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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201

好戀成雙之《遲到十年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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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出版日期:201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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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將門,白君然一心就只想馳騁沙場保家衛國,
偏偏祖母卻一意孤行在他少年得志時替他娶個小新娘,
而且還是他最感冒的大家閨秀類型,
所以能怪他送她一隻癩蝦蟆當見面禮下馬威嗎?
不能嘛,瞧,嬌嬌女就是嬌嬌女,竟然這樣就暈過去,
害他在花燭夜逃回邊關,就怕跑得慢被祖母給吊起來毒打,
只是逃了十年,終究有人看不過去,連發家書催他回家探親,
坦白說,若非顧念祖母年邁,他是寧可被罵負心也不回去,
然而直到真正交手,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小看了他的小媳婦,
因為她不但治理手腕高明到讓府裡所有下人都對她敬畏有加,
遇到魚肉鄉里的惡霸,更是勇敢無畏的罵得對方臉上無光,
甚至當他拿個後台強硬的狗官沒轍時,也是她獻計為他解憂,
誰知當他從欣賞到認定這個妻時,卻爆出她是敵國大將之女,
既然家國難兩全,為了她,即使槓上皇權,他也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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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就是我的新娘子?」
身著一襲大紅喜袍的俊俏少年,姿態瀟灑的躍下棗紅大馬,掀開大紅轎簾定睛一瞧,頓時一樂。
「橫看豎看,我怎麼瞧都覺得她是個還沒長熟的矮冬瓜。」
說著,就要伸手去掀女孩的紅蓋頭,卻被身後的小廝一把攔住。
「使不得啊少爺,新娘子的紅蓋頭是要入洞房時才能掀的。」
「這是哪個王八蛋訂的狗屁規矩?」他哼笑一聲,「今兒個被老太婆逼著娶媳婦已經很不痛快了,如果還是一個醜八怪,我可是堅持退貨。」
話音剛落,也不理會小廝的勸阻,手臂一揚,繡著金色喜字的紅蓋頭,就這麼被拋飛出去。
轎子裡,規規矩矩端坐的姑娘,約莫八、九歲年紀,生得一張俏生生的可愛面孔,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中透著幾分畏懼之色。
當紅蓋頭被掀開之時,她本能的跟眼前那一身喜袍的俊俏少年四目相對。
「咦?這明明就是個還沒斷奶的娃兒嘛。」
小廝無語,心底不斷腹誹他自少爺。這門婚事是白家老太君親自定下來的,轎裡年僅九歲的小新娘,也是太君費盡心機給少爺選的童養媳。
雖說少爺打心眼裡不滿這場突如其來的婚事,但新郎官的大紅喜袍都穿在身上了,還嘴上不饒人的挑三揀四就有些太刻薄了。
仔細端詳了小新娘一番,俊俏的新郎官勾唇一笑,「娘子,把手伸出來,為夫的有好東西要送給妳當見面禮。」
見到少爺眼底閃爍著惡魔一樣的光芒,小廝不由得心下一驚。
全然不知危險為何物的女娃,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的伸出一雙白嫩小手,掌心朝上,模樣很是乖巧。
「收好了,這是為夫的一番心意,妳可不許丟掉喔。」
當一隻肥大無比、醜陋不堪的癩蝦蟆被放到女娃的手上,還「呱」的發出一聲尖叫時—
雙手恭恭敬敬捧著這隻「怪物」的小新娘,當場兩眼一翻,直接被嚇暈了過去。
第一章
京城西郊一條官道上,迎面奔來幾匹高頭大馬,騎在馬上的是幾個年輕男子。
其中為首之人身穿一襲玄色長袍,墨黑長髮高高束起,輕揚的髮絲迎風飛舞。
他身形挺拔健壯,腰板挺得筆直,背後斜背一把碩大兵器,身下一匹雪白駿馬撒開四蹄肆意奔馳。
身後幾人皆身穿靛色外袍,井然有序的跟隨著。
「蕭何,距京城還有多少路程?」
緊隨其後的靛衣男子迅速環顧四周一眼,回答道:「二、三十里左右,快馬加鞭的話,不到一個時辰就可以直抵城門。」
「吁!」
玄衣男主一拉韁繩,很快,後面幾匹馬也跟著放緩了速度。
「元帥因何停下?」
為首男子傲然揚起手臂朝不遠處指了指,「那邊好像有家客棧,先過去吃些東西果腹,也順便歇歇腳,明日再繼續趕路也不遲。」
蕭何眉頭一皺,拉著韁繩跟在玄衣男子身邊,「老太君連續派人捎了十餘封家書催元帥速速回府探望,這眼看就到城門口了,元帥居然要歇腳,萬一老太君的病情……」
「你也覺得太君真的病了?」
蕭何沉吟了下,不再表示意見。
玄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北麒國現任掌管虎符的兵馬大元帥白君然。
在北麒,老百姓也許不知道當今天子姓啥名誰,卻無人不知兵馬大元帥白君然是何許人物。
這位年輕的馬上戰神出身將門之後,五、六歲便跟在祖母身邊學習行軍布陣,十幾歲便被封為少年英雄。
如今才二十有四,就為北麒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他在邊關駐守整整十年,期間征戰無數,先後平定赤焰、西琉兩國,為北麒江山擴大不少版圖。
十幾天前,正在操兵的白君然突然接到京城寄來的家書。
信中表明,白家的女主人、白君然的祖母、被先皇封為定國夫人的白老太君,身染惡疾,病情每況愈下。
這個消息來得非常突然。
事實上,類似這樣的消息,每年都會來上幾次。
不過,白君然在自家府上安插了好多內線,通常家書前腳剛到,馬上就有人通風報信,那純粹是老太君拐他回京的計謀。
所以他也樂得跟祖母打太極,任對方使勁折騰,他就是死活不露面。
可這次收到家書後,通風報信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白君然開始猜測,莫非奶奶真的病了?
其中疑點雖然很多,但一想到自己有整整十年沒回去了,這次倒也沒再堅持。
打點行裝,安排好軍隊大小事宜,便帶著得力副將蕭何,以及三、五個心腹部屬便趕往京城。
龍悅客棧位於京城西郊,雖然地處偏僻,不過因為方圓十里內也就這麼一家客棧,所以生意還是不差的。
店小二見幾人風塵僕僕的躍下馬背,忙不迭上前招呼。
「幾位爺兒,是住店還是吃飯?」
「收拾幾間最好的客房,再上一桌你們店裡的招牌菜和一壺酒,另外,這幾匹馬也給我好好的伺候著。」
「爺兒您放心,小店服務絕對包您滿意。」
幾個男子因為長期的軍旅生活,渾身散發一股難掩的剛烈之氣。
尤其是身為將門之後的白君然,其父母當年都是北麒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雖然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但每次提到白家子孫,百姓都忍不住用絕色出塵這樣的詞來形容。
即使長年行軍征戰,也未改變白君然天生的俊俏容顏,反而使他整個人的氣質多了三分霸氣,以及增添狂肆狠戾之感。
幾人在店小二的指引下,選了張乾淨桌子坐好,點完酒菜,嘴巴一向閒不住的蕭何便忍不住望向自家老大。
「若我沒記錯,元帥好像已經娶了妻。據說,嫂子還是老太君當年親自替您挑選的……童養媳。」
最後那三個字一說出口,很快便換來白君然一記凶惡的瞪視。
蕭何心底一樂,不怕死的湊近對方幾分,神祕兮兮的掩著唇小聲道:「這件事在咱們軍營裡已經不是祕密了,大夥都知道這十年來元帥不想回京,有一大部份原因,是害怕見到自己的媳婦。」
聽到這話,白君然頓時瞪圓雙眼。
「你聽誰胡說八道,本帥一介堂堂男子漢,怎可能怕她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
雖然他嘴上吼得大聲,卻有那麼一點心虛。
想當年,奶奶趁著他從軍中放假回家之時,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連哄帶勸的讓他娶媳婦,據說對方還是個連及笈之年都未到的小丫頭。
那時只有十四歲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揚名立威,不讓九泉之下的父母丟臉,兒女情長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無奈奶奶是一家之主,大有如果他膽敢反抗到底,就將他逐出家門的架式。
憋著一口惡氣,他同意了,卻心有未甘的在掀開紅蓋頭時,將一隻奇醜無比的癩蝦蟆當成見面禮丟到對方手中。
事後,婚宴變成一場鬧劇,年僅九歲的小新娘當場被嚇昏。
他也在挨了奶奶一頓枴杖之後,連夜逃回軍營。整整十年來,就算回京覆旨,他也是過家門而不入。
如今那小新娘的樣貌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對方身材瘦小,滿臉的柔弱之色,是他最厭惡,也是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嬌弱女。
「雖說當年元帥娶進門時還只是個奶娃娃,但歷經十年之久,說不定嫂子已經出落成絕色美人了呢。」
蕭何自從十五歲從軍,就跟隨在白君然身邊南征北討,拋開長官和部屬的關係,兩人間的情誼更像朋友、兄弟,他自然瞭解白君然的性格、喜好。
出身將門之後,白君然理所當然崇尚武風,一心就想成為不辱門風的馬上英雄,讓戰死沙場的父親引以為傲,壯大自家軍的聲威。
從白老太君從軍時期就成立的白家軍,經歷兩代的發展,到了白君然這一代,自然有了數十萬之眾,白君然精心栽培訓練,讓白家軍如今成為捍衛家國的大支柱。
性情中人的蕭何之所以願意效命於白君然,正是因為這位出身將門的虎子,不但是個有情有義的血漢子,在軍中,從不擺架子,真心把每個將士都當成親兄弟來照顧。
但也因此,他更看不起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文官,在他看來,那些飽食終日的人根本不瞭解軍旅生活的困頓,更遑論瞬息萬變的戰場有多危險。
成天滿嘴以天下之憂而憂的論調,要他們拿出實際的作為,沒有。
「那些沒事就愛大放厥詞、自以為是的文人讓人打從心裡厭煩。而那些嬌生慣養、笑不露齒,看到一隻小蟲子就暈上三天三夜的大家小姐,更讓人不屑了。」
白君然話音剛落,門口便走進來兩個身材瘦削,滿臉文弱之氣的少年。
兩人身上都背著包袱,前面的白衣少年穿著一襲繡著暗色花紋的長袍,五官俊秀異常,膚白勝雪,眉彎眼大,櫻唇一點,墨黑髮絲高高束於腦後。
走路時步履輕盈,眸光如星,與生俱來一股冷傲之氣。
身後的少年氣勢則弱些,看穿著打扮應是小廝。
兩人被帶到白君然的隔壁桌,跟店小二說話時的聲音,也是輕輕慢慢的。
手不客氣的指了指那兩人,「瞧見沒?長成這副模樣,那就是廢柴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咱們北麒的男人如果都是這樣,不出三年就會亡國。」
白君然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由於兩桌挨得近,再加上他在軍隊時常給將士訓話,丹田自然中氣十足。
鄰桌兩個少年相偕回頭,其中白衣那位,默默盯著白君然看了好一會,似乎在打量什麼。
就在白君然被盯得毛骨悚然時,那少年微瞇雙眼,狠狠瞪了他一記。
未等白君然做出反應,身旁的蕭何先是一樂,「我說元帥,雖然這兩個小子長得是細弱了些,但剛剛瞪你的那一眼可不馬虎啊。」
他家老大自幼在軍中長大,身上的戾氣和霸氣,絕對讓人望而生畏。
鄰桌那小子在見到元帥時不但沒心生怯意,還敢迎頭瞪過來,說明對方膽識不差。
沒理會他的揶揄,更沒有動怒,剛剛那充滿怨懟的一瞪,反引起白君然的興趣。
玩味的揉著自己的下巴,細細品味著那回眸一瞪,波光流轉的眼神中,真有說不出來的嫵媚嬌嗔。
如雪的肌膚,哪有半分男子該有的粗獷?
莫非這兩人……
「這兩人外表的確是瘦弱了些,不過剛剛膽敢瞪你的那個公子,真的是生得面如冠玉,俊俏非常啊。」
蕭何自幼在農家長大,雖然面貌也生得算不賴,但骨子裡絕對是個大老粗。
他一邊打量,一邊羨慕道:「同樣是男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這種感慨,很快便換來自家老大一記凶惡的目光。
「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什麼人不好羨慕,偏要羨慕這種廢柴?瞧那細胳膊細腿的,隨便捏兩下還不變成殘廢。」
白君然這番話其實並無惡意,他在軍中待得久了,又時常跟屬下開些玩笑,言談舉止間自然粗野豪邁。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鄰桌那小廝打扮的少年被他這般有口無心的侮辱一番,臉上的不滿更盛了。
杏眼一瞪,那小廝鼓起了腮幫子,「公子,隔壁那兩個傢伙實在是有夠可惡,居然用如此難聽的話來形容咱們,看我不與他們理論一番……」
未等小廝起身,一柄白扇已經擋住其去路。
那白衣少年優雅一笑,「 」的一聲將白扇打開,慢條斯理的搧著。
「正所謂雞鳴咿咿,鴨鳴呷呷,天涯莫道無同調,磨面驢兒是一家。」
小廝一聽這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蕭何雖然是個粗人,年幼時也被長輩逼著學了幾個大字,聽到這番話,立刻不滿了。
「嘿,我說你這個白面書生真是無禮,我們爺兒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你幹麼罵我們是雞是鴨,還說我們是驢不是人?」
絲毫不理會他的質問,少年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不客氣的盯向一邊的白君然。
「你眼裡的他或許是條鐵錚錚的漢子,可在我眼裡,這人跟個無知莽夫沒有任何區別。」
這話說得極重,言語間更是難掩幾分嗔怒之意。
「好個無禮的傢伙,你可知我們爺……」
蕭何正想為自家老大爭口氣,卻被白君然擋了回去。
他仔細打量了白面書生好一會,忍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眼底也全是促狹的笑意。
「所以我一直都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個死讀書的人,最會的就是在耍嘴皮子,要真遇到劫匪之類的,還不嚇得跪地求饒。」
白君然話才剛講完,客棧外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就見幾個粗布衣男子手提大刀長劍,氣勢洶洶的闖進來,口氣很凶暴。
「小二,把你們店裡最好吃的都給爺兒們拿出來,把爺兒們伺候得痛快了,爺兒們有賞,伺候得不痛快了,可小心你的狗命。」
店小二一看這架式,臉色立刻白了。
就連蕭何也皺起眉頭,湊到白君然耳邊低聲道:「這幾個人似乎非善類啊。」
冷冷一笑,白君然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眼角不自覺的瞄到隔壁桌,與那白衣少年四目相對。
唇邊立刻蕩起壞笑,衝對方眨了眨眼,小聲道:「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才剛提到劫匪,就來了一幫。怎樣,現在是不是開始有些怕了?沒關係,我這人一向很好說話,求我吧,說不定妳一求我,我就好心的幫妳打發掉接下來很有可能發生在妳身上的災厄。」
沒好氣的橫他一眼,白衣少年轉過身,鎮定的坐在原處也不吭聲。
白君然有些意外的掀眉。如果他沒看錯,這個白衣公子和身邊的小廝,根本就是兩個女人喬裝而成。
雖然這裡距離京城只有幾十里路,但荒郊野外,兩個女子隻身趕路,遇到危險總是難免的。
而且看得出來這兩個丫頭細皮嫩肉的,就知道她們根本不會半點功夫。
再加上那白衣姑娘還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難道她就不怕自己會遇到劫難?
正想著,就見那幾個莽漢眼睛一亮,直往這個方向走過來。
也難怪他們會一眼瞧著這兩人。
兩人原就生得白白淨淨一副大家公子模樣,再加上她們身上的衣裳,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價格不菲。
穿成這副模樣出來走動,那不是等著被人欺負嗎?
為首的一個大漢將一柄大刀「 」的一聲擱到兩人面前,「看兩位公子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想必背景來頭定然不會太小。兄弟幾個最近行走江湖手頭很緊,兩位若是聰明人,應該不介意贈些銀兩給咱們花花吧。」
那小廝似乎有些被嚇到,雙手死死抱著包袱不肯鬆手。
身為軍人,蕭何最看不過去這種欺負百姓的渾球,起身就要抱打不平,卻被白君然攔了下來。
他有些不解,心想老大平時可是比他還要看不慣這種事的,今天是怎麼回事?
白君然衝他搖搖頭,笑道:「人家又沒求咱們幫忙,你可別好心辦壞事。」
雖然他也討厭極這種打家劫舍的匪人,但他倒想看看那個丫頭到底會不會低頭來求自己。
反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幾個渾球也玩不出什麼花樣,與其趕著做好人,不如先看看好戲再說。
本以為被幾人一嚇,剛剛還跟他嗆聲的小傢伙肯定會低頭,卻不料對方依舊不疾不徐的搖著扇子,沒有絲毫恐懼。
這副鎮定的模樣,讓白君然不由得心生幾許欣賞。
「幾位大哥若想要銀子直說就是了,何必擺出這般嚇人的模樣,我二人別的東西或許沒有,就數這銀子最多……」
說著,將小廝手中的包袱拿了過來,笑容滿面的道:「你們是想要白銀,還是想要黃金呢?」
幾人眼前頓時一亮,心道,難道今天真要發大財了?
隔壁的蕭何瞪圓了雙眼。這兩個書生該不是嚇傻了吧?
只有白君然越看越有趣。他倒要看看這丫頭打算做什麼。
「黃金?白銀?我們都想要哇……」財神爺上門,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白衣公子衝幾人勾勾手指,笑道:「我這包袱可是花了大錢,用最堅固的銀絲線縫製而成,刀劍皆不可破。
「而且包袱的結也是請教過高人的,若解法不對,搞不好還會傷到手指。來來來,你們都圍過來,我解給你們看。」
幾個大漢不疑有他,一個個餓狼似的圍過來,就等著眼前出現真金白銀。
白衣少年細嫩手指輕巧的解著包袱結,當那繁瑣的結被打開之時,一陣白煙冒出,下一刻,便有人開始在地上打滾抓癢。
「哎喲喂呀,好癢!好癢啊……」
看到這一幕,店小二和客人們都目瞪口呆,剛剛還囂張的大漢,現在全部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旁邊的小廝嘿嘿一笑,站起身往為首的那個大漢身上踹了一腳,「誰讓你們有眼無珠,誰讓你們強取豪奪,看我不踩爛你們。」
白衣少年依舊保持著優雅自得的神態,慢條斯理的將包袱綁好,居高臨下的看著幾個直叫癢的大漢一眼。
「這癢癢粉的功效可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就算你們抓破皮也是止不了癢,只會更癢,唯一的解藥就是夜香,只要將夜香塗滿全身,很快就會見效的。」
眾人大概是癢得受不了,一聽有解藥,管是夜香還是臭水溝,全巴不得趕緊跳下去洗個痛快。
白衣少年笑咪咪的起身,轉過頭看了白君然一眼。
「外界都傳白君然白元帥是條真漢子,樂於助人、抱打不平,今日一見,原來不過爾爾。」說著,不理會白君然與蕭何詫異的眼神,召喚自家小廝道:「青兒,咱們走。」
 
