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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甜寵近水樓臺富帥菁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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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G0802

《戀期三個月》

  • 出版日期:2016/07/15
  • 廠商:新月 花園文化
  • 瀏覽人次:27324
  • 定價:NT$ 220
  • 優惠價:NT$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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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專業的護理師,隨時保持冷靜、遇事不慌張是基本要求,
所以暗戀多年的黑延棠警官跟她告白時,就算內心瘋狂尖叫+暗爽,
面上還是要淡定的提出條件──交往限期三個月,若是合不來就分手,
不過很顯然的,他打算直接搞定她,把期限拉長到一輩子,
擔心她一個人在家不安全,他大晚上的跑來當門神鎮家宅,
她病得昏昏沉沉時他照顧她一整天,餵藥煮粥毫不懈怠,
甚至做出刺破保險套這種流氓行徑,好造就「既定事實」趕緊結婚,
不可否認的她很心動,也認真考慮兩人的未來,
只是當她發現他是大集團繼承人,才恍然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以光年為單位,
自己那無法抹滅的過去,終究成了通往幸福之路的絆腳石……
夏晴風
生日: 7月13日(年齡是秘密嘿~)
星座: 巨蟹 (道地宅女一枚)
興趣: 閱讀、閱讀、閱讀!! (很重要, 所以說三次)
最愛的人: 一虎二牛 (怪物爸與雙寶。巨蟹果真是戀家出名的星座)
最常做的事: 發呆、睡覺。
最喜歡的書: 先知 (卡里 紀伯倫)
喜歡的名人金句: 獻出你們的心,但不要把心交給對方保管。
要站在一起,但不要挨得太近。 (卡里 紀伯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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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為什麼要背叛我?花我的錢去買女人!你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黑夜裡的雨幕掩去了女人心碎的嘶吼,那把水果刀一下一下落在男人胸膛,噴濺出來的血沿著她的額頭滴下來,地板一小灘血緩緩漫開,男人動也不動,早已沒了氣息。
女人刺得累了,跌坐地板,她雙手顫抖,那把原該嶄新光潔的水果刀,此時沾滿鮮血,空氣裡瀰漫腥甜的氣味。
她的眼淚撲簌簌流下,心想活著有什麼意思呢,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女人拿起水果刀,就要往心口刺下時,手機響了,她渾身一震,水果刀掉落下來,她找出手機,見是家裡的電話號碼,按下接聽鍵。
「喂……」
「媽,阿嬤生病了,醫生說是輕微中風,要住院。我身上沒錢,家裡的錢也不夠,我們在政群醫院,妳來不來?」電話那頭是女孩清脆的聲音,語氣帶著一絲不在意。
「……」她握緊手機,久久開不了口。
「不來就算了。」那頭切斷了通話。
女人恍惚地想,她還有孩子、有媽媽,她的女兒才十五歲……雖然自己這輩子是沒希望了,可是女兒呢?女兒的人生才正要開始……
她起身看著地上早就死透的男人,冷酷地笑了,小心撿起水果刀,她走進浴室,將水果刀洗得乾乾淨淨,然後仔仔細細沖了澡,洗去身上所有血跡。
她擦乾身體,穿上拖鞋,走進廚房找了手套戴上,將水果刀裝進袋子,沾血的衣服也裝進另一個袋子後,回到男人陳屍的客廳,她小心翼翼將所有家具擦拭一次,將男人的上衣、褲子脫下,最後將男人家中屬於自己的東西整理成一袋。
天色未亮前,她再三確認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才提著兩袋東西離開男人的住處,心裡暗暗慶幸男人住在郊區,附近沒有多少監視器。
她坐上車子,盤算了一下,打電話給一位追求她兩年多的熟客,她想,她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電視都是這樣演的。
回市區途中經過淡水河,她將水果刀綁上大石塊,往奔流的河水拋去,輕微的水聲響起,她希望那把刀永永遠遠沉在河底。
在市區與熟客碰頭後,他們去飲酒狂歡,然後買了摩鐵六個小時鐘點休息,將近正午,她唇角帶笑離開摩鐵,驅車前往醫院。熟客答應她,無論誰問起都會說兩人從昨天就在一起。
她但願有機會重新開始,但願有機會能彌補長久疏於照顧的女兒。
如果人生能重來,她真希望……一切不是像現在這樣……
第一章
警察大學畢業的黑延棠成績優異,獲公費出國進修,赴紐約研習取得測謊技術證書,回到台灣便在測謊組待下,一待就是七個年頭。
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俊挺的他,在警局裡特別惹眼,這天,他手裡夾著一疊資料,甫出辦公室,迎面而來的是他的直屬上司簡清文。
簡清文做了一輩子警察,在刑大經手過形形色色千百樁案子,對人生很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人再有智慧,心還是免不了會偏,他對黑延棠不但偏心更是另眼相看。
局裡的測謊組如今算是當紅炸子雞,各類大小刑事案件舉凡難以偵查、棘手的案子,嫌疑人幾乎全往這裡塞。
說來大概無法相信,體制內能做測謊的合格人員僅有七名。沒錯,整個台灣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能測謊的只有七名警官。
隨著科學辦案信賴度增高,查案講求證據,科學鑑識、監視系統、測謊技巧逐漸成為諸多破案方法中的顯學。
而黑延棠的測謊技巧幾乎稱得上是測謊七人組的第一把交椅,經歷過幾樁特殊刑案後,簡清文對他特別看重。
