷真自幼與父親南征北討,幾乎走遍全天下,見識過的奇人怪事不在話下。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被血腥味取代的房間內,布滿各種毒蟲蛇蟻的屍體時,還是不免為這副畫面震撼許久。
一條七尺多長的白色大蟒被切成了數十塊,鮮血流了一地,蛇頭被泡在瓷碗裡,死狀異常悲慘。
十幾隻身上長滿疙瘩的癩蝦蟆也被分屍,蝦蟆腿全扯了下來,上面還殘留著絲絲血肉。
桌子上則堆著好幾隻又肥又大的灰老鼠,有的已經被剁成肉醬,放在一口巨大的鍋子裡煮著。
最噁心的就是盤子裡裝滿一堆奇奇怪怪還長有鬚的碩大肥蟲,肥嫩的身子擠在一起不停蠕動著,嘴裡還吐出噁心的氣泡。
當然,這些鬼谷真都還可以忍受。
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玉鈺兒披散著長髮,打扮得像個女鬼,嘴裡叼著一塊糕點吃得正香,手中還拎著死老鼠,正賣力的進行分屍。
屍體上濺出來的血染紅了她的手指,她抬起手聞了聞,彷彿那刺鼻的血腥味像股芬芳花香,令她陶醉其中。
他只覺胃裡一陣翻湧,早上吃進去的東西,差一點就全部嘔了出來。
自從她給鬼谷炎開出藥方後,整個宅子裡從上到下全都震驚了。
蛇蟲鼠蟻、野草毒藥幾乎齊聚一堂。
鬼谷真覺得這女人根本不是來為他治病,而是來索他性命的。
火爐上的大鍋中不知燉了些什麼,咕嘟咕嘟的直冒泡,屋子裡除了濃重的血腥味,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中藥味。
跟在鬼谷真身後的榮華和富貴兩人見了這副畫面,不禁喊了聲,「我的娘啊!」
接著,便捂著胸口找地方大吐特吐去了。
唯獨鬼谷真定力強,雖然他也很想吐,但最後還是強迫自己忍住了。
那邊分屍正分得過癮的玉鈺兒聞聲轉身,看到一身白衣華袍像個謫仙的鬼谷真站在門口皺眉看著屋裡的一切,不由得露出調戲的笑容,「美—」
「人兒」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鬼谷真狠狠一瞪,「妳要敢胡說八道,我不介意把妳丟進大鍋中一起燉了餵狗。」
玉鈺兒也不氣惱,嘴裡叼著鬆軟的糯米糕,邊吃邊笑,還痞痞的衝他擠眉弄眼,「都說你們北方人豪爽大度,可你怎麼特別小心眼、沒氣量?」
鬼谷真懶得與她計較,冷冷的掃視房間一圈後才道:「雖然我堂兄信妳,我可不信,如果妳不想自己那顆嚇人的腦袋和脖子分家,就給我認真一點,不要耍花樣,否則我可不饒妳。」
玉鈺兒嘿嘿一笑,搖頭晃腦的走到他面前,仰著小巧的下巴看他,「你該不會是怕我毒害你吧?」
這是鬼谷真第一次如此靠近她,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奇異的藥香味,披散著的一頭黑髮,出乎他意料的柔順光滑,最讓他詫異的是,如果忽略她詭異的陰陽臉,她小巧的五官其實生得非常精緻。
俏鼻上沾著幾點汗漬,薄嫩粉潤的雙唇上還殘留著糕點的碎屑,黑漆漆的大眼閃著靈動的光芒,長長的睫毛向上翻翹著,只要眨眼,那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
他驀地心中一悸,彷彿有一根調皮的羽毛在他心上輕輕撩撥著。
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非常糟糕,鬼谷真忙不迭地後退幾步,心底略有些惱怒,他肯定是瘋了,才會覺得這女鬼居然也有可愛的一面。
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甩開袖子,轉身走人。
玉鈺兒瞧著他瘦長高 的背影,忍不住揉著下巴微笑。真是一個愛鬧彆扭的翩翩俊公子啊!
 
傍晚,當一碗飄著可疑器官的藥湯端到鬼谷真面前時,鬼谷炎和榮華富貴等人都忍不住捏著鼻子退避三舍。
因為這碗據說可解鬼谷真胎毒的藥湯,不但顏色非常噁心,就連散發出來的氣味也嗆得令人無法呼吸。
尤其是碗裡還飄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怎麼看怎麼倒胃口,別說是要整碗喝下去,光是看一眼,也是非人的考驗。
鬼谷真別過視線,就要起身離去,玉鈺兒的聲音旋即在他身後響起。
「忠言逆耳,良藥苦口。」
鬼谷真回頭冷冷看了她一眼,「妳確定這是用來救命而不是害人的東西?」
「我的命還握在你手裡,害死你對我沒有半點好處。」
「妳生了這樣一張臉,活著也是痛苦,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想自殺,卻始終沒有勇氣。」
「喂,我好心熬藥給你喝,你幹麼總拿我的臉做文章?」
鬼谷真哼笑一聲,「因為妳的臉比那碗藥還要讓我難以忍受。」
雖然這並非是他的心底話,但這該死的女人卻故意將藥熬成那副德行,顯然是不想讓他好過,他怎麼能讓她太得意。
她也不生氣,坐在椅子上抖著腿,挑眉笑問:「那你到底喝是不喝?」
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令鬼谷真氣得牙癢癢。這女人長得可怕也就算了,就連性子也這麼惹人厭,要不是瞧她細胳膊、細腿兒的,一副纖細柔弱的模樣,他還真想親手擰斷她柔嫩的小脖子。
鬼谷炎見狀連忙上前勸阻,「真弟,雖然這碗藥看來……呃,有些難以入口,但我已經先試過藥了,這絕對不會危害到你的性命。」
他是打心裡希望堂弟的病能趕緊被治好,因為一旦鬼谷真有什麼意外,將來狼王的位置勢必要由他來繼承。他只想遊山玩水、治病救人,對統治一個部族絲毫沒有興趣也做不來。
他不希望三族之首的狼族毀在他的手裡。
見鬼谷真還是不肯接過那碗藥,他終於使出殺手 ,「為了叔父和嬸娘百年之後有子送終,你該珍惜自己的性命。」
這招果然靈驗,因為狼族的每個人都知道,鬼谷真是個孝子,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對他的父母卻十分孝敬。
每次他一咳血,他娘都哭得死去活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離開人世,他的爹娘肯定也會因他抑鬱而終。
思及此,鬼谷真硬著頭皮將那碗看上去很噁心的藥喝進肚子裡,喝的過程中遇到吞不下的硬塊,他不自覺開始咀嚼,那脆脆的口感令他有些困惑,不禁皺了皺眉。
玉鈺兒一臉壞笑的瞅著他,漫不經心道:「如果你咬到脆脆的東西,不要擔心,那只是陰溝裡那些灰老鼠的眼珠子而已。」
話聲剛落,就見鬼谷真臉色一白,剛剛喝進去的那些湯藥,一古腦的全都吐了出來。
玉鈺兒開心的拍著大腿,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出聲。
 
濃郁的飯菜香在房間裡不斷飄揚。
玉鈺兒雙眼發亮的直朝美味佳餚撲過去,可身子還沒碰到桌子就被一股龐大的力道扯住,隨即被人由後面拎著領子拉到另一邊。
「妳的飯菜在那裡。」鬼谷真依舊是一身瀟灑的白衣,表情冰冷淡漠,看不出情緒起伏。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小飯桌,桌上只擺了兩顆饅頭和一盤鹹菜,看上去非常寒酸可憐。
玉鈺兒不解的眨眨大眼,向鬼谷真投去一記詢問的眼神。
鬼谷真冷冷一笑,「從今以後,妳每日三頓的膳食就是那些東西。」
「為什麼?」
「因為本少爺開心。」
「喂,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嗎?」
自從鬼谷真喝了她特製的湯藥後,咳血的症狀已大為好轉,雖然尚未徹底根治,但從他不再大量咳血的情況看來,似乎已經有恢復的跡象。
不過,鬼谷真並不領情。
原因很簡單,她居然為了整他,故意把藥熬得那麼噁心,等著看他當眾出醜,那他也不會讓她好過。他雖不是小人,但也稱不上君子,有仇必報更是鬼谷真從小到大奉行的圭臬。
既然她不怕死的挑釁自己,就別怪他不客氣。
玉鈺兒像隻小貓一樣被他拎著,隨手丟到小飯桌前,「不想餓死的話,就把這些東西吃了。」
不理會玉鈺兒氣呼呼的皺眉嘟囔,他心情大好的往擺滿美味佳餚的餐桌走去。
鬼谷炎進門時,就看到堂弟的嘴角噙著得意的笑,狀似優雅的坐在飯桌前,而玉鈺兒正可憐兮兮的睜著大眼坐在不遠處的小矮桌前,看著大桌上的各種美食猛吞口水。
他忍不住嘆口氣搖了搖頭,語帶責怪道:「真弟,你們這又是在做什麼?」
「炎哥哥,他欺負我。」玉鈺兒纖細的手指一抬,不客氣的指著鬼谷真。
雖然她的臉有些嚇人,但聲音卻異常柔美,軟軟的指控卻帶著無限嬌憨。
鬼谷真聞言不悅的皺起眉頭,心底莫名因為她和鬼谷炎的親近產生了妒意。
無視他的臉色,玉鈺兒皺皺小鼻子,不滿道:「不過是讓你吃了幾顆灰老鼠的眼珠子,有必要這麼欺負人嗎?」
見他又要發怒,她急忙跑過去,討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啦,我保證下次熬藥時絕對會做得比御膳還賞心悅目。」
若不是一開始他先不講理的餓了她好幾頓,她也不會故意整他,她還沒那麼壞心,現在大家扯平了,以後和平共處不是很好嗎?
「你們兩個別鬧了,再鬧下去,飯菜就要涼了。」鬼谷炎及時扮起和事佬,將她按坐在桌前。
鬼谷真雖然心底有氣,但被她的小手那麼一搖,怒氣全都消散了。
玉鈺兒雖然性子刁鑽古怪、報復心強,又很愛使些小計謀,但幾日相處下來,其實她並不討人厭。
見鬼谷真沒再阻止,她開心的撩起衣袖,露出雪白嬌嫩的兩條藕臂,夾了菜便大口吃起來。
「玉姑娘,我一直很好奇,妳既是宰相千金,為何對醫病治人如此精通?」
「你說錯了,我只喜歡煉藥製毒,至於醫病治人,我可是沒有半分興趣的。」她邊吃邊回答,兩三口吞掉一塊肘子肉,又伸手去夾不遠處的排骨,可惜她人矮手短,搆了半晌仍沒搆著。
始終未開口的鬼谷真看她那副心焦氣急的樣子,臉上忍不住展露出一抹輕淺的微笑,伸出筷子夾了塊排骨,丟進她的碗裡。
玉鈺兒見狀,露出可愛的笑容,「還是美人兒貼心……」
鬼谷真臉色一變,眸中厲光閃現。
她忙不迭抱著碗轉過身子,生怕他把原本夾到自己碗中的排骨取回。
鬼谷炎忍不住暗笑,這兩個人像是調皮的孩子,一鬧起來就沒完沒了,真是對歡喜冤家。
快速吃完一整塊排骨後,玉鈺兒這才對鬼谷炎道:「只有先學會如何去害人,往後才能不被別人所害。」她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這是在世上能安穩活下去的法則。」
兄弟倆很聰明的察覺到,她並不如外在表現的開朗樂觀,彷彿有什麼沉痛的往事壓在她心上。
鬼谷炎不好意思追問,喝了口茶,旋即轉移話題,「外界都在傳,妳是當朝皇帝沐湛的寵妃,這是不是與妳姊姊大玉后有關?」
「寵妃?」她再次冷笑,與鬼谷炎對望,「你覺得我有哪裡好,能讓沐湛寵我?」
未等對方回答,她哼笑一聲,「我的存在,不過是個替身罷了,至於那個寵字,我擔待不起,也不屑擔待。」
室內突然一陣靜默。
鬼谷真沉默的打量著平時不拘小節、調皮成性的玉鈺兒,心底不禁對她說的「替身」一詞產生了幾許探究的興味。
 
