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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250

貴婦不怕出身低之二《黑金執事》

  • 出版日期:201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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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是夢想?要不是有祖上傳下的詛咒,
她才不想被困在這叫作黑山的詭異之地,守著別墅守禁忌,
幸好……喔不,是可憐的二少爺車禍意外失明回家休養,
要她這管家暫代公司職務?沒問題,她剛好藉機出去透透氣,
只不過一票員工不服她這個「女性」代理董事長就算了,
還在平常不可能有人出入的山路上差點和敵對公司老闆對撞,
而且這男人是眼睛有問題嗎?一直喊她先生、兄弟的,
知道她是女人後,更是加強電眼威力,害她只能嘴上說討厭他,
心裡卻因為他的魅力而起了異樣的波動,
他還拐她到酒店跟自家員工搏感情,她被灌酒灌到茫了不說,
甚至跟他外宿滾了一夜床單,忘了必守的戒律,
導致被免除管家一職,從此不再受黑山庇護,
可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主動當她的司機兼同居人,
怪了,怎麼只要有他在,兩人進出黑山都能毫髮無傷?
什麼嘛,原來和他相遇之初她就重獲自由了,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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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站在一棟木屋的玄關。
  那玄關她很熟悉,幾乎就是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木板廊道,古色古香,三層樓的木製建築矗立在山裡,雅致閒逸。
  天色有點暗,外頭刮著大風,她往內望去,那時還不是紗門,而是一扇半啟的木門,落葉紛飛,山中傳來淒厲的烏鴉鳴叫。
  有人在爭吵,她緊張的皺著眉不明所以,低首望去發現自己拿著一個錦盒,緩緩打開來一瞧,裡頭是做工精緻的珠瓔寶飾……她的嫁妝。
  是啊,她要出嫁了!所以她到這裡來,尋求一位知名的師父,為她打造獨一無二的髮釵,讓她能配戴在身上,風光出嫁。
  她心底愛著某個人,一心期盼能將釵飾戴上髮,讓他瞧瞧是否變得更加絕美的她。
  住在師父這兒,是因為她的嚴謹細心,為了讓物件能符合自己的完美要求,為了央求師父趕工,所以她寸步不離,就是為了要及早拿到成品。
  可是,現在師父在吵架……他跟他的妻子正在爭吵,她惴惴不安的望著爭吵中的男女,看見師父的妻子手上戴著一枚匠心獨具的紅寶戒,鵝蛋紅寶,火光燄燄,毫無雜質。
  她曾開口想要一樣的戒指,但師父婉拒,因為那只有他的妻子值得擁有,她為此動容,真希望未來的丈夫也能這樣疼惜著她。
  她該走了,但尾款尚未交給師父,因為師父說他要到城鎮一趟,所以打算載她一同離開。
  為什麼爭吵不休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把戒指摘下來!妳不能再戴著它﹗一定是它影響了妳﹗」師父大吼。
  「那是我的……你想送給她?」師父的妻子指向了她。
  咦?她?她驚愕的上前一步,「兩位,怎麼?」
  「我不想再跟妳吵了,我累了﹗我很累……」師父忿忿的看向妻子,而後轉頭跟她說:「久等了,我們走吧!」
  「你想跟她離開嗎?我不允許!你是我丈夫!」師父的妻子尖聲嘶吼著,她更加不明所以了。
  「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跟師父之間是清白的!我只是……」
  「姑娘不必多言,這女人已經毫無理智了。」師父冷冷的看向妻子,「我不知道妳如此是非不分,心胸狹隘!」
  「不,師父,這當中如果有誤會……」她趨步上前,外庭忽然傳來尖叫聲。
  她錯愕回首。是誰在笑?那笑聲刺入心扉,讓人不寒而慄啊……
  「就是因為她對吧!」師娘忽然指著她尖聲大吼,「我詛咒妳—— 」
  她喃喃唸著似咒的東西,師父驚恐的大喊著,嘴裡也大喊著另一段有規律性的語言—— 
  「瓔珞!閉嘴!閉嘴!」
  一陣劇疼直竄腦門,她恐懼踉蹌的奔了出去,但落葉席捲了她的身子,她痛得尖叫出聲,望著自己的手竟然正在風化,從指尖開始化成細微塵粒,然後腳踩的地下開啟一個深黑的洞穴—— 
  「呀—— 」
  在自己淒厲的叫聲中,她最後看見的是師父衝向師娘,一把將她往身後的橢圓形鏡子裡推,然後—— 
  嚇!女人驚坐而起,冷汗浸濕了背部,她銳利的雙眼在黑暗中熠熠有光,氣息紊亂,意識混淆不清。
  心跳飛快、血液奔流,她緩緩皺眉,輕撫著前額。是夢?但是那劇痛為什麼會這麼明顯?
  「誰在搗亂?」她厲聲吼著,對著一室黑暗的房間。
  房間裡寂靜無聲,但是彭裔恩明白,絕對有東西在搞鬼。
  「我明天要去上班,你們不要亂!」她沒好氣的唸著,抓過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好幾口。
  ﹁嘻嘻……﹂
  隱約似乎有笑聲傳來,她只是皺眉,接著嘆了口氣。那惡夢太過真實,可她醒來卻記不清了。
  只是……瓔珞?夢裡怎麼出現這個名字呢?跟大少爺的未婚妻相同的名字?
  太詭異了。只是她現在太過疲累,必須先睡飽再說。
  夢裡的瓔珞發狂似的指著她吼著,詛咒……那是段什麼詛咒……嗯,明天再想好了,明天。


第一章
  清晨六點,廚房裡準時出現使用鍋碗瓢盆的聲響,彭裔恩熟練的扭開瓦斯爐的開關,一邊煎蛋,一邊準備午飯。
  她得在早上把早餐跟中餐一併處理好,如果有多餘的時間,再來準備晚餐的材料。
  她,是這間房子的管家。
  這棟三層木屋坐落於山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基本上整座山就只有這戶人家,如果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還有別棟屋子,那住戶百分之兩百鐵定不是人類,而且她得說聲阿彌陀佛,恭喜對方能活著陳述這件事。
  因為這裡是黑山。
  是個活人只進不出的山區。
  熟路者都知道,黑山不能進,就算是大白天走入,只怕也是有去無回,聽說樹木會自動位移,道路會平空消失,也會突然出現,自以為記性再好也無用,因為來時路會在轉眼間消失。
  越走越深,直到再也走不出來為止。
  這是僅存的幾位「生還者」傳出來的,每個人都經歷過心驚膽顫的旅程,述說著充斥整個山中的魍魎鬼魅,談論妖魔精怪四處飛舞,渴求著人類的鮮血與鮮肉。
  姑且不論為什麼會有生還者,或許黑山妖魔們希望他們把話傳出去,或許他們難吃到連鬼都嫌棄,也可能有其他護身符保住他們一命,總之,黑山的危險與恐懼是人盡皆知。
  只要發現自己不小心走進黑山,趁來得及時一定得趕緊回頭,否則就回不去了。
  而白氏一族,卻能在此相安無事、生活數代,是因為在久遠以前,白家跟黑山簽訂了契約,只要白家子孫不去招惹異象、不要探索異狀,這些會食人的妖鬼們,還能保白家代代平安。
  而白家的管家屬世襲制,不一定是由男性繼承,也可能是女性,一開始的姓氏已經不可考了,只知道管家的命運與別墅相連,此生不得離開黑山。就算離開,晚上七點前必須踏進這棟屋子裡!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誰會願意一輩子被困在這座山裡?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就沒有再回來了,哥哥們有著鴻圖大志,沒有人願意繼承,但是管家一職非得有人接手不可,在父親意外過世後,沉重悲痛的喪禮中,已去世的白家主人開口問了下一個繼承者。
  從大哥開始,沒有人應聲,一個接著一個,父親就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所以一連生了七個孩子,就期盼有一個人能接下管家一職。過去民風閉塞,洗腦教育還能讓孩子們將管家當成職志,但時代不同了,大家到外頭唸書後,幾乎沒有人願意回來。
  一路問下去,黑山不滿意得到的答案,頓時風聲鶴唳、鬼哭神號,她永遠忘不了父親擱在庭院的棺木蓋倏地迸開,已過世的屍身竟僵坐而起,猙獰的對著大家咆哮,「黑山不得一日無管家!」
  那時嚇得眾人魂飛魄散,妖精鬼怪的笑聲充斥在灰暗的空中,哥哥們只會抱著身子發抖,緊抿雙唇,期待著有人能跳出來犧牲自己的人生。
  閃電在雲層裡劈出光亮,緊接著劈向附近的樹,火光遂起,白家主人擔憂不已,催促著大家快點決定。
  大哥不語,別過頭去,二哥、三哥如是,眼看著雷越劈越近,尖叫聲越來越淒厲,她突然義無反顧的大聲喊道:「我來!」
  餘音未落,撥雲見日,父親咚的一聲又直挺挺地倒回棺木裡,一切異象彷彿都沒有發生過。
  哥哥們用可憐的眼神望著她,彷彿同情她未來的一生。
  生為黑山別墅的管家,擁有著終生無法離開的命運,從她接下管家一職開始,這詛咒便立即生效,直到她死亡為止。
  哥哥們陸續離開,留下她在黑山生活,幼時常聽的童話故事就像她的生活,灰姑娘至少還可以撐到十二點,但她的門限卻是七點,而且一定得踏入這屋子的地板才算數。
  如果沒有抵達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因為至今無人敢挑戰黑山的詛咒。
  現任白家人只有兩位,兩位都是男性,大少爺白玠恆、二少爺白玠廷,大家年紀相仿,從小一起長大,所以主僕之間的份際倒沒那麼明顯,而且白家人對她非常好,兩位少爺也把她當兄弟看,她完全沒有受到虐待或是一絲一毫的委屈!
  而且,雖說黑山與白家之間的羈絆特別,黑山絕對不會傷害白家人,但是也不會傷害管家,至少世代以來,管家與黑山別墅密不可分,如同生命共同體。
  早餐上桌,彭裔恩沒卸下圍裙,三步併作兩步就往樓梯上跑,一路直奔三樓。
  「二少爺,吃早餐了。」她叩了兩聲門。
  「嗯……」裡頭的回應聲有氣無力,或許正確來說,是帶了更多的無奈。
  「我進去了喔!」
  「我不太想吃。」
  這兩句話幾乎同時響起,但是彭裔恩絲毫不以為意的扭開門把,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房裡床邊坐著一個面貌性格的男人,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地板瞧,聽見開門聲愣了一下。
  「彭裔恩?妳進來了?」
  「你又一晚沒睡嗎?」她沒好氣的往床邊走去,搭上他的肩,說:「不睡你會垮的!」
  坐在床上的男人顯得非常疲憊,他緊蹙著眉,雙眼裹著繃帶,伸手反握住彭裔恩搭在他肩上的手,嘆了口氣。
  「我睡不著!太吵了!」
  「吵?」彭裔恩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現在房裡都是嗎?」
  「一堆,連妳身邊都有!」白玠廷咬牙切齒的說著,忽而轉向旁邊大吼,「滾開—— 」
  唉!彭裔恩無可奈何,只得彎下身子將他給攙起。「我們先到樓下吃早餐,你昨晚也沒吃,不能再這樣下去!」
  白玠廷吃力的站了起來,手上腳上都有繃帶傷口,他前不久才出車禍,身上多半是皮外傷,並無大礙,比較麻煩的,是他因車禍導致失明的雙眼。
  「妳不必扶我,我能走。」他低沉的開口。
  「別鬧!你才剛回來沒幾天,下樓梯是很危險的事。」她堅持攙著他。「拜託你動作快一點,我還要趕著去上班!」
  上班?白玠廷一聽見這個關鍵詞,立即迅速移動身體,他根本就不需要誰的攙扶,而且健步如飛,甚至到樓梯口時,手一伸就能搆到扶欄,下樓的速度因腳痛是慢了點,但還是很平穩;即使從頭到尾彭裔恩都不鬆手,但看他的穩健步伐也相當驚訝。
  「你不是看不見了嗎?」一邊說,她伸手在白玠廷眼前晃啊晃的。
  「對,但是我跟妳說過,我看得見『那個』!」他忿忿的說著,那個,泛指所有在黑山裡的東西。
  不管是妖怪、鬼魅,甚至是精怪魔物,全部都聚集在黑山!小時候他跟哥哥的確都看得見這些非人,但是長大後明明再也沒有瞧見過,卻因為一場車禍意外,他失去了視力,卻再度開啟了另一隻眼!
  「那個……為你引路嗎?」彭裔恩其實依然不明所以。
  「妳想得美!但是他們到處都是,我看得見它們,就知道方位,畢竟這是我成長的地方!」像現在快到一樓了,站在樓梯上往右下方看,就可以看見一堆魍魎鬼魅彎著腰對著某個地方垂涎三尺,那兒就是餐桌!
  「這樣也不錯,你跟沒瞎差不多。」彭裔恩聞言,放心的鬆開手,先行一步往樓下走去。
  「嘖!」白玠廷說不出他寧可瞎這種話。畢竟每天看一屋子的鬼魅,誰受得了啊!
  「快點來吃吧,椅子在這裡!」彭裔恩把椅子拉開,刻意敲了一下,好讓他知道方位,事實上她才拉開就有一隻妖怪坐了上去,他完全不怕看不見。
  彭裔恩細心的把早餐全盛裝在一個盤子裡,方便白玠廷拿取,等他入座,她才坐下來開始用早餐。
  「中餐我都裝在盤裡了,你再拿去微波爐加熱即可,熱咖啡裝在保溫壺裡,倒的時候要小心,冷飲冰箱裡都有,每瓶都長得不一樣,摸一下你就會知道,都是你常喝的東西。」她一連串的交代著,「其他事別多做,等我回來再處理。」
  「嗯,公司的事還適應嗎?」白玠廷正經八百的問著。
  「……你說呢?」彭裔恩其實一個頭兩個大,「二少爺,你為什麼要把公司交給我代理」
  這是她一直搞不清楚的事。
  二少爺經營債務管理公司,政府立案,民間一般說是討債公司,但二少爺不會做那種惡質低劣的行為,他總是認真的說要追回債務有得是方法,潑漆扁人這種事他敬謝不敏。
  但是拿人錢財,予人消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如果有人委託他追回債款,他還是會努力為之;另一項重要業務是幫助負債累累者重新規劃債務,如何償還最划算、怎麼樣分配才不致危及信譽等等。
  二少爺的債務管理公司在國內相當出名,許多銀行企業均委託「磊淨債務管理公司」追回債務,在業界算是有一定的名氣,只要提到債務管理,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白玠廷—— 噢,還有「必討債務管理」。
  這一家的名字二少爺嗤之為俗不可耐,但名字簡單響亮,很快便異軍突起,對方的老闆叫梁家銘,是個跟二少爺年紀相仿、甚至更年輕的男人,據二少爺口述,對方就是個自視甚高、囂張狂妄的渾小子!
  她很不想說,二少爺跟那個梁家銘明明是一掛的……囂張!
  照慣例,一山不容二虎,二少爺跟梁家銘所開設的公司當然是死對頭,兩人瓜分同一塊市場,戰況只有越來越白熱化的趨勢。
  就在事業如日中天之際,二少爺卻出了一場車禍意外,所有親近的人都認定那是有人蓄意所為,因為二少爺體內驗出安眠藥的成份,證實了被陷害的隱憂;受傷後又伴隨著失明,他無法上班,也不該再與人群有所接觸,所以大少爺要他回黑山休養,然後—— 他開口要她幫他代理公司。
  要白家的管家,一個女人,幫他率領一堆稱兄道弟的員工,還有掌握整間公司的營運
  「除了妳,我信不過別人。」白玠廷表情認真的朝向她的方向,「我相信的人只有妳跟哥哥了。」
  彭裔恩有些感動,伸手緊握他的手,「謝謝!但突然要我接管一間公司……」
  「從成立開始就是妳在幫我的,每天我們都在書房討論,後來的事或許妳有脫節,但是每一個員工的背景跟發生過的事妳也知道。」因為他們情同手足,總是會分享。
  即使之前他沒有住在黑山,每晚他跟大哥總會打電話給彭裔恩,不讓她一個人孤伶伶的獨守別墅,所以彼此生活上的大小事、公司裡的大小事,連他們的女人,她都知之甚詳,是個最稱職的管家。
  「他們不服我。」彭裔恩從一開始就沒有推拒過這個責任,相反地雀躍非常,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正式上班,「就因為我是女人嗎?」
  「呵,八九不離十。」白玠廷無奈的聳肩。他的員工都是換帖的兄弟,有的草根性也很重,突然空降一個女人當董事長管理他們,誰有辦法接受?
  她盤算著,那乾脆改個造型好了。
  匆匆的吃著早餐,白玠廷可以聽出她的囫圇吞棗。她有事時總是這樣,為了完美的將事情做好,常常不顧一切,是個負責任卻也死心眼的傢伙。
  「彭裔恩,妳儘管放手去做,不必顧慮太多。」他輕笑著,「大不了就是公司沒了,我東山再起就是。」
  她怔了一下,旋即不客氣的朝他肩頭擊去,「你當我是什麼?草包?隨隨便便會把你公司玩倒?」
  「我當然知道妳是巾幗英雄啊!」他打趣的笑著。
  「少跟我閒扯淡!」彭裔恩掃完早餐,把碗盤放進洗碗槽裡,「吃完放著,我回來再洗。」
  「妳想太多,我才不會洗碗。」白玠廷挑高了眉,他這個白家二少爺的確沒洗過碗。
  她沒好氣的扁了扁嘴,便匆匆的往一樓她的房間走去。
  如果身為女性是個障礙,那她就試著突破這個障礙—— 反正她個性原本就大而化之,再加上動作粗魯,短短的頭髮、中性的臉龐,一點都沒有女人的嬌俏模樣。
  所以只要穿上西裝,將頭髮梳齊,繫上領帶,她也能像個男人。
  當二少爺請她接管公司時,她是不假思索就答應的。
  因為她也想飛。
  彭裔恩望著鏡子裡俊俏的自己,想起哥哥們都在外面飛翔,她卻必須一生守在黑山裡……她並不後悔繼承職位與詛咒,只是趁著自己還年輕,她想飛一次。
  就算七點必須回到黑山,就算再苦再累,她也想要試著過一段除了管家與打掃之外的人生!
  這就是為什麼她喜歡聽兩個少爺提起公司的事,為什麼幫助二少爺創立債務管理公司,幫他聯絡、找資料,因為這麼做能帶給她極大的成就感。
  她不希望二少爺失明,但是卻感激有這樣一個可以短暫飛翔的機會。
  「二少爺,我要出門了!」彭裔恩關上房門,恭敬的說著。
  「嗯……現在到底是幾點,妳這麼急?」他轉向她的方向,看見一堆「東西」圍繞著應該是彭裔恩的人體看著。
  ﹁哇,好帥啊!﹂
  ﹁咯咯,真是個俊俏的小帥哥哩!﹂
  ﹁要不是她是女的,我真想狐媚她!﹂
  「我上班時間有限,越早到公司對我越有利。」彭裔恩一邊說,一邊往玄關走去,「晚上想吃什麼?我可以順便去買。」
  「妳煮什麼都好吃—— 裔恩。」白玠廷皺起眉頭,「妳今天穿男裝嗎?」
  「咦?」她驚訝的回首,「二少爺,你看得見了?」
  果然……「鬼才看得見,它們稱讚妳很帥……何必穿男裝?我不希望妳為此做太多……」
  「我很喜歡穿男裝,比穿女裝讓我覺得舒適!」彭裔恩沒時間抬槓了,不等他說完,推開紗門就往外走。
  坐在屋內的白玠廷可以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車子倒退,離開了別墅前庭,然後……
  ﹁真好吃,你不吃的話給我吃吧?﹂一隻大嘴鬼塞到他的眼前問著。
  ﹁我也想吃,分我一半吧?﹂另一隻應該是妖精,也嘴饞的問著。
  白玠廷一把端過盤子,唏哩呼嚕的將早餐全部吞下肚。
  吵死了!
  

  彭裔恩開著BMW馳騁在山路上,她不需要遵守交通規則,也不必注意對向來車,因黑山不會有活人進入……當然偶爾會有迷路的、找死的,但是進入後就會被精怪所迷惑,引向死亡之路,根本不可能直抵別墅。
  換句話說,從黑山入口到別墅的路,只有她跟白家人能走,所以根本就不必在意—— 一個轉彎,她竟然看見對向來車!
  叭—— 刺耳的喇叭聲大響,彭裔恩立即轉動方向盤,試圖回到原來車道,並且急踩煞車。
  但是車速太快太急,車子直接往右邊的護欄衝去,而下方就是深谷,依照這速度根本不可能煞得住的!
  天哪!彭裔恩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這裡會有車
  車頭即將撞上護欄而摔飛入崖之際,護欄忽而後退,一整排大樹頂的樹枝瞬間擺動,像點頭一般整叢樹往前傾倒,輕而易舉的擋住了彭裔恩車子的衝勁,甚至一彈,將她的車子往馬路撥去。
  晃蕩數秒,彭裔恩還呆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就看見樹梢輕擺,每棵樹都已經恢復原狀,就像只是被風吹拂般的輕晃。
  她驚魂未定,卻沒有忘記那輛害她差點出車禍的車子。
  砰砰!一隻大手忽然猛拍她的車窗,「喂!你沒事吧!」
  她嚇得差點尖叫,向左邊一看,一個高大的男人額上滲著血,正看向車內。
  深吸了一口氣,她憤而推開門,一骨碌跳下車。
  「你是怎麼開車的啊!」她直接指著對方開罵,「在山裡開這麼快會出事的,你不知道嗎?」
  男子愣了一下,怔怔的望著彭裔恩,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額上的傷口、紊亂的頭髮、驚魂甫定的眼神……
  「先生,你逆向。」他緩緩的吐出這幾個字。
  「我……」咦?彭裔恩注意到哪兒不對。他叫她—— 先生?先生
  「你很誇張,根本是開在逆向車道上啊,好像這條路是你家開的!」男子算是開了眼界,有人逆向行駛還這麼囂張的,「要不是你閃得快……只怕我們已經撞成一堆廢鐵了……」話及此,男子狐疑的看了一下身邊的路,「奇怪,馬路剛剛有這麼寬嗎?」
  咦!這樣他都發現到了?
  「這裡根本沒人會來,馬路差不多就等於是我家開的!」彭裔恩趕緊開口,轉移男子的注意力。
  對啊,為什麼這傢伙能開進黑山,而且還開這麼遠?她才離開別墅不到三分鐘的距離耶!
  「為什麼沒人會來?我聽說……」他頓了一頓,「兄弟,你知道這裡頭住了一個姓白的人嗎?」
  「找他做什麼?」彭裔恩直接問。
  「哦,認識啊!」男子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你長得很俊耶,你該不會就是白玠廷吧?」
  「不是。」她壓低聲音回答。這個男人從頭到尾一直叫她兄弟、先生的,她看起來真的像男人嗎?
  「那就好!我記得白玠廷是性格型的男人,不是你這種花美男。」男子抱胸輕笑,「幸好幸好……」
  「我是哪裡惹到你了?」幸好什麼?彭裔恩不悅的皺起眉。這傢伙對她有意見嗎?
  「沒事,就男人而言,你纖細了點,一點都不像赫赫有名的白玠廷。」男子帥氣爽朗的將雙手往褲子口袋一插,「好了,看起來我們兩個都沒事,那就當沒事了吧,我還有事要辦!」
  有事?找二少爺嗎?彭裔恩驚覺不對勁,她可沒忘記白玠廷會發生車禍是人為造成的。
  一個箭步上前,她打橫手臂攔住了男子,「什麼叫沒事?你害我差點摔死耶,你想就這麼簡單拍拍屁股走人?」
  「喂,天地良心啊!我都不跟你計較了!」男子忽然反手一握,握住了彭裔恩的手腕往後拖。
  她皺眉。這男人力氣真大!
  男子直直地將彭裔恩拉到他的車邊,她見狀不禁暗叫不妙,因為他的車頭幾乎凹毀,側邊也刮得亂七八糟,看來緊急時刻他是選擇貼著山壁煞車,把好好一輛車搞得面目全非了。
  開是能開,只怕修理起來要上萬元……反之,她的車頂多就是一些被樹枝刮到的小傷痕、煞車皮摩擦,並沒有其他大傷。
  「要談是嗎?我舉雙手贊成,不然我這修車費誰出?」男子鬆開了手,拿出手機,「我撥給車行……」
  「欸,不行!」彭裔恩飛快上前,一把搶下他的手機,「別害人!」
  「……害人?先生!這要是論肇事原因,一定是你,誰害誰啊……」
  「警察不會來的,我賠你就是了,你儘管修,我照價賠償。」她話說得乾脆,把通話切斷還給了他,「我留電話跟資料給你,你不必擔心我會跑掉。」
  男子沒說話,只是突然用狐疑加打趣的眼神盯著他。
  「我是白玠廷的代理人,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道走。」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這男人立即離開黑山。
  「白玠廷」一提到這三個字,男子果然雙眼一亮,「他真的出意外了?所以你是他的代理人?」
  「他有事,暫時委託我處理公司事務。」對於意外一事,彭裔恩不予回答。
  「車禍很嚴重嗎?完全無法上班?」男子沉吟著,難掩一臉失望,「我一直聯絡不上他,原來傳聞是真的。」
  「傳聞?什麼傳聞?」她挑眉,感受得到山裡的騷動。
  「關於他已經成了植物人,或是腦死……」
  「胡說八道!我說過二少爺只是因為有事,暫時把公司交給我代管而已!」彭裔恩厲聲駁斥。植物人?哪個混帳傳的!
  「……二少爺?」男子饒富興味的走近了她,「你不是白玠廷公司的人,你叫他二少爺……那你是……」
  「我是他的管家。」她往上瞄了眼,「我要趕去上班,沒時間跟你窮耗了!我先載你到公司去,讓會計先開張支票給你。」
  「好!」他大方的立即點頭,「我再叫人來拖車。」
  「這個我來。」彭裔恩旋身往車子走去,「我認識專門拖吊的人,我的錯誤我負責。」
  哇!男子自然覺得奇怪,因為眼前的代理人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轉變。
  不過無妨,沒找到白玠廷,找到代理人倒也不錯。
  他先到自己的車裡取走重要的東西,再上彭裔恩的車。她千百個不願意載這傢伙,但是放他在山裡,遲早會死不見屍。
  「把車子送到山下。」她開窗,對著外頭輕聲說著。
  「咦?送到山下?」男子聽見了,搖了搖頭,「妳應該要送到修車廠—— 」
  「你放心,我說過我會負責,就一定負責到底。」彭裔恩蹙眉打斷他的話,發動引擎趕緊往前開去。
  車子性能當然沒有受到任何損傷,而在車子駛離後,大路悄悄的內縮,恢復成原來的寬度。
  彭裔恩很難專心,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為什麼這個人能開到這麼裡頭來?他不是黑山那些妖精的菜嗎?應該還好吧……小麥色的膚色,看起來爽朗自在,側臉深刻有型,老實說,這男人是個颯爽型的好看男人。
  而且有雙桃花電眼,被盯著就會覺得他似乎只對妳一個人笑。
  她探身向右,拉開副駕駛座前的車箱,拿出一包濕紙巾。「你額上都是血,先擦掉吧。」
  「噢,對!」男子拉下上方的遮陽板,對著小鏡子照了照,他這才感覺到痛,「大概是緊急煞車時撞到的……欸,你說白玠廷沒事,我能不能見他一面?」
  「你找他做什麼?」二少爺也不神祕,平時要找多得是機會,何必挑他失明的時候?
  「有事想談談……我們誰也不希望把場面搞得太難看對吧?」男人擦著血跡,揚起的笑容很詭異。
  彭裔恩眼尾瞟著。不明不白的傢伙﹗
  「又瞪我,你真是護主心切……啊!我知道了,我忘了自我介紹!」男子從容的從口袋裡拿出名片,左手夾著遞過去。「我叫梁家銘,是『必討』的—— 」
  軋—— 餘音未落,彭裔恩突然猛踩煞車,車子立刻在路邊停了下來。
  她瞪大雙眼,轉過頭瞪著他。
  「呃……」梁家銘狐疑地皺起眉,「你的反應也太激烈了吧!」
  「下車。」她敵意頓起。這傢伙竟然是頭號公敵
  「我是抱著友好善意來的,想跟白玠廷談談未來的發展,畢竟我們都不希望兩敗俱傷。」他根本沒理會她的喝令,「怎麼?代理人也該了解我們兩家公司的狀況吧?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或許是一死。」她平靜的看著他,「你死。」
  梁家銘的笑淺淺地掛在嘴角,濃眉下是銳利卻帶著輕鬆的眸光,他也凝視著彭裔恩,絲毫不以為忤。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但只要爭鬥就會消耗公司的元氣,你既然身為代理人,就該要用董事長的眼光跟腦子看待這件事。」他微微一笑,道:「逞凶鬥狠是沒好處的。」
  彭裔恩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梁家銘說的沒錯,她只是後悔讓他上車,剛才應該把他扔在那邊,讓黑山解決掉他跟車子……不!她在想什麼,這是人命啊!他只不過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怎麼她在黑山待久了,也習慣黑山的做法了嗎?
  她重新踩下油門。
  「二少爺不見任何人,你有事儘管告訴我。」她平靜的說著,「他說過,我代表他。」
  「好,還沒請教你的大名。」
  「彭裔恩。」她瞥了他一眼,「華裔的裔,恩情的恩。」
  「彭裔恩……那就叫你彭兄弟吧!」梁家銘說得泰然。
  這個人怎麼隨便就和人稱兄道弟?「我不是你兄弟,不要隨便攀關係。」彭裔恩斷然拒絕,「梁先生,你就叫我彭先生,或是也尊稱我一聲彭董事長吧。」她挑眉望著他,眼裡閃爍著挑釁的光芒。
  梁家銘不語,只是泛起笑容,直視著前方。「彭兄弟。」
  「喂!」


