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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想要財富,我幫你賺;你想要江山,我幫你奪取;唯獨你想要我,恕難從命!因為我有我的堅持,我必須離開你。」
男人眼神一凜,望著那擁有仙人般絕色的女子,聲音清冷道:「妳想要地位,朕可以給妳;妳想要成為朕的唯一,朕也可以給妳;唯獨妳最想要的自由,朕絕不允許!今生今世,妳只能留在朕的身邊!」
「皇上,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當初你答應過我的事,難道現在想出爾反爾?」
「妳——」
女子無懼的迎向他的怒視,「皇上擁有天下,又何必為了微不足道的我違反當初的誓言?」
「妳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朕的身邊?」口吻中難掩受傷的情緒。
女子猶豫片刻,隨即決絕的點頭,「沒錯!」
「妳——」男子震怒,大掌扣住她的下巴說:「這天下,朕要!這皇位,朕也要!至於妳……只能是朕的!這輩子,朕絕不會給妳逃離朕的機會!」
女子被迫抬頭的面對他,望進那一雙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內,「若我執意反抗呢?」
男子的手指在瞬間縮緊,俊美的五官呈現出複雜的神色,可語氣卻異常堅定。「若真有那一天,朕,會親手殺了妳!」
第一章
大晟王朝.景烈七年春
登基七載的景烈帝,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身穿明黃龍袍,在金鑾寶殿之上,與滿朝文武大臣共同慶賀他二十三歲的生辰。
一群婀娜多姿的粉衣少女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翩翩起舞,然而坐在龍椅上的景烈帝,卻不曾看她們一眼,雙眼一直注視手中的黃金酒杯,看似漫不經心,可滿朝大臣各個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得戰戰兢兢,暗自揣測著聖上的心情,畢竟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邪皇敖禎。
據聞景烈帝——敖禎三歲剋死生母,十二歲手刃當時的四皇子敖昱,十四歲時陰謀盡使,將已經登上太子之位的七皇子敖齊送上黃泉。
十五歲時,不顧念骨肉親情,硬把先皇拉下龍椅並囚禁於紫金閣,後派人祕密殺皇。十六歲登基稱帝,自封為景烈大帝。
想想不久前,後宮發生一起駭人的下蠱案。這起案子不僅險些害死當今天子,徹查兇手後,發現所涉及到的人士,上至皇后貴妃,下至宮女太監,個個都是侍奉皇上的近侍妻妾。
皇上大怒嚴懲,整個後宮妃子無一倖免,可距事發到現在不到半個月,皇上便像沒事人一般,大張旗鼓的命朝臣為他舉辦生辰宴。
一曲歌舞剛剛完畢,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殷太極便挺著肥厚的肚子,慢吞吞的起身,舉起酒杯,「大晟如今國泰民安,實乃沾了皇上之福澤,今日是皇上生辰,老臣在這祝陛下萬壽無疆。」
眾人見國師率先起身敬酒,立刻紛紛起身道賀。
龍椅上的敖禎微微一笑,優雅的舉起酒杯回禮。
而一些懂得為官之道的官員們,更是趁此機會紛紛送上名貴賀禮以博取天子歡心。
輪到殷太極獻上禮物之際,只見他起身雙手一拍,小太監立即轉身出門,不多時,一群身著白衣的少女魚貫入殿,個個身姿嬌美,氣質脫俗。
殷太極朝著皇上微笑躬身施禮,「陛下,如今後宮空無一人,為使大晟皇族子孫興旺,老臣特地吩咐各地官員將家中愛女送入朝中,以供陛下充實後宮。」
說著,他面色得意的揮下手臂,就見那群白衣少女娉娉婷婷的伏跪於地。
殿上有人想往上爬的大臣皆暗自扼腕。為什麼沒有想到送這個禮物?
如今後宮形同虛設,而他們一味的擔憂皇上仍然置身後宮女子興風作浪的陰影之中,倒忘了皇上畢竟是成年男子,平日裡仍有釋放雨露之需。
龍椅內的敖禎,慵懶的一手托著酒杯,一手支著下巴,斜眼睨著殿上跪著的那些少女。
「國師倒是有心。」他輕笑一聲,抬首將酒飲盡,衣袖輕揮,「都平身吧,起來給朕瞧瞧。」
殷太極心喜,趕緊命令少女們起身分成兩排,左右各五名。
首先上前的少女盈盈一拜,「小女子姓趙名如煙,秦州御史次女,今年一十六歲,擅女紅、字畫,精通詩詞琴技……」
一番自我介紹後,再次躬身,將官宦家小姐的儀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在上位的敖禎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金杯,似乎並未將這個多才多藝的女子放在眼裡。
某些對殷太極此舉不以為然的臣子,心中不免嘲諷。眾所皆知,當今天子重權而不重色,縱使他的後宮曾經美女無數,發生下蠱案,他可以毫不留情的馬上將整個後宮全數鏟除,由此可見一斑。
第二個上前的女子叫唐碧兒,其父乃當朝二品大員,與殷太極交情甚篤。
第三個女子美豔動人,不但撫得一手好琴,還能作得一手好畫。
可惜倚在龍椅中的年輕皇帝,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姿態,眼中並沒有因為這些脫俗女子的出現而興起半分波瀾。
在快見過所有少女前,他終於有種想要打呵欠的慾望。
身為一國之君,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恐怕就是美人,而眼前這些女子在尋常百姓眼中或許堪稱仙女下凡,可對他來說,她們的姿色也不過爾爾。
他原本打算將她們全都收下,若是真有需要,就讓小牛子從這些人當中隨便挑一個暖床。
「民女秦綰卿……」
當最後一名女子上前,話音剛落,偌大的金鑾寶殿之上驟然暗了下來。
此時正值午時三刻,本該烈日當空,倏地殿內殿外全黑。
頓時有人大喊一聲,「天狗食日啊——」
這聲喊叫如同響雷,劈得整個大殿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剛剛還竭盡所能將自己高雅大方的一面努力表現出來的官家小姐們,此刻全嚇得放聲尖叫。
面對這種情況,敖禎並沒有太過震驚,只下了一道命令,「燃燭!」
立刻有宮人將殿內的蠟燭逐一點燃。
他放眼一瞧,大殿上群臣無不駭得臉色蒼白,全沒了平時體面的樣子。
倒是自稱能預測天機的殷太極鎮定的掐指一算,「天狗食日,此乃凶象也,恐怕我大晟王朝將有災難降臨?」
高高在上的的敖禎卻聽得直皺眉頭。
「皇上,民女可解此天象。」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鬧不休時,一道清脆的嗓音在殿上響起。
敖禎藉著燭光,打量離自己並不太遠的白衣女子。
不知為何,這名女子雖與其他女子穿著打扮一模一樣,可她的氣質和眼神,卻迸發一股犀利與聰慧的神采,他竟被她毫無懼色的目光盯得心頭一悸,但很快的自責。身為帝王居然因為一個女子的直視,而險些失了分寸
「好大的膽子,居然在聖上面前放肆!」一旁的殷太極立刻馴斥。
秦綰卿笑看著他,「國師剛剛不是說,天狗食日必有大災,可是民女不這麼認為。」
她並沒有因為對方是權傾朝野的國師而露出絲毫懼色,反而神情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和自信。
敖禎輕哼一聲,「膽子的確不小,那麼妳來說說,此天象何解?」
只見她不慌不忙的向君王深施一禮,「若民女沒有算錯,此天象,實為上天給皇上的一個暗示。」
「胡說八道!什麼暗示不暗示的?憑妳一個黃毛丫頭,也來學本國師預測天機嗎?」他殷太極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可是下過一番功夫。
天狗食日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象突然出現,正是他一展身手的時候,也是個可供他利用的大好機會,這小丫頭卻選在這種時候搶了他的鋒頭,可惡至極!
秦綰卿毫不理會殷太極的訓斥,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視著當朝天子。
敖禎被她那異常堅定的眼神瞧得不覺一怔。這女子貌似溫柔婉約,可眸間的氣勢卻十分懾人。
他伸手示意殷太極閉嘴,彷彿找到了一件新鮮玩具般勾起嘴唇,冷聲道:「妳說的暗示,指的是什麼?」
秦綰卿不疾不徐的回答,「我大晟正缺一名謀士來助我朝興盛,此天象就是在暗示皇上,若是能尋得此謀士,天狗必會吐日,我大晟必會興旺。至於那個能領導大晟走向繁榮的謀士,就是民女我了。」她態度從容的指著自己。
「妳好大的膽——」
她不客氣的打斷殷太極的怒罵,「只要皇上答應讓民女做大晟第一女謀士,民女可向皇上保證,不出半個時辰,天狗必會吐日,外頭必會重見光明。」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這番言論嚇到,就連殷太極也氣得滿臉通紅。
唯有敖禎,滿臉興味的瞇了瞇眼,和膽大的她四目相對。
身為帝王,天下間萬物莫不對他俯首稱臣。
只有這個女子敢傲然與自己對視,毫不退縮。
他凝視的目光有欣賞、有探究、有懷疑,更多的是對她背後目的的好奇。
「若半個時辰後,天狗沒有吐出日頭呢?」
「那麼民女……任憑皇上發落。」見敖禎沒接話,她很快的反問:「莫非皇上怕了?」
這是挑釁!眾人戰戰兢兢的望向景烈帝,原以為他會震怒,卻沒想到他面色平靜。
這麼多年,敖禎過慣了受人尊敬且小心侍奉的日子,眼前突然出現了這麼個大膽的女子,倒讓他一時之間覺得十分有趣。
他也不答話,只一邊把玩著手中始終沒有放下的酒杯,一邊藉著燭光,與秦綰卿對望。
寶殿上其他人絲毫揣測不出聖意,只能屏著呼吸靜觀發展。
殷太極雖然心裡有氣,可皇上要他閉嘴,他也不敢隨便再發表言論。
只不過,他已經將這個膽大妄為的小丫頭記下了。有朝一日這丫頭影響了他的前途,必殺之。
半個時辰說快不快,但說慢也不慢,只見窗外原本暗然的天色,慢慢的呈現出沉悶的光芒。
大約一炷香之後,被天狗吞掉的日頭徹底恢復了原有的光明。
日光乍現,群臣皆吃驚不已。
在敖禎身邊伺候多年的太監小牛子,匆忙從外面跑了進來,跪地朗聲道:「皇上,天狗果真吐日了。」
殷太極的臉色十分難看,秦綰卿則面露微笑。
敖禎輕笑的緩緩起身,似是探究的瞟了她一眼,只是那笑容並沒有多少溫度,反而流露出幾分陰險。
眾人皆懼,這個明明該被納入後宮的女子,不但妄想做女謀士,還明目張膽的挑釁聖上,她的下場堪虞。
而殷太極也在瞥見皇上那陰險的表情之後,慢慢露出得意之色。他就知道,皇上怎可能容忍一個小丫頭如此囂張?
「酉時,御書房見駕。」扔下這句話後,敖禎撩袍離開。
在小牛子的帶領下,秦綰卿來到御書房。
看著眼前這森嚴肅穆的地方,她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才鼓起勇氣跨進書房。
見皇帝免不了一番跪拜大禮,但她做得有模有樣。
此時的秦綰卿己換下那身白衫羅裙,將一頭墨黑秀髮束於頭頂,她原本身材就極為高䠷配上一襲淺青色衣衫,顯出幾分勃勃英氣。
坐在桌案後的敖禎,狀似漫不經心的翻看著奏摺,並沒有立刻叫她平身。
伺候他多年的小牛子,知道主子不高興了。
在他將秦姑娘帶進御書房前,主子手中便是翻著這本奏摺,且讓秦姑娘跪了那麼久,卻沒叫她起來的意思,看來主子準備給她一個下馬威。
也難怪啦,主子可是當今天子,今天卻在大殿之上被她挑釁,皇帝的面子要往哪裡放?
就在小牛子暗自揣測主子的意思時,就聽見啪的一聲,敖禎將手中的奏摺摔到桌上,小牛子嚇了一跳,然而跪在堂下的秦綰卿,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驚嚇。
「妳叫秦綰卿?」
「是。」
「抬起頭。」
秦綰卿抬首與他相視,就這麼直直打量著對方。
不得不承認,敖禎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許是他的生母是異族首領獻給先皇的美人,他的五官生得十分精緻,最特別的是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偶爾會閃現湛藍色的光芒。再加上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想要不吸引人注意都難。
秦綰卿打量他的同時,敖禎也同樣用一種犀利的目光在看她。
她已換了一身裝束,卻沒有因為衣著的簡樸而影響了她絕美的姿容。
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濃妝豔抹,可偏偏這樣淡雅的模樣,仍舊吸引著他的目光。
好一個絕色俏佳人!即使見慣了美人,敖禎仍在心底讚嘆。
只是,欣賞歸欣賞,他可沒忘了叫她來的目的。
摔奏摺便意味著龍心不悅。「秦綰卿,妳可知罪?」
她無懼,「民女何罪之有?」
好大的膽子,竟敢用這種語氣反問他!敖禎輕哼,目光灼灼的質問:「妳當真以為朕不知道天狗食日只是一種罕見的天象,並非什麼天賜機緣嗎?」
見她眉頭一皺,他冷笑,「史書上有記載,天狗食日與天災並無任何關係,而妳卻在朕的大殿之上胡言亂語,還口出狂言要做我大晟第一女謀士,居心何在?」
秦綰卿忍不住在心底詫異。沒想到這個皇帝還挺精明的!沒關係,一計不成,再使第二計。
「或許天狗食日並不能代表什麼,但皇上難道不想讓我大晟變得更加繁盛嗎?當今天下,東有東蜀,西南有雪越,邊界有蠻強,而我國則處於正北。
「雖然大晟擁有的土地佔四國之首,國力雄厚,但平心而論東蜀兵力最強,雪越物資富饒,蠻強則是以野蠻著稱。這幾個國家目前雖然沒有明確侵犯我大晟的意思,但難保哪一天,他們不會打大晟的主意。」
隨著她說話的內容,敖禎漸漸斂起眉頭。一個年輕女子居然對當今天下之勢所知甚詳。
「皇上身為大晟國主應該知道,東蜀仗著武力強大而一次又一次欺壓我大晟東部邊界的百姓吧?而我國子民因對方兵強馬壯,大多時候只能敢怒不敢言。這樣的情況若繼續發展下去,我大晟的顏面何在?皇上的顏面又何在?」
啪!
在秦綰卿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敖禎拍案而起,大怒道:「妳好大的膽子,一介女流也妄想參與朝政?」
秦綰卿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民女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懂得一個道理,有國才有家,有家才有我,若有朝一日國沒了,哪裡還有家!」
她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一點也沒有因為惹怒了聖顏而有絲毫退卻之意。
「皇上若僅僅因為民女是一介女流而覺得不適合參與朝政,這是否說明皇上是個目光短淺之人呢?」
權威一再被她挑釁,敖禎怒極反笑了。
她剛剛那番話雖說得十分無禮,卻是言之有理。大晟重男權,但過去也並非沒有女人為官的先例。
這個秦綰卿膽子的確很大,大到讓他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盯視她許久,他慢慢斂下體內的怒意,「妳能給朕什麼?」
聽出他言語之間似有鬆動,秦綰卿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年的時間,民女會讓大晟比從前強盛十倍。」
這句話說得很囂張,別說小牛子,就連敖禎也因她的篤定吃了一驚。
「朕憑什麼相信妳的話?」
「若做不到今日所承諾之事,民女的命任由皇上隨意處置。」
敖禎揉著下巴,瞇著眼打量她信誓旦旦的模樣。
她好像時時刻刻都在計算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小心而謹慎的引誘著獵物上鉤。明知自己一旦答應了她的要求,就是中了她的計,可開疆擴土,壯大國勢,是每一個皇帝的期望……
「朕倒想看看,妳這個大晟第一女謀士究竟能給大晟帶來怎樣的福澤?」
機靈的小牛子一聽,忙不迭對秦綰卿道:「還不領旨謝恩?」
她卻又提出,「民女還有一個請求。」
敖禎冷眼看她,示意她說。
「民女只求……皇上能夠答應,今生今世,永不納民女入宮為妃。」
他發怔了好一會兒,先不論她的長相的確美如謫仙,光是她這勇氣和膽識,無形之中便深深吸引著他。
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要他永不納她為妃的請求。
難道她真有如此自信,肯定他有朝一日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敖禎不由得冷哼。還真是一個囂張的女人!
身為天子的他,唾手可得天下任何一個女子,況且他向來不迷戀美色,一個小小的秦綰卿,又有什麼本事能令九五至尊的他折腰?!
當他的一句「准」出口之時,秦綰卿得意一笑,磕頭謝恩。
她離去之後沒多久,敖禎派出去的探子回到了宮裡。
「朕讓你查的事,可都查清楚了?」
探子先是行了個大禮,隨即一五一十將秦綰卿的身家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
年已二十的秦綰卿,她爹是雙喜縣的縣令秦書遠,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秦綰卿是雙喜縣有名的才女,不但才華洋溢,功夫也十分了得。
她爹對她寵愛至極,所以始終留在身邊捨不得嫁人,沒想到這一留,就留到了二十歲。
之所以被列入進宮選秀的名單,似乎並非秦家人所願。
據聞是當地官紳聽聞秦縣令的愛女貌美如花,想討國師歡心,所以偷偷將她加入名單遞了上來。
難怪秦綰卿會拚命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來換取自由,怕是她早就知道後宮危險,所以寧願冒欺君之罪利用天狗食日要求做謀士,也不願進宮當妃子。
呵,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呢!
他發現自己開始有些期待了,期待秦綰卿究竟能給大晟帶來怎樣的驚喜?
第二章
人果然是有靈魂的!
這個觀點是秦綰卿死過一次之後得到的結論。
上一世,她活在科技卓越的二十一世紀,那裡有疼愛她的父母和兄姊,從小在家人的寵愛和關心下長大的她,無憂無慮的讀到了大學。
而被譽為絕世天才的她,小小年紀便在學業上取得驚人的成就。
可惜天妒英才,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各種疾病紛紛找到她。在她十八歲時,上天便奪走了她的生命。
本以為死後會化作一縷輕煙消散在空氣中,孰料,家人在她死後竟為她大力超度,讓她在迷迷糊糊中帶著前世的記憶,重新投胎了。
大晟這個朝代,在她曾經學過的歷史中完全沒有任何記載。
更讓她好奇的是,她的靈魂居然可以從現代投胎到古代。
這讓她想到上一世曾看過的一篇文章,裡面提出宇宙是由無數個平行的時空組成。所以大晟之所以沒有被記載在她所知的歷史中,並非它從來沒有存在過,而是它與她所處的時空不同罷了。
雖然很難理解,可她的靈魂確實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到這個未知的時代裡。
透過這裡的記載,她得知比起眾所周知的唐宋元明清,大晟是一個更古老的朝代。
雖然大晟發展到景烈年間,無論是農業還是軍隊,相較從前已不知要強盛了多少倍,可對於深刻了解二十一世紀文明的秦綰卿來說,這裡的發展仍十分落後。
關於當今皇帝敖禎的傳聞,她或多或少從她爹秦書遠的口中得知一二,他是個身上染滿鮮血的暴君,為人喜怒無常,重權重利。
而不願入宮的她之所以名字會出現在此次入宮選秀的名單中,都得怪她爹爹的死對頭從中作梗。
她因保留前世的記憶,自幼便彰顯出超凡的能力。她爹對她的疼愛眾人有目共睹,就連秦家唯一的男嗣,也就是她的弟弟秦玥,在秦家的地位也不及她的一半。
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整個雙喜縣無論娶妻還是沒娶妻的男子,都想娶她進門。
李大富——雙喜縣第一大財主李耀財的兒子,為人好色,已娶了數名小妾仍貪戀她的美色,一次又一次上門求親皆被拒絕。心懷恨意的李家人,仗著和國師有些關係,便私下將她的名單遞到了京城。
當殷太極派人前來秦家宣佈這個消息,她爹氣得當場暈倒,說寧願讓她嫁給一個普通的農戶,也不願意讓她做皇帝的妃子。
畢竟當朝天子不僅殺兄弒父,連陪伴多年的枕邊人也趕盡殺絕,如果將她送進皇宮,那豈不是平白斷送了她的性命?
可殷太極手握重權,若違抗命令,極可能會給秦家帶來滅門之禍。
她爹為此病倒多日,恨不能辭官回鄉,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見父親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她便想出一計,就是利用前世記憶中對軍事及治國方面的了解做為籌碼,準備在入宮時向皇帝提出交換條件。
剛好那日天公作美,在選秀時居然出現天狗食日。
她知道古人對這種現象十分懼怕,便想藉此為自己謀福利,卻沒想到敖禎居然一語揭穿她的計謀。
迫不得已,她只得再施一計,利用當權者都想開疆闢土的野心,令他不得不接受她的條件。
但幾次交鋒,她深深的體會到,敖禎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皇帝,他頭腦犀利精明,而且直覺敏銳,尤其是對上那雙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的藍眸,她總得竭盡全力才能在他面前鎮定。
不過,她並非要與他為敵,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使盡全力杜絕自己被納入後宮的可能。
皇帝的女人,或許能享盡榮華富貴,或許能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最終都逃不了悲慘的下場。
成為大晟第一女謀士並非她的心願,她渴望的是自由自在享受這一世的快樂。
自從皇上親口封她為女謀士之後,她便被安排到月央宮落腳。地處十分偏僻的月央宮,極為簡陋,而她也被皇上徹底忽略了,因為身為臣子的她,卻連上朝議政的機會也沒有。
每日所見只有兩個負責伺候她年約十五、六歲的宮女。
一個叫金珠,一個叫銀寶,兩個小丫頭乖巧可愛,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們還以為見到了仙女。
金珠銀寶經常感慨的對她說:「秦姑娘容貌絕美、氣質脫俗,為何甘願屈身在月央宮當什麼女謀士?若入宮為妃,將來給皇上生得一兒半女,皇后的位置早晚會落到秦姑娘頭上。」
秦綰卿聽了失笑。
若她真的在意皇后之位,又怎會用盡心機向皇上爭取交換條件?況且天子的老婆並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尤其是敖禎的老婆。
這日午後,閒來無事的金珠銀寶在將月央宮打掃得乾乾淨淨之後,便拿著不久前秦綰卿做給她們碩大無比的蜈蚣紙鳶在院子裡玩。
畢竟她們年紀小又貪玩,可惜放紙鳶的技術實在不佳,大蜈蚣飛到天際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因為失誤,掛到了月央宮庭院裡最高的樹枝上。
兩個小丫頭哭喪著臉,在樹底下急得直跳腳,坐在院子裡翻看書本的秦綰卿見了不由得搖頭低嘆起身。
就見一身白衣的她縱身一躍,輕盈的躍上樹枝,金珠銀寶頓時更加的盯著枝頭上的主子。
「哇!秦姑娘好厲害……」
攀在樹枝上取下紙鳶的秦綰卿,由於站得極高,視野也變得寬闊,意外見到有一道黑影,那人手中似提著一只黑色袋子,鬼鬼祟祟的向不遠處的湖邊走去。
她忍不住皺眉。據她所知,月央宮位於整座皇宮最偏僻角落,平日人煙稀少,就連在宮裡當差的太監也極少會出現在這一帶。
那麼,那個男子偷偷摸摸的,究竟想做什麼?