到了傍晚,玉鈺兒端著熬好的藥湯送到鬼谷真的房間裡。
玩過一次整人遊戲後,她知道若再鬧下去,鬼谷真肯定不會饒她,所以這次熬出來的藥和普通的藥汁沒兩樣。
鬼谷真揭開藥碗的蓋子瞥了一眼,點點頭沒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陰陽臉。
玉鈺兒被他盯得直發毛,忍不住開口問:「你幹麼這樣看著我?」
「妳的臉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心頭一顫,像被戳中什麼痛處,過了好一會才反問:「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因為沐湛!」語氣很肯定。
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你很聰明。」
說著,抬起手將自己湛青的右半邊臉掩住,只露出白皙漂亮的左臉。
「這張臉,與我死去的姊姊有九分相似,沐湛害死我姊姊後非常懊悔,他希望透過這張面孔追憶我姊姊,所以,我就這麼成了眾人眼中受寵愛的妃子。」
「妳恨沐湛?」
「他用一杯鴆酒殺死了與我相依為命的姊姊,你覺得我不該恨他嗎?」
「就算妳恨他,他現在也是妳的夫君。」
說出這話的同時,鬼谷真的心頭突然泛起一股不舒服的情緒。
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竟是當今皇帝的妃子,這本是個鐵錚錚的事實,卻讓他打心底不想去承認。
「夫君?」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這個替身的任務可不包括幫人家暖床,況且,你覺得沐湛看到我這張可怕的臉時,會有興致對我做些什麼嗎?」
聽到這話,那股不舒服的情緒瞬間從鬼谷真的心底散去。
他點了點頭,「妳將自己的臉毀得很成功,正常人看到都會倒胃口。」
他的話並沒有令玉鈺兒氣惱,只覺困惑,「你問我這些,究竟有何目的?」
「沒有目的,只是好奇罷了。」
說著,他端起藥碗輕啜一口,點了點頭,調侃道:「色澤很好,味道也不錯,看來妳果然是個欠調教的刁蠻大小姐,給妳施壓,妳就不敢為所欲為了。」
不理會玉鈺兒氣憤難平的模樣,他滿臉得意的向臥房走去,臨走前拋下一句,「天色不早了,慢走不送。」
被丟在原地的玉鈺兒氣得直跺腳。他是什麼時候壓到她頭上了?
第三章
見鬼谷真病情日漸穩定,眾人開始準備行囊,繼續北行之程。
由於每隔三天玉鈺兒要為鬼谷真準備藥湯,所以此次北行,她自然也成了其中一員。
為了避免沐湛派人尋找無故失蹤的小玉妃,玉鈺兒找了一具與自己身材相似的屍體,又花重金請人按著自己的面孔做了張人皮面具貼在屍體的臉上,讓人以為小玉妃被劫後已遇害,並在屍體上留下自己隨身的玉飾,藉以證明身分。
雖然沐湛對她沒有絲毫愛意,但他卻是個執拗霸道之人,鬼谷真一行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劫人,對沐湛而言這挑戰了他的威嚴,必會窮追不捨。為免後患無窮,她才想出用假屍體蒙蔽眾人的計策。
鬼谷真雖然沒說什麼,卻對她細膩的心思讚賞不已。
他明白,皇帝的妃子無故失蹤,沐湛追查下來必會造成麻煩,所以她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她自己,另一方面則是幫他們解圍。
況且按照她的說法,這病根深蒂固這麼多年,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他現在得依靠她每三日一回的湯藥拔毒。
為這原因,她便決定跟著他們上路,反正能夠遠離盛京這傷心地,她也是十分願意的。
北行的路上,她怕自己的陰陽臉太過招搖,便命人買了個有白紗遮掩的斗笠戴在頭上,以免被人發現她還活著,會把消息傳到沐湛的耳裡。
他們曾問她為何不再花重金做張人皮面具,她卻說人皮面具是用死人的臉皮剝下來做成的,她才不想在臉上貼那種東西。
看她平時嘻嘻哈哈,沒想到也有害怕的東西,鬼谷真等人覺得有趣極了。
而多日相處下來,鬼谷真手下的幾個侍衛早已對這位小玉妃好感大增,她除了偶爾調皮搗蛋、搞怪整人之外,其實個性十分討人喜歡。
像她得知榮華富貴自幼讀書少,大字不識幾個,日常並無其他娛樂後,便在閒暇時間說些宮裡的趣事,把兩人逗得樂不可支。
更何況她還救了鬼谷真的命,對忠心耿耿的他們來說,這等大恩更是沒齒難忘,於是眾人相處起來越發融洽,再無芥蒂。
這日,舟車勞頓的一行人途經永安鎮時準備歇腳休息,短暫停留兩三日。
他們打聽到永安鎮最有名的飯莊就是鳳凰大街街頭的迎君來酒樓。
當地百姓將這裡的飯菜誇上了天,說得玉鈺兒口水直流,她那副嘴饞的樣子讓鬼谷炎等人笑到闔不攏嘴。
「皇宮內珍饈美味多不勝數,就算沐湛把妳當替身,但吃穿用度上,他肯定也不會虧待妳吧?」
面對鬼谷炎的詢問,玉鈺兒皺皺小鼻子,哼了哼道:「住得不舒服,吃得自然也不舒服,我寧願一輩子在小草房裡吃糠嚥菜,也不願意在那冷冰冰的地方享受山珍海味。」
鬼谷真聞言忍不住對她刮目相看,一個小女子能有這樣的志氣,實在令人佩服。
在當地百姓的介紹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迎君來酒樓。
這裡果然名不虛傳,三層高的酒樓,設計得非常氣派,裡頭的店小二個個眼明手快,見鬼谷真等人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便知是貴客登門。
更別提鬼谷兄弟生得俊朗非凡,言談舉止間也流露出貴族風範,令酒樓裡的眾人目不轉睛的直盯著看。
這個時間正值晌午,酒樓生意興隆,雖然都快忙不過來了,但掌櫃不想錯過財神,仍給他們在二樓找了處空位。
他們聽聞迎君來酒樓的大廚曾在皇宮當差,做出來的飯菜異常美味,便要店小二推薦幾道招牌菜色。店小二卯足勁介紹好幾道店裡的名菜後,他們便大方點了那些昂貴的料理。
不多時,一道道冒著香氣的佳餚一一端上桌。
雖然玉鈺兒戴著斗笠,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眾人仍可透過朦朦朧朧的輕紗看到她口水直流的可愛模樣。
最後上桌的是一只碩大無比的石鍋,當鍋蓋被揭開時,濃湯翻滾、香味四溢,也不知燉了些什麼,一陣陣香味迎面撲來。
玉鈺兒伸長脖子望了半晌,「這道菜叫什麼?」
店小二熱情答道:「這菜名叫龍鳳呈祥,是本店大廚的拿手好菜,各位慢慢品嚐,有需要再吩咐小的為各位效勞。」
待店小二離開後,鬼谷炎見玉鈺兒仍舊一副不解的模樣,便向她解釋道:「這龍鳳呈祥是北方有名的菜餚,玉姑娘自幼生長在南部,恐怕未曾耳聞吧。」
她用力點點頭,「宮裡那些龍啊鳳的菜,不都是蛇肉、雞肉、小鳥肉嗎?」
旁邊的榮華搖頭道:「宮裡的人真是瞎講究,蛇就是蛇,怎麼可能會變成龍。」
始終未吭聲的鬼谷真冷冷瞪了他一眼,視線環顧四周,示意榮華小心說話,他們可以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但也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榮華知錯的縮了縮肩,又將腦袋湊到玉鈺兒面前,小聲道:「說起這道龍鳳呈祥,其實在北部是有一些來歷的。
「一百多年前,那些靠種地維生的農戶們時常被當地官紳欺負,每個月都要上繳極多的稅錢,若交不出來就要收回土地,取消他們耕種的資格。
「這種陋習一直延續至新任縣官上任,更是變本加厲。那新縣官是個老饕,他頒下告示通知農夫,交不出稅錢的人就親手做一道菜給他吃,誰做的菜令他滿意,便可免繳當月稅錢,若做得不滿意,照樣收回農戶手中的土地。
「可菜總有吃膩的一天,那縣官在品嚐了無數美味之後,還是命人將土地收了回來。
「直到有個被奪了土地的農戶自覺未來無望打算自殺,在自殺之前,他將能吃的東西全都倒在鍋裡煮,準備做個飽死鬼。此時,那縣官正好帶著手下來收地契,聞到廚房裡傳來的香味,當場垂涎三尺,要他獻上。
「他見縣官吃得讚不絕口,又聽縣官問菜名,便隨口編了個龍鳳呈祥的名字,這是因為裡頭放了很多材料,熬出來的湯非常鮮美可口,他想就算是在宮中也無此等美味。
「後來新皇登基,四處緝拿貪官污吏,那縣官終於伏了法,但那道龍鳳呈祥卻一直流傳至今。
「而這麼多年來,經過歷代廚師的加工改良,石鍋裡慢慢又添了更多山珍海味,味道不知道比從前美味了多少倍……」
聽他這樣一說,玉鈺兒忙不迭拿起筷子,夾了塊燉得軟嫩入味的肉咬了一口,立刻讚聲連連,「好吃,真是極品美味啊!」
眾人被她誇張的模樣逗得忍不住露出笑容。
鬼谷真見她戴著斗笠,吃東西時得撩起面紗,忍不住幫她拿下,「要想好好吃頓飯,就別戴著這個礙眼的東西。」
她的臉露了出來,泛青的那一面正好被長髮擋住,如不仔細觀察,倒真是看不出異常之處。
她鼓著腮幫子一邊嚼東西一邊瞪著鬼谷真,小聲叨唸,覺得他多管閒事。「如果我被沐湛派來的人抓回去,看誰還能治你的病!」
鬼谷真也不生氣,夾了顆香噴噴的炸丸子放到她的盤子上,「這麼多吃的還堵不上妳的嘴?」
「我很能吃的,再來一桌子的美味也堵不了我的嘴。」
鬼谷真瞪她,她則氣人的朝他吐舌頭。
這兩人每天總要鬥上一陣,鬼谷炎和榮華富貴等人早已見怪不怪。
此時,門口處突然傳來「 」的一記清脆的耳光聲,伴隨著大罵,吸引了眾人目光,原本吵雜的酒樓也頓時安靜下來。
「臭要飯的,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還不給我滾出去!」打人的正是店裡的掌櫃,一個五十來歲的胖老頭。
只見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正可憐兮兮的捂著右臉,而那不知從哪桌要來的一個饅頭也被打得滾落在地。
小男孩身上穿著到處是破洞的衣褲,左腳上的鞋子早已不見蹤影,赤腳的踩在冰冷的地上。
他一臉畏懼,彎下身,想去撿那顆已經髒了的饅頭,但身材肥壯的掌櫃卻抬起腿,對著男孩的屁股踹了過去。
榮華富貴見狀氣得就要起身,卻被旁邊的鬼谷真冷冷瞪住。
那男孩被踢倒在地,依然死死握住那顆髒掉的饅頭,眼淚汪汪的回頭道:「我妹妹就快要餓死了,你們行行好,讓我把這顆饅頭拿出去吧。」
掌櫃冷冷睨了小乞丐一眼,轉頭命夥計把饅頭搶回來,「就算是餵狗,也不給你這個小要飯的。」
酒樓裡一些正在吃飯的客人們因掌櫃的刻薄話哈哈大笑,更有幾個衣著華麗的男子,滿臉嫌惡的要掌櫃趕緊將小乞丐趕出去。
在他們的眼中,乞丐就是下等人,又髒又臭,會影響他們吃飯的興致。
那幾個華衣男子一張口,一樓有幾桌客人也跟著起鬨,要掌櫃的把人踢出去。
玉鈺兒對這情況始終沒吭聲,只看了鬼谷真一眼,就見他氣定神閒的望著樓下,眼底閃著幽深的光芒。
鬼谷炎有些看不下去,正想開口,卻被鬼谷真用眼神制止。
他們身邊還帶著玉鈺兒,要是在這種時候強出頭,很有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雖然鬼谷真並非什麼俠義之士,但平日裡看到不平之事也會出手相助,只是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若把事情鬧大,會對他們不利。
鬼谷炎略一思索便明白堂弟的意思,竄上來的火氣也因此慢慢壓了下去。
玉鈺兒不知道這兩兄弟在搞什麼把戲,但她終究是對這種欺凌弱小的行徑嗤之以鼻。
她順手拿過被鬼谷真奪走的斗笠戴上,讓面紗遮去她的面貌,隨即對著樓下朗聲道:「店小二,你們這酒樓裡的臭豆腐,味道可真不錯。」
樓下的客人聞言,視線紛紛轉了過來。
鬼谷真眉心一蹙。這女人肯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店小二聽見貴客誇自家的菜色,自然是喜上心頭,忙不迭道:「姑娘果然內行,凡是來我們酒樓的客人,可都會點上一盤本店的招牌臭豆腐呢。」
玉鈺兒點了點頭,又道:「可是我聽說,有些人為了讓臭豆腐的味道入味,就用大糞溝裡的屎尿來泡製,因為從屎尿裡泡出來的豆腐,味道又臭又香,吃在嘴裡特別香濃可口,回味無窮啊……」
樓下有幾桌客人聽了這番話,一個個臉上都露出噁心的表情,更有幾桌客人動作僵硬的停下筷子,盯著自己桌上那吃了半盤的臭豆腐。
鬼谷真饒富興味的揉揉下巴,他想看看這丫頭究竟想做什麼。
榮華、富貴和鬼谷炎紛紛放下筷子,順便將自己面前的臭豆腐推得老遠。
店小二臉色一變,不懂這姑娘究竟是什麼意思,急忙澄清,「我們店裡的臭豆腐,保證正宗—」
「我沒說你店裡的臭豆腐不正宗,不正宗的臭豆腐都不用屎尿做材料,只有正宗的臭豆腐才用屎尿泡製,因為只有糞坑那又臭又嗆人的屎尿,才是製作臭豆腐的上等配方……」
她故意把「又臭又嗆人的屎尿」這幾個字說得又重又狠,擺明讓人作嘔。
其中有幾桌客人已經聽不下去,起身捂著嘴巴紛紛離桌,其他幾桌客人也起身結帳,決定以後不再光顧這噁心的酒樓。
見客人一下走了大半,玉鈺兒在面紗底下露出得意的竊笑。
店小二和掌櫃不悅的對著玉鈺兒道:「這位姑娘,妳是不是存心和我們過不去,為何要趕走本店的客人?」
她無辜的哼了哼,「腳長在他們身上,是他們自己選擇離開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那是因為妳污衊我們店裡的東西不乾淨。」
「我說你們店裡的臭豆腐口感正宗、臭味怡人,難道這話有錯嗎?」說著,她不客氣的站起身子,對著樓下那小男孩勾勾手指,「你過來。」
小男孩一臉恐慌,發著抖的走近,卻不敢上樓,只待在樓下,仰頭看著她。
玉鈺兒垂著頭,對樓下的小男孩道:「你說你妹妹快要餓死了?」
對方老實點頭。
「你妹妹在哪?」
小男孩猶豫了一會,指了指外面。
隔著酒樓的窗戶,玉鈺兒看到外面站了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男女老少都有,他們正跪在街口要飯,看樣子像是從外地來的。
小男孩顫聲道:「我們家鄉淹大水,我爹娘都死了,就剩下我和妹妹,那些人和我們是同村的,我們一路來到這裡,已經三、四天沒吃過飯了,我妹妹年紀小、身子骨弱,已經快撐不住了。」
玉鈺兒聞言,覺得這掌櫃實在可惡,這孩子只不過想撿個饅頭給妹妹充饑,掌櫃不但不同情他,居然還對他謾罵責打,她忍不住心生憐憫,對小男孩道:「你把他們都叫進來,想吃什麼儘管點,這頓飯錢本姑娘包了。」
掌櫃雖然氣極,卻也無可奈何,這年頭花錢的就是大爺。
不多時,那男孩便將外面的災民一一領了進來。看來他們的確餓得不輕,抓到饅頭便一口吞下,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更是餓死鬼投胎一樣,一口一個饅頭的直往肚子裡吞。
「沒想到玉姑娘竟然這麼有同情心。」鬼谷炎對她剛剛整治掌櫃的那招感到心服口服。
玉鈺兒哼笑一聲,「本姑娘就是看不慣那些仗勢欺人的壞蛋。」
始終沒吭聲的鬼谷真正一派優雅的端著杯子,聞言斜睨了她一眼,「居然請這麼多人吃飯,妳還真大方。」
「又不是我掏銀子。」
「那是誰掏?」
玉鈺兒緩緩揭開斗笠的面紗,與鬼谷真對視,「當然是你,我又沒錢。」
鬼谷真冷冷一笑,「我憑什麼幫妳付銀子?」
她被鬼谷真反問得一時啞口無言。
見她一臉吃癟的模樣,鬼谷炎笑了笑,勸道:「真弟,玉姑娘這麼做是好心,你別欺負她了。」
堂弟平時足智多謀,冷靜自持,可每次與她在一起,總不經意地流露幾分孩子氣。
鬼谷真責備的瞪了玉鈺兒一眼,恨鐵不成鋼的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個道理妳懂是不懂?」
說著,朝樓下幾個吃飽喝足的年輕人打了聲響指,示意他們上前。
那群災民知道他們並無惡意,其中一個領頭的人快步走過來,一臉恭敬道:「今日多謝公子相救,我等願做牛做馬侍奉公子。」
鬼谷真不與他客套,冷聲問:「聽說你們家鄉發生了洪災,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那人嘆息的搖搖頭,「我們這些外鄉人,無論走到哪都備受欺凌,要找能養家的活談何容易。」
「害怕吃苦嗎?」
對方再次搖頭,「我們從小就是吃苦長大的,什麼苦都吃過怎會怕呢?」
鬼谷真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交給對方,「若不想一輩子都乞討,就拿著這塊令牌去懷平鎮天府找劉將軍,他自會安排你們的去處。」
那人接過金澄澄的令牌和榮華遞上的盤纏,眼中閃爍著感激的淚光。
突然,他伏跪在地,磕了三個響頭,「公子的再造之恩,我們定會永生不忘。」
鬼谷真並未多言,起身拋下一錠黃金,瞅了目瞪口呆的玉鈺兒一眼,「走了。」
一行人踏出酒樓,玉鈺兒跟在他身後咕噥道:「真沒看出你外表冷冰冰的,心腸倒還不錯。」
鬼谷真沒應聲,鬼谷炎卻道:「真弟一直都是這副性子,嘴冷心熱。」
「當初看到他瞧著那孩子被欺負仍無動於衷,我還以為他心腸冷漠,不想為民除惡呢。」
鬼谷炎笑了笑,「真弟之所以不吭聲,是不想暴露妳的行蹤,等我們離開後他自然會讓榮華富貴安排他門的去處,但既然妳已出聲,只好由他出面解決,才能保護妳。」
「堂哥,你今天話很多。」鬼谷真瞪了兄長一眼,口氣十分不悅。
鬼谷炎不再多話,微笑著與眾人繼續前行,而玉鈺兒卻忍不住透過薄薄的輕紗偷偷打量起鬼谷真。
為了保護她?
這是真的嗎?
不知為何,一股濃濃的暖意瞬間填滿了她整顆心。
 
他們一行人繼續向北方趕路,一路上,玉鈺兒見識了很多從前在皇宮裡從未聽聞的趣聞軼事,榮華富貴這兩個活寶也常跟她說些當地特殊好玩的民俗風情。
鬼谷真和玉鈺兒依舊不停的鬥嘴,不過卻有越鬥越親熱的趨勢。
這日,幾人趕到洛水鎮,這裡民風純樸,鄉土氣息濃厚。
他們選了一家環境清幽的客棧歇腳,但才歇了不到半日,天生活潑好動的玉鈺兒便嚷嚷著要出門逛逛。
鬼谷炎因日前在舊書攤上買了本醫書,便每天躲在房裡認真研讀。
榮華富貴兩人早依鬼谷真指示先回去給狼王報信。
因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晃蕩,鬼谷真迫不得已只好充當她的保鏢,與她一起上街。
別人家的姑娘都喜歡買些胭脂水粉、珠釵首飾,可玉鈺兒卻是個異類,她專門挑些奇蟲怪草來買,美其名是用來給他熬藥,其實是想滿足自己的嗜好。
鬼谷真懶得和她計較,她走到哪他就陪著她逛到哪。
兩人邊逛邊鬥嘴,玉鈺兒常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他則在心裡直偷笑。
鬥了一個上午,兩人正準備找家酒樓填飽肚子,途中她不經意看到牆上貼了張告示。
告示的黃紙已經有些陳舊,應是貼了有段時日,可是路過的百姓卻對告示視若無睹,誰也沒有駐足觀望。
玉鈺兒好奇心重,忍不住上前仔細看了內容。
告示裡寫著,當地富商的兒子在幾個月前身染重病,看了許多大夫病情仍不見起色,如果誰能將富商的兒子治好,他願意將一半財產拿出來作為診金。
玉鈺兒仔細看了看這富商的名字—蕭天霸,然後揉著下巴沉思了好半晌。
未等鬼谷真開口,她便抓著他的手臂,笑道:「走,我們給這位蕭公子看病去。」
第四章
鬼谷真不是一個多事之人,所以他並不想同玉鈺兒去救什麼富商之子。
況且蕭天霸這個名字,一聽就讓人沒好感,即使玉鈺兒對醫術算是有些涉獵,他也不想讓她四處留名,以免傳到沐湛的耳中,引來麻煩。
但她卻非常執拗,硬是要去,說什麼肯定會有好戲看,鬼谷真無奈,只得跟在這個惹禍精身後,一起來到蕭天霸的大宅。
當管家看到一身白衣如雪、相貌出眾的鬼谷真時,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崇敬之心。
玉鈺兒也如同往日,穿著白色絲袍,頂著斗笠用白紗遮面,神神祕祕的模樣,倒真有幾分世外高人感覺。
蕭府十分氣派,庭院裡小橋流水、假山噴泉,蜿蜓的石路亦鋪得工整乾淨。光就這幢宅子而言,便不難看出蕭天霸果然是位大財主。
得知兩人是來為少爺看病後,管家便急忙跑去向老爺稟報。
不多時,滿臉橫肉的蕭天霸出現了。
這蕭天霸果然人如其名,長得救是囂張霸道、非常專橫的模樣。
但因兒子最近身患惡疾,所以囂張的氣焰顯得有些微弱,在面對來給兒子治病的玉鈺兒時,更是露出討好的表情。
雖然他看不清玉鈺兒的容貌,但從她那比九天仙女還要動聽的聲音判斷,這位姑娘想必不是一般人。
玉鈺兒隔著面紗打量蕭天霸半晌才問道:「令公子現在在何處?」
不知道是不是鬼谷真的錯覺,從玉鈺兒種種行徑看來,她會找上蕭天霸似乎有特別的原因,但他向來不是多嘴之人,此刻也不是詢問的時機,便默不作聲的跟著她,看看她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蕭天霸救兒心切,直接就將兩人帶到內室,等進了房間,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後,別說玉鈺兒狠狠吃了一驚,就連鬼谷真也嚇了一跳。
因為此刻躺在床上的男子,實在是異常的肥胖。
碩大無比的身子幾乎要將整個床鋪壓垮,肥得變形的臉正泛著不尋常的紅光,他每喘一口氣都要費相當大的力氣,更別說是翻身下床了。
可既然來了,不能什麼都不做,於是玉鈺兒上前裝模作樣的給男子把脈,許久後才用非常凝重的口吻道:「不出三日,必會歸西。」
蕭天霸聞言頓時跌坐在地,倉皇道,「我已經找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我的獨子活不久,難道真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說著,這個滿臉橫肉的男子突然痛哭失聲。
十幾年來,他的幾房小妾都無法生出兒子,如果這個唯一的兒子死了,蕭家的香火可就真的要斷了。
玉鈺兒在一旁暗自竊笑,在對方哭得差不多時,才清了清喉嚨,嚴肅道:「令公子的確已經病入膏肓,但今日你遇到了可讓人起死回生的本姑娘,你兒子若想活下去,也並非不可能。」
這話就像是一道曙光,令傷心欲絕的蕭天霸找回希望,他驚喜的抬起頭,「姑娘真的可以救回我兒子?」
她點點頭,「不過我救人有個規矩,如果蕭老爺肯答應,我可保令公子長命百歲,如果蕭老爺不答應……」
蕭天霸忙不迭撲到玉鈺兒身邊,「姑娘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
玉鈺兒也不客氣,笑了笑道:「聽說十幾年前,蕭老爺得了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是嗎?」
對方臉色一變,噤聲不語。
鬼谷真也擰起眉頭,越發覺得玉鈺兒此舉古怪。
「寒山冰蟬,乃世間奇物,蕭老爺若肯割愛,令公子的病不出三月就可痊癒。」
「姑娘,能不能……」
「另外,還得再贈我兩百萬兩白銀當作救命報酬。」
蕭天霸一聽到要兩百萬兩百銀這樣大的數目,當即便腿軟了。
玉鈺兒冷冷一笑,「若蕭老爺捨不得,令公子的生死便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了。」她起身,向鬼谷真使了個眼色,「我們走吧。」
「等……等等,妳的條件我都答應。」
事後,當玉鈺兒捧著從蕭天霸那得來的一個古香古色的小檀木盒子以及兩百萬兩的銀票回到客棧時,笑逐顏開的對鬼谷真說:「其實蕭天霸的胖兒子根本就沒有病,他只是吃了太多油膩的食物,又很少走動消耗體內多餘的油水,才日漸肥胖,看起來命在旦夕。
「依他的脈象,就算再躺在床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會輕易死掉,不過嘛,只要他喝了我給他熬的巴豆水,不出兩個月,保證他活蹦亂跳。」
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鬼谷真忍不住訓道:「雖然那蕭天霸看上去不是什麼好人,但妳做出這種趁人之危、拐騙銀兩之事,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鬼谷真自幼受父親教導,對於那些小奸小詐的欺瞞是很看不慣的。
雖然他並不討厭玉鈺兒,但她那一臉小人得志的神情,還是讓他忍不住出言教訓。
更何況蕭天霸現在是憂兒心切,才什麼條件都肯答應,若他哪天弄明白中了騙術,說不定會帶來什麼後患。
他不想她太露鋒芒,「如果妳真的想徹底脫離皇宮,從今以後就要學會掩飾。」
原本還滿臉開心的玉鈺兒收起笑容,一把扯掉頭上的斗笠,用那張泛著詭異氣息的陰陽臉與鬼谷真四目相對。
「我趁人之危?」她突然冷笑一聲,「鬼谷真,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不待他回答,她上前一步,抬高下巴瞪著他,「你知道我為何會知道蕭天霸有寒山冰蟬嗎?那是因為十二年前,身為土匪頭目的他,帶著山賊搶了別人家的傳家之寶,而被搶的就是我外公家。」
不理會鬼谷真錯愕的俊臉,她又道:「你以為蕭天霸生來便有華麗的府院、供他使喚的家奴,以及那些用也用不完的金銀珠寶嗎?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從別人的手中強取豪奪而來的。
「他貼出告示揚言要傾盡一半家產來救他兒子的性命,卻沒有人肯相救,你以為洛水鎮的這些大夫都是庸醫?」她冷冷一哼,「一個人作惡太多,得到的就是這樣天地不容的報應。
「索討兩百萬兩白銀,是要替蕭天霸做些善事,捐給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好重建家園,至於寒山冰蟬……」說到這裡,她眼眶微紅,「我是拿來給你解毒的。」
說完,她將手中的銀票和裝有冰蟬的檀木盒丟到鬼谷真身上,「你若覺得我的手段太過骯髒,就送回去給那個土匪吧。」
不等鬼谷真說話,她便提著裙襬,氣哼哼的甩門而去。
門外,鬼谷炎一臉尷尬的與玉鈺兒擦肩而過。
鬼谷真本能的接住她丟過來的東西,傻傻的站在屋內,而在門外把事情經過從頭聽到尾的鬼谷炎忍不住走進房裡,拍了拍他的肩。
「醫書上記載,寒山冰蟬乃世間難求的珍品,玉姑娘能想到用冰蟬幫你解毒,是想讓你體內的毒快些拔除。至於你們口中所說的蕭天霸,昨天我上街時也聽人提過,他……在十幾年前的確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真弟,雖然你一向冷靜聰明,但這次你真的冤枉玉姑娘了。」
鬼谷真緊緊捏著手中的銀票及做工精緻的小盒子,俊美無儔的臉上,慢慢出現了懊悔。
 