「延棠,你聽說沒?柯重安姦殺女童案今天承審法官宣判無罪了。」簡清文拍了拍黑延棠的肩膀。
五年前發生一件駭人聽聞的姦殺女童案,屍體經由法醫相驗證實是因性侵害造成撕裂傷大量失血而死,被害人身上與現場採集不到任何DNA,嫌犯顯然是預謀犯案,作案時使用保險套與手套,避免留下證據。
警方調查時發現當天有監視器拍到柯重安在案發現場附近遊蕩,加上他曾有兩次猥褻、強暴前科,認定柯重安嫌疑重大,卻苦無強而有力的證據,因而將人送至測謊組。
經過將近五小時的測謊,黑延棠交出的報告是罪犯另有他人,並非柯重安。當時沒人相信黑延棠的報告,連承審法官也不採信測謊結果,一審、二審皆判柯重安有罪。
直到去年真正的凶手喝得酩酊大醉,無意中吐露事實,被同在小吃店用餐的一名員警聽到,案子才重新調查,員警順利取得嫌犯自白,更審後推翻原判決,終於還柯重安清白。
黑延棠笑開,頰邊出現兩潭深窩,為他減去幾分嚴肅,增添些許孩子氣。「上午聽梅政興說了。」梅政興是另一名測謊組組員。
「果然你的判斷是對的。」
「機器判定他無辜,我只單就結果論事。」
「你最近要注意一點。」簡清文語氣憂慮。
「因為警告函嗎?」黑延棠仍是笑,顯得不怎麼在意。
前陣子一名黑幫分堂堂主因地盤紛爭,在深夜暗巷砍殺兩名被害人。案發時,附近巷弄並無監視器,但有目擊民眾指稱看見那名分堂堂主,在慘叫聲後走出巷弄。
偵查過程中,不少幫派分子至警局「關切」,弄得警方精神緊繃,由於嫌犯堅決不承認行凶,只好轉至測謊組。
冰冷的儀器有時會給人出乎意料的壓迫,黑延棠的問訊過程並不長,嫌犯後來坦承殺人,在那之後,黑延棠就陸續收到警告函。
「那看來不像是玩笑。」簡清文經手案子太多,看的人也多,黑函、警告函更算不出接過幾百封,能大概分別惡劣玩笑與真正打算行凶的警告文有何細微差別,而這次指名給黑延棠的警告函是具有惡意的。
收了半個多月的警告函,黑延棠實在沒怎麼把這件事往心上放,今天這封還放話三日之內一定讓他見血,他不禁暗笑這恐嚇真沒創意。
黑延棠拍拍手上一疊資料,今天的案子佔去他大半注意力,是知名腫瘤科醫生涉及一樁跨海凶殺案,他腦子轉著該提問的問題,有些敷衍地回道:「我會注意。」
簡清文搖搖頭,一眼看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忍不住碎唸一句,「你別不當一回事。」
「Yes sir!」黑延棠嘻皮笑臉地朝長官敬禮,然後往偵訊室走了。
唉,年輕人氣焰盛,總覺得無敵。簡清文無奈轉回辦公室。
再離開偵訊室,已是五個小時過去,黑延棠的臉少了兩個深潭,顯出幾分冷硬,取得張醫生的自白後,他說不出心裡的滋味,感慨即使受過高等教育薰陶,仍度不過一個「情」字。
他手上這樁案子由於現場跡證被破壞殆盡,搜證過程十分困難,甚至可以說陷入瓶頸。
所以轉到他手上的相關資料不多,除了當時嫌疑人張醫生人在大陸的出入境資料,就只有張醫生與被害人關係匪淺這項資訊,因此儘管張醫生是最具殺人動機的人,但認真說來,警方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張醫生犯案。
案子懸宕了兩年,落到他手上,憑著多年經驗,他也認為張醫生有犯案,但所謂測謊並非一句簡單的「你有沒有殺她」,問訊過程比較像是諜對諜的心理攻防戰。
五個小時過去,黑延棠設計一個又一個問題,最後問得犯罪真相,卻也為一個原本前途光明、有大好人生的醫生感到惋惜。
真相是,張醫生得知大陸包養的小三林姓女子背著他另結新歡,因憤恨不滿而預謀殺人,他從台灣帶了鎮靜麻醉藥物、針筒、童軍繩、手銬赴大陸找被害人。
張醫生先下藥令被害人昏迷,使用被害人手機傳簡訊向家人表示出遊,藉此來拖延時間,因而林女遇害兩日後才被人發現,而那時張醫生早已離境回台……
黑延棠手指飛快敲打鍵盤,完成測謊報告,正常工作時間辦公室熱鬧紛雜,進進出出的人多,此時其他測謊組員全下班,白色明亮的燈光將安靜的空間照成了寂寥。
黑延棠靠著椅背,等印表機將完整報告印完,出紙的規律聲響是眼前唯一的背景音。
做他這行往往能看見令人瞠目的真相,有時令人心酸、有時令人不解、有時令人驚駭,然而,許多真相背後的相同動機是「愛」,因為愛、因為愛不到、因為失去愛,繼而生出妒恨,引燃殺機……
最後一頁列印結束,整個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
黑延棠走到印表機前拿起一疊報告,往桌面敲出叩叩兩聲將其整平,走回辦公桌,將報告裝訂好放進資料夾裡,接著把辦公桌面整理乾淨。
沒來由地,他突然想起七年前他剛入測謊組時經手的第一樁情殺案,當時的嫌疑人是女性……
回想起那樁案子,他接連想起一名十五歲少女,那少女右耳四個耳洞、左耳兩個耳洞,一對耳朵叮叮噹噹掛上大大小小耳環,他幾乎要替她的耳朵喊累了。那張瓜子般的精巧小臉塗得五顏六色,嘴裡嚼著口香糖,穿著露出一截肚腹的小可愛,肚臍上穿過一圈亮黃色K金肚臍環。
不知道她現在如何呢?
黑延棠翻開記事本,今天手上這樁案子正巧是他經手的第兩百二十二樁情殺案。
他不自覺搖了搖頭。愛是什麼呢?
他拿筆在記事分類劃下一槓,吐了一口有些抑鬱的氣,將記事本闔上。他閉起眼睛默默數到三十,再睜開,那雙墨黑深邃的眼裡抑鬱盡掃,又是滿滿明亮。
走出辦公室前,他將情緒從今天的案子完全抽離,關燈那一剎那,就像他又關上一個案件檔案。
黑延棠隻身走在幽暗巷弄裡,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他眉頭輕蹙,警覺的掏出手機,滑開手機螢幕,飛快打開定位系統。
下一秒,受過防身術訓練的他機警閃躲開從身後揮過來的一記悶棍。
果然是針對他而來的。他似笑非笑轉身,六個身形中等的男人陸續圍上他,或持棍棒、或拿長刀,其中一名握著改造手槍。
黑延棠打量了一下情勢,畢業於警察大學的他受過不少訓練,卻沒自大到認為能手無寸鐵的對付六個身懷傢伙的地痞流氓。
他握著手機按下快速鍵,面不改色的對六個懷著惡意的男人笑得從容。「給我點時間叫救護車。」
「今天不打斷你的手腳,老子跟你姓!」持槍的男人扣動扳機,配上消音管的槍沒發出太大聲響,子彈擦過黑延棠左肩的剎那,電話接通了。
「黑警官,有事快說,我趕著幫老婆買蛋糕。」
「我手機開了定位系統,你說過要當專屬救護車的,我中槍了……」黑延棠眉頭不皺一下,躲掉左邊揮來的棍棒,卻沒躲開後頭的襲擊,手機轉眼掉落在地。
他不再管手機,閃躲連續而來的攻擊,挨了兩棍,他一個旋手抽過其中一人的長棍,大腿內側卻來不及躲從身後揮下的長刀。
濕熱的血一瞬間沿褲管奔流而下,他聽見躺落在地上的手機傳來低沉男音,不斷叫著他,「黑延棠?黑延棠……」