第二章
  打從梁家銘一踏進公司,他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知道他是敵對公司老闆的人不多,女職員們只顧著看他倜儻的外表跟那雙桃花眼,加上他毫不吝嗇的對誰都笑,一雙電眼凝視著小女生們,莫不使人心花怒放。
  吳宇倫隔著辦公室的玻璃牆瞪著他,一雙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冷靜點,你快噴火了。」彭裔恩從容不迫,得先處理幾通電話。
  「冷靜妳知不知道妳帶誰來了!」他氣急敗壞的回頭,「梁家銘耶!我們最大的敵對公司老闆,妳居然把他帶來?」
  「你要我說幾次?我的車撞到他的,要開支票給他修車!」她不甚高興的說,「沒事你可以先出去了,我要跟他談事情。」
  「我也要在場!」吳宇倫說得吹鬍子瞪眼,彷彿怕她會把公司賣掉似的。
  「你這種態度我不允許你在場。」彭裔恩對這些人高馬大、看起來很威的人一點都不畏懼,「出去!」
  「彭裔恩,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老大的管家而已,憑什麼—— 」
  「我是代理董事長!」她猛然把手上一疊資料往桌上甩去,厲聲一喝,「就算是代理,我還是董事長—— 出去!」
  辦公室內氣氛頓時凝結,不只吳宇倫,還有幾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也冷哼了聲,最後還是得摸摸鼻子離開。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老大出車禍就算了,為什麼要斷絕音訊,完全不跟兄弟們聯絡,還空降一個「管家」來當代理董事長?最誇張的,還是個女人!
  彭裔恩的身高超過一百七十五,骨架寬碩,雖不及男人,但是跟一般女人相比是高壯得多,加上中性的臉龐、浮貼的短髮、低沉的聲音,動作也完全沒有女人的細膩感,一開始他們還以為老大找了個身子骨瘦小的男生來代理。
  直到她說明自己的身份是管家後,幾個換帖的都知道,老大的管家是個女的,只是不知道會是個不男不女的女人—— 不,光她是女人這一點,兄弟們就不能接受了!
  就算她今天還學男人穿西裝打領帶都一樣,一個管家、女性,是要怎麼管理一間債務整合公司啦!
  「哇,火藥味真濃!」梁家銘後腳閒散而入,「你的吼叫聲傳出去了。」
  「我不在乎。」彭裔恩無所謂的聳著肩,「我請人估價了,等會兒價格出來我立刻開支票給你。」
  「那點小錢我不在乎,我也不想修,換一輛就是了。」他彷彿在說一輛腳踏車般的輕鬆,「用一輛VOLVO換跟你對談的機會,很划算。」
  「我不是白玠廷。」意思是,跟她談沒什麼用。
  「但你是他的代理人,照白玠廷的個性,那傢伙一定很信任你。」梁家銘說得頭頭是道,彷彿他有多了解白玠廷似的。
  彭裔恩不是很想理他。吳宇倫說的她懂,畢竟敵對公司的老闆堂而皇之的待在這兒,要是員工們知道他的身份,勢必會造成影響,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她要做的事就是—— 快點開票,送客。
  「都請我來了,何必不理我,多聊聊又不會少塊肉。」
  他大方的靠近她桌邊,讓彭裔恩急得把桌上的資料趕快收起來。
  這舉動讓梁家銘愣了一下,他才慢一拍的意識到桌上的文件可能是商業機密。
  「退後。」她皺眉。
  「我的錯。」他倒是很直接的道歉,「我沒考慮到你的立場。」
  「你沒考慮到的事很多,就像雖然我是代理者,我依然不是白玠廷,你跟我談什麼都無濟於事。」跟敵手的事,她哪有決定權。
  「那你就幫我轉告吧,白玠廷連談都不願意跟我談。」梁家銘勾起嘴角。
  她實在很不想說,這個男人笑與不笑都相當好看。
  他跟兩位少爺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大少爺斯文、二少爺冷峻,而他的外表看起來像是爽朗愛笑的陽光類型,那雙眼永遠都是笑笑的,偶爾挑起的嘴角只要輕笑,就會讓人不自覺跟著回應。
  怎麼這傢伙都笑臉迎人的討債嗎?
  「二少爺如果不跟你談,那我也不能。」彭裔恩站起身,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再退後一步,你到沙發上去坐著。」
  電光石火間,梁家銘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其實只是直覺反應,感覺到有人好像要攻擊的反射動作罷了,卻讓彭裔恩嚇了一跳,她輕皺起眉。這傢伙的力道好大,彷彿要把她的手掌給捏碎似的。
  「哇,抱歉!」他趕緊放鬆力道,「我只是一時……」
  一時反應過度?原本都已經要鬆開的手忽然又握了握。等等,他的骨架怎麼這麼小?皮膚的細滑度也不像是一般男人?
  梁家銘的目光立即回到彭裔恩臉上梭巡。他本以為他是纖細版的男生,不……仔細看他的臉龐,的確相當中性,可是論細緻度與膚況,給人的感覺都偏向女人。
  「妳是女的?」他詫異的出口。
  彭裔恩尷尬的蹙眉,急著抽回手,「我沒說過我是男的!」儘管出口的聲音依然低沉。
  哇!白玠廷找了個女人當代理董事長?面對她的掙扎他就更不鬆手了,反而將她的掌心翻過來,仔細的用手在上頭摩娑著。
  「喂!」彭裔恩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麼?放手!」
  「手好粗,所以妳真的是管家?」那是雙常做家事的手。
  「你—— 」她使勁的想把手抽回來,梁家銘卻無動於衷,「我叫你放手!」
  「太妙了,白玠廷的管家是女的,還派妳來管理—— 」他環顧外頭一圈,「哎呀,那群年輕人服妳嗎?」
  「關你什麼事?」她急得臉都漲紅了,等會兒要是被人看到這一幕—— 
  「我才不會讓女人來做這種事,浪費。」他笑了起來,忽然執起她的手,就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
  彭裔恩倏地抽回手,二話不說,狠辣一個耳刮子就對著他打下。
  無賴、混帳、無恥!未出口的話早就自她的眼神傳遞而出,梁家銘微閉著一隻眼,嘴角卻依然挑勾著。
  「有意思。」他依然掛著微笑,饒富興味的瞅著她看。
  她瞪大一雙眼,他不得不說劍眉配上利眼,這女人英姿颯颯加上中性的臉龐,沒有女人的陰柔,又不及男人的剛強,卻是個看上去就令人舒服的傢伙。
  回想起方才在山中的事,她的表現談吐也不像一般女人。
  至少他就沒聽到尖叫聲。
  白玠廷竟然擁有這樣的管家啊!在家能當管家,又能派出來管理公司,他不只是信任她,並且對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知道這女人能勝任這份工作。
  怎麼世上的好事都在姓白的人手上呢?
  「請你到會客室去等吧,我不想跟你在同一個空間裡!」彭裔恩移步往門口走去。她沒被別的男人這樣握過手—— 還吻什麼吻!
  梁家銘從容的往前,隨便一步都比她大得多,兩三下立即擋在她前面,完全擋住她的去路。
  「吳宇倫不好帶吧?還有一大群只聽白玠廷話的業務,他們唯他馬首是瞻,根本不聽妳一個女人的話。」他瞅著她輕笑,「我可以教妳一些撇步,至少讓妳了解男性員工。」
  「……」彭裔恩沉靜的望著他,冷冷一笑,「黃鼠狼,借過。」
  「嘖,我什麼時候變黃鼠狼了?難道妳是小雞嗎?」他竟然咯咯笑了起來,上前一步又逼近了她。
  她覺得有些窒息,不只是來自於梁家銘高大壯碩的體格,還有他無形中散發的一股壓力。
  她說不上來,可是之於她……他就是讓她覺得不自在。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我可沒忘記你的身份,不需要你的教導。」彭裔恩逼自己不許退後,望著俯頸而下的梁家銘,她的心卻跳得很快。
  「友情贊助,妳跟白玠廷都把我當壞人,難道我們不能和平共處嗎?」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幾乎就在她咫尺之距說話,「我的初衷原本就是談和。」
  氣息吹吐在她臉上,她感到渾身不對勁,隱忍著後退了幾步。
  梁家銘說的她明白,兩家公司競爭激烈,她原本就覺得不妥,惡性競爭下去對誰都不好,但二少爺脾氣硬又固執,就是說不通,直說要談判也不是他先開口。
  而今,梁家銘親自來了,甚至還冒險到黑山去,這是難得的機會,不該錯失。
  「我……」
  「就一天,我帶妳去看男人間的應酬過程,讓妳了解一下怎麼跟吳宇倫那些人打交道。」不等她回答,他立即看了看錶,「六點。」
  「六點?」彭裔恩立即搖頭,「不行,我七點前一定得到家!」
  他皺起眉,一臉不可思議,「妳在公司幫他做牛做馬,還得趕回去煮飯?」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難道她要說是因為詛咒嗎?
  只見梁家銘拿起手機聯絡了一下,飛快地切斷電話,朝著她揚起笑容。
  「就星期五晚上五點,妳安排一下,請吳宇倫他們吃晚飯,其他我來。」他微微一笑。這麼近,可以看到她已經快癒合的耳洞。
  「你安排什麼?吳宇倫一見到你,就巴不得把你大卸八塊,你還想做什麼?」彭裔恩扁了扁嘴,「有事就透過我再跟二少爺說就好,你休想直接跟吳宇倫他們接觸。」
  「呵呵,我又不是傻子,直接跟他們接觸!」梁家銘朗聲笑了起來,「這妳放心,我不會出面的,面子全做給妳。」
  彭裔恩挑了挑眉,總覺得這梁家銘肚子有鬼。但他既然是來談和的,又是她主事,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握範疇中……加上他說的實在誘人,二少爺教的都是爛招,什麼命令就好了,問題是根本沒人聽她的!
  要怎麼樣抓住員工的心,的確是一門學問,光因為性別,她就已經被排拒在外了。
  「五點,要花多久時間?」
  「不多,看個人慧根了。」梁家銘淺笑著,「妳越快抓到Fu,就可以越早離開。」
  「好。」星期五下午五點,無論如何她都得七點前到家。「地點。」
  「很好找的,這兒最知名的大酒店。」
  「……」彭裔恩愣了一下,「酒店」
  「是啊,妳不知道我們生意都是在那兒談成的呴?」梁家銘瞧見她詫異的神色就覺得好笑,「記得跟吳宇倫那票業務說。」
  「我怎麼上酒店?」她咬牙問著。她是女人耶!
  只見走到門邊的梁家銘回過頭,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兒,勾起笑意,「放心好了,就穿這樣,認不出來的!」
  就穿……彭裔恩眉頭皺得死緊。為什麼抓住男性員工的心,就得上酒店啦!
  

  星期五下午,彭裔恩特意讓員工們提早下班,說要請他們吃頓飯。這件事她已經跟二少爺報備過了,再加上現在家裡多了個人照顧二少爺,自己應該可以不用擔心……吧?
  前兩天山裡來了一個陌生女孩,叫做歐亭岑,是黑山難見的倖存者之一。她迷路到別墅來,二少爺說她的歌聲可以驅鬼,所以才能平安抵達別墅,正因需要她趕走屋內的鬼魅們,二少爺正式雇用這個無業迷路遊民來照顧他。
  她必須幫二少爺處理公司的事,多個人照顧二少爺她不反對……只是,應該要找個比較靈活的吧?二少爺應徵的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唉。
  「喝喝喝喝!」一大群人的起鬨聲不絕於耳,全拱著彭裔恩喝酒。「董事長!乾乾乾!」
  她巾幗不讓鬚眉,連乾了八杯XO,贏得員工一整片的喝采!掌聲不斷在耳邊響起,她乾掉最後一杯,一旁的美麗女人立即接過空杯。
  「彭董厲害!乾掉了!」
  「噢噢噢!」男性員工們又是一陣歡呼,連吳宇倫都忍不住挑起一邊嘴角以示讚許。
  彭裔恩顫了一下身子,強烈頭暈襲來,搞得她根本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往身後的沙發倒下去。
  「欸欸……」穿著華麗的女人趕緊攙住她,「你們怎麼這樣灌酒呢?」
  「彭董,換我了!」還有人在起鬨。
  「她醉了。」美女蹙起眉。她們一看就知道彭裔恩是個女人,一進來連個菜都沒吃就猛灌了九杯XO,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
  「紫庭,妳怎麼對她這麼好?」吳宇倫挨到她身邊來,「妳要知道,我們彭董可是個……」
  「女人。」她媚眼一挑,「就是知道她是女的,才不讓你們這樣亂灌酒。」
  「哦……果然女生都看得出來啊!不覺得我們這個代理董事長,其實很像偽娘嗎?」男不男、女不女的。
  紫庭無奈的笑笑,再怎樣都是客,她也不好得罪。
  差兩個姊妹幫忙攙起彭裔恩,她連站都站不穩,還在嚷嚷誰還要喝
  「幫她處理一下。」紫庭低聲跟新人說著,「我得在這兒按捺客人。」
  「是。」新人微微笑著,但都忍不住在心裡咕噥著:那妳幹麼不去?
  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怎麼會讓紅牌做呢?紫庭就是這間酒店數一數二的大紅牌,可不是錢拿出來就能討好的,得看她大小姐願不願意呢。
  紫庭長得美麗動人、溫婉似水,就是那漂亮的五官跟「嫻熟」的氣質,讓男客們趨之若鶩,加上談吐得宜、知書達禮,稱得上是相當具有涵養的酒女。
  因此有人說她是這裡的女帝也不為過。
  彭裔恩下午宣佈帶業務們去吃飯,本來每個業務都興趣缺缺,純粹因為董事長命令才前往,結果當車子一抵達酒店門口時,每個人的嘴都笑歪了,雙眼迸出熠熠光芒,開始左一句謝謝董事長、右一句感恩董事長。
  於是她硬著頭皮帶他們進去,梁家銘說了,一進去就有人會接應,結果大門敞開,一個穿著紫羅蘭色禮服的美麗女人站在紅毯上,帶著溫柔笑意朝大家行禮。
  她自我介紹叫紫庭,員工們再度一陣驚嘆,說想不到她請得動女帝。
  彭裔恩就這麼糊裡糊塗的進到了奢華包廂,小菜餐點跟酒隨即送來,小姐們也依序坐到男性員工身邊,紫庭則緊挨著她,為她斟酒夾菜,似乎是梁家銘特別交代的。
  她大方的宣佈有什麼話儘管說,最近跑外務發生了什麼事,要大家全說出來,今晚出去後她保證忘光。
  結果她聽見了一堆地盤問題、討債上的困難,也有人欠債落跑,甚至有勢力在阻撓收帳,還有刻意挑釁找碴的事端,一堆問題堆在那兒,不是不存在,而是他們認定她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所以根本不對她說。
  有不少兄弟因為催收帳款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出門工作得戰戰兢兢,她厭惡被瞧不起的自己,舉杯致歉,先乾為敬,三杯。
  這樣的豪氣干雲似乎讓大家非常訝異,有員工激動舉杯,再三杯,紫庭出聲勸阻他們應該先吃點東西,別喝得太凶,彭裔恩就坐在那兒聽他們說話,盡可能的專心理解他們在意的點與所求……但是她頭超暈,很難專心。
  然後不知道講到什麼,誰又舉杯,接著就是三杯……
  彭裔恩接下來只記得自己趴在馬桶上,吐了個淅瀝嘩啦。
  「怎麼回事?九杯XO?」一道男人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卻又帶著不悅從身後傳來,「紫庭不是在嗎?」
  「梁董,擋不住啊!這小姐自己也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女孩子怯懦的聲音傳來,「紫庭姊有請她先吃點東西墊胃,她還把紫庭姊的手給甩開。」
  「嘖!」
  大手忽然輕撫她的背部,一陣溫熱感傳來,讓彭裔恩既訝異卻又感到放心。
  「彭裔恩?還好嗎?還想吐嗎?」
  「好難過……」她脆弱的說著,痛苦極了。
  但是吐完後,頭就完全不暈了,意識也清醒很多。可是由著意識清明,就能感受到酒吐的痛苦。
  「為什麼喝得這麼拚呢?」梁家銘主動接過其他女人備好的毛巾,「來,先擦擦嘴……」
  他輕而易舉的扳過彭裔恩的肩頭,讓她往自己身上靠,拿著毛巾細心輕擦她的嘴,她絲毫無法反抗,只能任自己靠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肩頭。
  就連大少爺二少爺都沒有對她做過這樣的動作,彭裔恩渾身不自在卻沒辦法做些什麼。
  「熱茶準備好了嗎?」他抬首問著。
  「準備好了,已經放在桌上了。」
  「好,那沒妳們的事了,去工作吧!這邊有我。」梁家銘邊說,竟一骨碌打橫抱起彭裔恩。
  她嚇得想要伸手抵住他,卻連這份氣力都沒有,就這麼被男人抱著離開廁所,往大型的沙發上去。
  兩個女人交換了眼神也不多語。原本要帶彭裔恩去廁所的,結果半路被梁董攔截來到這間特別包廂,她們都很訝異,因為梁董訂了一個包廂,不找任何小姐,只專門用來安置這個中性的女人。
  這算是特別嗎?兩個女人退出這偌大的包廂,心想無論如何都得跟紫庭姊說一聲。
  梁家銘才將彭裔恩放坐到沙發上,她就不安的拒絕他再度的碰觸。
  「我是怕妳走不動!不碰妳就是了。喝點熱茶,先解渴跟解酒。」
  他將茶端到她面前,還吹了吹,才讓她就口,她伸手欲取,立刻被他拒絕。手腳無力的人逞什麼強?
  「我自己來!」
  「少來,妳會灑得一身,喝就是了。」梁家銘不容她囉哩巴唆,「妳就是這種個性,白玠廷才讓妳代理公司的對吧?」
  彭裔恩喝了幾口,熱茶通過喉間,是舒服多了。
  「我有我的能……力!二少爺創立公司時我出了很多力,只是……只是不能到場參與罷了!」她往後栽入沙發裡,「我可以的!我很強的!」
  「知道知道,看得出來。」他無奈的搖搖頭,「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在白玠廷的公司工作,而當一個管家?這跟妳的說法真矛盾。」
  「我一定得當管家,黑山的管家……」彭裔恩嘆了口氣,「你不懂……」
  「沒有什麼事是一定的,以前很多人都說我以後一定一事無成,結果咧?」梁家銘笑了起來,「我是一間公司的老闆。」
  她露出苦笑,很無言,她的狀況旁人是不能理解的。
  「幾點了?」她皺著眉抬起手腕,「我得……我得回去了!」
  「回去?妳這樣要怎麼回去?」他搖了搖頭,只怕連走到門口都是問題。
  「我七點一定要到家,一定得……」她掙扎的站起身,果然立即摔入沙發與桌子的間隙裡。
  彭裔恩整個人塞在裡頭,趴在地上,根本天旋地轉,她現在連哪兒是天、哪兒是地都分不清了。
  糟糕!她難受得彷彿自己是走在海面上,她這樣該怎樣回去?
  「我……我要走!」她幾近脆弱的喊著。
  「好!走走走!」梁家銘由後方將她拉起,「妳根本不能開車妳知道嗎?」
  「我必須……」
  「好好,別吵,我帶妳走就是了。」怎麼這麼拗呢?她喝這麼多酒已經很出人意料了,現在喝成這樣還得趕回家?「我幫妳打通電話給白玠廷,不準時到家死不了人的!」
  「不……會出事!會出事的!」彭裔恩突然驚恐的抓住他的衣領,猛然抬首,「七點一定要踏到玄關!」
  她高仰著頭,一雙眼忽然浮現恐懼的淚水,梁家銘看了不禁有些呆愣。平常喝醉酒的女人總是不太好看,或是放浪或是粗俗,可是這個頗有氣概的彭裔恩,此時此刻……卻像極了女人。
  無關乎外表衣著,就她的眼神跟嬌弱的姿態,讓人一點都不懷疑她是個女人。
  「好!我盡量……」他泛起溫柔的笑,拇指拭過她的眼尾。
  女人哭泣他見過幾百次了,看到他都無動於衷了,就算紫庭在他面前哭泣也一樣,但是這種強悍型的女人一落淚,反而讓他覺得有些震撼。
  「梁董?」酒店少爺端著乾淨的毛巾正準備走入,卻看見梁家銘攙著彭裔恩走出包廂。
  「我先走了,兩個包廂的錢都記在我的帳上。」他邊說,邊吃力的再攙起快滑下去的女人。
  「是……」少爺看不清楚彭裔恩的樣子,只知道是個很帥的帥小子,但是小姐們都說那是女的。
  紫庭特地交代,要他們注意梁董跟那個中性女的互動……可是他們現在就要走了啊!
  「我要用抱的了,妳這樣我很難行動。」梁家銘這句話根本不是詢問,因為他一說完,立即橫抱起她。
  彭裔恩沒有抗拒能力,她雙腿發軟根本站不穩,不這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走到車子邊……她嘴上一直喃喃說著要快點回去,再晚就來不及了,身為管家的她,七點不到家是不行的。
  「到底是什麼爛規定,七點不到會出事嗎?難不成白玠廷會開除妳?打妳?」
  車子在路上行駛著,梁家銘望著身邊一頭亂髮的彭裔恩。從這角度看過去,她其實還頗性感的。
  「黑山的規矩,黑山的管家七點前必須到家,否則會出大事的……」她頭倚著窗子,虛弱的說著,「我一輩子都必須被綁在黑山裡,這是宿命……也是詛咒。」
  「詛咒?」梁家銘蹙眉。扯到黑山,總是有很多傳說。
  許多認識的人進了黑山,的確沒再出來過,不管是催款對象或是一些兄弟,總是在逃難時往人人都說最危險的黑山跑……接著,真的就沒有人找得到他們了。
  他雖然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但是抱持絕對的尊重,尤其做這行的一切還是小心為上,他們去催收帳款時也遇過自殺者,行裡該有的一套絕不能馬虎。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得當白家的管家,照顧黑山別墅跟白家人一生,不得離開。」她笑了起來,帶著點無奈,「就算出門,七點前一定要踏入玄關,否則會有可怕的事發生!」
  「什麼可怕的事?」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沒人敢違逆黑山……」
  哇,真的有詛咒一說嗎?梁家銘非常狐疑,車子緩了下來,他朝著櫃台亭子打了聲招呼,拿了鑰匙,再一路將車子開往所屬的房間號碼—— 汽車旅館。
  停妥車子,將彭裔恩抱下了車,她人根本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他把她抱進房裡後,趕緊將她放下來哄道:「到了到了!」他刻意讓她試著走兩步,誘拐她誤認這裡就是家中玄關。
  「咦?到家了?」彭裔恩睜眼,所見之處盡是一片矇矓。
  「到了,我抱妳。」等讓她以為到家後,梁家銘再一骨碌將她抱到床上。
  叫了客房服務後,他很熟練的取下她的領帶,用毛巾將她身上的汗擦了擦,為了避免她太熱會亂扯衣服,所以跟櫃台要了件T恤等等要讓她套上。
  熱茶再送來,梁家銘又哄她喝了幾口,彭裔恩忽然半清醒似的直坐在床上,面露驚色。「糟糕!我得去煮飯!二少爺還沒吃!」
  「我煮。」大掌一推,把她給推回床上。
  彭裔恩咚地躺上柔軟的床鋪。奇怪了,家裡的床有這麼大、這麼軟嗎?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味。
  在說話的人是誰?不是二少爺也不是大少爺,是……誰?那聲音很好聽,不會太低也不會太細,是一種平穩溫柔的嗓音。
  「我現在要幫妳換衣服,保證不多做別的事。」梁家銘將她拉起,先把T恤套到她的脖子上。
  彭裔恩醉意矇矓的望著他,泛起一抹淡淡笑容。她認得了,是梁家銘,那個二少爺最介意的敵手。
  到目前為止,他這個人意外的好,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她已經知道怎麼跟吳宇倫相處了,就是要跟兄弟一樣,現在她終於知道他們不說出來的工作困擾,也知道他們為什麼瞞著她許多事。
  梁家銘俐落的褪去彭裔恩的襯衫,她那雙本該銳利的眼卻瞬也不瞬的瞅著他,泛著令人覺得可愛的笑容。
  「妳這樣對男人笑,會招致危險的知道嗎?」他扯下襯衫,還是順便觀摩了一下她的身體。
  有練過,身形健美卻不會太過,胸部稱不上豐滿,真的是個很中性的女人。
  「我覺得你可能是個好人……跟二少爺覺得的不太一樣。」彭裔恩懶洋洋的說著,「很細心,而且人似乎不壞?」
  「我很壞的,但是只用在可惡的人身上。」他用說話引開她的注意,準備解開束縛感十足的內衣,所以她輕易的就貼上了他,「像妳這種可愛型的,我不可能對妳使壞。」
  「我可愛?」哼,她忍不住嗤之以鼻,「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形容詞了!」
  「可愛啊,明明想飛想得要死,卻讓自己被困在籠子裡;明明是個女人,卻硬要把自己裝扮成男人。」,成功鬆開內衣了!梁家銘喜出望外。脫掉內衣她應該會覺得舒服點吧。
  彭裔恩瞪圓了眼,伸手推開了他,「你閉嘴!我的事你根本不清楚!」
  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她直接往後咚地摔上床,根本還沒換好的T恤飛起,鬆開的內衣滑落,映在梁家銘眼簾的,是個具有誘人胴體加上性感撩人姿勢的中性美女。
  這也太超過了吧,他哪有這麼強的自制力?
  「是,我不清楚,那我可以從現在開始了解。」他爬上床,試圖跟自己的自制力對抗。
  「你走開!我不接的話,沒人願意當管家,黑山會生氣的!我這輩子如果存不到錢的話,就休想離開黑山!」彭裔恩氣憤的扯掉掛在頸子上的T恤,甩開滑掉的內衣,脫去長褲,雙手朝著他亂揮亂打,「我這輩子注定沒有人要沒有人愛,只能孤苦的待在黑山,到死為止!」
  梁家銘箝住了她揮舞的雙臂,現下,才真的叫挑戰他的自制力。
  她除了內褲外,已經一絲不掛了,還在叫嚷著。
  「怎麼可能,妳是個很有吸引力的女人。」他不避諱的上下打量,至少對他而言,她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哼,少來!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女人,而且誰願意屈就在黑山一輩子?」她冷冷的笑著,再度看向梁家銘,「就說你吧,你願意為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一生都被困在荒郊野外嗎?」
  「這事很難說的,凡事都說不定。」他撫上她的臉龐。這女人清醒時一臉忠心耿耿,結果事實上卻對自己的命運多有怨懟啊。
  酒後吐真言,這些才是她的心底話吧?
  不過她如此剛強,清醒時完全就是使命必達的堅毅模樣,風範不輸給他見過的男人,堅定度也令人讚賞。
  彭裔恩微微一笑,冷不防的吻上梁家銘的唇。
  他愣了一下,面對突然吻上的唇,簡直是挑戰他自制力的最後底限。
  「你真是好人。」她不知道自己面露嬌媚,「如果你不是梁家銘的話,那該有多好……」
  她懶洋洋的就要往後躺下,手臂卻突然一緊,被人拽拉而回。
  咦?彭裔恩有些錯愕,她發現自己的胸脯貼著梁家銘的胸膛,而他凝視她的眸子混濁,帶著某種慾望。
  「就是因為我是梁家銘,才會懂得欣賞妳。」他大方的俯首,吻上了她發愣的唇。
  什麼?她被吻上後先是一陣錯愕呆愣,緊接著陷入驚慌掙扎,她整個人被壓上了床,壓在健壯胸膛之下,她拚命抵住他胸膛的雙手根本毫無抵抗能力,而那個吻……那個吻卻越來越過火!
  等等等等……彭裔恩全身緊繃,試圖掙扎,但是無力的她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且唇上的刺麻感讓她分了心。這是她的初吻……感覺挺好的!
  出力的手漸漸放鬆,她開始試著回應纏綿熱吻,梁家銘的大手滑上她的身體,引起她一陣又一陣的輕顫。
  好像不太對……彭裔恩的腦子這麼說著。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很舒服?好像在享受那讓人暈眩的吻,又好像在享受被擁抱著的感覺……
  只要睜眼,就能看見有雙電眼凝視著她,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無所謂了!她不想去思考太多,她喜歡眼前這個男人的吻、撫摸、聲音,甚至是那好看的臉龐。
  對於此生無法奢求太多的她而言,這個男人像是不可多得的運氣。
  至於她是否忘記什麼很重要的事……她真的想不起來,也沒時間想了。