還未等秦綰卿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皇宮裡便發生了一件怪事。
「月央湖鬧鬼?」
這日,剛剛結束早朝回到御書房的敖禎,聽見殷太極向自己稟告這個消息,不禁皺起眉頭。
「是啊!皇上,已經連續死了五個太監,而且死狀極慘,從湖裡撈上來時,幾乎都變成乾尸。」
殷太極臉上的慌張,感染了御書房裡所有的太監和宮女,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子,此刻也露出緊張的模樣。
一說起月央湖,眾人都忍不住想到二十年前,被先皇打入冷宮的蓮貴妃。
她縱使貌若天仙,仍免不了成為後宮鬥爭中的犧牲品。據說,當年她遭奸人陷害,被先皇誤解,打入冷宮,對未來絕望的她憤而跳進月央湖喪命。
從那之後,月央湖及月央宮附近,每到傍晚時分便顯得格外陰寒,久而久之,月央宮及月央湖便成了宮裡的禁地。
敖禎明知此事,卻仍下令將秦綰卿安排住進月央宮,多少是在惡整她。
可飽讀萬卷書的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鬼神。
「皇上,您千萬別不相信,那月央湖的確是古怪得很,尤其是自從秦綰卿搬到那裡之後,接二連三出現怪事。」殷太極微瞇眼,「所以老臣懷疑,最近連續幾樁小太監死在月央湖裡,很有可能和她有關。」
說著,他還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口中唸唸有詞,「天狗食日之後果然會出現災難,皇上,之前您答應秦綰卿做我大晟女謀士,實在是違抗天意呀!」
敖禎皺著眉並未接話,雖然他希望那個膽敢向自己挑釁的秦綰卿吃些苦頭,但面對國師這番明顯針對她的挑撥,還是產生了小小的不滿。
「朕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那幾個太監,也許是另有死因……」
「可是皇上,老臣的的確確已經算出我大晟近日有災難啊!若不將隱患鏟除,恐怕對我大晟不利。」殷太極憂心忡忡的道,「那月央湖真的鬧鬼,而事情全跟那日膽敢在大殿上對皇上不敬的秦綰卿有關。」
「是嗎?朕倒想瞧瞧月央湖的鬼究竟長什麼模樣。小牛子,擺駕月央湖。」
殷太極一怔,沒想到皇上竟會親自一探究竟,臉色微變,卻未加阻止。
當敖禎率著眾人浩浩蕩蕩來到月央湖,就覺得這裡較其他地方冷一些,由於樹葉茂密,湖面被遮擋得呈現墨黑色。
殷太極眼看著他就要往湖邊走去,忙不迭從旁阻攔,「皇上,切莫靠近湖水,萬一真的有鬼……」
他冷哼一聲,「朕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什麼鬼,膽敢在朕的皇宮裡四處作亂。」
推開國師,他不信邪的踱向湖邊。湖水如鏡,倏地從遠處傳來一陣鳥兒受驚飛起的拍翅聲音。
他望去只覺得湖水深不見底,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水草腥氣。
照國師說法,凡是走到湖邊的太監,皆慘遭喪命。
可他站在湖邊好一會兒,卻沒發現什麼異樣。
就在敖禎想轉身之際,突然眼前一花,不知是怎樣的一股力量拉住他的衣裳,他腦袋一陣眩暈,下一刻,整個人便不由自主的直直跌向湖裡。
身後傳來眾人的驚叫聲,他卻無法回應,不知哪裡來的一股龐大吸力,將他整個人團團束縛住,令他掙脫不開,只能任憑深不見底的湖水,慢慢淹沒了他,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聽到傳來「咚」的一聲,眼前隱約出現一道白影。
那白影離他越來越近,陡地一把將不斷下沉的他拖住,就在此時,他感到自己快沒有呼吸,那白影反身將他抱住,粉嫩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唇渡氣給他。
他睜眼努力看清近在咫尺的容顏。秦綰卿?
敖禎微訝。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迷迷糊糊中,他失去了意識。當他再度從無盡的黑暗中醒來時,一睜眼,就看到小牛子焦急的面孔,再瞧了瞧四周華麗的擺設,明白他身處在自己的朝明宮。
「皇上,您總算醒過來啦!」
小牛子大概痛哭過一場,現在眼睛還紅紅的。
敖禎揉了揉仍舊有些發暈的額頭,盯著小牛子好半晌,腦袋裡亂七八糟的畫面接二連三的跳出來。
他記得自己去了月央湖,不知為何,他站在湖邊的時候,居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拉入湖底。
就在他無法掙脫之際,就見一道白影出現,恍惚中,他看到那白影是……
「皇上……皇上啊,您該不會讓月央湖裡的水鬼給勾去了魂吧?」小牛子見主子無聲的瞧著自己,心底一涼,嚇得額冒虛汗。
聽見這話,敖禎用手敲了他腦袋一記,「什麼鬼不鬼的,朕哪能那麼容易就讓鬼把魂給勾走?」
小牛子挨了揍不但沒叫痛,反而露出滿臉的欣喜,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樂得朝天雙手直拜,「我的老天爺啊,幸好皇上沒事、幸好皇上沒事……」
敖禎不去理會他的嘮叨,只在腦海中搜尋著昏迷之前的畫面。
他的確是不相信世上有鬼,可為什麼站在湖邊的時候會覺得有東西拉他?
「皇上,這次您能死裡逃生,多虧了秦姑娘挺身相救。」
謝完了各方神靈之後,小牛子轉身,就開始向主子講述當時的情況。
「當時皇上突然掉進湖裡,大夥兒傻了,國師還不停的說是鬼魂勾人,把大家嚇個半死,這時就見秦姑娘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縱身一躍,跳進湖裡,奮不顧身的把您給救了上來……」
敖禎心頭一亂。他當時沒看錯,那白影真的是秦綰卿?!
一想到那道白影,他忍不住伸手撫向自己的雙唇。
雖說當時他的思緒很混亂,可仍舊清晰的感受到,當她柔嫩唇瓣貼過來時,他呼吸變得不再那麼困難。
明知她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幫助他,明知那並不是情人之間的吻,可為什麼只要想到那樣的場景,他的心跳就會狂亂起來?
再次看到秦綰卿,敖禎發現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奇怪。
這個女子渾身上下彷彿散發著一股魔力,深深吸引著旁人的視線。
之前面對她的挑釁,他曾下了決心要狠狠的整她一番,可最後他也僅是將她放逐到偏僻的月央宮,不聞不問。
至於她當初在自己面前誇下的海口、提出的要求,他只覺得那不過是她為了吸引自己所使的把戲罷了,畢竟天下女子有哪個不希望受到皇帝的寵愛?
「聽說是妳救了朕?」
當他在朝明宮召見秦綰卿,覺得她似乎較從前更增添了幾分勾魂攝魄的魅力。
「民女所居住的月央宮離月央湖並不遠,當時聽到有人呼救,沒想到落水的人居然是皇上……」
早知道掉進水裡的是他,她該袖手旁觀才是,畢竟只要這傢伙淹死,她很快就能恢復自由身。
可惜她天生負有正義感,一聽到有人呼救,就飛也似的跳進水裡救人。
不過萬金之軀的皇上沒事幹麼跑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溜達?
當初自己被帶到月央宮,從此被皇上徹底忽略,心底還對他狠狠腹誹了一番。
沒想到事隔多日,他居然不慎失足落水,這大概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吧?
可最倒楣的人是她,不但陰差陽錯的救了他,還為了能夠保住他的命,賠上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初吻,害得她回到月央宮後漱了半天的口。
不過後來仔細想想,倘若敖禎死去,她這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女謀士,下場恐怕也不會太好。
縱然心底對他有一肚子不滿,但表面上仍說著什麼真龍天子自有老天保佑,她有機會救了皇上是三生有幸之類的恭維話。
敖禎可不是傻子,自是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起初他還以為秦綰卿的所做所為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可事情發展到現在,他隱約感覺到,她是打從心底不想與皇家產生任何牽扯。
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得產生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不明白的感覺就暫且擱在一邊,敖禎回想起她奮不顧身躍進水裡救自己的那一幕,他不禁發自內心的感激她。
「無論如何,這次妳救了朕,朕都該對妳道聲謝。」
秦綰卿詫異。世人都說當今天子嗜殺成性,手段狠戾,是個喜怒無常、是非不分的暴君。可與敖禎接觸後,她除了發現他心機深沉、觀察敏銳之外,倒看不出這個外界傳聞的邪皇,邪惡在哪裡。
就連此刻向她道謝,也說得誠心誠意。
疑惑的抬眼,正好對上他深邃的雙瞳。
她心兒莫名一顫,急忙別過視線,深施一禮,「皇上言重了……」
「不必多禮……」
敖禎抬手相迎,一把托住她的手,柔嫩光滑的肌膚順著滑開的寬大衣袖敞露出來。
秦綰卿微微一怔,本能的想抽回手,他卻執意握住,灼熱的目光細細打量掌中凝脂般的白皙手腕。
「聽說綰卿耍得一手好劍,不知朕有沒有這個機會與妳比試幾招?」肌膚雖光滑白淨,但仍摸得出掌中有著薄薄的硬繭。
綰卿?他們之間有熟到這種地步嗎?
「回皇上,民女在入宮之前的確曾與家父學過功夫,但招式粗淺,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門弄斧。」寧願自貶也不想跟他接近。
敖禎微揚唇笑。這女人果真使出渾身解數想避著他。
「朕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好不好?秦綰卿心裡回應。
皺了皺眉,她覺得今天的皇上比起以往那個皇上略有不同。
忍不住抬眸,帶著警告意味瞪了他一眼,殊不知她這帶著嗔怒的一瞪,竟有著無限風情。
敖禎被她看得心底發癢,突然覺得自己曾經所接觸過的女子,沒有一個能與秦綰卿相提並論。
就連不遠處的小牛子,也從自家主子的眼中看到了幾分慾望。
「皇上,國師在宮外求見……」
不巧出現的小太監打破了這一刻的曖昧,秦綰卿也趁此機會,急忙抽出自己的手站到一邊。
敖禎有些惋惜的皺了皺眉,手掌中仍殘留著撫過她肌膚的觸感,但國師已踏入殿內,他不得不回神。
「老臣見過皇上……」
殷太極晃著肥壯身子來到朝明宮,見秦綰卿也在這裡,當下冷下臉。「皇上,這個妖女怎麼會在這裡?」
妖女?!
不但秦綰卿對這個詞很反感,就連敖禎也皺起眉頭,有些不太高興。
他氣急敗壞的指著她的鼻子罵道:「皇上,您之前險些喪命於月央湖,全是這妖女所害的啊!」
「喂,你這老頭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秦綰卿向來行得正坐得端,什麼妖女不妖女,你可不要含血噴人。」
早在入宮之前,她就聽聞國師殷太極權勢滔天,他說一沒人敢說二,今日一見果然囂張得很。
仔細追究起來,這次她之所以會被迫入宮,也是拜這死胖子所賜。如果不是他為了討好皇上各地召選美女,她現在還留在雙喜縣,做她秦家的大小姐。
「國師,雖然你是本朝元老,可有些事也不能妄下定論。」
「皇上,老臣並非胡亂栽贓,實在是自從秦綰卿入宮之後,宮裡便怪事連連,先是天狗食日,接著,月央湖又出現鬼怪害人,若不是皇上有真龍護體,這次恐怕……」
「可朕的命是綰卿救下的。」敖禎冷睨了他一眼,對他這種說法十分不屑。
殷太極卻不肯善罷甘休,「是她招來鬼怪,再演出這場戲,目的是想迷惑皇上啊!」
秦綰卿聽了很想笑。這死胖子也太會胡扯了!「世上哪有什麼鬼怪,國師你是不是民間野史看多了,在皇上面前竟敢胡言亂語?」
「妖女,妳休在皇上面前詆毀本國師,月央湖鬧鬼,可是皇上親眼所見,否則那天好端端的,皇上怎會失足落水?」
說到這件事,敖禎心裡也覺得不對勁。
那天他的確感覺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將他扯入湖中。
而他原本水性極好,就算真的落水,也不至於會陷入幾乎喪命的險境,可不知為何,落入水中之後,他就頭腦發暈,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發軟無力。
見他皺起眉頭不再講話,秦綰卿也覺得事有蹊蹺。
猛然間,她又想起數日前她躍上樹枝幫金珠銀寶取紙鳶時,無意中發現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莫非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
「國師,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打賭?」
「沒錯。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月央湖鬧鬼,不如我們就賭一賭,如果月央湖真的有鬼,我秦綰卿的性命,任國師隨時來取。」
見殷太極面露算計之色,她接著又道:「可若是被我查出月央湖並無鬼怪,國師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妳賭得起嗎?」他一臉不屑。
「莫非國師不敢與我打賭?」
「本國師豈會怕妳一個毛頭丫頭?」對於月央湖鬧鬼一事,他十分有自信。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請皇上做證人。」她笑著看向敖禎。
當敖禎的視線被秦綰卿那不肯服輸又略帶調皮的目光緊緊纏住的時候,心頭不由得一悸。
這丫頭真是好大的膽子,雖說心底明白她並不會真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可她就這麼輕易的將性命做賭注抵押給別人,還是讓他產生了幾分怒意。
為了賭約,秦綰卿、殷太極以及當朝天子,帶著大批人馬來到月央湖。
當她準備向湖邊走去時,敖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那裡很古怪,妳要小心些。」
秦綰卿一驚,因為她清清楚楚的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閃即逝的擔憂。
他在擔心她?
「皇上,您說這湖有古怪,那可還記得在您落水之前,有發生了什麼怪事?或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倒是沒看到,不過……當朕走到湖邊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覺得頭暈,接下來,整個身體就不受控制。」
秦綰卿斂眉想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一旁的殷太極冷哼一聲,「妖女,在皇上面前妳還想耍什麼把戲?」
不理會他的嘲弄,她在湖邊繞了一圈,先找到了一根半人高,手腕粗的木棍。
眾人不解的看她拿著木棍走向湖邊,舉著木棍探到湖面之上。
轉瞬之間,就見那木棍似乎被什麼東西拉扯著,秦綰卿動作極快的轉身將那棍子插到泥土裡。
一接觸到陽光,那東西很快呈現出形體,慢慢的從透明變成了乳白,一個類似章魚的東西緊緊攀住木棍,很快因為脫水而死在眾人眼前。
敖禎等人皆面露驚懼之色,殷太極也張著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綰卿拍了拍手,衝著眾人微微一笑,「作怪的就是這個傢伙。」
「秦……秦姑娘……這是什麼東西呀?」
好不容易回神的小牛子問出眾人心底的疑問。
「這東西的名字有很多,不過民間一般都叫它水母,長年生活在水裡,身體呈透明狀,一旦離開水很快便會喪命。」
說著,她看了敖禎一眼,「水母本身擁有一種毒素,一旦有人接近,牠便會用觸手攻擊,使人暫時陷入眩暈,落入水中之後,便會成為牠的食物。」
想必那日她無意中看到的黑衣人,就是將這個東西放進了湖裡。
「聽起來好可怕……」小牛子直起雞皮疙瘩。
「這麼說來,朕那時之所以會失足落水,都是這東西搞的鬼?」
想到自己險些成為這東西的食物,敖禎就不由得一陣噁心。
「皇上,您切莫聽這妖女胡言亂語,什麼水母,那根本就是這妖女弄出來的怪物……」此時的殷太極,表情有些扭曲。
「國師,我不知道你為何一次又一次用盡心機抹黑我?但關於水母的傳聞,史書上的確是有記載的,若你不信,可以抽時間回去仔細查查。
「另外,剛剛我已經向國師證明了這世上並沒有鬼怪一說,這是否意味著,國師已經輸了這次打賭?」
「妳……」
「皇上可為我們作證,莫非你害怕想反悔了?」
殷太極一時語塞,求救的看向皇上。
「願賭服輸。」敖禎沒有幫忙的意思,眼底全是那個聰慧可人的秦綰卿。
見皇上不肯幫忙,他氣急敗壞,恨恨的瞪著她,「妳想讓本國師做什麼?」
「我的要求很簡單。」她微微一笑,「希望國師從此退出朝廷,告老還鄉!」
第三章
當日,秦綰卿那句「退出朝廷,告老還鄉!」就像一根索命繩,將風光一時的殷太極徹底從大晟王朝的政局上硬生生的抹去。
這件事就像一道雨後天雷,轟動了整個大晟朝野。
誰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女謀士,竟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將手握重權、滿朝文武聞之色變的國師給送出了京城。
表面上看來,殷太極的確是因為和秦綰卿賭輸而遭此下場,但仔細一想,若當今天子不肯點頭答應,誰又能動得了位高權重的國師?
說來說去,敖禎不過是藉著這個賭約,順水推舟除掉殷太極的勢力。
經由此次事件,眾人也看出了一個事實——
敖禎站在眾人的頂端,表面上不動聲色的任由一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動作,實際上他早將每個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只要有機會,隨時鏟除。
即使是三朝元老的國師也一樣。
當時殷太極曾卑微請求,他只是冷冷笑說:「身為我大晟的國師,若在這個時候反悔,豈不是丟了我大晟的面子?況且你年紀也大了,趁著這次機會告老還鄉,也能多享幾日清福。」
這番話,直接將殷太極所有的後路統統堵死。
事後,敖禎從探子的口中得知,那隻水母的確是殷太極為了陷害秦綰卿,故意派人送進月央湖。
沒想到秦綰卿聰明絕頂,一眼便看出端倪,不但十分巧妙化解了自己的危機,而且還斷了殷太極的官途。
敖禎不由得對她更加另眼相看。
被封為第一女謀士的秦綰卿,在殷太極離開京城後,也正式步上了屬於她的仕途。
而原本就對她有些不滿的文武大臣,雖然看不慣女子與他們同朝為官,但聖命難違,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莊嚴肅穆的朝堂之上。
不過,上朝第一天,秦綰卿就因在大殿之上向皇上提議舉辦科舉,向民間招賢納士而慘遭眾臣反對。
在她看來,大晟是個在各方面都極具缺陷的朝代,朝中官員就像皇族一樣,採世襲制,而一般的黎民百姓即便身懷絕技、滿腹經綸,也沒有機會入朝為官。
要想使國家更為強盛,廣招賢才十分重要,她才開口提出科舉這個方法。
但秦綰卿這一席話,卻在原本平靜的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生下來便享受榮華富貴的官員們,怎能容許平民來分一杯羹?為了自己的前途,強烈表示反對,甚至攻擊提出這件事的秦綰卿。
敖禎為了避免事態越來越嚴重,當下宣佈退朝。
下朝後,他便命唯一沒在朝堂上表示反對的丞相陳有道和秦綰卿,隨他入御書房。
雖然貴為一朝丞相,可由於陳有道性格溫和,待人有禮,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朝廷上下對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丞相都十分尊重。
前些日子他告假回鄉,剛回到京城,便聽說朝裡多了一位姓秦的女謀士。
一打聽,才知道秦綰卿居然就是他得意門生秦書遠的長女。
而秦綰卿在入宮之前,也曾自她爹爹的口中,對這位鶴髮童顏,深謀遠慮的老丞相十分敬重。
「秦姑娘,妳能否將這科舉制度說得更詳細一些?老臣有很多地方不解,比如妳說的什麼狀元、探花……」
幾人來到御書房後,陳有道便問出心底疑問,就連從頭到尾沒發表任何意見的敖禎,也表現出濃濃的興味。
「所謂的狀元、探花、榜眼這種稱謂,不過是區分官級大小的一種標誌,科舉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朝廷能在平民百姓中,招選出真正有能力的治國奇才……」
面對皇上和丞相殷殷期盼的目光,秦綰卿毫無保留的將自己上一世的知識,以這個朝代的人所能聽得懂的方式,一五一十的講述出來。
她認為,要想使一個國家真正的富強起來,身為帝王者除了應該擁有霸氣以及膽識之外,更要學會如何利用手中的權力,駕馭那些真正有能力、有勇氣的臣子將領。
有文武兼顧,並且學會知人善用,才能增強國力。
大晟雖然領土廣闊,但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差距太大,更有一些權貴仗著自己的出身欺壓百姓,為所欲為。
這樣的狀態,時間一久,勢必引起人民的怨懟,當這種怨懟的規模越來越大,就會出現叛亂的局面。
一旦內亂產生,外患必會乘虛而入,可想而知,大晟將永無寧日。
但平民若也能入朝為官,情況就不同了,貴族的特權減少,與平民之間差距縮小,平民得到翻身的機會自然怨懟也會減少。
敖禎在位七年,這番言論,未曾有人敢提及。
在他佈滿血腥的帝王之路上,他始終堅信,皇權是不可侵犯的,既然他身為天下之主,必能將大晟統治得有聲有色。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自以為不可侵犯的皇權地位,極有可能因為他的治理不善而慘遭覆滅。
就連一向以智謀著稱的陳有道,也被秦綰卿的這番話給震住。
「這麼說來,我大晟在治國政策上,的確還存在著很多不足啊。」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陳有道突然向坐在桌案後的敖禎深施一禮,「老臣今日要向皇上道一聲恭喜。」
「哦?丞相口中的恭喜,從何而來?」
他撫著銀色鬍鬚,衝著秦綰卿嘿嘿一笑,「皇上能得秦姑娘鼎力相助,我大晟的未來將不可估量。」
「丞相過獎了,綰卿剛剛那番言論不過是隨興而發,還望丞相多出言指點。」
「秦姑娘不必多禮,妳爹秦書遠雖然只任雙喜縣的小小縣令,但他為人清廉,辦案嚴明,一向深得老夫喜愛,沒想到他教導出來的閨女更為聰慧過人,讓老夫佩服啊。」
說著,他曖昧的瞟了自家皇上一眼。
「不過老夫覺得奇怪,既然當初秦姑娘是以秀女的身分被選入宮中,怎麼不進入後宮,卻執意要做一名女官來輔佐皇上?在老夫看來,秦姑娘才華橫溢、知書達禮,若入後宮,必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他這句「皇后」剛說出口,秦綰卿的臉色刷地變白。
御案後的敖禎,則因為她的變臉而心生不悅。
好歹他也是一國天子,再加上丰神俊朗的容貌,天下女子無不渴望成為他的妃子,而她卻恨不得離他遠遠的,難道他敖禎就真的這麼不合她的眼?
「皇上身為一國之主,後宮必定美女如雲,綰卿雖自恃有些文采,可若真比起後宮那些多才多藝又貌若天仙的娘娘,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啊。」偷瞟了不遠處的敖禎一眼,她真心希望他最好別把奇怪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可諱言,如果單單從欣賞的角度來看他,若在二十一世紀,像敖禎這樣的男人絕對也是女人眼中的搶手貨,她恐怕也會被他吸引。
可她沒忘了自己現在所處的是封建朝代,皇帝所代表的,就是他會無止境的將不同類型的女人娶進後宮。
她可沒興趣與一群女人爭老公,更何況她們還個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
陳有道撫鬚一笑,明白這謫仙般的小丫頭心底在打什麼主意。
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不被榮華富貴所吸引,看清什麼是自己要的,什麼是自己該放棄的。
敖禎卻被她那番話說得心頭一窒。
什麼後宮中多才多藝又貌若天仙的娘娘,雖然不久前他才納了一批妃子入宮,可那些女人加在一起,也不及眼前的她。
見兩人一個追一個躲,陳有道也不點破。
三人又聊了一陣治國之策,他便尋了個機會起身告辭。
秦綰卿也要跟著一起告退,可小牛子卻在這時來到御書房告知該用午膳。
「綰卿應該也餓了吧,不如隨朕一起用膳可好?」
她剛想拒絕,就聽敖禎又道:「剛剛妳和丞相說的那番話,朕還有許多地方不甚了解,不如就趁著用膳之際,妳再給朕具體的解說。」
皇上都將姿態放得這麼低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
皇家的午膳豐盛而奢華,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小牛子很會看人臉色,知道主子最近對秦姑娘極有興趣,便故意將她的座位安排在主子的身邊。
敖禎心底一樂,忍不住賞了小牛子一記讚許的眼神。
席間,他象徵性的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秦綰卿很快便幫他解惑,並巧妙的選擇合適的用語,盡量將她所知的一些治國之策都講述出來。
他聽得入迷,一方面發自內心欣賞她給自己帶來的驚喜,另一方面,又懊惱當初幹麼答應她永不入宮的要求。
看著她的紅唇張張闔闔,表情生動自然,說到高興之時,臉上還會不自由主的浮現動人的神采,頓時他整顆心全被她所佔據。
說了好一會兒,秦綰卿這才發現旁邊的敖禎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桌上的菜居然一口也沒碰。
她皺起眉,不解的問:「皇上,您怎麼都不吃?」
敖禎微微一愣,但很快的回神,搖頭道:「朕並不餓。」
「這可不行哦。」她一本正經的指了指桌上的飯菜,「想要有個健康的身體,一日三餐不可少,而且每種食物都含有不同的營養,不能挑食,皇上您每天忙於朝政,費神費力不說,若再餓一頓飽一頓的,對身體的傷害可是很大的。」
她想到自家老爹也是三餐不定,便忍不住開口訓斥。
「別以為現在還年輕,就隨便糟蹋自己的身子,現在或許不會怎麼樣,等上了年紀,有你苦頭吃。」
說著,她習慣性的抓起一片菜葉鋪到盤子上,用筷子夾了些肉片、蘑菇,再塗了些醬料仔細包起來,遞到敖禎面前。
「這種吃法很可口,而且還……」
當她發現眼前的面孔是敖禎而不是她爹時,秦綰卿猛然一驚。老天,她怎麼這麼糊塗,這是皇宮,而不是秦家大宅啊!