混亂打鬥持續了一陣,黑延棠拿長棍擊倒三個人,大腿不斷流出鮮血讓他感到有些暈眩,他不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此時又一記悶聲槍響,右肩傳來灼熱劇痛,他差點握不住長棍,往後退了兩步。
一名持長刀的男人趁他虛軟之際,迎面揮來一刀,他偏了偏頭卻沒完全閃過,左額被刀鋒劃過,他咬牙,忍著痛,握緊手裡唯一能保命的武器。
「黑延棠……」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幽暗巷弄那頭響起急促足音,黑延棠回頭,來不及出聲,有人在他腦後狠狠落下重擊,他雙腳立刻不聽使喚,軟倒下來。
「黑延棠!」
他好似又聽到一聲低沉急切的叫喚……
失去意識前,他本來想說「白醫生,改天補買一個蛋糕給你」,可惜他只發出一個單音,便再也發不出聲、聽不見任何聲響。
所以他沒看見他的好兄弟白峰齊醫生如何身手俐落地打跑了剩下的三個人,至於那些先前被黑延棠擊倒在地,或昏迷或呻吟的三個人,更被發狠的白峰齊踹了好幾腳。
他更沒看見白峰齊臉色蒼白焦急地撕裂他身上染了血的衣服,一邊幫他大腿上的刀傷止血,一邊恐嚇早已昏迷的他—
「敢死在我面前,我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把你身上所有能用的器官割下來給需要的人,聽見沒!你撐下去,不然我讓你不得好死!」
救護車鳴笛聲由遠至近,白峰齊用最快速度將昏迷的黑延棠送上車,跟著救護車到醫院。
急診室人來人往,這一波流感來勢洶洶,星期五夜間門診時間已過許久,流感症狀嚴重的病人陸續到急診室掛號,老人、青壯年、兒童……若是長時間待在急診室真會有錯覺,以為流感攻陷全台灣,才會病人一個接一個沒斷過。
急診床爆滿,值班的護理師艾思思腳沒停過,來來回回奔走忙碌,送病人排檢查、掛點滴,有時參雜一兩件外傷處置,此外,不耐久候的病患家屬更時不時要拉她詢問「檢查報告還要等多久」、「有病床了嗎」之類的問題。
忙碌的艾思思對病人或者病患家屬盡可能溫顏親和,因為她知道病人無助、家屬著急的心情。
在一陣兵荒馬亂的忙亂後,她終於有一小片刻喘息,好不容易趁空喝了一口水。
不過值急診偶爾會這樣,本以為老天爺忽然發好心賞妳一陣休息,其實是打算送一個更大的麻煩進來……艾思思才剛閃過這念頭,就聽到救護車鳴笛聲。
她趕緊放下保溫杯,暗想她的猜想真是十回九準,只希望這台送急診的病人不是太嚴重。
她奔出急診大門準備接患者,可救護車停妥後,門打開,先跳下車的居然是神經外科的男神白峰齊醫生!
艾思思楞了楞,發現白峰齊一身是血,神情非常嚴肅又帶點冷酷,像是……像是準備要殺人,而不是要救人。
病床被拉下車,躺在救護床上的是一名樣貌英挺的男子,左額頭與鬢髮間有道猙獰刀傷,大腿纏了止血帶,臉上沒什麼血色,緊閉著雙眼。
艾思思盯著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一時竟看呆了,直到一個嚴厲的怒吼聲傳來,她才回過神。
「妳還楞著幹麼?馬上送去做CT,傷患後腦受到重擊!」襯衫染血的白峰齊快手將病床拉進急診室。
艾思思趕緊也幫忙推病床進急診間。
就見白峰齊走到急診間的電腦前,神速地叫出病歷、Key單,然後朝她看過來,用那雙在護理師之間被譽為有百萬伏特等級的電眼冷冷盯住了她。
她沒有被電到的心跳加快,倒是有被死神盯上的錯覺,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覺得他現在很像是氣得要宰人的模樣,而那個待宰的人就是她……
白醫生的情緒波動似乎是因為那個躺在救護床上的男人,他好看得跟白醫生有得比,儘管目前意識不清,卻不難想像他醒著時氣場應該頗為強大,跟白醫生現在難得火爆的氣場也有得比。艾思思邊推病床邊想,若是把這兩人湊成一對,肯定能滿足腐女們的想像力……
欸,她腦子都裝了什麼啊!看來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讓她五年護專生活裡,跟她交情最好的室友是個百分之兩千的腐女,而且非常勤於推廣,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下,要想不跟著腐實在很有難度。
她掃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將傷患送進斷層掃描室,等了一陣子,將病床推回急診間,白峰齊已經用電腦看完片子,隨即傷患又被推入手術室……
行雲流水啊!艾思思走回急診室時想,按理可能會讓急診一陣慌忙的重傷患,在白醫生超效率的處置下,以最快速度送進了手術室。
他們交情一定很好,艾思思猜測,能讓白醫生急得露出像要殺人的模樣,真的很不容易。
她來這家大醫院不滿一年,聽得最多的是白醫生的事跡,沒想到以冷靜、漠然出名的他,會有著急到發出殺氣的時候。
艾思思忽然想到,結束今天的急診班,明天她剛好輪值外科病房,是小夜班,應該會照顧到白峰齊的好朋友,希望他沒事……一定會沒事的,有厲害的白醫生執刀,絕對不會有事的。
艾思思輕輕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才踏進急診室,一波忙亂又來,忙得她沒時間再去想有的沒的,更沒時間想過去。
好好救人吧。艾思思告訴自己。
手術室外,黑延棠的雙親面色焦急,白峰齊的父母連同白峰齊已經懷有七個月身孕的妻子倪瀞也都來了。
他們兩家比鄰而居二十幾年,交情很深,黑媽媽連如嫻對白峰齊像對待第二個兒子,白媽媽梁琇琇對黑延棠也像是另一個兒子。
白峰齊有些疲累地走出手術室,看見焦急的家人們一瞬間打起精神。
連如嫻臉色蒼白卻不失鎮定,第一個迎上來,問:「棠棠他……」
「延棠沒事了,黑媽別擔心。」白峰齊聲音溫柔,他在救護車上撥電話通知黑爸爸黑鉞謙,也往家裡撥了電話,「手術很順利,延棠腦部血塊清乾淨了,沒傷到神經。」算黑延棠命大,運氣好。
黑鉞謙感激地拍了拍白峰齊,「謝謝你。」
「黑爸,跟我客氣什麼!」白峰齊笑了笑,「延棠會在恢復室觀察,然後轉加護病房,順利的話,明天晚上可轉一般病房,我幫他安排了單人房。黑爸、黑媽你們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加護病房十點開放探視,你們再過來看延棠,我會一直待在醫院。」
「麻煩你了,峰齊。」連如嫻說。
「黑媽,別連妳都跟我客氣。」白峰齊抱了一下連如嫻,「妳跟黑爸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延棠轉一般病房有得累了。」
「好,都聽你的。」連如嫻淺笑。
黑鉞謙攬著妻子,同白易禮與梁琇琇說了幾句話後,相偕離開醫院。