第三章
  「嗯……」彭裔恩疲倦的翻了個身,她微睜惺忪睡眸,全身懶洋洋的。
  被子柔軟溫暖,她偎著捲被,瞇起的眼看著從窗簾透進的一絲光線,纖手往額上一放,強烈的睡意依然襲來。她昨晚似乎過了一個很棒的夜晚,可是腦子一片混沌,記得不是很清楚。
  還是作了個夢?夢裡她有種幸福的感覺,似乎被人呵護著、擁抱著,臉頰貼著溫熱的胸膛或是被吻,她頭一次依靠著某個人,感覺……非常非常的幸福。
  就算是夢也好,她至少能感受到這樣的甜美。
  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她的身子搓揉著下方的被,這床怎麼如此柔軟舒適,教她天亮了都不想起來……嗯?彭裔恩怔了一下。這床?
  她蹙起眉心,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終於把眼簾外的世界給瞧清楚。
  白色的窗簾?沙發?寬大圓形的床等等!這裡不是她的房間啊!
  嚇!她瞠目結舌的望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她不在房裡?那她現在人在哪裡
  一隻手臂冷不防地打橫而至,扣住了她的身子,彭裔恩嚇了一跳,望著那大手輕柔的勾住她的腰際,接著竟然往後拖去。
  等等、等……她呆愣的被往後拖移身子,手臂的主人輕而易舉的就把她往上挪抬,大掌在她的身上游移數回,緊接著扣得死緊,她被人擁進了懷裡
  粗壯的手臂在她身前交疊,她裸著的背貼著溫熱的身軀,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跳律動,耳畔是規律的呼吸,她僵直著身子,腦子完全無法運作!
  她—— 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她的衣服呢?她為什麼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昨天晚上—— 難道沒有回黑山
  「天哪!」彭裔恩驚恐的彈坐而起,詫異的回身望向躺在她枕畔的男人。
  梁家銘才剛醒,他漂亮的眼睛瞄著眼前一頭亂髮的女人,一絲不掛的坐在他身邊,紊亂的頭髮突顯出她的性感,瞪圓的雙眼跟張大的嘴巴,彷彿在誘惑他再吞她一次。
  「嗨,早!」他勾起帥氣的笑容,衝著她道早。
  彭裔恩完全傻在原地,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她當然認得他……梁家銘!二少爺敵對公司的老闆,好看年輕到有點過份的傢伙,可是昨天卻幫助她跟下屬們聯繫情感。
  他現在就躺在床上,赤裸的上身結實健美,下身用單薄的被隨便遮掩,她該知道,被下的他是赤裸的。
  而現在他正衝著她笑,她腦袋一片混亂,為什麼這男人沒穿衣服、睡眼惺忪的樣子,居然比穿著西裝還要讓人心跳加快
  等等—— 那她為什麼也沒穿衣服?她跟梁家銘難道……
  「天哪!我做了什麼!」彭裔恩驚恐的尖叫出聲,壓根忘了要圍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慌亂的就衝下床。
  纖瘦的胴體直接掠過梁家銘面前,他錯愕的撐起身子,望著她火速衝入浴室。
  她一進到浴室,立刻將門上鎖,背部貼著門板,臉色蒼白。
  她沒回家彭裔恩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違逆黑山的規定。身為黑山的管家,竟然沒有在七點前回到玄關!而且不但在外面過夜,還跟這個第一天見面的男人廝混到天明……
  不!她痛苦自責的雙手掩面,身子禁不住滑下地板。她究竟在搞什麼?就算喝多了酒,也不該犯下這樣的滔天大錯!
  她昨晚沒有那麼迷糊,她只是手腳發軟使不上力而已……緊閉上雙眼,她頹坐在地板上,不可思議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中興起,她想忘也忘不掉的激情熱吻重新喚起她的回憶。
  她記得,她熱切的回應著梁家銘的吻、他的愛撫,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燃燒,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渴望他的撫摸。
  她是藉酒壯膽,希望在黑山孤獨終老之前,能有個纏綿悱惻的夜晚……一晚就好,她的初吻、初夜,跟美好得讓人心動的男子。
  「呃啊!」彭裔恩爆出怒吼,使勁用自己的後腦勺撞向門板。
  觸犯了黑山的禁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她會死在這裡,還是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就算在黑山長大,她還是不知道黑山裡有什麼啊!
  叩叩!輕叩聲傳來,不是來自於身後貼著的門,而是右前方。
  彭裔恩有點狐疑,她抬起淚眼汪汪的臉龐,在右前方全透明的玻璃外,看見了站在那兒雙手抱胸的梁家銘。
  「發生了什麼事?」他蹙著眉,擔憂的問著。
  嗯?彭裔恩睜圓了眼。為什麼她看得見梁家銘?為什麼他一件衣服都不穿?又為什麼她用這麼醜的姿勢坐在地上,而且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哇呀!」她總算跳了起來,慌張的想要找窗簾遮掩,問題是,沒有窗簾
  梁家銘搖了搖頭,指向門的方向,人跟著繞過來,敲門聲正式響起,「開門,彭裔恩。」
  「我不要!」她氣急敗壞的喊著,「你這個趁人之危的傢伙!」
  「喂,講話要憑良心啊,先誘惑我的明明是妳。」他很客氣的依然站在門外,看彭裔恩剛剛那模樣,鐵定也不知道廁所的門是兩面都能開的。
  這是「情趣」的一種。
  想到剛剛她瞪著透明玻璃的神情,他就掩不住笑意,實在是個慌亂到很可愛的女人。
  他現在非常想再把她擁入懷中,吃乾抹淨一次……因為現在的她清醒得多,再一次的愛撫絕對會有不同的效果。
  「我誘惑你?你說我」彭裔恩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瞪向門板,「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
  「是妳先吻我的。」梁家銘義正詞嚴,「妳昨晚全身上下脫到只剩一件內褲,然後攬住我的頸子吻我,我又不是柳下惠。」
  「我……」她簡直為之氣結。天殺的,真的是她主動引誘他?
  啊啊啊!她搓著頭無聲哀鳴。她究竟在幹什麼啊!怎麼能看見一個順眼的就貼上去呢?都是黑山詛咒害的,她根本交不到男朋友,說不定是飢渴過度!
  喀噠,彭裔恩什麼都沒做,身後的門冷不防的就開了,走進了昂首闊步的梁家銘。
  「冷氣很冷,我也想洗澡。」他說得從容不迫,直接走向了她。「泡澡好嗎?喜歡什麼香味的?」
  只見他掠過她身後,熟練的拿起浴缸邊的泡泡沐浴乳,彷彿這裡是他家般的自然。
  「喂—— 你怎麼可以這樣就闖進來!」她終於想到該遮掩一下身子了,「而且你就不能穿件衣服嗎?」
  「妳自己也沒穿。」他泰然自若的開始放水,將沐浴乳拿起來晃了晃,「女人都喜歡薰衣草的,如何?」
  「……」彭裔恩眼尾瞥到架上的白色浴巾,咬著牙往上抽,「玫瑰!」
  她就不喜歡薰衣草!反正她本來就不是普通女人!
  「洗好再裹上浴巾吧?妳現在包起來也沒意義,我都看過了。」身後突然一個擁抱,強而有力的手臂又把她給勾入懷中,左手還俐落的將她到手的浴巾拋扔回原位。「先洗澡吧,妳身體好冰。」
  咦咦咦咦—— 彭裔恩面紅耳赤、全身僵硬。是誰讓這傢伙這麼肆無忌憚的!
  說抱就抱、說摟就摟,現在還貼著她的耳畔說話!
  她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梁家銘就著她發紅的耳朵冷不防的咬了下去。
  「啊……」她身子抽顫了一下,無法形容身體湧上的感覺,只知道好麻噢!
  「放輕鬆點……昨晚什麼都發生了,妳再閃就太沒意思了。」他刻意輕輕咬齧她的耳朵,彭裔恩相當敏感,瞧,頸子都快縮起來了。「等等我叫個早餐,吃飽了再走?」
  「放開!」她的手肘拚命的想抵開梁家銘,卻發現無能為力,而且酥麻感不停湧上,這種感覺好惹人厭喔!「你……梁家銘!你住手……」
  「為什麼要?」他朝她的頸子吻了下去,「昨晚妳可不是這樣說的。」
  昨、昨晚……彭裔恩感受著扣緊身子的健臂。她記得這樣的吻跟觸感,她就是被這樣紮實的擁入懷中,感受著這種……停!跳開眼皮。她現在在做什麼!
  「住手!梁家銘!」她使勁的旋過身子,「昨晚你不是說要帶我回黑山嗎」她面對著他,氣急敗壞的嚷著,眼眶還微微泛紅,失信於黑山的恐懼依然盈繞在她心底。
  「小姐,我不信白玠廷是那樣的人,只是七點沒到家他想怎樣?」他將她拽進胸前,「而且妳現在好端端的在這裡,別跟我說什麼黑山不黑山的詛咒。」
  她現在……彭裔恩一顆心跳得急遽。是啊,她現在好整以暇的站在這裡,過了前夜七點,但是她目前毫髮無傷也沒有意外。
  詛咒究竟是什麼?她開始心慌了,沒有變化反而帶給她更大的驚恐。
  只是來不及細想,梁家銘冷不防的勾起她的下巴,靈巧的舌直接竄入了她的口中。
  她措手不及的抵著他的胸膛,搞不清楚為什麼這傢伙一直抱著她吻著她,極盡挑逗之能事,問題是她竟然一點都不討厭,而且對此還有著深刻記憶般的熟悉!
  她是發了什麼瘋,怎麼一切都失序了?
  —— 隱約的聲音傳來,男人正專心吻著不乖的女人,而女人正死命掙扎卻又貪戀著唇舌間帶給她的美好,在矛盾裡浮沉。
  嘰—— 這一聲大得多了,梁家銘終於抽空睜開雙眼,注意到彭裔恩身後那一大片透明玻璃竟然開始出現裂痕,而且似乎正在延展,不停的向周圍裂開。
  「怎麼?」他不情願的離開柔軟的檀口,注意到迅速龜裂的玻璃窗。
  彭裔恩也迅速回首,內心的不安擴大。她不信玻璃窗會無緣無故開始龜裂,也不相信……玫瑰沐浴精會是如此鮮豔的紅色!
  「水……」她下意識貼緊梁家銘,「浴缸裡的水……」
  他聞聲看過去,只見那該是淡粉色的泡泡沐浴池,現在竟然如血一般殷紅!他立即將彭裔恩拉到身後去,既不讓她接近玻璃,也不讓她靠近浴缸。
  他可不記得玫瑰沐浴乳有這麼深的顏色啊!
  ﹁嗚嗚嗚嗚……噫噫噫—— ﹂
  緊接著,不知道是不是水龍頭管線開始出現了詭異的聲響,像是哀鳴,又彷彿痛苦的嘲笑。
  玻璃裂縫越來越大,外頭原本就已經昏暗的燈光跟著閃爍明滅,所謂黑山的詛咒突然間在梁家銘腦子裡湧現,他皺緊眉心望向彭裔恩,她的臉色絕對沒有比他好看到哪裡去。
  「如果……如果這是針對我—— 」她忽然開了口,「就請只衝著我來,這個男人是無辜的!」
  彷彿回應她的話語,水管傳來高分貝且變得急促的聲音,﹁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說什麼東西啊?別告訴我,這是七點沒回家的結論!」梁家銘一把將她往身後藏,「又不是灰姑娘,灰姑娘好歹還多五個鐘頭,都什麼時代了!」
  餘音未落,只見玻璃加速破裂,每一道裂縫瞬間相連起來,水龍頭裡流出的紅水如洩洪般量大且急促,轉眼間已經將浴缸淹滿。
  「你住嘴,不該對黑山不敬!」彭裔恩慌亂的扣著他的手臂,「你不懂黑山裡的事,有太多東西是人的狹小眼界見不著的!」
  梁家銘瞠大雙眸。他這人有個該死的個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就讓我看見吧,至少要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他對著浴室的四周吼著,傳來陣陣回音,「不然就放這個女人自由!」
  咦?彭裔恩詫異的仰望著正氣凜然的梁家銘。這傢伙……
  剎那間,一陣風不知從哪兒刮來,吹起房內的窗簾,明亮的窗戶上映著大大小小的人影,人不在房裡,而是站在窗戶外頭,二樓高的外頭,除非那人浮在空中!
  梁家銘是看傻了,彭裔恩卻緊張不已。從小在黑山長大的她,知道那些不是人類!她急忙的想往前衝。事情因她而起,就讓她一個人頂著吧!
  再多藉口跟理由都不足以解釋她為什麼沒回到黑山,不能怪任何人,是她自己不自量力的灌酒、是她自己失去了自主能力!
  千萬,不要傷害這個真心為她自由考量的傢伙!
  「彭裔恩!」梁家銘伸手拉住她,黑色人影彷彿穿過了窗,捲進了那股風,冷不防的全朝這兒衝了過來。
  玻璃應聲而碎,他及時拽過了她,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甚至壓低身子、旋過腳跟,讓自己的背部面向那急速飛散的玻璃。
  強大的風勢伴隨了尖笑聲,彭裔恩恐懼的緊閉雙眼,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看見了那詭異森寒的黑影,然後她被強大的力道拽回身子,緊接著就在溫暖之中,耳邊聽見如鬼魅般的尖叫音,還有無數玻璃的迸裂聲。
  「哇—— 」她還是忍不住尖叫,她的腳被噴散的玻璃碎屑濺上,那駭人的迸裂聲更是讓人心驚膽顫。
  最後是片片碎玻璃落地的聲音,有點像是雨打在可樂瓶上的聲音。
  緊接著,萬聲俱歇,沒有風沒有尖笑聲,只剩下水流淙淙。
  彭裔恩一顆心差點爆炸,她的臉頰正貼著梁家銘的胸膛,睜眼只能瞧見他手肘彎起的三角縫隙,悄悄的往外望去,看見的是房間,中間沒有任何阻隔物。
  而斜角十一點鐘方向的梳妝鏡裡清楚映著一個過份婀娜纖細、卻不像人類的女人,她有著瘦長的臉蛋,上頭只有嘴巴,沒有其他五官。
  那女人抬高了手指向她,開闔的嘴說著她聽不見也看不懂的話語,然後轉瞬間消失。
  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只覺得雙腳一軟,整個人不支的往身前的男人身上壓去。
  「沒事……」梁家銘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語,他自己也沒見過這種場面,表情慌亂的環顧四周。
  還真的沒事?沒有風沒有奇怪的影子,有的只是滿地的玻璃碎片。
  他終於略微放鬆手臂的力量,緩緩直起身子,這才感覺到背部一陣刺痛,輕嘖了聲回首,恰巧感受到溫熱的水流漫過腳部。
  「好像沒事了。」他撐住彭裔恩的身子,「妳呢?還好嗎?」
  他捧起她的臉龐,仔仔細細的梭巡一遍。
  彭裔恩的雙眼有些空洞,被迫仰首望著他,混沌的腦子讓她無法思考……因為這跟她想的大相逕庭。
  她不是期待多駭人的詛咒,只是……就這樣?
  熱淚極速分泌,無法控制的盈滿她的眼眶,她痛苦的緊閉雙眸,有種虛脫的感覺,還有著強大的不安。
  事情一定還沒完,她懂黑山的,這只是個開始!
  「真嚇人!妳剛才有看見窗外的影子嗎?」梁家銘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將她緊緊抱住,「別哭了,沒事了沒事了……」
  「不……還沒完……」她悶悶的說著,「我知道。」
  梁家銘無法給予她肯定的答案。他不了解黑山,也不懂那光怪陸離的事情,至少……現在沒有什麼異象就是了。
  他再度將彭裔恩拉站直身子,確定她能站得穩,又輕聲安慰了幾句,才轉身跳過滿地的碎玻璃。他得先去把水關掉,要不然浴室的水漫到房間可就不好了。
  只是他一旋過身,她就傻了。
  「你的背!」彭裔恩驚呼出聲。他背上扎了好幾片尖角碎玻璃啊!
  他早就知道刺痛感來自何處,不過就是些小玻璃碎片,他也不怎麼在意,逕自探身將水龍頭關掉,看著漫出來的熱水跟泡沫,明明是淺粉色的……剛剛那鮮紅色是怎麼來的?真是令人怵目驚心。
  「欸欸!妳別過來!踩到玻璃就不好了!」梁家銘回身警告她別動,「我們得換間房間洗!」
  「你在說什麼!你背上都是……」
  「小傷死不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出去出去,從門口出去,順便幫我拿浴巾圍著。」
  圍……彭裔恩怔了幾秒,才咬著唇別過頭,趕緊再拉下浴巾遮掩自己的身體。她是怎麼了?赤裸裸的站在陌生男人的面前,卻絲毫不以為意?
  不,說陌生倒也不是……欸,她現在無法處理這個問題!
  踮起腳尖,躡手躡腳的跳過大片的碎玻璃,那場風真的將龜裂的玻璃窗震碎滿地,打開門後她跳了出去,手裡還拿著條浴巾等著後頭大步走出的梁家銘。
  「怎麼你不會痛的?」她瞪著赤腳走出的他,靠近門口的步伐上都沾了血。
  「要閃太麻煩了。」他一大步跨出來,得倚著她維持重心,緊接著親暱的攬著她的肩頭,先抬起右腳把扎進腳底的玻璃片給拔出來,再換左腳,明知道不是什麼大傷,但紅血還是流滿了腳底。
  所以他接過彭裔恩手上的浴巾,先扔到地板上,兩隻腳再踩上去,像是拿來吸血用的。
  包紮,她得找個東西先幫他包紮才是!背上的玻璃碎片也得取出來……彭裔恩管家之魂燃燒著,無法放任他鮮血直流。
  「喂,我五○二房。」梁家銘一邊原地踏步一邊探身入浴室內,抓過牆上黏著的電話,「我要換房間,隔壁的房間有人嗎?」
  換房間?彭裔恩望著一室紊亂,旅館業者看到不頭大才有鬼。
  聽著他簡短有力的先是交代經理級的過來一趟,緊接著要他們空出隔壁房,語畢便掛上電話,回首探視白色浴巾上的大量血跡後,便自在的踏上木質地板,走向衣櫃,咿呀拉開,取出兩件白色浴袍。
  望著梁家銘的赤身裸體,彭裔恩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應該要避開。
  「穿上,等等有人要來。」他走到她面前,大手放到她的肩頭,意圖幫她脫下緊揪著的浴巾。
  「喂……我自己來!」她如驚弓之鳥,抓過浴袍退了幾步。
  他歪著頭瞅了她幾秒,挑了挑眉,大方套上浴袍,再回身拾撿自己的衣物。
  彭裔恩尷尬得不能自己,背著他套上浴袍,眼尾禁不住望向無緣無故破裂的浴室玻璃、散落一地的衣服,還有自己昨晚的荒唐……
  天哪,她頭好痛,到底事情要從哪裡開始釐清?
  電鈴聲忽然響起,她嚇了一跳。
  「妳去把妳的衣服拿著,我們換房間。」梁家銘疾步而至,穩穩的握住她的肩頭,將她往床邊送,然後就拿著皮夾去開門。
  她不想被人打量,趕緊把自己不多的衣服拾撿起抱好,看見內衣褲時,腦中閃過被梁家銘擁抱著的記憶……唔,她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為了這種事違反管家的禁令!
  「五萬塊,讓你們修繕一切,包括隔壁房休息,最多兩小時。」梁家銘在門口與管理人員低語,「開張收據給我,就當銀貨兩訖。」
  「……好!好!」看見五萬塊,經理當然連聲說好。
  「去吧!」他催促著經理快點離開,彷彿知道彭裔恩的難堪。
  直到確定人走了,梁家銘才關上門,回到床邊抱起他的衣服,看著站在梳妝鏡前的她。
  「先到隔壁去洗個澡,等吃過早餐我再送妳回去。」他走到她身邊,語氣稱不上溫柔,但是帶著堅定。
  彭裔恩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讓我換個衣服我就走。」說完便立刻往門口走。
  「妳怎麼走?妳的車子在公司。」梁家銘拉住了她的手,「我保證送妳回去,絕不中途逗留。」
  「我拒絕!」她忽然轉身,堅決的望著他,「你剛剛沒事只是僥倖,你不需要把自己扯進危險之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負責!」
  梁家銘只是平靜的望著怒氣沖沖的她,然後劃上一抹笑。
  「別逼我抱妳走出去,不好看。」
  咦?彭裔恩緊繃的臉龐一愣。什麼意思?
  「越危險的事我越有興趣,而且我也很想了解黑山的事情。」他冷不防把手裡的衣服都扔給她,她下意識的趕緊接住—— 然後,她就被一把橫抱而起。
  「哇!」她失聲尖叫,誰教梁家銘二話不說就抱起她了,「你做什麼!放我下來!馬上!立刻!」
  「儘管叫,等會兒出去大家都聽得見。」他不以為意的往門外走。
  「不……不行!」彭裔恩使勁搖晃雙腳,卻怎樣都下不來,「我、我自己走!你不要這樣抱,很難看!」
  「難看?」梁家銘笑了起來,望著慌亂的她,「我覺得這叫浪漫。」
  「浪漫你個頭!」她氣憤的往他的背重捶了一下。
  「唔—— 」這一捶恰好打中他的傷口,逼得他蹙了一下眉心。
  啊……彭裔恩這才想起他未處理的傷口,內心有著難以忽略的愧疚。
  他是為了護住她才受傷的,這完全推託不了,若不是他以身擋住玻璃碎片,現在流血受傷的便會是她。
  「我自己能走,放我下來吧。」她的聲音放軟許多,「我們還得處理你背上的傷。」
  「背上?喔,那個不要緊。」他狀似輕鬆的笑了笑。
  「沒有不要緊的傷,還得上藥。」彭裔恩扣緊他的頸子,「我不會跑掉,放我下來。」
  注意到她溫柔但堅定的眼神,不再發怒不再慌亂,梁家銘只遲疑數秒,便禮貌的放她下來。
  她就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汽車旅館是獨棟的,要到隔壁得走出樓下停車庫,再繞到隔壁去。
  「你很蠢你知道嗎?硬是把自己扯進危險的事情中。」她穿鞋子時這麼說著。
  「我喜歡稱之為命運。」梁家銘拎起了自己的鞋子,隨性的穿著旅館裡的紙拖鞋,「話說回來,如果黑山的事情是真的,那就是我害妳的。」
  彭裔恩靜默。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我應該七點前送妳回家的。」他懊悔的是這一點。
  身後的女人只是抿了抿唇。現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不需要把時間放在後悔上頭。
  「是我不該喝酒,我太大意了。」對自己能力的過度自負,認為自己可以永遠準時到家。「而且我……」
  她看著眼前的偉岸身體……或許她寂寞太久了,或許她根本試圖打破管家的戒律,終結身為黑山管家的一切。
  所以,她選擇把理智放逐,讓心主宰,畢竟梁家銘有著討人喜歡的外貌、迷人的身軀,被望著就會心跳加速的雙眼,她可以給自己的一夜歡快找足了藉口。
  或許該有個人違反戒律,說不定黑山會拔除她的管家之職,她就可以結束這個詛咒。
  「我會陪妳面對一切的。」梁家銘忽然回首,牽起了她的手,「我會好好跟白玠廷說。」
  「不關他的事,這事情就算二少爺也無法處理。」她露出一抹苦笑。「你也沒辦法,所以拜託別蹚這渾水。」
  黑山只是不傷害白家人,不代表白家人主宰黑山。
  沒有人能夠主宰黑山的,每個「人」,都只有待宰的份。
  「我打定主意後,沒有人可以改變。」梁家銘輕輕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像是給予一股力量。
  彭裔恩反常的沒有甩開他,現在的她,其實需要的就是這種力量。
  有個人能在她身邊,幫助她抵抗內心的恐懼。
  「你一向都對一夜情的女人這麼好嗎?」她自嘲著。
  「並沒有喔!」他自然的說著,站在隔壁車庫前,禮貌的請她先進入,「我是對生意對象特別禮遇有加,彭董事長。」
  彭裔恩無奈的揚起笑容。總之,他再迷人也不是個正經的傢伙。
  可是,她現在只剩下這個迷人的傢伙了。


第四章
  梁家銘依他所言,在汽車旅館中讓彭裔恩處理好傷口,又一起用完早餐後,便要載她回黑山,只是被她斷然拒絕,她堅持要他載回公司,她開自己的車回去。
  趁空打了電話給吳宇倫,說她今天必須請假一天,電話那頭的他有些擔憂,因為昨晚兄弟們喝得很高興,但是很晚才發現她不見了,他們今晨清醒後有些後悔。
  打了幾十通電話給她,都轉入語音信箱,著實讓他們嚇了一大跳,幸好她打來報平安,才讓大家鬆了一口氣。
  偷偷摸摸抵達公司後,她跟梁家銘道謝,氣氛自然帶著點尷尬,畢竟他們怎樣都是一夜情的對象。
  只不過彭裔恩完全沒有正常女人會有的反應,就梁家銘的經驗來判斷,女人通常不是千嬌百媚的預約下一次的約會,就是嬌羞尷尬的說謝謝不見,再者就是以為這樣兩人就算在交往,他還得說重話撇清關係。
  反觀彭裔恩,她不敢正眼瞧他是帶羞的表現,不過更深的憂慮盤踞在她心中,帶著一臉凝重,一副慷慨赴義般的嚴肅。
  他只要提到載她回去就會被狠瞪,她也在旅館中簡短的跟他表明絕對不能再踏入黑山,上一次是幸運撞到她,否則說不定他已經是黑山的祭品了。
  她義正詞嚴的警告著,言之鑿鑿,雙眸透露著認真,看來黑山一事不是謠傳。
  至少他不久前看到驚人的一幕,那玻璃怎麼會碎掉,連旅館人員都匪夷所思。
  於是,最後他只能目送彭裔恩開車離去,臨去前她降下車窗瞥了他一眼,露出難得的笑容。
  「無論如何,謝謝了。」
  「謝什麼?」他挑眉,玩世不恭的問。
  「謝所有的一切。」她抿了抿唇,有些赧色。
  如果這是最後一面,歷經昨晚的一切就值得了。
  彭裔恩關上車窗後急速離去,梁家銘望著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這是他最特別的一夜情對象,也是最難忘的一次。
  不,怎麼會沾上她呢?他明明是來談生意的,怎麼搞到這地步?
  他搖首嘆息後,回神記起這是敵營,此地不宜久留,所以他也飛快跳上車,還是在被發現前速速離去為妥。


  彭裔恩一路開向黑山,沒有減速的意思。沒有一個結果她難以放下心中大石,是生是死,其實回到黑山就知道了。
  想是這麼想,但是等到了黑山入口,她卻遲疑了。
  車子停在入口,望著一片青山蓊鬱,她不敢想像駛入後會發生怎樣的狀況……她回得了家嗎?見得著二少爺嗎?向右邊的椅子上一瞥,手機裡不乏二少爺的奪命連環Call,因為她從未過夜不歸。
  「喂,我彭裔恩。」她最終打了電話回家。
  電話那頭先是靜了靜,然後是一聲長嘆,「妳發生了什麼事?」
  「喝多了。」她不編造謊言,「二少爺,我知道事情大條了。」
  「昨晚整個黑山都不安寧,我得叫那傢伙唱一夜的歌才能驅走屋子裡所有的妖魅。」白玠廷語重心長,「妳人在哪兒?不要回來。」
  「我在黑山入口,我得回去。」
  「彭裔恩,不許回來!」他的聲調變得緊張,「妳違反了千年來管家的條例,而且還沒有取得自由之身就擅離職守,黑山會怎麼對付妳連我都掌握不了!」
  「我得面對,我不想逃一輩子。」她咬了咬唇,「以防萬一,我想先跟少爺道謝……謝謝你們照顧我的一切。」
  「彭裔恩!妳現在是在交代遺言是吧?我說過不許回來!」
  「我是白家的管家,不能輕易放下工作!」她也低吼起來,「請您等我,我立刻回去準備午餐。」
  「彭—— 」
  她不等白玠廷把話說完,立刻掛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踩下油門。
  車子往前行駛,正式進入黑山。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風光,此時此刻看起來卻令人膽顫心驚,彭裔恩如驚弓之鳥般的注意著後照鏡,就怕突然撲上什麼魍魎、衝來什麼鬼魅……
  就在過了一段無事的彎道後,彭裔恩幾乎以為一切相安無事之際,她突然注意到遠處樹木晃動,開始直行的道路竟然起了變化。
  等等……樹木在移動!
  這段路應該是筆直的,一直到某個點才左轉,可是現在筆直的道路被巨樹覆蓋了,它們移動了步伐,將原本的路遮去,再將左側崖下的道路升起,硬生生闢出另一條左轉道。
  軋—— 這讓她踩了煞車。
  「不不……我認得路!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會開!」彭裔恩禁不住降下車窗大喊著,「不要改變路徑,我認得!我不會傻到開進去的!」
  回應她的只有風聲,因為回家的路消失了,莫名其妙出現的路就在眼前,她明白……黑山會改變路徑,進入的人都沒有再回來。
  她已經不是管家了嗎?黑山只會對付外人,不可能對付白家人跟管家的,現在這麼做—— 就表示已經不承認她了!
  「讓我補救!我沒有準時到家是我的錯,但是……」她依然對著空中大吼著,「我好歹在這邊生活了二十幾年,你們不能—— 」
  餘音未落,身後遠方竟傳來巨響,她詫異回首,注意到遠處樹梢的擺動。
  糟!黑山想斷她後路嗎?她當機立斷的立即倒車,萬一後頭的路也被封住,她就變成只有眼下這條路可以走了!
  不走就是困在這兒直到夜晚,對夜晚的黑山而言,她簡直就是香味四溢的生肉了,只能等著被分食殆盡。
  風勢突然變大,彭裔恩機警的趕緊把窗子給關上,大樹上的枝葉搖擺,一股旋風捲起葉子,緊接著捲出人形。
  旋風組成扭曲的女人模樣,五官中只有嘴巴,它就指著她,笑道:﹁妳,已經不受黑山眷顧了!﹂
  不受黑山眷顧了
  ﹁吃了她吧……嘻嘻……一直很想吃掉她!﹂
  ﹁討厭的管家!管好多好多!﹂
  四面八方都傳來不見鬼影的聲響,彭裔恩手心直冒汗,急忙倒車。因為這雙向道正逐漸縮小,路面即將縮成單行道,這根本是故意的!
  一旦不受黑山眷顧,她就是外來者,就是食物……叭—— 「哇呀—— 」驚人的喇叭聲響起,逼出車內彭裔恩的尖叫。
  她倉皇失措的回首望去,身後數公尺彎道處竟然有著熟悉的黑色車子,她瞠目結舌的呆坐在原位……梁家銘?
  他拚命按了幾下喇叭,確定彭裔恩停下車子後,竟然逕自下了車,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到她車邊。
  「喂,妳怎麼了?」他隔著車窗問。
  彭裔恩臉色鐵青的望著車外,嚇得一時無法動彈。
  「哈囉?」梁家銘敲敲車窗,「妳還好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幾秒後,她才打開中控鎖,他立刻拉開車門,二話不說捧著她的臉,凝視著她鐵青的臉色與泛白的唇。
  「發生什麼事了?妳……手好冰。」他擔憂的問。追上來果然是正確的。
  「我不受黑山眷顧了……」她痛苦的攀住他的肩頭,「它們把我當成外來者,打算將我生吞活剝了!」
  「生吞……活剝?」哇喔,她用了很經典的成語。
  「你不懂,回家的路明明是筆直的,它們改變了道路,要引我往死裡去。」她難過害怕的搖著頭,「太多人進來後就失蹤,連車子的殘骸都找不到,這裡的妖魅要的就是活人……」
  梁家銘改為緊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螓首,下意識往擋風玻璃外瞧去。「筆直的道路……那條嗎?」
  嗯?彭裔恩睜眼向右瞄去,卻立刻詫異的瞪大雙眼。擋風玻璃前是一條筆直的道路—— 回家的路出現了
  她不可思議的呆望著,甚至解開安全帶急著下車。剛剛擋路的樹、浮出的左彎道全數消失了現在在她眼前的,的的確確是往家的方向的路!
  等等!她低首望著腳下的馬路。道路恢復原本的寬度,恢復雙向道了!
  「為什麼?」她訝異的抬首望著梁家銘,「……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著妳進來的啊,跟蹤是我的長才。」他聳聳肩。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後,怎麼想都不對勁,所以就尾隨著彭裔恩前來。
  「不……我不是說這個……」她全身都在發寒著,從未有過這種無助的感覺,「你怎麼能平安抵達這段路?」
  這裡超過他們之前相撞的地方太遠,離路口也太遠,就算尾隨跟來,為了不讓她發現,梁家銘勢必得保持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就足以讓黑山動手了!
  為什麼他沒事?又為什麼剛才的異狀會恢復原樣?
  「妳怎麼一副要倒下去的樣子?」梁家銘趕緊主動攙住她,「現在我看起來沒事……我載妳回去!」
  「不……」她抬起手剛要拒絕,說不定這是黑山的陷阱,打算一石二鳥。
  「妳沒有拒絕的餘地,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他看得出她的恐懼神色,她手腳冰冷,而且全身都在微顫。「走,上我的車。」
  「梁家銘,我—— 」
  「走了!不管黑山如何,至少它們看起來暫時不想吃我。」他拉著她往自個兒的車走去,「或是妳要叫白玠廷出來接妳?不是說黑山不會對白家人不利嗎?」
  彭裔恩一凜。白玠廷現在失明在家,要是能開車,她需要一個人在這兒應付鬼魅大軍嗎?深吸了一口氣。這事兒偏偏絕對不能讓梁家銘知道﹗
  「不,我不會讓二少爺做這種事。」她緊繃著神經,被他送上車,「喂,我話說在前頭,等等要是發生什麼事……」
  「不會有什麼事。」他不聽她說完,關上車門,逕自繞回駕駛座。
  是啊,為什麼不會有事?為什麼黑山沒有對梁家銘出手?從入口到這兒有十幾分鐘的路程,要擄獲他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現在這條路筆直開下去,沒一分鐘就能看見別墅,沒兩分鐘就到家了啊!
  「安全帶。」上車的梁家銘,指了指安全帶,誰教她一直在恍神。
  她不認為現在繫安全帶有什麼作用,但還是依言繫上,看著車子掠過自個兒停在路中央的車,一路往前駛去。
  她不在意自己的車卡在路中間,因為不會有人抵達距離別墅如此近的地方,在那之前,就會被黑山的妖魅給擄走了。
  「啊……那棟嗎?」果然沒多久,別墅便出現在眼前。
  「嗯。」彭裔恩還是很緊張,因為未到家門前,一切都是變數。
  「你們住這麼裡面啊,風景不錯。」梁家銘試圖讓她放鬆,因為她完全是正襟危坐的狀態。
  車子駛進屋前的停車場,彭裔恩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她平安到家了。
  這絕對不是她的關係……她難以置信的望著梁家銘。為什麼黑山會放過他?
  「你別出聲,不能讓二少爺知道你在這裡。」她咬著唇交代,「我知道對你很不好意思,但就是不行。」
  「保護得真嚴密。」他笑了起來,「是他不想見我,還是—— 有什麼隱情?」
  「他怎麼會想見你?別忘了,你們是敵對公司,要是讓他知道我把你帶來別墅的話……」彭裔恩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根本不想應付這件事。」
  梁家銘笑得更開心了,他很高興看見她逐漸恢復正常。
  屋內砰砰砰的傳來足音,她趕緊溜下車,還不忘再回首交代,「不要進屋!」
  他只是挑眉,沒答腔。
  「彭管家!」一個小個頭的女孩子推開門走了出來,「妳終於回來了!」
  「……妳小點聲,這麼大聲怕別人不知道嗎?」她瞬間恢復成嚴肅模樣,「二少爺還好嗎?」
  「他擔心死了,昨晚一整夜沒睡……厚,我也一整夜沒睡。」歐亭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硬是要我唱一整晚的歌給他聽。」
  白玠廷雙目失明,人是看不見了,卻看得見黑山裡所有的鬼、妖、魔孽,非得靠她的歌聲才能驅趕,就算她再鳥,必要時刻還是有所用處。
  「咦?」歐亭岑注意到陌生的車子,還有裡頭陌生的男人,「他……」
  「噓!不能讓二少爺知道我是被人載回來的,也不許說出有外人在。」彭裔恩立刻揪起她的衣領低聲警告,「我是一個人開車回來的,妳什麼人也沒看見,聽清楚了嗎?」
  「唔……」她面露懼色,點頭如搗蒜。
  哎哎哎,怎麼這麼像流氓咧?梁家銘笑著撐住下巴。這彭裔恩真是個特別的女人,中性的魅力十足,平時看起來嚴肅霸氣,俐落如男人,但是昨晚卻嬌媚性感得讓人「愛不釋手」。
  歐亭岑領令而入,彭裔恩原本要進去,又回首看他一眼。「想喝點什麼嗎?」
  「不請我進去坐?」他還在皮。
  「梁家銘。」她沒好氣的警告。
  「可樂好了,還是啤酒都可以。」他輕笑了起來,對於這身影願意回頭,感到很開心。
  「等我。」她泛出女人般的笑容,走了進去。
  梁家銘只在車上待了兩秒,立即躡手躡腳的下車。這屋子的紗門並沒有上鎖,他現在要闖進去根本是輕而易舉。
  為什麼白玠廷突然與世隔絕?那場車禍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讓彭裔恩代理公司事務?種種疑問盤旋在他心裡,他一直以來,就想跟白玠廷好好坐下來聊聊。
  現在距離如此的近,僅僅一門之隔—— 
  「妳到底是怎樣」裡頭突然爆出吼聲,「妳比誰都更應該注意!」
  梁家銘蹙了眉,聽見火冒三丈的口吻,緩步踏上小平階,湊近紗門。從紗門可以看見玄關,玄關再往裡看則是簡單的沙發與茶几,直對著門口的便是廚房,中間靠左牆有餐桌,右手邊深處是上二樓的樓梯。
  看起來像白玠廷的身影在矮個子女生的攙扶下,站在樓梯一半處,對著站在樓梯下的彭裔恩罵著。
  「我很抱歉……」她雙手貼著大腿兩側,跟軍人似的彎身道歉。
  「裔恩,我不是要妳道歉……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大哥也急了一晚,黑山的管家從來沒有人過七點還沒回來的。」白玠廷緊張的雙手握拳,「所以……也沒人知道黑山會做出什麼事。」
  「會很可怕嗎?」一旁的歐亭岑怯怯的問著。
  「就是不知道才可怕。」他搖了搖頭,往下移動,「那是遠古的詛咒,黑山的管家除非用與屋子一般多的萬兩黃金交換,才能夠得到自由。」
  黃金萬兩?這是什麼單位?現在黃金一兩多少錢啊,除非白家給的薪水很高,要不然要攢到這價目也太難了吧!
  「那要多少錢啊?」歐亭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怎麼付得起,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詛咒誰下的已經不可考了,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要想辦法找出破戒後的下場。」白玠廷下了樓,眼尾準確的往門外瞄去,「誰在門外?」
  咦!彭裔恩嚇了一跳,她先是看著白玠廷雙眼上包裹著的白紗布,再驚慌的看向站在紗門邊的梁家銘—— 不是叫他不要下車嗎?
  「朋友。」無視於她拚命搖手阻止,梁家銘竟然紗門一開就進來了。
  歐亭岑張大了嘴,擠眉弄眼的對著彭裔恩暗示。她不是才交代說要假裝沒看見這個人嗎?為什麼他就這樣走進來了?
  梁家銘一臉訝異,因為他總算見到白玠廷……而且是瞎了的白玠廷。
  難怪,為什麼他避不見面、為什麼要由彭裔恩出面處理事務、為什麼搞得跟人間蒸發一樣,就是因為他眼睛受傷了!
  不過……梁家銘狐疑的側首。看不見的人為什麼知道他站在外面?
  「朋友?」白玠廷緊扣著歐亭岑,「妳剛剛有看見這位先生嗎?」
  倒抽一口氣,惶惶然的望著彭裔恩。
  她皺著眉輕嘖一聲,朝著害怕的女生點了點頭。
  「有……他、他載管家回來的。」歐亭岑一五一十的說。
  白玠廷驚訝的微啟唇。對於外人來到別墅他是很驚訝,但程度遠遠低於彭裔恩帶男人回來啊啊啊!
  好不容易,她的春天也要到了嗎?
  「歡迎!」下一秒,白玠廷忽然堆滿笑容,「請隨便坐,要喝點什麼讓裔恩拿給你。」
  什、什麼東西啊!彭裔恩丈二金剛摸不頭腦,她尷尬慌張的走上前去。二少爺現在是在客氣哪樁!
  「白玠廷,你在幹麼?」她逼近他,壓低了聲音,「他只是順路載我回來,你不要裝熱絡。」
  「難得妳帶男人回來,我都高興到要煮紅豆飯了!」他咯咯笑著。
  「煮……」她一時氣結。煮什麼紅豆飯啊!
  「那我來煮!我來我來!」歐亭岑還跟著湊熱鬧,「晚上就吃紅豆飯吧!」
  唔……彭裔恩一口氣梗在心裡罵不出來。這主僕兩個是在搞什麼飛機啊!
  坐在沙發上的梁家銘看起來八風吹不動,事實上忍笑忍得快受不了了。噗哧,紅豆飯?呵呵呵,啡啡啡,倒是挺適合昨晚的彭裔恩啊!
  「先生怎麼稱呼?晚上要一起留下來吃飯嗎?」白玠廷探個頭,笑著問。
  「沒有!」彭裔恩緊張的立刻回絕,「我們等一下就要走了,我只是回來看看有沒有事……對!我是回來處理黑山事情的!」
  噢,對喔!白玠廷愣了一下。差一點點就被這天大的喜事沖昏頭了呢!
  「裔恩很擔心昨夜未歸的事,我也很擔心。」梁家銘起身,大方的朝他走去,嚇出彭裔恩一身冷汗,「我叫Charles,您好。」
  裔恩?她挑了眉。這是他叫的嗎?
  「白玠廷。」他伸出手,方位準確得讓梁家銘訝異。「我雖然眼盲了,但天眼開了。」
  「咦?」梁家銘握上他的手,「意思是看得見……好兄弟嗎?」
  白玠廷揚起微笑,點了點頭,「裔恩,這傢伙機靈,我喜歡。」
  最好是。彭裔恩白了兩個男人一眼。要是二少爺知道他叫梁家銘,不把屋子拆了才有鬼!
  「我們有看見一些異狀,不知道是否跟她昨夜未歸有關。」梁家銘直接切入正題,顯得憂心忡忡。「早上在旅館浴室時,玻璃突然破掉,而且窗外浮著詭異的人影,室內還刮起莫名其妙的狂風……我剛有提到浴缸的水變成血紅色嗎?最後強勁的風把玻璃吹破了,血水卻消失。」
  嚇!彭裔恩狠狠倒抽了一口氣。梁家銘在說什麼,他怎麼可以不經大腦似的一古腦兒把事情全部說出來啊!
  該說的都說了,可不該說的也說了!他非得提到浴室跟旅館嗎
  白玠廷果然靜默下來,眼睛包著繃帶的他讓人捉摸不定,瞧不清神色,倒是一旁的歐亭岑已經漲紅了臉。
  好害羞喔,原來彭管家昨天徹夜未歸是因為……那個……哎唷!
  啊啊啊!彭裔恩直想往樓梯扶把上撞去。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啊!
  「旅館啊……」白玠廷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個字。真糟糕,他好像沒仔細聽清楚剛剛這位先生說了什麼。「玻璃破掉,是指窗戶嗎?」
  「不,浴室是透明的,跟房間相隔的那扇透明玻璃。」梁家銘認真的回答。
  唔啊!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巴!彭裔恩雙手粉拳緊握,氣得好想一拳朝他打下去。
  「哇……」白玠廷緩緩點頭,嘴角掩不住笑,「原來是因為這樣才違反七點的詛咒啊!」
  「不是!我喝醉了!我昨晚帶吳宇倫他們去酒店,要試著跟他們打成一片,沒想到乾個幾杯我就暈了。」她緊張辯駁,「然後我就不太清楚,是他照顧我,我真的有說必須在七點前回到家……可是我不知道後來怎麼會變成到汽車旅館的!」
  「醉了吧……」白玠廷嘴巴笑得更開了。
  「是我的問題,我忽略了她說必須七點前到家的嚴重性,原本是想帶她到旅館先休息一晚,隔天一早再說。」話及此,他有些難為情的頓了頓,「結果卻……」
  糟糕,這怎麼解釋?喝醉的女人跟清醒的男人?梁家銘突然發覺到他的立場好薄弱。
  「你趁人之危嗎?」歐亭岑下了個完美注解。
  「咦?」梁家銘果然一怔,「不、不是!我……我是—— 」他遲疑好一陣子,「那時的氣氛跟肢體觸碰,她很迷人,所以我也……」
  「沒關係、沒關係。」白玠廷笑得超開心的,「先坐下來慢慢談,歐亭岑,拿飲料給客人喝。」
  喂喂!彭裔恩看著他笑得詭異的模樣,還讓梁家銘牽著往沙發去,一肚子火就冒了起來。現在還有沒有人在乎黑山他殺的詛咒啊!
  怎麼二少爺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樣子啊,喂!
  「二少爺,他剛剛說的你有聽見嗎?房間有異狀!」她追上前,「我剛剛回黑山時,路不見了!」
  咦?這句話果然奏效,白玠廷止住步伐,帶著詫異回首望向彭裔恩。
  「什麼叫路不見了?」
  「黑山把到家的路阻斷,硬給我開了另一條路,逼我進去……我認得回家的路所以沒上當,但是黑山就把路面縮小,甚至意圖斷我後路!」她緊咬著唇,聲線變得緊張,「妖魅指著我說,我不再受黑山眷顧了!」
  「什麼!妳不再—— 」他終於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那妳是怎麼回到這裡的?」
  「……」彭裔恩緩緩的望向梁家銘,眼神凝重卻充滿不解,「因為他。」
  他?白玠廷正首看著眼前的男人,「他?」
  「他尾隨我到了前頭大彎,一路上黑山都沒有對付他,而且他一出現……什麼都恢復正常了,雙向道等寬的路面、回家的道路都出現了。」
  如果她不受黑山眷顧了,那梁家銘呢?他有得到眷顧嗎?
  「不合理,但姑且信之。」白玠廷靜下來思忖著。
  歐亭岑拿著啤酒走出來,禮貌的遞給梁家銘,立即發現氣氛有異,瞧著靜默的主人跟管家,所以她比了一個噓,示意梁家銘千萬別說話。
  「我們先去看這一世的族譜竹簡吧。」好一會兒,白玠廷做了決定。白家的一切都寫在竹簡上,包括管家的名字。「歐亭岑。」
  「又!」她立正站好。
  「請妳帶客人上二樓客房,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下樓。」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再轉向客人,「對不起,多有冒犯。」
  「不,沒關係。」梁家銘客氣的頷了首,「只要能確定裔恩的安危,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白玠廷失聲而笑,搖搖頭,「你對一夜情的對象真認真。」
  彭裔恩難為情的低下頭,提到「一夜情」這三個字,她就會又羞又愧又無地自容。
  「這是責任問題,她會落到這地步跟我有關。」梁家銘很泰然。「我昨天如果依言載她回來,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怪就怪我不信黑山傳說。」
  「還是很謝謝你。」白玠廷微微一笑,讓歐亭岑領著他上去。
  族譜在地下室,不能輕易讓外人看見,所以必須支開其他人。
  彭裔恩偷偷望著他上樓的背影。其實他不知道,就算只是所謂的「責任」,她心底還是很高興。
  因為從來沒有外人對她這麼悉心照顧。
  「啊,對了。」走到一半,梁家銘忽然扣著扶把往下望,眼神對著她說:「為了怕妳誤會,我還是先把話說清楚好了。」
  「什麼?」她挑眉。
  「我對妳真的有好感,如果黑山的事不會有大影響的話,我不想跟妳只有一夜情。」他笑開了顏,迷人的電眼正電得彭裔恩神智混亂,「白先生,或許這才是我一直擔心她的主因。」
  剛剛的回答太公事公辦,萬一讓彭裔恩以為他只是單純為了責任就不好了。
  梁家銘滿意的朝她拋了個飛吻,讓歐亭岑害羞得不知道該怎麼自處,彭裔恩的臉則是不自覺的潮紅。
  黑山為什麼偏偏會眷顧這種人啦!