敖禎覺得她驚訝的神情十分可愛。她之前總是一本正經,還拚命與他保持著距離。
可剛剛那一剎那,他居然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呆愣神情。
微笑接過她遞來的菜捲,他心滿意足的咬下一口。「朕真沒想到,妳教訓起人來挺有模有樣的。」
「請皇上恕罪……」
她剛想起身,便被敖禎壓了回去,「別把朕當成一個沒事就給人定罪的暴君,朕厭煩那套,每天看著那些大臣戰戰兢兢的模樣已經夠煩人的了。」
秦綰卿愕然。人人都說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不久前還誅殺後宮嬪妃,鬧得天下皆知啊!
似乎看出她心底的疑惑,敖禎也不解釋,用力咬下半口菜捲,這種吃法的確很爽口,可是一口咬下去,塗在菜葉上的醬料卻沾到了他的頰邊。
堂堂天子,一身耀眼的龍袍,渾身散發說不盡的威嚴,可頰邊那塊小小醬料,卻將這氣勢毀得一滴不剩。
不遠處的小牛子看得嚇了一跳。主子何時出現過這種糗樣?兩旁伺候的宮女太監更不是敢將目光望向他們。
唯有秦綰卿瞧他這副模樣,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突然發現,其實傳聞也不是全然可信,至少現在的敖禎,雖然頂著一張足以迷惑女人的俊美面孔,可頰上的那一小塊污漬,卻讓他看起來可親,毫無半點暴戾之氣。
「皇上先別動。」她掏出一塊帕子,輕輕將沾在他頰邊的醬料抹去。
敖禎瞧著她的笑怔愣了好一會兒。隨著她的擦拭,該死的,連同他的一顆心也被揉得心神蕩漾。
不久之後,敖禎便頒下聖旨,各省各州大肆舉辦科舉,廣納賢才名仕。
雖然朝中上下仍有人極力反對,但在丞相陳有道及皇上的幾個心腹重臣的鼎力支持下,最後這道聖旨還是頒佈下去。
這道旨令很快便引起轟動,一些飽讀詩書,想要對國家盡一分心力的年輕人,紛紛報名參加考試。
而老百姓也對皇上頒發的這道聖旨讚嘆連連,民間到處都傳揚著當今皇上實乃聖明之君。
當陳有道將這些消息傳到敖禎的耳中時,他忍不住冷冷一笑,「朕記得,朕在百姓的心目中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君呢。」
雖然嘴裡說得冷淡,但心底卻十分欣喜。
而帶給他這一連串歡樂的不是別人,正是最近一直陪在他身邊忙前忙後,令他越來越放進心裡的秦綰卿。
隨著科舉制度的推行,掀起了民眾報效國家的熱潮。
炎熱的夏季,也在人們不知不覺間悄悄來臨。
最近天氣異常悶熱,自從月央湖鬧鬼事件結束之後,秦綰卿時不時就帶著金珠銀寶去那裡散步納涼。
大概是她的能力受到了肯定,敖禎幾次提出要幫她換一個華麗的宮殿,但她都婉言拒絕了,一方面是住習慣了,一方面是不想在私下太過接近他。
在相處的過程中,她慢慢發現敖禎如果脫去皇帝的外衣,其實是個很值得欣賞的男子。他聰明、理智、豪爽、大器,根本不像個暴君,真不知外界為什麼會扣他這頂大帽子?
午後,秦綰卿一邊走一邊想,帶著這幾日整理出來的東西準備去御書房見駕,剛剛來到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道怒吼,接著,傳出摔東西的聲音。
守在門口的小牛子臉色一白,「秦姑娘可有什麼要事?若無,奴才勸妳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進去見駕,否則下場通常都會很慘。」
「發生了什麼事?皇上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小牛子見四下無人,仍小心翼翼的用手半捂住嘴,低聲的說:「半個時辰前,邊關的探子來報,似乎傳回很不好的消息。」
秦綰卿頓時了然。幾日前就聽皇上說,最近大晟與東蜀關係十分緊張,看來兩國邊界一帶的衝突似乎更加激烈了。
她進入御書房,就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跪趴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求饒。
「奴才該死,求皇上開恩……」
敖禎負手在御書房踱著步,見兩個太監又是哭又是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兩個沒用的東西,連茶也奉不好,笨手笨腳!小牛子,還不把兩個蠢東西拖出去賞板子……」
門外的小牛子一聽,忙不迭入內。
秦綰卿見狀,竟上前踢了那兩個小太監一人一腳。
「你們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在宮裡伺候了這麼久,怎麼敢給皇上惹亂子?真是沒用透頂。」她罵了一陣,轉而看向敖禎,「皇上,對付這種沒用的奴才,就該命人把他們扔出去亂棍打死才能解恨。」
敖禎、小牛子以及那兩個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小太監,全因她這番話傻住了。
他們印象中的秦綰卿是個識大體、心地善良的美人,可現在……
「不過話又說回來……」
就在眾人詫異的當下,又見她換上討好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那兩個小太監。
「最近天氣可真是熱,這兩個奴才要是直接被掌板的人打死了倒還好,就怕打不死,還得給他們灌湯餵藥的,不但浪費太醫院的藥,皇上看了也煩心。不如這頓打皇上先記著,等下次這兩個不長眼的奴才再犯事,一併處罰也不遲啊。」
小牛子終於回過神來。原來秦姑娘是轉個彎替他們求情呢。
原本心裡有氣的敖禎被她這麼一和,頓時失去了罰人的興致,心底明白她是換個方式讓自己發洩怒氣。
見他沒反對,秦綰卿趕緊朝兩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還不快點滾出去做事。」
兩個小太監驚恐的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沒反對,便急忙向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轉身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小牛子終於放下心,識趣的退了出去。看來皇上果然對秦姑娘與眾不同啊。
「妳膽子可真不小,連朕要罰的人也敢放,妳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讓妳替那兩個不長眼的奴才挨板子嗎?」口中雖是這麼說,心底的怒意卻早在她出現之後消去大半。
秦綰卿笑容滿面的向他行了個大禮,「若綰卿挨一頓板子能讓皇上消氣,這頓板子綰卿挨了也值得啊。」
敖禎終於被她逗笑,無奈的搖搖頭,伸手將她攙了起來,「朕說過,以後若沒旁人,不必行此大禮。」
「皇上小心!」
他過來扶她時,險些踩在摔破的杯子碎片上,她趕緊拉著他的手臂向旁處挪了挪,隨即彎身去撿那一地碎片。
「別撿那東西,會傷到手。」
「我若不撿,搞不好會傷到皇上……」
敖禎心頭一顫,有種異樣的感覺滿溢心中,他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她蹲在自己面前,將那細小的碎片一塊塊撿到盤子裡。
活了這麼多年,他聽過太多恭維奉承的話,卻從來沒想過,一句短短的擔憂、一個真誠的眼神,竟會讓人情不自禁的陷入感動之中。
直到將所有的碎片都拾到盤子之後,她才慢慢起身,一抬頭,就看到敖禎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眼中的光芒異常魅惑人心。
她當下耳根子一紅,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總覺得這樣的眼神盈滿赤裸裸的慾望。
秦綰卿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皇上因為何事發這麼大的火?」她努力轉移話題,實則心底也有些緊張,怕自己陷入不該有的情緒當中。
很快回過神的敖禎挑了挑眉,轉身將御案上的一份摺子遞給她看。
她仔細一瞧,臉色也微微一變。
原來邊關一帶最近發生了戰事,東蜀兵力甚強,大晟連連慘敗。
最可恨的是,那群東蜀士兵居然燒了大晟的糧草,還大張旗鼓的留下字條,說什麼東蜀戰神到此一遊。
此種行徑分明是沒把大晟放在眼中,身為一國之主的敖禎,怎可能嚥得下這口氣。
「朕氣的並不是東蜀囂張,而是氣我大晟那些統率邊關大軍的將領,居然讓敵軍如此侮辱大晟!」
「看來我國在軍事管理上,的確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加強。」她拉著敖禎坐到御案後,「皇上,今日我來見駕,可不是專程來給那兩個小太監求情,您先消消火,看看我剛剛弄好的這個東西。」
說著,她從衣袖裡掏出一份很厚的摺子,敖禎好奇的接過翻看,越往後看,他的表情越加興奮。
「一個國家要想強大,軍隊的力量是不可少的,可要訓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大晟在軍事方面,欠缺太多東西,這是我近日整理出來的一些治兵之策,請皇上過目,看看這些對提振我大晟軍隊實力有沒有實質作用。」
敖禎聚精會神看著厚厚的摺子。這像是一本天書,縱使他身為帝王多年,這本摺子仍舊帶給他不小的震撼。
他一頁一頁慢慢的翻看,有時皺眉、有時欣喜,更多的是對這本摺子的愛不釋手。當他終於將最後一頁看完,才發現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
「綰卿,朕何其有幸遇到了妳……」
正想回頭去叫人,敖禎才發現她早已倚在離他不遠處的桌子旁,沉沉睡去。
「皇上,現在已經將近子時了。」
始終守在門口的小牛子聽見主子的聲音,這才敢入內小聲提醒。
「秦姑娘見您看摺子看得入迷,就沒敢打擾您,還吩咐奴才命廚房煮參湯,說等皇上忙完了,要您把湯喝了……」
敖禎頓覺心頭一暖。這種被人惦記、被人關心的滋味,是他從前二十幾年中從未體驗過的。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秦綰卿身旁,細細打量她絕美的容顏,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看著她,一顆心也被無法言喻的幸福裝得滿滿的。
沒來由的,他突然很想將這副嬌軀擁入懷中,好好疼愛一番。
「皇上,時辰不早了,奴才叫醒秦姑娘,讓她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要打擾她,她陪了朕整整一個下午,肯定累壞了。」
說完,俯下身,敖禎將早已經熟睡的秦綰卿輕輕抱起,直往不遠處自己的寢殿朝明宮走去。
小牛子張大了嘴。天哪,難道皇上今晚想召……秦姑娘侍寢?
第四章
翌日清晨,秦綰卿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是兩條雕工精美翱翔的五爪金龍,就連她身上蓋著的被子也同樣繡滿了象徵皇權的金色巨龍。
這不是她的房間!
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一掀帳簾,便有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宮女迎上前來。
「秦姑娘,您醒啦?」
「這是哪裡?」環顧四周一圈,整個臥室金碧輝煌,她心下一驚,不敢承認自己心中的答案。
「這是皇上的寢殿朝明宮。」
其中一個小宮女衝著她溫婉一笑,「皇上已經去上早朝,臨走前吩咐奴婢等人待秦姑娘醒來後一定要好生侍奉。秦姑娘,後面有座溫泉,您要先去泡個澡嗎?」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怎麼會睡在敖禎的寢宮之中?
記得昨日午後,敖禎對她送去的摺子十分感興趣,整個人都沉迷其中,害得她不好意思說要走。
原想等他看完,自己好抽身回月央宮休息,後來不知怎的,大概是天熱犯睏,加上敖禎一直沒理會她,便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沒想到再醒來時,居然睡上了他的床。
真是該死!
都怪她每次遇到意氣相投的人都會毫無心機的和人家打成一片。
自從發現敖禎值得深交後,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與他交心,日積月累下,兩人的關係竟慢慢從君臣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再這樣發展下去,她很擔心單純的君臣關係,早晚會因為彼此的過度投入而一發不可收拾。
「秦姑娘不必擔心,昨天晚上皇上住在外殿,為了避免秦姑娘的名聲受損,皇上還特地吩咐奴婢等人不得將秦姑娘留宿一事宣揚出去……」宮婢似乎看出秦綰卿眼裡的擔憂,忙不迭向她開口解釋。
這一刻,她對敖禎是心存感激的。
「兩位的體恤綰卿在這裡先行謝過,不過這裡終究是皇上的寢宮,既然綰卿已經清醒,再留在這裡總是不妥,綰卿這就離去,還望兩位能替綰卿向皇上道謝。」
說了一番客套話後,又打賞了兩人幾顆金豆子收買人心,她便急急忙忙的回到月央宮。
昨晚一夜未歸,金珠銀寶難免擔憂。
幸好小牛子是個心細的奴才,為免宮裡傳出流言,事前便派了個心腹小太監去月央宮傳話,告訴她們,她們的主子與皇上議事,暫留朝明宮,兩人也就沒多問。
回去後的秦綰卿,心情始終不能平復。
如果再和敖禎君臣不分的相處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失了自己的心。
由於今天不是大朝,她便留在月央宮老老實實的看看兵書翻翻宮史,腦袋裡則天南地北亂七八糟的亂想一通。
直到晌午時分,宮裡派來了個小太監,說皇上今日請了幾個大臣在宮中用膳,要她也一同赴宴。
秦綰卿聽了臉色微僵,一想到要和敖禎見面,不知怎的,本能的就想逃避。
更何況昨天晚上她還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一整晚,如果現在見面,避免不了尷尬,還是拒絕的好。
「麻煩小公公回覆皇上,我身子有些不適,也沒什麼胃口,萬一席間影響了皇上與眾位大臣的食慾,那可就罪過了。」
小太監見沒把人請去,臉色有些悻悻然,但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向秦綰卿深施一禮,轉身回去覆命了。
本以為打發了小太監後就能換來安靜的下午時光,沒想到不出半個時辰,竟有太醫奉皇上之命前來問診。
她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敖禎到底在想些什麼?該不會真以為她生病了吧?
一番折騰忙碌,太醫給她的答案是,天氣炎熱造成食慾不振,多加休息,用膳時吃些開胃的食物,症狀很快就會消失。
太醫走後,金珠銀寶忍不住驚呼連連。
「剛剛那位李太醫可是皇宮裡專門給皇上看病的神醫啊,秦姑娘,真沒想到皇上居然如此重視您,您才剛喊不舒服,皇上就派人來瞧了。」
秦綰卿難得被兩個小丫頭說得面紅耳赤。
其實金珠銀寶只是單純的以為皇上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重視當朝第一女謀士,畢竟主子的一些諫言和理論為大晟帶來了許多好處。
是秦綰卿自己心裡有鬼,總覺得最近敖禎看她的眼神變得很奇怪,才覺得小丫頭話中有話。
豈料午時剛過,月央宮內竟響起皇上駕到的傳呼聲。
「綰卿,朕聽太監說妳身子不舒服,食慾極差,剛剛李太醫告訴朕,妳是因為最近太過勞累休息不夠,再加上天熱難耐,導致身體發虛……」
還未等月央宮眾人起身見駕,就見敖禎闖了進來,也不理會金珠銀寶嚇得花容失色的小臉,直往秦綰卿走了過去。
「皇上……」她也被敖禎的到來嚇了一跳。
「好好坐著,別跪來跪去的,大家都是自己人,無須多禮……」
金珠銀寶相互對視一眼。皇上與秦姑娘什麼時候變成自己人了?
秦綰卿朝天翻了個白眼。
看吧,怕什麼來什麼,她拚命想掩飾兩人之間的曖昧,敖禎卻偏要向眾人宣示他們之間關係匪淺。
隨後跟過來的小牛子也是一臉無奈,回想起剛剛主子正與朝中幾個大臣在御花園用膳,突然聽傳話的小太監說秦姑娘身子不舒服,立刻傳人去叫李太醫前往月央宮問診。
等李太醫將秦姑娘的病情一五一十的講給主子聽之後,主子的椅子便像長了刺一般,他怎麼也坐不住。
午膳才用到一半,便找了個藉口將幾個大臣打發走,隨即急急忙忙趕到月央宮找人。
小牛子朝著屋裡呆愣的金珠銀寶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趕緊閃人,別留在這裡礙皇上的眼,兩個丫頭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的離開房間。
當室內只剩下敖禎和秦綰卿二人時,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十分詭異。
「皇上,我沒事的,是李太醫把情況說得太嚴重了。」
「李太醫是朕最信任的太醫,他不但醫術高明,而且從來都不敢騙朕。」他略帶責怪的瞪她一眼,「妳身子不舒服怎麼不與朕說呢?幸好這次發現得早,否則長此以往,身子可是會拖壞的。」
說話間,大手已經摸向她額頭,又用手背探了探她臉頰,「太過勞累了嗎?都怪朕不好,整天抓著妳談國事,把妳的身體都給忽略了。」
秦綰卿見自己的雙手被他抓了過去,一會揉一會捏,再瞧他眼底盡是對自己的擔憂,不禁心生愧疚。她不過是為了避開今天的午膳而隨便扯了個小謊,他就緊張成這樣……早知會這樣,午膳她說什麼也該露個面。
「皇上,您再這樣,會引起別人誤會的。」
「誤會什麼?」敖禎一本正經的反問。
這傢伙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她不信他不明白。
試著想扯回自己的手,敖禎卻像同她作對一樣抓得死緊。
「您是君我是臣,這樣大張旗鼓來到臣子的房裡噓寒問暖,若傳揚出去,不但文武百官會覺得於禮不合,就連您宮裡新納的妃子們也會對我產生敵意。」
她最近可是聽說了,皇上雖把那些美人召選進宮,可臨幸的次數根本就少得可憐,好多嬪妃們都在私底下抱怨。
可敖禎整天不是上朝就是在御書房裡和臣子們商談國家大事,根本就把他的那些妃子們給拋到了腦後。
雖然他不臨幸其他女子,讓她心底忍不住有幾分竊喜,但長此以往,她肯定會成為後宮那些女人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敖禎卻被她緊張的模樣給逗笑了。
「誰讓後宮裡那些女人加在一起,也不及綰卿一人吸引朕的目光呢。」他這話說得放肆,連目光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收斂,「綰卿,別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朕不會介意。」
「可是我介意。」
「妳介意什麼?」
「皇上,當初您親口答應過我,絕不動將我納入後宮的念頭。」
這話令敖禎的臉色微微一變,「陪在朕的身邊,就讓妳那麼難以忍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妳這小狐狸,當初肯定算準了朕會掉進妳設下的圈套,才逼著朕答應妳那個見鬼的要求。」
「什麼圈套?皇上您可別誣陷好人。還有,您可別把狐狸這詞用在我身上。」她含怒瞪了他一眼。
敖禎覺得這女人每次瞪自己的時候,雙眼中都充滿無限風情,明明帶著嗔怒,可他總覺得她是在對自己拋媚眼,把他一顆心攪得七葷八素。
他忍不住懊惱,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要使盡手段將她納進自己的後宮,哪像現在,看得見吃不著,還要守著那什麼見鬼的約定,陪她玩君臣遊戲。
他心中嘆息,卻也收斂了自己的行為。
這女人性子倔強,真把她逼急了,讓她捲起包袱偷偷逃跑可就得不償失。
「其實朕今日來找妳,是想問問妳的意見,如今我國與東蜀關係緊張,相信戰事很快就會爆發,妳覺得朝中武將,哪個比較合適前往邊境統帥三軍?」
見敖禎收起調戲的心思,她也不好意思再給人家臉色看,便正色答道:「我心中的確有個不錯的人選。」
「哦?說來朕聽聽。」
「耿忠良,皇上對他的印象如何?」
敖禎挑挑眉頭,「若朕沒記錯,妳說的這個耿忠良,是已故老將軍耿元征的兒子吧。」
她笑著點頭,「正是此人。」
「可朕記得此人性格木訥古板,在朝上並不受人喜愛。」
「沒錯,他雖身為武將之後,可在朝中一直不受重用。這次我之所以舉薦他,是因為不久前,我曾看過他寫的幾篇作戰之法,發現他雖然為人木訥死板,可戰術卻十分巧妙。
「東蜀的兵力十分強悍,想要將他們的氣勢打壓下去,龐大的軍力是必要的,但在用兵上面也必須多花一些心思。」
敖禎認真聽她從頭到尾分析了一遍後,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聊著聊著,外面天色又暗了下來。好像每次和她在一起,時間都過得非常快。
眼看陪自己講話講到口乾舌燥的秦綰卿,喝光了兩壺茶水又打了六次呵欠,敖禎也知道自己該走人了。
「既然妳這麼看好耿忠良,明日待朕召他進宮時,妳便隨朕一起考他一番,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有沒有能力擔當這個重責大任。」
「好的,雖然在朝會上與耿將軍有過幾面之緣,可始終也沒機會同他講話,既然有如此,藉此機會,我就好好會會這位耿將軍。」
敖禎閒言臉色一冷,皺著眉捏她的臉頰一記,「耿忠良今年二十有五,可據朕所知還未娶妻,到時妳可不要給朕亂惹是非。」
一想到秦綰卿要頂著這張俏臉見別的男人,他心底便忍不住泛酸。
無辜的揉著被捏痛的臉頰,她含怒瞪了他一眼,「時候不早了,皇上快回宮休息,明早還有大朝呢。」
她越趕,他越死賴著不想走,朝她一笑說:「昨晚妳霸著朕的龍床呼呼大睡一夜,可到現在連句謝謝都沒與朕講。」
提及昨夜之事,秦綰卿頓時耳根子通紅,急著為自己辯解,「什麼霸佔?我分明是……」
敖禎真是越來越可惡,明明是他死皮賴臉的把她抱進朝明宮入寢,現在卻來指責她霸佔他的龍床。
見她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敖禎心情頓時大好。
他面露邪笑起身,「好了,朕也不是個小氣之人,反正那龍床夠寬夠大,下次妳若有需要,朕不介意分一半給妳睡。時候不早了,朕也該擺駕回宮了。」
在她的怒氣爆發之前,他理了理袍子,笑呵呵轉身離去。
秦綰卿被他氣得直磨牙。這可惡的臭皇上!