當白君然率著幾個心腹抵達京城白府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
門前幾個家丁正在掃灑,管事白忠正在向幾個小丫鬟交代著什麼。
聽到馬蹄聲響,這位老管事本能的往院外望去。
就見一匹白色高頭大馬上,赫然乘著一個英姿颯爽的玄衣男子。
白忠當下一愣,反應過來時,忍不住大呼一聲,「天哪,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白君然飛身躍下馬背,衝著迎來的老管事就是一笑,「忠叔,好久不見。」
白忠心情激動,趕忙吩咐旁邊呆怔著的小廝去通知老太君。
十年未歸,這白府較之從前更加雄偉壯觀。
院裡的丫鬟小廝大都是幾年前進府當差的,乍見這個傳說中的兵馬大元帥白君然,皆是一怔。
印象中能夠統領三軍的元帥,大都是滿臉落腮鬍、皮膚黝黑的粗漢子。
可眼前這個男子,雖然身材高壯,可那張臉卻顯得年輕而俊俏,墨色長髮在風中輕揚,健朗中更見幾分瀟灑。
難怪老太君時不時就要叨唸這孫子一通。
果真是人中龍鳳。
跟白忠敘舊一陣,白君然便問起祖母的情況。「忠叔,太君真得了重病,臥床不起嗎?」
對方面色一僵,似有難言之隱,「這……少爺還是親自去瞧瞧吧。」
白君然也是個聰明之人,見白忠沒有解釋,便已猜出七、八分。「那我這幾個兄弟就先有勞忠叔照顧了。」
安頓好蕭何及幾個隨從,他快步如飛的奔向祖母的房間。
掀開晶瑩的珠簾,就見內室的床上,躺著一個七旬的老太太。
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但臉色紅潤,英氣逼人。
傳說中,定國夫人年輕時武藝超群,連當時的武狀元也是她的手下敗將。
見到祖母氣色並不差,白君然擔憂了一路的心,終於放下。
踏進內室,撩起衣袍,對著老太君行了個跪拜大禮。
「奶奶,不孝孫兒給您請安了……」
他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響頭,一抬眼,見祖母正死死瞪著自己。
白君然不以為忤,膝行向前幾步,爬到祖母床前,「我說奶奶,孫子回來給您請安,您倒是說句話啊。」
白老太君繼續瞪他,待孫子爬得近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扯,「你這個不孝的兔崽子,居然一走就是整整十年!這十年裡我找盡各種理由叫你回來,可你全給我當耳邊風,是不是要等我這把老骨頭入土為安了,你才肯回來見上一面?」
耳朵雖然被擰,白君然卻撒嬌討好的笑著,「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奶奶您的身體一向健朗,別說十年,就算再過五十年,您還不是照樣生龍活虎的。」
還沒等白老太君答話,門簾再次被人撩起。
進來的是個妙齡少女,一身綠衣綠裙,頭上珠飾雖然簡單,卻樣樣華貴不凡。
「太君,要我說,您這孫子如此不孝,該賞他一頓枴杖才是。」
白老太君一聽這話,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剛剛還被白君然當成病弱患者的祖母,抄起一根龍頭枴杖,對著他的屁股便打了下去。
「這該死的不孝孫,太君我早想狠揍他一頓了。」
白君然直呼自己是個倒楣鬼,風塵僕僕的剛趕到家,就挨了太君一頓枴杖。
他雖然上竄下跳躲得不亦樂乎,更是納悶開口指使祖母揍人的那丫頭到底是誰?
剛剛只來得及瞧上一眼,白老太君的枴杖便招呼過來。
他雖然身手靈活,但想到祖母十年沒見著自己,心中定然有氣,若不給她揍上幾下消消氣,肯定會心有不甘的,便陪著對方過過招。
偌大的房裡,就見祖孫倆你來我往,你追我跑。
別看白老太君七十多歲了,可是老當益壯。
躲在旁邊看熱鬧的綠衣少女見白君然被揍了好幾下,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好死不死她這個小動作,被飛來竄去的白君然逮個正著。
兩人四目相對,就見少女對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他心下一個失神,結結實實挨了白老太君一記枴杖,剛好打在他的屁股上。
「哎喲!我說奶奶,您還真捨得下手啊。」
白君然一下跳得老遠,揉著被狠揍一下的屁股,委屈得直皺眉。
見不遠處少女還在幸災樂禍,他氣不打一處來道:「這人誰呀?哪裡冒出來個膽敢多嘴的丫頭?」
仔細一瞧,才發現少女生得眉清目秀,嬌柔似水,就像畫裡走出來的仙女。
而且,還很……眼熟
「白元帥,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天咱們不是才見過面、交過手的嗎?」
「喔,妳不就是……哎喲,奶奶,您幹麼又打人?」
「你這個兔崽子,別是連自己的媳婦都不認得了。」
「啥?我媳婦?您說她就是當年那個……被我拿癩蝦蟆嚇暈的奶娃娃?」
第二章
「也就是說,在客棧時,妳就已經認出我是誰了?」
當白君然知曉眼前這個容貌秀麗的少女,就是自己十年前娶進家門的童養媳墨蘭時,著實吃驚了好一會。
而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小丫頭居然在客棧時就已得知他就是她的夫婿了。
幫著白老太君斟倒茶水,墨蘭回眸衝他微微一笑,就見她眉眼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春花。
一身綠色衣裳更襯出她姣美的面容。
得知兩人相遇的過程後,白老太君也露出滿臉的好奇,端起孫媳婦為自己泡好的茶水輕啜一口,便道:「蘭兒是如何得知這兔崽子身份的?」
白君然無奈看了祖母一眼。他現在可是掌管虎符的兵馬大元帥,可到了奶奶面前,就變成毫無地位的兔崽子了。
幸虧這房裡只有他們三人,不然若是被軍中那些將士聽到這種稱呼,他這個大元帥還怎麼樹立威嚴。
泡完茶,墨蘭就手腳勤快的走到白老太君身後,伸出蔥白十指捏著對方的肩膀,而她的視線剛好與坐在白老太君對面的白君然對上。
「元帥此番回京,雖然行事十分低調,但要想猜出他的身份,倒也不難。」
白君然突然覺得這丫頭不但人長得水靈剔透,就連講話的聲音都如出谷黃鶯般美妙動聽。
可惜他自幼就對這種嬌滴滴的姑娘沒好感,總是害怕一個伺候不好,弄哭對方事小,萬一碰斷胳膊腿的,那可就難以收場了。
幫白老太君按摩的墨蘭,隱約從他的表情中看出幾分輕視。
她並不惱怒,盈盈一笑,盯著白君然道:「首先,元帥雖然沒穿盔甲,足上卻蹬著軍靴。」
他低頭一瞧,腳上踩著的靴子上,繡著一條五爪金龍。
「在我北麒,除了皇族之外,就只有軍中的最高統治者有資格穿這種繡著龍形圖案的官靴,另外……」
她似笑非笑的盯著對方的眼睛,「凡是帶兵打仗的將領,身上都有一股霸氣,元帥雖然講話有失水準,但眉宇間的神態,卻帶著一股不怒而威的嚴厲。」
這句話有褒有貶,讓人既想生氣,又無從發作。
白老太君聽言不由得微微一笑,並衝著自家孫子眨眨眼。
白君然被說得哭笑不得。這丫頭擺明在報私仇呢。
「其三……」不理會祖孫倆的眼神交流,墨蘭又繼續道:「咱們白府的祠堂裡,可是供著爹年輕時的畫像呢,雖然元帥比起爹,似乎還差了幾分威儀,但仔細一看,五官生得是有分像的。」
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還真是說一句,損一句。
不過,對於她能在短短的時間裡就將自己觀察得這麼仔細,白君然還是對她產生了幾分欣賞之意。
十年間,他偶爾也曾想起京城裡還住著一個小娘子。
歲月的流逝,改變了很多東西。他怎麼也沒想到,十年前那個規規矩矩坐在花轎裡,滿臉戰戰兢兢的奶娃娃,如今已經出落成一個絕世美女了。
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當年他掀開她的紅蓋頭時,親手塞給她的那隻癩蝦蟆?
心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若說完全不在意這個人,那是假的。
但他依舊無法對這種弱質女流產生任何好感。
女人,並不一定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他更欣賞的,是那種能夠與他並肩策馬,大聲說笑的女中豪傑。
說到底,母親因為承受不了父親戰死沙場的打擊,最後抑鬱而終,成為他心中不可抹滅的陰影。
「哈哈!蘭兒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不負太君這麼多年來對妳疼愛有加。」白老太君寵溺的抓過墨蘭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君然今生能娶妳做媳婦,前世真是不知道修了多少福份呢。」
墨蘭臉頰微微一紅,看著白君然的眼神裡也多了幾分嗔意。
白君然只覺得胸口一窒,他並不是沒見過好看的姑娘,但是像墨蘭這般好看清麗的,還真是不多見。
兩人無言的眉來眼去,看在白老太君眼裡就覺得曖昧非常。
她心底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蘭兒,妳夫君十年未歸,今兒個初踏家門,對咱們府上來說可是一樁喜事,趕緊吩咐白管事,讓他備一桌酒席,替君然洗塵。」
墨蘭被「夫君」那兩個字說得心頭一怔,但很快,她便識趣的知道老太君是在支開自己,肯定是有什麼話要跟白君然說。
「蘭兒這就出去打點。」
見她蓮步輕移,出了內室,白老太君發現孫子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也跟著追了出去。
「你這個兔崽子現在是不是有些後悔,把這麼個佳人扔在府裡不聞不問整整十年,錯過了多少美好光陰。若不是當初你走得那般決絕,搞不好你和蘭兒的孩子都已經會走路了呢。」
慢慢收回視線,白君然心底雖然對墨蘭有幾分欣賞之意,但並未動搖他原來的想法。
端起茶杯低啜一口,他滿不在乎的道:「奶奶何出此言?這十年間我帶兵打仗,保衛家園,可比兒女情長有意思多了,至於後悔兩個字,我更是想都沒想過。」
「哼!蘭兒可是萬中選一的好姑娘,她人長得漂亮,才華也是一等一,不但琴棋書畫樣樣通,就連白府這偌大家業,她也管理得井井有條。」
白君然也哼笑一聲,「琴棋書畫算什麼?那些玩意都是貴族公子千金的無聊消遣,我一個帶兵打仗的元帥,只要想著如何不費一兵一卒打贏戰爭就夠了。」
他雖然生了一副俊俏容貌,骨子裡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軍人。
彈琴唱曲吟詩作畫,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只會消磨人的心志。
「你這個兔崽子真是完全沒遺傳到你爹娘的優點,想當年你爹雖然是武將出身,但也是滿腹經綸,才吸引你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娘嫁進咱們白家。
「可瞧瞧你自己,自幼讓你提筆練字,你居然把筆當劍耍,讓你彈箏,你把琴弦扯斷當暗器,我白家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怪胎?」
「嘿嘿,說不定我是爹娘當年撿回來的野孩子呢。」
白老太君一聽這話,氣得用枴杖敲敲地面,「你這臭小子,說這什麼渾話?」
白君然趕忙上前討好,撒著嬌替祖母捶肩捏背,「哎喲!奶奶,我不就是跟您開個玩笑,別動氣別動氣,您孫子我日夜兼程趕回京城,若把您老氣出病來,我可是會不捨的。」
「哼!別以為你說兩句好聽的我就不生氣了,我告訴你,這次你回來,就休想再輕易離開,皇上那邊我會找時間再進宮面聖的,我白家一門忠烈,皇上應該不會太為難老身才是。」
白老太君回頭瞪他一眼,「你也二十有四了,蘭兒成親這麼多年,一直沒為咱們白家開枝散葉,如今蘭兒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小女娃,是個大姑娘了,該做的,也都能做了。」
「該做的?做什麼?」
「你個渾小子,還敢跟我裝糊塗?」白老太君又被孫子氣惱了,「這次你回來,若沒替白家生幾個娃娃,看我放不放人。」
「奶奶,您沒開玩笑吧?就那丫頭細胳膊細腿的,我一個不小心,萬一把她弄斷腿弄斷手,可是會影響她下半輩子的。」
這下,白老太君被他氣極,站起來就要拿枴杖揍人。
「別打別打,我說奶奶,就算您老身子骨硬朗得一如當年,但您孫子好歹也才剛到家,您怎麼說打就打啊?」
白君然眼明手快的躲著,把白老太君氣得七竅生煙。
偏偏他身手靈活,上竄下跳,就是讓她打不著,最後躍到了樑上。
白老太君氣到不行,舉著枴杖抬頭對孫子大吼,「就算胳膊再細,也沒有一捏就斷的道理,你這個渾球,十年前拿癩蝦蟆嚇得人家小姑娘魂不附體已經夠可惡了。
「這十年來你身為人夫,不但沒有盡過一天丈夫的責任,連面也不肯露上一次,若不是蘭兒心地好,這種事傳出去,老身的臉還不讓你這個薄倖郎丟光。」
罵了一陣,老人家覺得口渴,呷了口茶,繼續指著孫子怒斥,「總之,不管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若是沒讓蘭兒懷上孩子,你就休想離開京城一步。」
見對方張著嘴似乎要說什麼,白老太君立刻惡狠狠道:「你敢再偷偷溜走,看我不上吊自殺給你看。」
白君然聽了一個頭兩個大。
看來這十年來他的確把奶奶氣得不輕,瞧眼前這架式,奶奶可是發了狠逼著自己與那小丫頭開枝散葉呢。
雖然他一向不喜歡嬌柔瘦弱的女子,但不知為何,當腦海中浮現出那丫頭的笑貌時,居然沒有產生出太多的抗拒心理。
或許,依言完成奶奶的心願,也並非是一件難事。
 
離家十年的少爺終於回京探親,對於白府來說,這可是一大喜慶。
老太君召集府上所有下人一一拜見白君然,免得那些眼生的下人看到自家主子還把他當成外人,可就鬧笑話了。
快到傍晚時分,換白君然將幾個得力部屬介紹給祖母。
看到傳說中的定國夫人白老太君,幾個小輩統統都是一臉欽慕,問長問短。
當他們得知前日在客棧中遇到的那個白衣少年,就是自家元帥的媳婦時,個個都震驚非常。
晚宴上,身為白府的少夫人,墨蘭一襲湖水綠的襦裙現身,為了表達歡迎之意,她還主動彈上一曲古箏,態度落落大方,且筵席上的菜單、酒類全是她親自擬定,再命人去張羅。
就是晚宴之後她也沒有閒下來,白君然的部屬她全客氣有禮的安排住進上等客房,身邊伺候著的丫鬟也盡挑府裡手腳俐落、辦事穩當的人。
一個年僅十九歲的姑娘,能把這偌大家業打理得井然有序,蕭何、白君然其他幾個心腹,無不對她立刻改觀,並豎起拇指稱讚。
夜裡,白君然與蕭何這兩個過慣軍中生活的將領,悄無聲息的跳上白府房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人拎著一只酒瓶對飲起來。
「元帥,你府裡的廚子手藝不錯,菜色也精美,就是氣氛拘謹了點,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人來與咱們搶雞搶鴨,突然覺得吃到嘴裡的食物也沒以往那麼美味了。」
白君然蹺腳躺在房頂上,仰望月空,星子點點。別說蕭何不習慣這樣的用膳場合,就連他這個白府的主子,在習慣豪邁的軍旅生活後,也覺得今日有些不盡興。
不遠的庭院裡,傳來墨蘭那特有的纖細嗓音,她正有條不紊的吩咐下人第二天的工作。
小丫頭年紀不大,但講話條理分明,處理果斷,該賞的賞,該罰的罰。
一眾下人無不對她心服口服,就連剛剛因為做錯事,而遭她訓斥的兩個家丁,也在聽完訓之後,規規矩矩的保證不再犯。
「元帥,嫂夫人可真是不簡單吶,昨兒個扮成男裝時,把那幾個惡匪折騰得死去活來,就已經讓我十分佩服了。沒想到她還是這麼大一片家業的主事者,看來太君的眼光果然很不一般。」
順著蕭何的目光望去,白君然並未吭聲。
仰頭灌下一口烈酒,心底也說不清是欣賞還是什麼。
總之,晚宴上看到她忙來忙去的身影,經過自己身邊時,又似笑非笑的拿眼瞟他,就覺得心底有些癢癢的。
為何目光會不由自主的追隨著她?明明柔弱纖細,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偏偏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吸引住他的視線。
「聽說太君這次把你召回來,可是下達了使命的。」蕭何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說起來,元帥你二十有四,換作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幾個孩的爹了。」
「哼!你知道得倒是詳細。」
蕭何一陣傻笑,「這可是太君親自告訴我的。」
「她是要你把我看住,別讓我偷偷溜了吧。」
「反正現在邊境安定,只要太君進宮去向皇上稟報一聲,相信皇上絕對會允了她的要求,元帥不如趁此機會,與嫂夫人多生幾個孩子也不錯。」
兩人正說話間,就聽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少夫人,妳早就知道昨天在客棧裡遇到的那個玄衣公子就是少爺,當時為何沒與他相認呢?」
仔細一看,庭院裡的下人都已散去,那個正與墨蘭講話的小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在客棧裡扮作小廝的青兒。
墨蘭幽幽嘆口氣,有些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主僕倆結伴到城外收租,沒想到回程途中,會遇到離開整整十年的夫婿。
若說當時心情不激動,那是騙人的。
但一想到他的不聞不問,讓她很難不心生怨懟。
「沒想到少爺不但是北麒最英勇善戰的大元帥,連樣貌都是那般俊俏,昨日在客棧時他一身風塵僕僕倒是沒看仔細,今兒個在晚宴上可讓我把少爺的模樣看個清楚了。」青兒說得一臉興奮,「一直以為帶兵打仗的人長相都粗獷豪邁,沒想到少爺倒是個異類。」
她進白府只有五年,對於白君然這號人物,從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這回一睹其丰采,青兒心底不由得對白君然產生幾分敬畏仰慕。
畢竟傳聞中,只要一聽到北麒國的白君然,敵軍沒有不嚇破膽的,而這個北麒國的神話,還是自家主子,這讓她怎能不感到與有榮焉。
「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
就在青兒將白君然誇得神乎其神時,墨蘭忍不住開始打擊報復。
「一個人值不值得尊敬,要從多方面來考量,被妳當作天神一般膜拜的那個人,他也有很多缺點。」
房頂的白君然表情一滯,而蕭何則是極力忍笑。
「他離家十年,雖然戰功彪炳,卻忘了家中有祖母殷殷盼望著,居然十年不歸,這說明他不孝。另外,咱們在客棧遇到壞人,他沒有及時相幫,還躲在一邊看熱鬧,這說明他人品不好。」
蕭何差點笑出聲。嫂夫人開始翻舊帳了,而自家元帥的俊臉,現在已經黑得比鍋底還難看。
「還有,十年前他娶我時,曾壞心眼的拿一隻癩蝦蟆放到我手裡把我嚇昏,這說明他心術不正。」
蕭何樂得直蹬腿,白君然則擰著眉,心道,這小丫頭可真愛記恨,他拿癩蝦蟆嚇她的事,居然被她牢記了十年。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說到這裡,墨蘭的小臉微微一仰,與房頂正拎著酒壺的白君然四目相對。
「那個光明磊落的大元帥,還有偷聽壁腳的壞習慣呢。」
蕭何與白君然皆是一怔。兩人正偷聽得興致正濃,沒想到卻被對方逮個正著。
蕭何覺得嫂夫人實在厲害得緊,趁著自家元帥失神的工夫,施展輕功,飛也似的逃走了。
被逮個正著,白君然倒也不心虛,身子一躍,輕盈的落到一主一僕的眼前。
青兒見少爺突然出現在面前,再想到剛才說的話全被聽了去,臉色不禁一紅。
反觀墨蘭,依舊一臉的傲然
她的個子雖然只及白君然的肩頭,但從容的氣度,讓她完全不顯得矮對方一截。
「瞧,他果然在偷聽吧。」
青兒害羞的笑了笑,不敢再繼續打擾兩位主子,轉身跑開了。
偌大的院落,只剩下兩人四目相對。
夜風徐徐,晚上的空氣中夾雜著幾分涼意。
「妳怎麼知道我在房頂的?」他自認功夫不錯,雖然並沒有多加掩飾,但還不至於輕易就被一個小丫頭給發現了。
墨蘭嬌柔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池塘,就見光亮的水面,剛好倒映出房頂的一切。
白君然心頭一顫,有些佩服對方敏銳的觀察力。
月色下,她雙眸晶亮,膚色更顯白皙,眼中毫無懼意,反而帶著幾分挑釁。
他突然爽朗一笑,伸出手,輕撩一把她額前的髮絲上,「果然是奶奶選的人,連氣勢都那麼與眾不同,不過妳不要忘了……」
低低垂下頭,他將性感的唇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是妳的夫,妻以夫為天,妳這個小丫頭,有外人在的時候也要客氣一點。」
「十年前當你把那隻癩蝦蟆丟到我手裡時,怎麼就沒想過憐香惜玉一點?」
那種又醜又噁心的癩蝦蟆,從那件事後,就成了她心底永遠也抹不去的陰影。
甚至每次看到與癩蝦蟆相像的東西,她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都是這傢伙害的!
十年前她沒機會向他聲討,現在他回來了,她終於能夠把當年自己對他的不滿宣洩出來。
「妳這是在向我表示不滿嘍?」邪笑道,他繼續把玩著她柔軟的髮絲。
近看之下,只覺得眼前女子烏髮如墨,嬌顏似玉,美目流盼,顰笑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就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蘭花,美而不嬌,豔而不俗。
墨蘭被他灼熱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原本想跟他對峙一番。
但清朗的月色下,微風撫過,兩人皆衣袂飄飄,髮絲飛舞,心頭竟萌生一股無以名狀的情動。
她亟欲躲開,卻被他反手抓住,那雙懾人的黑眸,閃爍著惡魔般的光芒。
「我說蘭兒……」他一臉的似笑非笑,很是邪惡,叫她名字時,還有幾分玩味。「妳可知奶奶這次叫我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粗礪的指尖,輕輕在她柔軟的肌膚上滑動,有些刺痛,卻並非難以忍受。
「她說咱們成親十年,也到了該生娃娃的時候了。」
話音才落,墨蘭的耳根便泛起了紅色。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窘態,他只覺得有趣非常,忍不住就想繼續逗弄。
「哪有胡說?若妳不信,咱們一塊找奶奶問個清楚可好?看她是不是想讓妳給我生個娃兒,好繼承白家香火。」
畢竟是個還未經人事的姑娘,就算已經嫁作人婦,可這十年間,兩人根本就沒相處過,哪禁得起他這般逗弄。
見他面露邪惡,她轉身就想逃開,卻被他霸道的攬住。「我看今晚月色不錯,氣候宜人,不如我們就把十年前給耽誤的洞房花燭夜給補回來吧,趁早生個娃娃,也好了了奶奶的一樁心願……」低下頭,就要去吻她的櫻唇。
墨蘭又氣又怕,她原本以為夫婿十年不歸,多少與自己的存在有些關係,所以認定他必然是不願意與她多有牽扯。
沒想到這人才剛回府,便說要洞房花燭。
雖然兩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經過十年的分離,她其實有點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夫婿。
「妳躲什麼?我是妳夫君,入洞房生娃娃,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越是驚慌,白君然便越是想大笑。
見她伸手往腰間掏去,他聰明的一把擒住她的雙手,目光一閃,惡劣的笑道:「怎麼?想用對付那幾個惡匪的招數對待妳的夫君?」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搖了搖,「那可不行喔,妻要以夫為天的,隨便給自己的夫君下癢癢粉,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眼看著她被自己氣紅雙頰,他樂得不行,一股突來的衝動,讓他俯下身,霸道的噙住她嬌嫩的雙唇。
可惜味道雖然鮮美,卻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
白君然稍微撤退,瞇眼笑著看她,「倒是個嗆丫頭。」
說著,再次吻下去,然後再次被咬。
「唔?」
挑挑眉,笑意更深,「妳咬我一口,我便親妳一下。」
她可憐兮兮的張著一雙大眼,怯弱道:「那我不咬了。」
白君然被她那小媳婦模樣逗樂了,笑得前仰後合,心底某處益發的柔軟,俯身銜住雙瓣嫩唇,肆無忌憚的蹂躪起來。
「唔……你說過我不咬你就不親的,你這個臭無賴。」
「哈哈哈……既然妳都說我是個無賴了,那我今晚就做個徹頭徹尾的大無賴吧。」
打橫將雙頰微紅的人兒抱起,往兩人房間而去。
月光透過白色紗窗灑入淡淡光華,床幔外落下好看的剪影,起先還能分辨清楚兩人身影,但很快就纏綿繾綣,捲到一塊去。
外面萬籟俱寂,只有微風陣陣透過虛掩的門窗吹入,帶著甜膩的香意,輕輕撩起掩住一度春風的芙蓉帳。
翌日清晨,墨蘭在一陣乏力中緩緩醒來。
昨夜纏綿的情事歷歷在目,鮮明清晰。
初經人事,已為人婦,這樣的經歷,讓她心底竟有種說不出的苦澀與甜蜜。
或許在白君然心中,她的存在價值幾乎為零,但對於自己來說,那個男人可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自幼無父無母的她,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家庭並不完整。
養大她的是一個老將軍,八歲那年,老將軍由於病重不久於人世,才將她託孤給老太君。
雖然這十年來,那個人對她不聞不問,但在她心底早就認定了他,每次聽聞他在戰場奮勇殺敵的事蹟,她都忍不住與有榮焉。
終於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了嗎?
窗外,傳來枕邊人習武練劍的聲音。
雙頰不禁一紅,其中也夾著些許惱怒。
一想到自己就這麼被他拆吃入腹,心底可是大大的不平衡。
原本還想多加刁難一番的,沒想到……
算了,反正他是她的夫,早晚,她也是他的人。
正要起身穿衣,就見自己赤裸白皙的上身,竟用毛筆寫了幾個大字—
 
白君然到此一遊,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殺無赦!
 