第五章
  白家黑山族譜,管家:「」
  彭裔恩的名字消失了!被抹去或是任何魔力所致,總之原本刻在竹簡上頭的字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刻痕都沒有留下。
  事實顯而易見,彭裔恩被黑山除名了,她不再是管家、也不再是白家的相關人士。
  問題是,她並沒有拿等值的黃金交換,這樣的除名是什麼意思?
  她陷入愁雲慘霧中,根本不知如何是好,白玠廷要她先住到白玠恆那邊去,她最後決定拒絕。
  總是得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否則她依然是管家。
  因此白玠廷重新聘請她為管家,白紙黑字的立據,就算黑山不認也沒辦法,畢竟他重新雇用了她。
  但是出入黑山就變成一種危險,已經有妖魅指出彭裔恩不再受到眷顧,只怕她不能如同以往般進出自如。白玠廷雙目失明無法開車,歐亭岑根本不是黑山的人,若要接送她都實在太危險了。
  最後,這項任務非常詭譎的落在梁家銘身上。
  他進出黑山如同走廚房一樣,沒有遇過任何異象、沒有被刁難、沒有被設陷,甚至連一隻魍魎都沒瞧見過。
  「真是太不公平了!」彭裔恩把一疊報表扔在桌上。想她過去也是堂堂的彭管家,居然比一個陌生傢伙還不如?黑山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帥就好嗎?
  「怎樣?」一旁坐在會客沙發上的吳宇倫皺起眉問,「我們這個月已經很辛苦了,妳摔什麼本子?」
  彭裔恩挑了眉。她正在看本月的帳款回收比率,又不是在說他們做得不好,這票傢伙何必動不動就吹鬍子瞪眼。
  「摔本子是我高興,我在摔別的事,你激動什麼?」她也懶得跟他們賠笑臉,「為什麼有一整區的款幾乎都收不回來?北二區是誰負責的?」
  「北二……阿克﹗」吳宇倫像是在喝小弟一樣,坐在沙發最角落的男人站了起來。
  身高至少超過一百九十公分,渾身孔武有力,剃了個光頭,後腦勺到背部全是密密麻麻的刺青,煙酒檳榔味不離身,要說他討不到錢,她還會覺得奇怪。
  但是—— 「你穿這樣去收款嗎?」
  阿克穿著緊身黑汗衫,還挑無袖的露出健壯手臂肌肉加刺青,檳榔嚼個不停,完完全全跟「平和收帳」相差十萬八千里。
  「啊不然咧?」他邊說,還噴了幾口檳榔汁。
  「吐掉。」她有點無奈,指了指牆角的垃圾桶,「二少爺說過不能耍流氓的,你出去是代表公司。」
  「按!我哪有耍流氓,我都照公司守則來!」阿克一臉要幹架的模樣,只是嚇不著彭裔恩,「我要真的耍流氓,業績就不是這樣了啦!」
  「本來就是,我們都太和善了,應收帳款天數拖得超級長。」吳宇倫竟跟他一個鼻孔出氣,「妳以為為什麼阿克會幾乎都收不到錢?那也是因為有人在礙事!」
  「誰?」礙事?她想起那天在酒店,他們有提過別的公司在礙事。
  「妳覺得還會有誰?一定是梁家銘那混蛋!」吳宇倫跟白玠廷站同一邊,對他非常有意見,「他們的人堵在債務人家門口,說要收款得經過他們同意!」
  梁家銘?彭裔恩暗自忖度。他看起來不是那樣的人啊!
  「確定是梁家銘那派的人?怎麼確認?」她採取冷處理原則,「亮公司名稱?名片?」
  「彭裔恩!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就是梁家銘啊,這要想嗎?」吳宇倫不耐煩的吼了起來,「只要讓我們收不到款,公司信譽就會降低,接著銀行跟企業就會改找他們合作,這根本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你要叫我董事長或代理董事長,不許叫我名字。」她嚴正的警告著,「很多事情就算用腳指頭都猜得到,還是要有證據,不能只憑猜測做決斷—— 你們說有人阻止你們收帳,除了北二區,其他地區沒有嗎?」
  吳宇倫揚起怒眉,雖然似乎好像跟彭裔恩的隔閡不再那麼重,但他依然很難對她心服口服。女人做事就是這樣慢吞吞的,拿怕事當謹慎,梁家銘這麼大動作還要查證什麼?
  白玠廷突然搞失蹤,找女人來代理,豈不是讓梁家銘趁機出頭?
  「少用凶惡的眼神瞪我,沒有用,我不怕你們。」彭裔恩敷衍的笑了笑,「阿克,下星期我陪你一起去收帳。」
  「咦?妳?」阿克面有難色道:「董……董事長,有的債務人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通常欠人錢的都最凶也最大聲,她有聽二少爺說過,什麼惡形惡狀都有,彷彿欠錢天經地義,不還錢是老大似的,所以才會都讓這些孔武有力或是看起來有一定「份量」的人去收欠款。
  「我是要去看看擋路的人是誰。」彭裔恩依然堅持,「而且,我沒有你們想像的脆弱。」
  白家男人學了什麼,她就學了什麼,輸只是輸在天生男女的氣力上頭,還小的時候,她總是可以跟白家兄弟打成平手,再長大些,他們的確就能制住她了。
  真是不公平,男女之間天生就有落差……她忍不住想起梁家銘輕易抱起她的動作,她居然連掙扎都無能為力!
  真是討人厭的傢伙,看起來總是不在意的微笑,其實只要她一不依從,不是抱著就是扛上肩頭,她完全無法反抗!
  「好啊,妳就去吧,讓妳看看對方有多惡劣!」吳宇倫冷哼一聲,擺明就是不信任她的能力,一勾手喝眾人離開,「我要提醒妳,我們跟兩家銀行的契約快到期了,還有一堆債務沒回收!」
  「這是我該擔心的,你不必掛心,辛苦了。」彭裔恩帶著從容的笑容,對他們招手,「今天星期五,你帶大家去吃頓好的,報公司的帳。」
  一聽到公司請吃飯,一票男人都面露喜色,興匆匆的騷動起來。吳宇倫尷尬的跟她頷首,說了聲謝謝,摸摸頭走了出去。
  他承認對彭裔恩有意見,除了她是女人外,最大的挫折來自於—— 白玠廷沒有把重責大任交給他!
  他跟白玠廷是多年的患難之交,又是這間公司的合夥人,股份雖然沒有白玠廷多,但是從公司草創初期開始就一起胼手胝足打拚至此,結果一場車禍他沒辦法去探視,白玠廷還整個人躲了起來,宛如人間蒸發,只用電話交代一句—— 「公司暫時交給彭裔恩管理。」
  再怎樣也該交給他吧?交給一個空降而且什麼都不懂的女人?他深深覺得不被尊重與重視,而且還得在女人底下做事,更讓他心裡不平衡。
  加上最近公司跟梁家銘公司之間的情況越來越白熱化,收帳的過程屢屢受阻,白玠廷一直按捺大家就很超過了,結果現在換個女董事長更溫和,連一點點場面話都不會說,搞得兄弟們個個心浮氣躁,巴不得直搗黃龍。
  但是,他明白他們是正派經營的公司,就算催收帳款時會有些狠樣,但一旦鬧出事情來,大家都不好生存,更會讓梁家銘坐收漁翁之利,何必?
  吳宇倫甩上了門,滿腔怨懟還是難以平復。
  彭裔恩嘆了口氣。別說外頭有敵人,對她而言,整間公司處處是敵意,吳宇倫最重,根本視她為眼中釘。
  打開報表仔細看著,北二區被阻撓,還有其他零星區域,回報表旁都有潦草字跡,多半都是受阻……會是梁家銘嗎?她抱持很大的懷疑,他一方面說想跟二少爺談談,一方面卻暗地裡搞這種事,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且從阿克的反應就知道,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是梁家銘的人,他們只是因為兩家公司多年來的梁子,才會說得這樣斬釘截鐵。
  不過……如果不是梁家銘,那麼會是誰呢?她咬著唇思考。這是塊人人都搶著要的大餅,尤其跟知名企業或是銀行合作更是目標,二少爺取得了最大利益,遭人眼紅是司空見慣。
  或許不只梁家銘一個人……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震動的手機猛然在桌上跳躍,有時候震動模式比響聲更嚇人,彭裔恩整個人從位子上跳起,看見來電顯示,趕緊接通。
  「喂,現在才五點半!」她邊說邊到窗邊,扳下百葉窗扇片,外頭沒幾個人在了。「吳宇倫他們剛剛下去開車,你不要被他們看見!」
  「不會不會,我正看著他們……他們從電梯出來了,一群人很High的樣子。」梁家銘躺在位子上,偷偷瞄著窗外。
  「不會個頭!他們認得你的車子好嗎!」她緊張起來,「不要沒事惹事,他們現在對你很不爽!」
  「放心,我在妳車裡。」他輕笑起來,「妳忘了嗎?妳的車現在是我在開。」
  呃?彭裔恩一怔。對呴,她忘記備份鑰匙給了梁家銘。
  都是莫名其妙的黑山!她打小在黑山長大,好歹一起相處了二十幾載,只不過一夜未歸就解除她的管家職務不說,連二少爺重新聘任她都沒有用。
  黑山依然飢腸轆轆的想要將她拆吃入腹,只要她一個人單獨上路,該有的異狀都會發生,就是不讓她活著離開,可是、偏偏—— 梁家銘跟著就無所謂!
  這是什麼狀況?梁家銘才是名副其實的外人吧?為什麼黑山不對他出手?
  歐亭岑那來路不明的丫頭是因為歌聲有特殊力量就算了,難不成連梁家銘都有什麼讓黑山畏懼的能力,所以妖鬼們才無法動手嗎?
  搞得她現在出入黑山都得靠他載送,大少爺跟二少爺根本就是看好戲的心態,舉雙手贊成,還親自把備份鑰匙給了他。
  她每次忿忿瞪著二少爺,幾度差點衝口而出,告訴他那個叫Charles的傢伙就是梁家銘。
  當然,她每次都吞了回去,並不希望任何人為這種雞毛蒜皮小事吵架。
  不管是生活或是事業,哪有永遠的敵人?
  「我等等就下去,得先把工作處理好。」她瞥見辦公室外的祕書區,張特助跟何祕書都還在工作咧。「不許上來,何祕書還在!」
  「嘖!我等妳喔!」梁家銘聽見何祕書還在就懶得上去。那位祕書不同凡響,年紀一把卻精明得嚇人,他是避之唯恐不及。
  彭裔恩掛上電話,對他那種裝撒嬌的聲音忍不住起雞皮疙瘩。這麼大的一個男人了,幹麼裝那種女孩子聲,噁心!
  回到座位上,她立即專注在工作上頭,得快點把事情處理好才能回家……梁家銘在樓下等她……
  等她?彭裔恩很難靜下心。事發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梁家銘真的每天不間斷的接送她,連她都想問: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就算是責任,也應該夠了吧?
  真煩!她隨手拿過桌邊的餅乾啃著,這是外國餅乾,相當好吃,餓的時候她就會吃餅乾配花茶,茶還是梁家銘送的。
  按著鍵盤仔細看著數字,桌上有著毛絨絨的保護墊,梁家銘送的;腕上的首飾錶造型特殊,走中性率直風,卻又是可當手環的錶型,她非常喜歡,也是梁家銘送的。
  迅速把結論報表印出來,她將一些特殊區別圈起來,還有在日曆上寫下下星期必須做的事……跟合作對象開會就是件大事,這個月的應收帳款效率真的太差。
  匆匆把東西收進包包裡,她提著一只可肩背可斜背可手拿的LV小牛皮皮包,低調的深藍色上有數個金屬裝飾,也完全符合她的風格……梁家銘送的。
  抓過辦公室鑰匙,上頭的鑰匙圈是一個簡單的星形,中間有個按鈕,萬一出了什麼事可以壓下去,梁家銘那邊會收到訊號……搞什麼,她又不是什麼證人保護對象!
  想是這樣想,但是當她起身站在玻璃前、望著自己從上到下的行頭時—— 白襯衫搭上高腰長褲,短版綠色外套跟兩公分高的高跟鞋,都是梁家銘送的!
  等等,她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他給的東西了?
  都是梁家銘說要像個董事長又不能太不親民,所以為她挑選服裝,二少爺只會敲邊鼓說要惜福,他可沒興趣幫女人挑衣服,然後,又說她平常在辦公室都會吃零食,梁家銘就順便買了一些給她……包包是為了搭配她的身份,就算是代理也得有負責人的模樣。
  順便把她以前的扮相嫌了一遍,太過男性化、沒有質感,管家薪水這麼好又供食宿,怎麼不買點好的?
  她以前只要當管家,穿這麼好做什麼啦!
  「何祕書,還在忙啊?」開了門,彭裔恩將手裡的紙張往前遞,「今天是小週末,你們別忙了,快點回去吧。」
  「就快好了,有些細瑣的事要處理。」張特助轉過身,禮貌的說著,「董事長要走了吧?小心一點。」
  「嗯……」注意到德高望重的何祕書連回頭都沒有,她難免有點擔心。
  「祕書沒那麼好當,我還有事要查。」何祕書淡淡說著,卻讓她一陣尷尬。
  可是二少爺說過,凡事逃不過何祕書法眼,這祕書說什麼都得留下。
  「那辛苦了,還是別太晚離開,我先走嘍。」她擠出笑容,旋身往電梯那兒走去。
  下意識望了望錶。梁家銘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今天這麼早來做什麼?他的公司都沒事嗎?
  「董事長。」冷不防的,身邊突然竄出個頭。
  「呀!」彭裔恩被嚇了好大一跳,魂都飛了,才看見矮小的何祕書就站在她身邊,「……何、何祕書!」
  「別急,電梯還在走呢。」她挑了挑眉,「麻煩妳問一下,關於最近妨礙大家收款的事。」
  「問?我在查了,我下星期要跟阿克他們出去。」
  「嘖!直接問不是最快?」何祕書指了指下方,「他不是在等妳?」
  咦?咦咦咦?有沒有這麼厲害?何祕書知道梁家銘在樓下?
  「我在這圈子待很久了,那小子是聰明,也很伶俐,但絕不會幹那種不入流的事,那不像他的作風,先問清楚吧!」何祕書朝著她敷衍一笑,抱著杯子回身往茶水間走去。
  彭裔恩呆望著她的背影。靠,何祕書真的知道梁家銘來接她!
  一顆心緊張的怦怦跳著,她走進電梯裡。難怪二少爺說何祕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什麼事都知之甚詳,而且也是個很棒的左右手,所以她當然也關心同業競爭的情況,還有最近幾個員工收款遭到攻擊之事,因此介入調查。
  就算何祕書不提,她也打算今晚問梁家銘,他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妳穿這樣真好看!」
  一上車,梁家銘就用欣賞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著她。
  「因為是你配的吧?」她沒好氣的說著,逕自繫上安全帶。「好了,走吧!」
  「我想先去吃飯。」發動車子時,他突然開口。
  「咦?」彭裔恩轉過頭瞪著他,「不行,要直接回去,都已經六點多了!」
  「為什麼現在還要準時?妳都已經不受黑山眷顧了不是嗎?沒差了啊!」梁家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得她心浮氣躁,「我們吃過飯再回去,順便幫白玠廷他們帶點宵夜。」
  「喂—— 你不行擅自做決定!」
  彭裔恩急忙阻止,不過梁家銘卻完全沒理睬她的抗議,將車子開出車庫後,立即往不同的方向駛去。
  「梁家銘,你不能這麼霸道!」
  「我一直都很霸道,非常。」他笑望著她,「只有對妳開特例。」
  她怒眉一揚,可不覺得這是什麼恩賜。「我現在是該感恩嗎?你不停車,我就下車!」
  「那就更糟了,妳一定不可能回家。」他嘴角噙著心機笑容,得意的瞥了她一眼。
  唔……可惡!彭裔恩緊握飽拳。她現在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果她真的意氣用事下了車,只能找輛計程車回家,下場就是免費送黑山另一條人命。
  如果去找大少爺幫忙……那又顯得失職,現在她不該製造任何麻煩,她彭裔恩是從未製造麻煩的人。
  「我好討厭你!」她忿忿的捶了他的肩。
  「我會當這是讚美。」
  他倏地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到她抽不回來。
  彭裔恩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辦,左手就這樣被他握著,梁家銘還大方的把她的手緊緊包裹住,就擱在排檔桿上頭。
  「梁家銘……」她難為情的嚷著。「我真的不想太晚回去。」
  這也是為了他好,說不定、說不定是因為再晚一些會有更駭人的妖魅出來逛街啊!
  紅燈,他停下車子,向右定睛的睇凝她,「那好,我們買回去吃。但是妳得讓我在妳家吃飯。」
  彭裔恩遲疑著,因為她總是一下車就急著趕他走,就怕夜長夢多。二少爺的繃帶是拆了,但依然看不見,她一直在避免讓他們有所交集,才不至於被二少爺發現他的身份。
  她皺起眉,「我不想讓二少爺或是歐亭岑他們知道你在家裡。」
  「那我可以安靜的進出。」梁家銘勾起詭異的笑容,「而且低調得完全不讓他們知道。」
  彭裔恩狐疑的蹙眉,帶著不信任,「怎麼可能!」
  「就到妳房間吃如何?」他瞇起眼,那漂亮的眼睛裡藏著算計。
  「我房間?」她瞠圓了雙眼。到她、她房間吃……的確不會讓二少爺知道!
  因為二少爺的房間在三樓,歐亭岑也是,而她的則是在一樓餐廳邊,管家的房間一向在那兒,才好控管家裡的事務。
  「不然我們就吃完再回去。」梁家銘轉頭,綠燈了,他踩下油門。
  「好好,就帶回家吃!」她緊張的回應,「不過,你一定要保證絕對不能暴露行蹤跟聲音喔!」
  梁家銘劃上帥氣的笑容。彭裔恩雖然看起來男孩子性又強悍,但說穿了,還是一個單純的女人。
  「沒問題!」