耿忠良,人如其名,耿直、忠誠、善良,但缺點就是木訥外加死心眼。
在他的觀念裡,男人就該頂天立地報效國家,而女人就該留在家裡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前不久朝堂之上突然多了貌若天仙的秦綰卿,眾人都說,她是當今天子最倚重的重臣之一。
耿忠良卻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秦綰卿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除了她那些五花八門的奇怪心思外,最重要的,還是靠她那張人見人愛的絕色臉蛋。
所以,當皇上宣他進宮見駕,並笑著問他,對當朝第一女謀士秦綰卿有何看法的時候,他當然一古腦的把心中的想法毫不修飾的說出來。
「微臣身為一介武夫,對那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自然是一竅不通,雖說秦姑娘不但美若天仙而且才華洋溢,可她到底是個女子,我大晟的老祖宗遺訓裡提到,女子不可參與朝政,即使秦姑娘再有才情,皇上起用秦姑娘入朝為官,於理於法,都是不妥。」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險些將敖禎活活氣死。
這該死的耿忠良,綰卿向他大力推薦他這木頭做元帥,可這木頭不但不感激,反而還搬出什麼老祖宗遺訓砸他。
敖禎心底將耿忠良狠狠罵了一通,表面上卻冷冷哼笑一聲,「耿將軍這話似乎對女人有偏見,雖然綰卿是一介女流,可她的才華和學識卻是連朕都深感欽佩。」
「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可微臣覺得,女人終究是女人,難登大雅之堂。」
就在耿忠良還不明白敖禎的心思,有話直說時,自御書房的屏風後面踱出一個白衣女子。
雖說大晟朝服皆以紅色為主,但秦綰卿是唯一女官,她的朝服卻是一襲月牙白,襯得她身姿纖細,氣度高雅。五官明豔動人的她,將一頭墨色長髮綰於腦後,手中搖著一把象牙骨扇現身。
這雖然不是耿忠良第一次看到秦綰卿,卻是第一次與她近距離相處。
只覺她異常好看,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絕色美人——不,她甚至比畫中美人還要美上好多倍。
一時之間,他看呆了,搖扇的白衣女子還笑容滿面的回看他,看得他一顆心卜通亂跳,整張臉漲得通紅。
「耿將軍,綰卿這廂有禮了。」
「呃……」他傻傻的看著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敖禎看到這情況,氣得咬牙切齒。
這該死的耿忠良,先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女子難登大雅之堂,結果才一會兒工夫,三魂七魄便全被人家給勾走了。
但最該死的還是秦綰卿,明明知道自己的容貌絕色,居然還這麼明目張膽的出來給他招蜂引蝶。
「綰卿無意偷聽耿將軍肺腑之言,但耿將軍剛剛的那番話,綰卿卻覺得似乎有些偏頗。」
耿忠良繼續發傻,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綰卿雖然入朝較晚,但對於耿將軍的父親,耿元征老元帥當年的豐功偉業卻也是略有耳聞。」
不理會他的呆愣,她繼續道:「耿元帥當年堪稱是我大晟的戰神,但九年前與東蜀的淮安一戰,身為三軍統帥的耿老元帥為何會失敗,耿將軍事後曾仔細研究過嗎?」
一聽她提到自己父親的生平憾事,耿忠良總算回過神。
「家父一向用兵神猛,可淮安一戰,卻令我大晟損失慘重,全都是因為受地勢所迫,再加上糧草不足,天時地利都十分不利於我大晟,所以淮安一戰才以失敗告終。」
「耿將軍覺得是天時地利有問題,可綰卿卻覺得是耿老元帥在用人上有了些差錯。」
聽到這裡,耿忠良有些不高興了,「家父一向善於用人。」
秦綰卿搖了搖扇子,微微一笑,「請問耿將軍,你覺得身為將士,最先懂得的應該是什麼?」
「自然是保家衛國,浴血奮戰。」
「憑什麼?」
「身為大晟子民,這是每一個將士們的使命。」他答得理所當然。
秦綰卿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誰是帶著使命出生的,也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注定要上戰場流血奮戰的。身為軍隊的統帥,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籠絡軍心,籠絡得好,上下齊心;若是不好,人心渙散,再好的戰法也使不出來,相信耿將軍研究兵法多年,對這道理應該十分了解……」
她說的話,令耿忠良一凜。
這些話當年父親雖也提過,卻不曾說得如此詳細。
眼前的秦綰卿不但同他談論兵法,還舉了些他從來都沒聽過的行軍打仗例子,令他訝異。
一時間,整個御書房就聽兩人切磋兵法,還能聽到敖禎偶爾也問上幾句。
直到秦綰卿將不久前給敖禎看過,她精心彙整各朝各代包括現代的一些用兵方法以及對敵策略的治軍之策遞給耿忠良,他只看了幾眼,便激動得渾身發抖。這裡面全是秦綰卿花費心血整理出來……
敖禎卻在這時突然揚聲道:「耿將軍,今日朕之所以召你進殿,可全是因綰卿在朕面前大力推薦你啊。」
耿忠良臉色一紅,撲通一聲跪在秦綰卿面前行了個大禮,「耿某人有眼不識泰山,先前有得罪之處,還望秦姑娘見諒。」
她趕忙扶起了對方,「耿將軍無須多禮,綰卿寫的這些東西,只不過是紙上談兵。我大晟最近與東蜀關係緊張,邊關將士又無力對抗,若大晟與東蜀真的發生戰爭,還是要靠耿將軍才能保衛我大晟家園啊。」
她說的是事實。她所整理的東西不過是別人的智慧,即使知之甚詳,卻不懂得運用,仍必須交給這方面的人才。
秦綰卿這番話,等於抬舉了耿忠良。
他自是對她充滿感激,連連向皇上保證,一定會盡心盡力,保大晟疆土。
直到他離去,秦綰卿還是保持著笑嘻嘻的模樣邊搧風,邊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個有趣的木頭。」
「那木頭又傻又笨,可妳待他卻比待朕還好。」
一道不滿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一回頭,就見敖禎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後。
她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撫了下受驚的自己,不滿的瞪他一眼,「皇上說的是什麼話,我哪待他好了?我待誰可都是一視同仁的。」
「妳的這個一視同仁,朕不需要。」他突然一把將她擁進懷中。
他的綰卿就像是個女神,高貴而炫目,就連他這個掌握天下的帝王,此刻都覺得在她面前是那麼的渺小。
「雖然朕不想露出如此幼稚的一面,可朕還是要說,妳待別人太熱情,朕心底會很不舒服。」
秦綰卿被他摟得心兒怦跳,那股屬於他的氣息一下子撲面而來,害她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緊張的四下睨了一眼,幸好御書房內沒有其他的宮女太監,否則他們這副模樣傳出去可就糟了。
「別看了,朕已經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不會有人看到朕這樣抱著妳。」
在他懷中掙扎了幾下,她不滿的道:「皇上,我可以懷疑您這是在非禮自己的臣子嗎?」
敖禎邪氣的對她眨了眨眼,「放心,朕非禮妳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壞了妳的名聲,朕一定會對妳負責到底。」
「你……」
「妳生氣的樣子很誘人。」
「放開我啦。」
「不放!朕就想這樣抱著妳,永遠不放手。」
「會被人看到。」
「朕不怕!」
「可是我怕!」
「有什麼好怕,當朕的皇后吧?」
「別鬧了!」
「綰卿,朕是認真的……」
他眼神突然幽深了幾分,緊緊擁著懷中這個讓他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女子,恨不得一生一世都這樣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裡,永遠不放開。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小牛子的聲音,「皇上,丞相有事啟奏……」
秦綰卿趁機掙脫敖禎的束縛,飛也似的逃到了門口,回頭狠狠瞪他,「你說話不算話,不是好皇帝!」
她氣呼呼的說完,帶著滿面紅暈,惱怒的轉身跑了。
小牛子被她撞得後退幾步,結果還被敖禎狠狠瞪了一眼。
「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朕最不想有人來煩的時候來,你伺候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是不長眼?真是一塊朽木,不可雕也。」
挨了一頓痛罵的小牛子哭喪著臉。他……他招誰惹誰了呀?
第五章
敖禎有八個哥哥兩個姊姊,還有一個小他兩歲同母弟弟敖晉。自從他登基做了皇帝後,敖晉就被封為晉王,攜家帶眷跑去位於京城西方的晟安,快快樂樂的做個閒散王爺。
而敖晉除了吃喝玩樂,偶爾調戲各地美女外,最大的興趣便是養馬。
他在晟安西郊的牧場中養了上千匹品種優良的戰馬,每年八、九月,都會派人送一批腳力好、血統優的馬匹給敖禎。
今年也不例外。
幾日前,晉王派人將幾百匹好馬運入宮中,敖禎非常高興,下了早朝後,便帶著秦綰卿一起來到了馬廄。
隨行的還有朝中幾位深受信任的武將,敖禎對臣子一向大方,吩咐眾人只要看到喜歡的,儘管牽回家。
敖禎來回巡視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到一匹銀白大馬身上。「綰卿妳瞧,這馬是不是很有精神?」
他拍了拍白馬的額頭,仔細一瞧,牠額間還有一道極明顯的黑色鬃毛,讓這匹白馬顯得十分霸氣囂張。
秦綰卿也上下打量了白馬一番,忍不住點頭稱讚,「馬頭細而頸高,四腿修長健壯,皮薄毛細,果然是世間難求的汗血寶馬。」
一聽這話,敖禎頓時來了興致,「難怪妳一聽說宮裡運來了上好馬匹,便求著朕帶妳來一飽眼福,原來妳對馬也是極有研究啊。」
她雙手愛憐的摸著馬背上湛亮的鬃毛,「我五歲時便與爹爹學習騎馬,雖說比不上晉王爺那般愛馬成痴,但對馬的品種也曾下過苦心仔細研究。」
慢慢向前踱了幾步,她伸手摸了摸離白馬沒多遠的一匹棗紅大馬,「這馬渾身似火,雙眸有神,從牠的蹄子就能看出,牠絕對可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比朕看中的那匹汗血,哪匹更厲害一些?」
「各有優點。」
「不如我們去馬場那邊比試一圈如何?」敖禎被她勾起了賽馬的興致。
秦綰卿也不扭捏,拉過馬韁,拍拍馬背,姿態瀟灑的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背。轉過身,她調皮的朝他眨眨眼,「若我贏了,可有什麼好處?」
「妳要什麼,朕都應允。」敖禎也不甘落後的隨之躍上馬背。
旁人只見一白一紅兩道修長身影,騎著兩匹駿馬向遠處奔去。
紅衣男子身姿矯健,騎著一匹白色大馬奔馳在碧綠的草地上,真有說不盡的俊逸瀟灑。
而騎紅馬的白衣女子如天仙下凡,墨髮隨風飄揚,道不盡美麗絕倫。
不消片刻,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半個時辰後,速度不分上下的敖禎和秦綰卿停止了比試,兩人幾乎一起勒了馬韁,兩匹駿馬同時仰天長嘯,氣勢好不懾人。
馬場十分遼闊,依山傍水,正值夏季,四周花紅柳綠,碧綠湖水因微風輕拂,泛出一層層美麗的漣漪。
敖禎下馬,緩緩走到湖邊,望著湖光美色,忍不住感慨,「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秦綰卿也躍下馬背跟在他身邊,聞言,便笑容滿面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彼此的神情中,有道不盡的惺惺相惜。
「綰卿,朕還記得第一次與妳見面時,妳冷靜、自負,眼底裝滿算計,那個時候朕就在想,這個女人頗有心計,將來若駕馭不好,定會成為一個麻煩人物。」轉身笑看她一眼,「可相處久了,才發現這些都是妳的偽裝,其實妳內心火熱,有些調皮,甚至單純善良到讓人擔心妳會不會吃虧上當。」
哪怕只是每天這樣看著她,他的一顆心也能被填滿。
某種不知名的情感,正在他心中悄悄生長,而他十分期待這奇妙感覺為自己帶來的欣喜。
秦綰卿隨他一起坐在湖邊,隨即脫去鞋子,撩開袍襬,細白柔嫩的雙足,頑皮的伸進清涼的湖水來回擺動著。
「所以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嘛。雖然第一印象很重要,但也會有判斷失誤。就像外界都說皇上無情,可與您相識這麼久,我覺得外界的傳聞並非那麼可信。」
「所以妳也曾認為,朕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
「以前的確有過這種想法,可現在沒有了。」
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掬了她一綹長髮在指間把玩著,「暴君也好,明君也罷,只要能將這天下治理得無愧於心,對朕來說,就足夠了。」
她默然不語,靜靜坐在他身邊,任他對自己的髮絲揉來捏去,她總覺得今天的敖禎與以往有些不同。
大概是換去了一身龍袍後,令他比平時更顯得有人情味。
「朕知道外面的百姓對朕有著怎樣的評價,他們都說朕三歲剋母,十二歲手刃四皇兄,十四歲將太子拉下台,十六歲又奪下先皇龍位,最過分的,就是誅殺了整個後宮。」
他哼笑一聲,又說:「這樣的皇帝,又怎能不被人評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呢?」
「皇上……」聽出他話裡的落寞,她突覺不忍。
雖說這些事情令人震驚,可是自古以來,通往皇位的道路,皆是堆滿了無數屍體。
無論敖禎之前曾使過什麼樣的手段奪取帝王寶座,都不能因此忽視他為大晟帶來的種種福澤。
接觸到她帶著心疼的眼神,不知怎的,他說出心底話,「朕的母妃是個苦命的女人,因為貌美,便被當作禮物送給了父皇,又因為是異族人,所以在大晟的後宮之中備受排擠。
「自從她生下了晉弟後,情緒便一天比一天低落,朕還記得她死前曾說過一句話,『雖說人人都想活下去,但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死亡會比活著更加快樂。』她最終選擇用一杯鴆酒,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綰卿心頭一顫,她萬萬沒想到敖禎的生母居然是自殺而亡。
「四皇子敖昱大朕六歲,自幼囂張跋扈,仗著生母是得寵的貴妃,不但欺負弱小還草菅人命,朕的第一任太傅,便死在他的一場惡作劇之下。」
說到這裡,敖禎冷冷一哼,「可笑的是,他費盡心機想玩弄別人卻害了自己,朕還記得那把匕首是他強行從朕的手中搶走的,卻因意外插進了他的胸口,當場斃命。
「太子敖齊,懦弱無能,只不過他的生母貴為皇后,親舅舅又是手握兵權的護國大將軍,這樣的背景,注定他得走上皇帝之路。但是天算不如人算,皇后一族極力攬權,引起父皇的戒心與朝中的反對勢力,才遭了滅門之禍,敖齊也因此遭池魚之殃。」
聽到這裡的秦綰卿,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最有趣的就是朕的父皇了。」
敖禎也學她,脫掉鞋子,將雙腳泡在湖水之中,還有意無意的輕輕在水裡調戲她那雙足。
她微怒,輕輕瞪他,湖底的雙腳卻是用力踹了他幾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殺了自己的父親。」
「那麼妳呢?妳也認為朕會殺害自己的父皇?」被踹回來的雙腳,再次不要臉的勾過去,死死纏著那柔嫩的雙足。
秦綰卿鬥不過他,只能無奈任由他肆無忌憚的欺負自己。敖禎瞧她嘴巴微微嘟起,覺得有說不盡的俏皮可愛。
「皇家之事,我們老百姓有什麼資格去做評判?」她口頭上這麼說,心底卻已經隱隱猜出傳言並非真實。
敖禎也不再賣關子,心滿意足的用腳在水底輕輕蹭著她那細滑柔嫩的足面。
「父皇早就對皇帝這個位置厭惡透頂,當太子隨著皇后一族被滅身亡之後,他便動起了退位的念頭。
「可是朝中老臣子們死也不肯答應,甚至還以死進諫長跪於午門之外,父皇沒法子了,最後便想出了金蟬脫殼之計,但可惡的是,他偏要拉上朕同他一起演出這場戲。」
秦綰卿驚訝的張大嘴巴,「先皇該不會為了扔掉皇帝寶座,故意要你奪位的吧?」
敖禎點了點頭,「不只如此,他怕日後眾臣不肯服從朕,便故意將朕塑造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形象。那些剋母弒兄的傳聞,其實都是他派人傳出去的,就是要讓那些大臣們知道,現任的天子,為了這個皇位,是一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冷酷暴君。」
「我想,那些被誅殺的妃子們,死因也另有蹊蹺吧……」
敖禎因她的話瞇起雙眼,原本放鬆的表情,剎那間閃過一抹陰鷙。
「以皇后和四位貴妃為首的那些女人們,為了爭權奪勢,不惜使出下流手段。在我大晟,蠱術一向被列為禁忌,可她們卻為了自身利益,一次又一次來挑戰朕的耐性……」
頓了頓,他輕哼一聲,「皇后和四位貴妃的確被朕當場賜死,不過那些遭受池魚之殃的妃子們,朕則是安排她們改名換姓,放出宮外。」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敖禎很可能是她所知道最倒楣的一個皇帝,嚴格說起來,除了後宮之事,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卻不得不承擔外界對他的無情指控。心中對他的憐惜,不禁又多了幾分。
「這些話朕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綰卿,妳是這天底下,第一個能讓朕毫無顧忌對妳坦露心聲的女子。」
她目光微閃,想要逃避那火熱的目光,可他的視線卻緊緊追隨著她,逼得她無處可躲。
「不要再逃開朕了……」
按捺不住內心的狂熱,敖禎一把將她攬進懷中,不等她試圖掙扎,他已經如同一隻野獸狠狠掠奪那期待已久的唇瓣。
秦綰卿心頭一驚,試著閃躲,可敖禎卻像頭飢餓許久的豹,好不容易尋到心儀的獵物,又怎會輕易將她放開。
她心下一惱,牙齒用力一咬,不客氣的咬住他的舌尖。
本以為吃了痛他就會安分下來,沒想到敖禎在被咬之後,竟更加放肆的吮吻她。
被吻得心神大亂的她無法開口說話,只能惡狠狠的瞪他。
可對方壓根毫不在意,還回她一記戲謔的眼神,大手撫上她的後背,更加用力的把她揉進懷裡,掠奪著她柔嫩的唇瓣。
秦綰卿已無計可施,只能氣急敗壞的任他親吻個夠。
等他慢慢放開她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被這混蛋吻得渾身發軟,雙頰泛紅,一顆心也卜通卜通跳個不停。
見她雙頰泛著嬌豔的紅暈,敖禎忍不住輕攬著她的肩頭,在她耳邊低喃,「綰卿,朕不相信,在妳心底,真的沒有朕。」
雖然很想否認他的自負,可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的心。
輕咬著微腫的唇瓣,上面彷彿還有他的氣息。
「做為一個男人來說,你聰明冷靜,有膽識有魄力,該溫柔的時候溫柔,該霸氣的時候霸氣,渾身上下都佈滿了迷人的氣質,就算綰卿再如何否認,到頭來終究還是為皇上的魅力所傾倒。」
見他眉頭一展,想要開口,她連忙抬手輕輕掩住他的唇。
「可是別忘了,你是皇帝,萬民的主宰、天下的統率,你有國家要治理,你有百官要駕馭,你有無數妃子每天眼巴巴等待你的垂憐。」
「綰卿……」他伸手拉開她的。
雙唇再次被她掩住,「愛情是個很玄妙的東西,陷入愛情中的男女,眼裡是容不下任何一粒微小沙塵的。正所謂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她淒楚一笑,「這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就是掌控蒼生的帝王,而最不值得依附的,也同樣是你這萬民主宰……」
敖禎目光微斂,已隱隱有些動怒。
秦綰卿卻繼續說道:「後宮,永遠都不是我想要踏入的領域,若皇上還憐惜綰卿,從今後,你是君,我是臣,我將永不越界。」
自那日之後,秦綰卿和敖禎之間正式展開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就連每五天一次的大朝,她都不再像以往那般暢所欲言,侃侃而談。
不久後,耿忠良結合了所學與秦綰卿所寫的建議,短短時間內,便訓練出一支十分強悍的軍隊。
一場軍事操練後,文武百官對大晟如今的兵力無不拍手慶賀。
就連追秦綰卿追得心力交瘁的敖禎,都在看過操練後忍不住心生喜悅之情。
「我大晟能在短短時間之內訓練出如此強大的軍隊,這都是耿將軍與綰卿的功勞。」
大殿之上,敖禎的目光盯著堂下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內心喜愛的同時,更是真心欽佩她的智慧,給大晟帶來這許多震撼。
「綰卿,自妳踏入朝堂,屢次為我大晟立下功勞,朕十分欣慰,妳想要些什麼賞賜,朕都會竭盡所能的滿足妳。」
只見秦綰卿拱手上前,微施一禮,「既然皇上一定要賞賜於我,再多做推辭倒顯得綰卿虛偽了。」
不理會旁人的側目,她表情鎮定的望著堂上之人。
「自我入朝以來,始終住在皇宮之中,可長住宮中於禮不合,如果皇上一定要論功行賞,不如就賞綰卿一座宅子,讓綰卿出宮自立門戶吧。」
留在宮裡也不是辦法。
敖禎對她的追逐一天比一天狂熱,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抗拒而停住腳步。
正所謂烈女怕纏郎,遲早她會放下自己的堅持,更何況她的一顆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因他而淪陷了。
為了避免情況越來越糟,最好的辦法就是她盡早搬出皇宮,與他保持距離。
「妳要離開皇宮?」敖禎的聲調微揚,心底已經猜出她的想法。
雖說身為朝中大臣,有一座私宅完全是理所當然,但當她毫不猶豫的提出要離開皇宮時,他的心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綰卿,妳就這麼急於逃離朕的身邊,與朕保持距離嗎?他無聲的問。
已經被封為護國大將軍的耿忠良看著皇上一臉不想賞賜的表情後,一向耿直木訥的他忍不住開口直言。
「皇上,秦姑娘為我大晟立下功績,要一座宅子合情合理。況且身為臣子,秦姑娘久住宮中,說出去也有辱我大晟顏面,臣覺得,皇上應該賞賜秦姑娘一座宅院以做棲身之所。」
耿忠良只是單純想幫秦綰卿爭些福利,哪知道當今天子根本不是捨不得宅子,而是打從心裡捨不得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被他這麼一說,敖禎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幾分怒意。這該死的耿忠良,傻頭傻腦的,他當初怎麼把他給提拔了上來?
丞相陳有道則來回打量了皇帝和秦綰卿各一眼,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則感嘆著這兩人之間的你追我跑。
到底是年輕人啊,一旦遇上了情愛之事,總是難免會變得孩子氣。
其他對秦綰卿和敖禎之間感情不解的大臣,也覺得秦綰卿的提議並沒有錯,也紛紛進言,的確該賞座宅子給她。
敖禎氣急敗壞,有苦說不出,只能狠狠瞪著那個一心想躲開自己的女人。
「這件事朕會仔細考慮,今天議事就到這裡,退朝!」
怒氣沖沖回到寢宮的敖禎,便把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
宮裡伺候的婢女太監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一個個嚇得驚慌失措,跪在地上不住的喊著皇上息怒。
息怒?要他如何息怒?
身為皇帝,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喜歡上一個女子,為了這個女子,他可以拋棄驕傲、拋棄尊嚴,甚至為了她,他可以放棄整個後宮,只獨寵她一人。
可是她呢?
擺明視他的真心如糞土,將他的滿腔愛意踩在腳底下,教他怎能不氣不怒。
他是皇帝,勾勾手指,可以唾手可得全天下的女子。
可上天為什麼偏偏要讓他遇上秦綰卿?
小牛子見皇上氣得不輕,知道他求愛不成內心苦悶,便在他將東西砸得差不多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上前勸慰。
「奴才覺得秦姑娘並非真心想躲開皇上,不如奴才去月央宮勸勸,興許等她想通了,自會打消離宮的想法也說不定。」
惡狠狠的白了小牛子一眼,敖禎一屁股坐到紫檀椅上。「朕貴為一國天子,竟卑微到要你一個奴才去為朕擺尾乞憐?!」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秦綰卿整日與自己玩捉迷藏,他心中就更氣。
不理會小牛子被嚇壞了,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前不久宮裡不是納了許多妃子進來嗎?去把她們的名單給朕呈上來,朕就不信,朕還找不到女人來愛!」
小牛子怔了怔,知道皇上真的動怒,雖然還想勸慰一番,但皇上正在氣頭上,肯定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再說,皇上的確是好久都沒臨幸過後宮了。
雖然他也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世上只有秦綰卿配坐上皇后之位,但既然秦姑娘志不在此,勉強搞不好只會弄巧成拙。
待皇上多臨幸幾位妃子,而她們若再爭氣一些懷上皇上的骨肉,也許皇上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死心眼,整日想著秦姑娘了。
這樣一想,他迫不及待的將各宮妃子們的名單給呈了上去。
本是說氣話,可沒想到小牛子還真的把名單遞了上來,當下敖禎被他氣得乾瞪眼。
可轉念一想,若這個時候選擇放棄,自己肯定會在這小奴才的面前丟人,帶著幾分惱意,他漫不經心的翻看著名冊。
也不管對方是美是醜,他隨手挑了一個便丟給小牛子,「就是她了,下去通傳吧。」
到了傍晚,敖禎前腳走出朝明宮,秦綰卿後腳就帶著一份剛剛寫好的農業改造計劃來見駕。
雖然她執意搬出皇宮,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她還是明白的。
感情上,她不能與敖禎扯上太多關係。
但國事上,她還是盡心盡力的為大晟的將來打算。
「皇上今夜起駕至永福宮臨幸唐美人,怕是一時半刻不會回來,秦姑娘若無要事,還是等皇上回宮之後再做商談吧。」朝明宮負責打掃的小太監回答。
秦綰卿心裡一震。永福宮的唐美人名叫唐碧兒,當初是隨著自己一起被殷太極送來選秀的,而敖禎將其餘女子各封了妃子美人,唐碧兒就是其中一個。
雖然皇帝臨幸妃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可當她親耳聽見,她的心還是頓時狠狠揪痛了一下,嫉妒、憤怒、委屈、難過,一連串的情緒如山洪爆發般湧上心頭。
敖禎,你明明說過這天大地大,你只愛我一人。
敖禎,你明明說過,世間再無女子能入得了你的眼,進入你的心,可你為何在說過這番話之後,還能再背負著對我的感情去臨幸別的女人?