白峰齊將愛妻拉到一旁,撫了撫她的臉,說:「怎麼跟爸媽一起過來,不在家休息?來不及買妳愛吃的黑森林,別生氣,下次補給妳。」這陣子她特別嗜吃甜食。
延棠打電話給他時,他人正好在附近,才要進蛋糕店幫小瀞買黑森林蛋糕手機就響了,電話裡延棠只來得及說將手機開了定位、自己中槍,接著就是一陣打鬥聲傳來。
他搜尋到位置,顯示人離他兩條街,他一邊狂奔過去,一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此時回想,白峰齊有些後怕,萬一他沒剛巧出門買蛋糕,不知來不來得及救好友一命,他到現場時,看見三個壯漢圍毆好友,地上倒了三個人,一把粗長棍正從好友後腦敲落……
「爸打電話跟我說延棠受傷,你在醫院,我不放心延棠,也不放心你,蛋糕沒關係。」倪瀞的聲音將白峰齊的思緒拉回來。
「等會兒先跟媽回去,我跟爸要說些話,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妳在爸媽那裡住一晚吧,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在家。」
「好,你在電話跟爸說,延棠惹上黑道……」或許是懷孕的關係,倪瀞很容易焦慮。
「別擔心,爸會解決的。」白峰齊不愛看妻子臉上有憂愁,「我們家爸爸可是黑道老大,妳擔心什麼。」
「爸早退休了。」倪瀞低語。
「跟著他的人還一堆呢。」白峰齊輕捏一把她鼻尖,「別煩惱,妳現在只要吃飽、睡飽,其他事有我。」
他轉頭望向母親,「媽,妳先帶小瀞回去休息。」
「你跟你爸把事情說清楚,我們先回去了,有狀況隨時打電話回家。」梁琇琇絲毫不拖泥帶水,說完,拉著她的寶貝媳婦回家了。
白峰齊帶父親到一處偏僻角落,將晚上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自小習武的他,對付三個拳腳功夫三流的混混不是難事,引起他注意的是打鬥中幾個混混不怕死的放話,說惹了他們竹風堂沒有好下場,讓他走著瞧。
幾個人被他一陣好打後抱頭鼠竄,他心急查看好友傷勢,沒空追人,當時黑延棠已經昏迷,他先替他大腿上見骨的刀傷止血,救護車鳴笛聲跟著抵達。
他不清楚延棠是怎麼惹上幫派分子,這得等人醒過來才能問清楚。
白易禮聽完兒子的敘述,點點頭說:「我先處理那幾個人,等延棠醒來再問清楚些,把事情一次解決掉。」
「好,我會找時間問他。」
「那我先回去了。」白易禮面容嚴肅,「這兩天我讓兩個人跟著你,凡事小心點好。」
「知道了。」白峰齊沒拒絕父親,換做以前,他不會輕易讓人跟著,但如今有了妻兒,輕率的心態收斂不少。
父親離開後,白峰齊回到恢復室,確定黑延棠狀況穩定,交代護理師有狀況隨時Call他後,就去了休息室。
值完地獄級的急診班,今天輪值外科病房,艾思思與日班護理師在護理站交接,日班護理師特別叮嚀一床下午才出加護病房,轉入單人房的腦傷病患需要留意,因為白醫生盯得很緊。
艾思思點點頭,大概知道日班護理師講的是誰,她打開病歷表,忍不住留意那些私人資訊—患者黑延棠,二十九歲,生日九月二十日……闔上病歷,她開始工作,巡病房、量血壓,告知病患已經交接班,接下來的時間是她當班。
來到單人病房外,她輕敲兩下門,裡頭傳出一聲,「請進。」
推開病房門,一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優雅女人朝她笑了笑,艾思思回以微笑走到病床前頭,抽換值班卡。
「接下來是我值班,我先量一下血壓。」艾思思跟家屬對了病患姓名、基本資料,拿出血壓計量血壓,「黑先生醒過來了嗎?」她邊量邊問,很快量出數據,收好血壓計,在病歷上紀錄。
「還沒,峰齊明明說差不多該醒來了啊……」連如嫻有些擔憂,一張漂亮的臉蛾眉輕蹙。
「峰齊?」艾思思頓了一下,「喔,妳是說白醫生嗎?」
「是。」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我看著峰齊長大,叫慣了他的名字。」
「請問妳是黑先生的姊姊嗎?」艾思思心直口快問。
「姊姊?不,不是,我是他媽媽。」連如嫻尷尬一笑,趕緊澄清。
「媽媽?!妳看起來才三十出頭而已。」艾思思很驚訝,黑延棠二十九歲,眼前的女子外貌頂多三十四、五的樣子,沒想到竟是黑延棠的媽媽。
連如嫻不知該接什麼,她一直對這類時常發生的年齡誤判感到困擾。
病床這頭在陷入尷尬之際有了動靜,黑延棠先是微舉左手,接著眨幾下眼後張開了眼睛。
艾思思按下床頭鈴,護理站回問:「請問什麼事?」
「通知白醫生,A812患者醒了。」
「好。」
艾思思站在病床邊,彎身看那雙幽深黑眸,說:「黑先生,你昨天腦部剛開完刀,動作盡量不要太大,白醫生馬上過來。」
黑延棠覺得自己作了一場綿長的夢,好似回到遙遠過去,他經手的第一樁情殺案……
那天問訊結束後,他在偵訊室外看見一個被各種鮮豔色彩攻佔的少女,臉上濃豔的彩妝、身上花色繽紛的露肚小可愛、鮮紅短褲……
她一對纖巧的耳朵掛滿了大小彩環,纖腰腿長,露出的肚臍有個像星星般發光的K金小環,嘴裡嚼著口香糖,空氣中瀰漫一股淡淡薄荷清涼味。
他看著少女,為她惋惜,還說了一些話,希望……希望能改變什麼……
黑延棠眨眨眼睛,一張清秀乾淨的臉映入眼,纖巧的右耳穿過兩枚圓形粉色水晶耳飾,左耳垂穿過一只藍色菱形水晶耳飾,清麗的大眼睛流露出十足的關切,傳進耳裡的聲音帶了一絲細軟的溫柔,黑延棠挪不開視線,在過去與現實交界的邊境失神許久……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打開,白峰齊快步走到病床邊,手上拿著小型手電筒,看到床上的黑延棠,原本嚴肅的臉像被轉開的螺絲般鬆了,他低笑,看黑延棠目光跟著病床旁的年輕護理師,不禁打趣他—
「知道盯著美女看,應該沒什麼大礙。」說是這樣說,他開始檢查動作,「現在,請你看我手上的手電筒。」
黑延棠視線跟著光左移右轉,三回合後,白峰齊將手電筒收進口袋,雙手舉到黑延棠面前。
「能不能拉住我的手?」
黑延棠舉手,力道微弱地拉了拉白峰齊的手。
「還不錯。」白峰齊點頭,拿聽診器聽了聽胸音,開始交代,「排氣前不能進食、不能喝水,渴的話,只能拿棉棒沾水讓嘴唇不要太乾……」
不一會,黑延棠閉上眼睛,又昏睡過去。
「峰齊,他……」連如嫻見兒子再次失去意識,著急起來。
「黑媽,別擔心,這兩天他醒來的時間都不會太長,這是正常的。晚一點他會再醒過來,應該就會排氣,確定排氣後可以先讓他喝點湯。」白峰齊做完檢查,替黑延棠蓋好薄被,對連如嫻說。
連如嫻點頭,安下心,「好。」
一旁艾思思原本運作正常的腦袋這下又犯腐起來,男神級的白醫生動作溫柔的替帥哥蓋薄被的畫面好養眼、好有愛啊!