接下來北行的路上,玉鈺兒始終不肯搭理鬼谷真。
她向來恩怨分明,鬼谷真可以嘲諷她詭異的容貌,也可以斥責她刁鑽的性子,唯獨不能質疑她的人品。
更何況蕭天霸這個曾經占山為王的土匪,的確在十二年前將她外公的傳家之寶寒山冰蟬占為已有,這次在洛水鎮巧遇蕭天霸,拐騙他上當,不過是讓寒山冰蟬物歸原主罷了。
其實她可以想出更狠毒的方式令蕭天霸名譽掃地,只不過她也擔心事情若鬧大會驚動沐湛。
孰輕孰重,她還是有分寸的。
沒想到,她卻被鬼谷真認為是趁人之危。
這種羞辱對她的自尊心實在打擊很大,所以她直接無視鬼谷真,不管鬼谷炎如何調解也絕不妥協。
反過來,鬼谷真面對她時不時的白眼和惱人的小脾氣,既不生氣也不懊惱,就像一個縱容妹妹使性子的大哥哥,由著她鬧脾氣。
鬼谷炎對兩人整天冷戰實在是看不過去,便私底下勸他,「玉姑娘好歹也是個女孩子,雖然性子刁鑽,又愛折騰人,但她的心腸極好,你是知道的。真弟,既然這次是你冤枉了她,還是要親口對人家道歉才是。」
鬼谷真不置可否的微笑,「有些人若寵她過了頭,她會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房門外一陣重重的腳步聲正從門口離去。
鬼谷炎愣了一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她在門口偷聽,怎麼還能說出這種氣人的話?」
「她會生氣,這也是一個好現象啊。」鬼谷真淡笑道,接著打量了下外面的天色,「今晚我有事要辦,不用等我。」
沒有理會鬼谷炎的追問,他換上一身夜行衣,匆匆忙忙走出客棧。
當天晚上只剩下玉鈺兒和鬼谷炎兩人一同用膳。
得知鬼谷真去向不明,這幾天始終不給他好臉色看的玉鈺兒有些心不在焉,就連鬼谷炎和她講話時她都答非所問,鬧了不少笑話。
回到房裡,她氣急敗壞的扯著手帕,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才費盡心力幫他配藥解毒,為了能夠盡早解決他體內的病根,還準備把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傳家之寶借給他用,結果卻反被責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仍舊沒聽見他回隔壁房的腳步聲。
鬼谷炎說他有事要辦,莫非這裡有他認識的姑娘,所以他便趁著月黑風高,跑去與老相好私會?
想到這裡,她更加氣憤難平,妒火狂燒。
其實從前在皇宮裡,沐湛的妃子們不知說過多少比他所說更難聽的話,她都充耳不聞,為何面對鬼谷真的奚落和冤枉,她卻這麼在乎又難受?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與鬼谷真相處的點點滴滴。
最後也不知是幾時睡下的,當她迷迷糊糊醒來時,陽光早已透過窗口射進來,暖洋洋的,還帶著一股清新的味道。
比起南方的溫濕燥熱,北方的氣候在八、九月仍舊清爽怡人。
簡單的洗漱之後,她剛想出門,卻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鬼谷真嚇了一跳。
平時他總是白衣如雪,勝似謫仙,可是現在他卻穿著髒兮兮的夜行衣,俊俏的臉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刮到,竟有幾處細微的傷痕,他的雙眼略顯浮腫,像是整晚也沒闔過眼,整個人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
她略微震驚,忍不住問道:「你……你昨天與哪個姑娘私會去了?怎會如此狼狽?」
鬼谷真先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即推開她,逕自向房裡走去。
玉鈺兒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後,只見他將手中提著的一袋東西一把扔到桌上,並示意她打開。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打開袋子,就見裡頭密密麻麻的,全是些罕見的毒蟲蛇蟻,有好多甚至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鬼谷真見她驚愕的模樣,語氣仍舊非常淡漠,「當初妳說榮華、富貴把妳從皇宮裡擄出來時,耽誤了妳煉毒的進程,害妳辛辛苦苦累積的藥材都落在皇宮裡。
「雖然我不知道妳那些藥材包括哪些,但我查過醫書,上面提到這些蟲蟲蟻蟻絕對都是製毒的上品藥材。」
玉鈺兒萬分吃驚的指著那些東西,「你……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昨晚你一夜未歸,就是……」
鬼谷真沒點頭也沒搖頭,不過滿臉的疲憊證實了她的猜測。
一時之間,她的胸口突然被某種情感漲得滿滿的,也不知是感動、懊惱還是愉悅,千頭萬緒一齊湧過來,令她心神紊亂。「你幹麼特意找這些東西給我?」
「妳不是在生我的氣嗎?」
「這和你去找這些東西有關?」
鬼谷真疲憊一笑,「堂兄說,想哄女孩子就要投其所好,既然胭脂水粉、金釵銀飾妳不喜歡,那我只好找妳喜歡的東西來送。」
玉鈺兒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妳還氣我嗎?」
她本能的搖頭。
「不會再無視我了吧?」
她再次搖頭。
「這才乖!」帶著幾分笑意,他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咕噥了一聲,「好睏。」
說著,他便朝著玉鈺兒的床躺了上去,鞋也沒脫隨即發出微微的酣聲。
玉鈺兒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回過神時才驚覺不對,站在床前哇哇大叫,「喂,誰說我不氣了?我還很生氣,還有你到現在都沒和我說對不起……喂……你醒醒,這裡是我房間,要睡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睡啦!」
 
玉鈺兒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一下就被鬼谷真弄來的幾隻毒蟲蛇蟻收買,徹底向他舉了白旗。
說好一輩子不理他,可還沒過兩天,她又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跑,嚷嚷著要用寒山冰蟬給他解毒。
這寒山冰蟬是世間少有的奇物,據傳是來自那萬年不化的雪山之上,每逢農曆八月十五,冰蟬都會甦醒一次,只有趁牠醒來的時候,才能發揮神奇療效。
玉鈺兒的尚書外公是有名的神醫,對寒山冰蟬這從十幾代前被先祖發現後就流傳下來的傳家之寶自是十分重視。
小時候她每次到了外公家,外公都會把裝有冰蟬的盒子拿出來獻寶,想培養她對醫藥的興趣,所以,玉鈺兒之所以這麼喜歡研究各種奇門毒藥,與外公從小的教導有很大的關係。
在冰蟬未被搶走前,她曾親眼看過外公用牠救人,所以她知道冰蟬昏睡時身體非常肥壯,但只要在每年八月十五月圓夜時,把牠放到特製的湯藥裡泡上半個時辰,肥壯的身軀就會不斷的縮小,就能用來解毒了,可這事前的準備繁雜,必須停留此處採買齊全藥材才行。
狼族所在地雖離這裡不遠,但若錯過今年的八月十五,想要用冰蟬解毒就要再等上整整一年,於是他們決定暫時在此停留幾日,便飛鴿傳書給狼王,告知會遲些日子才回去。
到了八月十五那天,鬼谷真吃驚的看著那隻大肥蟲在滾燙湯藥的熬煮下,身子慢慢變得越來越小,而原本白色的軀體也慢慢變得通紅。
玉鈺兒因為看見這神奇的一幕而變得非常興奮,那雙眼冒光、滿臉期待的神情實在非常惹人憐愛。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玉鈺兒泛青的右臉似乎比從前白皙了許多。
他記性不差,與最初見到她的模樣相比,她的面孔確實在無形之中產生了幾分微妙的變化。
當她笑嘻嘻的從藥碗裡將那隻蟲子拎到他面前,一把在燭火上燒得發紅的匕首也朝他伸了過來,他的思緒頓時被打斷,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
「妳要幹麼?」
她詭異一笑,「你長得這麼妖孽,繼續活下去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姑娘,我就替天行道在這裡收了你吧。」
她故作陰森的模樣實在很有喜感,他不禁放鬆了戒心。
可一不留意,手臂就被她一把抓了過去,滾燙的匕首在上面輕輕劃了一道傷口,從中溢出來的鮮血散發出腥味,令那隻蟲子異常興奮。
鬼谷真知道自己現在若是逃掉一定會被她笑話,所以只好眼睜睜的看她將蟲子放到他的傷口處,慢慢吸光皮膚周圍的血漬。
那蟲子每吸一口,身體的顏色便慢慢產生幾絲變化,接著就見蟲子突然順著傷口鑽到了他的皮膚裡面。
鬼谷真懷疑是不是玉鈺兒又在整他,因為她臉上的笑容實在恐怖。
可他沒心思再去注意她,因為當蟲子一點一點爬進肉裡,那股鑽心的痛楚也越來越強烈。
蟲子開始在他的身體裡遊走,他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玉鈺兒有些心疼的拿起手帕,輕輕幫他擦拭額上的汗水。
「這蟲子在吸食你體內的殘毒,雖然會有一些痛,但只要牠在你的體內爬上一圈後,很快就會自己爬出來的。」
「所以妳讓這該死的臭蟲子爬進我的身體,不是故意要報復我不久之前說話傷了妳?」
玉鈺兒臉色一變,用力掐了他的手臂一下,「我像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當然像!
之前因為他不小心說錯話,她可是整整好幾天不理他。
不過此時的鬼谷真已經懶得和她鬥嘴,因為那該死的蟲子不知道在他的身體裡做什麼怪,每爬動一下,疼痛感便加劇一分,最後,他只能虛弱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就連嘴唇也開始發紫。
玉鈺兒有些擔心,跟著坐在床前,仍不斷幫他擦著汗。
他覺得自己虛弱得就快要連眼睛也睜不開,眼前的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覺得渾身上下熱得難受,不斷有汗水從身上流出來,黏膩膩的,非常難受,可在她的柔荑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膚時,那股莫名的清涼感令他稍稍緩解了身體的不適。
所以,當她的手離開他時,他本能的捉住她,也不知哪來的一股蠻力讓他反身將她按在身下。
玉鈺兒驚呼一聲,雙手推著他的胸,「你做什麼?」
鬼谷真未回答,反倒緊抱住她,覺得她待在自己懷裡的感覺異常舒服,「妳這麼賣力勾引我,若不做點什麼,好像有些對不起妳。」
她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發白,忍不住怒道:「誰勾引你了」
雖然身上痛得厲害,但他心裡卻非常清楚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他邪魅一笑,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妳剛才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摸我,只要是正常男人都禁不起妳這般挑逗的。」
她的臉頰瞬間漲紅,神情略顯懊惱,「我……我是見你汗流不止,才好心幫你忙的。」
「嗯,妳果然是個體貼的姑娘。」說著,對著她仍想解釋些什麼的小嘴,一口親了下去。
玉鈺兒氣得大叫,胡亂蹬腿想要把他踢開,他的吻細膩輕柔,身上的味道也清爽好聞,掙扎沒幾下,發覺實在難逃他的束縛,她索性便乖巧的仰躺在床上,任他親個夠。
鬼谷真並沒有輕薄她的意思,這回親她,只是情難自禁。
她的肌膚非常嬌軟,散發著陣陣藥香,很清爽誘人,詭異的半邊臉在這一刻彷彿也變得不再明顯了。
她像極了受驚的小兔子,睜著圓滾滾的大眼,可雖然是縮著肩,卻一臉豁出去的模樣,他見了心生愛憐,便慢慢放柔了力道,輕輕啄著她的嘴唇。
親了幾下,慢慢退開,兩人四目相對。
她舔著濕潤的唇瓣,傻傻的看著他,似乎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體驗,眼底流露出好奇的光芒。
他笑了笑,身體裡不斷叫囂的痛楚漸漸被他忽略,他現在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
他想要她,那種感覺非常強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這麼想與她有肌膚之親,究竟是那隻該死的蟲子在做怪,還是發自內心所渴望……
鬼谷真向來冷靜自持,但這一刻,他的想法很瘋狂,瘋狂到……他竟然有些壓抑不了自己的渴望。
她睜著無辜的大眼與他對望,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為什麼親我?我又不是美女。」
鬼谷真被問得一愣。
為什麼?
這問題很奇妙,然而他也不知道答案。
過了半晌,他才道:「妳放心給我親,我不嫌妳醜。」
玉鈺兒頓時氣炸了,對著他迷人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在他喊痛時,她又用力踢了他一腳,推過他的身子跳下床,指著他的俊臉怒道:「鬼谷真,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我詛咒你被蟲子咬死。」
吼完,她氣惱的轉身,甩門離去。
鬼谷真非常無辜的摸著被她咬出血的嘴唇,雖然她其實一點也不醜,但是她說自己不是美女的,他才會說不嫌她長得醜。
就算他說錯了話,她有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嗎?
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恍然大悟的笑出來,該不會因為他沒說她想聽的那句話,那小丫頭才氣惱得甩門離去吧?
此時的鬼谷真,完全忘了還有一隻大肥蟲子在他的身體裡作怪,因為他的整個心思已經完全被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人給占據了。
第五章
事後,當鬼谷炎為鬼谷真把脈時驚奇的發現,他的脈象已穩定得令人訝異,就連長年不癒的咳血症狀也好久都不曾犯了,身子骨更硬朗了許多。
對於這樣的變化,鬼谷炎又驚又喜,他萬萬沒想到一隻小小的冰蟬,居然會有這麼神奇的療效。
玉鈺兒說,只要持續每三天按時服用湯藥,不出半年,鬼谷真體內的毒就會全部化解。
鬼谷真雖然嘴上不說,心底對玉鈺兒卻是充滿感激。
雖然她仍舊因他數日前的失言又對他擺了好幾天的臉色,但後來一路上他特意帶她吃了不少美食,又買了很多新奇玩意兒送她之後,總算哄得她又露出調皮的笑臉,一路上嘻嘻哈哈笑語不斷。
越接近北部,鬼谷真的名號越是響亮。
許多百姓與地方官紳都對這俊美無儔、聰明大氣的小狼王十分擁護。
鬼谷真年紀雖輕,但自幼跟著狼王,做了許多善事,至今百姓們仍津津樂道。
當那些事蹟一件件傳進玉鈺兒耳裡時,她對他的愛慕之情也在無形中日漸加深。
約莫七、八日之後,他們終於抵達狼族的所在地—臨安。
臨安是非常繁華富饒的地方,東面有著駱族,西面則是鷹族,三個部族向來交情甚好,彼此間也十分團結。
每隔六年,三大部族就會推選出一位總族長,總族長的提選方式則是按各部族的能力、勢力以及影響力來決定。
而狼王鬼谷毅已經連續二十多年擔任總族長之位。
他那狼王的稱號在北部的影響力相當大,連遠在盛京的沐湛也時有所聞,對狼族的龐大勢力不敢小覷。
雖然沐湛很有野心,但想平定天下、統一南北,卻不是件輕鬆的事。
想要打敗北方三大部族,首先要攻破駐守在隸洲濟海一帶,以程伯年為首的三十萬水兵。
程伯年並非三族的盟友,但一旦開戰,幾方人馬為了守住家園,必定會團結對外。
若素有海王之稱的程伯年與足智多謀的小狼王鬼谷真聯手,沐氏王朝縱有鐵騎百萬,恐怕也難占上風。
所以多年來即使沐湛對北方虎視眈眈,卻因忌憚這股勢力而遲遲未派兵攻占,這促成南北兩方互不相犯的景況。
 
當玉鈺兒第一次看到狼王鬼谷毅時,立刻被他的風度氣概震懾住。
他的五官堅毅深刻,與鬼谷真有幾分神似,可以看出年輕時也是個俊美的翩翩美男子。
鬼谷夫人亦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因為自幼長在北方,性格非常豪爽大方。
當鬼谷夫婦得知,糾纏鬼谷真多年的惡疾已被玉鈺兒治癒後,把她視為狼族的大恩人,將她奉為上賓,相當禮遇。
玉鈺兒和鬼谷夫人一見如故,總是熱絡的聊個沒完。
因為小狼王終於平安回家,府裡為此大肆設宴,慶祝鬼谷真重獲健康。
席間,鬼谷毅得知玉鈺兒為已故宰相玉清風的小女兒時,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情。
「鬼谷伯伯,您認識我爹爹?」
鬼谷毅略顯滄桑的臉上透出幾分對故人的懷念。「玉宰相當年是沐氏王朝最令人敬佩的一代明相,不但勤政愛民、不畏強權,最可貴的就是他身處高位卻仍能憐憫百姓疾苦,為此諫言、付諸行動。」
十幾年前,鬼谷毅出使盛安,曾與玉清風有過幾面之緣,兩人年紀相仿,雖然相處只短短數日,卻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後來聽聞玉清風病逝,鬼谷毅傷感許久。
他還記得玉清風膝下有兩個玉雪可愛的寶貝女兒,大女兒玉金兒溫婉懂事,小女兒玉鈺兒調皮天真,沒想到轉眼之間,當年僅五、六歲的玉鈺兒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鬼谷真也很意外,沒想到性子刁鑽調皮的玉鈺兒竟是權傾一時的明相之女,兩人實在是相距甚大。
但也只有這樣古靈精怪的鈺兒,才最合他的心思。
「沒想到叔父與玉姑娘的父親竟是故友,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啊。」鬼谷炎也不禁感慨萬分。
鬼谷毅笑著點點頭,「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玉宰相的家人,這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吧。」說著,臉色卻慢慢黯下幾分,「只可惜金兒那丫頭沒福氣,嫁給皇帝沒幾年,居然就……」
原本熱絡的宴席,驀地變得死寂。
大玉后是沐氏王朝的一代聖后,她自幼與沐湛青梅竹馬,沐湛登基後,她也成為了皇后。
賢德聖明的玉金兒承襲其父的風範,知民疾苦、為民發聲,令老百姓真心愛戴這位性情良善的皇后。
可惜好景不長,沐湛雖然深愛著髮妻,卻抵擋不住權勢欲望的誘惑,慢慢的,沐湛的後宮越來越充盈,玉金兒雖然未表現出來,心中卻滿是惆悵。
由於沐湛膝下始終無子,因此當德妃被太醫診出喜脈時,沐湛相當開心,甚至下旨大赦天下,於宮中設宴三天。
然而沒過四個月,龍種卻意外沒了,德妃一口咬定罪魁禍首便是玉金兒,說她因為擔心皇子的存在會影響自己在後宮的地位,才使手段害未出世的小皇子胎死腹中。
沐湛十分震怒,與玉金兒發生激烈的爭執,玉金兒雖拚命否認,但沐湛因怒火攻心失去往日的冷靜,不肯相信玉金兒的說詞,更當場下了一道聖旨,三日後賜皇后鴆酒自盡。
當晚,沐湛產生悔意,幾番思索後發覺事情有異,溫婉善良的金兒根本不是心腸歹毒之人,他暗忖明日要好好調查此事,再向金兒道歉,沒想到第二日清晨,卻傳來皇后已香消玉殞的消息。
沐湛跌跌撞撞的趕到雪玉宮,只見玉金兒已經七孔流血、喪命多時,他悲痛欲絕,整個人徹底陷入瘋狂。
事後他查出德妃其實並未懷上龍種,只是想藉此計策博得帝王垂愛。
不想玉金兒竟發現她的詭計,她擔心皇后會在皇帝面前揭穿這謊言,才假裝流產順便栽贓陷害玉金兒。
至於那杯鴆酒也是她故意派人提前送到雪玉宮,逼傷心欲絕的玉金兒飲下。
得知真相的沐湛挾著雷霆之怒親手將德妃千刀萬剮,又命人將她暴屍荒野。
可無論沐湛有多後悔,他心愛的金兒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於是在玉金兒百日之後,他便下旨將金兒唯一的妹妹玉鈺兒納入後宮,封了小玉妃的稱號。
外人或許不知原由,鬼谷毅卻知道沐湛是想藉由玉鈺兒那張與玉金兒相似的面孔來平撫自己對髮妻的癲狂思念。
聽見姊姊的名字,一向愛笑愛鬧的玉鈺兒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鬼谷真見她一臉沉重,忍不住心疼,便在桌子底下輕輕將她略顯冰冷的手牽起,緊緊握住。
溫熱的力量透過手心傳至她的全身,她抬頭與鬼谷真對望,勉強扯出笑容,「我沒事的。」
鬼谷夫人見狀,忙幫著幾人夾菜打破沉悶氣氛,朗聲道:「再過一、兩個月,北方就要下大雪了。鈺兒,妳自幼生長在南方,到時一定捱不住這兒的嚴寒,我已經吩咐府中的裁縫,明兒給妳做幾套皮裘保暖。」
玉鈺兒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笑著點點頭,很感激鬼谷夫人能及時轉移話題,化解她心中的愁悶。
當聽到鬼谷炎提及龍王寶瓶時,鬼谷毅也有感而發,「那的確是個神器,傳說曾有人打開過瓶子並向龍王許願,說是想上天修道成仙。結果雖然不得而知,但既然龍王寶瓶的傳說已流傳數百年了,或許真有根據。」
「若那寶瓶如此神奇,想必沐湛更不可能輕易出借。」思及此,鬼谷炎心有餘悸的續道:「幸好這次有玉姑娘鼎力相助,真弟的病才得以治癒。」
桌子底下,鬼谷真的手也握得越來越緊,玉鈺兒不傻,明白那股力道道盡了他的感激。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目光中有著道不盡的濃情蜜意。
酒過三巡後,鬼谷炎向眾人提出遠遊的計劃。一直以來,真弟的病都由他照顧,既然現在真弟已經痊癒,他也想四處走走,拓展自己的視野。
玉鈺兒聞言非常捨不得,一再挽留,但鬼谷炎去意甚堅,她不禁眼眶泛紅。
對她而言,鬼谷炎就像親哥哥一樣對她疼愛有加,如今無依無靠的她,對鬼谷炎的手足之情,總是難以割捨。
鬼谷炎知道她心中不捨,便安慰她自己只是出門數日,等遊歷夠了自然就會回來。
鬼谷夫婦也對玉鈺兒又哄又勸,費了一番工夫最後總算逗她笑了。
鬼谷真當下未發一言,卻在宴席後帶著玉鈺兒參觀府裡的後花園。花園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清幽雅致,花園中有座蓮花池,池裡養著漂亮的小金魚,在天上的點點星光映照下,湖面泛出美麗的粼粼波光。
「沒想到妳性子刁蠻,卻還有這麼多人喜歡,世間真不公平。」回想起自己的爹娘和堂兄都把她當寶貝似的寵愛,他忍不住戲謔笑道。
正拿著樹枝在池邊逗弄小魚的玉鈺兒聞言,回頭瞪了他一眼,「本姑娘天生麗質,自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他邪氣一笑,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著她的面孔,「是天生麗質的陰陽臉吧?」
玉鈺兒氣得嘟嘴,用力踢了他一腳,鬼谷真敏捷的避開,趁她腳步一個不穩,將她的身子扯進自己懷中。
被牢牢抱住的玉鈺兒只覺他的懷抱很溫暖,即使在這清涼的夜裡,依舊能感受到他那火熱的體溫。
「以後不准妳再為別的男人哭。」看她得知堂兄就要遠遊的消息後,紅著眼眶挽留他的樣子,就算知道兩人只是兄妹情誼,可她那依依不捨的可憐模樣,還是讓他很吃味,妒火狂燒。
她從他懷中仰起臉,調皮的嬌笑,「你堂兄本來就比你好,他溫柔俊俏、斯文有禮,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鬼谷真聞言,氣極的俯身,對著她的小嘴狠狠吻了下去,讓她被吻得差點窒息,在他懷中嬌喘連連。
他哼了一聲,「妳繼續激怒我試試。」
「誰激怒你了?」
「以後也不許妳在我面前稱讚別的男人,這是命令!」
她雖然一臉不滿,心底卻因為他為自己吃醋的模樣感到甜蜜不已,她淘氣的朝他吐舌,「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鬼谷真用力攬著她的纖腰,在她柔軟的腰間掐了一把,邪笑道:「因為妳現在到了我的地盤,要敢不聽話,我會好好教訓妳。不過嘛,妳要是肯乖乖的,我就不欺負妳。」
見玉鈺兒瞪他,鬼谷真卻毫不在意,捧起她的小臉,調戲地親了她一下。
玉鈺兒張口就咬,卻被他輕易躲開,還捏了捏她軟綿綿的兩頰,挑眉笑道:「同樣的虧,我可不會再吃第二次。」
 