你所謂的真心,所謂的愛情,難道就如此淺薄?
秦綰卿腦袋已經被他臨幸其他女人的事搞亂,無暇思考其他,只覺得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了被背叛的痛楚。
說什麼不動心,原來她的偽裝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不對!她不該擁有這樣的情緒。
是她硬生生關閉了自己的心門,逼著敖禎遠離她的生活,她沒有資格怨,也沒有資格怒。
他去找別人不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這裡,她自嘲的笑了,仰望夜空,竟是一層層望不透的陰霾。
伴著沉悶的雷聲,細雨從天而降。
她怔怔的站在漆黑的夜空下,任由無情的雨打濕衣衫。
打掃的小太監見此情況,不由得一陣擔憂,問:「秦姑娘,您要不要先進來避避雨?」
她搖了搖頭,目光飄向遠處,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衣衫盡濕,才精神恍惚的回道:「不,不用了,既然皇上今夜繁忙,我便不好多作打擾。」
說完,她慢慢轉身,拖著彷彿灌了鉛的沉重步伐,向遠處走去。
小太監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只覺得那高䠷纖瘦的背影中,充滿了濃濃的落寞之意……
第六章
眼前的女子,記得是叫唐碧兒,今年十八歲,其父唐儒是當朝正二品,任刑部侍郎,在殷太極還在朝中為國師時,兩人交情甚篤。
但自從殷太極因一個小小的賭約而被迫離京後,唐儒在朝中的地位便變得曖昧不明。
受到唐儒的影響,唐碧兒被選入後宮並沒能如願的被封為貴妃,僅僅得到了一個美人的名號。
不過對於這些,敖禎打從心底不在意。
無論是皇后、妃子、美人、宮女,這些女人除了長相不同之外,在他心中都沒什麼差別。
拿之前被他賜死的陳昭蓉來說,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而他十六歲登基為帝後,她也妻憑夫貴,登上了一國之母的位置。
可惜陳昭蓉不安於現狀,拚命利用自己的皇后之位替娘家的親戚謀福利。
就連那四位貴妃也同樣為了讓自己能在後宮站穩腳跟,一次又一次的來挑戰他的權威。
對於她們的小動作,敖禎看在眼裡,並不計較,他並非是無情之人,雖然對她們沒過多的情愛,但既然嫁給自己當妃子,對她們就有一份責任。
可永無止境貪婪下去的結果,就是玩火自焚。
陳皇后與四位貴妃之間鬥智鬥法,為了得到勝利,竟將蠱術施到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命大,很有可能命喪在這些女人的手中。
自從下蠱事件之後,他更加疏遠這些喜歡爭權奪利的女人,所以對唐碧兒這些被納入宮的人,始終提不起什麼興致。
更何況,他身邊已有個秦綰卿吸引了他全部的心思,自然忽略了後宮的那些女人。
若不是今日他因秦綰卿要搬離皇宮一事與她鬥氣,恐怕後宮將一直被當作華麗的擺設而已。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唐碧兒的確是萬中選一的美人兒,可比起怎麼看也看不夠的秦綰卿,仍是遜色太多。
「這壺杏花酒乃是臣妾親手釀製的,味道醇厚香濃,皇上嚐嚐,可還合您的口味?」唐碧兒嬌聲伺侯,語氣裡有明顯的討好。
她現在的心情,只能用震驚和喜悅來形容。
要知道自從她入宮以來,這可是皇上第一次踏入永福宮。
雖然與她一同入宮的其他女子同樣不曾得到皇上的寵幸,但與那些人相比,她更為不甘心。
本來以為憑著殷太極與父親的交情,進宮之後她肯定會出人頭地。
沒想到一個秦綰卿便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每日獨守空閨的滋味非常不好受,但是身為皇帝的女人,這又是無可避免的現實。
如今事情有了轉機,皇上今日竟突然駕臨永福宮,她自然要把十八般武藝都使了出來,若是運氣好懷上龍種,相信不久的將來,皇后之位肯定非她莫屬。
敖禎看著滿桌子精美的菜色,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與秦綰卿用膳的場面。
她細心的給自己做菜捲,滿懷關心的訓斥他不按時吃飯的後果,還有她眼帶笑意給自己擦拭沾在頰邊的醬料時眼中閃動的柔情蜜意。
他因回憶而變得柔和,唐碧兒卻誤以為他臉上的柔情是為自己所展現,不由得表情欣喜若狂,更加賣力的討好,以求得皇帝的垂憐。
「皇上,您再嚐嚐這冬瓜湯,味道很新鮮的。」
敖禎猛然回神,面前不是滿心滿腦想著的那張面孔,濃濃的失落滿溢心頭,但隨即又怒了起來。
他暗罵自己沒出息,那該死的秦綰卿都已經擺明不要他,他卻還像個呆子一樣沒日沒夜的思念著她。
這一想,更激起了他的怒意。憑什麼他要想著那個無情的女人?天下的女人何只千萬,秦綰卿不愛朕,朕依然有人愛。
想到這裡,他便主動張開了嘴,示意唐碧兒餵他喝那勺冬瓜湯。
她見狀心喜,忙討好的上前伺候。
「嗯,這湯不錯,雲兒自己做的嗎?」
唐碧兒一怔,不解的看著他,臉色微紅,「皇上,雲兒是誰?」
敖禎挑了挑眉,「妳不是叫唐雲兒?」
「臣妾……名叫唐碧兒。」好傷心,皇上居然連她的名字都記錯。
他毫無愧疚,點了點頭,「反正都差不多。」
無論雲兒還是碧兒,都不及他的綰卿好聽。
見鬼,他怎麼又想到那該死的女人?
心裡正有些氣惱,唐碧兒趁隙伸長手臂妄想摟住他,他下意識的推開,避開她的碰觸,但隨即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妥,便似笑非笑的睨著表情尷尬的她。
「時辰也不早了,伺候朕入寢。」
既然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個不肯理會自己的女人,那就用身體上的放縱來麻痺自己吧。
唐碧兒忙不迭的微笑點頭,小心翼翼的拉著敖禎的手走向裡面的寢室,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褪去自己的衣衫,希望能奪得皇上的青睞。
但她每褪一件衣裳,敖禎的臉色便難看上一分。
這個心甘情願被他佔有的女子,為什麼不是綰卿?為什麼?!
直到對方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眼神嫵媚的瞄向自己時,敖禎才猛然回神,突然有種感覺,如果今晚他真的佔有了唐碧兒,那就是背叛綰卿,而他和綰卿將會徹底變成陌路人。
「皇上……」
唐碧兒等了好半晌卻發現敖禎只是直直的看著自己,忍不住有些心急。
他揮了揮衣袖,不耐煩的嘆口氣,「朕突然想起還有重要的摺子沒看,妳先睡吧,今晚不用妳伺候了。」他不能背叛綰卿。
吩咐守在門外的小牛子擺駕回宮,不理會唐碧兒失望的神情,他迫不及待的轉身離去。
這個變化讓小牛子很感意外,不過他仔細一想,便了解,看來他家主子還是放不下對秦姑娘的滿腔愛意。
敖禎心底很惱,沒想到自己貴為天子,竟會為了一個女人在意到這種地步,可對方卻毫不領情。
此時外面已經下起了暴雨,伴著轟隆隆的雷聲,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滿是無盡的苦澀晦黯。
當夜,他沒回朝明宮,而是直奔御書房看奏摺。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他批摺子也批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因為沒有大朝,他不必早早上早朝,便起身回到朝明宮準備小睡片刻。
剛踏進宮門,一個小太監便迎面跪了下來,雙手還捧了一本摺子遞給他。
「這是秦姑娘送來給皇上過目的摺子。」
「綰卿送來的?」
他急忙伸手接過,順手翻看了幾頁,發現裡面寫的是不久前她在朝堂上說過的農業改良初步計劃。
大晟的農業並不算十分發達,特別是在灌溉方面的技術,秦綰卿在摺子裡仔細提到了一些關於水利、農田灌溉的具體方法。
這樣的計劃一旦施行,大晟的農業將會突飛猛進。
「嗯,果然是個不錯的提議。」他看得津津有味,隨即猛然想到了什麼,「這摺子是綰卿什麼時候送來的?」
「回皇上,秦姑娘是昨晚將摺子遞來的。」
「昨晚?」他臉色一冷,「你為什麼現在才把摺子給朕拿來?」
小太監怯怯抬頭,「皇上昨兒晚上不是去了永福宮臨幸唐美人了嗎?奴才不敢打擾皇上的雅興,便告訴秦姑娘待您回宮後,自會將摺子呈上。」
「你是說,綰卿知道朕昨夜去了永福宮?」他揚高了聲調。
小太監被皇帝突如其來的震怒嚇了一跳,膽顫心驚的點點頭。「是啊,昨天夜裡還下了雨,秦姑娘在朝明宮門口站了好半晌,直到渾身上下都淋濕了才離去。」
聽到這裡,敖禎已然是怒上心頭,抬腿踹了在眼前的小太監一腳,怒吼一聲,「是誰讓你這個奴才隨便多嘴亂說話的?!」
光想像綰卿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雨中被淋濕的情景,他胸口便抑制不住的疼痛起來。
更糟糕的是,一旦她誤解了自己昨天與別的女子有染,從今以後,她真的會緊閉心門,再也不會為他敞開了。
氣急敗壞的敖禎陰冷的瞪著那個被他嚇傻了的小太監,怒聲道:「小牛子,還不把這多嘴的奴才給朕拖出去掌嘴。」
氣死他了!
敖禎平日對奴才婢女雖然嚴厲,但只要對方沒犯大錯,基本上他是不會暴力對待的,今日他實在是被氣壞了,可憐那小太監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就被小牛子拖起來準備拉向門外。
負手而立的敖禎在聽到身後小太監帶著哭腔的求饒聲後,忍不住回頭對小牛子揮了揮手。
「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打死這不長眼的奴才,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低嘆一聲,「況且……她若知道我隨意罰了別人,一定會更加不開心。」
此時的敖禎,真真切切的嚐到了愛情中那令人無奈的酸甜苦辣滋味。
就算敖禎打從心底不讓秦綰卿搬出皇宮,卻也找不出理由把人留下,到了隔天早朝,他還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將一幢宅子賞給了她。
在群臣的眼中,這樣的賞賜是理所當然。
可對秦綰卿來說,卻意味著她與敖禎之間回歸到單純的君臣關係。
這是自己一直期盼的結果,可一旦成真,心底還是隱隱泛起一陣濃濃的酸楚和失落。
不過敖禎待她不薄,不但賞了宅子,還賞了管家及幾十個家奴幫她打理府邸。
而金珠銀寶因為一直負責伺候她,這次她搬出了皇宮,兩個小丫頭自然也給了她。
由於她私人的物品並不太多,只收拾了幾個小包袱便走,可等她們入新居時,卻發現宅子和皇宮近得不可思議,只要出了宮門,拐了個彎,便到了秦府,與皇宮只有一牆之隔。
距離之近,不僅讓秦綰卿無言以對。
搬家的事讓眾人忙了一整日,收拾的收拾、打掃的打掃,但這些都不必秦綰卿操勞,哪個丫頭負責洗衣,哪個丫頭負責做飯,管家都已安排得井然有序。
管家名叫李富祥,今年已經五十二歲,身材微腫,眉宇間卻瞧得出精明幹練。
因為他是敖禎直接派給她的,秦綰卿對這位管家自然是信三分、防七分,畢竟自古以來,凡帝王派到臣子家的奴僕,十有八九都身負奸細之職。
雖然她知道敖禎不會加害於她,但有些事該謹慎的還是要小心提防。
用過晚膳後,她疲憊的回到新宅的臥室準備休息。
這臥室比起月央宮舒適許多,床上的被褥柔軟乾淨,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可是躺上床的秦綰卿卻怎麼也無法安心入睡。
只要一閉上眼,敖禎那雙隱約泛著幽藍光芒的眼睛,便會出現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她氣惱的用被子蒙住整顆頭,但黑暗中,彷彿可以看到他正幽怨委屈的望著自己。
睡不著的秦綰卿一把掀開被子,惱怒的坐起身抓了抓頭髮。
該幽怨該委屈的那個人,是她好不好!
他的後宮有那麼多美豔如花的妃子供他採摘,而他昨晚還翻了後宮的牌子,去臨幸了那個什麼唐美人,可是她呢?
明明喜歡他,卻害怕一旦感情陷得太深,將來會無法自拔。
二十一世紀的男人,或許還有法律的約束,讓他們不得不遵循一夫一妻制,與一個或相愛、或不愛的女人白頭到老。
在這裡,一個以男人為天的古老時代,就算她再貌美、再聰明、再受到他的青睞與寵愛,仍無法確保自己是他今生的唯一。
待她紅顏老去、青春不再時,他還會像現在這般整日追逐著她,心裡眼裡都是她嗎?
想到這裡,秦綰卿不由得一怒。
哼!她還未紅顏老去、青春不再,那可惡的敖禎就已經先背叛她。
不,不對!敖禎不算背叛她。
因為從頭到尾,她根本未給過他任何承諾,沒有承諾,又哪來的背叛?
這一連串的是是非非,想得她幾乎頭痛欲裂,也不知輾轉了多久,最後實在是累極了,迷迷糊糊得快沉入夢鄉時,耳邊似乎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令她心頭一跳。
莫非這宅子裡有鬼?她一向是無神論者,不信世上有鬼。
難不成有賊?
聽見那人腳步聲往床邊走來,秦綰卿忍不住動了怒。見鬼!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登堂入室,看她不把這該死的小賊就地正法,她就跟他姓!
當那人走近,她突然起身,伸手試圖掐住對方的咽喉。
可她的手臂才伸到一半,卻被對方迅速擒住,反手一帶,整個人被扯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中。
她心下一驚,剛想放聲大叫,對方早一步對她「噓」了一聲。
「綰卿,是朕!」
「皇上?!」驚慌變成了驚喜,整顆心因為聽到敖禎那令她倍感熟悉又悸動的嗓音後,卜通卜通猛跳個不停。
「朕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朕想妳。」
黑暗中,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從他急切的口吻中,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深深狂熱。
要說不感動是假的。
可感動過後,秦綰卿立刻離開他的懷抱,向床裡退了退,藉著外面射進來的月光,她終於隱約看見敖禎的臉。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可以感受到他那股灼熱的目光,正眨也不眨的直瞅著自己。
「你……這麼晚了,來我府裡做什麼?」
「妳狠心絕情的離開皇宮,朕慘遭拋棄,所以想來要賠償。」他的語氣很是可憐。
這番話險些將她活活氣死。「我拋棄你?」
敖禎誠實的點頭,「妳逼著朕賞宅子給妳,不就是狠心拋棄朕?」
她翻了個白眼,心底忍不住大罵,這個世上還有比他更無恥的皇帝嗎?
「身為對大晟有功的臣子,我向皇上要一座宅子,有什麼不對?」
「別說一座宅子,就是十座百座朕也給得起,可妳總是迫不及待想逃離朕,這讓朕很傷心。」
說著,他向床裡湊近幾分,「人家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前朕只覺得這話說得太誇張,可早朝過後妳搬離皇宮,朕就真切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綰卿……」大手撫向她的臉頰,「朕真的很想妳,想妳想到夜不能眠。」
她不客氣的拍開他的手,帶著酸味怒道:「皇上的話說得可真好聽,既然夜不成眠,可以去後宮找樂子啊,反正宮裡那麼多漂亮的美人,肯定能解決皇上失眠的問題。」
黑暗中,她彷彿看到敖禎那幽藍雙眼隱隱夾著幾分笑意。
看到他笑,她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撕碎他臉上的得意,再揪光他的頭髮。
「綰卿該不會是因為朕昨天夜裡臨幸了唐美人而吃醋吧?」
那「臨幸」兩個字一說出口,她醋意橫生,當下也不管彼此是君臣關係,抬起光溜溜的腳丫,一腳踹了過去。
敖禎似乎算準了她會勃然大怒,身子一側,反倒一把握住那白嫩的腳丫。
嗯,不但人長得貌若仙子,就連這腳丫子也光滑如玉。
他愛不釋手的握著她的纖足,微笑提醒,「弒君之罪的下場可是很嚴重的。」
「哼!皇上怎麼不說,你半夜闖進臣子臥房,於禮不合?」努力想抽回自己的腳丫,卻因被他握得死緊而動彈不得,她惱怒的瞪圓了眼,「快點放開我,不然我就喊人了,皇上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吧。」
敖禎滿臉的不在乎,依舊把玩著她的玉足,「天下人都知道朕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何來一世英名?」
「你……你混蛋!」她氣得口不擇言。
「嗯,弒君之罪已經很可怕了,居然還敢對朕口出狂言,妳該當何罪?」
「你殺了我吧!」大不了一死。
「朕可捨不得。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罰妳……一生一世陪在朕身邊,永遠也不許逃開。」說著,他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秦綰卿一驚,試圖反抗,雙手卻被他固定按到頭頂上,她的嘴隨即被他吻上。
她一想到敖禎昨天才寵幸過唐美人,今天就跑到自己的房裡做這種事,心下頓時十分委屈又憤恨,氣得眼淚都快冒出來。
察覺到她眼角有微微的濕意,敖禎在心底一嘆,不捨的緊緊攬著她,將唇湊到她的耳邊。「妳這個傻瓜,吃醋就吃醋,幹麼嘴硬不承認?」
「誰吃醋了?那後宮是你的,那些女人也是你的,你寵幸了誰,全都是你的自由。」
「朕沒有!」
他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吧?
「昨天夜裡朕的確翻了唐美人的牌子,去了她的寢宮裡,但朕沒對她做出任何事。」
她傻傻的看著他,有些怔愣。
「朕腦子裡想的是妳,心底惦記的是妳,整個人都已經被妳俘虜了,哪還有閒情逸致去招惹別的女人?」
秦綰卿原本憤怒嫉妒的情緒,居然一下子因為他的解釋而平靜了下來。
「綰卿,別老躲著朕,給朕好好的親一下行不行?」
他問得很可憐,還帶著幾分委屈,她一聽就心軟了,雖然沒點頭答應,但當他嘴巴湊過來的時候,卻也沒再執意反抗。
可吻著吻著,他便得寸進尺。
「綰卿,給朕好好抱抱,朕不會要得太多的……」
又是那種可憐兮兮的口吻,她明知再縱容下去他肯定會更加囂張,可還是由著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綰卿,朕為妳禁慾了這麼久,付出了那麼多,妳是不是也該給朕一些回禮呢?」
等她驚覺事態不妙時,已來不及了,她的衣衫早被他盡數脫去,俊美的面孔上露出邪肆狂魅的壞笑。
「朕也不要求太多,妳就將自己當成禮物送給朕吧。」
烈女怕纏郎,這話果然不假。
當秦綰卿被吃乾抹淨,還被折騰得渾身發軟氣力全無之後,敖禎就像一隻偷腥成功的貓,親暱的摟著她,笑得一臉滿足。
雖然被他吃了讓她十分惱怒,但過程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異常享受。
而且敖禎不是那種佔了便宜就轉身呼呼大睡的男人,事後他親密的抱著她,一句又一句的訴說著對她的思念和喜愛,就算心中還有些氣他蠶食鯨吞吃了她,也不免沉淪在他的溫柔與這種彷彿偷情的刺激氛圍裡。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濛濛亮,臥室外也傳來下人開始幹活的腳步聲。
原本還靠在他懷裡昏昏欲睡的秦綰卿,心下一驚,忙不迭把他扯了起來。
「天快亮了,你快走吧。」
敖禎也知道自己再留在這裡,一旦被人發現,肯定不好,可熬了這麼多時日,總算佳人在懷,他怎麼捨得說走就走。
「綰卿,妳好無情,朕還沒抱夠呢。」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讓我變成大夥兒的笑話嗎?」
「朕怎捨得。」
「既然捨不得,那你還不走?」
他一臉哀怨的起身,慢吞吞的著裝,擺明了還想拖延時間,秦綰卿起身,親自動手幫他穿戴整齊。
敖禎樂得雙眼直發亮,「綰卿真是體貼,居然還幫朕穿衣服。」
懶得再和他鬥嘴,她待會若是天再亮一些,他肯定會被人發現,到時可就麻煩了。
但敖禎卻是不慌不亂,一邊享受著她的伺候,一邊還不忘摸摸她的小手,親親她的小臉。
總算把他打理得整整齊齊後,她迫不及待的就想把他趕走。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上朝了,你還不快點回宮,要是被人發現皇上夜不歸營,宮中可是會鬧出亂子的。」
「沒關係,小牛子會幫朕安排好一切。」
「你走是不走?」見他賴著不走,她怒了。
敖禎知道再逗下去,他家綰卿肯定要發火了,想走卻又忍不住一把將她扯進懷裡,對著那嬌豔欲滴的粉唇狠狠親下。
待她險些軟倒在懷中的時候,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朕今晚會再來。」
「我會讓李管家加強守衛!」
「真是無情……」
這時,門外傳來金珠和銀寶的聲音,「秦姑娘,您起身了嗎?」
她臉色一白,本能的就想把他給藏起來。若是讓她們知道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可就糟了。
敖禎倒是從容的向牆邊的書櫃走去,手指輕輕撫摸著櫃子上的一只玉花瓶,只見他手指微一用力,整面書櫃竟然慢慢移開,現出一扇小門。
秦綰卿嚇了一跳,就見敖禎笑嘻嘻的向門內走去,她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他轉身解釋,「這密道通的便是朕的寢殿,昨天夜裡怕從這裡過來會嚇到妳,不過今晚,綰卿,記得把自己洗乾淨,躺在床上乖乖等著朕啊。」
說完,不理會她的驚訝,回身離開。
片刻後,書櫃再度闔上,整個屋子只剩下秦綰卿一人。
門外的金珠銀寶推門進來,「秦姑娘,您怎麼了啊?」
她仍怔怔的回不了神,一屁股坐到床上,最後,她忍不住指著書櫃的方向破口大罵,「敖禎,你這個昏君色胚!」
兩個小丫頭當場被她的吼聲嚇得目瞪口呆。
第七章
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難得發現到一向威嚴狠戾的皇上,今天居然從上朝到下朝,俊俏的臉上始終保持著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就連有大臣不小心說錯了話,敖禎也沒像以往那般毫不留情的開口訓斥。
而最可疑的是,他異常溫柔的目光始終定在某個人身上。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宛若天仙的秦綰卿。
因為今日是大朝,秦綰卿必須出席。
不過上朝的過程還真是備受煎熬,因為敖禎的視線太過灼熱,害她忐忑不安,只能在不小心接觸到他視線的時候,狠狠的瞪他一眼。
被怒瞪的敖禎卻覺得被瞪得渾身舒爽,心情好到了極點。
丞相陳有道撫了撫鬍鬚,雖然覺得皇上今天的表現實在是不正常,但他還是盡責的回報一些值得注意的事。
自從秦綰卿提議的科舉制度實施後,很多飽讀詩書的青年都想為國家盡一分心力,報名參加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在經過朝廷的層層審核後,決定留用一些人才。
可京城裡有位名叫白昱的青年,他滿腹經綸,智慧過人,可惜此人拒絕參加科考,更是對科舉不屑一顧。
陳有道得知此事之後,特意去會了會白昱。
與他切磋一番之後,他發現白昱果然是個人才,在治國方面更是有著令人難以想像的天賦。
他由衷希望對方能參加科舉,可白昱卻說自己無心入朝為官。
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他自幼家境清貧,又慘遭權貴們的欺負,因而打從心底鄙視貴族。
在他看來,朝廷這次搞的什麼科舉,根本只是在做樣子,到頭來,真正能入朝為官的並且得到重用的,依然是那些貴族出身且家世顯赫的官家子弟。
得知內情後,陳有道想拉攏白昱入朝,便在朝堂上將這件事稟告皇上。
「沒想到世上居然有不屑為官的人,真是有趣!」聽完丞相的講述,敖禎揉了揉下巴,未再多言。
只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秦綰卿一眼,又被她狠狠瞪了回來,心情大好的他,慢慢笑開。
倒是秦綰卿對白昱顯得很感興趣。
如今國家正是需要用人之際,她也希望能多招攬一些有識之士助大晟更強盛。更何況老丞相一向是她最敬重的大臣,相信他推薦的必是個人才。
她暗自思忖著如何讓這人才為朝廷所用。
下朝回府,晌午時分,府裡正張羅著午膳,宮裡便派人送來一堆食盒說是皇上的賞賜。
當小太監將飯菜一樣一樣端上桌後,秦綰卿看了傻眼。
「這些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準備的,全是些滋陰補身的東西,皇上說秦姑娘最近會非常操勞,擔心您身子受不住……」
小太監越往下說,她的臉蛋越紅。
直到小太監轉身離去,她忍不住在心裡大罵敖禎。
這混蛋肯定是故意的!