她忍不住想喊「在一起、在一起」,可惜白醫生有老婆了……
「晚點他醒來再Call我。」白峰齊對艾思思吩咐,發現她有點出神,又補了一句,「聽見了嗎?」
「知道了。」艾思思回神,趕緊回話,暗暗埋怨她被好友楊綺芳汙染得太徹底了!
第二章
黑延棠咬一口脆甜的蘋果,見白峰齊摟著倪瀞走進來,他坐挺了些,望向倪瀞圓鼓的肚子。
「我乾兒子想我了啊?」
「一點也沒想。」白峰齊回嘴。
「你又知道了?」
「我是他爸,當然知道。」白峰齊讓倪瀞坐下,走到床邊為黑延棠檢查。
恢復良好的黑延棠躲了躲,說:「我好很多了,已經沒事了。」
「看起來是沒大礙。」白峰齊不理會他的閃躲,自顧自檢查,黑延棠見躲不過也安分了些。「再住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還想多住幾天說。」黑延棠又咬一口蘋果,同時間病房門敲門聲響後被推開。
「住上癮了?我看你是捨不得年輕漂亮的護理師艾思思吧。」白峰齊說完,轉頭看推門進來的人,正是艾思思。
艾思思聽見他的話,臉上有幾分尷尬,不過仍是笑笑地將推車推至病床旁。
黑延棠咬著蘋果,不等艾思思開口,便乖巧地伸手,準備讓她量血壓。
艾思思拿出血壓計,飛快量好血壓,「血壓正常。」她又拿溫度計量了體溫,「體溫也正常。」接著從推車拿出晚上的藥,「黑先生,這是晚上的藥。」
黑延棠接過藥,從置物櫃上拿來水杯,將幾顆藥一次倒進嘴裡,喝一大口水吞下去。
他的乖順讓一旁的連如嫻都笑了,忍不住也打趣道:「難得棠棠這麼配合,他平時明明最討厭打針吃藥了。」
艾思思更加尷尬了。
黑延棠倒是一句話也沒說,自在地繼續吃他的蘋果,眼睛卻不顧有旁人在,非常直接地盯著艾思思,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艾思思搭不上話,只能乾笑著趕緊將推車推出病房,用落荒而逃形容她的心情一點都不為過。
白峰齊若有所思地望一眼黑延棠,慎重開口,「追艾思思的人很多,你該不會真對她一見鍾情了吧?」
「一見鍾情倒沒有。」黑延棠吃光一整顆蘋果,將果核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只覺得她挺可愛,沒別的。」
「沒別的?你剛才一直盯著她看。」
「有嗎?」黑延棠一副不以為然。
「有。」倪瀞點頭。
「有。」連如嫻也附和。
「那算有吧,我就只是看看,不行嗎?」
「當然行,你多看看,看著看著就順眼了。」連如嫻溫柔地說。
「媽,妳想到哪兒去了。」黑延棠無奈,在母親眼裡,他是個二十九歲銷不出去的大齡剩男,照母親的低標準,恐怕只要有女人願意點頭跟他,他親愛的媽媽就會拍手叫好。
「我什麼都沒想。」連如嫻無辜回答。
「爸吃妳這套,我可不吃。」
「哪一套?」
「表情無辜,肚子裡全是算計。」
「有這樣說自己媽媽的嗎?」連如嫻不介意地笑。
「有。」黑延棠指了指自己。
連如嫻笑說:「那我等會兒找時間跟艾小姐好好聊聊我的算計,我想想,先幫你問她的手機號碼,然後再……」
「我投降可以吧?媽,妳別鬧了。」黑延棠神情挫敗,對表面溫柔如水,實則骨子剛硬如鐵的親媽,他還是投降比較划算,真讓她去問艾思思手機號碼,他還有臉見人嗎?要問也該是他自己問。
「好,不鬧你。」連如嫻很懂得見好就收,「等會兒我回去煮魚湯,晚點跟你爸一起過來,你一個人沒關係吧?」
「媽,妳別忙了,我好很多,妳這樣跑來跑去很累。」黑延棠心疼母親臉上掩不去的淡淡疲憊,他知道這陣子母親為他操心不少。
「我不累。」連如嫻搖頭。
「黑媽,妳回去沒關係,我跟小瀞在這裡陪延棠。」白峰齊說。
「好,我多煮一點,小瀞也喝。」
「謝謝黑媽媽。」倪瀞道。
連如嫻拿了包離開後,病房氣氛一下子嚴肅起來。
「你以後別又不把警告函當一回事,有事要說,萬一那天我沒剛好在附近,你讓黑爸黑媽哭死值得嗎?」白峰齊臉色很難看。
「唔。」黑延棠低頭,像是認真反省,下一秒他抬頭笑得燦爛,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我知道錯了。」
「我不信你真覺得錯了。」白峰齊太瞭解他,他迷人無辜的笑根本是人間最佳煙幕彈,要是真知道錯了才有鬼。
黑延棠收住笑,「我下次會小心。」
「你還想有下次?我講的話你是哪裡聽不懂?若是再收到警告函,請你立刻告訴我。」
「白峰齊,換做是你,你好意思一次次拿那些不知真假的警告函去煩人?」
「……不是煩。」白峰齊說。
「你遲疑了。」
「拿自己生命開玩笑並不聰明。」
「我沒拿生命開玩笑。」
「我爸拿你當親生兒子看。」白峰齊又補上一句。
「我爸也拿你當親生兒子看,難道你會去跟我爸說:黑爸財產分我一半吧?」
「這是兩碼事。」
「你知道不是兩碼事,是意思雷同的事。這次,我很謝謝你跟白爸幫我解決麻煩,我保證以後會小心,如果真遇到我解決不了的大麻煩,放心,一定跟你說。但在我能應付的範圍內,我盡量不要麻煩別人。」他態度很堅持。
「你……」白峰齊想再說什麼,卻被倪瀞拉住。
「別說了,延棠知道輕重,換成是你,你也不想麻煩別人啊。」她幫忙緩頰。
「還是小瀞最好。」黑延棠笑出兩潭深酒窩。
倪瀞看著那兩潭深窩迷失了一秒,他不笑的時候成熟理性,笑起來有幾分孩子氣,彷彿天使般純淨,容易讓人卸下心房,以為是無害的。
她在愛上峰齊許久後才認識延棠,原先以為延棠是毫無心機的陽光大男人,他笑起來真的很陽光,但相處越久、認識越深後,她才發現延棠有摸不著底的深沉心思,必要時候其實也可以很毒。