看清楚這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之後,她抬起頭,對著窗外高聲大吼,「白君然你這混蛋,我恨死你了!」
第三章
大清早,小倆口陪著白老太君一起用早膳。
從下人口中得知兩人昨天晚上已經有夫妻之實,白老太君笑得闔不攏嘴。
至於白君然,心境則有些複雜。
昨晚原本只想逗逗她,卻不料鬧著鬧著,就跟她發生關係。
起初還擔心自己力道拿捏得不好,會碰斷她的胳膊或腿的。可到上床了才知道,這種柔弱類型的女子,身子雖然纖細了些,卻也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不濟。
總之一切出乎意料的美好,至少昨晚他度過一個十分難忘的洞房之夜。
只有墨蘭始終彆扭的繃著小臉,每次不小心與白君然目光相對,還會惡狠狠的瞪他。
這混蛋實在可惡,佔了一整晚的便宜也就算了,居然還拿筆在她身上塗得亂七八糟,害得她在浴桶裡泡了好一會,才把那些墨跡洗掉。
挨了她一瞪的白君然,嘻皮笑臉的將盛好的一碗雞湯遞到她面前,氣死人不償命的道:「來來來,多喝些雞湯補補身,妳現在可是咱們白家的小祖宗,說不定經過昨晚之後,妳肚子裡已經懷上小娃娃了呢。」
白老太君一聽,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對啊蘭兒,女人懷孕時最需要補充營養,雖然現在提到生娃娃的事還言之過早,但身子骨養得健康些總是好的。」
「太君,您怎麼也跟著取笑蘭兒?才一晚上而已,怎麼可能馬上有小娃娃。」
「沒關係,昨晚沒懷上,咱們今晚再繼續努力。」白君然涎著臉直笑。
他不是沒嚐過女人的滋味,在軍中十年,自制力再好,他也需要在適當的時候發洩一下生理需求。
之前的那些年裡,他始終不願面對家裡還有一個妻子的事實,主要原因也是每次想到她,腦中都會浮現出花轎裡那張稚嫩的面孔。
一個年僅九歲的女娃,要他怎麼將她當成自己的媳婦看待?不過就是個孩子罷了。另一個導致他十年不歸的原因是,當時他並不太樂意接受奶奶替他安排的這門親事。
在他的想法裡,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不一定要有顯赫的家世、絕美的容貌,但一定要夠強悍、夠堅強,就算他遠征在外,也能為他把家裡打點好。
所以當年從小廝口中得知,即將娶進門的是個纖細柔弱的小姑娘時,他發自內心的為此感到厭惡。
這次回家,心知肚明一定又是奶奶使出的計謀,沒有繼續逃避,是因為老人家年紀大了,他不忍心一再拂逆她的意思。
幸好,墨蘭外表是柔弱了些,但他意外的發現,他的小娘子骨子裡倒是滿悍的,這點從她一個弱質女流可以把偌大的白府管理得穩穩當當便可以看出。
對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而墨蘭卻被他一番露骨的話語氣紅了一張臉,抬起腳丫,狠狠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記。
「誰要跟你繼續,你這個低級鬼!」
收回心思的白君然佯裝吃痛的大叫一聲,「我說娘子,雖然妳夫君皮糙肉厚,但妳這麼惡毒的踩下去,也是會痛的,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為夫今天算是領教到了。」
他那聲娘子叫得很是誇張,墨蘭臉上一臊,恨不能在桌子底下再多踩他幾腳。
這人真的是北麒的兵馬大元帥嗎?怎麼跟個無賴一樣可氣又可恨?
見小倆口才剛見面就開始打情罵俏,白老太君自然是打心裡高興。
幾人邊說說笑笑了一陣,白老太君突然道:「一會用過早膳後你要進宮去面聖嗎?」
「是啊,早在出發前,我就飛鴿傳書給兵部尚書,要他代為向聖上稟明回京,昨日回府的消息,恐怕早就傳到宮裡去了,今天再不進宮,搞不好皇上就要下旨催促了。」
「你和皇上年紀差不多,又是皇上兒時的玩伴,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錯過了皇上大婚生子,小心進了宮,會挨皇上一頓訓斥。」
白君然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訓什麼?老子替他打江山、守邊疆,保他皇位穩固、國家安定,他謝我都來不及了,又怎會訓我?」
白老太君頓時皺起眉頭,「沒大沒小的,這種話到了外面,你可不許隨便亂說,雖然你和皇上有些兒時情誼,但君臣分際還是得嚴守,一個不敬之罪治下來,管你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還是要掉腦袋的。」
「知道啦奶奶,您孫子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輕易就被人要了腦袋去。」
說著,他將碗內白飯扒了個乾淨,又灌了口溫茶,豪邁的用手背抹了抹嘴,就見坐在對面的墨蘭正拿眼瞟他。
他挑唇一笑,「怎麼?妳也想隨我進宮面聖?」
墨蘭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俏生生的小臉上似乎布了一層憂色。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硬生生的嚥了回去,終是沒有說出來。
用過早膳後,白君然便穿著朝服,在下人的打點之下,就要離開白府。
走到門口時,正要躍身上馬,卻見墨蘭拎了一小包東西追出來。
「把這些東西都帶上。」
一皺眉,他不解的看著她,「這是什麼?」
打開包袱一瞧,盡是些金銀首飾,每一件都價格不菲。
「你十幾年沒在朝中走動,宮裡的那些人怕是都不認得你了,雖然太君說過你與皇上關係不錯,但那畢竟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你們都大了,你又手握兵權,我怕宮裡有人擔心你功高震主說你是非,所以……」
將包袱綁好,塞到他的手裡,「進了宮後,如果有機會的話,給皇上身邊伺候的人賞些東西,讓他們記下你的人情,將來有什麼事,也能有個通風報信的。」
白君然一怔,失笑道:「妳是讓我行賄?」
墨蘭沒好氣道:「說行賄多難聽,宮裡是非本來就多,你突然回來,搞不好誰都不認識了,那些宦官平時最是欺下媚上,萬一哪個心計深的瞧你礙事參你一本多不好,再說……」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咱們白府也不是什麼窮酸人家,這些小東西還不放在眼裡,你快快拿去,千萬別耽誤了見駕的時辰。」
白君然心頭一熱,雖然他向來不屑於宮裡的那套虛與委蛇,而且以他的能力也不需要討好別人,但身邊能有個這麼細心的人為自己打點一切,還是讓他心生感動。
他抱著包袱嘿嘿一笑,「蘭兒這可是在擔心為夫的安危?」
墨蘭一怔,臉瞬間紅了,「誰擔心你,我這也是為咱們白府的未來著想。」
「擔心就擔心嘛,何苦還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白君然上前一步,一把掬起她額前的髮絲聞了一聞,「嗯,果然有些賢妻的味道,甚好甚好。」
墨蘭愣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居然又被這個傢伙給調戲了,伸出小腿,用力在他的腳脛上踢了一記,「你這個混蛋!」
嗔怒的罵了一聲,臉頰緋紅,她氣惱的轉身奔進府裡。
身後傳來一陣恣意的大笑,那笑聲讓墨蘭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
可惡的白君然,她怎麼嫁了這麼個無賴的傢伙?
 
「哎喲,這什麼東西啊,好重!」
負責打掃房間的青兒,因為不小心撥落白君然掛在牆上用黑布包著的東西,整個房間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試著想要將那東西抱起來,才發現重得要命,拚盡吃奶的力氣,也沒移動一分一毫,剛想拉開黑布一探究竟,就被迎面走進來的墨蘭喝住了。
「小心!不要隨便打開那個東西。」
青兒被嚇了一跳,「少夫人,這裡面包的是什麼呀?難道是少爺的法寶?」
墨蘭笑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這東西可厲害著呢。」
青兒好奇,見少夫人細嫩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粗糙的黑布,她不解的挑挑眉,「那一定很值錢吧。」
「不只值錢,而且還是無價之寶。」
青兒被墨蘭臉上高深的表情撩撥得更好奇了。
「青兒妳幫我一把,這東西是有一點重。」
墨蘭招呼著丫鬟,兩人一起將那長條狀的重物搬到桌子上,短短一會工夫,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
「這裡包著的肯定是塊金條,話說少爺沒事拎著根金條幹麼?」
墨蘭好笑又好氣的看著青兒,「說妳是個沒眼力的,果然沒說錯妳,金條算什麼,這裡面包著的東西,可比金條貴重多了。」
慢慢打開黑布,露出一把黑金打造的威猛戰刀。
刀身修長,刀鞘美觀,雖然是黑金打造,可是由於主人似乎極喜愛它,所以刀身被磨得十分光亮。
巨大的黑色刀鞘上雕著龍形花紋,閃爍著耀眼的精光,刀柄有三枚碩大的金環,輕輕一碰,便發出「嘩嘩」的聲響。
青兒剛想伸手去摸,又被墨蘭阻止,「不要亂碰,像這種遠古流傳下來的神器,本身都帶著一股靈性,若是不小心沾了血,可是會要了人命的。」
「真的嗎?」青兒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就是一把黑乎乎的刀,雖然外觀看上去是有一點點嚇人啦,但怎麼可能會有靈性呢?」
墨蘭並不在意她的反駁,愛憐的看著眼前的戰刀。
雖然她是個柔弱女子,並不懂得武藝,但她卻知道習武之人通常把隨身佩帶的刀劍當成最親密的夥伴。
她曾聽太君說,君然年少時曾有過一段奇遇,得到的東西就是後來一直被他佩帶著的這把戰刀。
一想到這把刀的主人就是自家夫君,心底不由得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都說物似主人形。
那個男人囂張霸道,連他使用的武器也一樣囂張、不可一世。
「《搜神記》裡便記載了關於干將莫邪的典故,那是非常具有靈性的雌雄雙劍,別以為它們是武器就沒有思想。它們可是會為自己挑選主人,若是使用它們的人沒有資格擁有它們,就無法成功的領略劍中的精髓。」
青兒聽得一知半解,滿臉的迷惘。
倒是這時踏進室內的白君然,在聽了這番話後,露出一臉欣賞,「沒想到妳一介女流,竟然對遠古神器也有此瞭解。」
兩人見他出現,都有些意外。
青兒忙不迭向他行了個禮,白君然並不是個講究禮節的人,揮了揮手,青兒識趣退下。
一把拎起桌上的戰刀,微一用力,刀便出鞘。
在半空中揮舞幾下,頓時發出嗚嗚的聲響,伴隨著刀上金環的撞擊聲,感覺好不懾人。
「 」的一聲,他將戰刀拍在桌上,笑看著目光有些呆滯的墨蘭,「知道我這把刀叫什麼嗎?」
墨蘭仍舊吃驚於他的出現。不是才入宮去面聖嗎,怎麼一個時辰不到他就回來了?
「龍飲血,遇血則嗜魂!」白君然愛憐的撫摸著愛刀,指腹輕輕碰觸到刀面時,就像在撫摸著心愛女子柔嫩的肌膚般小心翼翼。
「這傢伙可是花費了我不少工夫才得來的寶貝,戰場上,它可沒少為我浴血殺敵。」
順著他手指劃過的方向看去,墨蘭忍不住喃道:「我曾在一本古書上看過關於龍飲血的記載,上古時期,一個名叫黑龍的殺人魔橫行作惡,殺生無數。後來被一個神仙降伏後,將他的靈魂封印在一把刀裡,而那把刀,就被插在雪山之巔。
「歷經數年,那把刀漸漸產生了靈性,據說,鮮血可以喚醒它的靈魂,邪惡之人得到它,會成為它的奴隸,而正義之人得到它,則會成為它的主人。因為遇血後,刀身會發生巨大的變化,所以被後世的人取名為龍飲血。」
聽了這席話後,白君然不由得震驚非常。
眼前這個丫頭還不足雙十年華,又長年養在深閨宅院之中,沒想到她居然會知道龍飲血的由來。
雖然早就知道她聰慧機敏、飽讀詩書,但沒想到涉獵如此之廣,對她,他更好奇了,看來奶奶真的替他挖到了個寶。
被他目不轉睛的盯了好半晌,墨蘭皺眉道:「你看什麼?」
白君然突然哈哈大笑,「真是萬萬想不到,妳居然連這個都懂,奶奶說妳才華洋溢果然沒有誇大。」
墨蘭嘟了嘟嘴,哼聲道:「不知道之前是誰口口聲聲說最瞧不起文人雅士呢。對了,你不是進宮去面聖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知道妳在家裡想我想得緊,所以見了皇上問了安,我就告訴他家中嬌妻還在等著,要他長話短說,我還得趕快回來陪媳婦呢。」
這下,墨蘭的臉可紅透了大半張。
「你……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白君然也不再逗她,揮起桌上的戰刀,在空中掄上幾圈,「要不要親眼見識一下這把龍飲血的威力?」
說著,手指輕輕在刀鋒上一劃,頓時,一股殷紅的鮮血順著刀尖緩緩流淌而下。
墨蘭還來不及驚叫,就見原本黑得耀眼的刀身,被血一浸,慢慢變成紅色,那刺眼的紅越來越深,越來越狂,看在眼裡,真有如一把飲了血的魔刀,駭人不已。
「嗚嗚……」彷彿來自刀體,發出懾人的低吟。
再瞧白君然,雖然身著一襲儒雅朝服,可清朗的五官,竟慢慢變得亢奮,雙眼晶亮,唇邊蕩起邪佞的笑容,突然飛身一躍,整個人跳到庭院中央。
浸著血色的龍飲血在種滿梨花的院中上下飛舞,白色花瓣在刀氣的揮舞下落滿一地。
不遠處,坐在屋頂的蕭何與幾個部屬正在把酒聊天,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全看了過來,就見自家元帥優美的身姿在花雨中翩翩起舞。
飲入一口烈酒,蕭何眼中布滿笑意。「咱們元帥這是怎麼了?那把龍飲血可是他最心愛的佩刀,在軍中這麼多年,除了上戰場殺敵,從來不見他亮出那把寶貝招搖的。」
其中一個部屬嘿嘿一笑,「元帥夫人不是倚在門口正觀賞著嗎,說不定元帥想在美人面前露一手,以博得夫人的好感呢。」
「話說,元帥不是最看不上夫人那種類型的女子嗎?」
「那可不一定,別看夫人年紀輕,能力可是不一般,元帥也就嘴上逞強,昨天還不是被夫人拐進房裡行周公之禮了。」
幾個部屬加上蕭何皆笑了。
而墨蘭則望著那不斷飛舞的身影直發怔。
白君然刀使得十分精妙,那是種速度與力量的結合,而領導著這一切的,則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霸道。
每一記呼嘯聲,都擊打著她的心臟,讓人無法輕易移開視線。
滿院飄落的梨花雨下,白君然衣袂飄飛,動作優雅中帶著七分狠厲,十分霸道。那把龍飲血在揮舞時所綻放出來的紅光,竟是絢麗得耀目。
她靜靜的看著,內心深處其實澎湃不已。
這樣的男子,渾身上下都充滿驕傲的男子氣概,讓人欽佩,讓人敬畏。
更讓她驕傲的是,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的一切。
 