第六章
  彭裔恩關上水龍頭後,還偷偷的往樓上望了一眼。二少爺跟歐亭岑兩個人都窩在三樓,從她回來到現在誰也沒下來,連晚餐似乎都是拿到樓上吃,雖然發現那兩個人似乎有點過份親密,但也情有可原……畢竟現在照料二少爺起居的,都是那個小小的女生。
  而且,這樣也不會有人發現梁家銘的存在。
  他們今晚吃了一頓大餐,美好到讓她覺得超級開心。
  梁家銘去買了簡單的食物,就是海鮮,有清蒸大旭蟹、快炒小菜,還有一堆蝦子,配上半打啤酒,兩個人在房間裡吮指留香。
  剛剛才把用過的碗盤洗好,一進房就看見梁家銘正在拿抹布擦桌子,她不禁有些傻眼,因為在她的成長過程中,還真沒看過除了父親之外的男人擦桌子。
  「房間裡都是螃蟹的味道。」他瞧著她笑,「妳要不要開扇窗通風?」
  「也好。」她淺笑著,走到窗邊將窗子打開一條縫。
  她的窗戶外就是庭院,常可以聽見院裡傳來詭異的笑聲、說話聲,偶爾則會看見不屬於這世界的東西。
  「我去把抹布洗一洗。」把桌子擦乾淨後,梁家銘拿著抹布就要往外走。
  「欸—— 等等等等!」彭裔恩連忙拉住他,「你不要亂走,萬一讓歐亭岑看見了怎麼辦?」
  「噢。」他不多說什麼,把抹布交給她。
  他悠哉大方的找了張椅子坐定。她果然過得很簡單,沒有時下女孩子會有的眾多衣物,或是一些可愛花稍的裝飾品,很簡單的就一台電腦,一整排書櫃的書,看得見的都是運動服。
  每天都待在同一個地方,偶爾出去採買,剩下的工作就是灑掃庭院、家裡跟煮飯,的確也不需要什麼特殊衣物。
  「還想喝點什麼嗎?」彭裔恩再走進來時,順口問著。
  「喝了這麼多啤酒,喝不下了。」他手裡還拿著玻璃杯呢。「妳喜歡今晚的晚餐嗎?」
  「很喜歡!」提到晚餐,她笑得很開心,「我好像好久沒有吃到這麼鮮美的食物了!」
  「很久?」
  「是啊,之前我都一個人住,不太可能這麼奢侈,而且份量也太多。」彭裔恩露出滿足的笑容,「所以都隨便煮煮……後來大少爺回來,也是煮得很簡單,二少爺有傷,更不可能吃海鮮。」
  總而言之,螃蟹算是大餐,二少爺他們想吃會去餐廳,用不著她料理。
  「買回來一起分享不就好了?」梁家銘聳了聳肩。說穿了應該是白家過太好,或是捨不得讓她忙。
  所以她只是笑笑,從少爺們成年之後,這個家就只剩她了吧。
  若不是因為種種意外跟特殊原因,大少爺跟二少爺根本不會回來這裡……這個白家人在成年前必須待著的地方。
  所以她一個人生活很久了,二少爺車禍是她不樂見的事,可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回到這裡,甚至……給她機會在外頭工作,正式接觸她跟二少爺一起研究創立的公司。
  一個人,其實真的很寂寞,看似自由,但其實一直被束縛著,在這黑山終老一生原本是她的打算。
  但是,打破戒律的那晚、看著她被除名,扣掉內心不明的恐慌外,她其實更大的成份是竊喜。
  她好像在那瞬間自由了一點點。
  一個熱切的吻突然來到頸邊,彭裔恩愣了一下,她縮起頸子側身,發現梁家銘不知何時已經坐到她身邊,大膽的吻上她。
  「你做什麼?」
  「我想吻妳。」他說得理所當然,雙眼凝視著她。
  「吻什麼……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她推拒著他,但是梁家銘根本沒有閃人的意思,反而勾住了她的腰,往自己懷裡攬。
  「梁家銘!」
  「妳該知道我不只想吻妳……」他輕柔的扣住她的下巴,濕熱的吻直接覆上她警告的唇。
  彭裔恩很驚慌,但是這吻卻熟悉得讓人難忘,只是四唇相貼她就可以想起那晚的纏綿,梁家銘的大手在她背部游移,她難以呼吸的試圖抵擋,卻只是得到更龐大的熱情。
  「不該這樣……」她別開了頭,逼自己離開那令人頭暈目眩的吻。
  「不該怎樣?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該不該了。」梁家銘帶著笑意,咬住她敏感的耳垂,大手滑進她的襯衫裡。
  「等等……梁家銘!那是個錯誤,醉酒的錯誤……」她掙扎著,卻制不住他往上爬的手,直到他大手輕易裹住她的雙峰,「你的手!」
  「對我來說,那是個正確的選擇,妳該不會以為一個男人會無條件的為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吧?」
  他冷不防的壓倒她,彭裔恩倒抽了一口氣。
  「接送她上下班,送她衣服、飾物,甚至是合適的配件。」
  「你的目的就是這個?」她又羞又窘,氣憤的抵著他。「要找女人上床去外面找,我跟你認識的那些女生不一樣!」
  梁家銘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還邊解開她的襯衫釦子,一點都沒閒下來的意思。
  「要找女人上床對我來說很容易,但是對象要是妳才有意思。」他湊近了她,「妳還搞不懂嗎?我可沒有對女人這麼好過!」
  「我聽不懂!」她使勁想弓腳踹他,卻在轉眼間被他以單手制住。「唔—— 你放開,梁家銘!你這個無恥又齷齪—— 」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妳!」他以身體壓住她的掙扎,「妳怎麼聽不懂呢?我不喜歡妳,幹麼為妳做這麼多啊!」
  咦?彭裔恩怔了住,大眼眨了又眨。他、他是在說什麼東西
  「你只是……因為責任的問題……」
  「太唬爛了,我沒跟妳結婚談什麼責任?一夜情就是一夜歡快後,隔天早上我付帳妳走人。」他微慍的盯著她瞧,「妳是唯一讓我還想繼續聯繫的女人,我想吻妳、想再度抱著妳……」
  餘音未落,梁家銘俯下頸子,就往她胸口烙下一吻,她的襯衫鈕釦不知何時已被解除完畢,吻落在她胸脯間的深溝裡,一寸一寸,每一寸都是濕熱綿密。
  「你說笑的吧……」她滿臉通紅的捧起他的頭,「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女人,你怎麼會……我們發生關係前只見過一次面啊!」
  「那已經足夠了,我就是喜歡妳不男不女的樣子。」他瞇起眼,目光竟帶著陶醉,湊上前吻住她驚愕的唇。
  彭裔恩沒有立刻推開這個吻,她感受到刺麻的感覺,他正吸吮著她的唇瓣,那感覺是炙熱且美好的。
  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喜歡梁家銘,從第一眼看到他就不討厭,他給她的壓迫是因為她的好感,接著因為醉酒讓她鬆懈了心防,那天與他相擁時,心早已豁出去了……因為她希望可以把握當下的快樂。
  現在呢?她怎麼有辦法否認這些日子他所做的一切?每一件事都是能打動女人心的行為,她再強悍也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戀愛經驗值等於零的女人,根本擋不住他這樣的貼心。
  他似是了解她的,不強迫不親暱也不黏人,就只是每天早晚固定時間出現,只是假日都到家裡來找她,只是送她東西時巧立名目,不是單純送她,而是為了她的身份、她的專業。
  他知道如果用追求的方式,她說不定會毅然決然的逃開。
  真惹人厭的男人,為什麼彷彿摸透了她?
  吻越來越深,當舌與舌開始交纏之際,梁家銘的手又開始忙碌起來,他褪去了白色襯衫,大手再度繞到她的背後,解開礙事的鉤子。
  「停一下……我得思考……」她的理智在做最後掙扎。
  「思考什麼?妳現在只要想著我就好了。」梁家銘根本不讓她想太多,立刻一路自頸子吻下。
  「不能只想著你,我們之間的關係太詭異了,我們這樣下去不行……」
  「妳想要我吧?」他抬起頭,用指腹輕輕撥弄她的唇瓣,「那天晚上妳說的,要享受快樂,把握當下。」
  她說的?彭裔恩的雙眼泛著迷濛。那晚她說過這樣的話?
  「我那晚喝醉了。」她搖了搖頭,跟現在一樣,神智不清。
  「騙人。」他勾起性感的笑容,又往上傾了身,吻上了她,「妳騙我,也騙妳自己……妳想要自由、想要從白家解放,想要談戀愛,想要過全新的生活……」
  她皺起眉,冷不防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
  唔!梁家銘愣了一下,他的唇被咬出血,而身下的女人慌亂的滑下床,意圖往外衝去。
  大手一圈,他及時把她圈進懷中。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你利用我!」彭裔恩低吼著,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在護著他,不讓他被發現,「你知道我的寂寞,想利用我滿足你自己!」
  「妳在說什麼?我說過幾百次了,我要找女人輕而易舉,但我就只想要妳!」他扣緊扭動的嬌軀不放,「那一晚之後,我就只想要妳!」
  彭裔恩緊閉雙眼。為什麼男人說話可以這麼的直接?為什麼他們說甜言蜜語可以這樣讓人心花怒放、頭暈目眩,覺得天地都顛倒過來了?
  為什麼明知道可能只是一種手段,她聽了還是很高興呢?
  「你不了解我……」她咬著唇,悶悶的說。
  「逞強、空虛、寂寞,渴望飛翔與自由,渴望依賴與擁抱,妳比誰都想要快樂跟不一樣的人生。」梁家銘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他的觀察,「打扮成中性只是一種武裝,是妳不想比白家男人弱的表徵,可是事實上……妳寧可我這樣擁著妳。」
  「啊……」她敏感的耳朵禁不起一再挑逗,面紅耳赤又難以阻止,「你以為你抓住我的弱點了。」
  「或許我們不要想那麼多呢?就單純些。」梁家銘將她扳過身來,好直視她的雙眼,「把握當下的快樂?」
  她深黑的雙眸帶著揮不去的憂鬱。單純是她多麼希望的人生,可是幾乎不可能啊!
  昂首主動吻上他,她的心與身渴望著這個人的吻及擁抱。
  第一次是一時的迷眩,第二次則是更深的陶醉。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一錯再錯,她卻深陷其中。
  梁家銘重新將她放上了床,深情纏綿的吻未曾間斷,黑山的一切讓他覺得詭異非常,莫名其妙的執著於一個女人,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
  

  ﹁你可以擁有更多了,梁家銘。﹂
  嗯?女人嫵媚撒嬌的聲音傳來,梁家銘有些吃力的想睜眼卻睜不開,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婀娜的身形站在床邊。
  ﹁黑山可以給你更多,除了庇護與眷顧,還有世人羨慕的成功。﹂
  什麼東西?
  ﹁只要你把供品準備好,你就會得到最高的榮耀。﹂女人湊近了他,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把彭裔恩還給黑山!﹂
  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鬼!
  ﹁她是黑山的人,並非普通人,是被詛咒的產物,會害慘你跟周遭的朋友!﹂女人在他耳邊呢喃著,﹁為了大家的安危,快點把她還給黑山!﹂
  ﹁閉嘴!妳是誰!我叫妳不要再說了—— ﹂大手一揮,梁家銘驚坐而起,他的右手往身側打去,半坐起身的他渾身是汗,右手邊卻只是扇窗。
  什麼東西……他緊皺起眉頭。是夢嗎?這夢未免也太過真實了!下意識摀上右耳,夢裡那女人說話時吐出的森寒氣體,讓他到現在都有些發冷。
  左手手臂上枕著沉睡的女人,她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驚醒,睡得相當甜,紊亂的短髮黏在額上鬢邊,他帶著笑輕輕撥開,喜歡她亂髮的模樣。
  黑山的人是什麼意思?她被詛咒又是什麼?他記得白玠廷說過,管家是遠古的詛咒,不該是她個人,彭裔恩只是歷代的犧牲品之一。
  輕柔的為她撥去亂髮,背對著他的女人背部有道疤,她說是小時候跟白家少爺打架時的「戰利品」,想來莞爾,她真的很好強。
  但現在望著她沉睡的側臉,他就會有滿足感。
  為什麼?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獨鍾於這個中性女人,為什麼願意為她做這麼多事,願意把時間花在她身上?
  她絕對不是什麼豔冠群芳的類型,跟可愛八竿子打不著,和嫵媚性感更是扯不上邊,但為什麼他就是會對這女人念念不忘?
  答案一樣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探討,一直以來他都是靠直覺在做事的,直覺讓他自行創業,直覺讓他走了這行,直覺讓他走到今天的境界。
  對女人也是直覺,誰能跟他纏綿,誰會纏著不放,誰別有目的,他一直都能感覺得到。
  所以他不思考太多,全憑著直覺走。他喜歡跟彭裔恩的那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清醒的,看著渴求自由的女人生澀的回吻他,未經人事的嬌媚,還有那種急於將自己放飛的掙扎,每一樣都讓他覺得憐惜。
  隔天的異象就更別說了,他知道自己的自以為是闖了大禍,黑山傳說是真的存在,是他害了她!但瞧見她面對現實的勇氣,還有那種狀似堅毅實則脆弱的表徵,每一面都讓他覺得喜愛與心疼。
  跟蹤她是放心不下,他並不是多有良心的男人,對於女人更是不在意,但就是沒辦法扔下她,這個又不美又不溫柔又不性感又不嬌媚、更沒有床上功夫的女人,怎麼能讓他這麼捨不得呢?
  他親自挑選禮物、親自送上,還親自接送她上下班……這簡直是天落紅雨的事情,他扔下工作提早下班,就為了一個女人要是讓其他兄弟知道了,包準個個驚訝到下巴脫臼!
  而且他還忍了一個多月,每次她一坐上車,他就會有想吻她的衝動,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紫庭有這種魅力可以勾起他的衝動。
  不過紫庭是真的功夫了得,跟她在一起時沒有負擔、很舒服,那是不一樣的關係。
  而彭裔恩在身邊呢?那可是責任重大,他一直擔心黑山會有什麼詭異的現象發生,就怕她一個人落單會出事,也怕自己撞鬼撞妖被分食入腹,每天的接送,老實說,他也是心驚膽顫……但人就是這麼賤,他居然還甘之如飴!
  「嗯?」彭裔恩感覺到頭下的手臂在晃動,蹙眉睜眼,「什麼?」
  「沒事……妳睡。」他輕聲細語的哄著,一邊溫柔拍著她的肩。
  她慵懶的轉過身,面對著他,惺忪的眸子望著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她意識有些模糊,但是很快地接受了現實。
  她接納這個男人上了她的床。
  「手麻嗎?」她微起身,枕著太舒服,被圈著更幸福。
  「沒感覺後就無所謂了。」他將她往胸膛裡摟,也躺了下來,溫柔的抱著她,「對不起,吵醒妳了。」
  「沒有,我聽見有人在說話,窸窸窣窣的。」她囁嚅的說,「這裡常有聲音,你別理它們,都是些精怪妖魅。」
  梁家銘聞言,倒是睜圓了眼。原來剛剛不是夢?真的有東西在他耳邊說話?
  彭裔恩偎進他懷中,闔上雙眼沒幾秒後又進入夢鄉,反倒是他睡不著了。他現在背對著窗,誰知道窗外會有些什麼正在偷窺他?
  黑山的生活就是這樣嗎?與非人為伍,但是每個人看起來都怡然自得。
  他思忖了會兒,露出淺笑,調整好最舒適的姿勢,抱著柔軟的身體安詳入眠。就算有又怎麼樣?它們說的話要是能聽,就不叫黑山精怪了對吧?
  還不如穩穩的抱著彭裔恩睡覺來得舒服,她的髮香跟身上的淡淡香氣,還有光滑的肌膚,都是他喜歡她的原因。
  不管那些傢伙想做什麼,都是痴心妄想了。
  呼吸均勻,床上的一對男女進入甜美的夢鄉,而床尾的化妝鏡裡卻站著一個人影,盯著熟睡中的男女輕蔑地笑著。
  ﹁太愚蠢了……啡啡……﹂
  ﹁被詛咒的人吃起來應該特別可口吧?要怎麼樣才能吃得到呢?﹂
  ﹁會的會的,一定能吃到的!﹂女人驕傲自負的笑著,﹁人類的情感一向很脆弱,太容易了!﹂
  ﹁那就交給妳了啊,花妖!﹂
  ﹁那頭得留給我喔!咯咯!﹂
  喀喀喀喀……噠噠噠……彭裔恩的手機猛然在地板上響起,她還在周公那兒,緊接著刺耳的鈴聲跟著響起,兩支手機的響聲在房裡迴盪,讓梁家銘整個人驚醒過來。
  「手機……」他坐起身,試著把麻掉的左手從她身下抽出來,又怕會吵到她,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他放到哪裡去了呢?聲音是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的地板上!
  「嘖!好吵……」彭裔恩還是醒了,緊皺著眉。她正在作好夢呢!「你的手機響了嗎?怎麼沒關……咦!」
  下一秒,連她都坐起來了。她的手機?
  彭裔恩向左翻身而去,手在地上摸索手機,梁家銘得以跳下床,從外套裡翻出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兩個人同時接起電話,半夜兩點半,打電話來的卻是自己的親信。
  彭裔恩這邊是吳宇倫,她遮著話機,躲到門後的角落去說話;梁家銘也壓低聲音,蹲在斜對角的牆角悶悶說著。
  「什麼」這句話又是異口同聲,下一秒他們同時回首,用不安的眼神看著對方,「好……好,我就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切掉電話,緊蹙的眉毛未曾舒展,望著彼此,無力的朝中間的床鋪走去。
  「果然起衝突了。」彭裔恩無力的說著,「聽說打得很慘。」
  「我這邊的人說是妳的人先動手的。」梁家銘也嘆口氣。千交代、萬交代,還是捅出這種樓子。
  「別先指向我這邊,吳宇倫說是你們先挑釁的!」她挑了眉,護著自己人。
  梁家銘做了個深呼吸,認真的望向她,「我不跟妳爭,打起群架來對我們都不好……我更不希望因為公司的事跟妳吵架。」
  「我……誰教我們是敵對的!」彭裔恩咬了咬唇,也露出為難的樣子,「我也不想這樣。」
  他突然劃上微笑,輕柔的勾過她的螓首,就往額上一吻。「我喜歡妳剛剛說話的表情。」他用食指挑著她的下巴,「很可愛!」
  她頓時面紅耳赤,難為情的拍掉他的手,「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瞎話!」她起了身,開始匆忙的穿衣服。
  「我認真得很,我說的每句話都很認真!」梁家銘無辜的站起身,雙手一攤,「妳剛剛的表情明明就是捨不得我嘛!」
  「厚,閉嘴,快穿衣服啦!」她回首瞥了眼,又回過頭,「以後不要赤裸裸的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不要告訴我妳會害羞……」他帶著笑意,「我倒是不反對妳赤裸裸的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伴隨著咯咯笑聲,他彎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身後一記枕頭飛來,正中他的後腦勺……哎唷,呵呵呵!
  兩個人飛快地穿好衣服,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便趕緊準備前往警局。
  「喂,我先問你,我的人說北二區有人在阻撓我們收款,是不是你幹的?」彭裔恩臨出門前,想到最重要的問題。
  真是怪,何祕書千交代、萬交代要問,她離開公司前也記得該問,怎麼一看見他就昏了頭,什麼都忘了?
  「不是。」梁家銘回得直接,「我是想跟你們合作的人,我再做這種事也太白痴了吧!」
  「但是吳宇倫他們斬釘截鐵的說是你們……事實上你們有絕對充份的理由。」她嚴肅的望著他,「不要跟我打馬虎眼,你不是真的打算讓我們信譽受損吧?」
  她突然心生不安,如果是這樣,她還跟他維持這種關係,那豈不是……
  「不是。」他上前一步,雙手捧起她的臉,「我知道妳現在在想什麼,我是不是故意引誘妳讓妳失去判斷力?答案是否定的。裔恩,我是真心要跟你們談大事,所以我絕對不允許手下去妨礙你們。」
  「……」她心裡已經脆弱的相信了他,「那會是誰?」
  「我也想知道。」梁家銘眼裡閃過一絲凌厲。打著他公司的名號找麻煩,這是非常非常不應該的事。「我會查清楚的。」
  彭裔恩背起包包,小心翼翼的打開門,由她打頭陣,確定樓上非常寧靜,才招了手叫梁家銘出來。
  兩個人極度輕柔的踏出玄關,推開紗門,然後梁家銘一溜煙的上了車,發動引擎難免有聲音,但至少歐亭岑要下樓查看也來不及。
  「等等……」彭裔恩一上車突然想到關鍵,「所以你們收款沒有被阻礙?」
  他正在熱車,目視著前方,緊抿著唇,沒有立即回答。
  「梁家銘?」他的沉默讓她擔憂。
  「沒有。」他嘆了口氣,誠懇的望著她,「不但沒有,而且有人似乎在暗中幫我們,讓我們帳款回收得非常迅速。」
  彭裔恩瞪大了眼睛,用帶著憤怒與質疑的眼神看著他—— 他剛剛還敢說得這麼大言不慚!
  「那不是我指使的!」梁家銘飛快解釋,「妳不能單就片面事實來下定論!」
  「我們公司現在被搞得收不到帳款,你們還飛快!」她氣得咆哮起來。
  梁家銘倒了車,往漆黑的大路上駛去,「那不是我造成的,我不知道是誰……喂,妳要冷靜分清楚……」
  吵架聲越來越遠,車子逐漸隱沒在森密的大樹與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樓梯暗處緩緩站出一個身影,看不見人的白玠廷靜靜的佇立著,長指在扶把上點呀點的。他看不見人卻看得見鬼,至少知道剛剛有兩個人離開裔恩的房間。
  而且他只是看不見,還沒有聾,剛剛的對話他都聽得見……說什麼不清楚,但是至少知道—— 裔恩房裡有男人過夜啊~喔呵呵!
  真是傻子,真要隱瞞祕密,車窗應該要記得關上才是嘛!

第七章
  兩大敵對公司的頭「連袂」出現在警局,讓兩家員工的火爆氣氛瞬間被澆熄,儘管誰也沒說是「一塊兒」來的,但他們一起走進警局時,每個人都錯愕非常。
  梁家銘甚至還先開車到自家樓下,開自己的車出來,讓彭裔恩重掌方向盤,一前一後的抵達警局;進入警局前兩個人已經有共識,他們的事誰都不能說,就只是「剛好」一起到而已。
  事情會發生是因為兩家公司的員工剛好在同一家海產店續攤,誰不認識對方?瓶子倒了就當挑釁,芝麻蒜皮大的小事被解釋成故意,最後誰比較衝動先出聲就打了起來。
  彭裔恩跟梁家銘各自處理,壓制他們的衝動。互毆這件事雙方都有錯,吃個宵夜、喝個酒,打什麼架?酒瓶擱在地上本來就很容易撞倒,算什麼挑釁?
  幫大家一一交保後,她還叫計程車送他們回去。
  「彭董事長。」
  梁家銘突然來到她身後,她聽著這稱呼怪不習慣的。
  吳宇倫怒目瞪視著他。這嘻皮笑臉的小白臉樣,看了他就火!
  「梁先生。」彭裔恩客套的回身。
  「今晚的事我相信雙方人馬都有一定的誤會存在,希望不要造成太大困擾。」話是說給吳宇倫聽的,「我知道先挑釁的是你們,我的人也忍你們很久了。」
  「梁家銘。」她高昂起頭,「你是來繼續找架吵的嗎?」
  「我說真的,吳宇倫一直帶人找我們麻煩,說穿了就是認為我們在礙事對吧?妨礙收款真的不是我們的人,若是你舉得出證據,我就服。」
  彭裔恩深吸了一口氣,還在警局門口,梁家銘就單刀直入了。她就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很想各揮一拳要他們冷靜的坐下來談。
  「證什麼據?那個人連名片都拿出來了!明明就是你們!」吳宇倫衝動的想要衝上前,她單手抵著他。「彭裔恩,妳不要聽他在那邊胡蓋!」
  「名片?」梁家銘一皺眉,朝他伸出手。「名片借看!」
  「誰拿那個名片啊,會倒楣的!」他咆哮起來,「反正他們就說是『必討』的人,擺明就是要讓我們收款天數增加,讓銀行失去信心的!」
  「不許你再往前!」彭裔恩一把將吳宇倫往後推,「都幾歲的人了,還動不動就想用武力解決,喂,你們!」
  她厲聲吼著,其他的員工趕緊上前把吳宇倫給架住。難怪二少爺不願將公司的暫代權交給他,這傢伙太衝動了﹗
  「也就是說沒有證據?」梁家銘下一句話更機車,惹得彭裔恩無盡白眼,「不過我答應過彭董事長,我一定會查清楚。」他這句話是低頭朝著她說的,嘴角還挑了抹笑意。
  她不悅的用眼神警告他,少在這邊露出那種曖昧神色,這裡絕不是絕佳場合。
  計程車陸續抵達,梁家銘及彭裔恩一一交代司機將員工安全送到家,也禁止他們再鬧事,今晚的事沒被媒體報導已經很幸運了,千萬不要沒事找事做。
  「吳宇倫,我跟你說真的,不要再鬧事了,否則就算你是股東之一,我也會把你開除。」她最後趴在車窗上警告著。
  「妳敢!」聽見這威脅,他簡直怒不可遏,「這公司是我跟白玠廷打下的!」
  「對,是你跟二少爺一點一滴去把人脈建立起來的,但是—— 」彭裔恩微微一笑,「是我跟他共同創立的。」
  在很多人看不見的地方,在黑山別墅裡每個挑燈夜戰的晚上,或是在晚上七點前有限的時間內,公司的起草、申請跟所有細節,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的。
  吳宇倫跟其他員工很明顯的愣住了,他們一時不懂剛剛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見她起了身,拍拍車身,要司機開車駛離。
  就這樣目送著一輛又一輛的小黃遠去,最後只剩他們兩人,梁家銘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些宵夜回來,慰勞一下警察們,剛剛發酒瘋的員工還吐了警局一地,也抓傷了幾名警察,自然是過意不去。
  彭裔恩沒想到這點小動作,不過梁家銘卻打著兩個人的名義,一塊送上宵夜。
  「真的很抱歉……」她認真的行了禮,「還是我來清理一下好了。」畢竟打掃也是她的專長之一。
  「唉,不必不必!這種事常有,重要的是管理好下屬,他們跟仇人一樣,難保不會再有下次。」比較老的長官笑得和藹,「我們最希望的不是幫忙清理、也不是熱騰騰的宵夜,而是最好都不要有案子,平平安安的!」
  「是,我們知道了,會特別注意的。」梁家銘笑開了顏,「可是有熱騰騰的宵夜還是不錯嘛!」
  「呃……哈哈哈!不是嫌棄你的宵夜,不錯不錯!折騰了一陣子,吃個麻辣燙的確好!」警察們尷尬的笑了起來,再三跟他道謝。
  「那我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梁家銘臨走前還不停的道歉,讓彭裔恩也跟著頷首賠不是。
  警察們對她不熟悉,但都認識梁家銘或白玠廷,催收帳款的兩家大公司,他們眼睛也是緊盯著不放,就怕掛著政府立案,卻行一堆黑道之實,進行人身傷害。
  只能說這種催帳的單位都遊走在法律邊緣,幹的事都是觸法邊緣卻無法可管,他們能做的就只有繃緊神經,不讓任何傷害事件發生。
  最近也聽說白玠廷「休假」一事,找了個代理人,知道是女性,不過……老長官望著離開警局的兩個背影,梁家銘正脫下身上的外套,罩上彭裔恩的身子。
  「天氣越來越冷了。」他安穩的將外套蓋在她肩頭。
  她一愣,呆呆的望向他,「有……有這麼冷嗎?」
  「我知道妳很健康,但凌晨露水重,還是小心一點。」他邊說,手背往她手臂劃去,「看,明明都冰的。」
  彭裔恩有點不自在,對於過度溫柔的舉動她不甚習慣……因為這些事一向是她做的吧?
  「你不冷嗎?」她皺眉,想要把外套拿下。
  「怎麼會?」他笑著,仰首望著星空,「要不要去吃點什麼?」
  「還吃?」她沒好氣的說著,「我覺得才剛吃飽。」
  「那去吃關東煮吧,我知道有一家宵夜關東煮非常好吃。」梁家銘再度沒在聽她講話,「先開車去放,我們再一起去。」
  「我就說我還飽的啊!」怎麼每次都這樣!
  「上車吧。」他為她拉開車門,「都幾小時前的事了,況且我們還運動過。」
  她聞言臉一漲紅,用力拿手肘頂了他一記。沒事別把這種話掛在嘴邊!
  依言上了車,梁家銘也趕緊繞到自己車裡,兩輛車就這麼一前一後的離開警局前的廣場,這讓老警官們看得一頭霧水。這兩個人的氛圍,怎麼看都不像是敵對公司呀!
  「一山不容二虎啊!」另一個警察拿著茶葉蛋走了出來,「不過是異性就沒關係啦!」
  「呿,真是!」警察們搖頭笑笑。雖然沒有牽手親吻,但那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怎麼逃得過他們這些老經驗咧!

  回到梁家銘家樓下換車,他重新坐回彭裔恩的車子,她則按照慣例移到副駕駛座。雖然昨晚吃了一堆好料,但是想到熱騰騰的關東煮,她倒是沒那麼反對了。
  而且第一次半夜出門,總有一種新鮮刺激的感覺。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你身邊是什麼人!﹂
  開車開到一半,車內後照鏡裡突然閃過人影,一股聲音傳進梁家銘的腦海裡,他嚇了一跳,但是盡可能不動聲色,悄悄望向後照鏡。
  一個容貌美麗的女人映在鏡子裡,面露悲傷的望著他,﹁你會後悔的!一定要快點把禍害解決!﹂
  這真玄了!梁家銘自然的往後瞥。車子後面果然沒有人,那正妹只在鏡子裡?只是當他回首時,冷不防又被嚇了第二次。
  坐在身邊的,竟然是個醜惡的怪物,長鼻尖牙、滿臉凸疣,還有兩對眼睛並排在臉上!
  「怎麼?」那怪物歪著頭,覺得他有點怪。
  「……沒事。」他勉強擠出笑意,正了身子,又往後照鏡裡看。
  ﹁她是被詛咒的怪物,不是你想像的人!否則你以為黑山為什麼這麼急著把她回收?﹂女人嬌弱的哭泣著,﹁一定要快,黑山的生物不能離開的,否則會危害人間!﹂
  他應該要去求個符或是點個燈的,後照鏡裡的東西不乾淨,得去找個德高望重的師父。
  再用眼尾瞥了彭裔恩一眼,她已經恢復正常,用手隨便梳整短髮,簡單的棉T跟運動褲,濃眉利眼,英姿颯颯。
  「啊……那一攤嗎?」望著前方的她一臉期待,「好多人喔!」
  「三更半夜還這麼多人,妳就知道有多好吃了!」梁家銘隨便將車停在路邊,「妳先去佔位子,我去把車停好。」
  「嗯!」彭裔恩覺得半夜吃宵夜像在冒險,至少她沒有這樣的經驗。
  隻身下了車,她興奮的往攤子那兒去。
  剩下梁家銘坐在車上,他動手調整了後照鏡,就希望正妹能再出現。
  「喂,出來說話。」
  移動的鏡子裡倏地出現嬌美容貌,女人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你剛剛已經看見了。﹂
  「她受到什麼詛咒?不是已經解開了?」
  ﹁那是帶著真正恨意的詛咒,哪有那麼容易解開?更別說,她並沒有依約拿出跟屋子一樣多的金塊。﹂美女用悲傷的眼神望著他,﹁接下來她會帶來災禍,請你不要再守候她!﹂
  「我?我怎麼守候她?」梁家銘朗聲大笑起來,「你們這些妖怪,如果黑山裡有這麼多可怕的魍魎鬼魅,那為什麼沒有對我出手?」他雖然是笑著的,但那雙眸裡盈滿的卻是怒意,他不接受威脅!
  女人瞇起眼,眉心微蹙著,認真的搖了搖頭,﹁你以為我們不想嗎?還不是因為—— ﹂
  !車窗被擊了幾下,彭裔恩站在車外,一臉擔憂的望著梁家銘,大聲問著發生什麼事。
  他降下了車窗,臉色並不自然,「我只是在跟下屬講一下電話,確保他們到家了。」
  「喔……我才想為什麼你連動都沒動。」她皺眉,往車裡看去,「我看現在沒什麼人,路邊暫停一下就好,我點菜了。」
  「好!馬上停好!」他頷首。
  彭裔恩先行往攤位走去,但仍舊忍不住狐疑的回首。
  怎麼覺得車內的氛圍跟黑山有點像?陰暗混濁,那是出生黑山的她才會知道的氣氛。
  梁家銘把車停在黃線上,閃著雙黃燈,悠然的跳下車子。
  ﹁只要把她交還給黑山,保證事情平安順利!﹂關上車門前,車子裡幽幽傳來女人的聲音,﹁否則,她只會給你帶來不幸!﹂
  他挑高了眉,一抹笑鑲在嘴角,用力甩上門。
  「我討厭聽見否則這種字眼。」他雙手插入了褲袋,看著遠處對他揮手的彭裔恩,「我喜歡挑戰不幸。」
  哼!他揚起笑顏,愉快地朝她奔去,只是看著她坐在小矮桌邊朝他招手,一起等待熱氣氤氳的關東煮,就能填滿他的心。
  真妙……偷偷看著彭裔恩,他有種預感,再這麼下去,他遲早會認真。
  而關東煮攤後頭不遠的某輛車子裡,坐著豔光四射的紫庭,她不安的雙眉緊蹙著,粉拳暗暗握緊,一點都不想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嗚哇!」小巧的身影跑了過來,打開車門一骨碌鑽進車裡,「紫庭姊,妳絕對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了誰!」
  新人拎著一大袋關東煮,年輕的肌膚上帶著紅潤。
  「誰?」她僵硬的笑了笑。
  「梁家銘跟那個男人婆耶!」新人跟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就是上一次穿男裝的那個男人婆,梁董還特地開一間包廂要我們照顧她的那個啊!」
  紫庭笑不出來,她嘴角抽搐著。她已經看見了!
  新人望著她丕變的臉色後便咬了唇噤聲。大家都知道紫庭姊跟梁家銘之間關係匪淺,也知道他們應該在一起,可是……她下意識往窗外望去。啊啊!這個角度看得見他們呢!
  可是剛剛看見梁家銘跟那個男人婆分享一碗關東煮的模樣,那笑容跟平常都不一樣啊!
  女孩偷偷瞄了一眼紫庭。該不會……紫庭姊跟梁家銘之間的事已經沒了吧?
  