幾日後,鬼谷炎在眾人的送別下,背著行囊上路了。
玉鈺兒雖然不捨,還是不忘千叮嚀萬囑咐,讓鬼谷炎記得一定要早日歸來。
送走了鬼谷炎,北方的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寒冷,幸好鬼谷夫人心思細膩,幫她做了好幾件美麗的皮裘,她才沒凍著。
玉鈺兒非常喜愛這種毛茸茸的皮裘,每天都穿著和鬼谷真四處遊玩。
這天,鬼谷真帶著玉鈺兒來到臨安頗富盛名的鶴香樓吃飯。
因為最近天氣越來越冷,即使玉鈺兒穿著皮裘仍被凍得瑟瑟發抖,鬼谷真見她小臉慘白,便點了鶴香樓最有名的魚香火鍋讓她吃了能暖和些。
玉鈺兒在皇宮雖然吃過各種山珍海味,但卻未品嚐過這種北方特有的火鍋,對這種吃法感到十分新奇。
一大鍋的湯在小爐子上燉得熱騰騰的,裡面放了各種各樣新鮮的青菜,還加了一條又肥又大的黑魚。
鬼谷真說,黑魚營養豐富,燉出來的湯也鮮美可口,不吃可惜。
玉鈺兒一邊吃一邊嘆息,鬼谷真說的沒錯,沒想到世間竟有這麼美味的東西。
鬼谷真見她一張小嘴塞滿了食物,還不忘咕噥著,忍不住笑了,心底泛起一股柔柔的情愫。
沒一會兒工夫,玉鈺兒便吃得滿頭大汗,不停喊熱,鬼谷真見她白皙的粉頰邊沾了醬料,親暱的伸手為她擦拭。
「好歹妳也是宰相千金,怎麼吃起東西活像餓了三天似的?」
好不容易嚥下口中香噴噴的牛肉,玉鈺兒抬眼看他,「有句話說的好,相貌堂堂歹心腸,邋裡邋遢寬肚囊。」她眨眼笑道:「這說的是越是不修邊幅之人,心胸越是寬大。」
鬼谷真被她逗得直笑,「那妳的心胸寬大到只因我說錯話,就好幾天對我不聞不問?」
玉鈺兒臉色一紅,羞惱的瞪了他一眼,「真小氣,居然還在記恨。」
「怎麼可能會記不住?妳不知道,當妳不理我時我心裡有多難受,其實我……」
話未說完,榮華便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在鬼谷真身邊小聲道:「少主,福小蠻來了。」
鬼谷真臉上本有著千絲萬縷的柔情,卻在瞬間化為烏有。
玉鈺兒耳尖,拿著筷子不解的問道:「福小蠻是誰?」
榮華立刻開口道:「她是少主未過門的娘子。」
 
當鬼谷真帶著玉鈺兒趕回狼王府時,一道粉紅的身影以極快速度朝鬼谷真飛奔而來。
玉鈺兒還沒有看清對方長相,粉衣女子已經像隻花蝴蝶般撲進鬼谷真的懷裡。
「真哥哥,我來看你了,我好想你。」
原與鬼谷真並肩行走的玉鈺兒被她一把擠到旁邊,險些跌倒。
粉衣女子卻像完全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抓著鬼谷真說個沒完。「我聽爹爹說你的病已經全好了,真哥哥,這是真的嗎?」
未等鬼谷真回答,她又自顧自的興奮說著,還拉起他的手。「如果你身體真的無礙了,那就太好了,我盼著這一天已經盼了好久好久……」
鬼谷真被她東一句、西一句問個不停,臉上已經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玉鈺兒見兩人手拉著手,他又任她靠在懷裡,一副親密的模樣,忍不住踱到一旁坐下,撇撇嘴,心裡非常不是滋味。
榮華富貴見狀也無奈嘆息。
直到福小蠻終於從見到鬼谷真的興奮中平復下來,才發現不遠處的玉鈺兒蹺著小細腿,正與榮華、富貴聊天。
「鬼呀!」她看清玉鈺兒的陰陽臉後,嚇得猛然倒退一步。「真哥哥,房裡有鬼!」
鬼谷真原本就有些受不了她的聒噪,這下更是把他氣得臉色大變。
雖然福小蠻是鷹王之女,自幼養尊處優,可玉鈺兒也是被寵大的,聽到福小蠻的驚呼,雖不至於把玉鈺兒氣得變臉,但心底難免湧起了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她起身走向福小蠻,故意將自己那張詭異的陰陽臉湊近她。
「妳眼力不錯,我的確是個鬼,而且還是吃人的女鬼,我最喜歡把人分屍,再取出心臟來享用。」不理會福小蠻被嚇白的俏臉,她故意發出恐怖的笑聲。「知道我的臉是怎麼弄成這樣子的嗎?」
福小蠻嚇得直往後退,因為玉鈺兒此刻的表情實在很可怕。
「因為不久前,我吃了不新鮮的死屍肉,那上頭有屍毒,所以我的臉才變成這可怕的樣子,不過嘛……」她陰森一笑,伸出細嫩的手指在福小蠻的臉上摸了一下,「看到妳,我又重燃恢復容貌的信心,因為妳的肉看上去真的很新鮮……」
就在福小蠻嚇得放聲尖叫時,鬼谷真忍不住頭痛的翻白眼,「妳別再嚇她了,她會當真的。」
玉鈺兒嘟了嘟嘴,滿臉哀怨的回瞪他,「隨便說兩句你就心疼了啊?既然你嫌我礙眼,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我很乖巧懂事的,不妨礙你和你未來的娘子敘舊了。」
說完,她揚著下巴哼了一聲,也不理會鬼谷真滿臉的無奈,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
榮華和富貴兩人相互對視,雖然他們很粗神經,卻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玉姑娘她吃醋了!
鬼谷真原本想追過去解釋,可眼前還有一個麻煩精要解決。
打發了榮華、富貴後,他冷淡的問福小蠻,「妳怎麼來了?」
「你不歡迎我嗎?」福小蠻雖然不清楚那個女人是誰,但聽他們的對話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可她還來不及生氣,就被他嚴肅的口氣嚇了一跳。
「妳剛剛說了讓別人很不開心的話,這樣不好。」
「你說的是那個長得像鬼的姑娘嗎?」
鬼谷真不悅的糾正道:「她不是鬼,她是我府裡的貴客。」
「真哥哥,你不像從前那般溫柔了。」
鬼谷真冷漠的盯著她瞬間垮下的小臉,許久之後才輕輕吐出一句話,「妳應該去找一個真心對妳好的人了,因為我們早在半年前就解除婚約了!」
第六章
腳步未停的衝進狼王府專門為自己準備的藥房裡,玉鈺兒氣惱的將辛辛苦苦蒐集來的各種毒蟲蛇蟻全放到小藥缽裡,用力搗得稀巴爛。
每搗一下,還不忘低咒幾聲。
鬼谷真這個王八蛋居然沒說他藏了個未過門的小娘子。
那福小蠻就像一個剛蒸熟的糯米丸子,軟軟嫩嫩,一副香甜可口的樣子,連說話的聲音也軟綿綿的,很是好聽,比起自己這張不人不鬼的陰陽臉,不知強上多少倍。
據說她還是鷹王的寶貝女兒,自幼便和鬼谷真訂下親事,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難怪福小蠻看到鬼谷真便熱情的黏上去,滿口真哥哥的,叫得親暱無比。
但最可恨的就是,鬼谷真不但不推開她,反而還因為自己嚇福小蠻而斥責她。
她越想越悶,越想越氣!
玉鈺兒恨不得缽裡的毒蟲蛇蟻就是鬼谷真,她狠狠的搗、狠狠的戳,誰讓他騙她、罵她!
「妳再搗下去,那缽就要被妳搗爛了。」
鬼谷真頎長俊挺的身影,在夕陽餘輝的映襯下出現在門邊,帶著一臉笑意的望著她。
玉鈺兒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旋即狠狠瞪他一眼,然後就無視他的存在,低頭繼續搗著。
鬼谷真聳聳肩,慢條斯理的將門掩好。
剛剛打發了福小蠻,鬼谷真沒有直接去房裡找玉鈺兒,以他對她的瞭解,她會乖乖回房才怪。
果不其然,找來這兒便看見她正折磨可憐的小蟲子。眼看著蟲子被她搗碎,詭異的噁心味道瀰漫了整間屋子,她卻絲毫不覺,仍一臉氣惱,下手不留情,分明一副把蟲子當成他來搗的模樣。
鬼谷真搖頭笑了笑,眸中盡是對她的疼寵。
他姿態優雅的走到她身邊坐下,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玉鈺兒氣惱的嬌斥道:「你不是陪你那糯米丸子般的未婚妻去了,怎麼還有空來我這裡喝茶聊天?你就不怕她吃醋發脾氣嗎?」
「糯米丸子?」鬼谷真饒富興味地挑眉。
「你那未婚妻長得又白又嫩,一副嬌滴滴、軟綿綿的模樣,不是糯米丸子是什麼」
被她的話一逗,鬼谷真忍不住哈哈大笑。
玉鈺兒氣得小臉煞白,氣沖沖的轉頭,對著他的鞋面狠狠一腳踩下去。
鬼谷真痛得皺起眉頭,斂住笑容,委屈道:「妳踩我幹什麼?」
「我沒踩你,是你的腳礙著我的腳了。」她氣呼呼的吼完,又回頭繼續搗東西。
鬼谷真知道她為福小蠻的事在氣惱,忍不住打趣道:「妳是不是在吃……那糯米丸子的醋?」口吻中難掩幾分得逞的笑意。
玉鈺兒沒理他,心底卻不禁泛出酸味,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尷尬,就算她只是沐湛有名無實的妃子,在外人眼中,她也是一個有夫之婦,所以當她得知鬼谷真有未婚妻後,既不敢問也不敢聽,盡可能的逃避這個事實。
直到她親眼看見那嬌嫩的福小蠻出現在狼王府,與鬼谷真之間所擁有的小幸福就像美麗的氣泡,瞬間破滅得無影無蹤。
鬼谷真看出她眼底的悲傷,知道她肯定在介懷著自己的身分,不忍再繼續鬧她,起身從後面輕攬著她。「妳這個傻瓜,何必和自己過不去,我與小蠻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解除婚約了。」
玉鈺兒死都不肯承認,自己在聽到解除婚約四個字時,明顯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自幼體弱多病,但因鷹族與狼族一向交好,鷹王仍執意與狼族結親,直到最近幾年,我的身體越來越糟,鷹王擔心自己的女兒嫁過來會守寡,所以半年前就已親自退了這門親事,而他應是覺得理虧吧,已有好長時間都沒來拜訪了。」
鬼谷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懊惱,因為他只把福小蠻當成妹妹看,絲毫沒有任何情人的愛意存在。
可鷹王大概是聽聞他多年的惡疾已治癒,所以便派自己的女兒以拜訪為名,欲與鬼谷真重修舊好。
鬼谷真雖然不可能如了他們的意,但也不能明目張膽趕福小蠻回家,以免傷了和氣。
聽了他的解釋,玉鈺兒雖不再氣悶,可心底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回頭瞟著他,「就算退親還是可以再結親,那糯米丸子擺明一副吃定你的模樣,眼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已經把你當成她的未來夫婿。」
「她把我當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妳當成了什麼。」鬼谷真慢慢扳過她的身子,認真的與她對視,「我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位置從來都與她無關。」
玉鈺兒小臉漲紅,嘴裡卻不肯認輸,「就算你的心裡沒有她的存在,可遲早有一天,你也得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做王妃。
「那糯米丸子既是你的青梅竹馬,必定是死心塌地的要嫁你為妻,若你們倆就此成雙入對,比翼雙飛,那我怎麼辦?」
她刁蠻的雙手扠腰,擺出女王架式。
「看來像我這般柔弱瘦小又總是逆來順受的可憐丫頭,只能寄人籬下,當個被呼來喝去的受氣包,萬一她瞧我不順眼,用針扎我,拿蠟燭燙我,稍微做得不滿意便對我拳打腳踢,那我豈不是會被活活虐待死……」
未等她異想天開完,鬼谷真實在是受不了了,肩膀不斷顫抖著,一副憋笑到快要內傷的模樣。
玉鈺兒刁蠻任性、膽大妄為可是全天下皆知,她哪可能被欺負?
「喂,不准笑!」她氣得掐他一把,更不客氣的揪住他的衣襟,「鬼谷真你聽清楚,雖然我曾經是沐湛的妃子,但對他來說,我只是他藉以思念我姊姊的替身,對我來說,他則是殺害我姊姊的罪魁禍首。
「現在我離開了那個該死的地方,從此與沐湛之間也徹底的脫離關係,如果你對我不是真心的,你就不要再來招惹我。如果你真心愛我,那往後就只能喜歡我一個人。
「我非常自私又霸道,沒有我姊姊那般寬容大度,可以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接連將妃子納入後宮,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她能為愛犧牲自己的幸福,我可沒那麼偉大,所以,如果你不確定能夠愛我一生一世,從現在開始,我們便分道揚鑣。」
鬼谷真因為她的話微微一怔,過了好半晌,才揚唇微笑,輕輕撫著她散落在頰邊的長髮,柔聲道:「妳對我說了這麼多心裡話,我怎麼能不接受妳這番深情?鈺兒,我接受妳的表白了。」
她被他調侃得耳根羞紅,嬌吼道:「誰對你表白了,我這是……在宣布我的命令!」
鬼谷真一把將她攬進懷中,笑著在她耳邊低聲道:「遵命,只要是妳的命令,我都服從。」
 
雖然狼王府上下對當初鷹王退婚一事極為反感,但福小蠻打著拜訪的名義前來,狼王一家也不得不歡迎。
只不過狼王夫婦心知肚明.自己的兒子與玉鈺兒關係匪淺,小倆口情深意切,就算兒子沒當面明說,他們也已將玉鈺兒當未來媳婦看待了,自然不可能再接受福小蠻。
所以此刻福小蠻對自己在狼王府所受到的待遇非常不滿,即使狼王府上下對她仍算十分禮遇,可她總感覺有什麼東西不對了。
記得小時候,真哥哥都會帶著她在臨安城裡四處逛逛,她想吃什麼、玩什麼,都會有人馬上為她準備好。
可是現在,真哥哥不再陪她去逛街,下人們更是不再像從前那般把她當未來王妃尊敬。
最讓她氣惱的就是,在真哥哥的眼中,居然已有了別人的存在,偏偏那個人不但沒有自己漂亮可愛,還醜得像鬼。
她知道真哥哥一家人對自己的父親解除婚約的事很反感,但她是無辜的!
就算真哥哥活不久,她也心甘情願當他的王妃,可她爹仍執意要退婚,她也無可奈何。
她相信真哥哥明白她的情意,所以才會只帶著幾個貼身侍衛就這麼來到臨安,一心想與真哥哥重結連理。
可是……那個該死的玉鈺兒打碎了她的夢想。
聽榮華和富貴說,玉鈺兒來自盛京,親人都已去世,因為醫術高明,救了真哥哥一命,所以他們才把她也帶回臨安。
她只是個孤女而已,憑什麼和自己爭真哥哥,她一定會想辦法趕她走的!福小蠻聽了榮華和富貴的話後,在心裡做了決定。
這天清晨起床之後,剛好遇上鬼谷真和狼王帶著人馬出門辦事,福小蠻便想趁機教訓下玉鈺兒。
聽聞南方的姑娘性子軟弱、膽小怕事,相較北方姑娘的豪氣爽朗,南方姑娘根本就比不上,所以當她向玉鈺兒提出挑戰時,她很滿意的從對方臉上看到一閃即逝的驚訝。
「比試騎馬?」
福小蠻非常認真的點點頭,「沒錯!我要和妳比賽,贏的一方可以提出一個條件。」
「妳想提什麼條件?」
「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妳把我的真哥哥還給我。」
玉鈺兒聽了忍不住笑出聲,「還給妳?為什麼?」
福小蠻一本正經道:「因為我是真哥哥未過門的娘子,真哥哥是我未來的夫婿。」她惡狠狠的指著玉鈺兒挺翹漂亮的小鼻子,「妳搶走我的真哥哥,所以我要和妳決鬥。」
她打聽過,南方姑娘多半從小養在深閨,別說騎馬,恐怕就連家門也難得出去過幾次,所以只要玉鈺兒答應與自己比試,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贏回真哥哥。
見對方久未答腔,她氣惱的瞪圓雙眼,「玉鈺兒,妳該不會是怕了,不敢和我比吧?」
玉鈺兒配合的露出恐懼的神情,抖著嗓子說:「我對騎術並不精通。」
福小蠻頓時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妳認輸好了,只要妳肯認輸,我便取消這場比試。」
玉鈺兒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鬼谷真這位前任未婚妻還真愛強人所難,可表面上,她卻一本正經的搖搖頭,「認輸?那可不行,認了輸,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既然妳不肯認輸,那我們就來比比看誰厲害!」
結果,在福小蠻的百般「威逼」之下,玉鈺兒「惶恐不安」的與她來到狼王府的馬房,選了一匹比自己還要高的棗紅大馬。
福小蠻看了不禁偷笑,沒想到這個玉鈺兒嘴巴刁鑽、性格討厭,居然還笨得這麼離譜。
不會騎還選匹大馬就算了,要知道北方的姑娘可是人人都會騎馬射箭,更何況她爹還是鷹王,雖然她長得嬌軟白嫩,可騎馬射箭可是一樣都沒少學。
於是,帶著志得意滿的心情,在狼王府眾多僕人的圍觀下,她與玉鈺兒之間的比試正式拉開序幕。
起初,福小蠻以為自己必勝,騎著馬等著看玉鈺兒出醜,可漸漸的,她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個南方來的小孤女怎麼會那麼俐落的就騎到馬背上,又怎能在馬背上坐得那麼安穩?就連扯著馬韁的動作都不知道比自己熟練了多少倍?
就在福小蠻驚覺不對勁的瞬間,只見玉鈺兒一甩馬鞭,口中輕喝了聲,她跨下那匹高大的馬兒就像受到了指示,以非常優美的姿態從她眼前飛奔出去。
當經過自己身邊時,玉鈺兒那張陰陽臉上還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福小蠻心底一驚,知道自己上了玉鈺兒的當,趕忙扯著韁繩,飛也似的追了上去。
可讓她意外的是,玉鈺兒雖然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騎馬的姿態卻異常瀟灑,無論她如何拚命的追趕,仍舊落後對方整整兩大圈。
一等到達終點,福小蠻氣急敗壞的跑到一臉得意的玉鈺兒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妳……妳耍詐!」
玉鈺兒一把將她的手推到一邊,驕傲的揚著下巴冷哼一聲,「我怎麼耍詐了?」
「妳不是說過妳不會騎馬的嗎?」
「我只說我對騎術並不精通。」
「不精通妳還騎得那麼好」
玉鈺兒氣死人不償命的朝她擠擠大眼,還把陰陽臉湊到福小蠻面前,嚇得她直往後退。
「看來妳是算準了我不會騎馬,所以才死皮賴臉的逼著我和妳比試吧?」
被說中心事的福小蠻心虛的轉身想溜,卻被玉鈺兒提著衣領拉了回來。
「妳說過,贏的一方可以向輸的一方提個條件,我的條件都還沒提,妳急什麼?」
福小蠻繃著小臉,惡狠狠的問她,「妳……妳想要我做什麼?」
玉鈺兒圓滾滾、黑漆漆的大眼睛古靈精怪地直打轉,想了半晌,笑道:「我沒有妳那麼卑鄙,自然不會逼妳趕緊從這裡滾蛋。
「不過輸了就是輸了,妳總該付點代價。這樣吧,狼王府刷馬桶的孫大娘最近身子欠安,既然妳輸給了我,那麼未來的三天裡,刷馬桶的工作就由妳來完成吧。」
話音剛落,福小蠻便氣得哇哇大叫,「我可是鷹王的女兒,從小到大沒人敢叫我做事,別說刷馬桶,就算是一塊手帕,本姑娘也從來沒洗過一次……」
接著,她硬是滔滔不絕的說明自己是如何嬌貴。
玉鈺兒坐在一旁,邊享用著僕人送上的糕點和茶,邊打呵欠聽福小蠻說話,見她終於閉嘴不說了,才冷冷道:「這麼說來,妳就是輸不起了?」
不理會福小蠻瞬間沉下的小臉,她故意刻薄道:「你們鷹族的人真讓人瞧不起,當初鬼谷真身患惡疾,妳爹怕妳嫁過來會守寡,便急忙把婚退了,現在聽說他好了,又馬上黏過來想要重修舊好。
「福小蠻,這天下不是妳一個人說了就算的,輸不起想耍賴,我可以不與妳計較,但請妳記住,感情不是兒戲,不是妳想丟就丟、想要就要的。
「鬼谷真有自己的思想和人生,他想和誰在一起,不是由妳或我來決定的。」
一口氣說完,也不理會福小蠻被訓得俏臉通紅,她站起身,哼著小曲,神態輕鬆的從福小蠻的身邊走過。
不遠處,把這過程盡收眼底的鬼谷真,對玉鈺兒更加欣賞了。
這個小丫頭看似刁蠻,實則體貼入微,總是能打動他的心,對他來說,她是無價之寶。
 