艾思思趁休息空檔拿了手機跑到頂樓,她撥了楊綺芳的號碼,電話一接通,她馬上發洩似尖叫一通。
「啊啊啊—」
幸好楊綺芳早有準備,一手將手機拿遠些,保護她脆弱的耳膜,一手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等艾思思尖叫完,她才停下動作,靠在電腦椅背,將手機挪回耳邊。
「要說了嗎?」
「綺綺……」艾思思手撫胸口,感受心臟怦怦怦跳得好厲害,她覺得她真像花痴啊。
「妳的男神今天又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艾思思做了三次深呼吸,試圖把出走的理智找回來。
「那妳尖叫什麼?」楊綺芳語氣淡淡的,鬼才相信沒什麼。
「他說他想多住幾天。」艾思思摸一把臉頰,熱熱燙燙。
「然後?」
「白醫生說他住上癮,是因為捨不得年輕漂亮的護理師艾思思……」
「嗯,確實值得妳尖叫幾聲,如何?現在妳是不是心跳很快、臉很燙?」
「綺綺,妳果然是我的好姊妹。」
「艾思思,如果沒別的要說,我要繼續趕我的稿了。」楊綺芳揉揉眉心,有這種神經兮兮的好姊妹,八成是她上輩子造過孽。
奇怪,思思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綺綺!別這麼絕情嘛!」
「我絕情?我已經連續四天接妳沒意義的尖叫來電,夠仁至義盡了。」
第一天她嚇了一跳,因為這女人三更半夜的打來尖叫,說接了一個超帥的病患。
第二天她打來尖叫,說帥哥醒過來,盯著她看的迷濛雙眼很深邃。
第三天……她為什麼尖叫?喔,對了,她進病房給藥,帥哥指著剛削好的蘋果,問她要不要吃。
第四天,就是今天了。
楊綺芳深深覺得,這些年潔身自愛、認真勤奮的好友中了一種可怕的毒,名叫一見鍾情。嘖嘖,這種毒實在不可靠又要不得,就憑一張臉、兩潭酒窩……太虛幻。
「綺綺……」艾思思欲言又止,她對黑延棠的感覺屬於一言難盡的範疇。
「妳知道二○一六年最讓我驚嚇的事是什麼嗎?」楊綺芳問。
「什麼?」
「就是我親耳聽見艾思思犯花痴病。五天前,如果有人對我說:嘿,楊綺芳,妳閨蜜艾思思像個花痴對個有酒窩的帥哥一見鍾情,我會嘲笑那個人有病。」
「我對他不是一見鍾情……」她虛弱地解釋,不過有點犯花痴好像是真的。
「思思,我看妳傳的偷拍照,其實他不過就是一百個男人裡贏過了九十七個,但並不是最帥的那個,真要讓我說,我覺得追了妳快三年的小徐醫生還比他帥一分。可是妳看看妳,天天拿手機騷擾我,對我尖叫,有沒有這麼誇張?這不是瘋狂的一見鍾情是什麼?」
艾思思握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
看著黑壓壓的天空,城市裡的夜幕數不出幾顆星子,地面上閃爍的璀璨霓虹溫熱了城市冰冷的氣息,她陷入回憶,好一陣子呆怔。
「……艾思思!妳傻了?打電話不用錢是不是?」
「我們網內互打不用錢啊。」艾思思笑笑答了。
「我明天就去換電信公司,杜絕妳不花錢的瘋狂騷擾。」楊綺芳恨恨地說。
「別這樣嘛,除了妳我還能騷擾誰?幾個好姊妹都忙,就只有妳這個大作家有時間,而且我有傳照片給妳,妳也說他們兩個很養眼啊,給了妳很多靈感。讓我騷擾一下嘛,別太絕情。」艾思思找回大半理智。
「那現在騷擾完了嗎?」楊綺芳淡淡問。
「好、好,妳繼續敲妳的鍵盤,我去忙了。」艾思思好聲好氣說。
楊綺芳看著電腦螢幕,白醫生一手抓著聽診器,一手握在病床欄杆上,低頭對病床上的黑先生笑,這是好友偷拍的,拍得極好,恰好的明亮光線,兩個帥氣英挺的男人相視而笑,那畫面美得不可思議。
照片確實給了她很多亂七八糟的靈感,她學生時代迷上BL,迷到極點便踏上不歸路,自己寫起BL了。原是寫著好玩,沒想到寫著寫著有了名氣,網路上累積不少讀者,出版社也找她出書,如今她放棄護理師正職,在家敲鍵盤。
「思思,人生不是小說,一見鍾情通常死得快。」楊綺芳忍不住勸道。
「我說了我沒對黑先生一見鍾情。」
「否認並不能改變事實。」
「嘿嘿……」艾思思笑了兩聲,「妳愛信不信,我說的是真話。」
「那不說一見鍾情,妳誠實說,妳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艾思思想了想,「我喜歡他,但不是妳想的那種喜歡。黑先生……是很好的人,他改變了我的生命。」
「太誇張了吧,改變妳的生命,你們才見面幾天?」楊綺芳覺得艾思思的理性被燒光了,連灰都不剩。
「找時間再告訴妳吧,大作家,我不打擾妳了。」艾思思輕快地說。
「喂、喂!先別掛,我問妳,小徐醫生哪裡比不上黑先生?」
畢業前一年,她們到某大醫院實習,徐緯璋是該院小兒科主治醫生,對思思一見鍾情,噓寒問暖不說,她們實習被學姊們叮得滿頭包,他也屢屢笑著為她們說話。
徐緯璋人長得好,聽說家世也很好,據學姊們私下八卦,他從不亂搞男女關係,是未婚學姊們心中的最佳飯票人選。
實習那陣子,徐緯璋不只每天送早餐、帶吃宵夜沒斷過,她們實習結束回學校後,他更是一有空就跑她們學校,思思住宿,徐緯璋只要來,和思思同寢的她們也跟著有得吃有得拿,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都不為過。
徐緯璋買防曬乳送思思,一買就是四份,徐緯璋送宵夜一定也送四份,這般溫柔體貼連自己這種對異性戀超無感的人都微微感動了。
她實在不懂,為什麼好友始終無動於衷?