在刀柄反覆的磨礪下,白君然指上的傷口越來越深,雖然他舞得十分盡興,可事後卻不得不乖乖坐在房裡,伸著血流不止的手指給墨蘭包紮。
龍飲血刀鋒十分銳利,輕輕一劃就是一道血口,刀口雖然不深,但他剛剛還不知輕重的手握重刀上竄下跳。
這下可好了,傷口越扯越大,看得墨蘭好不心驚。
「你舞刀就舞刀,幹麼非要割傷自己的手指,你瞧瞧,這血淋淋的樣子多嚇人啊。」
小心翼翼的替他上了些止血藥粉,又拿過乾淨的白色布條將他指上的傷一點一點纏好。
白君然一抬眼,就迎上那張眉心微顰的精緻小臉。
挺翹的鼻頭上還布著細密的汗珠,肌膚緊致,毛孔細膩,屬於少女的秀麗容顏,真有說不出的嬌嫩動人。
他不正經的嘻嘻一笑,將自己的俊臉湊近幾分,「蘭兒可是在為我心疼?」
墨蘭瞪他一眼,被他調戲了好多次,現在也有些習慣了。
「還有心情開玩笑,若是傷口不小心感染了,可有你受的。」
「這點傷口算什麼,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將士們,哪個身上沒幾處猙獰傷疤,就算是我,胸膛手臂大腿上,也布滿大小不一的傷口。」說著,曖昧的衝她擠擠眼,「怎麼?難道妳昨天與我行房時沒看到嗎?」
他故意將行房兩個字說得很重,成功的讓墨蘭羞紅了一張臉。
這人還真是有夠厚臉皮,輕輕鬆鬆就將這種話說出口。
見她微惱,白君然骨子裡的邪惡血液忍不住持續沸騰。
好像每次看她被自己逗得羞紅雙頰,都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不過這不怪妳,昨天那麼黑,妳什麼都沒看到也很正常,今天晚上咱們不要吹熄蠟燭了,為夫的讓妳看個夠怎麼樣?」正說著,就覺得手上的傷口一痛。
墨蘭在最後的一道結上用了力,勒得白君然哇哇大叫。
「喂,妳這丫頭,想謀殺親夫啊?」
「誰讓你這混蛋不正經來著?」
「我哪有?昨天晚上妳被我抱在懷裡親嘴時,我只覺得香甜可口,可妳那身子到底什麼模樣,我真的沒瞧個仔細。」
這話更加曖昧露骨,聽得墨蘭耳根子直發燙。
她抬起小腿對著他的腳踝就狠踩下去,「你這個臭色狼,人已經很討厭了,還盡說些欠揍的蠢話……」
白君然立刻抓住她揮舞著的小手,一臉不予苟同的嘴臉道:「什麼臭色狼?本元帥當初可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轎將妳娶進門,別說親嘴摸臉,就是天天把妳綑在床上為所欲為,那也是天經地義,來來來娘子,快給為夫親一下,哎喲!」
正想偷個香,卻被她的粉拳打個正著。
兩人鬧得正厲害,就聽門外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白元帥接旨!」
墨蘭臉色一怔,不解的看著白君然,「是皇上給你的旨意?」
「應該是吧。」
白君然毫不在意,趁著她注意力被引走的工夫,成功偷得一香,把小丫頭的臉親成一隻煮熟的蝦子,紅得十分可愛。
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裳,又弄了弄髮冠,剛剛掛在臉上的不正經笑意,很快被他收斂起來。
再一瞧,已然變成一個渾身布滿威嚴的霸者,目光中也閃著睥睨天下的傲然。
掀開門簾走了出去,一番領旨謝恩後,就見幾個太監扛著幾大箱東西走進來。
待將東西放好,他們恭恭敬敬的向白君然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墨蘭有些好奇。
白君然隨後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當墨蘭帶著滿腹好奇將那些箱子逐一打開時,入目的東西讓她為之一怔,不解的看向白君然。
「好多珠寶首飾,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的?」她問。
「應該是吧,我早上進宮面聖時,把妳給我帶上的那些小玩意都給了後宮的娘娘們當見面禮。
「順便還跟皇上說,這些東西都是拙荊妳親自挑選的希罕玩意,每一件都價值連城,皇上大概覺得咱們送了好東西給他的后妃,所以才在我回府之後,也差人送來幾箱回禮吧。」
他說得雖然輕描淡寫,聽在墨蘭的耳裡覺得不可思議。
「我挑給你的那些東西明明是讓你打點那些宦官的……」
「妳管他是宦官還是后妃呢,反正都是皇上身邊的人,況且咱們送了東西,若是連個回禮都沒,那我白君然多沒面子。」
墨蘭無語了。這傢伙居然敢在皇上面前這麼囂張。
他們只送了幾件上不了 面的首飾,結果竟換來幾大箱的回禮。
恐怕當今聖上也拿這個兵馬大元帥沒轍,任他予取予求吧。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君然手裡握著虎符,若是在宮裡太過囂張,搞不好真的會成為被彈劾的對象。
現在皇上是縱容著他,但萬一哪天皇上覺得他威脅到自己江山,白家恐怕擺脫不了被滅門的命運。
正想著,就見白君然向她招手。
「蘭兒快來,妳瞧瞧這箱子裡的東西有哪件是妳喜歡的,這些可都是宮裡的寶貝,有一些還是外族進貢的珍品,妳皮膚白皙,我覺得這種又圓又大的珍珠最適合妳。」說著,拎起兩條名貴珍珠串成的項鍊,對著她的脖子就套了上去。
墨蘭只覺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下一刻,就被一堆珠子掛滿身。
「嗯,果然看著比剛剛還美上幾分,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對了對了,人靠衣裳馬靠鞍嗎?」
她噗哧一笑,剛剛還堆積在心底的擔憂,頓時煙消雲散。
「自古以來皇上雖然很忌憚朝中握有兵權的武將,但他們偏偏又很需要一個忠心的將領來為他們保衛山河。」
攏了攏她額前細碎的髮絲,剛剛還滿臉不正經的白君然,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個真正的明君,知道什麼人該信,什麼人該疑,如果當今聖上是個聽信讒言的昏君,妳以為我還會心甘情願的為他守衛北麒的江山嗎?」
她啞然抬首,望進他那深不可測的黑眸中。
這男人表面上給人一種不拘小節的粗獷感,可他的內心,遠比她想像得要細膩很多。
是啊!君然出身將門,又與當今天子一塊長大,宮裡的爾虞我詐他當然比誰都清楚,能坐上統領三軍的兵馬大元帥之位,單憑一身粗蠻武力,也是萬萬無法號令百萬將士的。
他有他的智謀和打算,更有屬於他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風,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就在她紅著臉,慢慢垂下眼瞼時,一股溫熱的氣息突然靠近過來。
「不過為夫的還是要向妳說一聲謝謝,這天底下除了奶奶,妳可是第二個為我如此憂心憂力的女子了。」
第四章
白君然回京城沒幾天,朝中一些平日與白府交好的武將,便紛紛派人來邀約敘舊。
這其中有好幾個將軍都是白老太君以前的部下,他們也是看著白君然長大的長輩。雖然他現在是三軍統帥,但對從前有恩於自己的幾個叔叔伯伯,他還是很敬重的。
隔天一早,用過早膳後,他便帶著蕭何騎馬出門了。
打點好府裡的一切,像往常一樣又陪白老太君敘了一會話,直到晌午用過膳後,老人家睡熟了,墨蘭才輕手輕腳的從白老太君的房裡走出來。
路過後花園時,隱約聽到幾人聊天說話的聲音。
起初以為是府裡的下人聚在一起說閒話,她便沒在意,直到聽到「元帥」這個字眼,才漸漸停下腳步。
順著拱形門往裡望去,坐在石桌子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君然這次帶回的幾個部屬。
因為今天的場合並不適合他們出面,所以白君然便將幾人留在府裡。
墨蘭平日裡並沒有偷聽人講話的習慣,可是幾人聊天的內容好像跟自家夫君有關,她忍不住好奇的想要多聽一些。
「這信就這麼交給元帥,真的沒問題嗎?」
其中一人抖著手中剛剛收到的信函,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白元帥親啟」五個大字。
「看吧,咱們元帥剛回到府上沒幾天,陳姑娘的信就追了過來,擺明是捺不住相思之苦,這才分開幾天呀。」
另一個部屬嘿嘿一笑,「這說明元帥的魅力很不一般啊,整個軍營幾十萬個男子漢,哪個站出來不是威風凜凜,可惜這陳姑娘眼高於頂,偏偏就看了上元帥。」
「我說小六,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另一人出口反駁,「軍營裡的將士雖然不少,可放眼望去,哪個能比得上元帥氣勢非凡,陳姑娘會一眼相中元帥,那也是很正常的。」
「要我說,陳珞瑜姑娘也是個很不一般的女子,十五歲便跟在元帥身邊貼身伺候著,不但模樣長得俊俏,而且還是將門之後。跟咱們營裡這些大老粗比武時,那劍耍得可不是普通的漂亮,馬騎得也好,還射得一手好箭……」
「嗯,據我所知,元帥就欣賞這樣的女子,當初老太君不就是軍中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嗎?說不定哪天,元帥還真能把陳姑娘給娶進家門。」
幾人紛紛吩咐,顯然對很認同這個說法。
墨蘭頓覺胸口像壓了塊大石,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正想轉身離去,又聽那幾人繼續說道:「可是咱們元帥已經娶了妻,你們也看到了,元帥夫人不但人長得漂亮,治家能力也很有一套啊。」
另一人搖搖頭,「可惜啊,夫人雖然也是個不錯的姑娘,卻未能入得了元帥的眼,大夥跟在元帥身邊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嗎?」
「是啊是啊,我還記得有一次咱們途經華魚縣時,有個富商千金可是一眼就看上元帥了。結果元帥卻毫不客氣的問對方,妳能在我想騎馬時跟我一起策馬奔騰嗎?妳能在我想喝酒時與我把酒言歡嗎?妳能在我手腳發癢時陪我一起揮刀舞劍嗎?
「後來那姑娘被問得一窘,哭哭啼啼的氣跑了。」
「嗯,這樣說來,夫人的氣質跟那富商千金還真有幾分相似呢。」
「不只相似,你們沒聽說嗎?當年元帥剛剛把夫人娶進門時,她可是被元帥手中的癩蝦蟆當場嚇昏過去,像這種沒用的嬌嬌女,元帥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眾人又是一笑,「難怪元帥整整十年不肯歸家,原來是存心躲著夫人啊。」
「那可不……」
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聊著,絲毫沒注意拱形門外有雙哀怨的眼看著這一切。
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中將士,不但武藝了得,就連耳力也都是頂尖的。但因為這裡不是戰場,多少降低了他們的警戒。
所以,直到再也聽不下去的墨蘭轉身逃離,微弱的腳步聲才引起幾人注意。
望見那倉皇離開的背影,幾人面面相覷,心底都有些悔意。剛剛那番話若真被元帥夫人聽個十成十,那可是不好收拾呀。
而墨蘭則一口氣奔回自己的房中。
雖然她一直在逃避,可君然整整十年未歸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她不想去猜他到底有多討厭她,因為答案往往會讓人無法接受。
在她還沒懂事時就失去了父母,九歲以前,唯一算得上的親人就是那個一手將她撫養長大的老將軍。
她一直兢兢業業的活著,竭盡所能的要求自己將一切做到最好,哪怕受了委屈,也咬緊牙根忍耐。
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任性,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縱容她的無理要求。
後來老將軍去世,她被太君帶進白府大門。當時的她還不明白夫妻的意義,只隱約明瞭未來這個地方就是她的家,那個她稱之為夫君的人將是她一輩子的依靠,是她的親人。
誰知在她嫁進白家的第一天,那個人便拋下她走得義無反顧。
十年了,在那個男人意氣風發馳騁沙場時可曾想過在遠方等待他的自己?就算是有,之於他來說,她怕是他一個恨不得丟掉的包袱吧。
一個女人最悲哀的,不是容顏的逐漸老去,而是在風華正茂時,沒有人來珍惜自己短暫的青春。
現在她才十九歲,或許還有籌碼來等待丈夫的寵愛。
可再過一個十年呢?她還有立場去要求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的男人,來正視她的存在嗎?
心,突然變得異常空曠。彷彿有什麼東西遺落了,怎麼找也找不回來。
陳珞瑜,那是個怎麼樣的姑娘?竟有資格站在君然身側,陪他翱翔天際,共度歲月。
那麼自己呢?
有朝一日,是不是必須忍受丈夫疏離,或是被迫接納丈夫將一個又一個他喜歡的女子娶進家門?
「呵!」想著想著,墨蘭突然笑了。
那是一個很悲傷的笑容,其中還夾雜著無限苦澀。
用力揪緊衣襟,努力抑制著心頭浮現出來的悲哀,目光堅定的望著自己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如果真有那一日,她不會接受男人憐憫的安排。
她會毅然決然的走出他的世界,還他自由,也給自己重生。
 
向晚時分,白府門外傳來陣陣刺耳的馬嘶聲。
白忠及幾個家丁急忙迎過去,就見坐在馬背上的白君然和蕭何手中都提著一堆身上還沾著未乾血漬的新鮮獵物。
白君然將那些獵物丟給家丁,臉上綻放著豪放的笑容,吩咐道:「拿這些野味替今晚加菜,吩咐廚房好好料理,可別浪費了這股新鮮勁。」
「是。」幾個家丁忙不迭拎著獵物就往廚房跑。
白君然坐下的白色戰馬揚著前蹄仰天長嘯,叫聲之大,幾里之外都聽得分明。
白君然一把拍了拍馬頭,笑道:「我說凌霄,你今兒到底中了什麼邪,在獵場上還叫得歡快,這回到了家,怎麼就叫得這麼急躁?」
一躍下馬,他牽著掙著韁繩有些不太情願的凌霄往馬廄的方向走。
身後的蕭何笑道:「凌霄是戰馬,在空曠的地方跑習慣了,怕是一時之間適應不了京城的繁華。」
大廳裡,白老太君在墨蘭的攙扶下拄著枴杖也走出來看熱鬧。
見孫子的馬叫得實在太激烈,忍不住道:「我說君然,你這馬該不是偷來的吧,從牠進了咱們白府就沒安靜過。」
白君然跟迎面走來的墨蘭對視一眼,笑道:「凌霄可是我養了好幾年的寶貝了,這些年牠跟我一起上戰場殺敵,好多次還救我於危難之中,而且牠極有靈性,陌生人若想把牠牽走,牠可是會撒蹄子踹人的。」
正說著,就見凌霄再次揚起前蹄,對著半空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
墨蘭盯著牠好一會,不由得感嘆道:「這馬兒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貝啊。」
「哦?」白君然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此話怎講?」
「若我沒猜錯,從這馬兒的體型和外觀來看,牠應該出自西域,是汗血寶馬的一種,腳程十分厲害,體格健壯,耐力強韌,而且還十分凶悍,這種馬發起威來,是連老虎和獅子都不怕的,尤其在戰場上時,最能表現出其強大的戰鬥力。」
她每說一句,白君然的雙眼便跟著亮上一分。
「不過……」話鋒一轉,墨蘭膽大心細的摸了摸凌霄的鬃毛,「這種馬兒一旦失去自由,就會變得十分暴躁,所以我猜牠之所以鬧得這麼厲害,跟白府的環境也有關係。」
墨蘭講得頭頭是道,不但蕭何聽得入神,就連白老太君也滿眼笑意,因為她很明顯的從孫子的眼中看到他對墨蘭的激賞。
她這孫子,從小就聰明絕頂、傲視群倫,這世上能讓他佩服的人少之又少。
這個眼高於頂的小子,能對蘭兒露出這種讚賞的表情,這可是說明了自己當真沒有看錯人,聰慧的蘭兒絕對可以制得住她這個桀驁不馴的孫子。
「沒想到妳懂的東西還真不少,讓我對妳越來越刮目相看啊。」白君然是發自內心說出這番話,也是真心欣賞墨蘭的才情。
別看小丫頭文文弱弱,懂的東西委實不少。
與她這樣的女子在一起,絲毫沒有讓他感到半分的無趣,反而越相處,就越能從她的身上發現驚喜。
原以為自己這番誇讚會換來她的羞澀一笑,卻不料墨蘭睨了他半晌,最後,苦澀的撇撇嘴。
「小女子何德何能,讓白元帥刮目相看?我不過就是一個弱質女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個不小心,搞不好還會被捏死呢,連一隻癩蝦蟆都能把我嚇得魂不附體,像我這樣的女子最是沒用了。」
陰陽怪氣的一席話,直把白君然說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不解的盯著祖母,似乎想從對方眼裡得到答案。
白老太君卻對他抿嘴一笑,拄著枴杖笑呵呵轉身走了。
「這是啥意思?」
白君然一頭霧水,就見墨蘭白了他一眼後,逕自走向焦躁不安的凌霄。
他剛想阻止,告訴她愛馬最是忍受不了陌生人的碰觸,誰知剛剛還冷著小臉的妻子,笑嘻嘻抱著凌霄毛茸茸的脖子,對著牠的耳朵嘰哩咕嚕說著什麼。
他跟蕭何對視一眼,對方衝著他聳聳肩,似乎在說:屬下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片刻工夫,只見剛剛還撒著蹄嘶鳴的凌霄,甩了甩尾巴,慢慢安靜了下來,不只如此,牠還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墨蘭的臉頰,把她逗得呵呵笑。
白君然和蕭何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都覺得自己見到了奇蹟。
凌霄雖然是匹好馬,可脾氣絕對暴躁難馴。
軍營裡的那些副將,包括蕭何在內,別說是摸牠,就算靠近一點都可能激怒牠,如今牠卻主動向墨蘭示好,而且還表現得異常溫順。
「蘭兒,妳怎麼做到的?凌霄居然會這麼聽妳的話?」
摟著凌霄的脖子又蹭了幾下,墨蘭迅速斂去眼底的笑意,看向白君然時,又恢復了冷然的模樣。
「我說白元帥,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世上有一些動物,也是懂得人類語言的?」
「哦?妳是說牠聽得懂妳的話?妳都跟牠說了些什麼?」他很感興趣。
「我跟牠說,做馬呢,那麼也要把眼光放得遠一些,別像你的主人,看事情只看表面,否則就會變得一隻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見他張著嘴,一臉吃驚,她又繼續道:「雖然沙場的確能夠馳騁奔騰,但一匹真正有能力的馬,即便是脫離了沙場,也一樣能活出自己的價值。」
一聽完這番話,白君然便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緩步走到她面前,他有趣的打量著話中有話的人兒,「那妳剛剛的那番話,我家凌霄都聽懂了嗎?」
墨蘭一本正經的點頭,「牠被我很成功的開解了,這說明,你的馬可比你有慧根多了。」
說完,拍了拍馬頭,又附耳在牠耳邊說了什麼,拎著韁繩,就牽著乖順的凌霄向馬廄走去。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白君然饒有興味的挑挑眉,「這丫頭是怎麼了?今兒個早上還好好的呢,怎麼才一天不見,就變成一隻小刺蝟了?」
「哎呀元帥,夫人肯定是聽到我們幾個晌午時說的那些話了。」
就在白君然納悶時,幾個部屬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什麼話?」
其中一個部屬將一封信遞到他的手裡,然後又將幾人聊天的內容簡單的交代一番。
好半晌後,白君然慢慢的望向墨蘭消失的方向,揉著下巴漸漸笑開。
 