用過晚膳後,玉鈺兒和鬼谷真兩人來到院子裡散步。
在北方住了一個多月,她已經慢慢習慣這裡的嚴寒氣候。
今日晌午時分降下一場大雪,這對從未見過雪的玉鈺兒來說是一片新奇的美景,兩人便相約穿著厚厚的皮裘,在一片蒼茫的白雪之中欣賞著天邊的明月。
玉鈺兒非常興奮的將白天與福小蠻比試的事說給他聽,她說自己從小就是個調皮搗蛋的野孩子,五歲學爬樹,八歲便與街坊的小孩子打群架。
她爹知道她調皮刁蠻,喜歡惹是生非,想矯正她好動的個性,找了好多師父教她習武、練字,可惜她武藝沒學好,字也練得很差,偏偏愛上騎馬射箭,所以當福小蠻說要與她比試騎馬時,她才會在心裡笑得那麼得意。
鬼谷真安靜的任她嬌脆的嗓音傳進自己耳裡,聽她敘述著小時的點點滴滴與生活瑣事。
月光下,她柔和的側臉顯得格外美麗。
鬼谷真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中,玉鈺兒的陰陽臉正發生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變化。
他突然想起白天時她和福小蠻的對話,忍不住問道:「如果妳輸了那場比試,會不會答應福小蠻的要求,把我讓給她?」
正捏著雪球的玉鈺兒不禁一怔,在鬼谷真期待的目光中,她耳根微燙,雙頰微紅,「不管這場比試的結果如何,只要你還愛我,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在鬼谷真揚起滿足的笑容時,她突然舉起手,將剛剛捏好的雪球砸到他身上,然後快步跑走。
鬼谷真一愣,追在她身後,口中喊道:「妳居然偷襲?」
玉鈺兒笑得天真爛漫,回頭嚷道:「你想聽的我都說了,讓我砸一下有什麼關係!」
聞言,他也彎身拾起雪團握在掌心揉捏,追著前面那道嬌小的身影,伺機投出。
就這樣,他與心愛的她像小孩子般在雪天的月色下,忘我的追逐笑鬧……
 
隔天清晨當玉鈺兒來到自己的藥房,準備為鬼谷真熬藥時,卻發現她精心蒐集許久的藥材幾乎全被破壞殆盡,就連鬼谷真不眠不休幫她找來的那些罕見蟲蟻也全數被毀壞。
這麼明顯的破壞行為,除了福小蠻那沒腦子的臭丫頭,她還真想不出有誰會這麼做。
玉鈺兒當場便嚷嚷著要找福小蠻理論,而鬼谷真得知消息後雖然也很生氣,可福小蠻畢竟是府裡的客人,事情一旦鬧大,狼族與鷹族之間維持多年的友好關係恐怕將會受到影響。
「妳先別衝動,這件事我會給妳討個公道。」見她氣得雙眼冒火,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樣子,他還真擔心她會在氣急之下宰了福小蠻。
「真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卑鄙。」玉鈺兒氣得不行,咕咕噥噥又罵了好一陣子。
鬼谷真一直勸哄,總算把玉鈺兒哄得眉開眼笑。
玉鈺兒雖然嘴巴壞又很愛惡作劇,本性其實非常率直天真,氣一陣也就消了。
鬼谷真見她笑顏重現,總算鬆了口氣,可他環顧四周那些被破壞殆盡的藥材,忍不住長嘆,女人的妒火果然很可怕!
 
三天後就是十月十五,每年的這個時候,臨安城內總是熱鬧非凡,因為這天是狼族的花燈節,是自古就流傳下來的重要節慶,到時大街小巷都會擺滿各種精美的花燈供人欣賞。
有些賣花燈的小販為了吸引顧客,還會在花燈上寫一則謎語,若能猜得出謎底,就可以將花燈提走。
玉鈺兒非常興奮,嚷嚷著要鬼谷真到時帶她一起去賞花燈,而鬼谷真自然不會拒絕。
只不過在花燈節那天,當福小蠻也吵著要與他們一起去看花燈時,鬼谷真平和的面孔多了幾分凌厲。
他已經告訴過福小蠻,自己與她之間的婚約已經解除,不會再有復合的機會,況且他只把她當妹妹看,與她之間從來都無關愛情,可她卻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任他怎麼推拒,仍舊糾纏個沒完。
玉鈺兒對此也不惱怒,只是看到福小蠻被鬼谷真拒絕後嘟起小嘴、滿臉的失落時,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閃過一抹算計的光芒。
「既然福姑娘是狼王府的貴客,咱們怎能隨便怠慢呢?若福姑娘想出去開開眼界,我們就帶她一同去湊湊熱鬧。」
鬼谷真皺起眉頭,他總覺得玉鈺兒似乎又想惡作劇,可沒憑沒據的又不能冤枉她,只好順著她的意思。
福小蠻卻未察覺不對勁,見玉鈺兒開口為自己說情,也顧不得之前對她的偏見,更加纏著鬼谷真要一同出遊。
結果,他們三人就這麼出現在臨安繁華又熱鬧的街頭。
此時大街小巷皆是一片光明燦爛,各種各樣美麗的花燈,讓駐足觀望的人們看得目不暇給。
一路上,福小蠻因為不滿鬼谷真只對玉鈺兒呵護有加,便想盡辦法要給她個下馬威。
但當福小蠻和玉鈺兒比試猜燈謎後,結果卻是玉鈺兒笑嘻嘻的與鬼谷真牽著手、走在前面溜達賞燈,而福小蠻卻吃力的提著各種各樣被玉鈺兒贏回來的花燈,像個小可憐蟲一般跟在兩人的後面。
該死的玉鈺兒,霸著她的真哥哥不放,根本就是一個長相不合格的狐狸精。
可惜她咕噥了好一陣子,前面手拉手的兩個人依舊甜甜蜜蜜,說笑個沒完,她只能咬牙切齒的拎著一堆花燈,繼續跟著。
逛了將近一個時辰,他們決定停下來歇歇腳,於是三人來到醉仙樓的包廂,點了一桌的美味佳餚。
席間,福小蠻不斷抱怨玉鈺兒使計耍詐,專挑些簡單的謎題來欺負她,玉鈺兒也不理她,一頭埋進美味的晚膳中吃得十分盡興。
見福小蠻罵累了終於停止說話,她才慢條斯理的擦擦嘴角,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裝有小蒸餃的紅色盒子,對福小蠻道:「妳看看這盒子設計得好看嗎?」
未等福小蠻答話,鬼谷真已經從玉鈺兒的眼裡看到了惡作劇的光芒,他輕輕咳了一聲,玉鈺兒瞟他一眼,沒搭理他。
鬼谷真無力蹙眉,知道這丫頭的壞心眼肯定又被福小蠻給激了出來。
盯著那紅色的小盒子半晌,福小蠻撇撇嘴,「一個裝餃子的破盒子有什麼好的,妳還真是沒見識,連這種東西也欣賞。」
福小蠻終於逮到機會損玉鈺兒一頓,自然是不會放棄。
玉鈺兒卻輕輕將小紅盒子捧到面前,一本正經的眨眨眼,「難道妳沒聽過盒屍的傳說嗎?」
「盒屍?」
玉鈺兒神祕兮兮的將自己那張泛著詭異氣息的陰陽臉湊到福小蠻面前,用手微掩著嘴巴對福小蠻道:「這是個很神祕的傳說,一般我都不說給膽子小的人聽,不過嘛……」她邪邪一笑,「我看妳膽子似乎還挺大的,所以我就和妳說吧。傳說啊,在幾百年前,塔塔族是一個勢力非常龐大的部族,族人一旦去世,就會讓他的後代把屍體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從骨頭上刮下來,放到太陽底下風乾,待風乾的屍肉萎縮後,就連同眼睛、鼻子、頭髮、牙齒這些器官一起放到紅色的小盒子裡封好,最後再繫上鮮紅色的綢帶,當作禮物送給死者生前最信任的人,這樣的禮物,就叫盒屍。」
「好噁心……」未等玉鈺兒講完,福小蠻已經一臉嫌惡的蹙起細眉。
「怎麼會噁心?妳知道嗎,凡是能得到盒屍的人,都能開天眼,只要開了天眼,到晚上就能看到在路邊行走的冤魂野鬼,有的斷了腿,有的瞎了眼,有的全身血肉模糊,還散發著惡臭的氣味……」
福小蠻已經被嚇得尖叫起來,躲在鬼谷真的身後直發抖。「妳……妳不要再講了。」
玉鈺兒優雅的夾起盒子內的水晶餃,輕輕放入口中,笑得一臉邪惡,「妳怕什麼,盒屍已經有好幾百年都不曾在人間出現了,就算真的有,也不見得會被妳遇到。」
鬼谷真聽她說得興高采烈,好氣又好笑的夾了塊鮮美的雞肉直接塞進她嘴裡。「妳最喜歡吃的鮮辣雞塊。」
玉鈺兒被迫張口,鼓腮咀嚼著口中的雞塊,嗔怒的瞥了鬼谷真一眼,擺明怪他打擾她整人的好心情。
鬼谷真無可奈何的回以一眼,彷彿在說—再整下去,那福小蠻就要被妳欺負死了。
兩人暗地裡你來我往的眉目傳情,福小蠻卻一臉心事重重的揪著衣襬,不斷想著盒屍的故事。
當他們酒足飯飽回到狼王府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因為福小蠻逛得腳疼,只想狠狠睡上三天三夜,就先回房了。
當她將室內蠟燭燃起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看見桌子上好似擺著一只繫著大紅綢帶的紅盒……
她揉了揉眼,再仔細一看,那盒屍的傳說猛地跳進她的腦海中,福小蠻瞪大雙眸,扯著嗓子尖叫,下一刻便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第七章
福小蠻被嚇暈的事情很快便在狼王府內傳開。
這件事引起很大的騷動,畢竟她可是雄霸一方的鷹王的寶貝女兒,一旦她在狼王府內出了任何差錯,兩族的關係必會受到巨大的影響。
那天夜裡,福小蠻因受到驚嚇發了高燒,整整一夜都睡得極不安穩,嘴裡還直喊著「不要不要」,被驚醒的眾人紛紛趕來探望。
當鬼谷真看到桌子上的紅色小盒子時,當即便沉下俊臉。
他將玉鈺兒叫到門外,難得嚴厲的訓斥道:「妳這次玩得太過火了。」
玉鈺兒冷下小臉,挑著眉頭反問:「你是什麼意思?」
「不要告訴我,那個紅色的盒子和妳一點關係都沒有。」
玉鈺兒氣得小臉煞白,指著鬼谷真的鼻子低吼,「你是說,是我把她害成那樣的?」
「我知道妳始終記恨她破壞妳藥房的事,但妳居然用這種卑鄙手段來害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玉鈺兒不怒反笑,「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鬼谷真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的與她對視。
過了許久,她才心灰意冷的開口,「如果你一定要找一個替死鬼的話,我不介意替你們狼王府來背這個黑鍋。」說完,她扯出一抹淒楚的笑容,不再多看他一眼的與他擦肩走過,直接回房。
接下來的幾天裡,福小蠻反反覆覆地又折騰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清醒過來。
起先狼王鬼谷毅從兒子口中得知,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是玉鈺兒時,不禁有些錯愕。
在他看來,玉鈺兒雖然調皮,卻不是個會在背後傷人的姑娘;再者,就算福小蠻真有個三長兩短,必須將罪魁禍首交給鷹王,鈺兒是他最敬重的玉宰相留下的唯一血脈,他說什麼也不可能將她交出去。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在真兒的心裡,鈺兒的地位非比尋常,若鈺兒有個什麼意外,真兒恐怕……
沒想到當他們向福小蠻問清事情緣由後,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原來那個擺在房間裡的紅色盒子是她自己包好,準備送給她父親的生日賀禮,因為匆匆忙忙的趕著去看燈,這禮物便被她給忘掉了。花燈節那天她始終想著那個盒屍的故事,才會在推開房門乍見紅色盒子時,嚇得昏過去。
眾人得知真相後,無不被這烏龍嚇出一身冷汗,狼王夫婦更是有口難言,恨不得這丫頭趕緊回鷹族,別再惹麻煩。
然而最懊惱的人是鬼谷真,因為他一時情急,居然不辨是非,直接將罪名扣到玉鈺兒的頭上。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犯下錯誤了。
從前一次她整整好幾天沒和自己說過一句話,就算碰了面也對他視若無睹的情況看來,這次她大概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理他了。
鬼谷毅得知兒子冤枉鈺兒,相當生氣,便當著玉鈺兒的面,狠狠將自己的兒子訓斥了一頓。
大家都知道,狼王是擺明要幫鈺兒出氣。
鬼谷真從小到大被狼王夫婦捧在手心,就連捱罵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可現在他們為了給玉鈺兒出口氣,竟當著府裡所有人的面,將鬼谷真狠狠訓斥了一頓。
鬼谷真謙遜的聆聽父親的教訓,還當著眾人的面向玉鈺兒賠禮道歉,場面搞得十分誇張。
玉鈺兒也不是傻瓜,怎麼可能看不出這對父子在唱雙簧,但她裝作不知。
其實事發後的第二天,他就已經主動上門道歉了,只不過她當時怒氣未消,便狠狠將他罵了一頓,又關起門來不理他。
然而冷戰的感覺很糟糕,折磨他的同時,她自己也很難受。
她以前無法理解姊姊為什麼能忍受沐湛接二連三的將眾多女子娶進宮,姊姊卻說,她與沐湛青梅竹馬、鶼鰈情深,多年感情又豈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像她被他冤枉的那一刻,她真的想過要用一切方法來折磨這個深深傷了自己的男人,可冷靜下來後,回想起他對待她的種種過往,她就心軟不捨的氣也消了。
最後,更在眾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非常沒出息的接受了鬼谷真的道歉。
「雖然我那時因怒火攻心,說了過分的話,但妳也有不對的地方。」事後,鬼谷真死皮賴臉的擠到玉鈺兒房裡,忍不住開始對她曉以大義。
「知道妳究竟錯在哪裡嗎?」他迫不及待的將冷落自己多日的小女人一把摟在懷中,不理會她微弱的掙扎,牢牢將她抱緊,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頭,迷戀地嗅著她的髮香。
滿足的輕嘆一口氣,他才緩緩開口道:「妳就錯在我明明已經準備把她給打發走了,妳卻多此一舉,萬一她真的被妳嚇出毛病,鷹王一定會藉機將她塞給我,難道妳希望我養她一輩子?」
玉鈺兒雖然自知理虧,不過還是覺得委屈。「我知道故意講盒屍的故事給她聽,是我有錯在先,可誰知道那麼巧,她自己房裡就擺著個紅盒子……」
每次提起這件事,她都覺得特別悶,盒屍是她順口胡謅出來的,哪裡知道福小蠻居然傻乎乎的相信。
「總之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說著轉過頭想尋求認同,未料正好與鬼谷真迎上來的唇瓣輕輕貼到了一起。
柔軟的、濕潤的、冰涼的觸感,以及他渾身上下散發的熟悉味道,皆令玉鈺兒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好幾分。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與鬼谷真如此親近,偏偏每一次靠近,都能攪得她芳心大亂、雙頰通紅。
就在她急於躲開時,他卻將她攔腰摟住,俊美的容顏上綻放出令人心顫的絕色笑容。
「妳說的對,福小蠻做事的確有欠思考,如果她有妳一半討人喜歡,我又怎會在過去十幾年中都不曾對她動情?
「妳曾說過,妳非常自私又霸道,妳並不夠寬容大度,如果不確定能與妳相守一生一世,就不要冒險去招惹妳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丫頭……」
就在她微瞇起雙眼,準備發脾氣時,他突然斂起笑容,恢復一本正經的模樣。
「那麼,妳有沒有想過,我又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如果妳想聽,我不介意親口告訴妳……
其實我比妳更加自私、霸道又不講理,也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一旦認定了想要的對象,無論對方是美醜胖瘦、身分是尊是卑,我都會使盡一切手段,將人據為己有。」此刻,鬼谷真的神情異常堅定。「就算要與我為敵的人是當今皇帝,我也絕不會屈服,讓妳回到他身邊。」
千萬句甜言蜜語,都不敵他這一句霸道的承諾。
玉鈺兒展顏一笑,一頭撲進他懷中,「你要說話算話,不管將來我變成什麼模樣、醜到什麼地步、遇到什麼艱險,你都要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如果你敢背叛這誓言……」她惡狠狠的露出一道看似猙獰的笑容,「我就把平生煉過的所有劇毒統統用在你身上,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求……」
「別求了,看在妳這麼主動熱情的分上,今天晚上,就讓我來滿足妳所有的要求吧。」彎腰將懷中柔軟的嬌軀抱到床上,在她略顯錯愕的掙扎中,鬼谷真揚起邪惡的笑容。「只有在我的身體標上屬於妳的記號,從今以後,我才能名正言順的歸妳所有……」
「喂,不用那麼麻煩吧?」
「要的要的……」
「不要不要……」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夜晚。
這個夜晚,發生了很多美妙的事情。
當然,這種美妙的事情,對鬼谷真來說是一場浪漫的享受,對玉鈺兒來說,卻預示著一場未知的災難……
 
隔天清晨,習慣早起的鬼谷真就算經歷一整晚的奮戰,精神依舊飽滿。
朝陽才剛剛升起,他已從睡夢中醒來。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有些麻,轉頭一看才發現玉鈺兒曲著身子躺在他懷中,枕著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從窗口射進來的晨光照耀在她白皙如玉的臉頰上,彷彿泛出一層晶瑩美麗的光芒。
她睡著時的模樣非常乖巧,小小的櫻唇微微翹起,兩排濃密纖長的睫毛在晨光中輕輕抖動,一頭烏黑發亮的秀髮更順服的披散在柔軟的床鋪上。
在他懷中慵懶的嚶嚀一聲,她慢慢翻了下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仰躺在他的臂彎之內。
此刻,鬼谷真發現她臉上發生了巨大變化—她的陰陽臉……竟然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嚇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手臂,怔然的望著身旁那擁有絕色姿容的美麗女子。
她被他過大的動作吵醒,迷迷糊糊揉著雙眼,懶洋洋的問道:「怎麼了?」
還是熟悉的聲音,可是這張臉……
鬼谷真瞇著眼,沉默了好一會,不確定的開口問道:「妳是……鈺兒?」
她聞言一怔,突然伸出細白的手指,在他赤裸的胸口狠狠掐了一把,扯著喉嚨嬌喊,「鬼谷真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人,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後,竟打算死不認帳?」
這麼刁蠻、這麼霸道、這麼怒氣沖天……是鈺兒的作風。
玉鈺兒在吼完後也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了,她雙手輕輕撫向臉頰,從鬼谷真奇怪的反應,她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慢慢的,她嬌羞的笑了,一頭撲向他的懷抱,「我給自己下的陰陽蠱終於被你解開了……」
鬼谷真猜到她當初一定是不想讓沐湛透過她思念姊姊,才故意下蠱弄花自己的臉,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陰陽蠱的解藥居然是愛情。
難怪當他們之間漸漸有了感情時,陰陽蠱的效力也越來越弱,而在她將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後,陰陽蠱毒就會自動消失。
少了那一青一白的強烈對比,玉鈺兒那張鵝蛋形的素白小臉恢復了原有的嬌俏美麗。
 