  所謂「必討的員工」在梁家銘打算親自會會後失去了蹤跡,彭裔恩親自陪阿克前往收帳也沒見到,他們彷彿知道兩家公司聯手展開調查似的,紛紛消聲匿跡,雖然因此讓收款變得順利,但實則隱憂未除。
  他們都知道有什麼正在後頭搞鬼,吳宇倫依然堅持是梁家銘幹的,彭裔恩都花時間在按捺跟吵架,一票員工都太心浮氣躁,最後逼得她調動職務,硬是把吳宇倫調回內勤工作,為此辦公室裡又上演一段火爆劇。
  最後還是何祕書出馬,一人擋千軍,連吳宇倫都不敢在她頭上動土。
  「不是我在抱怨,你太放縱吳宇倫了!」彭裔恩在削水果時順便抱怨了一堆,「他囂張就算了,還完全不聽我的調動!」
  「妳調他去做內勤根本是踩他的地雷,他怎麼可能會接受?宇倫本來就是那牛脾氣。」白玠廷有點無奈。但是事情交給她管了,他就不該過份干涉。「事情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越鬧越大?」
  「是吳宇倫帶著大家把事情鬧大的,我看他巴不得拿球棒跟刀械去梁家銘那邊拆屋!」提到這點她就火冒三丈,「他率眾跟我對嗆,我不得已只好把他降職,調到內勤,省得他一直在外面製造事端。」
  「所以他拚命找我,大概是要吼這件事!」白玠廷聳了聳肩,「算了,妳做主就好!」
  「我醜話說在前頭,他要是太過份,我一樣會把他開除的。」彭裔恩凌厲的說著,「到時候你回公司時,可以再把他請回來。」
  「行!」他笑了起來,「事實上,我希望不要搞到這一步—— 我不是要妳不要開除他,我是希望他可以學乖點!」
  她落刀的動作頓了一頓,質疑的挑眉望向他,「二少爺,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用我來—— 」
  「有時候太熟反而難以下手。我跟大哥不同,他能笑著把最親的朋友開除,我辦不到,宇倫他們幾個是跟我一起奮鬥到現在這地步的兄弟,很多事我做不來。」白玠廷輕鬆自若的朝著她笑,「妳不一樣,妳沒有人情包袱,做什麼決斷都可以乾淨俐落。」
  彭裔恩咬著唇,把水果切妥擺到盤子裡,另一份偷偷放在一邊,那是要端進房間吃的。
  嗯,梁家銘在房裡,這當然是祕密。
  「二少爺,你沒比大少爺好到哪裡去,借刀殺人!」她忍不住抱怨,「就只是不髒了自己的手罷了!」
  「有妳在,我一向不必用到我的手。」白玠廷回得很理所當然,勾以狡黠的笑容,「我不是對他們殘忍,但是他們如同妳說的,太目中無人了。」
  「放心,你用不著交代我也會整頓的。」彭裔恩仔細的洗著刀子,「不過關於跟梁家銘的事……沒拿到證據前,我還是按兵不動。」
  「嗯。」他就這麼淡淡一聲。
  「我不希望兩邊交惡,因為……我總覺得情況沒有想像的糟,梁家銘似乎也沒有跟我們爭奪的意思。」她這話說得很輕,並不時注意二少爺的表情。
  他果然蹙眉,神情複雜得很,在這之前,他對梁家銘非常有意見。
  「妳為什麼這麼判斷?」果然。
  「用理智。我感受不到敵意,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敵意比較重。」彭裔恩實話實說,「吳宇倫跟你一樣,就是對同質公司有意見,然後一些小衝突就造成大事,之前妨礙收款時也鬧過一次,可是我親自問過梁家銘,他否認。」
  「妳跟梁家銘見過面?」白玠廷詫異極了。
  「嗯……見過。」她有點心虛,因為梁家銘現在就在他身後的房間裡。
  「為什麼妳會去跟他見面,因為上次的群架事件?」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知道梁家銘是什麼樣的角色,長得好看,城府深,手段一流!
  彭裔恩差一點點就說是了,但她想到吳宇倫有可能傳簡訊打小報告,也不能確定何祕書是否有跟二少爺聯絡,有些公開的事情她還是安份一點好。
  「很早之前就見過了,因為一場車禍。」她照實說,只是避重就輕,「我撞上他的車,撞上之前我不知道他是梁家銘。」至於在哪兒發生的事,這就不需要特別說明了。
  「車禍?我怎麼沒聽妳提過?」這口吻帶了些緊張。
  「小事,而且我是肇事者,沒受傷,說穿了只是車子損傷而已。」彭裔恩急著想把這話題結束掉。二少爺不是省油的燈,說越多紕漏越多。「我只是想說,我希望更慎重的處理兩邊公司的事。」
  白玠廷明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掙扎。以他對梁家銘的成見來說,的確一時很難茍同她的處理方式。
  「公司現在由妳暫管,就由妳全權負責吧。」他頷了首,「水果切好了嗎?給我。」
  「謝謝。」她逕自端起水果盤,往外踏出一步,扯開嗓子叫人,「歐亭岑!」
  「咦?來了來了!」樓上傳來蜂炮的聲響,歐亭岑急急忙忙的跑下來。
  「我自己端上去就行了。」白玠廷一臉嫌麻煩。
  「少來,你樂得有她做伴。」彭裔恩挑起嘴角。她不是瞎子,知道二少爺跟歐亭岑之間的化學變化。「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她來路不明。」
  「她不需要懷疑。」他依然是這麼一句,不可能懷疑她。
  悄悄的往廚房裡一瞥,幾隻餓鬼正盤踞在流理台上,那兒還有一盤水果,他挑起笑容。看來房裡還是有人。
  歐亭岑衝了下來,好整以暇的接過水果。
  「我們上去吧!」白玠廷拉過她的手,「也不好打擾別人。」
  咦?彭裔恩呆愣在原地。說、說什麼東西!
  歐亭岑根本聽不懂,她的人生中現在只有白玠廷,只知道拉著他往樓梯上走,而且注意著他的步伐。
  「快進去吧,別理我們了。」白玠廷上樓時,還不忘扔下這麼一句,「水果記得端。」
  咦!彭裔恩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了。二、二少爺知道她緊張的跑回廚房。該死的,一定又是一堆鬼繞著她的水果盤,他才會看得見這裡還有東西啦!
  確定聽見三樓的關門聲後,她才不安的回到房裡,一開門,就有人在門後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被發現了啦!」她咕噥著。
  梁家銘用手捏起盤子裡的蓮霧。「正常人都該發現了吧,都多久了。」他倒是很泰然,摟過了她,「就像我也知道他跟那個小矮個兒在一起啊!」
  「人家有名有姓,叫歐亭岑。」她才側首,頰邊就貼上一個吻。「你都關在房裡也知道?」
  「拜託,偶爾偷聽一下就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他吃吃笑了起來,「睡同一個房間。」
  「誰准你偷聽的!」她拉開他的手,「別抱著……喂!安份點,坐下來吃!」
  梁家銘拉了椅子坐下,這是他額外添購的,事實上他買了不少東西,這房間在短時間內改變了很多。
  例如角落多了一個活動衣架,掛他的衣服,還有一個收納櫃,專放他的貼身衣物,彭裔恩的舊衣櫃被撤掉,改換一個兩倍大的活動衣櫃,放他買給她的衣服。
  陳舊的椅子也搬到外頭去,他買了舒適的滑輪皮椅,還有可以架在椅子上的按摩墊,好讓她可以稍事休息。
  短短三個月內,彭裔恩覺得自己房間裡快被東西塞滿了,很擠,事實上還多了張桌子,放梁家銘的盥洗用具還有杯子。
  「算了,二少爺不知道你是誰都好說。」她現在處之泰然了。
  「他知道我叫Charles,是妳的情人。」梁家銘笑得很曖昧。
  她只是緋紅著臉別過頭去,還是不習慣他直接的說法,什麼情人、愛人……雖然事實已經是了,可是她就是很彆扭。
  「我今天偷偷跑去跟蹤阿克他們收帳,終於遇上了『你們公司』的人喔!」她托著腮,從裙子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地上撿的。」
  梁家銘臉色丕變,立刻接過名片仔細看著,仿得一模一樣,「紙張不同。」
  「有人在冒你們的名嗎?怎麼這麼好!」彭裔恩噘起了嘴,「幫你們收款、又阻礙競爭對手收款,要說不是你指使的,我還真不想相信。」
  「但妳信我的。」他自負一笑,朝前啾了那噘起的唇一下。
  彭裔恩難為情的縮起身子,斜睨著他,「我還在想這樣是對是錯,你會不會利用我對你的信任?」
  梁家銘有幾秒的停頓,但是卻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把水果吃完。
  房內的氣氛變得有些低迷,彭裔恩並不後悔提出這樣的論點。她跟梁家銘之間從一開始就很荒唐,莫名其妙的一夜情,延展到現在的半同居……咳﹗根本是同居狀態。
  她不離開黑山,他必須保護她進出,索性就住在一起了……當然這中間有更複雜的情慾因素,梁家銘像一把鑰匙,開啟她的籠子後,很多事情她變得義無反顧。
  例如……對他,就是一種衝動。
  她把長久以來掛在理智上的煞車拔掉,用情感與身體去感受這個男人,她喜歡他的一切,從第一次見面就有好感,緊接著是他的處世態度、他的尊重體貼、他那種可以依賴的安全感,給予她所有期待而渴望擁有的一切。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若說第一晚是個錯,那麼第二晚、第三晚……到現在就是大錯特錯了。
  問題是,她愛這個錯誤。
  人生難得荒唐,能夠遇上梁家銘,跟他一起荒唐,就算最後結果會很痛很痛,她也甘願。
  他們之間是情人的模式,但也像朋友,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可以談,也能情話綿綿……公事上的事未曾解決,她沒有辦法公私分明,但是該說的話從來不會避諱。
  如果相戀必須忍受,那不是她要的愛情。
  彭裔恩拿起空盤到廚房去洗,梁家銘則拿過牙刷往她房間隔壁的浴室去,兩個人的話題梗在公事上後就停止了。
  梁家銘堅稱不是他指使的,事實上他跟她提過,他想要談合作,試著聯繫白玠廷多次未果,老被當敵人。她心底其實是信他的,扯進感情,很少能中立。
  她也知道名片紙質不同,她看過他的,只是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就幫他們?
  走回房裡,梁家銘還沒回來,她很自然的關上大燈,準備就寢。
  房間裡都是他的味道,窩進被子裡,她突然覺得床好大,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習慣身邊多個人?
  房門被打開來,梁家銘走了進來,再度輕聲關上。
  但是他沒有回到床邊,反而是套上外套,而且搜尋車鑰匙跟包包。
  「家銘?」彭裔恩驚訝的撐起身子。
  他依然沒有回答,找到包包,確定東西都放進去後,提起來就往門外走。
  「梁家銘!」要出門得經過她,彭裔恩半坐起的身子探出去,伸手抓住了他。「你做什麼?」
  「離開。」他沉了聲音。
  「為什麼?」她口吻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哪根神經不對了!
  「我不接受質疑,但妳卻三番兩次質疑我。」高大的他站著,像是在睨著她一樣,「如果妳覺得我是在利用妳的信任,請便。」
  「我這麼想天經地義!我們於公是敵對公司,在搶同一塊餅!」彭裔恩緊扣著他的手腕,急著要下床,「你說要拿出證據都多久了,人還是我堵到的!」
  「那就等我找到證明後再說。」他高舉起手,害得她往前跌向他,「放開!」
  彭裔恩死皺著眉頭,她不是要哭,而是怒不可遏的氣憤,一起高舉的手死也不放,貼著梁家銘的身子,仰首的她滿臉怒容。
  「你想要我說什麼?說我全然相信你?說一定不是你的問題?」她咬著牙,用左手戳著他的胸膛,「你給我聽清楚了,梁家銘,就算今天我瘋了,我也不會這麼講!就算我心底是這麼信著你,我也不可能這麼說!」
  因為她現在是「磊淨」的代理董事長,他就是競爭對手,理智可以沒有煞車,但是不能夠完全抹滅!
  電光石火間,梁家銘握住了她的左手,他低首凝著她,眸子裡也閃爍著怒火。
  「妳很可惡,一點都不像女人。」
  「我說過我是男人婆的!」她挑釁般的望著他,毫不避諱。
  「說妳不希望我走。」他俯頸而下,貼著她昂起的額。
  彭裔恩倒抽一口氣,開始試圖掙扎離開,甚至鬆開了原本緊扣著他的手……開什麼玩笑,要她說出那種話,她辦不到!
  她一鬆開右手,梁家銘立即狠狠將她扣住,逼她緊貼著他的身子,幾乎沒有一處縫隙。
  「你不是要……你、你現在……好痛!」彭裔恩推拒著,「我快不能呼吸了,梁家銘!」
  「說妳希望我留下來!」他單手將她抱離地,吻上她的耳畔,甚至不客氣的朝耳垂咬去。
  「呀……」她吃疼的弓起身子,「你要走可以走了!」
  「就說五個字……」他扣過她的下顎,不讓她任意轉移,「求我留下來。」
  熊熊烈火在他眼底燃燒,只是彭裔恩現在分不清楚那是什麼火……怒火,還是慾火?
  她只知道現在的梁家銘有些嚇人,他帶著點粗暴、力氣大到輕而易舉制住她的每一個動作,而且霸氣十足,完完全全在命令她,索求著她絕對辦不到的事。
  「辦不到!」她咬著唇,毫不畏懼的瞪了他。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狂野的熱吻瞬間包覆住她的唇,梁家銘加重手臂的力道,將彭裔恩整個人圈在懷裡,連推拒的空間都不給予。
  她措手不及的迎接粗暴的吻,雙手推不開他,只知道自己全身像被火包圍般燙人,下一秒,她直接被壓上了床,而身上的男人留下絲毫空隙讓她閃躲,炙熱的手俐落的扯去她的睡衣。
  「家銘……」她有些慌亂,對於那吻、那粗魯,還有藏在裡頭的熱情。
  「妳為什麼這麼不柔順呢?依著我一次很困難嗎?」他咬她的唇瓣,看起來可怕實則溫柔,「為什麼我偏偏喜歡妳這種人?」
  她喘著氣,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看得見他眼底翻騰的火。
  她沒有辦法再多問一句,因為濕熱的唇再度覆上,她的衣服已經完全被褪去,一開始有些嚇人,可是家銘的動作還是如同平常般的溫柔。
  他緊緊抱著她,單手扣住她的雙腕越過頭頂,順著手臂吻下,吻上她的唇,吻上她所有的敏感。
  「妳要小心……」他突然在她耳旁呢喃,「說不定哪天妳求我離開,我都不會離開……」
  彭裔恩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全身發熱的她頭昏腦脹,只剩僅存的一絲絲理智還在運作。
  「你……」
  她試著想說什麼,但是他猛然進入了她,彭裔恩弓起身子,理智在這一秒蕩然無存。
  她說不出口,其實她想說……她不希望他離開。
  一點都不希望。


第八章
  難得的美好假日,原本要帶著彭裔恩到山中走走,但一通電話卻打亂了所有行程。梁家銘急忙的開車出黑山,一路直奔醫院。
  幾個下屬出了車禍,四人一車,大白天的還沒喝酒,但因為車速過快加上閃避前方的摩托車,整輛車往電線桿撞去,車頭全毀,前座的兩個人腳全斷了。
  「大哥!」梁家銘才出現在走廊,兩個裹著紗布的男子立刻試圖站起。
  「別動!鼠仔他們呢?」他壓下他們的肩頭,公司一掛同事都到了。
  「還在開刀……」大寶偷偷的瞥著另一邊的座椅上,女人跟小孩正在哭泣,是兩個員工的家屬及女朋友。
  「好!你們兩個沒事吧?吃過了沒?」他邊說,掏出三千塊給親信,「你們去買點東西給大家吃,醫生交代可以吃什麼、不可以吃什麼一定要記得。」
  說完,他走向員工的家屬們,女人害怕的哭泣著,小孩才三、四歲,天真不懂狀況;另一個是傷者的女友,穿著很清涼,她絞著雙手,一方面擔心男友,一方面又說今天假排不開,必須去上班。
  梁家銘安撫著她們,至少這邊有這麼多同事在,她們可以不必憂心,西施辣妹儘管去上班,手機開著,開完刀會聯絡。辣妹哭腫了眼,點了點頭,背起皮包急匆匆的走了。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人生奮鬥,這些人也是趁著假日沒事想去多收幾筆款項,專跑店家,想說假日生意比較好,多少有些錢可以先還。就是因為假日還在工作,才會出這樣的意外。
  「不是說不急的,你們在趕什麼?」他坐了下來,挨在受傷的員工身邊。
  「今天幾個遊樂區的店家都會開,想說多少收點帳。」大寶嘆了口氣,「我們想殺到台中去,都是前面的機車太多……」
  「好了,開太快還說!」梁家銘制止他們的抱怨,「我們的帳款天數都還在標準內,我說過不必那麼拚的,放假就該陪家人!」
  「大仔,我們能拚多一點是好事啊!你看看白玠廷那邊最近多超過,動不動就找我們兄弟挑釁,我們如果能贏過他們,那些打領帶的就會多跟我們合作,把客戶搶過來!」
  他瞥了說話的人一眼,就知道這群傢伙私底下還是在尬。
  「我不是說過了,不許跟磊淨的人起衝突。」梁家銘很無奈。當然這種事一個銅板拍不響,吳宇倫那邊絕對也有動作。「誤會很多,我不希望你們因為誤會壞了感情。」
  「感情?我們跟那些傢伙有什麼感情可言啊!」嗤之以鼻。事實上,大家巴不得大幹一場咧!
  梁家銘笑而不答,輕輕拍了拍員工的肩,他心中已經有了別的盤算。
  不一會兒,醫生自手術室走出來,傷者傷勢不嚴重,但打石膏跟釘釘子是勢在必行,未來小心復健並不會影響生活,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他望著病床上的兩人被送往加護病房,心裡很沉重。
  家屬跟進去一會兒後,他就差人帶她們去吃飯,這邊有他顧著就好,這兩個人的麻藥不會這麼快退,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大家不必都在這兒耗,先餵飽自己的肚子再說。
  而他就站在外頭望著玻璃窗裡的受傷員工,心裡盈繞著不安。
  ﹁看吧,我警告過你的。」
  冷不防的,熟悉的聲音響起,梁家銘圓睜雙眼,看向四周,並沒有那個豔麗女人的身影……所以他悄悄的瞄向隔壁玻璃,她果然倒映在裡面。
  ﹁彭裔恩會帶來不幸,她的詛咒是會渲染的。」女人用一臉「不聽好人言」的表情望著他,﹁你的下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現在他們兩個人只是出車禍,下一次呢?會不會出人命?」
  「閉嘴。」梁家銘冷冷的望著她,「我仔細問過詛咒,不是妳說的那樣。」
  ﹁哼,彭裔恩懂什麼?白家懂什麼?這不是什麼黑山的條例,那是一個女人惡毒的詛咒啊!」女妖咯咯笑了起來,﹁當初那女人下了什麼樣的咒,讓彭裔恩先祖的血脈必須困於黑山,除了我們魍魎外,人類怎麼可能知道!」
  梁家銘凝視著妖類狐媚的眼神,挑起一抹笑,「願聞其詳。」
  ﹁那個女人詛咒另一個女人永世不得離開黑山,讓她終其一生得不到幸福,只要她違令,就會帶給她重視的人不幸。」女妖說得很淡,嘴角笑著像是在嘲弄他人的命運,﹁永遠得不到幸福、得不到愛情,黑山的管家從未有過真實的幸福。」
  他凝視著躺在加護病房裡的夥伴們,高傲的挑著眉,「這件事不會發生在彭裔恩身上。」
  ﹁你在說什麼?你要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發生不幸嗎?」女妖慍怒的說著,﹁事情會越來越嚴重的!快點把她交還給黑山!」
  梁家銘突然笑出聲,搖了搖頭,指尖往玻璃戳去,「妳不必再浪費時間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什麼!難道你寧願參加葬禮?」
  「我不願意看見我的朋友受傷,但我更不可能把彭裔恩交給黑山……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轉過身子,「我會找到破解方法的,我勸妳少費唇舌,我不會傷害彭裔恩的。」
  ﹁梁家銘!你會後悔的,為了一個女人,寧可讓屍體在你腳邊打滾!」
  「這一代的管家已經違反了禁令,不在乎再多違反幾個。」梁家銘邊走邊自言自語,但他知道女妖聽得見,「她會得到幸福的。」從他手上。
  什麼叫做永遠得不到幸福,天底下沒有這種事,只要努力耕耘,哪有得不到的東西!
  就算彭裔恩身上有著什麼不幸,那他只要找到阻止的方法就好了,甘於命運不是他的做法,他要解開她身上的詛咒,斬斷黑山對她的束縛,還要讓她變成有史以來最幸福的黑山管家。
  頭一次認真的想要給某個人幸福,他希望她能夠跟其他女孩子一樣,發自內心的面對這個世界。
  不再故作堅強、不再執拗、不再扛著責任,不再被囿於一處山林。
  他對一場偶遇認真,對一夜情的對象太過感興趣,而且彭裔恩不會讓他感到厭倦或是無聊,他才發現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可愛、撒嬌或是喜歡嬌嗔的女人。
  他喜歡一個倔強、強悍,個性跟男人一樣執拗、堅持,而且還有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
  遇上彭裔恩前,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品味這麼與眾不同……不過單就叛逆的個性來說,這也不奇怪了。
  總是乖順的女人好像有點無趣,如果能有個跟自己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望著同一個方向,還能並駕齊驅的女人,一起朝著未來邁進,似乎是有意思得多了。
  所以,這樣的女人怎麼能留給黑山呢?
  他必須想辦法切斷黑山對這一切的掌控,不管是什麼妖啊魔的,都太誇張了!
  玻璃裡的女妖面露猙獰,美麗的容顏已不復在。當年鏡妖的詛咒失效了嗎?為什麼這個管家會遇上這樣的男人
  換對象吧﹗女妖雙眼迸出青光。人心如此脆弱,或許這個堅強,那另一個呢?
  她揚起笑容,消失在玻璃窗中。
  

  輕車簡從,彭裔恩打扮普通,還特地戴了頂鴨舌帽,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路人甲,耳朵還聽著iPod,假意哼著歌,慢慢跟著前頭的汽車。
  她是跟著阿克他們來的,這一帶最近收款又不順利,她知道他們又開始隱瞞真實狀況,每次回報都說還好還好,再加上這陣子天氣轉涼,外套給了他們最佳的遮掩,但前些天她還是注意到了小弟身上的傷。
  她偷偷摸摸地跟著,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喂。」肩頭冷不防一個重擊,她愣愣的回首。
  幾個彪形大漢就站在她身後,而她正在小巷口往外探視著阿克他們的狀況。
  「有事?」她可不想被阿克他們發現。
  「彭裔恩?」
  對方竟直呼她的名字!彭裔恩皺起眉。她不認識這幾個人啊!
  「你們是誰?我們見過嗎?」她從左看到右,就是沒有一個曾經在—— 
  還沒來得及想完,對方忽然伸手朝她勾過,手持布帕,上有刺鼻氣味,直接就往她的口鼻罩了下來。
  「唔!」她急忙要掙開,但是對方三五個大漢直接把她往後拖,拉手拉腳的箝制住她的四肢,當那帕子一蓋下,她根本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該死……是乙……醚……沒有兩秒,彭裔恩整個身子軟下,癱在陌生男人的臂彎中,廂型車適時開過來,遮去一切視線,大漢將她抱上了車子。
  那輛車子掠過了正在按門鈴的阿克他們身後,沒有人知道車上載著昏迷不醒的彭裔恩。

  「喂!醒醒!」
  「喂!彭裔恩!醒醒!」
  伴隨著粗嗄的叫聲跟臉頰上的吃疼,彭裔恩難受的回過神,她微微睜眼,頭彷彿有千斤重。
  眼前一片昏暗,她隱約看見幾盞高掛的燈,還有漆黑的牆壁……她只記得有人在身後拍她,然後就是難聞的味道。
  對,她被迷昏了,綁架嗎?
  「誰?」她啞著聲問,身體慢慢恢復知覺,她的雙手被縛在後,雙腳跟椅子綁在一起。
  「醒了醒了!」
  刺眼的手電筒燈光突然照來,彭裔恩一時無法適應,緊閉上雙眼。
  「夠了!你們是誰!」她大吼起來。
  幾點了?她晚上跟梁家銘有約,只要沒有出現,他就應該知道她出事了吧?手機一定被拿走了,還有包包……嘖!
  「我們是必討的員工!」對方語出驚人,「是要來警告妳,最好乖乖的把市場讓給我們!」
  彭裔恩冷笑出聲,「又來冒充梁家銘的人嗎?真的是必討的員工,現在就打通電話給你們的董事長!」
  歹徒們面面相覷。劇本裡可沒這一句,他們就算知道梁家銘的電話,也不能隨便亂打吧?
  「在外面用必討的名字招搖撞騙,居心何在!」彭裔恩突然直起身子,凌厲的望著每個人,「究竟是什麼目的?對我們挑釁,卻幫助梁家銘,你們背後是誰?」
  「什、什麼是誰?我們董事長就是梁家銘!」歹徒們連說話都開始結巴,「反正妳就是礙事者,快點把生意都轉給我們就是了!」
  「既然是梁家銘的人就打電話,我等著。」她倨傲的昂起頭,冷笑一抹,「快點打啊!」
  打……幾個歹徒交換眼神。這能打嗎?打了不就東窗事發?
  「不必打,沒那個必要。」
  深黑的角落中,傳來女人的聲音,輕柔穩重,高跟鞋的步伐極有節奏的走了出來。連身的紅色洋裝,一頭橘色的長捲髮,那女人的容貌只要看過一次就不容易忘記,美麗脫俗的酒國之花,紫庭。
  彭裔恩承認看見她時非常錯愕,不太懂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我第一次見到妳時,從來沒把妳想成是個威脅。」紫庭婀娜的走到她面前,輕輕搖著頭,「我見過太多女人在他身邊,但沒有一個像妳這麼不具威脅感。」
  「紫庭小姐。」她完全無法理解,「妳跟這些人?他?他是誰?」
  「妳果然什麼都不知道,或許說是不在意吧!」笑得很勉強,「至少多數人都知道,我跟梁家銘是情人。」
  「情……情人?」彭裔恩是頭一次聽說。
  「怎麼?酒家女就不能有情人嗎?家銘一直對我很好,每次來都點我的檯,我們也開始私下交往,一直以來,我們感情都很穩定。」直到……妳這個不男不女的女人出現。
  紫庭瞥了彭裔恩一眼,緩緩的繞著綁著她的椅子轉著。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她看起來都不像是個女人,更不是個迷人的女人,沒有身材沒有臉蛋,臉龐甚至是剛毅的!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迷倒梁家銘呢?
  「我沒想過他對妳這種人有興趣,那天晚上他託我特別這顧妳的場子時,我就該察覺了……當妹妹們跟我說他開了個包廂照顧妳時,我曾有點不安,可是我沒想到他抱著妳出去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電話不接,接了也冷淡回應,然後他連自己的家都沒有再回去了!這段日子以來,他都在哪裡?每天跟著彭裔恩出雙入對,她看得一清二楚!
  接送出入那座山,根本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抱歉。」彭裔恩好半晌才能開口,「我的確不知道梁家銘跟妳的關係……」
  他沒說過,最糟的是她也沒問!
  她沒有男友是很明確的事,但是他給她的感覺也不像有女人……因為他的時間幾乎都花在她身上,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紫庭繞回她面前,二話不說的刮了她一個耳光。
  「奪人所愛!」她低語著,粉拳緊握。
  彭裔恩詫異的立刻回以怒視。除了父親,還沒人打過她耳光!舔了舔唇上破皮滲出的血,她迎視著對方。
  「我不知情!他沒說過他有女人!」她咬著牙說,「但是如果妳真的是他的女人,他這幾個月來……是跟我在一起的,你們之間應該也已經沒什麼了。」
  「閉嘴!」紫庭痛苦的吼了起來,「閉嘴!妳橫刀奪愛還敢說!他都跟妳在一起……對,我知道,還一起吃碗關東煮對吧?」
  關東煮?彭裔恩不由得認真遙想。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紫庭在附近?她突然打了個哆嗦,有種不知道這女人究竟看了他們多久的恐懼感。
  「家銘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區區的小事業不是他所想的,也絕對不是跟你們競爭,他要的是全區!」紫庭轉過身後,深吸了一口氣,「將白玠廷的公司併吞掉,成為最大的收款公司,才是他的最終目標。」
  彭裔恩質疑著。這和梁家銘跟她說的不同。
  「身為另一半,當然要為對方著想,要怎麼把擋路的害蟲去除。」紫庭重新回過身來面對著她,「讓他們自亂陣腳、捅出大樓子來,會是最完美的做法。」
  「妳找人冒充梁家銘的人,對我的屬下進行刁難跟挑釁?」彭裔恩直接總結,眼神帶著不屑,「這是他要的嗎?妳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
  !另一個耳刮子搧了過來,紫庭打得手都紅了。
  「他要什麼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聲音顫抖著,「我不會傷害妳的,女人傷害女人的例子已經太多,我不會是那一個!」
  「哼。」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現在被綁架、被關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手腳還被緊縛著,這樣難道不算傷害嗎?
  「我只要一天,妳不在的一天。」紫庭勾起自負的笑容,「其他的事,吳先生會替我完成。」
  咦?什麼東西!彭裔恩驚覺到不對勁。
  「妳想做什麼少動我的人!」她大聲吼了起來,但是一行人卻往黑暗中隱匿退去,「紫庭,家銘厭惡偷雞摸狗的事情,妳不要踩他的地雷!」
  「他不會知道的。」紫庭的聲音勝利般的響起,「他只會知道妳的人多麼狂妄囂張、不講道理,逼得他必須反擊……」
  「紫庭!喂,妳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彭裔恩拚命的吼著,開始全身掙扎,試圖扭開繩子,鐵椅子在地板上叩隆叩隆響。她得試著把繩子解開,離開這裡!
  最後室內只剩下她的回音,紫庭等人似乎已經離開了,她的頭上僅有一盞燈,若是舞台劇,那麼她現在就是在演一場獨腳戲,燈光呈三角放射狀打在某悲情角色的身上……不過,她可不是悲情角色!
  彭裔恩咬著牙,使勁一扭身子,將自己連人帶椅的往地上摔。
  「唔……」這重擊伴隨著體重產生的重力加速度,摔上地面可疼死人了!
  角度不對,力道太猛了些……很痛,但是現在手都被綁著,還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這樣的摔法沒有太多鬆動,如果椅子是木椅就會好得多……她從腳部開始,努力轉動腳踝,好讓腳可以鬆脫……
  「真可憐。」
  黑暗中倏地出現人影,嚇得彭裔恩失聲尖叫,「哇呀—— 」
  模模糊糊的人影躲在黑暗中,她瞪大的眼睛看見的是一個女孩模樣,非常的纖瘦,聲音相當稚嫩。
  「一個人被關在這裡,又痛又可怕呴?」女孩歪了頭,一臉感同身受。
  「誰?」為什麼躲在黑暗裡不現身?
  「黑山的妖。」女孩倒不遮掩,說得光明正大。
  黑山一聽見這兩個字,彭裔恩倒是沒有恐懼之心,比較多的是一份緊張。
  「二少爺出什麼事了嗎」還讓黑山的妖跑出來通知!「該不會歐亭岑對他做了什麼?還是他不小心摔下來—— 」
  「咦?白家的人不會出事的,跟白玠廷無關啦!」女孩咯咯笑了起來,「妳真的很有趣,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白家。」
  「我是白家的管家。」她皺眉,微慍。
  「已經不是很久了喔!妳被除名了,違規者。」
  女孩伸出食指指向她,彭裔恩覺得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
  「二少爺重新聘請我了,我依然是管家。」她沒在鳥那些妖怪的說法。
  「黑山不認。」女孩哼了一聲,「黑山只知道妳是一個被詛咒卻沒有依約解咒的人—— 黑山不會放過這樣的人。」
  彭裔恩打了個寒顫。黑山妖怪說的沒錯,她不是管家、七點前未抵家門,但是她被除籍時,卻沒有如同詛咒說的,得奉上如屋子般多的黃金。
  「我在等你們的回應,你們不懲罰我,卻也把我除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當然是會懲罰妳的,只是妳卑劣的找了個擋箭牌。」女孩的聲音轉冷,「現在黑山已經失去耐性了!我們決定不再顧慮那個無辜者。」
  咦—— 梁家銘彭裔恩倒抽了一口氣,「什麼無辜者!」
  「妳明知道是誰,就是梁家銘!」女孩站起身,黑暗中的影子正在來回踱步,「黑山對妳這種受咒之人有特別的處理方式,不該有人類參與……但是梁家銘一直在妳身邊,我們下不了手。」
  「不要對他出手!」她沒辦法細想,突然祈禱如果梁家銘發現她失蹤了,千萬千萬不要回黑山去找!
  黑山已經改變心意了!他下次再入山,一定會出事的!會跟所有進入黑山的人一樣,屍骨無存啊!
  「妳要選擇嗎?」女孩忽然驕傲的說著,「妳的不幸,或是他的不幸。」
  「什麼?」彭裔恩怔了住,「我有選擇?」
  「管家血脈跟了黑山很久,我們願意給妳選擇的機會。」女孩蹲下了身,「妳永遠屬於黑山,或是把梁家銘給我們,就放妳自由!」
  永遠屬於黑山?或是取得絕對的自由,但是得把梁家銘送給黑山?
  這兩個選擇,她一個都不想要!
  「而且,梁家銘也不得再入黑山。」
  彭裔恩圓睜雙眼,這句話深深重擊了她—— 換句話說,她跟梁家銘之間將再無見面之日?
  「妳自己想清楚,妳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女孩笑聲不斷,「二十四小時內妳一旦回到黑山,就代表選擇了自己的不幸。」
  「那如果我沒有回去呢?」彭裔恩顫抖著問。
  氣氛瞬間凍結,她可以感覺到詭譎肅殺的氣息瀰漫在黑暗之中,女孩不動不說話,甚至連她都沒辦法呼吸。
  「那黑山就會要了梁家銘。」女孩的聲音變得低沉無起伏,「妳不會希望那樣的結果。」
  彭裔恩不動聲色,內心卻正在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強忍的淚水還是滑出了眼眶,模糊的視線內已經沒有黑山女妖的身影,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全身因激動而顫抖。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家的管家沒有人能得到幸福,每一代都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生子,一心一意還是在為白家付出。
  因為一旦得到過幸福,就會奢望更多……想要離開、想要帶著親愛的人遠走高飛,或是想要與黑山切斷緣份。
  也有欲逃離者葬身在邪魅的黑山底下。
  時至近代,沒有人能在一間屋子裡待上一生,她的母親就是最佳的典範,母親不顧父親反對,拎著行李就離開了別墅,自此音訊全無。大家寧願相信母親在世上某個角落過得安穩,也不願意想像她躺在黑山的地底。
  父親臨終前對她說過,若是女人為管家,千萬記住,不能動情,一旦對外界動了情,就再也無法回到純粹的管家生活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過的,以白家為主,等到少爺們都成年後,離開了黑山別墅,就剩下她一個人照顧著那間房子與庭院,那是宿命,被詛咒的宿命。
  沒有被親吻過,就不會知道那種甜蜜;沒有被呵護過,就不會奢求更為寬闊的肩;沒有得到過被擁抱的幸福,就不會想要一生都待在那懷抱裡。
  她跟梁家銘沒有未來。
  違反管家禁令,使她跟他在一起,但也因為如此,他們不能在一起。
  她的不幸與他的不幸,當然選擇她的!
  因為她有宿命,而梁家銘有著更好的未來等著他飛翔,絕對不能把這樣的人困在黑山!
  更何況,黑山若要一條命,也該是她的責任!
  「嗚……」緊緊咬著唇,彭裔恩鼻子一酸,再度低聲啜泣。
  要哭,就只能在這兒哭吧,哭完之後,擦乾眼淚她還是要回到命運的正軌,去過原本屬於她的人生。
  黑暗籠罩著她,將再也揮之不去。