京城東市一條繁華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絡繹不絕。
其中一間氣派的綢緞莊裡,幾個衣著華麗的貴婦小姐,正興趣盎然的挑選著新到的上等絲綢。
今兒個天氣晴朗,墨蘭帶著青兒,也乘著軟轎前來選購。
身為白府的當家主母,很多事她都喜歡親力親為。
榮絲坊裡的絲綢,堪稱京城質最好的一家。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親自過來挑些花樣,給府裡添些做衣裳的布料。
對於榮絲坊的掌櫃來說,白府的少夫人絕對是他們的大主顧。
當墨蘭和青兒挑得正盡興時,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當櫃的,這個月的保護費是三百兩,今天已經是最後的期限了,趕緊交出銀子,否則過了今天,我們爺兒可是要不高興的。」走進來的男子,聲音非常粗獷。
墨蘭和青兒循聲望去,只見為首的人三十多歲的模樣,讓她意外的是,對方身上居然穿著兵服。
身後跟著幾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也個個都穿著兵裝。
店裡正挑選著絲綢的貴婦小姐們,一看到這陣仗,紛紛嚇得奪門而去。
墨蘭和青兒站在最角落,沒來得及反應,那夥官兵打扮的人已經氣勢洶洶的湧入店門。
原本招待客人的掌櫃見到這些人後,臉色青了幾分,心底雖然害怕,但還是涎著笑臉上前。
「幾位官爺,上個月的保護費不是只收一百兩嗎?怎麼這個月就漲了兩百兩?」
為首的人撇撇嘴,哼笑道:「你這店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別說收你三百兩,就是收你三千兩,也沒多收。」
「可是……最近店裡剛剛進了一批貨,銀子都用在周轉上了,這一時之間,我實在拿不出這麼一大筆銀子……」
「少來這套。」
那人眼神一戾,抬腿踢翻了一張桌子,嚇得掌櫃在打哆嗦,就連青兒也被這架式嚇得直往後退。
墨蘭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見到那人實在囂張得過分,忍不住冷笑道:「如果我沒看錯,你們應該是朝廷的官兵吧,穿著朝廷發的衣裳,拿著朝廷給的俸祿,現在又何以向老百姓伸手索取保護費?難道這是朝廷最新頒布的法令嗎?」
幾人正打算威脅絲綢店掌櫃,卻見一個嬌弱的姑娘家走了過來。
仔細一瞧,這姑娘身著一襲淡粉色羅裙,身材生得纖巧瘦削,面如皎玉,膚似凝脂,唇如朱櫻,瞳若秋水,真有說不出的柔媚。
這麼個美人,雖然身姿嬌小,腰肢也不盈一握,但眼底的氣勢卻異常冷厲。
為首的官兵突然一笑,流裡流氣的走到墨蘭身邊,上下不客氣的打量一番,有些不正經道:「我說小妞,妳可知道我們是誰?勸妳一聲,不想惹麻煩的話,最好還是少管閒事。」
對於他的突然靠近,墨蘭心底有說不出的厭惡。
她原就是個正義感極強的女子,再加上自幼成長於白府,將門家風,渾然就養成一股威嚴正氣。
眼前這男子為非作歹原本就夠可恨了,更何況他還穿著官兵的衣服。
應該守衛京城百姓安危的人,卻搖身一變成了土匪,這讓她怎能不氣?
眼角不經意的一瞟,彷彿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原本還有些顧忌自己安危的墨蘭,突然對著那人冷冷一笑。
「還以為天子腳下無惡人呢,沒想到今兒個一出府,就讓我遇到這樣的惡霸,真是遺憾了,朝廷竟然養了你們這些害群之馬,你們對得起自己身上穿著的這套兵服嗎?」
幾人一聽這話,紛紛都怒目圓睜。
大概平日裡囂張慣了,這些刺耳的話,真如穿心箭一樣直擊他們的逆鱗。
「臭丫頭不要命了是不是,妳可知道我們爺兒是誰?告訴妳,在這京城裡,除了天皇老子,就數我們爺兒的身份最高……」
「你們爺兒?是什麼東西啊?」
「妳……」
幾人被氣得臉色煞白,「妳好大的膽子。」
墨蘭倒也不懼,仰起小臉與他們對視,「跟你們這些走狗講話,不需要什麼膽子,只要有正氣就夠了。」
這下,那些囂張的官兵終於按捺不住。
其中一個脾氣暴躁的,哪還管什麼憐香惜玉,一把就要揪住墨蘭的衣裳,準備逞凶。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閃過。
眾人也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聽一聲慘叫,剛剛那個想對墨蘭動手的官兵,飛也似的被拋出幾尺遠。
定睛一看,行俠仗義的,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身繡著金線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斯文之氣。
因為這人的眉宇之間迸發著懾人的英氣,黑曜石般的雙眸中,閃著陰冷霸氣的光芒。
他的身材極其高大,墨髮高束,鬢角飛揚,五官俊美無儔,一股卓越丰姿震懾了在場眾人。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跟幾個部下出來遛達,在聽說了自家娘子和侍女出門採購布料的消息後,順道出來找尋的白君然。
遠遠的,他和幾個部屬就看到這邊的騷動。
走近一看,店裡正與幾個官兵嗆聲的那個膽大姑娘,正是昨天跟自己鬧了一整天彆扭的妻子。
原本聽她那番義正辭嚴的話正聽得過癮,沒想到那幾個沒風度的官兵,竟敢膽大妄為的對一個柔弱姑娘家動手。
當下,他縱身一躍,跳進店內,一把將那個準備出手的混蛋拋飛。
圍觀百姓看著那個被摔得骨頭斷裂的官兵,只差沒拍手叫好,眼底,也全是對那哀哀叫的男人的鄙夷,轉向白衣男子時,又換上一臉的欽佩。
輕輕鬆鬆的將人拋出去後,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唇邊還蕩著從容笑意。
見少爺出現,青兒臉上一喜,剛剛還擔憂個半死,現在終於安下心來,忙不迭拉著墨蘭的手臂,躲到白君然身後。
而為首的那名官兵在看到這樣的情景後,臉上露出一絲狠戾,一把抽出刀,不客氣的指著白君然。
「你是什麼人,連徐琅徐總兵的閒事也敢管?」
聽到這個名字以及總兵這個頭銜,白君然眼底微微一冷,原本還掛著笑的唇角,緊緊的抿了起來。
「徐琅?」他輕聲低喃著,「聽起來似乎是個耳熟的東西,他是現任總兵?」
那人一聽自家主子被說成了東西,立刻瞪起雙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家大人如此不敬,你這個刁民……」
「 !」一記清脆的耳光硬生生打斷他的叫喊。
白君然下手極狠,幾乎將那人滿口牙齒都打落。
對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捂著滿口血的嘴巴,嗚嗚的不知說些什麼。
白君然目光一戾,衝著蕭何以及幾個部屬使了個眼色。
「這幾個混帳東西擾民,實在有損我北麒軍威,把他們都給我綑綁押回去,每人賞八十軍棍,再敢胡作非為,就給我軍法伺候。」
元帥的氣勢盡顯無遺。
命令一下,幾個部屬手腳俐落的將那幾個傻掉的官兵綁起來,轉身押走了。
眾人都忍不住看著那個發號施令的白衣男子。
白君然傲然站在人群中,即使並沒有表露出身份,仍舊讓人忍不住臣服於他威嚴的氣勢之中。
青兒心底微微一抖。這才是她家少爺的真面目嗎?
墨蘭也為之動容。印象中,這個男人是徹尾的無賴,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笑容滿面,十足的痞樣。
可是眼前這個負手而立的男子,卻冷肅得有些嚇人。
果然是三軍統帥才有的丰姿嗎?
情不自禁的,體內的血液也跟著沸騰。
這個傲視群倫的男子,是她的夫君呢。當他陪在她身邊時,彷彿一切的危險都可以消弭於無形。
他足以讓她安心!
這個發現,令墨蘭的心狠狠悸動了一番。
轉過臉,剛剛還展現出冷酷姿態的男人,唇邊不知何時勾起一抹戲謔微笑,斜睨著身邊正偷偷崇拜著自己的小女人,笑道:「蘭兒是不是被嚇著了?」
這麼短短一句話,將墨蘭心中好不容易堆砌起來的敬佩,打擊得一滴也不剩。
第五章
將青兒打發回府之後,白君然帶著墨蘭來到京城一家知名的酒樓吃飯。
兩人走了一路,鬥了一路。
本來墨蘭並不打算與他計較,畢竟人家剛剛可是救了她一命。
可白君然的嘴巴實在很討厭,不肯放過任何一個佔她便宜的機會,就算她性格再好,最後還是被他氣個半死。
在酒樓坐定之後,白君然笑嘻嘻搧著風,見妻子還冷著小臉皺著眉,心情就不由得大好。
他故意將俊俏的面孔湊到對方面前,還不忘用扇子搧著小風。「蘭兒臉上的表情這麼悒鬱,是不是還在為昨天不小心聽到的那番話而吃醋?」
果然,話一說出口,墨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承認了,會失了面子。
不承認,自己又實在不是塊說謊的料。
她的確很在意那個叫陳珞瑜的女子,一想到夫君身邊有那麼一位豪氣萬丈的女子,還是他最為欣賞的類型,她心底便產生一股無法擺脫的危機感。
最可惡的,就是坐在自己身側的男人還嘻皮笑臉露出一副欠揍模樣,擺明是打算看她的笑話。
哼!不理他。
白了他一眼,墨蘭抓起桌上的茶杯,優雅的喝起香茗。
白君然知道她面皮薄,肯定不會承認自己吃醋,雖然心情大好,但也清楚再逗下去,小丫頭搞不好會被自己給逗到惱羞成怒,那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再想到剛剛那一幕,仍舊心有餘悸,「妳的膽子可真不小,當時我如果沒有及時出現,妳一個弱女子對抗那群惡徒,鐵定是要吃虧的。」
雖然他很欣賞娘子的滿腔正義感,但是該訓斥的話仍不可少。畢竟就算想逞英雄,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一想到細皮嫩肉的嬌妻要真添了傷痕,心下便一緊,恨不能把那個被他拋飛的混蛋再揪過來狠狠揍上幾拳。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當時我可是瞟到你的身影,才有膽子跟那些惡徒對峙的,反正你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我有什麼好怕的。」
說著,她將茶杯放好,笑睨了白君然一眼,氣死人不償命的道:「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說明像你們這些只會動用武力的人,到頭來依然要被動腦子的人利用,所以,以後你可千萬不要再瞧不起咱們文弱之人了。」
白君然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丫頭還真是不忘在任何時候替自己扳回一城呢。
這時,店小二將兩人點的飯菜一一端上桌,就聽白君然揉著下巴問:「那幫人口中的徐琅徐總兵,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確信聽過這個名字,只是不敢肯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未等墨蘭接話,店小二已經瞪圓雙眼,有些驚愕的道:「客官,這話您可得小心點說啊,萬一被人聽去告了密,是要小命不保的。」
兩人皆是一怔,同時望向店小二。
「你知道這人?」
「住在這京城的人,又有幾個不知道徐琅的?」店小二捂著嘴,神祕兮兮道:「徐琅的叔叔是刑部尚書徐慶民,而他的堂姊,可是當今皇上的寵妃徐鳳秋,光是這兩個人,就足以讓徐琅在京城裡為所欲為,橫行霸道了。
「就連他這個總兵的頭銜,據說都是靠錢買來的,最恨人的就是,他仗著身後有兩座大靠山,就吩咐手下欺壓百姓,現在整個京城凡是做生意的商賈,每個月都要向徐琅交納一筆可觀的保護費。若是不肯拿銀子,下場可是很慘的。」
白君然一聽立刻火了,眼珠瞪得圓大,手中的扇骨也被他捏得咯咯直響。
墨蘭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向店小二打聽,「京城裡的官員就都不管嗎?」
「誰敢管啊?刑部尚書可是當今皇上的老丈人,如今那徐妃正是得寵之際,據說還替皇上生下三位皇子,勢力大得很。而那個徐琅,就是認定宮裡有他堂姊照應,才盡幹些傷天害理的事。」
說到這裡,店小二搖了搖頭,「唉!沒天理啦,那個徐琅,是個殺了人也不用償命的角色。」
兩人又打聽了下關於徐琅的消息後,店小二就端著托盤下樓去了。
一口將杯中的烈酒吞入腹中,白君然有些不開心,「沒想到皇上竟然也糊塗了,怎麼就寵信了這麼個女人?」
「自古以來,皇家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
正這時,樓下傳來一陣騷動,急切的腳步聲也隨之而至。
「哎喲,這不是徐爺嗎,您今兒個怎麼有空來小店作客?」
白君然與墨蘭驚覺的對視了一眼。
「少廢話,你這店裡剛剛是不是進來了一個白衣男子和一個粉衣女子?」
「徐爺,我這店裡穿白衣的男子和穿粉衣的女子每天都要來上好幾位,您說的是哪兩位啊?」
「 !」
就聽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接下來,是店小二呼痛的聲音。
「上樓給我找!」
片刻工夫,一群官兵井然有序簇擁著一個二十來歲,面貌凶惡的男子走上樓來。
這男子雖然生得並不難看,可眉宇間的專橫與粗蠻卻讓人一見就生厭。
當他的視線落到白君然的臉上時,不由得冷冷一笑,「就是你,把本官的幾個手下給押走了?」
白君然也不惱怒,老神在在的坐在原位,端著酒杯細細品嚐著烈酒的滋味。
這時,一個小兵湊到那男子耳邊低聲道:「爺兒,就是這個人將大虎一把扔了出去,還把胡一霸滿口牙齒都給打斷了。」
他也是剛剛那些要保護費的官兵中的一個。因為比較會觀察形勢,一看情況不對,趁著旁人沒發現時,趕緊轉身溜走,找主子通風報信去了。
來者正是徐琅。
雖然身為總兵,但卻沒有一點軍人的姿態。
他從小嬌生慣養,仗著背後有兩座大靠山,盡做一些強取豪奪之事。
當他聽說手下被人打了,還遭到押走時,只覺得是哪個不怕死的敢跟他作對。
驚怒交加,於是,馬上帶著一群得力屬下,來會會這個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人。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這個壞自己好事的白衣男子時,他的確有被對方威儀的氣勢給駭住。
但轉念一想,自己叔叔可是當朝刑部尚書,堂姊還是皇上的寵妃,在這京城裡,誰敢得罪他?
帶著一群官兵,他氣勢洶洶走到白君然面前,不客氣的一把拍上桌面,冷冷一笑道:「敢關老子的人,你小子膽量可不小……」
白君然眼眉一挑,瞳孔微瞇。
那聲老子,已然犯了他的大忌。
墨蘭卻不動聲色的坐在他身邊,有趣的觀察事態的發展。看來今天這個叫徐琅的傢伙要倒大楣了。
她正涼涼的躲在一邊看熱鬧,見徐琅的目光不知什麼時候盯到自己的臉上。
或許她不知道徐琅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但京城裡其他人可都聽說過,這人就是個色胚,青樓窯子幾乎每天都會晃上幾圈。
據說他妻妾就娶了幾十個,只要看上眼的,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納為己有。
墨蘭長相本就不俗,加上長年浸淫於書中,更培養出一股優雅清新的氣質,看在徐琅眼裡,她可比自家府上的那些鶯鶯燕燕要好看多了。
色心被勾起,他笑咪咪的盯著墨蘭,好一會,才對白君然道:「你打傷了老子的人,還把他們都給押了,這件事本來是不可饒恕的,不過如果你肯把你身邊的這個漂亮的小妞送給老子填房的話,或許老子……」
他那句老子還沒講完,就覺得胸口一痛。
瞬間工夫,剛剛還囂張不可一世的徐琅,已經被白君然一腳踹得從窗戶倒飛出去。
酒樓裡的客人皆是一驚,誰也沒料到,徐琅這個仗勢欺人的霸王,有朝一日會遭到如此殘暴的對待。
那些官兵都被這一幕嚇傻了。
而被踹出窗外的徐琅,只覺得喉間一陣腥甜,「噗—」一口濃稠的鮮血就這麼吐了出來。
他試著想要爬起來,卻被適才躍下窗外的白君然一腳踩住半張臉。
居高臨下看著苦苦掙扎的徐琅,白君然冷冷的道:「你認識一個叫孫瑾的人嗎?」
徐琅疼得拚命掙扎,他帶來的那些官兵面面相覷,個個不知所措。
見他沒有回答,白君然踩在他臉上的力道又狠了幾分,聲音依舊不冷不熱,「認識嗎?」
徐琅被踹又被踩,一貫囂張的戾氣早蕩然無存,聽到孫瑾這個名字,本能的就回答道:「認……認識!」
「怎麼認識的?」
「他……他曾是我府上的一個奴才。」
一聽這話,白君然突然笑了。
樓上的墨蘭看到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這笑容絕對比索命的閻羅還要可怕。
「果然被我找到你了。」
說著,拇指和食指放到唇邊,吹了一記口哨,很快,隨身保護著的兩個部屬便從屋頂躍了下來。
「綑上,押到官府,聽候發落。」
徐琅一聽這話,好不容易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著白君然,「你憑什麼綑我?你可知道我究竟是誰……」
正叫囂著,只見白君然不疾不徐的從懷裡掏出一塊金牌,上面赫著寫著一個「帥」字。
看到這個字後,徐琅腦袋轟一聲,有一瞬間的空白。
阿娘喂!他怎麼忘了,白府那個兵馬大元帥已經回到京城了。
很沒出息的,向來在京城中作威作福的徐總兵當場被嚇昏了過去。
 
原來那個孫瑾,是幾年前投奔到白家軍旗下的一個軍士。
也不知道是造化弄人還是怎麼的,他在當兵之前的命運真謂是慘到極點。
還未出生就死了爹,一出生又死了娘。
五歲時被人販子賣到徐琅家成了一個家奴,因為性格忠厚老實,還時常被人欺負。
總算掙扎著長大成人,娶了媳婦生了娃,小倆口日子本來過得還算美滿,可就因為他的妻子有幾分姿色,便被徐琅給看上了。
一日故意調開孫瑾,然後意欲對人家的妻子霸王硬上弓。
孫家嫂子不從,誓死反抗,竟激怒了徐琅,一氣之下,失手將她給掐死了。
當時房裡的小娃娃被兩人製造的動靜嚇得大哭,徐琅聽得心煩,順手也將剛出生不到五個月的娃兒給摔死。
當孫瑾回到房裡看到妻兒慘死的畫面時,恨不得與徐琅同歸於盡。
無奈對方手底下打手眾多,你一拳我一腳,硬將孫瑾給打得奄奄一息,並扔到後山的亂葬崗。
多虧孫瑾命大,到底是撿回一條命,連夜逃出京城,幾經周折,投奔到白家軍旗下。
原本白君然與孫瑾並無太多交集,直到幾年前的一場戰役中,孫瑾犧牲自己以身相救。
臨死前,他將自己的遭遇對白君然述說,希望有朝一日,對方可以幫他為死去的妻兒報仇雪恨。
由於長年駐守關外,白居然雖然記下這筆仇怨,但卻並沒有適當的機會為孫瑾報仇。
這次回京城,本來就打算順便完成孫瑾的遺願,畢竟徐琅這種罪大惡極之人,若讓他繼續作威作福,還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要受害。
聽說了這段過往之後,墨蘭氣得牙癢癢的。
這世上居然有這麼可恨的人,不但仗勢欺人,還喪盡天良壞事做盡。
「這種人簡直死不足惜。」
見她一臉氣鼓鼓的,心頭原本有些陰霾的白君然不由得微微一笑,「妳倒很有正義感嘛。」
「是那個害人精自作孽不可活,我想這天底下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巴不得將這種惡人千刀萬剮。」
這還是白君然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麼生動的表情。
白皙的臉蛋因為憤怒,布上淺色紅暈,一雙晶瑩烏黑大眼也骨碌碌轉個不停。
難怪徐琅那廝在見了她之後會色心大起。
一個姑娘家擁有如此姿色,哪有不被人惦記的道理。
想到這,他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醋意,原本帶笑的俊臉,也慢慢沉了下來。
「以後若沒有家丁跟著,不要隨便帶著青兒出門,難道妳不知道自己生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蛋嗎?頂著這張臉出門,又沒有家丁陪同,這不是給人家機會調戲嗎?」
說話間,語氣不禁又嚴厲幾分。
「以前我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既然我已經回了府,身為妳的夫君,在適當的時候也該向妳振振夫綱。別以為自己有些小聰明就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妳要知道江湖險惡,那些壞人也不會因為妳是姑娘家就對妳心慈手軟。」
一番話訓得墨蘭面紅耳赤。
她嘴巴張了半晌,最後也沒能迸出一個字來。
白君然見效果已經達到,便揉了揉她的頭髮,「乖一點待在府裡別亂闖禍,我去趟宮裡,這回非把徐琅那敗類的腦袋給摘了不可。」說完,一撩衣袍,轉身步出門外。
墨蘭震驚了好一會,才慢慢回過神來。
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
那男人居然要對她……振夫綱?
有沒有搞錯?這可惡的傢伙……
慢慢摸向剛剛被他揉了一把的腦袋,很想因為他剛剛的態度發發牢騷,可不知怎的,唇邊的笑容竟慢慢擴大。
她可不可以將他的那番話解讀為,他在擔心她?
 
第二天下午,墨蘭正在書房裡對帳,卻見青兒氣喘吁吁的跑進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白居然自打從宮裡回來後,表情就一直很陰沉,此刻正在議事廳大發雷霆。
當她匆匆趕到議事廳時,就聽「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摔得粉碎。
接著,男人那特有的渾厚嗓音就傳了出來,「那個徐慶民根本就是一個狗官,明明該被斬首示眾的徐琅,他居然說查不到犯罪證據,要求立即釋放。」
又是一腳踹過去,這回倒下的好像是一把椅子。
「他娘的,朝廷怎麼會任命這種混帳來當刑部尚書?」
「元帥您快消消氣,我知道您一心想為孫瑾報仇,可是眾所周知徐慶民是徐琅的叔父,徐家又只有徐琅這株獨苗,縱然他惡貫滿盈,徐慶民和徐妃斷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丟掉小命。」
講話的人正是蕭何。
「昨天我特意四處調查一下徐琅的事,有人透露,以往無論他犯了什麼罪,只要有人告他,徐家馬上就會安排代罪羔羊頂替。
「這裡面有太多黑幕,就算您是統領三軍的元帥,但如果不能確實掌握到徐琅的犯罪證據,有徐慶民和徐妃這兩道護身符,只怕徐琅這個惡人又得以逍遙法外。你生氣只是氣壞自己的身子,不值得啊。」
聽到這裡,白君然更是惱怒。
他治軍嚴明,但凡敢觸犯軍法的,絕對不徇私,一律公事公辦,有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的?
枉費徐慶民身為刑部尚書,竟然蔑視國家刑律至如此地步,縱容侄子為非作歹,還處處包庇。
今兒個上午他親自跑到刑部找徐慶民理論,那老傢伙雖然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禮遇有加,可每當提到徐琅的罪行時,對方都避重就輕跟自己打太極。
他氣得跑到宮裡跟皇上說起這事,豈料,皇上也是一臉的無奈。
徐琅的事皇上也多少知道一些,然而每次他想嚴辦徐琅的時候,徐慶民和徐妃就開始在他面前哭訴求情。
為了保持這朝野的平衡,皇上表示暫時還不能為了一個徐琅而引起徐氏一族的不滿。
畢竟徐慶民在朝中培植了不少勢力,一旦惹怒徐慶民,天曉得狗急跳牆會引發什麼變故。
聽完皇上的分析,白君然嘔死了,偏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皇上都決定睜隻眼閉隻眼,在這件事上,他如何使得上力?
在外面聽了一陣的墨蘭,大致將事情的前後因果聽了個八、九分。
也難怪君然會生這麼大的氣了,依他剛正不阿的性子,親眼看到這些官場醜態,只怕比看到徐琅橫行鄉里更為不甘吧。
偏偏裡面的蕭何還是個嘴笨的,自家元帥都動了怒,他還盡挑些現實面來講,講到最後,更是把君然氣個半死,恨不能將整個房間都給拆了。
她輕聲向青兒吩咐了幾句,便抬起腿,推開房門。
見她出現,蕭何臉上微微怔了一下,摸了摸腦袋,露出一臉的憨笑道:「夫人好。」
墨蘭朝他溫婉的笑了笑,「蕭副將還沒用午膳吧,我已經吩咐下人備了一桌飯菜,快趁熱去吃吧。」
蕭何雖然粗枝大葉了些,還不至於沒眼色,知道人家夫妻倆肯定有話要講,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白君然臉色很臭的坐在唯一一張沒被踢翻的椅子上生悶氣。
墨蘭笑嘻嘻走過去,輕輕將他從椅子上扶起來,「你生氣歸生氣,但拿自家的東西來發洩就有些不划算了,要知道,咱們白府的每一張桌椅可都是非常值錢的,這一把紅木大椅最少也要兩百兩銀子。」
白君然抬頭瞪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沒吭聲。
「午膳用過了嗎?」
「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我現在看什麼都沒有胃口。」
「那可不一定喔。」
正說話間,就傳來敲門聲,走進來的是青兒,手裡還端著一只托盤,她規規矩矩的將碗盤一放上桌後,轉身便掩門而去。
「這是我剛剛親手煮的幾道小菜,你要不要嚐嚐?」
白君然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差,雖然桌上的食物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可還是激不起他的食慾。
「不想吃。」剛回來時的確被氣得不輕,聽蕭何那一番話後,胸口更是堵得難受。
可當這丫頭走進來後,她臉上淡淡的笑容以及溫柔的嗓音,竟像夏季一抹清涼的風,將他心頭的浮躁一掃而空。
「我保證這碗裡的飯你從前肯定是沒吃過的。」
說著,輕輕將蓋子掀開,其中一碗米飯,散發著極好聞的香氣。
「這可不是一般的米飯,做法極其複雜,是用七層香米、兩層糙米、一層黏米,取溪水三蒸三悶而成,第三悶時還要再加些田雞肉提味,你聞聞這味道是不是很與眾不同?」
光是聽她鉅細靡遺說了一大串,白君然就已經有些頭昏腦脹。
「不就是煮一碗飯嗎,哪裡來的這些名堂?」
「這說明做飯也是要講究方法的。」
「哼!就妳鬼主意多。」積壓在胸口的沉重,彷彿一下子煙消雲散了,接過墨蘭遞來的飯碗嚐了一口,白君然用力點頭,「嗯嗯,這飯好香啊。」
「那是當然,不只飯香,這湯也極好喝呢。」
在墨蘭有心的勸慰下,白君然一口接著一口不客氣的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打了一記大大的飽嗝之後,他心滿意足的捧起茶杯喝茶。
墨蘭收拾著碗筷,一邊道:「你是在為徐琅的事生氣嗎?」
一提起這人,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要是在我白家軍裡,像他那樣的惡棍,早被我一聲令下軍法處置了,哪容得他這麼囂張?」
「其實呢……」她柔細的聲音緩緩響起,「若你真想為孫瑾報仇,方法也不是沒有。」
「哦?」他眼睛一亮。
墨蘭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白君然一怔,慢慢湊過頭去,經她小聲的面授機宜一番之後,他的神情登時為之一振,「哈哈,這法子甚好。」
由於心底大樂,他想也不想的,將近在咫尺的人兒拉至懷中,對著她嬌嫩的小嘴,狠狠親了下去。
被他突然抱在懷裡一頓猛親的墨蘭,在怔了好一會之後,終於頂著一張大紅臉,羞惱的衝出房門。
 