當穿著一件白色錦襖,上頭繡著精緻花紋,衣襟上鑲有真珠翠玉,襯出絕代芳華的玉鈺兒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所有的人皆為之震驚。
雖然她一直頂著張嚇人的陰陽臉,但狼王府內,沒有哪個人曾覺得她醜。
鬼谷毅曾說,玉鈺兒的娘親是沐氏王朝有名的美人,玉鈺兒的姊姊亦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皇后,玉鈺兒更是自幼便長得非常靈秀可愛、晶瑩剔透,是個粉雕玉琢般討人喜歡的女娃娃。
但他們沒想到長大後的玉鈺兒竟美得如此出眾奪目。
「你和鈺兒真的決定就這麼不顧一切的走下去嗎?」
身為狼族首領的鬼谷毅,在得知兒子與鈺兒已兩心相許後,決定趁這機會向兒子求證。
鬼谷真認真的點點頭,「之前沒有公開,是怕爹娘會忌憚她是沐湛妃子的身分,會給狼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現在……」他突然釋懷一笑,「如果一定要在責任和愛情上選擇一樣,我寧願選擇後者。人生短短幾十年,在無愧天地的同時,我也想自私一回,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度過此生。」
在鬼谷真發病嚴重的那些年,鬼谷毅總會向上天祈求,只要能讓兒子身體健康,就算失去華貴的家世和巨額的財富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當他得知兒子的性命因玉鈺兒而得以保全時,他就發誓玉鈺兒將成為鬼谷家世世代代的大恩人,自然不可能會嫌棄她。
「鈺兒是個可愛的孩子,雖然她身分複雜,背負太重,但如果你不在乎與她未來的路會走得艱難,我和你娘自然也不會阻止。」
鬼谷毅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從小疾病纏身,是鈺兒給了你重生的機會,她是我們家的恩人,也是你的福星,如果你認定今生要她陪你共度一世,那麼從今以後就要好好待她。」
鬼谷真對父親的理解和支持非常感激,點了點頭,「我會的。」
就在他想轉身離開時,又被鬼谷毅叫住。
「雖然現在說這消息有些不好,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沐湛已經頒下聖旨,在全國展開搜捕小玉妃的行動了。」
鬼谷真臉色驟然一變,「當初鈺兒找了替身,朝廷那邊得到的消息應該是鈺兒已經身亡才對,怎麼會……」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聽說有大臣上奏,有人曾發現小玉妃出現在醉仙樓……」
 
玉鈺兒恢復絕色容貌後,受到最大衝擊的人就是福小蠻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向被自己當成鬼的玉鈺兒,居然會擁有這麼清麗脫俗的容貌。
可她再懊惱嫉妒也不得不承認,玉鈺兒的確是天仙般俏麗的美人。
「雖然妳這個人又壞又討厭,但看在妳好歹也長得不差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把真哥哥讓給妳好了。」
因為她想通了,就算她不想讓,真哥哥也不可能愛上她,畢竟當初先毀婚的是爹爹,會有今天這個結局,也是他們自找的。
只是她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把心愛的真哥哥拱手讓人,所以在說出那番話後,她又狠狠瞪了玉鈺兒一眼,「妳別以為我這是在對妳示弱,上次妳故意講盒屍的故事來嚇我,那件事我是不會原諒妳的。」
正嗑著瓜子的玉鈺兒終於抬起頭瞟了福小蠻一眼,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妳原不原諒我,我一點也不在乎,不過呢……」她瞇著眼冷冷一笑,「上次某個不長眼的臭丫頭,把我辛辛苦苦找來的藥材全破壞掉的事,我也會記在心底一輩子的。」
說著,她吐了口瓜子殼,慢吞吞的喝了口清香的茶水。
「某些人啊,表面上裝出一副清純可愛的模樣,心機卻深沉無比,專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在背地裡使陰招……」
沒等她諷刺完,福小蠻的俏臉已經漲得通紅。「誰讓妳先勾引我家真哥哥的?」
「是妳的真哥哥先勾引我,我才沒有勾引他。」
「妳長得那麼醜,真哥哥怎麼可能會主動勾引妳?」
玉鈺兒瞇著眼,陰笑著衝她走去,「我長得醜嗎?」
福小蠻被她嚇了一跳,本能的後退,近距離盯著玉鈺兒絕色的容顏,她才發現她的皮膚光滑又白皙,連一點瑕疵都沒有。
福小蠻非常鬱悶,恨恨的瞪了她良久,最後無可奈何的垂下雙肩,「我弄壞了妳的藥材,妳又嚇得我重病一場,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聞言,玉鈺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其實這個福小蠻除了傻一點、笨一點之外,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她忍不住伸出手,對著福小蠻糯米丸子一樣柔軟的雙頰用力捏下去。
在對方痛得哇哇大叫時,她威脅道:「扯平就扯平,不過,如果以後妳再敢對我家鬼谷真心懷妄想,我就把妳臉上的小肥肉切下來燉了吃。」
福小蠻氣得直跺腳,捂著被捏痛的臉,氣呼呼的躲到一邊偷偷在心底暗罵。
她已經被玉鈺兒狠整過很多次,自然不敢再招惹她,只好趁她不注意時偷偷罵上兩句過過乾癮。
玉鈺兒在一旁氣死人不償命的哈哈直笑,把福小蠻氣得乾瞪眼。
 
兩天之後,鷹王派人送信來臨安,信中提到他對女兒十分想念,希望福小蠻能夠早日回家。
福小蠻自知自己和真哥哥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也只能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而經過多日的治療調養,鬼谷真體內的毒素也清得乾乾淨淨,這消息讓狼王夫婦欣喜不已,因為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的呢?
打發了福小蠻後,鬼谷真和玉鈺兒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兩人會一起逛街、吃東西,一起採購過年用品,一起在佛祖面前虔誠的互許終身。這樣甜蜜而快樂的生活,美妙得令玉鈺兒覺得很不真實。
十二月的臨安城已被一片茫茫的大雪所覆蓋。
已經習慣寒冷的玉鈺兒不再像當初那樣喜歡躲在有暖爐的屋子裡吃火鍋,她喜歡熱鬧的人群、繁華的街道,和臨安城裡小攤販賣的小玩意兒和小吃,像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如今就成了她的最愛。
今天,她依然像個頑皮的小丫頭,穿著厚厚的皮裘,儘管雙頰凍得通紅,仍舊開心的拎著一枝糖葫蘆,笑嘻嘻的走在繁華的臨安城內。
與她並肩同行的鬼谷真很希望這純真愉悅的笑容能夠永遠留在她臉上。
可是……他用眼角餘光冷冷的瞥向街尾那些跟蹤他們許久的人影,這幾個傢伙已經跟了整整一天了。
他果然太低估沐湛的勢力了嗎?
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玉鈺兒扯了扯他的衣袖,「發生了什麼事?」
他迅速換上平日的笑容,輕輕搖頭,「沒事。」
玉鈺兒本能的想要轉身,順著他剛回頭的方向望去,卻被他一把拉住,「別向後看。」
這下玉鈺兒終於發現事情的嚴重性,臉上不自覺透出幾分緊張,斜眼瞄著鬼谷真,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鬼谷真笑著朝她搖搖頭,過了好半晌才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我變得一無所有,妳會不會陪著我一起去流浪?」
她怔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點頭,「無論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帶著惶惶不安的心,兩人回到狼王府。
當玉鈺兒看到一群沐氏王朝的兵將包圍住狼王府大廳時,潛藏在心底的擔憂終於成真了。
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男子迎面走來,當對方看清她的容貌後,立即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末將參見娘娘!」
這個男子正是沐湛的心腹之一,朱勤。
從鬼谷毅夫婦緊繃的表情,以及榮華、富貴兩人拚命擠眉弄眼的情況看來,朱勤絕對是來找回她的。
果然,朱勤起身後便口氣強硬道:「自從娘娘失蹤後,皇上立即派出大量人馬出宮尋找,幸虧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被末將從狼王府上……」說著,他瞇起雙眼瞥了鬼谷真一眼,「尋到娘娘的下落。」
言下之意,玉鈺兒的失蹤既然與狼族有關,那麼,沐氏王朝將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玉鈺兒的心思轉得飛快,不等鬼谷真說話,她已先聲奪人道:「當初本宮被人從宮中擄走,若不是途中遇到鬼谷公子出手相救,今日本宮早已成為一縷幽魂。
「狼王府上下都是我玉鈺兒的恩人,朱將軍今日帶了這麼多官兵來,莫非是想對本宮的恩人不利嗎?」
朱勤淡淡一笑,態度不卑不亢。「無論娘娘的恩人與仇人究竟是誰,都將由皇上親自定奪,至於這些官兵……」他環顧四周,「他們只是奉命來護送娘娘平安回盛京的。」
「若我不想回去呢?」
朱勤挑了挑眉,「若娘娘抗旨不遵,結果……恐怕不是妳和我能承受得起的,相信娘娘是個聰明人,不會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連累無辜的人。」
鬼谷真瞇著眼,握著玉鈺兒手的力道也不由自主的加重幾分。
玉鈺兒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執著和憤怒,於是她反握住他的手,不理會朱勤那雙探究的雙眼,朝鬼谷真投去一個安撫的笑容。
那一刻,鬼谷真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從自己的身邊消失。
他執拗的握緊她的手,生怕只要鬆動一分,她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玉鈺兒任他緊緊抓住了一會後,慢慢的掙開他的手,輕輕朝他搖了搖頭。
他沉下俊臉,話中透著幾分絕望,「難道妳忘了,剛剛妳曾答應我什麼嗎?」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一無所有,妳會不會陪著我一起去流浪?」
「無論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可是現在,她卻要放開他的手,撇下剛剛許下的承諾。
玉鈺兒心裡縱然萬般不捨,可看到上千名官兵將這裡重重包圍,她知道若自己任性而為,將會給狼族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
或許就算真的與沐氏王朝開戰後,以狼族的兵力及勢力並不一定會輸,但她不能不顧及狼族百姓的安危,也無法不顧及天下百姓的生活。
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她不希望自己因此成為歷史罪人。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彼此指尖上的溫度,她從鬼谷真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被無情拋棄的疼痛。
第八章
盛京的冬天沒有雪,這裡花開四季、氣候宜人。
玉鈺兒自小生在南方,本該習慣這裡的氣候和空氣,可當她被浩浩蕩蕩的人馬從遙遠的北方接回京城,隔著馬車的布簾再次看到這盛京的景致時才發現,這裡的一切都變得好陌生。
依舊是威嚴壯觀的皇宮大殿,依舊是布置華麗的雪玉深宮,但過往的一切已人事全非。
秀蓮看到玉鈺兒出現時非常驚喜。
自幾個月前玉鈺兒離奇失蹤後,偌大的雪玉宮便徹底成了死氣沉沉的宮殿,後宮那些嫉妒玉鈺兒的妃子們還幸災樂禍了好一陣子,所以當玉鈺兒被風風光光接回皇宮的消息傳開後,整個後宮除了秀蓮,恐怕沒有人會為她還活著的事開心。
然而,最讓人詫異的是,玉鈺兒那張駭人的陰陽臉恢復正常後,竟與仙逝一年多的皇后玉金兒如此相似。
秀蓮圍在玉鈺兒身邊,一張嘴巴始終沒停過。
「娘娘突然失蹤的那天,皇上還以為娘娘在和他玩捉迷藏,他說娘娘從小調皮搗蛋,最喜歡捉弄人,所以不以為意,直到三天後宮裡的護衛仍舊沒有找到娘娘,皇上才發現娘娘出事了。」說到這裡,秀蓮心有餘悸地嘆口氣,「那個時候整個雪玉宮的太監和宮女都被嚇壞了,要是娘娘有什麼三長兩短,奴才們也活不了了。沒想到三個月前,有消息傳回宮裡,說是在洛水鎮附近發現了娘娘的屍體……」
秀蓮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仍有些驚惶,「娘娘肯定不知道,皇上在接到娘娘的死訊後,難過得整整兩天都吃不下飯。」
玉鈺兒聞言冷笑,沐湛會因為她的死難過嗎?
「娘娘,奴婢知道您仍舊記恨皇上賜死了皇后娘娘,可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皇上在這段日子裡過得很不開心,甚至還為了皇后娘娘守身……」秀蓮不禁開始為皇帝說情。「娘娘知道後宮裡的那些妃子們都說什麼嗎?她們說皇上一定是被皇后的魂魄纏住了,才會在皇后娘娘仙逝之後拋下整座後宮,從此不再均施雨露……」
未等秀蓮嘮叨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了進來。
不用回頭玉鈺兒也猜得到,會在這個時候來雪玉宮的,除了沐湛,不會有別人。
果然,秀蓮在看到來人之後,立刻恭敬的跪下行禮。
沐湛龍袍披身,霸氣依舊,那張俊顏看在玉鈺兒眼中卻比妖魔更可憎。
想當初沐氏王朝英俊的皇帝與絕色的皇后曾在民間傳為佳話,可是現在,那曾經美好的一切,卻被沐湛親手毀得一點也不剩。
玉鈺兒繃著俏臉,氣惱的坐著,一動也不動。
對於她的無禮,沐湛早就習以為常。
剛剛下了早朝的他,迫不及待的趕到雪玉宮想見玉鈺兒,但乍看到她恢復原貌的絕色容顏時,心頭不禁狠狠一顫,不由自主低喃,「金兒……」
這張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熟悉臉蛋,此時此刻竟這麼真實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忍不住伸手,在那張令他魂牽夢繫的柔軟面頰上輕輕撫弄。
就在他幾乎以為金兒已重新回到他身邊時,忽然被人一手拍開。
「沐湛,你是不是忘了,我姊姊早在一年多前就被你賜下的一杯毒酒給活活毒死了。」
斥責聲像道無情的利箭,將沐湛日日夜夜的期盼粉碎刺穿。
恍惚之間,他才發現眼前的女子雖然有著與金兒相似的絕色容顏,但無論是氣質還是性格都相差甚遠,一股濃濃的失望驀地溢滿心頭。
訕訕的收回手,囂張跋扈慣了的沐湛出現落寞的神情。
是啊,他為什麼總是記不起這個可怕的事實?他最愛的女人已經被他親手賜死了……
雖然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金兒的死是遭奸人所害,但若他沒有先失去信任,「奸人」又怎會輕易得逞?
儘管他祈禱著,只要金兒能重回他的身邊,他願意放棄皇位,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時間也不可能再重來一次。
可看著鈺兒那張與金兒神似的容顏,他感覺到死絕了的希望慢慢又燃燒了起來。
「鈺兒,知道朕為什麼會將妳納進後宮,讓妳做朕的妃子嗎?」不理會她懊惱的躲避,他霸道的坐到她面前,態度強硬的勾起她的下巴。「因為妳有一張幾乎與金兒一模一樣的臉,只要對著這張臉,朕心底的絕望就會因此消失殆盡。」
「我不介意再將這張臉毀了!」
沐湛滿不在乎的哼笑一聲,「就算是毀了,朕依然可以從妳的臉上看到金兒的影子。」
玉鈺兒氣得小臉煞白,怒道:「可你愛的根本不是我,我不想做姊姊的替身。」
「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係呢?」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彷彿透著無限悲傷。「朕的後宮擁有無數美人,名義上她們都是朕的妃子,可是放眼望去,又有哪個能博得朕的寵愛?」此刻,沐湛俊美無儔的臉上透著悲涼的滄桑。「最愛的那一個已經與朕陰陽相隔,她走得那麼乾脆,無情的將朕獨留在這世間,朕總該在絕望之中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他看似執著溫和的目光中閃爍著空洞的笑意。
「鈺兒……」沐湛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柔,甚至還有一絲……哽咽,「不要讓朕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好嗎?」
偌大的雪玉宮在這一刻突然靜得可怕。
這一刻,玉鈺兒忽然同情起他,這個男人權傾天下、風光無限,卻顯得那麼無助又悲涼。
「太子哥哥……」不經意地,她輕輕柔柔的喊出幼時對沐湛的稱呼。
那時的沐湛是沐氏王朝的太子殿下,而她和姊姊玉金兒是宰相千金。
記得小時候身為太子的沐湛總會找各種理由跑來宰相府找姊姊,而她就像一個小跟屁蟲,一直跟在姊姊和他身後,嚷著要他們陪她玩。
沐湛很有兄長的風範,自從她爹娘去世後,每當她們姊妹倆被欺負時,他都會挺身而出護著她們。
在遙遠的記憶深處,沐湛就是她們心目中的神,可是,這個給她們支撐力量的神,卻親手害死了她深愛的姊姊,成為她生命中最殘忍的劊子手。
可就算她心底有再多的恨和怨,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
想起遠在北方的鬼谷真,她不得不放低姿態向沐湛哀求道:「我不想做你的妃子,也不想當姊姊的替身,更不想留在這個像牢籠一樣的皇宮中,太子哥哥,如果你還顧念著和姊姊的情分,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沐湛因為她的那聲「太子哥哥」而陷入了回憶中。
年少的自己與年少的金兒,曾是那麼的開心快活。
他們一起騎馬,一起打獵,一起嬉戲玩耍。
她總是悲天憫人,關心著民間疾苦,她也會為了自己熬夜批閱奏摺而擔心他的身體,她更會因為他突然間想吃某道菜,以國母之尊親自下廚,只為滿足他挑剔的胃。
那時的自己,每一天都是快樂的。
可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這種快樂竟悄悄的離他遠去?
是他將大批大批的美女納入後宮的時候?還是他承諾著只愛她一人,可卻一再背叛她的時候?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當他因為德妃流產而遷怒她時,她悲痛交加的表情,可他當下不但不心疼,反而還下令賜鴆酒給她。
突然,金兒那張絕麗的容顏被七孔流血的慘狀取代。
沐湛猛地回神,映入眼簾的,是鈺兒那張與金兒相似的俏顏,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因為這張臉慢慢平復下來。
面對她難得卑微的乞求,他絕情的搖頭。「只要妳還活著,今生今世就別再妄想離開皇宮半步。」
他知道這樣蠻橫的束縛與愛無關,他只是無助的想透過這張面容來撫平內心深處的罪惡感,也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在失去金兒的日子裡徹底絕望!
當沐湛不顧往日情分拒絕她的請求後,玉鈺兒宛如孩子般脆弱的伏在床上放聲痛哭。
這是她與鬼谷真分開的第十二天。
就像之前的十一天一樣,今夜,她又將難以入眠。
 
當玉鈺兒瘋狂思念著鬼谷真之際,遙遠的狼王府裡,也因為這起突發的狀況變得不平靜。
臨近年尾,在外遠遊的鬼谷炎終於回到狼王府。
當他得知玉鈺兒被沐湛派來的官兵接回盛京時,感到相當訝異。
畢竟當初為了瞞過沐湛,他們特意找了屍體易容成鈺兒的模樣,沒想到事隔多日,沐湛卻仍將鈺兒捉了回去。
整個狼王府都以為鬼谷真會因為玉鈺兒的離去失魂落魄時,他卻異常冷靜的將手中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並且每天從早忙到晚,彷彿在計劃著什麼。
狼王夫婦為此非常擔憂,以他們對兒子的瞭解,他不會輕易放棄。
果然,在鈺兒離開臨安二十天後,鬼谷真認真的向父親和堂兄表示他準備放棄王位繼承權。
未等鬼谷毅開口詢問,鬼谷炎已經跳起來道:「你瘋啦?狼族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靠你和叔父多年來的努力,現在三族的人都知道,鬼谷真這個名字就代表著北方繁華的希望。」
鬼谷炎並未誇大其辭,眾所周知的是,沐湛之所以不敢隨意向北方宣戰,也與鬼谷真所擁有的極高聲望有關。
一旦鬼谷真放棄狼族王位繼承人的身分,沐湛勢必不會放過北方這塊肥肉。
面對鬼谷炎的厲聲質問,鬼谷真始終保持著平靜而淡漠的姿態。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必會遭到反對,可他並不想改變。
既然上天讓他愛上鈺兒,他所要面對的阻礙和磨難就一定會比平常人多出數倍。
在與鈺兒分開的這些日子裡,他也曾想過要放棄,畢竟他還有父母和族人,他肩負著沉重的責任與義務。
可是這二十多天如行屍走肉般活著的日子,讓他深深感到絕望。
如果上天非得要他失去些什麼才能換回玉鈺兒,那麼他寧願選擇放棄目前擁有的一切。
「在活著的歲月裡,若是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即使活著,生命也沒有色彩。
「我這輩子從來沒真正在乎過什麼人,唯獨鈺兒讓我產生這種無法割捨的情感,如果一定要在責任和情感中選擇,請你們原諒我的自私。」
始終沒吭聲的鬼谷毅面對著兒子執著的眼神,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釋然。
「我早就說過,只要是你選擇的,爹都支持。」
「叔父……」
鬼谷毅打斷鬼谷炎的話,笑著看向兒子,「你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
鬼谷真點頭,「兩天後,我會去盛京找沐湛要人。」
三人都靜默了下來,就在鬼谷炎以為這父子二人都不會再開口時,鬼谷毅輕輕點頭,說道:「一路小心。」
那一刻,鬼谷毅從兒子的眼中看到感激、愧疚以及太多複雜的情感。
父子二人心中都明白,他這一別,從此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鬼谷真強忍著眼中的濕意離開後,鬼谷炎終於道:「叔父,您太縱容他了。」
鬼谷毅笑著搖頭,「他的命是鈺兒救回來的,如果沒有鈺兒,就沒有今天的真兒,既然已經歷經過生死,榮華富貴、身分地位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您百年之後,狼王之位—」
「自然是由你來繼承。」
鬼谷炎瞪大雙眼,一臉不情願的模樣,讓鬼谷毅失笑。
他知道這個侄兒一向不喜歡壓力,當初之所以會盡心竭力的尋遍天下名醫來醫治真兒,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想有朝一日狼王之位落到自己頭上。
可避來避去,他終究是避不過。
鬼谷炎無語的垂下雙肩,他為什麼這麼慘,好不容易過了段逍遙快活的日子,如今卻因為堂弟的任性,他將再次陷入當上未來狼王的噩夢中。
 