「他的人生太順遂了,不懂我。」艾思思嚴肅地說。
「人生太順遂?妳怎麼知道黑先生的人生就不順遂?」楊綺芳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黑先生是溫柔的人。」她曾經很迷茫,像在海上漂浮的孤舟,不知道方向、沒有歸處,是他幫她點了一盞明燈。
「小徐醫生也很溫柔。」
「不一樣的。」艾思思笑了。
「哪裡不一樣?」楊綺芳替徐緯璋抱不平,明明他長得比那位黑先生好看啊。
「有機會再告訴妳,我去忙了,掰。」電話才掛,沒幾秒手機又響,她低頭看螢幕,來電顯示「徐醫生」。
「徐醫生。」艾思思接起,聲音輕輕的。
那頭靜了一秒,聲音含笑,「上星期妳說想看『美國隊長3』,我買了明天晚上九點二十的票,看電影前我們先吃晚餐,五點半去接妳可以嗎?」
「可以。」
「明天見。」徐緯璋聲音溫柔,可比絲絨。
「嗯。」她切斷通話。
徐緯璋不喜歡聽她說「掰」,他說這個字是手分手,字不好、音也不好,但凡意思相近的,他都不想聽她說。
艾思思握著手機,望著漆黑的夜幕,心情很矛盾。
媽媽說,她不可能遇到比徐緯璋條件更好的男人,人長得好看、身高夠、溫柔體貼、家裡非常有錢,也不在乎她的家世,這樣好的人提著燈籠都不一定找得到,找得到也不見得看得上她。
是啊。艾思思唇邊有朵苦澀的微笑,那麼好的人,她不只碰上,還對她一見鍾情、死心塌地追了她兩年多。
她說往東走,他只會笑笑地、溫柔地跟著她往選擇的方向走,她實在沒什麼好挑剔、不滿足的了。
如果黑延棠沒出現,徐緯璋又能再堅持五年的話,等她二十七歲,她很可能牙一咬、眼一閉,就嫁給徐緯璋了。
可是,黑延棠出現了,她真沒想到有機會能再遇見他……
偏鄉地區沒有城市垃圾不落地的規矩,十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大型垃圾子母車,垃圾車一週來收兩趟,至於廢棄家具則固定放置在鄉長家旁一塊空地,一個月請清潔隊收一次。
艾思思順著蜿蜒山徑而下,夕陽拉長了她的身影,她腳步不慢不快,輕快哼著某療癒系女歌手的曲子,來到鄉長家放置廢棄家具的空地,走進去繞了繞,看見一台舊式藍色鐵線圈電扇,她蹲在電扇前,掐起連著電扇的黑色電線,有一小節橡皮剝落,露出該包裹在裡頭的電線,外露的電線斷了。
艾思思看著那台舊式電扇,偏頭想了一會兒,一道熱情的嗓音傳過來—
「思思,妳回來啦。」
她轉頭看,是鄉長阿水伯,她站起來,稍微拍去手裡的灰塵,笑答,「今天早上回來的。」
「看過妳外婆了?」阿水伯問。
「看過了。」
「今天要回台北了啊?」
「對,等一下坐公車到火車站。」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阿水伯一臉熱情。
「看醫院排休。」
「我孫子下個月從美國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在美國當醫生,到現在還沒女朋友……」
「阿水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啦。」艾思思笑笑地道。
「唉唷,你們年輕人不是都流行婚前多交往、多比較,有男朋友沒關係,多多比較一下,我孫子很不錯。」
「……」艾思思沒想到阿水伯這麼開放。
她看了看腕錶,開往車站的公車一天四班,五點半是最後一班,錯過那班公車可就麻煩了,她彎腰拿起那台遭棄的舊式電扇,對阿水伯說:「阿水伯,這台壞掉的電扇我拿走囉,我要趕公車,下次回來再聊。」
「好,妳快去趕車,要是錯過公車,我家讓妳借住一晚啦。」阿水伯揮了揮手,知道艾思思對他的寶貝孫子沒什麼意思,心裡很是可惜。
艾思思是個好女孩,勤儉又能吃苦,還是個護理師,配他的醫生孫子明明很好啊。看她提著舊電扇的背影,他嘆一口氣。
艾思思不嫌舊式電扇沉重,提著走出空地,繼續順山徑走,眼角餘光掃到前面街燈下一道熟悉身影,楞了一下。
他斜靠路燈,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兩袖鬆鬆的捲了幾捲,露出結實的手臂線條,彷彿算準她會出現的時間,他神情自在閒適,唇邊帶著淡淡笑意朝她看過來。
她頓了一下的腳重新邁開來,朝那挺拔修長的男人走去。
「怎麼來了?」她到徐緯璋面前低聲問。
徐緯璋極為自然地拿走她手裡的舊電扇,低頭看她被太陽曬紅的臉,說:「今天是外婆忌日,我想妳會回來。」
「你可以先打電話給我。」艾思思說著,有些心虛。
「我若打電話給妳,妳只會說不用麻煩我。」
「……」確實是她會說的話。
「走吧,我車子停在前面。」徐緯璋提過電扇往前走。
艾思思瞧了瞧那輛招搖的黑色保時捷休旅車,沒來由想到一句曾經流行過的話「寧願坐在BMW車裡哭,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現在的她明明應該能好好的笑,可是卻有種荒謬感。
徐緯璋大概是這世上僅次於媽媽瞭解她的人了,不對,說不定徐緯璋比媽媽更瞭解她,媽媽不知道她今天會來看外婆,但徐緯璋知道。
外婆過世後,她還是常會回來看外婆,媽媽無法來,卻十分灑脫地說,人生苦短,悲傷的事無須費心惦念,特別是對於死去的人。如果人死後有另一個世界,總有一天大家都會在死亡後重逢,哀傷是多餘的。
她無法反駁媽媽的話,卻也無法像媽媽一樣活得那麼自我又灑脫。有時候她很羨慕媽媽,覺得也許媽媽才是真正懂得活著該向前看的人。
艾思思陷入沉思,一步一步緩緩跟著徐緯璋。他修長的腿若是大大跨一步,她可能需要兩步才能跟得上,她知道,他刻意縮小、放緩了腳步。
徐緯璋的爸爸是某大醫院院長,媽媽是知名律師,徐緯璋是獨生子,說他是天子驕子並不為過。
可她實在笑不出來啊……艾思思苦惱著,少不更事時,夢寐以求的正是像徐緯璋這樣的男人,如今美夢成真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妳住的地方缺電扇?」徐緯璋抬起手裡的電扇。
「不算缺,只是客廳再放一台的話就不用拿來拿去。」艾思思住老舊公寓三樓,三房兩廳,唯一一台電扇也是從阿水伯旁邊的空地撿回去修好的。
「最近天氣很熱。」
「是啊。」
「妳不想裝一台冷氣嗎?」徐緯璋好笑地看著她,他不曾見過像艾思思這樣的女孩,勤儉到了一種極致。
「我不想買新的東西。」艾思思說。
「不然,我幫妳找一台二手的舊冷氣,好不好?」
艾思思搖頭,「舊冷氣應該很耗電,反正我挺耐熱的,吹電扇就可以了。」
「小艾,妳不用過得這麼辛苦。」
「我不辛苦。」艾思思固執地說。
徐緯璋沒再說什麼,將舊電扇放在後座,幫艾思思打開副駕駛座車門,讓她上車,他再繞過車頭,上車發動引擎,「我先送妳回去,等妳修好電扇,我帶妳去吃晚餐,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艾思思搖頭,「沒有特別想吃的。」