三天之後,京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眾百姓恨得牙癢癢的徐琅徐總兵,被推去了午門,劊子手刀起刀落,俐落的讓他的腦袋搬家。
而刑部尚書徐慶民,則在得知侄子被斬首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城中百姓私底下無不拍手叫好,甚至還買了炮竹慶賀惡人徐琅終於伏誅。
最高興的,莫過於白君然。
不但成功的為孫瑾報了仇,而且也算替天行道拔除為害百姓的一顆惡瘤,這怎能讓他不痛快?
回府的路上,蕭何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咱們北麒五品以上的官員若是犯了法,一般都要由刑部尚書親自批准才能執行斬首,那徐慶民之前不是抵死要保住侄兒的性命,後來怎麼會想通了,決定親手送他寶貝侄兒上斷頭台呢?」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白君然把計策娓娓道出,聽得蕭何咋舌佩服。
原來徐慶民這陣子為了侄兒操心費力,整日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好。
若是以前,他還能仗著自己國丈的身份打壓那些想參侄子一本的官員。
然而這回跟他槓上的可是兵馬大元帥白君然。
白家一門忠烈,在朝中本就擁有超然的地位,白居然雖然整整十年沒回京城,但手掌兵權,又與皇上情同兄弟,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完全不敢大意。
而人在焦急時,通常都會亂了方寸。
徐慶民因為心煩意亂,所以送到案上的摺子都草草了事,隨便看一眼也就蓋下自己的官印。
其中有本摺子是說一個犯人殺人掠奪無惡不作,而該犯人的名字,是「余良」。
徐慶民當時也沒多想,官印一蓋,便訂下此人於三日後午門斬首。
等到夜半時分,白君然派人偷偷潛進刑部,將那「余良」兩字各添上幾筆,就變成了「徐琅」。
當徐慶民發現自己上當,已經為時晚矣。
就這樣,惡貫滿盈的徐琅被自己的親生叔父給判了死刑,斷送一條性命。
得知事情始末之後,蕭何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說元帥啊,這麼陰損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絕!實在是太絕了。」
白君然嘿嘿一笑,「我家蘭兒果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僅僅跟我說了一個小典故,就一語驚醒夢中人,看來飽讀聖賢書,也是會有大作為的。」
他突然十分慶幸,那個擁有七巧玲瓏心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心底也有些懊惱,當年如果自己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而是試著去瞭解她,就算因為軍人的使命不能與她朝夕相處,但也不至於浪費了整整十年的大好光陰。
蕭何看著自家元帥雙眼發亮,笑得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忍不住勾唇。
看來,元帥的春天已經到了!
第六章
就在白君然和蕭何騎著馬一路有說有笑的回到白府時,府裡來了一位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這人二十一、二歲的年紀,身材高 健美,一襲青色衣裙,站姿筆直傲氣,滿頭烏髮盤於腦後,竟連一支珠釵也沒配戴。
再瞧她五官雖然細緻美麗,但眉宇間卻帶著幾分豪氣,就連皮膚也不若一般姑娘家那般白皙,而是象徵著健康的蜜色。
當她轉過頭來,忍不住臉上一喜,「珞瑜?」
「元帥!」
兩人臉上都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明明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他們依然像好兄弟一樣抱在一起,相互拍了拍對方的背。
「元帥,你可想死我了。」
此女正是陳珞瑜,在白家軍裡,職位是一名醫術非常高明的軍醫。
兩人一番喜悅重逢之後,白君然開始打聽軍中的情況。
「虎子和二胖他們都很想你,還有伙頭軍那幫廚子們,天天好酒好肉的備著,就等元帥回去後給你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來替你接風呢。
「還有去年在陝北一帶撿到的那個叫小路的男孩,最近又抽高不少,等著你回去教他刀法呢。喔,對了,還記不記得你臨回京前救下的那幾個女娃,她們的父母都已經將她們領回家了……」
聽陳珞瑜興致勃勃的述說軍中大小事宜,已經回京城有段時間的白君然忍不住心底發癢。
只有在戰場上,才能讓他大展長才。
也只有在戰場上,才能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多彩多姿。
就連蕭何在聽了這些事之後,也不免開始懷念軍中的生活。
幾人相談甚歡,場面極其融洽。
這時,跨過大廳門檻,走進來的,是端著剛沏好香茗的墨蘭。
當下人向她稟報有名叫陳珞瑜的姑娘上門拜訪時,她心底其實有些悶。
但身為白府的女主人,她依然要下人把對方領到大廳等候。
百聞不如一見,這個陳珞瑜的確英姿颯爽、落落大方,她也早就聽說君然最欣賞的就是這種類型的女子。
但這麼多日朝夕相處,她不信君然對她這個妻子,一點感覺也沒有。
「陳姑娘是吧,早就聽君然提過妳的名字,也聽說妳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軍醫,那些上戰場打仗的將士,多虧了有妳照顧,才能繼續為我北麒江山效力,陳姑娘真是功不可沒呢。」說著溫婉的將茶一一倒好,送到幾人面前。
而剛剛還有說有笑的陳珞瑜,則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臉上笑意慢慢的消逝。
蕭何見狀,不由自主的輕咳一聲。
他可是清楚記得,上次就因為幾個部屬說了些閒話不小心被嫂夫人聽去,害元帥挨了他小娘子好幾記白眼。
眼下這是什麼情況?新歡碰到舊愛?
可是……誰是新歡,誰是舊愛啊?
白君然聽聞那一聲輕咳,便立刻了然。若不是蕭何提醒,他差點就忘了不久前妻子還為珞瑜吃醋來著。
想到這裡,他淡淡一笑,將墨蘭拉了過來,對陳珞瑜介紹,「這位是我娘子,她叫墨蘭,我和奶奶都喜歡叫她蘭兒,別看她年紀不大,心思可敏捷得很。」
陳珞瑜挑了挑眉,目光帶著挑剔的打量著墨蘭,端起茶杯輕輕一啜,笑道:「都聽說元帥欣賞豪氣颯爽型的女子,可嫂夫人橫看豎看,都有些弱不禁風啊。」
陳珞瑜是個脾氣很爽快的女子,講話也直接懶得修飾。
大概是在軍中待得久,身邊又都是些大老粗,所以也養成她直來直往的性子,就算面對初次見面的墨蘭,依舊不改有話直說的習慣。
在她的眼裡,白君然是個非常優秀的元帥。
每次戰事之前,他都能非常精確的判斷出敵軍的戰法,同時也能很好的調兵遣將,將敵軍打得落荒而逃。
平日裡,他則是個完全沒有架子的大家長。在生活條件克難的邊關,他能跟眾將士擠在地鋪上呼呼大睡,也能與最底層的士兵相互稱兄道弟。
他珍惜每位軍中兄弟的生命,在戰場上永遠身先士卒,做了最好的表率。
日久生情,她對他從一開始的欣賞,逐漸視他為理想的伴侶。
即便明知道他有一個已經過門的妻子,可是她依然義無反顧的投入感情,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與他共結連理,她相信自己絕對比他那個遠在京城,只懂得被動等待他的妻子適合站在他身邊。
然而今天他卻將他拋在家中不聞不問整整十年的妻子,如此正式的介紹給自己,這意謂著什麼?
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失去,任她怎麼抓也抓不住。陳珞瑜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她臉上明顯的敵意,聰明如墨蘭又怎會看不出來?
可她也不氣惱,仍舊笑容滿面的應對,「豪氣型的女子的確讓人欣賞,就連我自己,也十分欣賞像陳姑娘這般直爽大方的女子呢。既然陳姑娘不辭千里到府上作客,身為女主人,我自當好好款待。」
她特意加重「女主人」三個字,成功的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閃即逝的困窘。
一旁看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白君然與蕭何,則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
元帥,這種情況很棘手啊。蕭何眨眨眼,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你少幸災樂禍,要是早些告訴我珞瑜會來,我會讓兩人以這種方式碰面嗎?
關我什麼事?蕭何不服,別過眼,涼涼品茶。
白君然嘆息,不過心情仍舊不錯。
徐琅的事解決了,他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下。
一想到這事,就不禁對獻計的妻子肅然起敬。他白君然何德何能擁有如此嬌妻?這樣的一個賢內助,他竟傻得不知道珍惜,白白蹉跎十年的光陰。
心中悸動,他本能的就將墨蘭的身子拉過來。
輕聲在她耳邊道:「徐琅那件事可多虧了妳,仔細一想,我家娘子真是好厲害啊。」
正跟陳珞瑜明爭暗鬥的墨蘭,被他無預警的扯過去,頓時紅了耳根。
這男人也不看一下場合,就對自己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真是……
她沒好氣對著他的腰際掐了一把,順便瞪他一眼,「有外人在呢,你給我收斂點。」
白君然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乖乖點頭,「是是是,還是娘子知分寸,這件事就該躲在房間裡的床上慢慢說。」
說起來,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的,這下有了閒情,他的確開始有些懷念她綿軟柔嫩的嬌軀。
他聲音雖然壓得低,可是陳珞瑜和蕭何都是習武之人,耳力極佳,想不聽到也難。
頓時,蕭何有種想要逃走的衝動。
這種閨房之樂,元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這個聽的人可是尷尬萬分。
而陳珞瑜則冷下臉,胸口一陣陣發悶。
據她所知,元帥根本不喜歡墨蘭這類型的女子,可從他們兩人的互動看來,為什麼那麼親密呢?
 
因為陳珞瑜初到京城,為了一盡地主之誼,白君然與蕭何幾人,便帶著她騎著馬,到京城幾個名勝轉了轉。
眾人這些年每天都相處在一起,之間的感情自然十分融洽,聊起天來也十分熱絡。
就這麼纏了白君然好幾天,直到宮裡太監來宣旨,要白君然進宮幾天與皇上商議要事,陳珞瑜這才不得已的放他離開。
這些日子她來白府作客,偶爾也會與白老太君聊上一聊。
但白老太君平日裡喜歡待在佛堂裡誦經敲木魚,而蕭何幾人又得負責隨行保護白君然的安危。所以當白君然進了宮之後,她便落了單。
這日,用過午膳沒多久,百無聊賴的她正準備在院子裡練練劍法,就聽墨蘭和她的貼身丫鬟青兒邊走邊談論著某事。
其實住在白府的這些日子裡,她也費心觀察過這個情敵。
雖然外表柔弱了些,但骨子裡絕對是非常厲害的一個角色。
這點從她一介女流卻能夠讓白府每個下人對她敬畏有加便可以看出,她的確把白府打理得有條不紊。
但那又如何?像白府這樣有權有勢的人家,只要請個精明的管事便能幫忙發落大小事務,白君然需要的,是個能夠與他並肩而行的伴侶,而不是一個聰明能幹的當家主母。
所以當陳珞瑜跟墨蘭四目相對時,她眼裡閃爍著絕對自信的光芒。
「夫人一天到晚都好忙啊。」她主動打招呼。
站在墨蘭身邊的青兒,有些不樂見陳珞瑜的出現。
雖然她只是個下人,但打小就跟在墨蘭身邊服侍,心底早就認定她這個主子。
眼看著守著偌大家業的少夫人終於等到少爺回來,也很為主子高興,尤其看到兩人相處融洽,更是認為主子總算苦盡甘來。
誰知這個時候,這個姓陳的女人竟然來到白府。
她不但整日纏著少爺陪她逛京城,用膳時還故意巴著少爺聊些軍中的事,每次看到這樣的場面,她都很為主子抱不平。
偏偏少夫人吭也不吭一聲,她知道少夫人是不想少爺難做人才忍著不發作,但是有些人你越不理他,他就越囂張,眼前這個陳姑娘便是一例。
「陳姑娘今日怎麼有空閒留在府裡沒出去?」
「元帥今兒個被皇上叫進宮去,這幾日恐怕都沒有時間陪我了。」說著,她還露出滿臉的微笑,「再說前些日子一直跟元帥出門遊玩,也著實有些累了,正好趁著元帥這幾日沒時間陪我,我也好歇歇腳。」
綿裡藏針,就是在炫耀白君然與她關係匪淺。
墨蘭聽了倒也不惱,臉上掛著微笑,輕鬆回擊,「別看我家君然是堂堂三軍統帥,對待下屬的時候,絕對不會擺架子,陳姑娘鮮少來京城玩,他當然要盡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妳了。」
不管君然對妳再親,他依然是我的夫君。
陳珞瑜不甘示弱,繼續道:「可是元帥整整十年都沒回來,他說這京城變化得太大,好多小時候玩過的地方,現在都變了樣貌呢。」她故意笑說:「不過前幾天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居然被元帥找到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那攤冰糖葫蘆。
「其實元帥平時不愛吃甜的,他這個人啊,最挑嘴了,以前在軍中時,都是我嚐了菜色好吃他才肯吃的,若我不喜歡的味道,他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還有啊,元帥晚上睡覺之前很喜歡看一些兵書,若是不看上一會,他就說感覺像少做了什麼事會睡不著,這麼大的人了,還真像個孩子。」
聽她如數家珍的訴說著自己和白君然之間的種種過往,墨蘭心底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可她不會因為陳珞瑜說了這些話,就稱了對方的意自怨自艾。
「我很納悶,陳姑娘對我說這些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陳珞瑜的臉色開始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墨蘭身邊那個叫青兒的丫鬟,還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瞪著自己。
這讓陳珞瑜有些懊惱,出口的話也顯得不客氣,「我只是想對夫人說,我與元帥朝夕相處數年,我們一起打仗一起吃飯,一起騎馬並肩馳騁在遼闊的大草原。
「我們有共同的愛好和理想,而且元帥非常欣賞我的醫術,他曾說,如果白家軍裡沒有我,他不曉得要看著多少弟兄枉送性命。」
「喔,原來是這樣。」墨蘭氣死人不償命的輕輕一笑,「他既然對妳如此抬愛,可曾親口對妳說,他想納妳做妾?」
陳珞瑜臉色一怔,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吧,就算他真的打算把妳納為妾室,那妳有沒有想過,在白府,他還有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在當家?換個角度說,有朝一日妳真的入了我白府大門,在名份上,我是君然的正妻,而妳不過就是他的一房妾室。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太君對家風的要求尤為慎重,妳還未進門,就如此這般不客氣的對我下馬威,是不是也有些得寸進尺了?」
不理會陳珞瑜難看的臉,墨蘭繼續道:「假如君然並沒有將妳納為妾室的打算,那麼妳的身份,不過就是他軍中的一名軍醫。雖說他善待下屬,跟每個人都稱兄道弟,但名義上,好歹我也是元帥夫人。
「於情於理,妳都沒有資格站在白府的地盤上,與我這個正牌夫人如此說話,因為妳這樣的行為,只讓我覺得,妳是在以下犯上。」
最後幾個字,她語氣極重,成功的令陳珞瑜當場難堪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雙眼呆怔的盯著眼前這個嬌弱的女子。
她的個子明明比自己矮了那麼多,站在自己面前時,甚至得抬頭看她。可此時她散發的氣勢卻像一個勇者,言語犀利,批判得自己無地自容。
那麼小的一張臉,那麼精緻的五官,這個女人並不若她外表那般柔弱,她太小看她了。
默默的打量著,陳珞瑜心底十分難受。
墨蘭也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有些重了,不管怎麼說,一個勇敢追愛的女子,就某方面而言,她還是欣賞的。
所以話鋒一轉,她柔柔一笑。
「至少現在,妳在白府,仍然是我們的貴客。」
說完,帶著青兒走了。
留下陳珞瑜在原地,表情訕然。
她終於有些明白元帥為何會對這個女人產生好感了。
原來,評價一個人是否有能力,外表,不過就只是膚淺的判斷標準而已。
只是,她不甘心。
守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她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
 