什麼最近會十分操勞?什麼身子受不住?他到底想幹麼?
這時,身後響起某個聲音,她一轉身,就見早上當著她的面打開的書櫃,再次被人開啟。
敖禎一身便裝,笑嘻嘻的走過來,「綰卿,朕吩咐送來的這些午膳,妳可都還滿意?」
她急忙向門外望去,見四下沒人,吁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將門闔上後,轉身怒瞪他。
「現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讓我府裡的人都知道,我和皇上有姦情嗎?」
「綰卿不想朕在光天化日之下隨便出現,莫非是比較希望朕在夜半無人時爬上妳的床?」
秦綰卿聽了更是怒不可遏。誰能告訴她如何殺人才不算犯法
見她耳根子通紅,敖禎心情大好的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笑容可掬的向她招了招手。
「別瞪了,快過來陪朕吃午膳,吃完了,朕還要帶妳去個好地方呢。」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他身邊,「什麼好地方?」
他對她眨了眨眼,「難道妳不想會會老丞相口中的那個人嗎?」
頓時,秦綰卿雙眼一亮,樂呵呵的坐到他身邊,「皇上想要與我一塊出宮?」
「嗯,妳這表情真是可愛。」
她臉一紅,嗔怒的看他一眼,又趁著他笑得得意的時候,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直到敖禎故作痛苦神色,她才心滿意足的拿起筷子,享用起豐盛的午膳。
熱鬧繁華的京城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的小販擠滿街道兩旁。
在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兩道身影極為引人注目。
一個是身材挺拔的玄衣男子,一頭烏髮上戴著上好的無瑕玉冠,雙眸深邃藍如大海,五官俊美異常,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
另一個略矮他一個頭的白衣男子,穿著繡工上好的名貴絲衣,衣襬及衣袖處皆繡著雅致的花紋。頭上羊脂玉髮簪隱現光彩,披在背後的墨色長髮迎風飛揚。
那白衣男子手執白玉骨扇跟在玄衣男子身邊,時而說笑,時而皺眉,時而帶著幾分嗔怒瞪視身邊俊美逼人的同伴,令四周百姓只覺得他們都不像凡人,宛如天上下凡的謫仙,渾身散發著光華。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看痴了,一個不小心,竟重重撞上了樹,好不狼狽。
而造成這一方小天地騷亂的不是別人,正是用過午膳,微服出宮的敖禎,以及從未在百姓面前露過臉的大晟第一女謀士——秦綰卿。
秦綰卿對京城很好奇,自從她入朝為官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出門到處逛逛,今日難得隨敖禎微服私訪,她當然要把握機會。
為了不想引起過多的關注,兩人穿著盡量樸實,只帶了幾個影衛暗中保護。
只是他們過於出眾的外貌,到底還是引起了旁人的側目。
敖禎倒還好一些,畢竟他身上所散發的威嚴,讓小老百姓望而卻步。
可秦綰卿就不同了。
雖說穿著一身男裝,但她那張臉實在是美得令人屏息,即使未著粉黛,還是讓街上的姑娘男子看得心慌意亂、臉紅心跳。
敖禎卻怒了,「早知如此,朕真該先把妳這張禍國殃民的臉給弄花了,再帶妳出來。」
他的綰卿只准他一個人欣賞,別人多看一眼,都會讓他妒火中燒。
「皇上自己還不是頂著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四處勾搭小姑娘。」
哼!剛剛她可是親眼瞧見,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經過敖禎身邊時,一邊對他露出嬌羞的微笑,一邊拚命對他拋媚眼。
什麼時候這時代的姑娘也變得如此開放了?
敖禎卻被她吃醋的模樣逗笑了,趁著旁人不注意,一把抓起她的手,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只要妳答應入宮當朕的皇后,朕馬上下旨解散後宮。」
被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的表明心意,她耳根子忍不住發燙。
「別鬧了,你可是一國之君,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出口?」
「沒有胡說,朕是認真的……」
聽見不遠處傳來人群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拉起他的衣袖道:「聽丞相說,那個姓白的書生平時就在這附近擺攤子,咱們上前瞧瞧,那邊這麼熱鬧,是不是和那位白公子有關。」
敖禎又怎會不知她是故意轉換話題。雖然很想繼續遊說她改變不嫁他的想法,但此事不急於一時。
他隨著她走過去,一看的確挺熱鬧的,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兩人上前一打聽,被圍在裡面的人,果然就是丞相很欣賞的白昱。
由於兩人看起來身分高貴,百姓們忍不住對他們禮讓三分,才一會兒工夫,他們倆便擠到了最前面。
只見坐在桌案後的男子,大約二十三、四歲,皮膚白皙容貌俊俏,許是自幼飽讀詩書,身上有股儒雅之氣,但眉宇之間並不給人文弱的感覺。
長長的木桌上擺著山水字畫。
丞相說過,白昱以賣字畫來養家餬口。從這些字畫上不難看出,此人的性格。他的字蒼勁有力,字裡行間中又隱隱透出一股自負霸氣。
而真正吸引百姓們駐足觀看的,是掛在旁邊的一道題。
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每日一題。
秦綰卿好奇的向路人打聽後才知道,白昱每天坐在這裡除了賣些字畫之外,還會出一道題給路人。
答得上來的人,有銀子賺,答不上來的人,自然也要拿出銀子認輸。
偏偏他出的問題刁鑽古怪,看似簡單,若想答出正確的答案,卻十分艱難。
京城裡最多的便是文人雅士,很多大家子弟不信邪,每天都有人前來挑戰,可惜沒有一個人能破解他出的問題,贏得二十兩。
長此以往,白昱的小攤位前,每天都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八卦一下當日又有幾個倒楣鬼賠上銀子還丟人現眼。
聽了旁人的解釋之後,秦綰卿和敖禎彼此對視了一眼,仔細看了紙上用毛筆工工整整寫下的問題——
誰能說出一件使我不相信的事,我就會給你二十兩銀子;接著,我再說出一件事,如果你不相信,那麼你就要給我二十兩銀子。
有幾個穿著打扮都挺不一般的年輕人,看到題目後,踴躍上前,其中一個人答道:「我家有一只碗,非常的大,可以裝下整整十天分量的飯菜。」
就見白昱微抬眼皮,睨著對方,哼笑了一聲,「這我相信,因為我家也有一只碗,只要盛滿了水,就能把你給活活淹死。」
那人一聽,頓時橫眉豎目,「胡說八道,世上哪有能把人淹死的大碗?」
「這麼說來,你是不相信嘍?」
「我當然不信!」對方說完,知道自己輸了,只能悻悻然的交出銀子,卻一臉的不服氣。
另一個人也上前道:「我家的煙囪非常的高,高到望不著頂。」
白昱搖著扇子搖了搖,笑著回道:「這我相信,但是你家的煙囪可沒有我家的高,我家的煙囪啊,直通天庭,有一次月宮上的嫦娥仙子還順著煙囪爬到我家來做客呢。」
「這怎麼可能?嫦娥可是天上的神仙,豈會去你一個平民百姓家做客?」
白昱依舊搖著扇子,「這麼說來,你也不信嘍?」
那人臉色一黑,才發現自己也輸了,惱怒的當著眾人的面將銀子扔了過去後,躲在一邊生悶氣。
接下來又有四、五個人不服氣,紛紛上前挑戰,可到最後,都一一被白昱迎刃而解,圍觀百姓看了無不嘖嘖稱奇。
敖禎揉著下巴看著這道問題,覺得挺有趣。
趁著旁人不注意,他拉了拉秦綰卿的衣袖,對她眨了眨眼,好像在問:綰卿,是妳來還是朕來?
秦綰卿笑了笑,回了敖禎一眼,好像在道:自然是由我來唄,您可是皇上,這些小事怎能勞煩皇上親自動手?
敖禎被她調皮眨眼的動作逗得很樂,點了點頭,負手傲然的站在旁邊看熱鬧。
她走到白昱面前,先是對他笑了笑,手中的扇子還不忘優雅的搧了搧,「這問題很有趣。」
白昱抬頭看向她,目光中,不覺少了幾分狂傲。
秦綰卿身上有一種很奇妙的魅力,前世的她備受家人寵愛,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姊,都把她當成寶貝來疼愛。
轉世之後,她的本性、魅力不變,而且容貌比起上一世更漂亮,再加上她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又自幼與父親習武練劍,散發著一股英姿,自然更是惹人注目,欣賞喜愛。
現在的她雖是一身男裝打扮,卻也掩飾不住與生俱來的美麗容貌,白昱只覺眼前這個白衣公子俊俏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啪」的一聲,秦綰卿扇子一收,笑著指向白昱,朗聲道:「你欠了我五百兩銀子,你信嗎?」
兩旁圍觀的眾人皆是一愣,就連始終沒開口的敖禎也怔愣了好一會兒,很快的回過神來,英俊邪肆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
若白昱答信了,便要還五百兩銀子,可若是他說不信,那麼這道題他就輸了。
果然,白昱愣在位子上,好半天沒回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起身,「是我輸了。」
他並沒有惱怒,而是乖乖拿出二十兩銀子,心甘情願的遞了過去。
旁人看了老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這白衣公子竟解答出了白昱的問題。
秦綰卿將他遞過來的銀子用扇子推了回去,「你問了一個問題,禮尚往來,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白昱很感興趣,「不知這位公子的問題為何?」
「你吃過雞蛋吧?」
「自然是吃過。」
「雞是由蛋孵出來的,蛋是由雞生出來的,我現在請教白公子,這個世上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確是個解不清、理還亂的問題,別說白昱答不出來,就連敖禎也被這個問題給難倒了。
想了好半晌,白昱臉色難看的向秦綰卿深施一禮,「我又輸了,請問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秦綰卿從容的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交給他,「我的要求並不苛刻,明日午後,拿著這塊令牌前去丞相府,自然會有人告訴你,你輸掉了什麼。」
說完,不理會白昱詫異的眼神,她轉過身,在眾人的驚嘆聲中,轉向敖禎。
兩人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穿過人群,離開此地。
敖禎和秦綰卿心情大好,逛到了京城西郊的鳳凰湖畔。
由於這裡離京城的繁華街道有了些距離,人煙較稀少,只有遠處幾艘畫舫徜徉其間,隱隱約約中,還能聽到自舫內傳來的悠揚琴聲。
此時已接近黃昏時分,碩大的夕陽,將湖面映照得有如金子般耀眼。
一路上敖禎雖然沒有表現出太興奮的表情,但滿心滿腦,皆是他的綰卿在人前風光自信的畫面。
只要一想到她將會為自己所擁有,一顆心便像是被幸福所填滿,充斥著說不出的愉悅與開懷。
「那白昱看上去像個尋常書生,可是從他的字和畫中不難看出,他是個胸襟廣闊、充滿抱負的男子,一旦這樣的人為朝廷所用,是我大晟的福氣。」
敖禎這才回神,看到秦綰卿睜著晶亮的雙眼看著自己。
他淡然一笑,手指撥了撥她額前被吹亂的髮絲。「只可惜這人性子太直,若真放到朝堂之上,那些為官之道就足夠他學上好一陣子。」
「人總是要從不斷的挫折中才能真正的成長,多磨練磨練,他肯定能夠成為棟樑的。」
敖禎也不接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了她好久,才挑著眉道:「其實朕也很想知道,這世上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這個問題啊……那可是千古謎題呢!別說皇上不知,就連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她調皮的衝著他眨眨眼,「反正只要達到目的不就好了,至於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對於我大晟的社稷昌盛,沒有半點關係。」
說完,秦綰卿轉過身,面朝美麗的湖水,張開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出來小半天,便已是日落黃昏,若能永遠都如同今日這般自由翱翔於這天地之間,那才真正稱得上是不枉此生……」
敖禎心頭一悸,他一把從她的身後抱住,面孔埋進她的肩頭。
「這才是妳真正的希冀嗎?」
她沒回首,只是眺望著遠處碧波的湖水,「任何人都是嚮往自由的。」
「朕不會放開妳,永遠也不會!」
秦綰卿無奈低嘆。她又怎會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
而在他愛慘了她的同時,她又何嘗不是在他身上丟了自己的心,愛慘了他?
最近朝中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
首先,問倒無數人的白昱,因為答不出秦綰卿的考題,只能同意隨丞相進宮面聖。
當他看到當今天子以及身邊的白衣美人後,整個人震驚到不知做何反應,他萬萬沒想到,那日出現在自己攤位前的兩位俊俏公子,居然一個是當今聖上,另一個就是在百姓間被傳得宛如仙人的女謀士。
而敖禎在與白昱一番交談後,從他口中發現了很多平時所忽略的方面。
白昱的見解很獨特,想法也很大膽,重視人才的敖禎,自然是欣賞他。
可想將此人納為己用,適當的磨練不可少,於是暫封他為內閣大學士。
至於第二件大事則更加振奮人心。
耿忠良帶出的十萬大兵,在與東蜀的交戰中,頻頻傳來捷報,這個消息讓大晟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這情況也說明,大晟的地位將躍升成為四國中的龍頭。
身為一國之主,敖禎怎能不高興,只是高興之餘,他也更加變得忙碌。
每天大朝小朝不斷,還要接待各國派來討好的使者,幸好他能利用密道常見到秦綰卿,只要能見到她,身心的疲累便消了大半。
可是自從某一天兩人「偷情」,在很不小心的情況下,險些被金珠發現之後,秦綰卿氣惱的將控制書櫃的機關給毀了。
敖禎也很氣惱,他氣的是,為什麼她還是不肯點頭答應做他的皇后。
難道女謀士的位置,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之位更吸引她嗎?
但生氣歸生氣,身為皇帝,日日忙於國事,他也沒有太多時間每天抓著秦綰卿抱怨自己是怨夫。
敖禎忙得不可開交,秦綰卿倒落得一身輕閒。
但這日她剛剛用完晚膳,覺得胃中一陣難受,將吃到肚子裡的東西一古腦的吐了出來,嚇得金珠銀寶驚叫連連,嚷著要進宮給她找太醫。
秦綰卿卻有了不祥預感,壓下心慌,在掐指細細一算之後,慘白了一張臉。
月事已經遲來了十幾天,難道就在她和敖禎「偷情」的這幾次之中,很不幸的讓她中了個頭獎嗎?
第八章
無論外界對敖禎的評價是好還是壞,他在政治上的手段卻是極為高明。
自從科舉制度施行之後,大晟透過各種方式籠絡了大批優秀人才。
耿忠良暫且不提,就拿白昱來說,經過一段時日的細心觀察,敖禎發現,他在治國上的確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天賦。
自他就任內閣大學士之後,先後提出許多新穎的觀點,不但有利於朝廷,更有利於百姓。
正所謂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接二連三的減稅增地,老百姓減輕了生活負擔,山賊流寇自然比從前少了許多。
而邊境戰線在耿忠良的攻打下,也是頻頻傳來捷報。
一向以武力自負的東蜀,耐不住大晟的追擊,終於派使臣送來了降書,不但割讓了大片土地,更送來了整整三千萬兩黃金做為賠償,降書上還表明,五十年內,東蜀絕對不會再派一兵一卒來騷擾大晟半寸土地。
東蜀的投降,給其他國家帶來了巨大的危機感。
為避免大晟主動進攻,雪越和蠻強也紛紛派來使者送來大批金銀珠寶,且為表明誠意,兩個大國也相繼割讓部分土地做為禮物。
此次大晟在戰爭中取得的勝利意義重大,敖禎決定宴請文武百官在皇宮內大肆慶祝。
當眾人漸漸離席之後,多貪了幾杯的秦綰卿,已經被平日和她談得來的同僚灌得不省人事。
就見她趴睡在桌上,粉嫩白皙的雙頰泛出兩朵誘人的紅暈,嘴裡還小聲嘟囔著聽不懂的話。
這女人醉得不輕。皺了皺眉,敖禎忍不住在心底抱怨那些膽敢給他家綰卿灌酒的臣子。最好別讓他逮到小把柄,不然……哼哼!
小牛子見狀,討好的上前小聲道:「皇上,要不要奴才通知李管家把秦姑娘給接回去?」
敖禎聞言,回頭狠狠瞪了小牛子一眼,雖然沒直接罵他多管閒事,還是把小牛子嚇得渾身發抖。
他就說伴君如伴虎,天子的馬屁還真不是能隨便拍的。
懶得理會小牛子自怨自艾的苦臉,敖禎小心翼翼的走到秦綰卿身邊,修長的食指將她額前的髮絲輕輕向上撥。
只見睡著的她,細白光滑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紅暈,雙唇微噘著,很可愛也很誘人。
如果不是兩旁有宮女太監候著,他真恨不得現在就將她攬至懷中,好好的疼愛她一番。
「綰卿……」他輕輕的低喚一聲。
伏在桌上的女子哼了哼,換了個姿態,繼續睡。
敖禎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手指壞壞的按了按她柔軟的臉頰,「妳醉了。」
說著,他彎下身,打橫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並輕輕托住她的後腦,讓她的臉頰貼向自己的胸膛。
「小牛子,去秦府通傳一聲,就說朕今日十分高興,決定與綰卿促膝長談,歸時不定,讓他們不必久等了。」
促膝長談?
小牛子看著醉在主子懷裡的秦姑娘,忍不住在心底腹誹。都醉成這副模樣了,還能如何促膝長談?
不只他小牛子知道皇上對秦姑娘的心思,就連朝廷裡的那些老狐狸、小狐狸表面上把秦姑娘當成同僚,私底下全在等著看秦姑娘何時成為皇上的枕邊人。
對於皇帝堂而皇之的抱著秦綰卿回朝明宮這一幕,不想因為多嘴而被皇上責罰的宮女太監們,全很聰明的當作這件事沒發生。
回到寢殿,敖禎小心翼翼的將懷裡的人兒放到床上,她嚶嚀幾聲,翻了個身,繼續沉沉入睡。
坐在床頭,他輕輕用手指描繪著她出色的容顏。
雖說兩人早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但眼前的這張面孔卻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似的,每天都要仔仔細細的端詳好多遍才能安心。
綰卿,妳果然是朕的死穴,面對妳,強取豪奪朕不敢,淡然漠視朕不捨,只能用朕最不屑的方式,將妳留在朕的身邊。
心裡幽喃著,輕聲嘆了口氣,細心為她蓋好被子,他知道,今晚對於自己來說,又會是一個無眠之夜。
在他轉身的時候,突覺衣袍的下襬被什麼東西勾住,回頭一看,卻見她瑩白的小手正死死的抓著他,而原本已經熟睡的人兒,此刻正睜著一雙迷茫大眼直盯著自己瞧。
他訝然,努力的壓下激動,小心喚道:「綰卿?」
「皇上別走……」低低軟軟的嗓音,真能攝人心魂。
敖禎頓覺喉嚨發乾,心怦怦直跳,邊又暗恨自己沒出息。綰卿只是輕喚一聲,他就像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整個人驀地淪陷了。
之前都是他死皮賴臉的混進秦府,連哄帶騙的逼她乖乖就範,這一次卻是綰卿主動留他,這意味著什麼?
敖禎興奮得雙眼發光,坐回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綰卿……妳知不知道自己醉了?」
秦綰卿對他嫵媚一笑,小手一扯,抓著他的衣襟將他湊到自己的面前,「這裡可是皇上的朝明宮,若綰卿醉了,怎會知道自己此刻正躺在皇上的龍床上?」
「朕是看妳喝醉了,怕那些手腳笨拙的人會打擾妳的好夢,所以才將妳抱到朕的朝明宮讓妳好好歇息。
「不過妳放心,朕已經吩咐小牛子回秦府通報,妳今晚會留在宮裡與朕促膝長談,不會有人因妳留宿宮中而在背後指手畫腳。」
她彷彿根本不在意似的搖頭笑了,將他拉到身前,雙手肆無忌憚的勾住他的脖子。
「皇上,大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達到今天這樣的成就,我真的非常開心。」
「這都是妳的功勞,朕十分感激。」
「不,我只是個小小的謀士,真正為我大晟立下功勞、創下奇蹟的,是皇上,還有朝中那些真心希望我大晟昌盛的眾位大臣。」
她嘻嘻一笑,慢慢褪去他身上的衣袍。
敖禎雖然不解她究竟想做什麼,但心中卻有著隱隱的期待。
「綰卿,妳是不是醉糊塗了?」平時的她,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積極主動。
她挑起眉頭,嫵媚的投給他一記微笑,「別人都以為我醉了,只有我自己心裡知道……」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我非常清醒。」
說話間,敖禎被她輕輕壓倒在身下,一雙不規矩的小手,順著他的下巴劃到了胸口。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皇上與眾臣子歡聚一堂,慶祝我大晟與東蜀之間的戰役取得勝利,綰卿心底自然也十分開心。」
她慢慢剝落他身上的最後一層褻衣,又道:「可惜綰卿拿不出好禮贈予皇上,若皇上不嫌棄,綰卿就將自己當成禮物,送給皇上……」
巧笑倩兮的說完,鮮嫩的紅唇便壓了下來,將他心底所有的疑問,統統堵在了口中,令他無法自拔的深深沉迷在這突如其來的柔情之中……
舉國歡慶的同時,敖禎也下旨全國大休三日。
因為不必早起上朝,他便沒有顧忌的愛她,整整折騰了大半夜,才攬著心愛的女人滿足的睡了。
翌日上午,當敖禎醒來,見秦綰卿依舊躺在他的懷裡沉睡,想到昨天夜裡她主動投懷送抱,他的心就被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幸福所填滿。
這是否意味著,綰卿會答應他嫁進皇宮當他的皇后?
唉!他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可憐的皇帝,歷朝女子哪個不盼望得到皇帝寵愛,最好能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又哪個不盼著皇帝能將最寶貴的后位賞賜到自己的頭上?