「小艾,有沒有人對妳說過……」徐緯璋停頓,望著她清麗的臉,欲言又止。
「說什麼?」
「說妳常讓想對妳好的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徐緯璋說完,摸摸她的頭,很有寵溺的意味。
艾思思卻滿臉不知所措,沉默以對。
徐緯璋低低嘆口氣,莫可奈何的淺淺一笑,開了車。
車子開過山路、開過高速公路、開過快速道路,轉入台北市區,這一路一直沉默的艾思思終於說話。
「我不是好女孩。」這話像是用盡她全身的勇氣。
徐緯璋似笑非笑揚起眉,反問她,「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有說過我喜歡妳,是因為妳是好女孩嗎?」
艾思思全身微僵,幾秒後她衝口而出,「我懷過孩子,十五歲的時候。」
「生了嗎?」徐緯璋神色平靜,語氣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波紋起伏。
「孩子流掉了。」
「嗯。」徐緯璋低應一聲,「還想那個人嗎?」
「哪個人?」艾思思被他平靜的反應弄得有些迷糊,一下子沒轉過來。
「那個讓妳有孩子的人。」車子停在公寓前,徐緯璋替她解開安全帶。
想嗎?其實已經很久不去想了,她與鍾其漢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因為有某些相同點而交會,分開後不再有交集。
艾思思搖搖頭,「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妳覺得我想的是哪樣?」
艾思思與徐緯璋視線交逢,她或許並不真正懂這個在她面前一貫溫柔的男人,好比現在,她原以為聽了她的過去他應該吃驚,甚至厭惡,可是他的反應卻意外地平靜無波。
「認為我跟那個人是相愛的。」
徐緯璋笑意淺淺的反駁了,「我沒那樣想。」
「是嗎?」艾思思偏頭,眼裡漫出一點困惑。
「十五歲太過年輕,我不認為那時候妳懂什麼是愛。」
艾思思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倒是怔楞了一會,徐緯璋說的也沒錯,十五歲太過年輕,哪裡懂什麼是愛。她跟鍾其漢都來自單親家庭,都算得上是被愛遺棄的孩子,兩個人在一起,不過是憑著淺薄的喜歡,以及相同的孤單。
「確實不懂。」艾思思笑裡有抹淡淡滄桑,「只是因為寂寞就在一起了。」
「走吧,我等妳把電扇修好。」徐緯璋下車,提著舊電扇,跟艾思思進公寓大門。
走進客廳,徐緯璋將電扇放在地板,拉了張小凳子坐。
艾思思到廚房,從洗手槽下方儲物櫃拉出工具箱,提著沉甸甸的工具箱回客廳。
她席地而坐,打開工具箱蓋,拿出黑膠帶、剪子,將斷一邊的電線剪斷,兩端各剪開一小段橡膠皮,將電線交纏接妥,分別以黑膠帶緊密捆緊,接好線後,她提起電扇,找了插座,插上插頭,按下開關,電扇嗡嗡地轉起來。
她看著運轉的電扇,出神半晌,運氣真好,僅僅只是電線斷了,電扇馬達沒問題,運轉良好。
紛雜思緒一下子湧上來,她想,人們多麼輕易就丟棄有點小問題的東西,多麼輕易就隨意放棄一個人……
「思思、思思!」
聽見叫喚,艾思思回頭看坐在小凳子上的徐緯璋,他身後的兩人座長藤椅進入她視線,還有藤製茶几。
她走到藤椅坐下來,手輕輕撫過藤製茶几,由於茶几桌面的厚玻璃破了,連同兩人座藤椅被棄置在阿水伯的大型家具回收處。
那年,外婆去世入葬鄉裡的基督教公墓,當時她還沒畢業,徐緯璋陪著她,葬禮結束後,她回台北前看到這組桌椅,拜託徐緯璋幫她搬長椅,她將茶几玻璃敲掉,扛了茶几,兩人一前一後將東西扛回外婆住的老房子。
後來她畢業,住進外婆早幾年幫她買的舊公寓,聽外婆說,這舊公寓是市場上忌諱的凶宅,價錢便宜很多。
外婆付掉一半款項,另一半貸款,讀書那幾年貸款都是外婆省吃儉用幫她付的,外婆總說等她畢業換她繳貸款,外婆就輕鬆了,還說要搬來台北跟她住,讓她養,好享享清福。
可外婆卻等不到她畢業。
這茶几、椅子是徐緯璋租了小貨車幫她搬回台北的,她去裁了一片和茶几桌面大小差不多的透明壓克力,將茶几、長椅仔細刷洗過一回,再做了兩個軟坐墊、靠墊,一組老舊藤製桌椅煥然一新。
艾思思環顧公寓一圈,愕然發現,公寓裡大大小小的東西幾乎全是徐緯璋幫她載回台北的,包括今天的舊電扇。
「徐緯璋……」艾思思頭一回喊了他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
「喜歡不足以形容我對妳的感覺。」他堅定地說。
「你喜歡我什麼?」
徐緯璋眼睛轉了一圈公寓,唇畔帶笑,「這公寓裡所有的東西,是我愛妳的全部理由。」
「……我不懂。」艾思思完全無法理解。
「別人不要的東西,到妳手上變得不一樣,重新有了生命。妳修復那些舊東西並珍惜著,對待沒生命的物品尚且如此,那能被妳放進心裡的人,大概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想當那個能被妳放在心上、被妳愛上的人。」
「徐緯璋,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艾思思衝口而出。
徐緯璋久久沒說話,他離開小凳子,到艾思思身旁坐下,問:「只是好像有嗎?」
「我想,應該是確定有。」
「對方也喜歡妳嗎?」徐緯璋又問。
艾思思搖頭,久久沒說話。
「那麼,我還有機會。」徐緯璋溫柔地笑,將她拉起來,「走吧,我帶妳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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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3)

Sandy2017/12/14 19:20:52

很喜歡《他買了一個女孩》和《戀期三個月》中女主角的設定~
感覺很貼近現實!
期望擁有不好出身的女孩兒都能得到幸福!

賤兔2017/12/11 23:51:53

緣分很奇妙,還好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好看~

乙㚬2017/12/11 21:46:00

看了白醫生的故事 一定不能錯過黑警官!
其實是故事很精彩啦!!尤其艾思思的過去,令人心疼到不行,偷偷說,我跟某某人看過黑警官的原型唷,完全看不出來是警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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