在宮裡忙碌了幾日,皇上的事情解決了,白君然也終於回到府裡大快朵頤一番。
並不是說宮裡的東西不好吃,而是宮裡的規矩實在太多。
有時候他很同情皇上,肩上扛著國家生計、百姓安危,有時候連想好好喘一口氣都是奢侈,而且為了國體,還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所以說,皇上這個差,真不是誰都能當的。
回到白府之後,他還沒來得及跟幾天不見的妻子聚上一聚,就被陳珞瑜逮個正著。
說起來,這幾日在宮裡跟皇上議事,三不五時就想起蘭兒的笑顏。
前陣子為了盡地主之誼陪著珞瑜四處遛達,他已經冷落了嬌妻好些時日。
他也知道蘭兒肯定對自己整日陪著珞瑜這件事不開心。但隨行幾人都是馬上將領,原本他也想帶著蘭兒一塊出遊,可惜小丫頭不會騎馬,那天才被他抱上馬一下子,她就已經嚇得花容失色。
不想太過勉強她,也不想掃了眾人的興,只好讓她委屈幾日,反正珞瑜也不會在京城停留太久。
再過幾天,就打發她回去,也免得蘭兒見了她就心煩意亂。
之所以沒有對珞瑜疾言相向,他也是顧及彼此這麼多年的情份。可沒想到這才剛從宮裡回來,就又被她纏上。
他並不想承認,但事實是此刻他心底對她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
「元帥,你總算是回府了,這幾天在宮裡與皇上議事還順利嗎?」
面對人家的笑臉相迎,白君然也不好冷言相對。
「還好,皇上跟我討論起邊防屯兵的事宜,我順便也跟他提一下有關提高基層兄弟軍餉的問題,畢竟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陳珞瑜見他與自己聊了起來,便陪在他身邊,一起向院子走去。
你一言、我一句,兩人隨意聊著一些軍中的事,白君然是個很盡責的統帥,陳珞瑜也很懂得投其所好的提出自己的建言,兩人越聊越熱絡。
陳珞瑜也因此更加堅定的認為,自己才是那個適合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一個以事業為重的男人,就該找個志趣相投的女人共度一生才不枯燥。況且白老太君曾經也是個巾幗女英雄。
她相信以老太君的見地,一定也希望孫子能找個豪氣直爽的女子為伴。
正想得入迷,就見不遠處一抹白色身影迎了過來,她靈機一動,在與白君然並肩行走時,假意扭到腳,並故意倒向他身上。白君然反應極快,下意識的便將她接了個滿懷。
兩人的姿態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妳沒事吧?」
她心滿意足的搖搖頭,「沒事,就是不小心腳踝扭了下,休息一下就好。對了,元帥,你入宮之前答應陪我去爬山的,現在你已經沒什麼事了,不如我們明天就去好不好?」
未等他回話,就聽一道嬌脆的聲音插了進來。
「君然,明日我要去華清寺上香,能陪我一起去嗎?」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襲白衣,清麗脫俗的墨蘭。
她目光堅定的盯著姿態曖昧的兩人。
陳珞瑜卻微笑道:「夫人啊,元帥可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之前他答應了陪我去爬山,現在如果食言的話,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墨蘭並不理會她的存在,犀利的目光鎖住有些呆住的丈夫。
「明日我要去華清寺上香,你能陪我去嗎?」重複問了一遍,可氣勢卻比剛剛凌厲幾分。
陳珞瑜被她的眼神駭住了,她再次體認到,這個嬌弱女人其實並不簡單。
白君然則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並非他不肯答話,而是他被妻子所展現出來的氣魄震住了。
印象中的蘭兒,雖然是個厲害的小辣椒,但女人該有的嬌柔和嫵媚她可一樣也不少。沒想到今日他竟隱約從她身上看到從前奶奶治軍時的凌厲氣勢。
原來,他的蘭兒還是個鐵血娘子呢。
可就是因為他的沒有答話,徹底的惹惱了墨蘭。
「白君然,如果你不肯陪我去華清寺,反倒寧可與陳姑娘去爬山,那麼從今以後,你就一輩子守在她的身邊吧。」
她突然冷冷一笑,「身為你的妻子,為了顧全你的面子,我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對我的冷落,假如在我尊重你的前提下,我無法得到你相同的尊重,那麼這個元帥夫人的位置我不希罕。」
她語氣很嚴厲,「你說我善妒也好,小心眼也罷,與你成親之後,我等了你整整十年,這期間,我安份守己的維護著這個家,我墨蘭自認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如果你無視我十年後的今天,你依然覺得我墨蘭配不上你白大元帥,所以讓你心目中的理想伴侶登門入室來給我難堪,您可不必如此,只要休書一封,我絕對成全你和陳姑娘。」最後兩句話,她問得很重。
白君然猛然一驚,下意識的就將死賴在他懷中的陳珞瑜推往一邊。
陳珞瑜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事實上,兩人都有些被墨蘭的這番話嚇到,震驚了好一會,白君然終於慢慢找回心神。
看著妻子完全失去平時的冷靜,嚴厲的向自己提出這種控訴,他並沒有被侵犯威信的感覺,反而有種暖暖的幸福淡淡縈繞於心頭。
他的蘭兒,果然是在乎他的。這個發現令白君然開心異常。他就說嘛,小丫頭這陣子的表現也太平靜了一些。
若是今日自己沒被珞瑜纏住,還不知道她要忍到什麼時候呢。
「元帥……」險些被推倒的陳珞瑜又震驚又懊惱。這個男人一向很重情義,怎麼可能為了別人幾句話就如此粗魯的對待自己。
白君然卻一把將墨蘭攬到身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已經有了娘子,而且妳也看到了,她還很愛吃醋,如果妳再對我糾纏不清,我家娘子真的發起火來,我可是管不住她的。」
說著,他衝著墨蘭一笑,也不理會她迷茫的眼神,逕自對陳珞瑜又說:「妳是一個不錯的姑娘,可惜啊,我心中已經有人了。我們白家人,對愛情都很忠貞,而且蘭兒一個人就夠我忙的了,恐怕以後,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妳了。」
陳珞瑜的臉色很難看,嘴唇顫了幾顫,惱怒道:「你以前說過,你最討厭這種類型的女子的。」
白君然也不反駁,「那是我在遇到她之前的偏見。」他滿眼深情的看著妻子,「直到這次回京城,跟她朝夕相處,每天活在她帶給我的驚喜中,我不得不推翻從前的愚見,其實文弱型的姑娘,也是很討人喜歡的。
「反倒是,」他冷冷一笑,「妳剛剛故意摔跤的那一下,演技有些拙劣,下次記得動作得再自然些,免得一下被人拆穿西洋鏡,面子上也掛不住。」
陳珞瑜臉色一白,氣惱的轉過身,飛也似的逃開了。
「唉,還以為至少真的有扭到腳,可惜啊,連扭傷都是假的。」
白君然在這邊嘆息著,墨蘭卻惡狠狠的踹他一腳,「你看你,都把人家陳姑娘氣跑了。」
「哎喲!妳輕點。」揉著被踹的小腿,他露出一臉的可憐兮兮,「我若是不把她氣跑,那麼現在被氣跑的人可就是妳了。」
墨蘭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受的氣,就覺得這個男人實在該打,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
她惡狠狠的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不勞你動手,我就先寫休書把你給休了。」
「休我?妳怎麼會捨得?妳不是愛我愛到從大家閨秀變成河東獅,若真休了我,妳還不哭死……」
一聽這話,墨蘭更是氣上加氣。
「誰會為你這個混蛋哭死,給我站住,喂,不准跑,讓我踹幾腳洩洩恨,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好啊,我們在床上沒完沒了吧!」
「白君然你這個痞子!」
第七章
「這碗湯可是極為營養,來來來,把它喝光,最好喝得一滴都不剩。」
晌午剛過,當白君然過來向祖母請安時,白老太君就把他叫到身邊,順便將一碗冒著熱氣的鮮湯推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看到祖母對他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臉上的表情還異常豐富。
本能的,他覺得這碗湯肯定有什麼問題。
況且他才剛吃過午膳,這碗湯雖然外觀看起來可口,味道聞起來也香,可他實在是喝不下了。
見他面露遲疑,白老太君臉色一沉,氣勢洶洶的扠著腰,用力瞪著孫子,「叫你喝就喝,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這湯裡可都是寶貝,補身得很。」
「那麼補身,您自己為什麼不喝?」
擺起長輩的架式,白老太君恨不得用枴杖敲孫子的頭,「你喝是不喝?」
白君然噗哧一笑,「我說奶奶,這碗湯到底有什麼名堂,您幹麼非逼著我喝?」
「還不都是你那厲害的媳婦,每天早中晚各一盅的給我往這裡送,我實在喝得膩,瞧著就飽。」她說出實情,很孩子氣的看著孫子,「不管,讓你喝就喝,免得蘭兒那丫頭一會來了看我沒喝光,她可不饒我。」
白君然一聽被她的話逗得直笑。
可沒心情跟他說笑,她將湯碗直接塞到他手裡,「你若不幫忙,我可要下令把你這隻兔崽子逐出家門。」
「用得著嗎?不就是一碗湯,我喝還不成……」
接過熱氣騰騰的湯碗剛要喝下口,晶瑩的珠簾就被人給掀開來。
嬝嬝婷婷挪著蓮步走進來的,正是被白老太君視為猛獸的墨蘭。
她先是狠狠瞪了夫君一眼,又把不客氣的目光移向白老太君,「他都壯得像頭牛了,您還給他補,再補下去,那身體受得了嗎?」
說著,再看向白君然,「你也是,太君率性,你怎麼也跟著胡鬧?前陣子大夫說她整日吃素,身子有些虛弱,我才吩咐廚房多燉些補品給她滋補身體。
「雖說太君自己覺得身體還硬朗,可人一旦上了年紀,總難免對病魔的抵抗力跟著變差,若不將身子養得健壯些,一個風寒也可能演變成大病,身為她的孫子,這點你好歹該替她注意著。」
劈哩 啦一陣,將祖孫兩人給一起訓斥了一通。
白君然張著嘴,傻兮兮的端著碗,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覺得自己挺委屈的,是奶奶逼他喝的,又不是他想喝。
白老太君也嘟著嘴滿臉的可憐兮兮。她真的不想喝嘛。
可別看這白府裡老太君的身份最高,要是墨蘭發起威來,就連她也不敢捋虎鬚,昔日威風凜凜的女中豪傑,碰上訓起別人振振有辭的悍丫頭,也只有認栽的份。
她一把將夫君手中的湯碗奪了過來,塞到白老太君的手中,「還愣著幹麼,一口氣喝光,否則,明天我可吩咐廚房給您多加兩倍的量。」
白老太君被這一嚇,忙不迭接過湯碗乖乖喝了。
眼看著她將補湯喝完,墨蘭滿意的露出笑容,溫柔的接過碗對著老人家直笑,「這才對嘛,以後可不准再趁著我不注意把湯倒了或是送人喝。」
說完,又將話鋒掃向白君然,「還有你,下次可別再因為太君幾句話就照她的意思做,你這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訓完人,蓮步輕移,撩著門簾子又走了出去。
白君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他招誰惹誰了,奶奶給他氣受,妻子還給他臉色瞧。
罷了罷了,懼內大丈夫,他認了,誰讓他家的老薑和小辣椒他都得罪不起。
雖然被罵了,但他心裡卻暖洋洋的。
再瞧祖母也是一臉被欺負的模樣,好不可憐。
「你這媳婦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呢。」
白君然笑嘻嘻的直點頭,「厲害點好,我就欣賞她這厲害的樣子。」
「我聽說打從前幾日那個陳丫頭來到咱們府上,你做了一些事,可把蘭兒給氣得不輕。」別看她老太婆平時足不出戶吃齋唸佛,身邊的眼線可一點都不少。
不過聽聞蘭兒很爭氣的把情敵氣個半死,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孫媳婦人選。
果然有她當年的風範,絕不委曲求全,誓死捍衛自己的愛人,有個性、有氣魄,她喜歡!
「可不是嘛,就因為珞瑜,那丫頭這兩天可是給了您孫子我不少臉色看,還叫我乾脆去睡書房。」
他當然抵死不從,每天晚上死皮賴臉的爬上床,求著哄著嬌妻消消氣,結果自己渾身都被掐個青紫不堪。
幸好該佔的便宜都佔到了,不然可就虧大了。
「那我啥時候能抱曾孫啊?」
見孫子一臉陶醉,擺明陷入愛情中的痴傻模樣,白老太君忍不住就想逗他。
白君然又豈會看不出祖母眼中的算計,搖頭晃腦一番嘆息,「抱曾孫啊?這可是個體力活,嗯,得費些周折,多賣些力氣才行……」
話沒說完,白老太君便追著他打,「兔崽子說這什麼渾話?都當上元帥了,還這麼沒大沒小的貧嘴,看我不揍扁你……」
祖孫倆一鬧,直把白老太君累得滿頭大汗,白君然才笑嘻嘻給她打一下解解恨。
坐定後,白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斂去臉上的玩笑之意,認真道:「聽說南岳的六王爺景琪,帶著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鳳無憂,要來咱們北麒了。」
「喲,奶奶您的消息可真靈通,這才幾天工夫,宮裡的消息就傳到您的耳朵裡。」
白老太君瞪他一眼,「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那個鳳無憂可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當年你父親唯一一次戰敗的紀錄,就是拜他所賜。」
當今天下唯一能與北麒相抗衡的國家,就是位於南部的南岳國了。
南岳國的皇帝膝下共有七子三女。
長子景璃如今已經被敕封為太子,其餘皇子也各自被賜了封邑,除了六王爺景琪,據說他是太子的胞弟,也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
可惜這位六王爺為人刁蠻囂張,據說南岳的一些官員對他很不滿,偏偏又拿他無可奈何。
不僅是因為他皇子的身份,還因為他身邊有一座大靠山,他的舅舅,南岳的大將軍鳳無憂。
鳳無憂這人,從小就對軍事有著極強的悟性,是個傳奇人物。
在南岳,他被人們稱之為戰神,為南岳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保衛南岳江山固若金湯。
世人相傳,北有白君然,南有鳳無憂。
雖然兩人的年紀相差二十來歲,但他們都是用兵如神的軍事天才。
這麼多年來,南岳雖然有侵北的意圖,可因為白家軍的慓悍,始終不敢輕舉妄動,保持著分庭抗禮的狀態。
而北麒雖然也有南佔的跡象,卻也忌諱著鳳無憂這人的存在。
這次南岳突然派使者來北麒,說是為兩國交好,且來的還是南岳皇帝最喜愛的六皇子,並備上薄禮做為示好。
表面上南岳將自己的姿態擺得很低,可北麒的人並不是傻瓜,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南岳此番前來,定是來意不善。
「雖然我跟鳳無憂從未在戰場上交過手,但對於他參加過的一些戰事,我可是研究得透徹。」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於鳳無憂這個強大的敵人,白君然從來不敢輕怠。
「總之,先靜觀其變吧,如果他們想利用這次出使玩什麼花樣,我便要他們插翅也難飛!」
此時,他眼中迸射出一股威嚴的神采。
「我爹當年雖然敗在他手上,不代表我也會輸給這個人,若真有交手的那一天,大家就各憑實力,一決勝負吧。」
 
「這個月的帳三天內整理好給我送過來。明天下午,再去帳房提五百兩銀子把該添購的東西都採購齊全,花多少剩多少,項目分列清楚,若有一分差池,我可不饒你們……」
偏廳裡,墨蘭正安排著白府幾個管事的工作。
幾人都是三十來歲,從年輕就在白府當差,墨蘭的手腕他們是見識過的,對這位少夫人,也一向是敬佩有加。
領了命,眾人紛紛點頭,不敢怠慢,趕緊出去辦事了。
這時,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每兩人手中就抬著一只大黑箱,一個挨一個的走進來。
墨蘭抬眼瞧著這陣仗,十分的不解。
「你們抬的是什麼東西,怎麼都送到這裡來了?」
為首的一個家丁忙不迭回答,「這些東西都是少爺讓我們送過來的。」
墨蘭一怔,想起夫君前幾天突然變得很忙碌,有時候一整天都找不到他的人,就連蕭何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倒是晚上會很準時的回房,死皮賴臉的巴著她,任她怎麼踹打都死纏著她上下其手。罵他也不肯放手,最後往往被他吃乾抹淨,累得半死後只想睡覺,也沒力氣問他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麼。
等到第二天清晨醒來,那混蛋就不見蹤影,再看到人時,又是入夜之際。
還以為他又是陪著陳珞瑜鬼混,結果聽青兒說,這幾天陳珞瑜都很老實的待在府裡沒有出去。
那他到底在忙什麼?
正不解時,幾口大黑箱就被擺滿整整一屋子。
家丁們抬完東西,便彎腰告退。
青兒急忙跑過去,好奇的打開其中一口箱子瞧,下一刻就尖叫起來,「呀!好多漂亮的寶貝。」
這小丫頭平時就愛大驚小怪,如今見她雙眼冒光,墨蘭忍不住走過去一瞧,心底也是一驚。
只見那黑箱裡的確裝著不少首飾,大都是由珍珠編製而成的,有珍珠項鍊、珍珠手鍊、珍珠頭冠等等。
再打開另一只箱子,裝著的是上好的絲綢。
下一只箱子,又裝滿各式各樣的海味。
兩人正看得目不暇給,就聽白君然的聲音傳來,「東西都送到了嗎?」
話音一落,人也跟著走進來。
當他看到滿地的黑箱子時,滿意的露出笑容,「這些小子,動作還挺快。」
墨蘭不明所以,「你派人送這麼多箱子進來幹什麼?」
「當然是送妳啊。」
「送我?」她更是不解了。
「我說娘子,妳該不會以為這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我是打算留著給自己用的吧?」
他嘿嘿一樂,邁著大步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臉無奈的蕭何。
「我聽府裡的下人說,妳很喜歡珍珠首飾,衣裳則喜歡綢緞做成的襦裙,對了,妳好像還很愛吃海味,所以這幾天為了湊齊這些東西,我可是忙得焦頭爛額。」
手一指那些黑箱。「妳看看這個,什麼東海南海西海北海的珍珠都讓我給找全了。還有那口箱子裡的綢緞,全是大江南北最上等的貨色。再看看那邊,滿箱的甲魚、蝦蟹、花枝,都是養顏美容的……」
墨蘭聽得糊塗,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你……你弄來這麼多東西,到底想幹麼?」
白君然一愣,回頭問蕭何,「上次你們幾個跟我說,明天要過什麼節來著?」
蕭何翻了個白眼,「七夕。」
「對對對,就是那個七夕。」
別怪白君然不知道這個節日,他從小就在軍營裡長大,身邊接觸的也都是些大老粗。成長背景,讓他對那些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情趣,別說不懂,壓根也沒心思去瞭解。
要不是前幾天聽幾個部屬聊天,提到這個七夕節,他根本就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個節日。
「我聽說天上有個仙女調皮下了凡,結果讓一個耕田的給看上,還娶她做了媳婦。可那仙女的爹不贊成這門親事,就把她給綁回天上,仙女回去就哭啊哭,哭個沒完沒了,她爹沒轍,最後就選了個日子,讓兩人一年見一面。
「所以每年到他們見面的日子,世間的老百姓也跟著一起同歡,那些姑娘小子們,好些個都盼著這日子到來,好向心愛的人表達心意。」
說到這裡,他對著她嘻嘻一笑,「以前我在軍營裡從來也沒人跟我說起這些,過去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既然給我知道了,怎麼能錯過這個好日子?」
他突然放低了聲音,「這些年來,我從沒好好為妳過過一次這個節,所以這些箱子裡的東西,就當我補償這整整十年所欠妳的禮物吧。」
偏廳裡,青兒和蕭何兩人都挺尷尬的。
敢情大元帥正在跟自家娘子表白呢,他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傻乎乎繼續看著事態的發展。
墨蘭也有些傻了。這是什麼情況?
這傢伙忙了這麼多天,就是為她準備這幾大箱子禮物去了?
一時之間,心頭暖暖的,也有點開心,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感動。
「我也不知道妳到底喜歡什麼,但我相信,這幾大箱子裡,總有那麼一兩件是妳看得上眼的。就算妳統統都不喜歡,那也沒關係。」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無賴一笑,「大不了我在自己身上綁一朵大紅花,當成禮物直接送給妳也行。」
這下,墨蘭感動不已。
這男人平時粗獷豪邁,講話也沒個分寸,沒想到為了討她歡心,竟也做出這麼可愛的事。
那幾大箱的東西她不在乎,可她在乎他的這番心意啊。
她從沒過過七夕,頭一次過,卻讓他的一番舉動給弄得哭笑不得。
想到自己苦守整整十年,終於換得今日的回報,就覺得喉嚨酸酸的,眼圈也紅了起來。
這可把白君然給嚇到了,忙不迭上前遞衣袖給她擦眼淚,一邊哄道:「怎麼哭了?妳要不喜歡這些東西就直接跟我說,大不了我再給妳找些真心喜歡的不就成了嗎?」
他這麼一說,墨蘭哭得更凶了。
白君然頓時手忙腳亂,「哎喲,我說娘子啊,妳這是怎麼了?平時見妳牙尖嘴利還對我連掐帶擰的,那麼強悍的一個姑娘,怎麼好端端就哭了呢?」
蕭何無語。人家明明是感動。
青兒也無語。少爺是真傻還是假傻呀?
只有墨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直想罵人,可眼淚直往下掉,真要她罵,她還罵不出口。
尤其是還有兩人在一旁看熱鬧呢。她臉一紅,最後乾脆一頭撲進他的懷裡,將臉上的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
白君然心底樂陶陶,娘子投懷送抱,他開心得眉開眼笑。
接過對方嬌嫩柔軟的身子,拍呀拍,揉啊揉,意識到在場還有兩個看熱鬧的,趕忙朝兩人擺擺手。
意思是說,你們該去哪就去哪,別不識好歹的站在這裡礙事。
青兒臉蛋一紅,識趣的趕緊離開。
蕭何也抿嘴一笑,跟著青兒一起離開,心裡則想,還是元帥厲害啊,不僅治軍有方,就連追姑娘也很有一套。
 