玉鈺兒被接回皇宮已經一個多月了,在日以繼夜對鬼谷真的思念中,她驚喜的發現自己已懷有他的骨肉。
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生命,玉鈺兒顯得既緊張又欣喜。
她不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但只要想到腹中的孩子將與她共同度過這段難熬的歲月,心底所有的苦澀也在頃刻間變成了甜蜜。
真,我有你的孩子了,你知道嗎?
站在窗前,望著掛在天際的明月,玉鈺兒輕撫著自己的小腹,苦悶多時的俏臉終於漾出了一抹難得的笑容。
 
近日,盛京的街頭巷尾傳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狼王鬼谷毅之子—小狼王鬼谷真,竟堂而皇之的隻身出現在皇宮中。
這個消息令受困在皇宮內的玉鈺兒一喜,心中也掀起軒然大波。
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沐湛終於與傳聞中的宿敵鬼谷真正式見面了。
七年前,沐氏王朝的國師曾經預言,北方將有帝星現世,不可小覷。
那時沐湛剛剛平定金南島,帶著大批軍隊凱旋而歸,下一個目標便是實力雄厚的北方三大部族。
然而國師表示,若他執意帶兵侵略北方,將會引來帝星反撲,進而取代他登上皇位。
沐湛想進一步追問帝星的身分,但國師不肯再透露天機,只得作罷。
可沐湛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始終掛記著此事。
直到六年前狼王與鬼谷真帶兵剿匪大獲全勝,小狼王鬼谷真的名號開始廣為人知。
隱隱之中,沐湛明白鬼谷真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勁敵。
沐湛瞇眼盯著眼前的鬼谷真,對方僅是站著不動,就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他俊美絕色的容顏及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皆令人折服。
不愧是國師所言可以和他抗衡的帝星!
倘若今日他們不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沐湛定會十分賞識卓爾出眾的鬼谷真。
鬼谷真也毫不掩飾的打量著沐湛。
傳聞沐湛是難得一見的俊美帝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沐湛表面看似平靜無波,與生俱來的邪肆霸氣卻展露無遺,「早就聽聞小狼王聲名顯赫,直至今日才得見,果然是氣勢非凡。
「不久前,朕的玉妃遭歹人擄走,聽說救出玉妃的正是小狼王。」說著,沐湛似笑非笑的睨了鬼谷真一眼。「朕的小玉妃得蒙小狼王所救,朕該當面道謝才是。」
鬼谷真聽到沐湛刻意強調玉鈺兒是「他的小玉妃」時,原本冷漠平淡的臉上慢慢現出幾分陰沉。
未等沐湛再說出更多虛偽的客套話,他已經截斷話題,逕自道:「我今日前來,其實是想和皇上做一筆交易。」
「朕洗耳恭聽。」
「皇上為了擴大領土,早將兵力移向隸洲一帶駐紮,此事眾所皆知。然而之所以按兵不動多年,也是因為隸洲地勢奇險,並有海王程伯年鎮守……」不理會沐湛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鬼谷真繼續道:「如果皇上肯與我做筆交易,我保證有生之年絕不與皇上為敵。」
海王程伯年麾下有三十萬精英海兵,勢力龐大,是濟海一帶的海上霸主。
如果想打下北方三族,勢必要先占領濟海。
沐湛遲未開戰,亦是忌憚用兵如神的程伯年。
若他再結合北方三族的勢力,縱使是沐湛旗下的百萬鐵騎,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只要鬼谷真不插手,沐湛想要占領濟海的機會將大增。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沐湛心知肚明,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鬼谷真居然敢當面將這些事情攤開來說。
鬼谷真見他面色凝重,又道:「只要皇上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保證從此與狼族斷絕關係,歸隱山林。」
他知道沐湛忌憚他的能力與在北方的聲望,提出歸隱山林的條件應該足以打動沐湛。
沐湛聞言心中一動,果然大感興趣,問道:「什麼條件?」
「將鈺兒嫁我為妻!」
普天之下,鬼谷真肯定是第一個有膽向當今皇帝要他的妃子當妻子的男人。
不遠處,在得知鬼谷真已經入宮後便躡手躡腳在暗處躲著的玉鈺兒,聽到他的宣言,喜悅之情立即溢於言表。
一個多月的分別已經讓她想念得肝腸寸斷,直到現在她仍不敢相信鬼谷真來盛京找她了。
一邊是欣喜,另一邊又是擔憂。
鬼谷真的提議對沐湛來說,無非是個挑釁。
沐湛聞言冷笑,「這個提議已經超出朕的容忍限度,你真以為朕會懼怕北方的勢力?」他突然露出嗜血的表情,「事實上,朕一直很期待在有生之年能與北方展開一場血戰,如果小狼王願意的話,朕不介意讓整個狼族的百姓以及程伯年的三十萬精兵為你陪葬……」
沐湛的話音未落,玉鈺兒突然衝了出來,氣惱的指著沐湛罵道:「你這個無道昏君!」
對於她的出現,沐湛毫不意外,早在她偷偷摸摸進來時他就發現了,之所以沒命人把她帶回宮去,是因為他要讓她親眼看到,鬼谷真是如何被自己給擊退的。
面對玉鈺兒的厲聲指責,他不在乎的冷笑,輕輕用手勾起她下巴。「妳真的以為,朕不知道當初究竟是誰將妳擄出宮的嗎?」沐湛眼角餘光掃向不遠處表情凝重的鬼谷真。「天子腳下是沒有祕密的。」
說著,手一用力,擒住她下巴的力道猛地重了幾分。
「在妳做了那麼多惹朕生氣的事後,朕還饒妳不死,妳該慶幸朕的寬容,而不是指責朕是個昏君。」
鬼谷真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玉鈺兒奪回擁進懷裡,「這是我們之間的戰爭,與鈺兒無關。」
玉鈺兒明知自己現下的處境有多危險,但重回鬼谷真懷抱的瞬間,卻令她感到無比的安心。
看著兩人依偎在一起,沐湛森冷的瞇起雙眼,狠狠看著玉鈺兒像隻小貓般乖順的模樣。
想當初他的金兒也曾這樣偎在他的懷中,可如今金兒的靈魂早已不知飄到何處。
他的幸福、他的快樂,都因金兒的去世從此不復存在。
既然上天奪走他的快樂,那麼就讓這個天下陪他一起痛苦吧!「來人!」
一道厲喝,兩旁禁衛軍頓時圍上前來。
沐湛冷冷看著那抱在一起的兩人,覺得這一幕非常刺眼,便道:「娘娘累了,送她回雪玉宮。」
玉鈺兒緊揪著鬼谷真的衣襟,使勁往他的懷裡縮,「我不走、我不走……沐湛,你已經錯一次了,難道還想再錯第二次?姊姊泉下有知也會無法安寧的!」
聞言,沐湛瞬間成了暴怒的狂獅,雙眸滿布血絲。
看著鬼谷真那堅定深情的模樣,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嫉妒全數被喚醒,他嫉妒鬼谷真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當初他也可以為了金兒放棄皇位與後宮,金兒的命運是不是就會改寫?
嫉恨交加的沐湛露出殘忍的笑容,「朕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玉鈺兒氣極,「沐湛,是你親手害死我姊姊的,會有如此後果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不等她吼完,沐湛已發狂的下令將兩人分開。
情急之下,她衝口而出道:「我已經懷上鬼谷真的孩子了,你就不怕我生下別人的種,讓你顏面無光嗎?」
此話一出,不僅沐湛臉色劇變,連緊緊摟著她不放的鬼谷真也愣住了。
他驚訝的低喊,「鈺兒,妳懷孕了」
這個消息比任何一件事都要令他震撼。
他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到日思夜想的鈺兒時,她的腹中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而被激怒的沐湛更因為這突來的消息徹底變得瘋狂。
「把小玉妃押回寢宮,不准她再出宮半步,至於這個鬼谷真,如果他執意阻攔,就將他拿下,關入死牢再用極刑伺候。」
第九章
那句威脅果然奏效,就算鬼谷真不怕死,玉鈺兒卻很害怕他出事。
她與沐湛相識多年,很清楚他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狠男人。
她知道沐湛已經被她給惹怒了,為了不讓鬼谷真涉險,她只好乖乖讓禁衛軍送回雪玉宮。
她想,鬼谷真仍有狼族勢力在,沐湛一時間應該也不會對他如何。
不過玉鈺兒情急之下說出懷了鬼谷真孩子的事卻令沐湛震怒非常。
沐湛貴為天子,就算不愛自己的妃子,但若她懷上了別人的種,這種事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無法接受,所以沐湛一度氣得想一把扭斷玉鈺兒纖細的脖子。可當他看到那張與金兒相似的面容時,所有的憤怒最終都化成了無盡的悲哀。
當初,他就是因德妃假懷龍種,才會在遭人設計下失去理智,將心愛的金兒……
沐湛冷眼看著玉鈺兒像個潑婦一樣,怒不可遏的將所有的東西全都砸爛,可他一直不出聲,直到看她累得滿頭大汗,才冷冷道:「妳若不怕腹中的孽種夭折,就儘管發脾氣。」
自從她被帶回雪玉宮後,已經像個瘋子般砸了近半個時辰了。
沐湛突然覺得她似乎被自己給寵壞了。
每次她耍性子時,他都會顧念她姊姊的情面,不與她計較,可長期容忍下來,不但沒讓她收斂脾性,反而在做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後,還敢在他面前發脾氣大鬧。
砸到累了,玉鈺兒氣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桌子前,兩眼冒火的瞪著沐湛。「姊姊若知道你這樣對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沐湛不在乎的輕笑,「如果朕的所作所為真的能將金兒從棺材裡氣出來,朕會非常開心。」
「就算我姊姊真的活過來,她也不會再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因為你冷血無情、凶惡殘佞……」
「妳儘管激怒朕,不過鈺兒,朕不介意警告妳一句,一旦妳惹得朕不開心,妳腹中的那個孩子也會因此倒大楣。」
「你想對我的孩子怎麼樣?」她警覺的捂著自己的肚子,一臉戒備。
沐湛冷笑,「妳身為朕的妃子,卻懷了別人的孩子,妳說朕該如何處置那個小孽種?」
玉鈺兒氣得牙癢癢,雖然知道沐湛並非因嫉妒才說這番話,但這種被人威脅的滋味實在非常難受。
她輕輕撫著自己平坦的肚皮,想到這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一個男人肯為了自己,隻身前來盛京與沐湛談判,心中便忍不住泛起一層甜蜜。
「他是不會讓你傷我一分一毫的。」
「妳對鬼谷真似乎很有自信。」
玉鈺兒啟唇輕笑,彷彿想到什麼美妙的事情般,俏麗的臉上浮現難掩的幸福光芒。
「因為在這個世上有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為了心愛的人活著是一種快樂,為心愛的人而死也是一種幸福。」她的目光慢慢轉向沐湛。「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姊姊,可你卻在愛著她的同時,一次又一次的納妃進後宮傷害她。
「沐湛,你自幼生在帝王家,學習帝王事,卻唯獨沒學會一個真理,情人眼中是容不下一粒沙的。早在你將第一個妃子納進後宮時,你就已經失去愛我姊姊的資格了!」
這番話如同當頭棒喝,令沐湛好不容易強撐起來的冷靜,瞬間被打擊得支離破碎。
這個道理他又何嘗不知,只是當他省悟時早已物是人非。
沐湛惱羞成怒,「朕說過,朕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既然妳那麼相信鬼谷真,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麼能耐來同朕鬥!」突然,沐湛露出邪魅的笑容。「再過三天就是祭祀大典,屆時朕將率領文武百官在聖壇拜祭龍王及我沐氏王朝的鎮國之寶—龍王寶瓶祈福。
「自從朕帶回龍王寶瓶,沐氏王朝國運益發興隆,就算鬼谷真有通天的本領,也撼動不了朕的天下!」
聽到沐湛提及龍王寶瓶,玉鈺兒忍不住豎起耳朵,當初鬼谷真的人會將她擄出宮,也是為了這個龍王寶瓶。
對於這個傳聞中的神器,她是從來沒機會見到,只知道每到年底,沐湛都會派人將龍王寶瓶送到聖壇妥善保管,在臘月二十八這一天,他就會率文武百官在聖壇舉行大規模的祭拜儀式。
「今年若朕能開啟龍王寶瓶就好了……」沐湛彷彿突然陷入思緒,低聲喃喃自語。「金兒……只要能成功開啟寶瓶,朕會親自向龍王許願,讓妳重生!」
直到沐湛離開後,玉鈺兒仍思索著沐湛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是她聽錯了嗎?
沐湛居然要向龍王許願,讓她姊姊重生?
那龍王寶瓶真的如此神奇,能讓人死而復生?
在她兀自陷入震驚時,忽然,一個黑影驀地從她眼前閃過。
她正要尖叫,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牢牢捂住嘴。
「鈺兒,是我!」
頭頂傳來的聲音,熟悉得令她想哭。
在那隻大掌慢慢挪開之際,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直到鬼谷真俊美無儔的面孔映入眼簾後,她再也忍不住的喜極而泣,更一頭撲到他的懷裡。
鬼谷真緊緊摟著她的嬌軀,心下一陣激盪。他的鈺兒終於又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方才在大廳上,兩人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彼此傾訴,但因當時礙於情勢只得忍下,然而就算這一刻已經可以交談,他們卻只是無聲的相擁著,任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直到玉鈺兒擔憂鬼谷真會被侍衛發現,才小心翼翼的放開他。
「你不要命了嗎?一個人擅闖皇宮,萬一被……」
未等她嘮叨完,鬼谷真伸手掩住她的唇,朝她搖了搖頭,另一隻寬大的手掌則輕輕撫著她的小腹。「這裡……真的已經有我的孩兒了?」
玉鈺兒含著淚光點點頭,「已經快兩個月了。」
鬼谷真什麼話都沒說,但她卻從他狀似平靜的臉上看到了難以掩飾的激動。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在承諾些什麼。「和我出宮,我帶著妳遠走高飛。」
玉鈺兒先是面色一喜,但片刻後她又滿臉的頹然,「我們不可以這麼自私,一旦我們遠走高飛,沐湛他……一定會報復整個狼族的。」
而且以她對沐湛的瞭解,只要他還活在這世上一天,她就別想逃開他。
「來盛京前,我已經和狼族徹底脫離關係,狼王的位置也會由堂兄繼承,至於我……」鬼谷真淡然一笑,「已不屬於狼族,就算沐湛想找狼族的麻煩,也要看看他找不找得到合適的理由。」
玉鈺兒非常驚訝,「你為何……」
「還記得在臨安街頭,我曾問過妳的那句話嗎?如果有一天我變得一無所有,妳會不會陪著我一起去流浪?」
玉鈺兒雙眼含淚的點頭,「無論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他將她輕擁入懷,在她耳邊低喃道:「把妳未來的幸福都交給我吧。」
 
臨行之際,玉鈺兒突然想起在聖壇裡的龍王寶瓶,雖然她並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龍王,但沐湛居然想利用龍王寶瓶來讓姊姊復活,這件事令她覺得憤怒。
既然姊姊已經仙逝,她不希望任何人再去打擾姊姊已經安息的靈魂。
沐湛會有這想法根本就是瘋了。
她不想因為他的瘋狂,擾得姊姊在地下也不得安寧,所以兩人決定將龍王寶瓶一併帶出宮去。
鬼谷真的輕功高超,玉鈺兒被他抱在懷裡飛上飛下,而所經之處都撒下事先準備好的迷藥,讓負責在聖壇守護的侍衛因此一排排昏倒在青石路上。
當兩人在聖壇的大殿上看到那被紅色綢緞包裹著的龍王寶瓶時,不禁被它華美的外表所震懾。
可惜此刻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們浪費,在兩人成功盜出龍王寶瓶後,便遠遠的逃離了皇宮。
鬼谷真事先已經安排好撤退路線,所以在離開盛京的路上,他們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為了避開皇城的追兵,兩人特地易容、捏造假名,裝作一對成親不久的小夫妻,還換上農夫和農婦的衣裳好避人耳目。
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後來兩人到了距盛京三百里外的盛水縣。
兩人在悅來客棧訂了間上房,對趕路趕得快累慘的玉鈺兒來說,能夠睡在柔軟的床鋪上是她多日以來最大的夢想。
鬼谷真一邊擔心著她肚子裡的小娃娃,一邊又得注意一路上的飲食,著實費了不少心力,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無法給鈺兒更舒適的生活,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與腹中胎兒。
幸好玉鈺兒對醫術稍有涉獵,出宮時也帶了不少安胎養身的藥丸,在趕路的過程中才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兩人休息了整整一晚後,玉鈺兒終於消除了滿身的疲憊,和鬼谷真頭靠著頭、腳勾著腳,甜甜蜜蜜的坐在一起,研究被他們從皇宮裡偷出來的龍王寶瓶。
龍王寶瓶非常的堅固,據說是龍王用身上最大的那塊鱗片燒制而成。
瓶子整體華美精緻,瓶身透著淡淡的青白色光澤,上頭的花紋皆是手工雕刻而成。
瓶頸鑲著一圈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瓶身雕有金黃色的巨龍,龍身盤旋飛舞,姿態曼妙,栩栩如生。
瓶口上則塞著一顆大珍珠,在燭光的閃耀下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玉鈺兒捧著龍王寶瓶,虔誠的閉上雙眼,口中唸唸有詞道:「龍王啊龍王,請讓我變成這世上最有錢、最美麗、最幸福的女人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將瓶口上的珍珠取了下來,靜靜等待奇蹟出現,可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屋內仍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靠在她身邊的鬼谷真忍不住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打趣道:「妳已經夠美、夠幸福了,至於金銀珠寶都只是身外之物,如果妳想要,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再賺。」
雖然他是隻身一人前往盛京,但身上卻帶了足夠讓兩人下半輩子不愁吃穿的銀兩,所以他並不擔心未來會讓她吃苦。
玉鈺兒揉了揉臉頰,眨著大眼,不解道:「莫非是我的要求太難了?好吧,再換一個。」說著,她再度閉上雙眼,虔誠的對著寶瓶道:「龍王啊龍王,請賜給我一桌豐盛的美食吧。」
她睜開眼,很認真的希望房內能夠憑空冒出一大桌子美食佳餚,可是等了好半天,屋內仍舊沒有任何變化。
她沮喪的將瓶子翻過來、倒過去,仔仔細細的將這傳說中不可思議的瓶子研究了半天,但還是沒研究出任何結果。
看她氣急敗壞的將龍王寶瓶丟到一邊,口中還不停的直嘟囔,鬼谷真忍不住笑道:「幸虧當初我沒有把性命寄託在這瓶子上,否則恐怕早已進了地府,陪閻王作伴去了。」
見玉鈺兒仍舊嘟著小嘴,一臉失望的模樣,他哄道:「好了好了,別氣了,都說那只是個傳聞,傳聞不可信,何必執著,況且……」他捏捏她的小手,又道:「這龍王寶瓶還是妳我之間最大的媒人,如果沒有它的存在,今生我又怎麼可能會與妳相識?」
這下果然令玉鈺兒的怒氣緩和不少,她乖乖靠坐在他的懷中,聲音也變得軟軟的,「你真的不後悔為了我放棄王位嗎?」
他放棄的不僅僅是小狼王這個身分,同時還有他的族人、父母,以及他未來即將要擁有的一切。
「傻瓜,妳還要我說多少遍才肯相信,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和虛名,我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心,如果不能與所愛的人共度餘生,就算擁有再多又如何?」鬼谷真的掌心輕輕覆上她的肚子,「況且我現在要做爹了,從小到大,我從來都不敢幻想,有朝一日我也會成為別人的爹。」
他自幼病弱,長年都伴著湯藥過日子,他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從不敢奢望,直到鈺兒給了他再生的希望,還讓他有做爹的機會。
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意外的驚喜。
他對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很滿足,即使不得不過著逃避追捕的生活,但只要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要面對的一切磨難都不足為懼。
在玉鈺兒感動得無以復加之際,鬼谷真突然攬著她的肩,輕聲道:「我們成親吧。」
 