第九章
  梁家銘將引擎熄火,撥打手機的手沒停過,已經撥了快十通,彭裔恩卻都沒接電話。
  開會嗎?她沒說今天跟誰有會要開啊!他難掩不安,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就是覺得一顆心懸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關門下車,掠過車窗時,車子裡映著妖嬈女人的笑。
  咦!梁家銘瞬間回首,總覺得剛剛又看見了什麼……只是仔細端詳,車窗玻璃裡倒映的只有他一人。
  「拜託別再費神了,我不可能傷害裔恩。」他仰首對著空盪盪的地下停車場說著。真是陰魂不散!
  電梯門一敞開,鏡子裡映著的就是那美麗的女人。﹁等出人命時,你就會考慮了。﹂
  他是嚇了一跳,不過好像也快習慣了,住在黑山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磁場相符,總是聽到越來越多雜音,在庭院裡也隱約看得見模糊的身影了。
  逕自按下樓層,身後的鏡子裡又只剩下他。
  「食物這麼短缺嗎?非得找裔恩不可?」這種積極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彭裔恩是黑山的人。﹂空中幽幽傳來這樣的答案。
  梁家銘不以為意,他步出電梯,卻意外的在住家門口看見曾經熟悉的身影,不過僅有一秒鐘的驚訝。
  「今天休假?」他淡淡的說著。
  「嗯。」紫庭嫣然一笑,「要等你回來真難。」
  「妳每天都站在這裡等?」他挑眉,「不是有鑰匙?」
  「我不確定你現在能不能接受我擅自進入你家。」她這話說得幽怨,尾隨著他進入都生了灰塵的家中。
  「我沒差,很少住這兒了。」梁家銘隨手把鑰匙扔在櫃子上的盤子裡,「我之前說過,妳要來隨時可以來。」
  紫庭人長得太美,身段又好,加上談吐不俗,在酒店非常受歡迎,相對的麻煩也很多。總有人跟蹤她或是意圖對她不軌,所以他這兒成了她的第二個家,保全相當完善,沒辦法時他就會讓她躲到這兒來。
  她望著櫃子上厚重的灰塵,笑得無奈,「你很久沒回來住了?」
  「嗯,好一陣子了,通勤太麻煩。」他不以為意的打開冰箱,還有一些飲品可以喝,「喝點茶吧,妳常喝酒,平常別喝會讓妳胃穿孔的東西。」
  她點了點頭。梁家銘不知道他這種若有似無的體貼,會讓她心痛。
  「我來好了。」
  「嗯……」正打開櫥櫃的他遲疑了一下,「好吧,我要收拾些東西,就麻煩妳了。」
  反正紫庭對家裡熟,他倒是很自然的把事情交給她做。
  「收拾什麼?」她移身到廚房去,這個家所有的東西她都知之甚詳。
  「天冷了,帶些厚重衣物過去。」梁家銘朗聲回著,「我有女人了!」
  清洗茶具的紫庭一顫身子。她知道。
  「磊淨的代理董事長嗎?」她幽幽問道,「那個中性打扮的女人。」
  「嗯,很特別的女人。」他提著行李袋步出,把一些毛衣跟外套塞進去,黑山實在太冷,不知道是不是太多鬼的關係。「我現在都住在她那裡。」
  紫庭不語,爐子上煮著熱水,她清洗著茶具,舀了茶葉入壺,心中百感交集。
  梁家銘整理好東西便走了過來,望著這一間屋子也略有盤算。
  「紫庭,妳想不想住進來?」
  「咦?」她嚇了一跳,「住、住進來?」他不是才說有女人了?
  「嗯,我想把這裡賣掉,如果是妳的話,我隨便賣。」他雙手抱胸沉吟,「我想過,這裡不住也是浪費,還是賣掉再說。」
  紫庭圓睜雙眼,怒火在胸中竄燒。「就為了她?」忍不住衝出口。
  「嗯,就為了她。」
  他低首微笑,那笑容是她前所未見的甜蜜。
  「那我怎麼辦?」她終於喊了出來,「我們的未來!我們之間的一切—— 」
  梁家銘怔了住,他擰眉望著落淚的紫庭。等等,她現在在說什麼?爐上的水燒得正滾,笛音壺發出高分貝的響聲。
  他關上火,拿抹布提過提把,開始沖茶。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我們之間有什麼未來?」他只感到不可思議,「妳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嗎?」
  「沒有嗎?你讓我住在你家、點我的檯、擁著我入眠……」紫庭激動的淚掉不停,「我在你懷中一起勾勒的未來跟……」
  「那是妳的未來。」梁家銘有點無奈,「我是帶妳出場,不是跟妳談戀愛。」
  每一次的交易,小費他都給得很足啊!
  紫庭一時啞口無言,全身開始顫抖,「可是你每天都點我檯,每天帶我出場,不就是為了不要我跟別的客人在一起嗎?」
  「嗯……我不否認。妳很迷人,我的確不喜歡跟別人分享妳。」梁家銘說得從容自在,「可是交易終歸是交易……我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白,但是我跟妳之間是超過交易關係的朋友,妳懂嗎?」
  他到酒店消費,他喜歡紫庭這個女人,所以他會買她出場,也厭惡那些低水準又喜歡羞辱她的客人,所以既然他喜歡,他就會盡全力捧她的場。
  但是那跟愛扯不上關係,他喜歡她的容貌、身體,甚至是整個人,於是和她展開詭異的關係。這跟所有上酒店的男人一樣,他會專點一個女人,但並不是要談什麼天長地久的戀情。
  而遇上彭裔恩之後,他就很少再去酒店,雖然去的時候依然會點紫庭做陪,可是不會再帶她出場,因為他已經有了彭裔恩。
  關係退回朋友,事實上他還很高興能在生意之外,繼續跟她當朋友。
  紫庭禁不住痛哭失聲,攙著流理台蹲下身去。這不是她要的答案!每一段的耳鬢廝磨、每一次的溫柔呢喃,都跟其他男人一樣,只是一場生意嗎?
  她把那些酬勞當成是給女友的生活費,因為梁家銘每一次給她錢時,都會用信封裝好,告訴她,「拿去善用。」
  跟其他客人的灑錢不同啊!
  「我沒有做讓妳誤會的事,如果說有的話……就是我對妳太好了,但那是因為我欣賞妳。」梁家銘有點無力,他沒想到慧黠的紫庭會落入這境地,「妳真的想太多了。」
  「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她仰首對他哭泣,連哭泣時都美麗非凡,「我一直在等錢存夠了,就要離開這行,跟你一起生活!」
  他深吸了口氣。在遇到彭裔恩之前,他不會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紫庭原本就深得他心,但是現在他已經深陷在感情當中,終於知道自己想要的愛情是什麼後,根本不可能選擇她。
  「紫庭,那是不可能的。」他沉靜的對她伸出手,「妳不是我愛的類型。」
  她顫抖著伸出手,緩緩起身,「你喜歡那種男人婆?」
  梁家銘失聲笑了起來,「真的,我是喜歡男人婆。」
  「怎麼可能!」她無法置信的吼著,「她沒有一點比得上我啊!」
  他不想為此多做解釋,只要他自己知道喜歡彭裔恩什麼就好了……事實上,女人不是只有外表跟身材才能吸引男人,像他愛上彭裔恩的,便是那份堅韌與強悍。
  「喝茶吧,今天的事我當作沒有發生過,我們一樣是朋友,房子的事妳考慮一下。」他將茶杯推到她面前。
  當作沒發生?他怎麼能殘忍的說出這種話!紫庭憤恨難當,此時此刻,她期待的手機聲終於響起了。
  梁家銘跟她頷首致歉,帶著手機往旁走去,講話的音量越來越大,表情也變得相當嚴肅。
  她請幾個客人偽裝成梁家銘的人四處挑釁,今天就是找阿克他們攤牌,打人砸車,消息一定會傳到吳宇倫耳裡,而此時彭裔恩卻失聯。
  火爆的吳宇倫勢必會率眾前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是她所期盼的了。
  惹事的是磊淨公司,受害的是梁家銘,形象一旦受損,銀行跟那些企業自然不會找像黑道的磊淨公司收款了。
  「不許惹事!大家不准回手,不許拿傢伙!」他急忙大喝著,「誰敢動手我就開除誰!等我!」他匆忙的回到廚房裡,拎起地上的行李袋,「門給妳鎖,我有事先走。」
  「來不及的。」她終於端起了茶,緩緩的啜飲著,「等你趕到時,說不定已經血流成河了。」
  已經轉身的梁家銘停了下來,他望著大門口,痛心的皺起眉頭,不懂為什麼紫庭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緩緩回首,她的姿態優雅端莊,眼角鑲著笑。
  「妳搞的?」
  很多事情在一瞬間想通,除非當事者,否則紫庭怎麼會比他還清楚情況。
  「你說過想要併掉磊淨,成為最大的收款公司,他們就是絆腳石。」淚痕還在她臉上,紫庭卻笑得嫣然,「我用盡方式幫你收款,再跟白玠廷挑釁,就是為了讓你如願。」
  「……」梁家銘握緊拳頭,內心怒火奔騰著,「那是以前,現在我已經不這麼想了……妳怎麼能做這種事!」
  「因為我愛你啊!」晶瑩剔透的淚珠再次從眼角滑落,「為了幫你達成野心,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我才是真正愛你的女人!」
  「紫庭!」
  「彭裔恩只會防礙你!她是磊淨的代理董事長,你為了她,連自己的野心都已經忘了!」
  「彭裔恩就是我的野心!」梁家銘突地暴吼出聲,「跟她在一起規劃未來,才是我的人生!」
  紫庭差點不能呼吸了。他說了什麼?他對事業的野心與企圖……已經消失了?現在那個女人成了他的一切
  「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不會輕易放過妳的!」他指著她的手微顫,「我要去壓下一切,裔恩也不會允許暴力衝突發生……」
  「呵呵……哈哈哈!彭裔恩?彭裔恩?」紫庭哭著狂笑,「她能做什麼?她根本不在公司,今天這一仗,我只要靠吳宇倫一個人就好了,她的存在只會礙事!」
  電光石火間,梁家銘冷不防地衝向她,一把掐住她的頸子,面露難見的凶狠。
  「妳說什麼?妳為什麼知道裔恩的行蹤?」
  「她在我手上……」她那雙明眸美目眨著淚水,楚楚可憐的望著他,「我不會傷害她的,就只要消失一天,讓吳宇倫衝動就可以了……」
  「人在哪裡?」他覺得自己的理智快斷線了,死命搖著她,「她人在哪裡」
  「……山上的廢棄工廠,你知道那裡的。」紫庭大方的說出地點,沒有騙他,因為她的目標是讓兩間公司的員工大打出手。「你會放下員工去找她嗎?」
  梁家銘低吼一聲,忿忿的將她甩上身後的玻璃窗,他怒氣攻心,巴不得狠狠揍她一頓。
  他的直覺……竟對紫庭失效!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該有的界線是清清楚楚的。
  「我不想再看見妳了!」他厲聲警告,扭頭就走。
  不想……再看見她了?不,他會感激她的,等到她成就他的事業版圖後,他一定會—— 不!她慌忙的站了起來,「家銘!求求你不要走!」
  紫庭痛苦的吼著,聲音哽咽淒楚,他回望著她,只為她感到悲哀。
  「我果然喜歡不會懇求我的女人。」梁家銘冷然一笑,為自己深陷彭裔恩的感情而搖首,「沒有用的,紫庭,妳該知道我會無動於衷。」
  他旋身,她狂亂的眼中失去理智,飛快抄過爐上還熱燙的水壺。
  「梁家銘!」她尖聲吼了起來,「你現在出了這道門,我就淋下去!」
  他已經打開了門,回首看向拎高水壺的紫庭,他的雙眼只有怒火與冷漠。
  「如果妳認為毀容後我會負責,那妳就錯看我了。」他冷冷的哼了聲,「那不關我的事,再來,妳根本不值得。」他大步邁開,狠狠的甩上了門。
  關門的回音迴盪,她隻身站在廚房裡,頹喪的手還提著水壺。為什麼一轉眼,她又只剩一個人了……
  「啊啊—— 」她尖叫著把水壺往水槽裡扔去。為什麼為什麼!
  她滑落在地板上痛哭失聲,玻璃窗上映著她脆弱悲憐的身影。
  如果剛剛梁家銘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看見紫庭的影子是重疊的……她伏首痛哭著,而重疊的影子中倏地昂高下巴,妖嬈的美女正露出不悅的笑容。
  關鍵下一棋,只好看彭裔恩了。哼!
  

  小小的群架在巷弄間展開,阿克跟幾個同事被打得遍體鱗傷,消息傳回公司,吳宇倫怒不可遏加暴跳如雷,何祕書立刻打給彭裔恩,卻無人接聽。
  彭裔恩在黑暗的鐵皮屋中只聽見手機震動個不停,她卻沒有辦法掙離。她還在努力,試著移動身子往牆壁去,必須有個支點好讓她掙脫。
  手機不知道什時候不再震動了,她想是沒電了,出發前只剩兩格,網路開著加上GPS,光梁家銘就足以打到沒電。她連現在幾點都不知道,只知道哭得很累,可是哭完之後,還是得想辦法離開。
  不知道外面情況怎麼樣了,事情是否已經發生?吳宇倫的衝動個性難以駕馭,只能祈求何祕書可以壓制他……梁家銘的員工無緣無故被挑釁,一定也無法忍受,她不希望二少爺辛苦經營的形象,最後又被冠上黑道之名……
  她怎麼就無法鬆開這繩子呢?彭裔恩使勁拚命的扭著手腕,疼痛感不時襲來,她的關節都已經破皮出血了,卻還是被牢牢緊錮住,掙扎半天,只鬆開一點小縫。
  遠遠地,她突然聽見引擎聲朝這邊而來。
  彭裔恩愣了兩秒,旋即拚命的往牆邊去。說不定是那群凶神惡煞回來了!雖然不確定他們回來的原因,但是她可不想坐以待斃!
  「這裡!」有人高喊著,緊接的是甩上車門的聲音。
  咦?她圓了雙眼,努力的撐起頸子。那個是……是梁家銘的聲音!
  「門鎖著!拿剪子來!」他正在門外喝著。
  是梁家銘……他為什麼知道這裡?等等,難道已經出事了,所以紫庭才告訴他,她人在這兒?還是他選擇過來找她,而暫時放下可能的爭端?
  「這裡有油壓剪!」另一個聲音讓彭裔恩更錯愕。居然是吳宇倫
  她轉向聲音的來源,感受到一陣兵荒馬亂的吵雜,緊接著一股風吹入,她見著了最不可思議的人們!
  「裔恩!」梁家銘的聲音傳至,人影也直直朝她奔了過來。「該死!該死的紫庭!」
  他衝到她身邊,急忙的想拆掉綁在她身上的繩子,跟著跑進來的不只吳宇倫,還有其他的員工,他們有人趕緊遞過刀子,讓他順利割開繩索。
  彭裔恩丈二金剛摸不頭腦,只知道終於鬆開了束縛,她難受的往地上滾下。
  「裔恩!」梁家銘緊緊的擁住她,然後是慌張的巡視她的全身上下。
  捧著臉蛋看著略微發腫的臉頰以及嘴角的破皮,他看出有淚痕……真是難以想像彭裔恩的淚水,她一個人被困在這裡,又急又慌……誰不會難受?
  再執起她的手腕,瞧見的是青紫遍佈的一圈勒痕,還有破皮出血,這讓他怒不可遏。
  「那女人居然敢這樣對妳!」他咬牙低吼。一定要讓紫庭付出代價!
  「別這樣!」彭裔恩雙手急忙的扳過他的臉龐,「我沒事就好,要怪先怪你,你們既然在交往,就不該招惹我!」
  「我跟她沒有在交往!天……妳知道她的工作嗎?我是客人!」梁家銘很焦急的解釋著,「我不否認我對她有好感,但那跟對妳的感情是不同的!」
  這些對她而言其實根本都不重要了。
  紫庭是酒店的女人,陪出場是她的工作之一,梁家銘的過去她不管,至少她認識他以來,有大半時間他都是摟著她入眠的。
  但是這些現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該選擇誰的不幸。
  她眼淚逐漸凝聚,梁家銘心疼不已的瞅著她。能讓如男人般堅強的女人落淚,是他的錯?還是紫庭?
  他二話不說再度擁她入懷,這牽絆他心的女人,教他刻骨銘心呀。
  「……董事長?」
  好不容易,吳宇倫出了聲。這兩個人完全無視於跟進來的一掛人,可不只白玠廷的員工,梁家銘的員工也都跟著來了啊!
  「咦?」彭裔恩猛然一怔,望向吳宇倫,「啊!」
  下一秒,她驚慌失措的推開梁家銘—— 她忘記了!忘記還有其他人在場!
  「裔恩?」被推得莫名其妙,他伸手一拉又把人拉了回來。
  「喂……」她擠眉弄眼的使眼色。是沒看見……
  吳宇倫蹲了下來,左看看右瞧瞧,兩隻眼睛眨了好幾下,就怕是自己眼花或產生幻覺。「你們兩個……」
  「沒……」
  彭裔恩本想否認,梁家銘卻大方的把她摟了過來,「就這樣。」
  這樣個頭啦!
  「你們怎麼在這裡?」她決定使出顧左右而言他之計,「紫庭說她打算挑起爭執……」
  「挑過了啦,把阿克打到送醫了。」吳宇倫沒好氣的說著,除了阿克外還有另外三個人,現在都在醫院裡。「縫個幾十針沒事的,男人身上有疤比較威。」
  ……是喔。彭裔恩咬了咬唇,想起自己背上的疤。那也算威嗎?
  「然後呢?出了什麼事?」她緊張的追問。
  「沒什麼事。」吳宇倫聳了聳肩,「我剛知道時非常火大,何祕書勸我冷靜,說如果妳在的話,絕對不許我們徇私報復。」
  「你會聽?」彭裔恩好質疑。
  這引來吳宇倫很不悅的凶狠怒瞪,但是他卻沒辦法否認的扯扯嘴角,「一開始不聽,我都打電話撂弟兄過去了……不過到了那裡,就看見姓梁的小子在那邊。」
  她望向梁家銘。他制止了一切嗎?
  「別看我,是阿倫克制了一切,沒打起來。」
  他親暱的叫吳宇倫為阿倫,彭裔恩暗暗在心底哇了好大一聲。
  「什麼阿倫,阿倫是你叫的嗎?」吳宇倫果然氣急敗壞。「我是覺得打架不好啦,妳又一天到晚要我們仔細思考,我決定先把打人的混帳揪出來再說!」
  梁家銘那端因為有他在場,自然壓制一切,既然吳宇倫沒喊打,氣氛緊繃卻不致造成械鬥。
  只是兩派人馬聚在一起討論,路人們還是忍不住以為是黑道要火併。
  梁家銘精準的分配任務,讓被打但是還沒送醫的人描述打人的人的模樣,兩家公司各分一對人去搜索這掛人,然後他就急著說要來「救」彭裔恩。吳宇倫聽到了自是莫名其妙,緊緊追問,才知道她的失聯源自於被綁架。
  不過跟這兩個人原來在一起的事比起來,綁架變成小事了。
  「所以……沒事?」彭裔恩大大鬆了一口氣,「我緊張得要死,就怕上新聞,被渲染成黑幫火併,到時候對大家都不好!」
  「我還算理智啦,最後一刻我按捺下來了。」吳宇倫嘿唷一聲站了起來,「好了好了,折騰一輪累死了,我們要先走了,等有消息再互相通知!姓梁的!」
  「我會。」梁家銘趕忙站起,「這只是一個證明而已,我知道是誰做的,抓他們只是為了讓你們信服。」
  吳宇倫微蹙眉,擺了擺手,喝大家快點離開別當電燈泡,﹁沒看到董事長一臉需要人疼的樣子嗎?還不快閃!﹂
  彭裔恩漲紅了臉。這吳宇倫的嘴巴真的很賤,說什麼誰需要疼……
  梁家銘走回她身邊,脫下外套將它覆在她身上,眼底充滿了難受。真沒想到因為他的關係,引出這麼多事。
  「走,我們先回家。」他攙起了她,看到她連腳踝都瘀青了,不由得再度怒火中燒。
  她一拐一拐的走著,他看著難受,又打橫抱起她,往車子走去,她沒有拒絕,而是感受著最後的溫暖。
  「我一個人回去吧。」在車上時,彭裔恩突然幽幽開口。
  「嗯?」梁家銘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轉動鑰匙。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她放大了音量,也壓低了聲調,代表一種嚴肅。
  他錯愕的一愣,轉頭望著她,不了解她為何突然這麼說。
  「等等開車到你家後,我自己開車回去,你的東西我收好會再載出來給你。」她條理分明的說著,「以後你不要再進黑山,我們就此分手。」
  「彭裔恩,妳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分手,我不想再繼續了。」她面露厭煩,「我沒被人綁架過,如果他們想對我做什麼,你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嗎?我也不想背上破壞別人感情的罪名。」
  「那是紫庭一廂情願!她自以為我們在一起—— 」
  「如果你沒有給她希望或是錯覺,她怎麼會誤會?她是酒國名花,又聰明又有手腕,這種事怎麼會搞錯呢!」彭裔恩回吼著,「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她是認真的,她會認真都是因為你!」
  「這不是我該扛的罪!」梁家銘極怒的拍了方向盤,「妳不能用這一點來跟我分手!」
  「你橫豎要負責的,我的人被打、收帳受到阻擾,乃至於我被綁架,全是因為她想幫你而衍生的!」她深吸了一口氣,「但這也不是我跟你分手的主因,我想分手是因為……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因為我遲早要回黑山當管家的。」
  「這理由太薄弱,說服不了我。」他冷冷說著,卻滿腔怒火。
  「我一直想談段感情,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但是這段感情我犧牲太多,包括我的理智……二少爺已經康復了,我必須回去,你有想過未來嗎?」彭裔恩帶著笑意望向他,「你還要天天到黑山來跟我擠那張床嗎?陪我在那裡終老?」
  「妳已經不是管家了!」他緊握飽拳,「而且到那裡陪妳,我心甘情願!」
  「我們才認識幾個月,我現在談的是一生。」她嚴肅的凝著他,「你有打算這樣跟我過一生嗎?不,我要問的是—— 你有想到一生嗎?」
  一生。
  這沉重的詞頓時像萬斤重一般壓在肩頭,梁家銘有一瞬間差點喘不過氣。
  他還沒思考過一輩子這麼長的事情,彭裔恩也點出重點,他們充其量不過在一起三、四個月的光景……一生?適合嗎?他們之間的愛情不會風化嗎?       
  梁家銘不再爭論,彭裔恩也靜靜的不發一語,他們之間從開始到結束,都跟刮風一樣,幾秒內的決定。
  「我不能放妳一個人回黑山。」良久,他吐出的是一種她從未要他擔的責任。
  「黑山讓我回去了。」她擠出一抹苦笑,「沒問題的,它們已經同意我回去,重執管家一職。」
  他凝重的鎖住眉心。黑山讓她回去?這一句話真是太讓他匪夷所思了!
  「黑山怎麼跟妳聯繫的?」
  「黑山的精怪們自有辦法,它們答應讓我重新擔任管家一職。」她淡淡笑著,「算是原諒我的過失了。」 
  梁家銘再度陷入靜默,他看了彭裔恩幾次,她都投以肯定的目光。
  最後,他發動引擎,將車子往山下開去。
  一直到抵達梁家銘家樓下時,兩人誰也沒有再對對方說過話。
  沒有挽留、沒有疑惑,也沒有氣憤。
  彭裔恩不敢多說話,就怕自己快哭出來的聲調會被發現。她應該高興的,因為她選擇讓自己不幸,可是卻讓更多人幸福。
  梁家銘不敢承諾未來。他要怎麼用四個月去衡量一生?他可以對紫庭有極佳的好感,也可以在一夕之間愛上彭裔恩,人生很難說,他還沒有定下來的意思。
  他有著遠大的企圖與野心,成家立業絕對不是這時候的抉擇。
  最終他下了車,拎過早上才準備好的行李袋,原本是要帶去她的房間,與她度過黑山的冬天。
  「這段日子以來,我很快樂。」她移到駕駛座後,笑了起來,「真的……非常謝謝你!」
  她深深的鞠了個躬,站在車外的梁家銘百感交集,他望著那深黑的後腦勺,只覺得滿腹的不快。
  「就這樣了,妳……安全到家時還是傳通簡訊給我。」他拍拍車窗,沒有正眼瞧她,也沒有正式道別,轉身就離開了。
  彎著頸子的彭裔恩其實在顫抖,她緊咬著唇,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伸手將車窗關上,她重新直起身子,踩下油門往黑山的方向駛去。
  她從小在黑山長大,從小父親就告訴她,他們家的其中一個人要成為白家的管家,也就是黑山的管家。
  她曾傻傻的問,當黑山的管家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哥哥們都避之唯恐不及?
  父親說,因為當黑山的管家,終其一生都得待在黑山裡,直到老死,就跟他一樣。
  她記得那時她天真的笑了,她覺得黑山好美,樹葉上有許多精靈會跟她玩,陪著爸爸一起待在黑山,根本沒有什麼不好。
  爸爸那時的笑容很複雜,到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
  因為一直沒得到,就不懂得失去的遺憾與痛苦……或許詛咒是為了他們著想,不讓他們與外界有太多接觸,這樣就能安份的待在黑山。
  如果沒有遇到梁家銘,她現在的心也不會這麼的痛……彭裔恩開始痛苦的抽泣著,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禁不住踩了煞車,將車子停在路旁,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如果不是感受過什麼叫被愛的話,她現在不會這麼痛恨黑山!
  她,恨死黑山了!