可綰卿卻是異類中的異類,害得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每次面對她都是一籌莫展,連急著想要將后位賜給她,她也不屑一顧。
不過經過昨晚,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至少他不必再追她追得那麼辛苦,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讓她以皇后的身分,一生一世陪在自己的身側。
敖禎很開心,就連小牛子在門外稟告他丞相有事求見,他都差點沒聽到。
幸虧小牛子機靈,故意打了兩個噴嚏,拉回神遊太虛的他。雖然不太情願現在就離開溫柔鄉,但他知道若沒有重要的事,小牛子肯定不敢來打擾他。
他只能無奈的穿衣下床,再命小牛子讓御膳房多做些養身的補品,並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熟睡的秦綰卿,才去御書房接見陳有道。
當君臣二人聊了整整兩個時辰後,丞相終於看出皇上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焦躁。
皇宮大院之內,最多的就是傳聞,陳有道雖然不愛八卦,但該知道的事情,一件也沒漏。
他撫著鬍鬚對著早就坐不住的皇帝微微一笑,「若皇上還有重要的事情,老臣便不再多作打擾。」
陳有道算得上是敖禎的恩師,外界傳聞當今天子心狠手辣、暴虐無情,他卻深知其中真相,所以君臣二人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
對這位素來敬重的長輩,敖禎並沒有打算故意遮掩,只輕輕拋下一句,「她值得朕傾心。」
「她可知道皇上的心意?」
「自然知道。」
「那麼她呢?可願意接受皇上即將為她所做的一切?」
敖禎目光柔和了幾分,笑容滿面的點點頭,「朕想,她是願意接受的。」
可待他回到朝明宮時,宮裡伺候的宮女說,一個時辰前秦綰卿已經醒來,簡單的梳洗打扮一番後便回府了。
這讓敖禎感到失落,但一想到昨晚是她主動獻身,也許覺得不好意思,便釋懷了。
大事小事讓他忙到傍晚,終於能抽出時間,帶著小牛子及幾個侍衛出宮,來到秦府。
皇帝的到來,對秦府來說可是一件大事。
李富祥總管帶著府裡上下幾十個僕役接駕,而敖禎得知秦綰卿自從回府用過午膳後便在房中小憩時,便吩咐眾人不要打擾,他自己去找她。
輕柔的推開兩扇房門,見到裡面的擺設一如從前。
自從綰卿在一氣之下將機關給弄壞之後,他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來到這裡與她相聚了。
房內,秦綰卿並沒有躺在床上睡覺,而是身著一襲淡青色衣裙娉娉婷婷的向他走來。
「聽宮裡伺候的奴才說,朕剛被丞相找去沒多久妳就醒來了,怎麼不在朕的寢宮多睡一會兒呢?」未等她行禮,他已迫不及待的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這裡沒有外人,妳無須像上朝那般對朕行禮。」
「我這臣子當得實在是不合格,每次見了皇上都沒大沒小,若讓旁人知道你我君臣如此放縱,皇上的威名可就要受到損害了。」
「什麼威名不威名,朕才不在乎那些無趣的虛名。」敖禎拉著她在桌子前坐了下來,「朕讓御膳房燉給妳的補品,妳都吃了嗎?」
不著痕跡的掙開他的手,「謝皇上美意。」
「怎麼生分起來?」察覺到她的疏離,他有些不高興。
「臣子與君王之間是不該走得太近的。」
「妳是朕的臣子,也是朕的情人……」
秦綰卿嫣然一笑,忽略他直逼過來的懾人目光,「臣子與情人,是永遠也不可能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綰卿……」敖禎察覺到她變得有些不對勁,開始不安了起來,「妳到底怎麼了?什麼平行線不平行線的?妳昨晚對朕那麼熱情,還……還主動邀朕與妳……這才過了一天,怎麼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大晟現在無論是兵力還是國力,都較以往強盛許多,而最令人開心的,就是皇上費盡心機網羅了許多有識之士。」不理會他越來越皺緊的眉頭,她悠然道:「綰卿相信不久的將來,在皇上英明的治理下,我大晟早晚會統一四國,成為這天底下最具實力的泱泱大國。」
「為我大晟帶來這一切改變的,都是因為妳秦綰卿……」
「不。」她笑著搖頭,「我不過是一個老百姓而已,憑我一己之力想改變大晟的現狀是不可能的。皇上是一個賢明的君主,在治國之上擁有著令綰卿所佩服的天賦,綰卿可以向皇上保證,您遲早將成為這天下最偉大的統治者。」
「那麼妳呢?妳會陪在朕的身邊,與朕一起共創一個未來盛世嗎?」
不知為何,敖禎突然很害怕聽到她的回答。
秦綰卿怔怔的看了他好久,最終,慢慢的搖了搖頭。「當初綰卿初入朝堂,與皇上約定用三年的時間來改變大晟,沒想到因皇上的英明與智慧,竟提早了兩年達成……綰卿雖然很想親眼看到皇上完成霸業、成為天下之王的那一天,但無奈綰卿已經無心留戀朝廷,希望皇上能成全我,放綰卿自由。」
這句「自由」對敖禎來說,無疑是轟天雷,瞬間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
他怎麼也沒想到,經過昨晚,本以為會守得雲開見月明,怎知得到的竟是這個答案?!
苦心經營了這麼久,放棄尊嚴卑微的追趕她的腳步,小心的守護著她,可他換來的是什麼?
離棄!她說放手就放手!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堂堂天子,竟被這個女人輕易的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以為只要奉獻出一顆真心,就會換來她的真情守候。
豈料她卻笑容滿面的對他說,她要的,是自由。
「綰卿……」
輕聲喚著她的名,帶著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卑微惶然,「妳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嗎?」只求她否認。
秦綰卿小心避著他灼熱的視線,明知她的回答會變成最殘忍的利器去傷透他的心,可她仍舊點頭說:「我知道。」
「妳想要離開朕?」
她再次點頭。
他冷冷的笑了笑,「可妳知道,朕是不會讓妳離開的。」
「你想要財富,我幫你賺;你想要江山,我幫你奪取;唯獨你想要我,恕難從命!因為我有我的堅持,我必須離開你。」
敖禎眼神一凜,望著那擁有仙人般絕色的女子,聲音清冷道:「妳想要地位,朕可以給妳;妳想要成為朕的唯一,朕也可以給妳;唯獨妳最想要的自由,朕絕不允許!今生今世,妳只能留在朕的身邊!」
「皇上,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當初你答應過我的事,難道現在想出爾反爾?」
「妳——」
她無懼的迎向他的怒視,「皇上擁有天下,又何必為了微不足道的我違反當初的誓言?」
「妳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朕的身邊?」口吻中難掩受傷的情緒。
她猶豫片刻,隨即決絕的點頭,「沒錯!我喜歡自由自在、喜歡笑傲江湖、喜歡暢遊在這天地之間,過簡單而快樂的生活。可一旦我與皇上在一起,這些期盼都將會如泡沫一般離我遠去。皇上,既然給不起我想要的,為什麼你不放開我?」
「朕能隻手遮天,也可以讓妳俯視天下,朕能給妳一切,甚至廢後宮只獨愛妳一人,為何妳還要執意逃開朕?難道妳從來都沒愛過朕嗎?」
面對他受傷般的嘶吼,秦綰卿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他一起發疼。
不愛?她怎會不愛?
若是不愛,她又怎會主動與他纏綿,好留下美好的回憶。
可她現在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敖家的骨肉,如果她再不離開,一旦被他發現她懷上了龍種,今生今世,她便再也沒有機會逃開他的身邊。
不是不愛,而是她懦弱的不敢愛。
前後兩世,敖禎是她第一個,也將是最後一個愛上的男子。
她要的愛情很簡單,兩人白頭偕老共度一世就好,可一旦她的愛情與皇帝扯上關係,便注定了不平凡。
她知道敖禎愛她,甚至是愛慘了她,可那又如何?
歷史上漢武帝為了陳阿嬌打造了黃金屋,可沒過幾年,又有衛子夫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做皇后。
天下的帝王,縱使愛某人一生一世,他們的愛情終會隨著時間而逐漸改變。
她害怕有一天,一旦敖禎變了心,那麼她這段所謂轟轟烈烈的愛情,也將淪為眾人的笑柄。
所以她寧願選擇用離開來守護這段美麗的感情,也不願待十年八載後,眼睜睜看著他新人換舊人。
「皇上,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得到她。我愛你,並不是因為你是皇上,但你是皇上,我就注定不會去愛你。」
敖禎被她氣得直咬牙,「妳說的這些亂七八糟朕不懂,朕也不要聽妳在這胡言亂語。」
「皇上不懂,是因為皇上根本就不懂愛。」
「妳——」敖禎震怒,大掌扣住她的下巴,「這天下,朕要!這皇位,朕也要!至於妳……只能是朕的!這輩子,朕不會給妳逃離朕的機會!」
秦綰卿被迫抬頭的面對他,望進那一雙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內,「若我執意反抗呢?」
手指在瞬間縮緊,俊美的五官呈現出複雜的神色,可語氣卻異常堅定。「若真有那一天,朕,會親手殺了妳!」
「綰卿打賭,皇上不會如此絕情。」
敖禎冷哼,「既然妳不信,那就同朕打賭吧。」
秦綰卿被軟禁了!
這個消息就如同地牛翻身,震驚了整個朝廷。
對於之前還備受皇上器重的大晟第一女謀士,一夜之間就成為了階下囚一事,很多人都在猜測,她是因為功高蓋主而引起了皇上的忌憚。
平時與秦綰卿交好的大臣,比如陳有道、白昱,則聯袂上奏,希望皇上可以網開一面。
可敖禎卻一改往日的沉穩和冷靜,不管是誰,只要膽敢在他面前為秦綰卿說好話的,都免不了挨他一頓訓斥。
就連一向被他當作恩師的丞相陳有道,也被他吼得顏面盡失。
自此,皇上誓要懲治秦綰卿的消息不脛而走。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絲毫不影響被軟禁在秦府中的當事人。
她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用上朝面聖,不用參與國事,這種清閒的日子也不錯。
只是她能耐住性子等敖禎放人,她肚子裡的小孩卻已經等不及了。
兩個月的身孕,肚子尚不明顯,但再過一段時日,她的腹部只會越來越大,到時,她的祕密遲早會傳進敖禎的耳朵裡。
一旦他知道她懷了他的骨肉……敖禎或許不會虧待她,但時間一久,她不相信一個皇帝會為了一個女子信守諾言一輩子,就是敖禎也一樣。
所以她必須逃,但又不能輕舉妄動,因為經過多次的試探,她已經知道總管李富祥就是敖禎派到她府裡的眼線。
沒有成功機率的自信,她絕對不會輕易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這日,暮色將近。
金珠銀寶一如既往的送了晚膳來她房裡,自從她被軟禁後,兩個小丫頭不再像往日那般活潑開朗了,眼裡總會閃現出對她的擔憂和緊張。
她拿出兩袋包好的金元寶,送給她們,「自從我入宮那日起,妳們便陪在身邊伺候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兩袋金元寶,妳們拿著,若有朝一日我遭了難,妳們便離開秦府,好好出去另謀生路吧。」
兩個丫頭一聽這話,頓時紅了眼眶。
秦姑娘比宮裡任何一個主子都要善待下人,能伺候這樣的主子,是她們前世修來的福氣,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兩人打心底為她難過。
見她們難過,秦綰卿的心底也不好過,安慰的拍了拍兩人的頭,將錢袋塞了過去。
「哭什麼呢?每個人有各自的命,上天要我生,我必不會死;上天若要我亡,我也違抗不了天命。」
兩個丫頭聽了這話不禁痛哭,直到月掛高空,她才將兩人打發出房。
對著窗外的滿月低低一嘆,忍不住拿出紙筆,沾上墨汁,迎著窗外的明月,紅著眼,寫下了一首離別詩……
第九章
花飛花落花滿天,情來情去情隨緣,雁去雁歸雁不散,潮起潮落潮不眠。
夜深明月夢嬋娟,千金難留是紅顏,若說人生有苦短,為何相思難剪斷。
翌日清晨,當李富祥膽戰心驚的將這封離別信交給敖禎時,堂堂天子被氣紅了眼。
「朕已經派出那麼多御林軍把守秦府,更命你好好看著她。」他氣急敗壞的抖了抖手中的信紙質問:「你們居然讓人跑了!李富祥,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李總管早已經被嚇得面無血色,「砰」的一聲渾身發抖的跪在皇帝面前。
秦府上上下下的確已經被敖禎佈下的眼線監視得密不透風,可他萬萬沒想到,後花園的假山裡,竟藏著一條通往外頭的密道。
那座府邸原是一位已故王爺的宅子,自從那位王爺在二十幾年前去世之後便空了下來。
至於那個密道,別說李富祥不知道,就連敖禎也從未聽任何人說過。
聽了說明,敖禎心中一嘆,秦綰卿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在層層把守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發現密道的入口,成功離開。
想到這裡,他就又氣又恨,緊緊捏著手中的信紙,臉上露出嗜血的狠戾。
綰卿……妳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朕的心情?
朕為妳付出了那麼多,換來的就只有這幾句詩嗎?
心裡一番嗔問後,敖禎突然冷冷的笑了。是啊,他怎麼忘了,她曾經說過,若有朝一日她真的離他而去,他也捨不得對她痛下殺手。
「綰卿,妳是料準了朕一定會對妳心軟,就算妳不顧一切的挑戰天子的威嚴,朕也會由著妳任性是不是?」他喃喃低問。
好,很好!
他眼一紅,將捏在手中的這封信撕了個粉碎拋向空中。
既然妳對朕如此無情,就不要怪朕對妳無義。
「小牛子,傳令追風侯,讓他派五千精兵給朕捉拿秦綰卿,就說她……通敵賣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有反抗,殺、無、赦!」
小牛子被皇上的旨意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勸道:「皇上,這通敵賣國的罪名似乎太重了,不如……」
沒等他勸完,敖禎即狠狠一瞪,他立刻把剩下的話吞下肚。
再勸下去,搞不好他先到地府報到。
小牛子忙不迭轉身,出去辦事。
跪在不遠處的李富祥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身為秦府的總管,他深知皇上是如何寵愛著秦姑娘。如今皇上居然不顧往日的情分,連他最心愛的女人也捨得痛下殺機,那麼他們這幫辦事不力的奴才,豈不是也小命不保……
「秦府從上到下所有參與監視的,全部杖責五十。」
聽到只是杖責而不是砍頭,李富祥不敢繼續留在這裡礙皇帝的眼,連滾帶爬的逃離盛怒的皇上身邊。
敖禎望著滿地的紙屑,就如同他的一顆真心,被秦綰卿的無情,傷得碎成一片一片……
自從追風侯帶著五千精兵出去追捕秦綰卿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半個月。
朝中上下也對皇上突然發狠要置秦綰卿於死地的決定,嚇得不敢再在皇帝面前隨便多言。
但有幾個性格耿直的臣子不怕死的勸諫,雖然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什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但秦綰卿為大晟所做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連陳有道也不只一次勸皇上切莫感情用事,以免後悔終生。
可仍在氣頭上的敖禎,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秦綰卿對他的離棄和無情,說什麼也不肯收回成命。
不過讓眾人慶幸的是,敖禎雖然面冷心冷脾氣硬,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做出虐殺大臣的舉動。
這日大朝剛剛結束沒多久,已經被升為朝中二品文官的白昱,及朝中幾個年輕臣子被叫到御書房議事。
最近大晟邊境出現劫匪流寇,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內憂外患同等重要,現在外患暫時解決了,沒想到內憂卻接連不斷的開始頻繁發生,自然要及早解決。
但敖禎聽著幾個心腹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心底卻漸漸升起幾分煩躁。
想當初綰卿在當謀士的時候,每次議事,她都會主動為自己出謀劃策,不必他煩心。
有她陪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快樂的,可是現在……
看著桌上不遠處那張被他花了整整一夜拼好的紙張,事到如今,只剩下這寥寥幾十字,證明曾經有個名叫秦綰卿的女子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
不知她現在在哪裡?是否也像他現在這般思念著她……
「飄蕩人海,魂縈夢繫……」
耳邊突然傳來白昱清透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這才發現,到御書房議事的心腹臣子,如今只剩下白昱一人。憶起綰卿當初對自己說過,「親賢臣,遠小人,這是聖明的君主首先該知道的道理。」
為了她的這句話,朝廷裡不知多出了多少賢臣謀士。
可現在呢?賢臣謀士為他所用,偏偏最讓他傾心的那個,卻選擇了離他而去。
「沒想到秦姑娘心思如此細膩,這字裡行間皆隱隱表達出她對皇上的情意。」
敖禎不解的挑了挑眉,「白卿家此言何意?」
他笑著指了指桌上那張被拼得很狼狽的信紙,「微臣知道這首詩是秦姑娘臨走前留給皇上的離別之言。看上去像是帶著幾分絕情,可皇上若仔細研究每一句話,不難看出秦姑娘是在說,即使她最終選擇了離開,可她的心依舊是牽掛著皇上。」
「哼!牽掛又有什麼用?朕為她拋出了全部心思,可換來的卻是她的訣別和捨棄,這樣不識抬舉的女人,實在令朕寒心。」
白昱笑著搖搖頭,「若皇上真的寒心,又何苦將已經被撕得粉碎的東西拼得如此完整?」
敖禎的眼中微微閃過被揭穿心事的慍怒,「朕只是想要用這見鬼的東西,時刻提醒自己她的背叛。」
「所以皇上才痛下殺手,想置秦姑娘於死地?」
他冷冷的瞪著白昱,緊抿著雙唇不發一語。
置她於死地?
他怎麼可能真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他覺得以綰卿的聰明,絕對能成功躲避他派出去的追兵。
之所以會下令追殺她,只是……單純的想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將她逼回自己的身邊。
「若有朝一日,秦姑娘真的被皇上派出的追兵殺死,皇上是否就能徹底放下心底的憤怒?」
不!他只會更恨更怒,因他害死了最愛的她……
見他的神情,白昱繼續裝作漫不經心道:「就算秦姑娘再如何聰明,當她面對五千精兵不分日夜的追捕圍剿時,恐怕結果也是凶多吉少……」
未等他將狠話說完,敖禎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放肆,綰卿她不會死!」重重拍了一記書案,他手中緊緊捏著那張被拼湊起來的信紙,「暗影!」
只見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單膝跪在敖禎的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快馬加鞭送信給追風侯,讓他……停止追捕,速速回京覆命。」
綰卿不會死的!他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可未等暗影起身離去,小牛子便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進來,雙膝跪倒,滿臉驚慌。
「皇上,剛剛追風侯派人傳來了口信,說在他追殺秦姑娘到十里坡外的斷魂崖時,秦姑娘因身受重傷,一時失足,人已經……滾落山崖,生死不明!」
話才剛落下,敖禎便像受了驚般,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他雙目圓睜,死死瞪著伏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牛子。
身受重傷?一時失足滾落山崖?生、死、不、明?
別說敖禎被這個消息震懾住,就連白昱也在聽到「生死不明」四個字之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皇上一眼,很擔心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會讓好不容易準備收回成命的天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可敖禎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會因此而陷入悲傷時,他淡淡的笑開了。
「綰卿,這又是妳同朕玩的一個小玩笑嗎?」
眾人都從這淒涼的笑容中看到了一抹濃濃的絕望。
笑了好一會兒,敖禎像被抽空了力氣般一屁股坐回椅上,輕輕展開手中被捏皺了的那封信,雙眼模糊的看著上面娟秀的字跡。
妳說妳對朕的相思難以剪斷,可妳卻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讓朕斷了對妳所有的思念。
秦綰卿啊秦綰卿,我敖禎放下了尊嚴,放下了固執,到頭來,卻偏偏無法放下妳。
「皇上……」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白昱忍不住小聲低喚。
敖禎抬頭睨了眾人一眼,淡淡甩出幾個字,「派人去斷魂崖下搜尋,生見人,死、要、見、屍。」
綰卿,就算最後找到的是妳的屍體,朕也會守著,直到陪妳共赴黃泉。
無憂村位於京城南方,四周依山傍水,環境極美,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
村子裡的居民並不多,上上下下加一起也只有幾十戶。
無憂村之所以會叫無憂村,是因為居民個個性格爽朗,善良熱情,且居民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久而久之,這個小村莊便被村長命名為無憂村。
這裡的村民大多數是以耕種紡織維生,也有極少數是靠代人寫信、畫些字畫販賣、順便再教些學生賴以生存,秦綰卿就是其中之一。
她在村裡開設了一間小學堂,地方雖然不大,但由於她知識淵博又待人親切,村裡很多人都喜歡將小孩子送到這來識字。
「娘親、娘親,耿叔叔來啦……」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門外飛奔進來,小傢伙個子不高,渾身粉嫩,圓滾滾白嫩的屁股還露在大紅綢的肚兜外。
小娃娃年約兩、三歲,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男孩。
秦綰卿一把抱住直撲到自己懷裡的兒子豆豆,瞧向隨後跟進來的男子,二十七八歲,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雖然一身布衣裝扮,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剛猛之氣。
「秦姑娘,我給妳帶來了兩隻剛剛獵到的山雞,這山產營養非常豐富,晚上有空給豆豆燉些雞湯喝吧。」
講話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受過秦綰卿幫助的耿忠良。
話說三年前,追風候陸離奉令追殺她。
由於陸家世代為侯,備受皇恩,陸離對皇上的命令向來唯命是從。
只是幾次與秦綰卿交手,她總能一次又一次的從他手中成功溜走,他漸漸對這個聰明的女人產生了敬佩之心。
雖然一個追一個逃,可他已不忍心執行皇上的命令,真對她痛下殺手。
幸好他追殺的途中,遇到了返京覆命的耿忠良。
陸離與耿忠良自幼便是同窗好友,性情相近的兩人,都不喜歡道人是非。
當耿忠良得知陸離身負皇命要追殺秦綰卿,便狠狠痛罵他一頓。並告訴他,朝中上下都知道皇上是真心喜歡她,如今說要追殺,八成只是氣話,他若真把人給殺了,往後他也別想再為官。
耿忠良又苦口婆心的且將秦綰卿的為人及對大晟的貢獻同他講了。
最後,兩人才一同演了一場落崖的戲碼。
之後,陸離回京覆命,耿忠良則帶著當時動了胎氣的秦綰卿,來到了自己一個副將的老家——無憂村。
當他得知她腹中所懷的骨肉,竟是當今天子的龍種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可秦綰卿明白表示自己並不想讓敖禎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的理田,並求他保密。
耿忠良是個粗人,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如果繼續留在宮裡做皇帝的女人,將來肯定也不會太幸福。
就這樣在他的協助下,她在無憂村躲了將近三年,也漸漸習慣了這裡平靜的生活。
當初怕自己的父親聞訊擔心,她曾偷偷拜託耿忠良送了一封家書去雙喜縣的秦府報平安。
自己則留在這個小村落,做起了她的教書先生。
耿忠良現在駐紮的營地離無憂村不遠,平日沒事,他便會帶著親自打的野味送來給他們母子兩人加菜。
一番客套後,秦綰卿便打發兒子豆豆出去和小朋友們玩耍。
一邊喝茶,耿忠良一邊偷瞟著依舊絕美的女子,「秦姑娘,妳還在記恨著當年皇上對妳的所做所為嗎?」
三年前,敖禎得知秦綰卿失足跌落斷魂崖後,便沒日沒夜的派人去崖下尋找她的屍體。
可崖下是豺狼虎豹的出沒之地,很多尋找的士兵當時都認為,就算人沒當場摔死,恐怕也進了這些畜生的肚裡。
敖禎不肯接受這個現實,堅定的認為秦綰卿不會死。
持續搜索了一年,他才徹底死心,將尋找的人手撤回京。
只是從那之後,敖禎便像換了個人似的,每天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朝政之上,並對周邊幾個國家發兵攻打。
不出兩年,雪越、東蜀、蠻強就被大晟強大的兵力打得無力反抗。最後三國只能同意大晟的條件,答應俯首稱臣以附屬國的身分每年向大晟進貢。
現在大晟是四國之首,兵力強悍,百姓富饒,只是二十有七的敖禎,膝下仍無一兒半女。
自從秦綰卿消失後,敖禎便再也沒踏入後宮一步,引起嬪妃們怨聲載道,他也不勉強她們留下,並表明她們若想離宮再嫁,他絕不干涉。
有人死心離宮,也有人不甘心,仍期待有朝一日皇上能垂憐自己,冀盼坐上后座,母儀天下。
這所有的一切,耿忠良都一五一十的告知秦綰卿。
起初他也不相信堂堂天子會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
可經過了三年的觀察,他發現敖禎是個專情之人,為了秦綰卿,放棄了整座後宮,態度也轉為替皇上說話。
秦綰卿在聽到這些之後,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她的心裡卻始終存有一道陰影——敖禎當年居然真的派人對她趕盡殺絕。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段逃亡的日子裡,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
當時她還懷著身孕,身子骨本來就虛弱,每天還要應付敖禎派來的人馬,有好多次她險些喪命。
所以每當耿忠良勸她回宮見敖禎的時候,她都會斷然拒絕。
「總之,他是他,我是我,今世今世,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可能。」
「可豆豆始終是皇上的親生骨肉。」
「而他卻險些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害死了我們母子兩人。」
耿忠良詞窮了,怔愣好一會兒,才訥訥道:「皇上對此後悔了整整三年。」
「哼!」
「唉,若秦姑娘實在不想讓豆豆認祖歸宗,我耿某人也不好再多作強求,只希望秦姑娘在恨著皇上當年的無情之時,也偶爾想想皇上的苦處,身為一國之君,放棄整個後宮,可是要絕後的。」
說著,雙眼瞟向門外正和幾個小玩伴追著玩的豆豆。
「若皇上知道他在外面有個兒子,肯定會樂開懷。」
「耿忠良,你不准把豆豆的事告訴敖禎,否則我就讓豆豆永遠不理你。」她狠狠瞪著他威脅。
他忙不迭搖頭承諾,「不會不會,若沒有秦姑娘的授意,打死我,我也不會洩露秦姑娘的半點行蹤。」
美眸一轉,秦綰卿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兩人又說了會話,耿忠良便告辭,馭馬回營。
在耿忠良離開了好一會兒之後,秦綰卿才慢慢翻開隨身佩帶的一個小香囊,小心翼翼的從裡面拿出一束黑髮,上面綁著一根紅繩。
這是那夜她偷偷從敖禎的頭髮上剪下的紀念品,保存至今,已有整整三年。
敖禎,你既然愛我,又何苦追殺我?