那個夜晚,兩人在客棧裡伴著紅燭、對著明月拜了堂。
雖然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婚禮,但玉鈺兒卻樂不可支。
她有夫君了,從此,她便是鬼谷真名正言順的娘子。
偏偏甜蜜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太奢侈了,西行路上,他們終於看到兩人的懸賞告示。
上頭寫著,皇帝的寵妃小玉妃與北方狼族小狼王通姦,不但懷有孽種,還將守護沐氏王朝的鎮國之寶龍王寶瓶一併偷走,皇上下令將犯下滔天大罪的兩人緝捕回宮,如有包庇藏匿者,一律斬首示眾。
所幸玉鈺兒和鬼谷真易了容,所以一路上並沒有被人認出,但懸賞的告示仍令玉鈺兒相當不安。
她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以她對沐湛的瞭解,這只是他殺戮的開端。
當兩人來到飯莊吃飯時,就聽旁邊的幾桌客人偷偷議論著此事。
「你們聽說那件事了嗎?」
「胡兄指的可是北部狼族發生的事?」
另一個人神祕兮兮道:「我也聽說了,皇上因為小玉妃被小狼王拐走,震怒之下,已將狼王夫婦關進了天牢。」
聞言,鬼谷真不禁眉頭緊蹙。
他爹娘被沐湛抓起來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日,告示的內容除了通緝鬼谷真和玉鈺兒,又加上狼王鬼谷毅夫婦因教子無方將於年後處斬的消息。
當兩人看到這個消息時,玉鈺兒緊緊握住鬼谷真的手,語氣堅定,「我們回盛京吧。」
鬼谷真沉默良久才緩緩回首,笑看玉鈺兒一眼,「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怎麼能回去?」
「你是我的夫君,這意味著狼族也是我的家,我不能讓沐湛把我們的家園毀了,就算要陪掉我這條性命,我也不在乎。」
鬼谷真搖搖頭,「妳不在乎可我在乎,別忘了妳的肚子裡還懷著我們的骨肉。」
她淒然一笑,「這個生命或許不該在這個時候到來。」
「鈺兒,不准胡說。」鬼谷真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濕潤,聲音沙啞,「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妳都要珍惜自己和我們孩子的生命。」
她搖了搖頭,哭得很傷心。
鬼谷真霸道的要她承諾,「答應我!」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口吻和她講話,她嚇了一跳,抬頭迎視著他,卻從他的雙眸中看見不容反駁的堅決。
她輕輕點頭。
他眼底的嚴厲終於消散,他將她重新納入懷中,安撫著她,「相信我,一切不愉快都會過去的。」
隔天清晨,當玉鈺兒醒來時,發現身邊早已失去他的蹤影。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不好的預感也隨之襲來。
一縷綁著紅繩的細長黑髮靜靜地躺在她的枕邊,上面還有一枚潔白的玉戒。
那是鬼谷真的信物。
沒有留下一句話,他就這樣走了。
玉鈺兒悲哀的意識到,或許此番一別,她與鬼谷真將……陰陽兩隔。
第十章
冬日的盛京,雖不若北方寒冷,但年關剛過,天空依舊布滿陰霾。
沐湛身著明黃龍袍,高坐在紫檀大椅上,單手支著下巴目光陰冷的環視周圍。
法場的兩旁是訓練有素的數萬名士兵。
法場內,是被沐湛騙來盛京的鬼谷毅夫婦,他們雙手被繩索束於身後,跪在法場內,等待死亡的降臨。
雖說沐氏王朝並不懼怕北方狼族的凶悍,但兩方人馬若真的開戰,沐湛也不敢保證一定會贏,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得知玉鈺兒隨鬼谷真離開盛京,還將他寄予厚望的龍王寶瓶帶走時,他就像陷入永不見天日的黑暗一樣。
自從玉金兒去世後,沐湛就像瘋了般不顧一切的尋找能令她復活的機會,甚至在遍尋無路時,硬將與玉金兒有九分相似的玉鈺兒強納進後宮。
他知道,金兒的離去意味著他最後一絲人性的泯滅,就算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將背負暴君之名、受千夫所指,他也在所不惜。
龍王寶瓶是沐湛最後的希望,可玉鈺兒和鬼谷真卻殘忍的將這唯一的機會也一併奪走。
那一刻,沐湛知道自己瘋了,他瘋狂的派人四處尋找兩人的蹤跡,更不惜廣發海捕文書昭告天下,非要緝拿兩人不可。
玉鈺兒聰明狡猾、鬼谷真足智多謀,這兩人既然敢帶著龍王寶瓶逃離盛京,一定有著萬全的準備,情急之下,他想到引蛇出洞的方法。
鬼谷真的家人便是他最後的籌碼。
他命人向狼族放出假消息,說鬼谷真與玉鈺兒已被關進天牢,將擇日處死。果不其然,狼王鬼谷毅與他的夫人立即不顧安危的前往盛京,旋即被埋伏已久的沐湛一舉擒獲。
緊接著,沐湛又另外再貼出告示,說狼王夫婦縱子行凶,小狼王鬼谷真不但膽大妄為的與皇妃有染,更盜走沐氏王朝鎮國之寶龍王寶瓶。
安上這樣的罪名,便足夠將狼王夫婦繩之以法。
即使朝廷裡文武官員齊聲上奏,但他卻獨排眾議,鐵了心要用這種凶殘的方式逼出鬼谷真和玉鈺兒。
他就不信鬼谷真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父母因他而死;他也不信,那個傳聞中雷厲風行的小狼王會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
細細冷冷的雨絲從天而降,為即將行刑的法場帶來幾分陰森之氣。
沐湛像個執意逆天而行的冷酷君王,墨黑的長髮隨風飄逸,俊美的臉上流露出駭人的殘佞殺意。
金兒……如果今生妳我注定要陰陽兩隔,朕就讓這天下與妳一起陪葬。
此時的沐湛已失去理智,自從前日他親自下令誅殺十二個以死上奏、意圖保鬼谷毅不死的朝中大臣,千古暴君的惡名就將跟隨他永生永世。
突然,一道黑影從遠處疾迅閃現,在看到黑影的瞬間,沐湛眼底浮現嗜血的笑意。
只見那黑影輕落至法場的正中間,等候行刑的狼王夫婦看清來人面貌後,忍不住叫道:「真兒,你怎麼來了」
那道黑影正是日夜兼程趕回盛京的鬼谷真。
當他得知沐湛捉了他的父母,並將擇日斬首時,表面上不動聲色的他內心其實焦急萬分。
他早猜到沐湛不會對他帶走鈺兒一事善罷甘休,所以才在離開狼王府的時候向父母提出斷絕關係的請求,雖然這個提議對生養他的爹娘非常殘忍,但為了不連累整個狼族,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沒想到沐湛卻使出這樣的卑鄙手段,將他的爹娘騙來盛京,甚至下令要斬首示眾,明知道這只是為了引他現身的圈套,他卻不得不心甘情願的往裡跳。
當他看到年邁的父母此刻淪為階下囚的模樣時,眼中不禁流露出愧疚的光芒。「爹、娘,是孩兒不孝,讓你們受累了。」
鬼谷毅對著兒子搖了搖頭,「是爹娘連累了你。」
如果不是他們思兒心切,也不會大意中了沐湛設下的陷阱。
遠處的沐湛看到這闔家團聚的一幕,忍不住冷笑著從紫檀大椅上起身。「鬼谷真,你果然沒有令朕失望,既然你有膽子隻身前來,那麼你也該料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他才說完,數十個身手矯健的大內高手頓時間從四面八方出現,將鬼谷真團團圍住。
「斷手臂賞黃金萬兩,斷四肢賞府邸一座,取他性命者,世代封候加爵!」
命令方落,那數十個大內高手立即朝鬼谷真撲了過去。
在鬼谷毅夫婦擔憂的目光中,鬼谷真身手俐落的與數十人周旋。
他自幼聰明好學,雖然體內的胎毒三不五時就會發作,但他根骨奇佳,本就是練武奇材,所以鬼谷真小時便趁著胎毒未頻繁發作時,與不同師父學得一身好武藝,眼前這些大內高手完全不敵鬼谷真出神入化的攻擊。
遠處的沐湛微瞇著雙眼,看著手下一個個被鬼谷真擊潰,眉頭也慢慢斂緊。
鬼谷真果然是他命中的宿敵嗎?
當初國師說過,在他有生之年,只要不逆天行事,他的皇位就不會受到撼動,可若硬要與那顆帝星一爭長短,他將遭受滅頂之災。
因為洩露天機,國師沒多久便告老還鄉,說要隱居山林,修行解厄,臨走前還特意囑咐,千萬不可與北方為敵……
想到這裡,沐湛的殺氣更重,他就不信鬼谷真會威脅他一輩子。
眼看著數十個大內高手都倒地不起,沐湛冷冷一笑,揮袖之際,一枚毒鏢也同時射出。
突然一道嬌呼在陰森的法場內響起。
早就料到鬼谷真會背著自己趕回盛京的玉鈺兒,在看到沐湛欲謀害他的剎那,想也不想的就往他的身上撲過去。
那枚毒鏢無情的射中她胸口,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鬼谷真抱住直挺挺倒進他懷中的玉鈺兒。
鮮血在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襟,鬼谷真因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愕得反應不及。
鬼谷毅夫婦也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們以為兒子將命喪毒鏢之際,鈺兒會從人群中衝出來。
然而最震驚的卻是沐湛,他怎麼也沒想到,玉鈺兒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他已經害死了金兒,如果鈺兒也因為他命喪黃泉……
就在沐湛愣在原地時,鬼谷真痛苦的嘶吼從風中傳來。
「我不是讓妳遠走高飛,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嗎玉鈺兒,妳為什麼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看著自她身上流出的鮮血慢慢變成紫黑色,鬼谷真瘋狂的抱著虛弱的她怒吼。
風越來越大,雨勢也越來越強烈。
盛京的冬天並不若北方嚴寒,可這一刻,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異常寒冷。
雨水打濕了玉鈺兒的長髮,幾縷髮絲黏貼在她的臉頰上,原本紅潤健康的面容因中毒慢慢褪成紙一般的蒼白。
她躺在鬼谷真的懷裡,手指無力的抬起,輕撫著他的臉龐,笑容顯得無助又淒楚。「真,雖然我答應過你會好好保護我自己,可想來想去……」她勉強扯出一記笑容,「我仍是覺得,若你死了,我獨活又有什麼意義……」
說話間,她嘔出一口鮮血,鬼谷真驚慌的察覺玉鈺兒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若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她和腹中的孩子……
就在鬼谷真焦急擔憂的五內俱焚時,天空突然劈下一道刺眼的閃電,接著雷聲響起,隨著詭異的烏雲在空中不斷翻捲,原本陰霾的天空驀地瀰漫著紅色的雲霧。
原來,玉鈺兒為了救出鬼谷真與鬼谷毅夫婦,攜了龍王寶瓶前來,欲以此和沐湛談條件,而剛剛裝有寶瓶的包袱無意間沾到她的鮮血,原先本是淺黃色的包袱逐漸變成鮮紅色。
當整個包袱都轉變為刺眼的紅色時,轟然一聲巨響響起,鬼谷真只覺眼前一道金光閃現,一條擺著巨尾的金龍從包袱中騰空飛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就連見多識廣的沐湛也瞠目結舌的看著盤旋在半空中的金色巨龍,如果他沒看錯,那條金龍與龍王寶瓶上雕著的那條金龍一模一樣,只是尺寸大小不同。
巨大的金龍在半空中飛騰許久,然後金龍緩緩的化成人形,看上去年約三十多歲,面容非常英俊,最特別的是他的額頭兩端長著兩隻龍角。
他身穿金色龍袍,雙眸如炬,駕著祥雲來到玉鈺兒和鬼谷真的上方。伴隨著一道金光閃過,原先已經陷入昏迷狀態的玉鈺兒緩緩睜開雙眼,蒼白的面孔也慢慢的恢復紅潤,傷口也一點一點的癒合,紫黑色的血跡亦從她的衣衫上逐漸消失。
「我是被封印在寶瓶中的龍王,既然是妳用鮮血將我從千年封印中喚醒,那麼我允許妳提一個願望,無論是什麼,本王都會為妳實現。」
玉鈺兒十分震驚,在鬼谷真的攙扶下站起身,抬頭看著眼前的龍王,忍不住伸出小手朝龍王的方向摸了一下。
當她的手指碰到龍王踩著的祥雲時,空中突然閃現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
她嚇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手,這才猛地想起她剛剛被毒鏢射中,小手連忙探向自己的胸口,「咦,我身上的傷呢?」
龍王輕笑,「妳的傷已被祥雲的光芒治癒了。」
「那就是說,我不用死了?」
龍王點頭。
鬼谷真聞言驚喜的將玉鈺兒緊攬在懷中,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令兩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你真的是龍王?」
龍王再次點頭,但表情看上去似乎對她的質疑有些不悅。
「是我將你從龍王寶瓶中解救出來的?」
龍王忍不住蹙眉,「不是解救,妳只是無意中用妳的鮮血解開束縛我的封印。」
當年龍王犯下天規,被玉帝懲罰關進由他身上的鱗甲所煉製成的寶瓶中,而解開封印的方法就是人類的鮮血。
然而在上千年的歲月中,束縛著他的寶瓶始終被人們當成聖物般小心翼翼的守護,如果不是玉鈺兒噴出的血透過薄薄的包袱布巾染到瓶子上,恐怕他仍困在寶瓶中。
看著玉鈺兒仍舊沉默著,龍王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妳到底還要考慮多久?」
「考慮什麼?」
玉鈺兒覺得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原來龍王寶瓶的傳說居然是真的!
「我說過,既然是妳解開封印,妳就可以提出一個願望,本王會幫妳實現。」
玉鈺兒一度停擺的腦子總算開始運作,她環顧四周,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被眼前的神蹟搞得措手不及,就連沐湛也瞪直雙眼,失去往日的自傲,無法維持冷靜的看著這一切。
看到沐湛,她的怒氣便油然而生,她纖手一抬,直指著沐湛,「我要那昏君從此萬劫不復。」
他不但害死了她最親的姊姊,還險些害死鬼谷真的爹娘,就連自己也差點因他命喪黃泉。
她本來還多少顧念著和沐湛兒時的情誼,可沐湛今日的所作所為已讓她心底最後一點念舊之情煙消雲散。
龍王慢慢向沐湛望去,沉思良久,才有些不確定的問玉鈺兒,「妳讓我……殺了他?」
「對!」
龍王皺起眉頭,又打量了下沐湛,掐指一算,半晌才道:「此人有真龍護體,乃帝王之命,雖然犯下殺戮之罪,卻有其因果,況且本王貴為神仙,是不能輕易奪人性命的。」
玉鈺兒氣惱的瞪他一眼,「你剛剛還說無論我提什麼願望都可以為我實現的。」
鬼谷真無語的拉了拉玉鈺兒的手。這個小丫頭還真是膽大包天,對方可是龍王,就算她無意間解開了龍王的封印,也不該對龍王如此任性無禮。「鈺兒,不得無禮。」
龍王眼睛一亮,「原來是玉帝身旁的帝星。」
「帝星?你在說誰?」玉鈺兒耳尖的反問。
龍王笑看鬼谷真,「妳肚裡孩兒的爹爹,他的真身是玉帝身旁最得寵的臣子,不過他因貪戀上佛前貢奉的一顆軟玉,誤了玉帝派給他的差事,才被玉帝打下凡間,重新修練。」說著,他又瞥了玉鈺兒一眼,「而妳就是佛前那顆勾引帝星的軟玉。」
玉鈺兒俏臉一紅,不甘心的咬咬唇瓣,嘟著嘴看著鬼谷真,「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鬼谷真苦笑,拿她的孩子氣沒辦法,不管兩人前世有怎樣的緣分,只要這一世能相守,比什麼都重要。
「帝星降世,改朝換代,一切皆是命數啊……」龍王說著,飄到沐湛的面前。「你這一世貴為皇帝,但犯下太多的殺孽,必須受到懲罰,你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緩緩從震驚中回神的沐湛,對著龍王冷冷一笑。「你真能為我實現願望嗎?」
「你想與你的皇后再續前緣?」
沐湛變了臉色,但仍堅定不已的點了點頭。
「可你知道,你的皇后是被你親手害死的。」
「我願付出一切代價來彌補這個錯誤。」
「即使你將永世不能輪迴,甚至關在黑暗中千萬年也在所不惜嗎?」
沐湛昂首與龍王對視,他毫不考慮的說:,「只要能讓我與金兒重聚,我不在意未來會有多艱苦。」
雖然玉鈺兒恨透沐湛的所作所為,但當她親耳聽到他為了彌補對姊姊犯下的過錯,寧願永世不得輪迴時,她還是被沐湛執著的深情給感動了。
「既然這樣,你就代替本王留在寶瓶中,慢慢等待你的皇后重回你身邊吧。」
龍王一揮手之際,沐湛的眼前閃過一道金光,他就像一縷遊魂,倏地被那精緻華麗的龍王寶瓶收起。
玉鈺兒驚恐的將寶瓶握在手中用力晃了晃,不解的抬頭看向龍王,「你把沐湛放到瓶子裡了?」
龍王點頭,「雖然本王不能殺了他,但讓他飽受思念之苦未嘗不是一種懲罰。」
「他會被困在瓶子裡多久?」
「有朝一日,自會有人親手將封印解開,讓他重見天日。」
不等玉鈺兒繼續追問,龍王伸伸懶腰,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
「被封印了上千年,本王也該繼續享受這大千世界了。」
就在他即將飛走時,玉鈺兒朝龍王大喊。「你把沐湛塞進瓶子裡,這下偌大的王朝該由誰來治理?」
據她所知,沐湛膝下無子,只有一個長他將近十歲的兄長在封地做閒散王爺,是個喜歡風花雪月的無能之輩。
雖然她恨極了沐湛,卻不得不佩服他治國的能力,一旦沐氏王朝少了他,那麼這天下百姓及龐大的江山該如何是好?
龍王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妳身邊的人便是帝星降世,前任皇帝走了,自然由他來接手,這麼愚蠢的問題妳居然也問得出來,這鬼谷真究竟是怎麼看上妳的?」
玉鈺兒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瞪著龍王,「我很聰明的。」
「我看妳笨得要死。」
見兩人越吵越凶,鬼谷真急忙將玉鈺兒拉到身後,「龍王,我並不想做什麼皇帝,今生今世只要能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一起,我就很滿足了。」
龍王瞟了他一眼,笑道:「這是玉帝對你的懲罰,如果你不想讓自己的罪孽加重,就儘管讓天下百姓因你的任性受盡苦難吧。」
「喂,你這龍王好可惡,我家鬼谷真不想當皇帝,你居然還說他任性……」
鬼谷真再一次將玉鈺兒揪到自己的身後。
玉鈺兒氣得直跺腳,扯著鬼谷真的衣襟直喊,「我不准你當皇帝,當皇帝要納好多好多的妃子進宮,我不要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相公!」
這才是玉鈺兒最關心也最不能忍受的,想當初沐湛口口聲聲說愛著她姊姊,還不是不斷的添妃納妾。
鬼谷真被她的想法逗得直想笑出聲來,但未等他開口保證今生只娶她一個,龍王已不懷好意道:「既然當了皇帝,自然要娶許多的美女進宮,妳受不了就不要嫁啊。」
「你—」
龍王不等玉鈺兒再次發飆,留下一道惱人的笑聲就駕著祥雲離去。
 
那天發生的怪事,被盛京的百姓傳得沸沸揚揚。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鬼谷真乃帝星降世,將會帶著天下百姓走向繁榮盛世,因此鬼谷真沒有什麼困難的就登上了皇位。
雖然玉鈺兒非常不滿鬼谷真坐上皇位,但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偌大的沐氏王朝群龍無首,再加上周圍小國對沐氏王朝虎視眈眈,為了避免戰爭,她也只好認了。
於是一個月後,鬼谷真將沐氏王朝更名為南盛,年號天元。
而北方狼族最終是由鬼谷炎接手,狼王夫婦則在看盡世間風雲變幻後,決定放下紅塵俗事,攜手同遊天下。
很久很久以後……
久到鬼谷真做了幾十年的皇帝。
久到玉鈺兒當了好幾個孩子的娘。
久到他們的兒女都已長大成人。
當初鬼谷真沒有說出口的承諾以實際行動證明了,除了玉鈺兒之外,他沒將其他女人納進後宮。
再過很多年之後,鬼谷真將皇位傳給了長子,帶著玉鈺兒到一座四季都有花開的小島上隱居。
一天,兩人手拉著手站在海邊,一同將那個困著沐湛的龍王寶瓶朝大海深處拋去。
當瓶子被海水捲去,不見蹤影時,玉鈺兒緊緊扣著鬼谷真的手,輕輕朝大海低喃道:「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實現願望,與我姊姊幸福的走完一生。」
鬼谷真沒有說話,僅是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兩人沉默地往來時的方向緩步走去,伴隨著海浪拍打在岩岸上所發出的巨大撞擊聲,兩人的身影逐漸淡去。
驀地,消失在海水中的龍王寶瓶探出海面,在夕陽的餘輝中,綻放出一道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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