第十章
  分手那天,彭裔恩幾乎沒有辦法自己開車回家,逼不得已之下,她打電話給大少爺。她不知道失戀會這麼痛苦,別說她沒法開車了,她心痛到連呼吸都有困難。
  白玠恆從小跟她一起長大,除了上一代管家去世時,都沒有見過她哭得這麼淒慘,他們誰也沒問,就跟未婚妻瓔珞一人開一輛車送她回去。
  瓔珞後來才從知道她竟然交了男朋友,氣急敗壞的捶著白家兩兄弟說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跟她說。白玠廷這才說彭裔恩的男人不是別人,偏偏是跟他敵對已久的梁家銘。
  他的眼睛之前已經復明了,因為想留歐亭岑下來,故意裝瞎一陣子,結果卻因為黑山的壞心妖魅引發一場誤會,導致她搞失蹤,當時還是梁家銘幫忙找人的。
  結果這邊才剛和好,那邊就出了事……看起來不是吵架就是分手,只是兩天後歐亭岑看見彭裔恩把東西都打包好,就知道是分手了。
  彭裔恩沒有給自己太多時間傷心,一來是要把這段時間暫代的工作交接給白玠廷,再來因為歐亭岑意外懷孕了,他決定迅速結婚,連帶著白玠恆也打算結婚,不想再拖下去。
  白家的子孫必須在黑山待到成年為止,因此當孩子出生後,就必須回到黑山,所以她有很多事可以忙,一來是幫忙少爺們處理婚禮事宜,二來是必須開始將嬰兒房隔出來、加以佈置一番,忙碌可以使人忘記很多事情,她幾乎沒有再踏出黑山一步。
  只是當夜晚來臨時,她會習慣性的只睡床的一半,以淚洗面,那是無法克制的淚水,她懷念身旁的溫度,還有那手臂摟著的紮實感。
  那天之後他們沒有再聯絡,她也不敢期盼手機會響起。
  這是她的宿命,往好處想,等歐亭岑生了孩子,黑山會再熱鬧起來,她可以專心的照顧孩子,就什麼也不需要再想了。
  她總是這樣催眠自己,然後在悲傷中進入夢鄉。
  只可惜屈服於宿命的是她,卻有人完完全全不能接受—— 瓔珞氣急敗壞的衝進掛有「必討債務管理公司」的大樓裡,直搗黃龍。
  「哪個叫梁家銘的」她直接衝進公司,扯開嗓子就嚷嚷。
  一屋子彪形大漢,見著短捲髮的正妹一時錯愕,她好像才是來討債的,一臉怒氣沖沖,目露凶光,就差手上沒抄傢伙了。
  「怎麼?」梁家銘早就聽見喝聲了,帶著笑意走了出來。「妳是?」
  「你管我是誰,你是梁家銘嗎?」瓔珞噘起了嘴,「就是欺負小恩的人」
  小恩?他一怔,現在對某三個字特別敏感。「妳是指?」
  「少裝蒜了,彭裔恩!你不是對她始亂終棄」她指著他鼻子罵,一肚子火,「別以為長得好看就可以欺負人,我跟你說—— 喂!你幹麼!」
  瓔珞的話還沒說完,梁家銘立刻把她往辦公室架,一票下屬很識相的假裝沒聽見,都在做自己的事。董仔失戀的事大家都知道,魂不守舍不說,人還有點放空,大家能不提就不提,偏偏今天殺來個正妹指著他鼻頭罵。
  「妳哪位啊?」一把她甩進辦公室,大門一關,梁家銘笑容就收了。
  「我叫瓔珞,白玠恆的未婚妻。」她挑了挑眉,「我問你,你覺得小恩哪點不好?要這樣傷她的心?」
  「誰傷誰的心啊!是她提分手的好嗎?」他可冤枉了,「她被綁架,我心急如焚的跑去救她,結果呢?她二話不說跟我提分手!」
  瓔珞一愣。哇咧,小恩提的?
  「啊,那我搞錯了,是她不愛你喔?」她喃喃自語。
  這句話像把利刃直捅梁家銘的心。「妳是來找碴的嗎?」他沒好氣的唸著。
  「沒啊,小恩瘦了一大圈……你知道,她本來就不胖,現在搞得自己活像非洲難民。」瓔珞歪了嘴,食指拇指繞出個圈擱在眼睛上,「每天眼睛都紅通通的,只要看到她都知道哭過。」
  梁家銘蹙眉,沒吭聲的回到座位上。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分手是她提的,因為她寧可回黑山當什麼管家。」他淡淡的望向遠方,「什麼詛咒的……」
  瓔珞一驚,心虛的別開眼神。嗚,那個詛咒……聽說好像是她搞的鬼呴?
  她曾是一隻鏡妖,對,不是人,是個鏡子妖怪,但在成妖之前卻是黑山的人,只是個普通女子,卻懷疑丈夫跟一個訂金釵髮飾的貴族女孩外遇,因而與丈夫起了爭執,當年爭吵得很激烈,她誤會太深,即使後來知道一切根本都是誤會,那貴族千金早已訂親,真的只是單純委託丈夫製造金釵而已……可是氣憤之下失了控,她對那千金下了咒。
  就是在下完詛咒後,丈夫一怒之下失手將她推入鏡中,讓她成了妖怪,而那滿懷著幸福夢的千金也沒有完婚,而被她深深詛咒……偏偏小恩,就是那個千金的魂魄投胎。
  因為許多機緣,她與白玠恆相戀甚至回復為人類,可在還是鏡妖時,她就看出小恩正是那千金魂魄,也是管家一族的血脈,前世未來都受鏡妖的詛咒所苦。
  當然這件事沒人知道,因為千年前是她下的咒,她怎麼說得出口啦!
  她只記得詛咒其一是不允許她得到幸福,結果小恩意外交了男友,聽說還如膠似漆,她都快高興死了,結果……居然又聽說分手了!
  唉,她連找個縫想要化解、改變詛咒都不知道從何下手,嗚。
  「有一點我很介意,她說黑山的妖魅答應讓她回去當管家,原諒她違反七點的禁令—— 這是真是假?」梁家銘突然開口,喚回瓔珞的神智。
  她挑眉,眼神裡充滿質疑,「有這種事?」
  「我在問妳啊,妳對黑山熟不熟?那些傢伙很煩,一天到晚出現在玻璃裡、鏡子裡,說服我把彭裔恩交出去,說她是被詛咒的靈魂,不該受到保護,應該要交給黑山處置才對。」他有些不耐煩,「我拚命拒絕,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女人跑去跟彭裔恩聯繫,再跟她說黑山原諒她了。」
  這太矛盾了!妖嬈女人跟他講話時,把彭裔恩說成一副危害人間的生物般,彷彿應該快點藏進黑山或是除之而後快,可是另一方面卻又勸彭裔恩回去,說只要她願意回去當管家,就原諒她的過失。
  「什麼女人?」瓔珞逼近辦公桌,緊張的問。
  「很漂亮的女人,相當妖魅,不過一看就知道不是人。」梁家銘摩娑著下巴,「一邊要我交出彭裔恩,一邊又叫她回去,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對!不合常理……」她倒抽了口氣,「黑山的妖魅是離不開黑山的!」
  「嗯,黑山的……妳說什麼」他的聲音大了起來,倏地站起身,「什麼叫黑山的妖魅離不開黑山?那我看見的是什麼?」
  「要有附身的東西才有可能,要不然世界早就大亂了!」瓔珞開始喃喃自語,「必須有依憑!像我是鏡子,那個女人一定是附著什麼東西出來的……」
  「妳是鏡子?」梁家銘已經繞出了辦公桌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揪了起來,「妳在說什麼?妳也不是人?」
  「曾經不是啦,但我現在是了!放開我啦!」瓔珞又踢又打的,「我跟小恩同一陣線的你知不知道!」
  嘖!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慌張的深吸了一口氣,要她鎮定的好好說。
  「什麼東西都有可能嗎?」
  「不,我是鏡子的妖怪,專門的鏡子才是我依附的地方,黑山的妖魅必須附在有靈性的器物上……」瓔珞在梁家銘的瞪視下覺得壓力超大,「你可以不要靠這麼近嗎?我很不舒服—— 」
  「快想!」他咆哮起來。
  「凶什麼啊!我已經不當妖怪很久了,以前都—— 啊!」她啊了好大一聲,眼睛嘴巴都張得大大的,卻看著天花板,「人!是人!」
  「什麼?附身?」
  「對,人原本就是最容易附身的,只是每次進黑山都被吃光,來不及附身!」瓔珞焦急的說,「有人進入黑山,但是在被瓜分前就被附身了,妖魅依附著活動,你說它們誘惑你把小恩交出去?它們要小恩做什麼?這不合常理啊,黑山要動手就直接動手了……」
  「因為我保護著她,一起出入黑山,它們下不了手。」梁家銘涼涼的說。這個瓔珞真的是狀況外—— 她真的是妖怪嗎?
  「你你什麼東西?」她說話很白,「跟歐亭岑一樣唱歌就能驅鬼嗎?」
  他挑高了眉,忽然附耳在瓔珞身邊,嘰哩咕嚕,只見她眼睛越睜越大,跟著倒抽一口氣—— 
  「天哪!」
  「好了,快點,然後呢?」
  「然後?哪還有然後啊!」瓔珞直接就往外衝,回頭見他還呆在原地,焦急的大喊,「快點回黑山,黑山要的是小恩的命!」
  這太明顯了!黑山一直不出手,是因為有梁家銘在她身邊!
  嘖!這個女人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跟他照過面的妖差很大啊?他抄了車鑰匙就跟著往外奔,一屋子員工都非常認真的在做自己的事,沒人在看他們演哪齣。
  「妳到底在說什麼?她那天是自己開車回黑山的,人好端端的。」雖說他也緊張得要死,但是分手時有特別交代她,到家得傳簡訊給他的。
  「那天是我跟玠恆開車載她回去的,她哭得跟什麼一樣,連水都喝不下去了還開車!」她斜瞪他一眼,「我是鏡妖,玠恆是白家人,左右護法怎麼會出事!」
  梁家銘倒抽一口氣,似乎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黑山的妖魅在騙人?
  「黑山究竟想對她做什麼」他加快兩步趕上她。
  「被下咒過的靈魂特別好吃,尤其千年的流轉,她身上流著咒術的血,大家都會搶著要的!」瓔珞緊鎖眉心,「妖最喜歡這樣的食物了!」
  「跟她違反七點必須到家的禁令無關?」為什麼說來說去就是沒提到這點呢?
  瓔珞急得快把電梯按鈕給按爛了,忽然停下動作眨了眨眼。對呴,小恩因為這個男人,違反管家禁令啊!
  「喂!」梁家銘在她面前彈指,「妳說話啊!」
  「我不知道啦!對啊……為什麼?這太怪了!」
  違反就只是去職嗎?去職後,黑山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這不對啊,這麼簡單的話,當年某個管家只要七點後不回家,一輩子打死不踏入黑山不就好了,何必這樣死守黑山千百年?
  「妳到底……我換個簡單的方式問,管家如果違反禁令會怎樣?」
  電梯終於來了,他們急急忙忙的進入。
  瓔珞緊抿著唇,表情頹然,「我不知道!」
  她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來。奇怪,當年那個詛咒到底是怎麼下的?
  梁家銘完全傻掉。不知道?這能算答案嗎?「她不知道、白玠廷也不知道,你們就沒有一個人知道詛咒到底是在講什麼嗎?」
  「就管家只能待在黑山,七點前必須到家,還要拿跟屋子一樣多的黃金交換自由啊!」瓔珞回以大吼,說的跟白玠廷、彭裔恩說的都一樣!
  「然後呢?最重要的『否則』是什麼?」
  「不、不知道啦!」這答案也跟其他人一樣。
  「天哪!到底是你們搞不清楚狀況,還是下詛咒的人有問題?」梁家銘覺得頭好痛,他真想撞牆,「這詛咒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傢伙下的!」
  「我啦!」瓔珞直覺性的回著,還怒氣沖沖。
  前額還貼在電梯壁上的梁家銘愣住了,緩緩的回頭看著雙手抱胸,不知道是在火大個什麼勁的她。「妳?」
  「就、就我啦!千年前的事了,我怎麼記得!」她咬著唇,一臉懊悔不已。
  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他們用跑的衝向車子,因為瓔珞說,今天彭裔恩要去幫他們跟婚紗顧問公司談事情。
  「妳真的是妖怪嗎?很遜咖耶!」
  「……」
  

  手機、錢包、鑰匙、計畫書,站在玄關的彭裔恩再次檢查皮包,拿下掛在牆上的車鑰匙。今天她要去跟婚顧公司看企劃,大少爺二少爺的婚禮就全掌握在她手中了。
  望著外頭,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連要出黑山都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不是擔心出去會受到什麼傷害,而是……她回頭看著地上的箱子跟行李,她必須要順道去找梁家銘,把東西還給他。
  他買給她的衣服、皮包、鞋子跟所有的飾品,她都放在裡面了,如數奉還,那些東西她也用不著,還是別留下來的好……不是絕情,而是自私。
  她不想睹物思人,連看著他的禮物都會鼻酸。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只要一靜下來,她覺得自己就會發瘋。
  不該犯忌的,一直單純的在黑山那有多好,不會心碎、不會難受、不會回想著曾擁有的一切,更不會懷念溫熱的胸膛、火熱的吻,還有紮實的手臂。
  未曾出現在生命中的,本不該出現。
  她好怕看見他,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他冰冷的眼神、怨懟的態度,或是自己會無法克制的渴望他的擁抱……
  還是不要送到公司去,直接交給他住所的大樓管理員好了。
  彭裔恩決定逃避。她這一生連黑山的宿命都沒逃過,現在,卻選擇逃避一個男人……其實她根本是逃避自己的戀情,不想去觸碰跟幸福有關的事。
  這就是詛咒吧,她苦笑著,拎起行李準備出門。
  喀噠喀噠……身後傳來門的碰撞聲,彭裔恩倏地回首,驚訝的看著廚房方向,後門那道紗門正被風吹動,不停地碰撞著。
  她明明鎖好的啊!她立刻放下袋子,朝著後門走去。廚房邊就是後門,那門向來用閂子扣好,怎麼會無緣無故鬆開?
  小心翼翼的走到廚房,門果然喀噠喀噠的碰撞著,她上前檢視閂子,不意看見庭院裡的不速之客。
  「紫庭?」彭裔恩驚愕的推開紗門,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會出現在白家後院。
  她穿著她們初次見面時的紫羅蘭色小禮服,但卻任憑一頭長髮披垂在身後,她就站在庭院裡的枯木之下,仰望著樹葉間的光隙。
  普通人,不可能進來黑山,甚至來到別墅……更別說紫庭是從哪裡進來的?她一直都在家裡,家裡就只有一個出入口,她沒見到紫庭來啊!
  「要去找家銘嗎?」她幽幽的開口。
  彭裔恩不得不說紫庭真的非常美麗,仰首的角度看得見頸部優美的線條。
  「我只是要把東西還給他。」她不可置信的走進庭院,「妳怎麼進來的……我家明明沒有人……」
  「妳該注意的不是這種小事。」紫庭吃吃笑起來,正首,再轉而看向她,「妳要想的應該是,妳會怎麼被吃掉呢?」
  咦?剎那間,紫庭突然變得醜惡猙獰,張大的嘴裡是可怕的利牙,冷不防的就朝著她衝了過來!
  彭裔恩大吃一驚,急忙的想先退回屋裡,才回身,土裡的藤蔓竟在眨眼間爬上紗門,緊緊纏繞住,將門口全數堵住了。
  「好不容易誘妳出來,哪有再讓妳回去的道理!」紫庭咆哮著,伸長的利爪朝著她揮了下去。
  她迅速的閃躲,訓練良好的運動神經一一復甦。
  她總算明白了,紫庭不是人……她身上有別的東西,例如……黑山的妖魅!
  「為什麼?」她踉蹌的與紫庭換了位子,人退到庭院另一端去,「我是黑山的管家!黑山重新接納我了!」
  「對,接納!我們一直想要接納有詛咒的血脈!」紫庭放聲大笑,一點都不像她,「我們想吃妳已經很久了!」
  「因為我違忌嗎?」彭裔恩一邊喊著,一邊尋找可以用來擋禦的武器。
  「違忌?呵……哈哈哈!」紫庭分貝很高,笑起來像指甲刮玻璃般的可怕,那不是她原本的聲音。「妳還搞不懂嗎?」
  咦?彭裔恩蹙眉,她已經物色到地上的木頭了。
  「妳的詛咒早就已經解開了。」
  什麼?她瞪圓雙眼,看著紫庭飛快地朝自己衝來,一陣狂風亂刮,她可以感受到還有其他妖魅正從四面八方而降。
  她俯身抓過地上的木頭,腦子裡正在吶喊—— 她的詛咒是什麼時候解開的!
  棍子朝紫庭揮去,她不費吹灰之力的輕輕一揮,就將樹枝粉碎,逼得彭裔恩踉蹌倒地。她的眼前除了紫庭外,還有一堆魍魎鬼魅,個個都淌著口水望著她。
  「說好的,頭是我的!」
  紫庭劃出笑容,仰視的角度與光影的錯置,讓彭裔恩看見她身上有另一個重疊的影子。
  她不要死在這裡!如果詛咒已經解除了的話,那她、她跟梁家銘—— 家銘!
  「裔恩!」
  梁家銘的聲音忽然傳來,紫庭錯愕的回身,緊接著高壯的身影立刻衝向前,滑到彭裔恩的身邊。
  ﹁唔唔唔……﹂一大票魍魎們紛紛後退。該死的人又出現了,碰不得啊!
  「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該再進黑山的!」紫庭指著梁家銘大吼,「妳沒跟他說嗎?不許他進黑山!」
  「今天才要說……」她暗自慶幸,當天說不出口真是好加在!
  附在紫庭身上的女妖顯得既憤怒又困惑,她忿忿的瞪著到口的肥肉,雙眼瞬間充血,一臉想下手又不敢下手的模樣,緊接著,屋裡傳來巨響,讓她不由得往裡看去。
  「鏡妖!」紫庭咆哮出聲,「妳礙什麼事?不防礙用餐是妖界第一守則!」
  鏡妖?還有一隻?彭裔恩緊扣著梁家銘的手臂,眼淚忍不住滑了下來,她搖頭低語,「你為什麼要來?」
  「不來,難道要讓妳被吃嗎?」他摟著她。說什麼傻話!
  幾秒後從廚房門口衝出一個女人,手裡還抱著一堆竹簡,氣喘吁吁,「花妖,搞清楚,我現在不是鏡妖了喔!誰管妳什麼守則,我是支持小恩的!」
  「支持」紫庭怒不可遏,梁家銘暗中拖著彭裔恩往屋子移去,「當年妳對她下詛咒時,怎麼一點也沒支持她!」
  什麼彭裔恩聽得明白,她詫異的望向瓔珞。瓔珞對誰下咒?
  「妳很多嘴耶!」她果然一陣慌張,「對啦,我當年是對她下咒,那又怎樣?我知道一切是誤會後很後悔,所以我來彌補!」
  她的目光移到手上的竹簡,這裡記載著當年她下的詛咒……寫在哪、寫在哪裡呢?黑山不是會自動記載嗎?當初她喊出來時,應該就刻上去了啊!
  紫庭尖聲嘶吼。她怎麼會把難得一見的珍饈放走呢?整個庭院上的花草倏地急速生長,纏住了彭裔恩的手腳,而且持續向上攀爬,甚至也想要打算攻擊瓔珞。
  瓔珞本是鏡妖,其實黑山不會對她出手……但是妖跟妖之間還是會互相殘殺,她深知這點,挑起一抹笑後退了一步。
  進入白家別墅,諒花妖也不能奈她何!
  「紫庭,妳到底要什麼」梁家銘毫髮無傷也沒被困住,站起身衝到她面前,「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相逼?」
  「滾開!」面對他的逼近,紫庭卻是略微後退,「這不關你的事!」
  「家銘!她不是紫庭,她被附身了!」彭裔恩拚命扯斷花草藤蔓,它們卻是越捲越多,「走開……」
  「都一樣,為什麼要針對裔恩?」他對面前那面容扭曲的女人毫不懼怕,「要怎麼樣妳才會放過她?她已經答應終生都在黑山當管家了,犧牲了自己的人生,妳還想怎麼樣!」
  「梁家銘,這不關你的事,這是妖魅與食物間的紛爭!」紫庭忿忿指向屋子,「離開,你已經放棄了她,她已經與你無關了!」
  「呀—— 」彭裔恩的掙扎不及藤蔓生長的速度,瞬間就被拖回地面。
  梁家銘回首看見她的下半身都快被植物覆蓋了,一把火竄燒上來,「誰說跟我無關,我愛她!我甚至願意陪她待在黑山一輩子!」
  彭裔恩不敢相信親耳所聞,她勉強抬首,眼淚從眼眶中不自覺地滑落。
  「你們要什麼跟屋子一樣的黃金也沒問題,我已經打算把公司賣給白玠廷,妳等著,我會把黃金倒在屋前,換彭裔恩的自由!」
  反正詛咒又沒說跟哪間屋子一樣多,他早跟白玠廷取得聯繫,要拿賣掉公司的錢換回彭裔恩的自由,並切斷這該死的詛咒!
  打從她提分手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知道,黑山才是他與她之間的絆腳石,他死都不會分手!
  認識彭裔恩前他想的是事業的合併,愛上她之後,他想的只有怎麼樣湊到跟屋子一樣多的黃金……賣掉公司是唯一途徑,加上他在大陸已另有投資,這不失為一個方法。
  他要把她救出來,讓她遠離這該死的黑山,回到他的懷抱。
  一生很沉重,但是放棄她……他才會後悔一輩子!
  說不出的感動在彭裔恩心中迴盪,她應該要飛奔上前,給他無數個激動的吻,但是……她現在被往土裡拖去,藤蔓纏得她好痛,幾乎要切開她的肌膚!
  她應該要說,她的詛咒已經解除了才對……但是她現在痛得說不出口!
  「我找到了!」瓔珞的聲音從廚房的窗戶傳來,「我當年是說,除非跟屋子一樣多的萬兩黃金或是尋獲靈魂伴侶,否則黑山永遠需要管家!」
  她腦子裡閃過過往的一幕幕畫面,終於得以重組。
  在鏡子前方的女人瘋狂的喊著,她指著站在玄關處一臉恐慌的女孩說著,「我詛咒她的血脈永遠出不了黑山,世代為白家奴僕!若非有人願意以與屋子一樣多的萬兩黃金交換,或是得到靈魂伴侶,否則黑山永遠需要管家!」
  花容月貌,一心期盼帶著金釵成親的富家千金頓時發出淒厲慘叫,她被地板下的吸力往下牽引,整個人活生生的被拉到地底去;同一時間,丈夫失控的將妻子推入鏡裡,也下了另一段詛咒。
  七天後,別墅後院的土裡冒出一株鮮紅橘的花朵,花苞巨大駭人,從裡頭吐出了還活著的富家千金,那花妖對當代的白家主人說,這個女人的血根已經長全,自此以後將與黑山脈脈相連,永遠斬不斷。
  女孩的未來與婚姻全數泡湯,前來找她的未婚夫被黑山吃乾抹淨,她只能在黑山裡待了下來,照顧頹喪的男主人的起居,男主人因沒辦法呼喚回自己的妻子,用盡方式為鏡妖封印了記憶,希望她能重生卻始終未果,不到三年便抑鬱而終,爾後白家繼承者找了個人入贅娶她,只是沒多久又懼於黑山而逃離。
  但少女需要血脈的延續,因為黑山不可無奴僕,丈夫跑了無所謂,有了孩子便好。
  少女在黑山耗盡了青春成為奴隸,她從懷怨到釋然,男主人到死前都在懊悔中度過,臨死前盡己所能改變那晚失控的所有詛咒,也包括對少女的—— 但他只能修正,不能夠取消。
  黃金可以存,但靈魂伴侶該怎麼找?進入黑山者九死一生,根本沒機會認識外人,於是男主人將時限改成夜晚七點,七點前,管家必定得回來,至少有外出的機會。
  而附在紫庭身上的花妖,正是當年「孕育」第一代管家的那朵紅橘妖花啊!它知道藏在花苞裡的血有多美味,痴心等待千年,終於讓它等到這一刻!
  「她剛剛說,我已經破除詛咒了!」彭裔恩聲嘶力竭的吼著,劇痛難挨。
  所以—— 她一聽見瓔珞大喊就明白了,梁家銘正是所謂的靈魂伴侶,他們之間不是一夜情,而是一見鍾情啊!
  有人說每個人的靈魂都只有一半,要遇到契合的另一半才會完整,只是普天之下,能遇到靈魂另一半者寥寥無幾……但是只要遇見了,就會知道。
  那內心的震撼,一種非他不可的渴望……
  「我受夠了!我等了這麼久,不想再等了!」紫庭倏地轉過身去,身上迸出無數條枝芽,條條轉尖而硬,直直朝彭裔恩刺了過去!
  她嚇得緊閉上雙眼,別過了頭。
  「不—— 」
  梁家銘飛快地衝了過來,衝在最前端的枝芽硬生生穿過了他的手腕,他痛得皺眉,望著區區綠芽竟能穿腕而出,而聽見吼叫聲的彭裔恩也慌張抬首,見著的卻是擋在身前的男人,還有滴下的紅血……
  可臉色最難看的,是紫庭。
  她的臉瞬間刷白,顫抖著往後退,「不……是你自己衝過來的!不是我!真的不—— 」
  下一秒,天搖地動,地鳴聲隆隆,梁家銘彎身緊護住彭裔恩,而在庭院那棵枯老的樹瞬間拔地而起,粗大的樹根柔韌的自土中抽出,塵土漫天,紫庭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不—— 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是刻意—— 」
  那樹根直徑有二十公分長,末端如巨人足部,忽而砰磅一聲,瞬間將紫庭踩入地面,再順勢往樹幹拖去……然後樹根再鑽入土裡,整株樹搖搖身子,一大堆枯葉落下,幾秒後一切歸於平靜。
  纏在彭裔恩身上的藤蔓早就急速退去,梁家銘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才緩緩睜眼,庭院裡平靜得無以復加,沒有紫庭也沒有什麼妖魅,唯一真實的是他手臂上的傷與血。
  「好樣的,山楂樹。」瓔珞走了出來,朝著老樹挑起一抹魅笑,那是黑山裡最古老的長老妖樹之一。「沉睡這麼久,難得它也看不下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彭裔恩豆大的淚不停地往下掉,呆愣不已,「紫庭呢?」
  「她早就死了!被花妖附身這麼久,體液應該都被吸乾了。」瓔珞說得滿不在乎,「那女人勢必進過黑山,才會被附身的,現下連同花妖一起被踩在山楂樹腳底了!」
  「埋在裡面?」
  「同生共滅。」瓔珞聳了個肩,「這是沒辦法的事,妳不必太難過,紫庭很早之前就死了啦!」
  怎能不難過,說穿了,紫庭也只是一個渴求愛的女人啊!
  進過黑山……難道她跟蹤著他們一起進來嗎?真是太莽撞了,黑山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活色生香的人啊!
  眼尾往身邊的人瞟去,她一顆心尚未平復,擔憂的看著梁家銘手腕上的傷,卻立刻被抱了個滿懷。
  「家銘!家銘……」她不停喚著他的名,也緊緊回擁。
  瓔珞倒是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小恩,恭喜妳喔,原來詛咒早就破除了啊!所以妳成了普通人,花妖才想趕快吃掉妳!」
  梁家銘這一秒還顧著對彭裔恩又親又抱,下一秒聽見瓔珞的聲音就莫名其妙的火大起來。
  「妳!詛咒不是妳下的嗎?為什麼都不記得!」他質疑的瞪著她,「還有既然有記載,為什麼整個白家人只記得黃金萬兩這四個字?當管家是要怎樣當到存得黃金萬兩?」
  「記載不清楚啊……」彭裔恩虛脫的說著,「我看過幾百次了,只看見黃金萬兩,後面那串字根本不清楚。」
  「誰刻的啊!」梁家銘心有怨懟。
  「黑山刻的,當下咒時就會依照施咒的話語與力道,自動刻在竹簡上……」彭裔恩瞥了瓔珞一眼,「原來當年是妳下的咒……不,原來我的祖先是那名富家少女呀。」
  她不意外,瓔珞的身份她早知道,只是她沒料到那遭受無妄之災的千金少女,竟然就是黑山管家的起始點。
  「很抱歉,當年我太衝動了啦,呵呵!」瓔珞還笑得出來。「竹簡上的事,我猜可能是當年我邊哭邊說,講話口齒不清,所以……竹簡也刻得不清晰吧,哈哈哈!」
  口齒不清梁家銘簡直怒不可遏。她這個口齒不清害大家吃了多少苦啊!他大聲喊了聲借過,一骨碌抱起彭裔恩,往屋內走去。
  瓔珞在後頭吐舌。她又不是故意的咩!何況千年前的丈夫對她下了封印,她不記得成為妖怪之前的事了嘛!
  「別抱我,我沒事……你的手……」
  「皮膚好多割傷還說沒事!」他把她架在流理台上,一一檢視割開牛仔褲的傷口,「醫藥箱呢?」
  「這是小事,真的……」她淚眼汪汪凝視著他,「你、你來了!我好想你!」
  「別哭……早知道妳會哭就跟妳說了。」梁家銘劃上深情的笑容,抹去了她的淚,「我沒有要分手的意思,白玠廷一出現我就跟他談賣公司的事,我正在想辦法籌黃金萬兩,要幫妳贖身。」
  原來他們倆滾床單的那一晚,詛咒就已經破除了—— 誰也料想不到,梁家銘會是她另一半的靈魂啊!
  彭裔恩整個人完全不想動,她偎進他懷裡。最好就這樣,直到永遠吧。
  「你說願意在黑山陪我一輩子,是真的嗎?」
  「真的,如果妳真的必須待在黑山的話。」
  他的聲音隆隆的自胸膛傳進她耳裡,聽起來好動人。
  「你願意為這樣一個女人籌黃金萬兩,甚至不確定未來?」她幽幽的說著。
  「開玩笑,現在黃金很貴,我如果真為妳籌黃金萬兩,我們的未來哪有不確定之說?」梁家銘朗聲笑了起來。「別忘了我說過,說不定哪天妳求我離開,我都不會離開……」
  唷~好肉麻!瓔珞卡在門邊,好尷尬的當電燈泡。
  「我開始覺得離開黑山後,我可能離不開你了。」彭裔恩終於昂首,淚眼閃閃望著他。
  噢﹗梁家銘真想把她這張臉拍下來。堅韌中帶著嬌媚,那張臉可憐得讓他想一口吞下,性感揉著性格,在他眼裡美得不可方物!
  無須多語,他立即吻上渴望的唇,愛慾立刻蔓延,瓔珞在一旁看得臉紅心跳。
  「喂,我還在唷!」她趕緊提醒,因為梁家銘已經在脫上衣了。
  「嗯?」他不悅的挑眉斜睨,「妳怎麼還在?」
  「廢話,麻煩兩位先上藥,黑山的植物都不乾淨。」瓔珞沒好氣的唸著,「包紮好至少洗個澡,兩個都灰頭土臉的……然後愛怎麼滾就怎麼滾!」
  彭裔恩紅了臉,往梁家銘胸前埋。
  「妳可以先離開嗎?」他還下逐客令。
  「不行,我先拿企劃書,下午要談婚禮的事。」
  「啊!」電光石火間,彭裔恩倏地直起身子,「對,我下午有事要忙!」
  下一秒她立即推開梁家銘,跳下流理台,火速的去樓梯下拿醫藥箱。樓梯下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暗門,此時暗門被打開,裡頭的東西也被瓔珞翻得亂七八糟。
  「瓔珞!妳這邊……」
  「我會收好啦!」她吐了吐舌。
  「我不信。」彭裔恩完全不留情面,帶著醫藥箱折返,「妳跟歐亭岑一個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喂!」哼,想當年她是妖怪時,也很威啊!
  梁家銘任彭裔恩專心上藥,她交代著要立刻去看醫生,他已經不想多言了,一提到工作,她立刻撇開剛剛那個嬌弱可人的模樣,恢復成女強人了。
  「我有一點不明白……」她咬了咬唇,「為什麼黑山不對你出手?還有……剛剛花妖傷害你之後,為什麼會這麼恐懼?」
  對啊,連山楂樹都出動了。
  「因為她違反了最大的禁忌吧!」梁家銘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同時碘酒剛好滴上他的傷口,他輕哎了聲。
  「黑山的妖也有禁令?」彭裔恩好生疑惑,回頭看向瓔珞。
  她劃上神祕的笑容,「妳忘了嗎?黑山不能傷害白家人喔!」
  

尾聲
  梁家銘提起最後一箱行李,往LEXUS的後車廂放,彭裔恩還在巡視屋子裡有沒有哪裡沒清理乾淨,白家兩兄弟蹲在樓梯下的暗門前,仔仔細細的上了鎖。
  「所以梁家銘是遠親啊?」白玠廷話說得有點無奈。
  「嗯,也沒多遠,應該是旁系,但戰爭讓很多人分離,困苦的日子又讓人必須送養孩子—— 他原本姓白,是被爺爺送給姓梁的養育,才會改了姓。」白玠恆已經經過審慎的調查了,「難怪黑山動不了他。」
  「所以……論輩份是?」白玠廷皺起眉,一直覺得很彆扭。
  「輩份?」白玠恆笑了出聲,「他就只是股東,其他別想太多。」
  「欸……這我喜歡!」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梁家銘的公司已被白玠廷買下,但他還是讓他持有百分之十的股利,算是小股東之一,況且真的交集後,發現梁家銘其實不如以前所想像的惹人厭,而是……非常惹人厭。
  長得一副桃花臉桃花眼,玩世不恭的模樣,言談中笑容帶著囂張,跟他簡直就是八字不合!
  結果偏偏是裔恩的Mr.Right,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異狀見得太多,讓彭裔恩無法判定好壞,那日在旅館中,沒有五官只有嘴巴的女人指著她說話,說的其實是咒術的解除,那是當年鏡妖的殘影。
  「都好了吧,我巡過了。」她站在玄關喝,「該走了,我得趕飛機。」
  白家兄弟帶著笑,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對管家的角色而言,通常都是死亡時才會用到這句話。沒人想得到這一世的管家竟解開久遠的詛咒,再也沒有人必須死守黑山。
  梁家銘帶著彭裔恩要前往大陸,這小子幾年前就已經在那投資經營,現在是放手衝刺的時候了。
  「小恩要常回來喔!」瓔珞一臉依依不捨。
  「會,大陸很近,歐亭岑生產時,我就會回來了!」彭裔恩看向小腹微凸的歐亭岑,她一臉害羞。
  「妳是真捨不得還假捨不得?詛咒人的傢伙!」梁家銘湊近瓔珞,涼涼的說。
  「家銘!」彭裔恩低聲警告。說那是什麼話!
  「真捨不得啊,想到黑山原本一直都有人在,現在都沒了……唉!」瓔珞一臉惋惜,「早知道當年關卡該設高一點。」
  「妳少說兩句!」白玠恆無奈的勸著嬌妻,「大家該散了,別讓他們趕不上飛機。」
  「彭管家,妳要保重喔!」歐亭岑笑得憨憨甜甜的說,白玠廷可是隨侍在側,「不過好可惜喔,屋子就放著沒人管嗎?」
  「不,我有導演朋友跟我商借了四個月要拍戲,這樣也不會妨礙到亭岑的預產期。」白玠恆看見一票慘綠的臉色,「放心,他們的身份是管理者與保護者,必須在這段時間內維持別墅的環境,瓔珞已經跟黑山談好了,妖魅不至於出手。」
  哇塞﹗歐亭岑對瓔珞充滿了敬佩。好厲害的大嫂喔!
  梁家銘還是一臉質疑,因為他始終覺得這隻鏡妖很遜咖!
  彭裔恩微微一笑,不由得回首再看了黑山別墅一眼。
  沒有想到她會有這麼一天,不但離開了黑山,還會離開這個國度。
  生活了這麼久,真要這麼離開,她心底還是難掩不捨。
  大手緊緊包握住她的,兩個人的手上都有著閃閃發光的婚戒,他們三對的婚禮是一起辦的,省時省力,而且更添幸福。
  「真的想念這裡,等孩子出生後,妳要帶回黑山養也可以。」梁家銘溫柔的說著。雖說應該是白家直系才要這麼做,但是……只要她想要的,他都願意滿足她。
  回到這裡……彭裔恩輕輕搖了搖頭,「不了,黑山不是什麼太好的地方。」
  喂!另兩對佳偶可是聽得見喔,他們的孩子都得回來耶!
  「反正我都依妳。」他真摯的望著她。愛著一個人,就是想要給她全部。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她倒是從容,「你就是我的黑山。」
  兩個人相視而笑,梁家銘迎上前落下幾個輕柔的吻,後頭的車子不耐煩的按著喇叭,鐵定是白玠廷。
  彭裔恩的頭髮留長了些,她開始試著留長髮,試著穿裙子,試著做許多過去沒想過要做的事情。
  附近的樹梢開始因風而動,片片落葉掉落,像是在為他們的暫別送行。
  坐上車子,她望著身邊的男人。今天起,她將展翅高飛。
  車子往前駛離,她瞥了黑山別墅最後一眼—— 再見了,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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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二少爺白玠廷與歐亭岑相戀的精采過程,請看新月春天系列R240貴婦 不怕出身低之一《乞妻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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