你狠心的想要置我次死地,我卻又無法全心恨你,對你的深情視而不見,到底我又該如何是好?
在她思念敖禎的同時,皇宮大院,敖禎從暗衛的手中接到了一個信封,待他讀完內容後,激動得熱淚盈眶。
緊緊握著那封給他帶來無數希望的信,他不禁吶喊,「綰卿,妳果然還活在這世上!」
一匹上好的汗血寶馬上,坐著一個面容俊俏的玄衣男子,男子墨髮高束,英姿颯爽。
在他身後,跟著五千人馬,穿著大晟的軍服,井然有序的隊伍拉得好長。
望著眼前並不算寬敞的羊腸小路,玄衣男子敖禎忍不住紅了眼眶。
綰卿,朕終於又能見到妳了嗎?
就在他拉下馬韁準備帶著大批人馬前進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幾個手執木棍的小孩。
為首的孩子大約兩、三歲,臉蛋長得極其精緻,身上穿著大紅綢子做的肚兜,包裹住他圓圓的小肚子,卻露出後面的小屁股。
小傢伙的頭髮被修剪得十分有趣,額間一撮黑髮,腦後一根辮子,此刻小手正握著一根細細的木棍,嘟著紅豔豔的小嘴,非常不客氣的瞪著他。
敖禎覺得這小孩長得實在可愛,表情生動又有趣,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懷裡狠狠疼愛一番。
他還沒對小傢伙說話,那小孩已帶著身後比他年長的娃娃兵走了過來。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軟軟的嗓音一出口,不但敖禎被逗得微揚了嘴角,就連身後的兵士,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小男孩似乎對眾人的笑聲很是不滿,手拿木棍走到敖禎的馬前,敲了敲他身下那匹高頭大馬。
「壞人,下來我們單挑。」
敖禎有趣的挑眉,笑著問:「你說誰是壞人?」
「當然是你了!」
「噢?朕……我怎麼壞了?」
小孩仰著巴掌大的小臉,不客氣的瞪著他,「我娘說了,虎狼來了我們村,就要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這下,敖禎是徹底被他逗笑了。
伸手向下一撈,將馬下的小不點撈到了自己的懷裡,大手一撐,讓小男孩坐在自己的手上,才不至讓馬鞍碰疼他的屁股。
仔細一瞧,這小孩長得可真是可愛,圓滾滾的一雙大眼,五官還生得真是精緻細膩,最讓他意外的是,這小傢伙的眼瞳中,竟隱隱泛著兩道幽藍色的光芒。
是他的錯覺嗎?這孩子竟與他有幾分相似。
「喂,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說我們是虎狼呢?」
「我娘說了,穿成那樣的人,都是虎狼。」
「噢?」
順著他的小手一瞧,敖禎才看到他指的正是自己身後的五千精兵。
「為什麼說他們是虎狼?」他覺得這小傢伙的思維很有趣。
小傢伙也不怕生,嘟著嫩嫩的小嘴,「這麼多人,手上還拿著傢伙,不是虎狼是什麼?我娘說了,見了虎狼就拿棍子打,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你若是真的把虎狼給惹毛了,下場可是要被虎狼吃掉的。」
他小手一指馬下的那群娃娃兵,「哼!我可是帶了很多兄弟的,虎狼若是吃了我,我兄弟就會給身為老大的我報仇雪恨……」
「哈哈哈……」敖禎好久沒笑得這麼開懷了。
這小孩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啊,有意思到他真想把他帶回宮裡。
拍了拍小孩光溜溜白嫩嫩的小屁股,他笑道:「有光著屁股的老大嗎?」
「豆豆……」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當敖禎順著聲音望過去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呆住。
小傢伙聽了卻是急匆匆的想要掙開他的懷抱,更是焦急的喊起來,「娘——」
當這聲娘從小傢伙的口中叫出來,敖禎震驚不已……
第十章
迎面走來的女子一身白衣素面,身材高䠷修長,墨髮隨風飄揚。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遭敖禎追殺,最後不得已與耿忠良、陸離等人使出金蟬脫殼才得以逃生的秦綰卿。
兩人之間的距離僅隔不到三尺,看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敖禎心頭澎湃,激動難平。
若不是收到軍營裡他安插的心腹傳來的消息,說耿忠良時不時便會隻身驅馬去無憂村探望故交,他也不會查探到秦綰卿還活著的消息。
整整三年了,每到深夜之際,他都會被一幕恐怖的場面所驚醒——
他心愛的綰卿失魂落魄的站在斷魂崖前,茫然無助的縱身一躍,從此兩人陰陽兩相隔。
這個可怕的夢,他作了三年,現在終於要醒了嗎?
他屏著呼吸,很怕眼前這幅畫面只是海市蜃樓,他想念的人兒隨時可能消散,不見人影。
「綰卿……」小心翼翼輕喚著她的名字,帶著幾分試探,帶著幾分緊張,更多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卑微。
站在馬前,迎風而立的秦綰卿,冷笑看著眼前的男子。
三年的歲月並沒有改變他太多,甚至比起從前,他似乎更加成熟霸氣了些。
縱使代表權勢的龍袍並沒有穿在他身上,縱使他只穿著粗布衣衫,依舊無法遮掩他與生俱來的威嚴。
敖禎,她愛了四年的男人,也許愛他一輩子。
可偏偏又是他險些令她命喪黃泉!
「朕沒想到妳真的還活著……」
「很不幸,我沒能如皇上所願,在那場圍剿中丟掉性命,畢竟一個背叛朝廷的人,通常都死無葬身之地。」
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刺痛他的心。
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無論再辯解什麼,都無法解釋他當年的殘忍。
先將懷裡的小傢伙安穩的放在馬背上,他縱身一躍,跳到了秦綰卿面前。
轉過身,他對著身後排著的長長隊伍高聲喊道:「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為我大晟創下無數奇蹟的第一女謀士,她用她的智謀和策略,助我大晟統一了四國,更是一手創造了我大晟不敗鐵騎的神話。
「朕當初卻因為一己之私對她痛下殺手,命追風侯帶領你們這五千精兵將她追殺得無處可逃。」
面對眾將士們的驚詫目光,他淡淡一笑。
「既然當初是朕有錯在先,那麼今日,朕來贖自己當年所犯下的罪過。」
話音剛落,就見他撩開衣袍,當著身後五千兵馬的面前,雙膝跪倒在秦綰卿面前,嚇住所有人。
身為天子,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可如今這掌握天下重權的大晟皇帝,竟不顧尊嚴,當著許多人的面跪在一個女人的面前!
可當這些精兵們聽到這個人便是被大晟國民傳成是神仙的秦綰卿時,又不免對她心生敬佩。
見皇上為了彌補當年所犯下的錯誤而跪倒在眾人眼前,整整五千兵將也紛紛下馬,隨著敖禎一起跪下。
面對眼前那一大群紛紛跪倒的將士,秦綰卿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她萬萬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敖禎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求得自己的原諒。
這個男人,他果然是愛慘了自己,還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
她不禁熱淚盈眶。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敖禎,她突然將傻乎乎坐在馬上看熱鬧的兒子抱了過來,走到敖禎面前。
「豆豆,這個人就是你爹。」
敖禎眼中一喜。雖然剛剛聽小傢伙親口叫綰卿為娘親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可他沒想到,綰卿竟會這麼輕易的就原諒自己。
直到一隻漂亮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確定,屬於他的惡夢終於就要過去了……
敖禎的到來,讓無憂村這個小小的村落熱鬧了起來。
在村裡生活了將近一輩子的人們,怎麼也不敢相信當今天子竟然會出現在眾人面前,更讓他們不敢相信的是,三年前來到村裡的秦姑娘,居然就是被老百姓傳得如同神仙的大晟第一女謀士。
「那個時候妳千方百計想要逃離朕,是因為……妳懷上了朕的骨肉!」
當兩人避開熱情的人們終於找到機會單獨相處時,敖禎總算可以鬆了口氣,並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其實這三年來,他不是沒懷疑過綰卿尚在人世,也不只一次試探追風侯陸離,當年他帶兵追殺到斷魂崖時,是否親眼看到她被逼落崖。
可任他怎麼責罵試探,陸離就是死咬著說他親眼看到秦綰卿落崖喪命。
萬萬沒料到陸離居然和耿忠良合夥來騙他!
敖禎惱怒的同時,也開始算計著回京之後怎麼報復。
秦綰卿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當時若被你知道我有了身孕,肯定會被你逼著進宮,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宮裡的生活,就算是三千寵愛於一身,那種日子也絕對不是我所嚮往的。」
這三年多來,在他飽受煎熬的同時,她也沒好到哪裡去。
她一味堅持著只要不入宮為妃,這段感情就能長長久久的守下去,沒想到感情是守住了,罪可是沒少受。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挺對不起豆豆的。
原該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卻因為自己的私心,而不得不頂著私生子之名存活在這小小的村落裡。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派人追殺我,至少我當初還以為……」她嘟嘴瞪著敖禎,「你會顧念著兩人的情分放我一馬。」
「綰卿,都是朕的錯,都是朕不對!」他誠心的向她道歉。「幸好悲劇沒有發生,幸好朕還可以為自己當年的糊塗做補救,這些年來,朕不只一次為自己當初的殘忍而自責不已。」
他緊緊握住她那久違了的雙手,在自己的大手之中。
「綰卿,這三年來,妳……過得還好嗎?」
他派人打聽了一下無憂村的規模,實在是小得可憐,想必她一定過得很辛苦。
「有耿將軍一直照顧我,日子過得還算平順。」
本想甩開他的手,可當接觸到他的手時,才發現自己非常想念他。
且無論心裡有多恨他怨他,到頭來,終究是狠不下心腸與他徹底決裂。
「耿將軍……嗯,果然是朕的好臣子啊。」敖禎咬牙切齒的道,可心底恨恨的想,若不是耿忠良那混蛋,他怎會一個人在宮裡忍受整整三年的寂寞。
聽出他的怒氣,秦綰卿趕緊威脅,「喂,我可警告你,耿將軍是個大好人,如果你敢在回京之後對他進行報復,我可是不會原諒你!」
敖禎忙不迭點頭,「不會不會,朕怎麼會報復自己的臣子呢。」
只不過會偶爾給他刁難一下,扯他的後腿,絕對不會讓他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敖禎在心裡惡毒的想著。
突然,他神情一怔,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
「綰卿,妳剛剛說回京?難道妳的意思是,妳會與朕一起回京?」
她俏臉一紅,沒好氣的瞪他,「你都已經帶著那麼多人馬殺到這裡來了,我再不走,難道還要每天給那些村民當雕像,供他們觀賞嗎?」
既然現在村民們都已經知道她和當今天子有一腿了,那她今後不可能有平靜的生活了。
敖禎十分開心,「對啊,反正就算妳不和朕回京,朕也會不時帶人馬來看妳,折騰來折騰去的也挺麻煩的,所以這次妳就與朕一同回京,順便再讓豆豆認祖歸宗好了。」
「我聽說……」想到某件事,她有些扭捏的咬了咬唇問:「自從我離開京城,你就再也沒踏入後宮一步,是嗎?」
「這還用得著懷疑嗎?妳真以為朕是那種飢不擇食的男人嗎?」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的地方很小,既然已經住下了一個妳,便再也容不下別人存在。」
「你……你就不怕皇族會從此絕後嗎?」
敖禎笑著搖搖頭,「若絕後是為了妳,朕不在乎。」
「你太任性了。」
「妳比朕任性多了,如果當初妳肯靜下心來和朕好好談談,我們之間又怎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當初若是讓你知道我懷了孩子,你還會讓我離開京城嗎?」
「朕會立刻召告天下,封你為后。」
「所以我才要逃啊。」
「綰卿,妳就那麼討厭皇后的身分嗎?」
她用力的點點頭,「當年我就和你說過,如果你僅僅是一個男人,我會非常愛你,可如果你是一個皇帝的話,我就會不敢愛你。」
「為何?」
「沒趣、無聊啊!整天要戴著一堆重死人不償命的金釵銀飾在腦袋上,還要端著架子捏著嗓子裝斯文的和大臣妃子們說話。
「最讓人頭疼的就是,一旦當上了皇后,各方面的舉止也要受到約束,不能大口吃肉、不能大口喝酒,總之不能做的事太多了……」
敖禎聽她抱怨了這麼一大堆,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一把將皺著眉頭嘟著嘴的女人攬進懷中,「朕想通了,若妳不想入宮為后,朕也不會勉強妳。妳有妳想要的世界,無論那個世界離朕有多遠,朕都會一生一世追逐著妳的腳步,永不放棄!」
秦綰卿還來不及表示感動,一道嫩嫩的嗓音便打破兩人之間的曖昧。
「娘,妳為什麼要和這個人抱在一起呀?耿叔叔來的時候,你們都不抱抱。」
兩人一聽,皆倒吸一口氣。
秦綰卿瞪著兒子。這小鬼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敖禎卻在驚訝之後,一把將兒子扯了過來,「耿叔叔是叔叔,他怎麼能和爹爹比呢?」
小傢伙歪著頭,一臉不解的瞟著他說:「可是耿叔叔很厲害,他功夫棒、力氣大,很多人都聽他的指揮,好威風!」
「爹爹也威風。」敖禎不甘心在小傢伙的心裡比不上那根木頭。
「可是娘說耿叔叔是大將軍,有好多人都崇拜他。」豆豆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我長大後也要像耿叔叔那樣,當一個威風的大將軍。」
「為什麼要當大將軍?」
「因為大將軍官大呀!」
敖禎聞言樂了,摟著兒子,輕捏他肥肥的臉頰,「如果有一天,你能做一個比將軍還大的官,你會做什麼?」
「嗯,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我會……再創一個天下盛世!」
他和秦綰卿都被兒子的話嚇了一跳。一個年僅三歲的小鬼,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豆豆左右來回瞟著兩人道:「娘曾經說過,能給天下百姓創造一個富足盛世的人,非當今皇上莫屬,她說皇上是一個好皇上,為百姓帶來福澤……」
敖禎感動的看著臉紅的秦綰卿,沒想到她會在兒子面前如此稱讚他,令他忍不住將懷中的兒子摟得更緊,發誓般說:「五年!只要再給朕五年時間,朕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未來!」
景烈十一年春,景烈帝敖禎率領五千精兵,尋回已經消失了整整三年的秦綰卿回到京城。
令滿朝文武大臣更驚訝的是,他不但帶回了秦綰卿,身邊還多了一位長得晶瑩剔透的小皇子。
很快,他便當著眾人的面宣佈,小皇子名叫敖舜,是他的嫡長子,並於即日起封為太子。
敖舜年紀雖小,頭腦可是十分聰明。
在他成為太子後,敖禎先後給他請了十幾位太傅教導他治國之策,可每一任太傅在教了小太子一段時間,都會主動請辭。
敖禎不解這是為何緣故,便問太傅,「朕的皇兒這麼難以教導嗎?」
太傅卻回答,「不是太子難以教導,而是老臣實在沒有能力繼續擔任聰穎過人太子的太傅。」
他們這些自認為飽讀聖賢書的老臣,本以為藉著當太傅的機會來提高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沒想到小太子絕頂聰明,每次在課堂上,總能將他們問到啞口無言。
敖禎起初還不太相信,便將兒子叫到自己的面前考問了幾句,結果極為震撼,他兒子不僅僅是一個天才,更是一個絕世奇才。
詩書典籍他只須瞧過一眼便能倒背如流,凡是太傅講的東西,只聽一遍便能舉一反三。
不得不佩服兒子的能力,一個年僅四歲的娃娃,竟能在辯論中,將他這個皇帝給辯得啞口無言。
「綰卿,妳到底給朕生了什麼樣的怪胎?舜兒根本就不像一個四歲的孩子。」
這日傍晚,忙完宮裡的事情後,敖禎大大方方來到秦府。
秦綰卿回到京城,仍舊住回原來的地方。
金珠銀寶兩個小丫頭這幾年哪都沒去,她們堅信主子沒死,所以一心一意的留在這裡耐心等待。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們總算把主子給盼了回來。
只不過現在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與秦姑娘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秦姑娘雖然沒有入宮為后,但皇上對她的寵愛,眾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敖禎沒再強迫秦綰卿入宮為后,反正秦府離皇宮如此近,他也樂得每天傍晚閒來無事就到秦府串串門子,順便和她培養感情。
「豆豆聰明絕頂、智慧過人,難道皇上對自己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兒子有什麼不滿嗎?」
沒搭理敖禎一進門的抱怨,現在的秦綰卿因為不必再上朝操心國事,每天就樂得在府裡養養花、種種草,生活十分愜意。
「舜兒雖然好得讓朕無法挑剔,但每次和這小東西說話,朕都會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不如這樣吧……」他笑嘻嘻扯過正在給花澆水的秦綰卿,「長夜漫漫,不如我們早些就寢,妳再給朕生個娃娃可好?」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甩開他巴過來的大手,繼續慢條斯裡的擺弄著手中的花花草草。
「生娃是件苦差事,一個豆豆就夠我受的了,想生第二個?作夢!」她可沒忘了當初生豆豆的時候所受的那些苦。
「可是,舜兒身邊連個玩伴也沒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妳給他生個弟弟或妹妹,將來登上大位之時,身邊也好有個照應啊。」
「朝中那麼多大臣護衛在旁邊守著,你還怕他會被人欺負嗎?再說,一旦兄弟多了,將來難免會發生手足相殘的事,豆豆已經很聰明了,若再生個比他更聰明的弟弟,那可是要發生大事的。」
「妳對自己就這麼有自信?」
秦綰卿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你不信,可以找別的女人生一個試試啊。」
敖禎立刻垮下俊臉,討好的把她抱在懷中,「這麼混帳的事,朕怎麼可能做?不生就不生,只要妳開心就行了,不過,今晚天色的確很好,若不做點什麼,豈不是浪費了上天賜給咱們的機會。」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說我現在和你後宮裡的那些女人有什麼區別?」
這男人精力旺盛得過分,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死賴在她這裡不走。
敖禎很委屈的點點頭,「當然有區別了。」
「什麼區別?」
「和後宮的那些女人在一起,朕和她們還是有名分,可是和妳在一起,朕可是一點名分都沒有。」說白了,他就是一個地下情夫。
秦綰卿一聽這話,立刻瞪眼狠狠捏了他一把。
「你天天佔我便宜,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敖禎委屈的眨著雙眼,「妳可是這天底下唯一一個敢捏我的女人。」
瞧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竟笑了出來。
她不客氣的伸出雙手揪住他的雙耳,對著他那性感漂亮的雙唇吻了下去,「我還是天底下唯一一個敢非禮你這皇帝的女色魔呢!」
說著,兩人進了房間裡,再次上演纏綿戲碼。
房外,負責伺候的下人們心領神會的將房門掩好,將這一小片天地留給相愛的兩個人。
幾年之後,早被自己父皇威逼著登基為帝的敖舜,剛下早朝,便帶著幾個心腹侍衛策馬向京城東郊趕去。
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院裡,小牛子帶著幾個僕役正在打掃院落。
聽到噠噠的馬蹄聲接近,他抬頭一瞧,臉上一喜,忙不迭迎了過去,「奴才給皇上請安!」
十五歲的敖舜雖然只是個俊俏少年,但眉宇之間的霸氣已經漸漸彰顯出來。
這座大宅是父皇在宣佈退位後,與娘親所居住的宅院。
因為娘親不喜歡皇宮裡的生活,所以父皇便命人在這偏僻清靜的地方蓋了一幢大宅,自從他當年被父皇設計登上皇位之後,他這沒良心的爹娘便把他一個人丟在皇宮裡不聞不問,兩個人躲在這裡享清福。
他雖然被外界傳得絕頂聰明,但真坐到了皇帝的位置,每天遇到的難題可是不勝枚舉。
像往常一樣,只要遇到難解的問題,他便會帶著心腹來到這宅子裡向父母討教解決之法。
「不必多禮。」面對小牛子的跪拜,敖舜揮了揮手,縱身下馬,便要向宅子內走去,「朕是來看看爹爹和娘親的。」
小牛子忙不迭起身,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雙手遞了過去。
「皇上,這是老爺和夫人交給老奴的信件,他們說如果皇上前來,就把信交給皇上過目。」
自從退位,敖禎便樂得帶著心愛的女人過起尋常百姓的生活,跟在他身邊伺候多年的小牛子,也一併被他帶出皇宮。
現在他被敖禎封為大總管,雖然不比往日在皇宮裡那般威風,可少了宮裡血雨腥風的鬥爭,他現在的生活十分逍遙自在。
敖舜不解的接過信封,抽出信紙展開一看,上面只寫了幾行字,意思也很簡單。
爹娘兩人最近在家閒得沒事可做,決定一同出遊,短則幾個月,多則一、兩年便會回來,要他不必擔心,他們會在路上吃好喝好玩好的。
敖禎還在落款處叮囑兒子一定要把國家給管理好,管不好,回來他可是要家法伺候。
敖舜在看完了信之後,氣得渾身發抖。
這是什麼爹娘啊!自從他八歲登基以來,他那無良的父母便三天兩頭的出門遠遊,上次回京至今還不到一個月,兩人又再度搞失蹤?!
他好命苦啊!
而遠處的藍天白雲下,一個高大俊美的藍衣男子與一個身材高䠷的白衣女子各騎一馬,漫步在遼闊的草原上。
男子痴迷的看著身旁的絕美女子,悠然笑道:「綰卿,妳猜舜兒看到了咱們留給他的信之後,會不會氣到吐血?」
秦綰卿回眸笑了笑,「都已經這麼多次了,我相信豆豆的適應能力應該會變得更強,他總該學會獨立。」
「妳果然是個狠心的娘親。」
「你不也同樣是一個狠心的爹爹。」
兩人相視一笑,一點也沒有拋棄親生子的罪惡感。
「這次我們往哪邊走?」
「上次是向南,這次就向東吧。」
「好,就按妳說的……」
兩人一同拉了馬韁,朝遙遠的東方奔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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