七夕過後,時時可見小倆口濃情蜜意形影不離。
對此,白老太君自然是樂見其成,笑得闔不攏嘴。
孫子和孫媳婦感情如膠似漆,她這老太婆想要抱曾孫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唯一不高興的,只有一直死賴在白府,不肯回軍中的陳珞瑜。
這日,白君然剛從外面回來,就被陳珞瑜堵個正著。
「再過三天,我就要離開白府了。」
白君然也不意外,一如既往把她當兄弟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會讓李大送妳回去。」
聽他沒有絲毫的挽留之意,陳珞瑜有些心冷,可仍舊不甘心的抬眼看他。
「你真的打算跟你娘子過一輩子了?」
「當然,我與蘭兒情投意合,這輩子不跟她過,要跟誰過?我已經負了她十年,從今以後,我將加倍的愛她,把我蹉跎掉的歲月彌補回來。」這是他的真心話。
誠如他之前告訴珞瑜的,白家人一旦愛上,那便是一輩子的事。
「可你是統領三軍的兵馬大元帥,在整個北麒,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難道就只滿足於娶一房妻?」陳珞瑜突然變得有些卑微,「元帥,這麼多年來,大家朝夕相處,我相信你不會不明白我的心意。」
她絞了絞手指,咬著嘴唇道:「我……我也不求別的,只求一個妾室的身份,難道也不行嗎?」
聽到這裡,白君然不由得搖頭嘆息,「求來的愛情,真的有意義嗎?妳是個不錯的姑娘,有理想、有擔當,何苦為了白某,委曲求全甘願為妾?」
「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白君然義正辭嚴。「我若納妳為妾,便是對不起三個人,最對不起的,就是苦守我整整十年的蘭兒。
「我是個粗人,情愛這種東西我原本不懂,可我也知道,每個人只有一顆心,如果是真心愛上一個人,就不該把這顆心分成好幾瓣,那樣對誰來說都不公平。
「況且,蘭兒嫁了我這麼多年,即使我從不曾回京城,她依然無怨無悔的替我守著白家、代我承歡奶奶膝下,對她,我不僅有愛也有感動,我深信這世間再沒有一個女子能夠讓我產生如此感受,我也不可能愛一個人像愛她這樣。」
這番話說得十分露骨,也說得十分肯定,徹徹底底的打消陳珞瑜所有的希望。
「妳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所以未來的日子裡,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個不可能帶給妳幸福的男人身上了。」
說完,不給她回應的機會,白君然邁開腳步往大廳走去。
陳珞瑜被留在原地,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
始終沒講話的蕭何忍不住走過來,遞給她一塊手帕,「元帥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妳又何苦執迷不悟?」
陳珞瑜十分傷心,接過手帕抹去眼淚,仍止不住哽咽。
「斷了這份心思吧,元帥若對妳有情,早在很久以前就能對妳講了,他只是將妳當成好兄弟而已。」
「可我是女孩子,我也不想跟他做兄弟。」擦了幾下眼淚,陳珞瑜心裡不服,「那個墨蘭,除了長得比我漂亮些,她還有什麼優點值得元帥喜歡?」
「這是妳的真心話,還是妳只是在自欺欺人?」
蕭何搖搖頭,「我們都知道元帥過去對那種只有皮相的千金大小姐有多反感,如果元帥夫人不是具備了某些吸引他的特質,他是萬萬不可能動情的。別說是他,我相信妳一定也從元帥夫人身上看到她的優點。小瑜,清醒吧,在元帥的愛情裡,妳根本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這番話雖然說得無情,但也非常客觀。
就算陳珞瑜不想承認,但是她仍舊得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白君然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她。
第八章
三日後,陳珞瑜果然離開了白府,但她卻沒有即刻離京回軍營,而是決定去拜訪一下她爹當年從軍時的幾個老搭檔。
她之所以不想這麼快離開京城,多多少少還是存了些期望,希望哪一天白君然突然回心轉意,哪怕納她為妾,她也願意。
對於她的決定,白君然並不干涉,她想拜訪,就隨她去好了。
送走陳珞瑜,他終於可以鬆下一口氣,摟著心愛的嬌妻,搖頭晃腦的道:「這下妳該開心了,以後再也不用因為她而吃醋了。」
一聽這話,墨蘭立刻惱了,「誰吃醋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吃醋?」
「沒吃醋嗎?若是沒吃醋,那前陣子某人幹麼整日對她夫君又踢又打,瞧,胳膊現在還瘀青著呢。」
見他秋後算帳,墨蘭拿他沒轍。
雖然他嘴皮子上老愛佔自己便宜,可為了她,他的確連陳珞瑜的面子也不顧,就這麼把人給送走了。
不管怎麼說,最大的威脅走了,她多少還是開心的。
兩人一如既往的打打鬧鬧,感情也不斷與日俱增,偶爾白老太君閒著沒事,還會把小倆口叫去逗上幾句。
日子過得愜意,府裡上下也是一片祥和。
就在白府上下都盼著少夫人能夠趕快懷上子嗣的時候,南岳國的六王爺景琪,終於帶著有戰神之稱的大將軍鳳無憂,抵達了北麒的皇宮。
來者即是客。
雖然對南岳頗多忌憚,但人家既然帶著禮物主動上門示好,北麒的皇帝大臣們也不得不禮尚往來,擺宴款待。
在南岳使者抵達皇宮的第二日,北麒皇帝龍昊便召集三品以上官員進宮一起慶賀。
白君然身為北麒的兵馬大元帥,官居一品,當然也在受邀之列。本來他這人最懶得參加這類的活動,可因為這次來了個鳳無憂,委實有些好奇鳳無憂的廬山真面目,所以,他還是正正式式的打扮一番,並攜著墨蘭到皇宮赴宴。
初次進宮,墨蘭還是免不了被震懾一下。
皇城雖然離白府不遠,可因為她是女眷,夫君又長年駐守關外,進宮的機會自然少之又少。
這次,她可是一下見到很多朝中大臣,也把人人都想見的皇帝看個清清楚楚。
北麒皇帝龍昊,今年二十八歲,由於在皇宮裡養尊處優,外表顯得俊秀斯文。
雖然比起自家夫君,高坐上位的皇帝看起來性子似乎溫和一些,但墨蘭不傻,她清楚一個可以從激烈的宮闈鬥爭中存活下來,並爬上至高位置的人絕對不是易與之人。
龍昊是個很聰明的皇帝。
他成功的將自己的戾氣掩飾起來,表面上好像對每個臣子都禮遇有加,實際上,卻不著痕跡的將大局掌控在自己手中。
龍昊的妃子有很多,膝下的龍子龍女也不少。看到那些小皇子小皇女一個個向他們的父皇請安問好,墨蘭忍不住在心底腹誹。
嫁給皇帝真是倒楣啊,這麼多女人一起爭一個丈夫,連她們所生的孩子,也因為生長於帝王之家,注定淪為母親爭寵的棋子。
彷彿看出她的心思,坐在她身邊的白君然,在桌子底下拉拉她的手,小聲道:「妳放心,這輩子我只娶妳一個,再也不會把別的女人迎進門,也不會有別的小孩子叫我一聲爹。」
墨蘭被他說得小臉一紅,用力捏他的手一下,「你胡說什麼?」
「沒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一本正經的保證,讓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白君然也跟著她一起笑開,還用下巴努了努皇上的方向,「瞧見沒?別看咱們家皇上妻子孩子一大堆,其實他也有他自己的苦惱。」女人的戰爭很可怕,尤其是後宮的女人。
「什麼咱們家皇上,皇上是北麒的,可不是咱們家的。」
「對對對,皇上不是咱們家的,只有妳才是咱們家的。」說著,還無賴一笑。
墨蘭只覺得這人還真沒個正經,總是不出三句就開始胡說八道。
嗔怒的瞪他一眼,她在桌子底下用力的踩他一腳,然後若無其事的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白君然皺了皺眉,揉揉被踩過的腳面,控訴道:「妳虐夫。」
「就是虐待你,怎麼著?」
他無賴的咧著嘴,「可我比較歡迎妳在床上虐待我。」
「你……」
「哎呀,別惱別惱,妳看大家都瞅著咱們呢。」
小倆口在這廂打情罵俏,很快便引起眾人的側目。
墨蘭臉頰一紅,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他,老是喜歡逗自己,眼下這可是在皇宮裡,皇上在那看著呢,他還敢胡鬧。
幸虧皇帝也不怒,衝著她溫和一笑,就像一個沒有脾氣的兄長。
倒是坐在對面的幾個南岳人,眼裡始終閃著笑謔的神情。
尤其是那個六王爺,據說他名叫景琪,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不過比起自家夫君,還是差了些。
這傢伙老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她,眼中還帶著幾分不懷好意。
見墨蘭抬頭看他,景琪很不正經的朝她眨了眨眼,「白元帥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實在讓人羨慕啊。」
他說得輕佻,還故意露出調戲的神情。
墨蘭臉色一冷,幾乎是立刻就討厭起這個南岳六王爺。
而剛剛還嘻皮笑臉的白君然,也突然冷下俊臉,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北麒地靈人傑,無論哪家姑娘都生得如此嬌妍美麗,六王爺如此羨慕本帥,難道是說南岳的水土不好,連生養出來的姑娘也差強人意嗎?」
這番話說得十分不客氣,景琪一聽,面子便掛不住了。
「白元帥這番話說得可就讓人無法苟同了,想我南岳,無論物產還是國力,與北麒都不相上下,況且南方氣候水土一向宜人,別說是姑娘,就是男子的相貌,也生得個個清秀俊逸。」
「喔,想必小白臉這詞,就是從南岳傳來的吧。」
北麒幾個大臣一聽這話,都忍不住偷笑。
放眼南岳國,還有誰比六王爺景琪更有影響力,他可是南岳皇帝最寵愛的六皇子,太子的胞弟,兵馬大將軍的外甥,何曾有誰敢對他這樣講話的?
當下臉色一沉,就要發脾氣,卻被旁邊的人給瞪了一眼。那人輕咳一聲,表情十分嚴厲。
天不怕地不怕,景琪就唯獨怕身邊這人,便硬生生將對白君然的挑釁給忍了下去。
而這個瞪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南岳的戰神—鳳無憂。
這人四十多歲模樣,身長挺拔,雖然是一名武將,但卻清瘦異常。
一襲青衫穿在他身上,更襯出幾分斯文俊美,眉宇之間,也顯露出不怒而威的冷意。
鳳無憂意味深長的瞟了白君然一眼,也說不出是敵意還是欣賞,總之,兩個身份相似、氣勢相當的男子,在聽聞了對方的大名之後,不約而同的互相打量起來。
墨蘭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夫君的衣袖,小聲道:「這個人看起來好厲害啊。」
「那是當然,他可是南岳的棟樑,鼎鼎大名的鳳將軍,沒有他,南岳的江山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固若金湯。」
「怪不得連南岳六王爺都不敢挑戰他的權威,原來他也是一名武將,單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很有氣勢。」
白君然瞟她一眼,「妳夫君就沒氣勢了嗎?」
墨蘭臉一紅,「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
雖然他知道自己捧乾醋狂飲的行為有些幼稚,可自家娘子當著自己的面欣賞別人,他心裡就是不舒坦。
「怎麼說呢,那人雖然看起來就不是簡單角色,可卻很低調內斂,而你呢,非常囂張非常霸道,好像巴不得宣告天下你是個不能被惹的人一樣。」
白君然突然一笑,在桌子底下抓住她的小手,「嗯,這樣的形容我喜歡,我就是囂張霸道不能惹,所以妳可給我記清楚了,不准紅杏出牆,否則我可不饒妳。」
「胡說八道什麼呢?」
小倆口又是一陣笑鬧,完全把這場皇家宴會當成調情的最佳場合。
對面的鳳無憂見狀,唇邊揚起一道不明顯的弧度。雖然他不想承認,但白君然的確是後生可畏,這個小他近二十歲的白君然在行軍布陣上絲毫不比自己遜色。
至於他身邊那個粉衣姑娘,讓他有種沒來由的親切感,漂亮的姑娘他也見得不少,可這位姑娘,卻讓他產生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形容的好感。
就在幾人各懷心事的情況下,皇宴開席了。
免不了一番歌舞助興,後來又在一位大臣的提議下,兩國各自挑出幾個武將,進行拳腳切磋。
白君然覺得超級無聊,只想這宴會早些結束,自己好摟著嬌妻回府親熱。
就在北麒與南岳的武將不分高下的切磋了一陣之後,許久沒吭聲的景琪,突然道:「這麼比來比去實在沒什麼意思,不如這回咱們下點賭注,誰若贏了,輸的那一方就要付出一些代價,這樣比起來不也有趣一些嗎?」
眾人皆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想知道南岳六王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白君然冷冷一笑。狐狸尾巴終於要露出來了嗎?
龍昊挑了挑眉,「六王爺可有什麼好的想法?」
景琪微微一笑,「好想法倒是不敢當,不過呢,皇上也知道,位於南岳與北麒之間有個叫蓋縣的地方,雖然目前被劃分為北麒的疆土,但在那裡做生意定居的南岳人也非常的多。
「聽說兩國百姓時常因為民情的不同而爆發衝突,我南岳實在不想因此傷了兩國和氣,所以本王就想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見龍昊示意他說下去,景琪便也不客氣的道:「我們兩國不如正式的比試一場,若我南岳贏了,希望皇上割愛,將蓋縣送給我們。」
這可是明目張膽的索取啊!眾大臣皆是一臉的震驚。
蓋縣,的確是個面積並不大的地方,可那裡卻是北麒與南岳的交界,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
景琪這麼毫不避諱的討這個小縣城,意思也很明顯,就是南岳意圖將觸角進一步伸到北麒來。
這種事誰能容忍?
更何況眾人心底都非常清楚,在南岳實力慢慢擴大之後,早晚有一天會出兵攻打北麒,來擴大南岳的版圖。
所以表面上北麒和南岳自從二十年前休兵之後,始終維持著互不侵擾的關係。
但實際上,雙方都在養精蓄銳,就等著哪一天找個機會兵戎相見。
墨蘭也聽得十分心驚,不解的看看白君然,「蓋縣是怎樣一個地方?」
「位置兩國交界,聚集著北麒與南岳的子民,地勢很險峻,屬於山區,卻是個適合駐兵紮營的地點。」白君然端起酒杯輕啜一口,「顯而易見,一旦蓋縣被南岳佔領,他們定然會從那裡下手,一步步吞食我北麒的國土。」
「實在太可惡了,這個南岳六王爺怎麼可以這麼厚顏無恥?」
白君然一笑,「南岳覬覦北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就等著逮到一個適當的時機,來向我北麒宣戰呢。」
「那怎麼辦?萬一北麒真的輸了……」
「靜觀其變!」
兩人小聲一番議論,高位上的龍昊已經處變不驚的問道:「六王的提議,朕很感興趣,不過朕很好奇,若是南岳輸了呢?」
景琪顯然並未料到對方會有此一問,想了下,便擲地有聲的回道:「若我南岳輸了,本王自然會下令,將蓋縣所有南岳的子民盡速遷出蓋縣。」
在某方面來說,這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
畢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領土被他國的人所侵佔。
雖然蓋縣的面積不大,但因為位處兩國交界,所以一些從南岳過來做生意的商人越來越多。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人表面上打著做生意的旗幟,實際上也是想暗中培養一股勢力來佔領北麒邊界。
因為北麒這邊始終抓不住對方的把柄,只能忍氣吞聲讓南岳佔了便宜。
「這個賭局聽起來還挺有趣的,那麼六王想如何比試呢?」
景琪一笑,「很簡單,武鬥不如文鬥,既然事情是由我們南岳起的頭,那就由南岳給你們北麒的臣子出幾道題,如果都答對了,我們就算輸,如果答不上來的話……」
他沒將話說完,但眾人也都聽懂他話中的意思。
幾個北麒大臣紛紛向皇上投去阻止的眼神。這景琪既然敢拿這當賭注,肯定是有備而來。
萬一真使什麼陰謀詭計,可是得不償失啊。
龍昊也知道對方肯定不會讓北麒佔便宜,可他身為一國之主,如果現在否決了這份賭約,以後在南岳皇族人面前,自然也就失了一份威信。
「好啊,既然六王爺如此有興致,那大家就玩一玩好了。」
一聽這話,景琪陰險一笑,「皇上果然夠膽色,那麼我們南岳也不客氣了,宋文!」
他喚來一個始終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隨從,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長相很斯文,看得出應該是一名文官。
男子上前一步,向龍昊行了個大禮,「微臣宋文,乃南岳翰林院學士,今日便在這裡獻醜了。」
說著,笑看眾人,「第一題很簡單,題目是,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個人能做,兩個人不能做,請問,是做什麼?」
北麒眾臣聽了這麼一大串能做不能做的,統統都有些迷糊。
就連白君然也揉著下巴,一臉的若有所思。
景琪見眾人陷入思考,不由得暗自一笑。
鳳無憂則始終事不關己的,慢慢品嚐著北麒皇宮釀製的陳年好酒。
倒是墨蘭,歪了歪腦袋,眼珠轉了幾轉,覺得這道題很是有趣。
白君然拉了拉她的手,小聲道:「這題可有些難度啊。」
墨蘭哼笑一聲,「我倒不認為,不過就是道小小謎題而已。」
白君然眼神一亮,「蘭兒知道答案?」
她不語,一臉的老神在在。
就在眾大臣苦思冥想之際,白君然起身,順便一把將墨蘭拉了起來,「蘭兒妳告訴他,是做什麼。」
眾人一怔,墨蘭也一怔,就連對面的景琪和鳳無憂也將目光瞟了過來。
墨蘭瞪他,用眼神問:你幹什麼?我可是一個女眷。
白君然回看她,用眼神回答:女眷怎麼了?這個時候可不能讓咱們北麒丟人現眼。
墨蘭沒轍,輕嘆一聲,面向宋文,溫溫柔柔的答道:「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個人能做,兩個人不能做,就是作夢。」
眾人一聽,統統都是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宋文臉色黑了下,彷彿沒料到一個女人會答得出這個問題。
景琪也很意外,送到嘴邊的酒也忘了喝。
鳳無憂也皺了皺眉,細細打量著這個小丫頭,益發覺得眉宇之間有些眼熟。
白君然見眾人都怔住,心底十分得意。瞧,他媳婦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
宋文似乎有些不甘心,趕忙問出第二道題,「有一樣東西,妳只能用左手拿它,右手卻拿不到,這是什麼東西?」
墨蘭想了一會,答道:「右手。」
眾人再次驚訝。
宋文開始有些急了,問出第三題,「有一種布很寬也很好看,可就是沒有人願意用它來裁製衣裳,是什麼布?」
「瀑布。」
這次,墨蘭連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接下來,宋文又問了好多差不多的題目,墨蘭全都對答如流,最後把對方逼得滿頭是汗、不知所措。
末了,他實在沒什麼可以問的了,只能可憐兮兮的看向自家王爺,一副無為能力的模樣。
墨蘭見南岳的人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反過來道:「你們問的題目,我都答了上來,現在我也問你們一個可好?」
宋文傻兮兮的點頭,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
「我的問題也很簡單,第一,我想知道這世上什麼東西變化最快?第二,我想知道世上什麼東西最辣?第三,我想知道世上什麼東西最甜?第四,我想知道世上什麼東西最硬?」
幾個問題說出口後,南岳的一幫人開始亂七八糟的回答起來。
唯有鳳無憂,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細細打量著不遠處的墨蘭。與此同時,他還不斷的感受到來自白君然的警告目光。
在一番爭論過後,南岳並沒有得出這道題的答案,並且還很虛心的向墨蘭請教答案到底是什麼。
看了他們一眼,墨蘭慢條斯理的回答,「世界上變化最快的東西是人的心;最辣的東西是仇人;最甜的東西是同胞;最硬的東西是貧窮。」
答案公布之後,無論是北麒還是南岳的人,紛紛都對這個小丫頭露出讚賞的表情。
沒想到她的一個問題,竟將南岳囂張的氣焰打擊得一滴不剩。
「你們提出的問題我都答上來了,而我提出的你們卻沒有答上來,如果按照原來的賭約,在你們兌現諾言將蓋縣的南岳子民遷走的前提下,是不是還欠了我們一個賭注?」
這話問得很犀利,南岳的人臉上一個個都很難看。
這叫什麼?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景琪,只能氣急敗壞的答應一堆不平等條約,這場比試最終才得以結束。
而鳳無憂,從頭至尾都沒有對輸贏產生任何情緒。
只是目光幽遠的,在做了一番忖度之後,從容的離開了大殿。
 
墨蘭在宮裡智鬥南岳使者的事,很快便傳到白府,白老太君聽到這個消息,十分的開心。
在孫子和孫媳婦回家之後,對能幹的墨蘭大大誇獎一頓。
「幸好這丫頭是我的孫媳婦,要是讓別人先下手為強,我老太婆豈不遺憾,看來我當年的眼光果然不錯,雖然不會武鬥,但一樣把南岳給修理得慘兮兮,嗯嗯,有我老太婆當年的風範。」
白府上下都很開心。
白君然更是開心,他也沒料到妻子居然僅用了幾句話,就讓南岳割地又賠款。
到了晚上,墨蘭忍不住有些憂心的對白君然道:「我這回雖然給北麒掙了面子,可是我的做法也有些鋒芒畢露了,南岳吃了啞巴虧,以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他們報復回來……」
「妳怕什麼?他們如果真想以武力解決這一切,難道我白家軍還怕他們嗎?」見她臉上全是憂心之色,他將她摟進懷中,輕輕安慰,「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陪在妳身邊,一輩子保護著妳的。」
第九章
白元帥夫人勇鬥南岳六王爺這件事,很快便傳遍整個京城。
眾人無不拍手稱快,一邊大肆宣揚著白家出了個神勇的兵馬大元帥,另一邊又傳揚著元帥夫人同樣也是北麒的女中豪傑。
與此同時,白家又傳出第二道喜訊,在眾人殷殷盼望之下,墨蘭被大夫診出喜脈,白家終於要有子嗣了。
白老太君整天笑得闔不攏嘴,白君然更是把妻子當成國寶一樣珍愛有加。
就在眾人沉浸在這一樁喜訊中時,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日,從外面回來的蕭何,手中拿著一張黃榜,黃榜上清清楚楚寫了「捉拿南岳奸細」幾個大字,下面是一張奇形怪狀的畫像。
與以往的黃榜有所不同的是,這張畫像並非是人臉,而是一個方形圖案。
圖案正中的紋路十分獨特,若不仔細看,就是一些造型繁複的花紋,可若仔細一瞧,這些花紋,竟拼成一個十分精緻的蛇頭。
黃榜上還仔細註明,身上佩帶有跟此圖案相近飾物的北麒子民,就是朝廷要捉拿的奸細。
白君然盯著畫像瞧了半晌,眉頭不禁越皺越深。「這畫像上的圖案,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蕭何眉頭一糾,「現在整個京城被鬧得沸沸揚揚的,前幾天南岳的六王爺和鳳無憂剛走,正是敏感時期,現在就出了奸細。元帥,這件事發生得可是十分蹊蹺啊。」
這時,墨蘭端著一盅參湯走進來,見兩人在一起談論著什麼,便笑道:「原來蕭副將也在,正好我帶了兩只湯碗,一起喝些參湯吧。」
蕭何抿嘴一笑,「多謝嫂夫人好意。」
白君然卻皺了皺眉,「妳現在懷著身孕,這些活就交給下人去做嘛,萬一一個不小心動了胎氣,奶奶可是不饒我的。」
「我哪有這麼嬌貴?何況適當的活動,對體內的胎兒也是大有助益的。」
白了他一眼,墨蘭小心翼翼的將湯碗擺好,正準備為兩人倒湯,就掃到桌上擺放著的那張黃榜。
其實榜上的內容她並不是很在意,但是被仔仔細細畫出來的那張圖案,她瞧著可是十分的眼熟。
與此同時,白君然斜睨了她一眼,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看到她的側臉。
尖削的下巴,豐澤的嬌豔紅唇,沿著線條優美的側臉看去,剛好看到她柔嫩飽滿的耳垂上,掛著的那只白金耳飾。
仔細一瞧耳飾的圖案,白君然心頭猛然一驚。
來回對比一下黃榜上的圖案,果不其然,妻子的耳飾,與那圖案幾乎是一模一樣。
就連蕭何也瞧出不對勁,因為自家元帥一向冷靜自持,很少會露出這般震驚慌亂的表情,不由得心頭一緊,只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墨蘭指著黃榜的公文,不解的抬眼問白君然,「奸細?」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鼻頭,「我?」
這話不說還好,剛說出口,白君然便臉色大變,上前一把奪過那黃榜用力撕個粉碎。
「豈有此理,這是哪個王八蛋搞出來的烏龍事?居然敢說本元帥的夫人是奸細?這該死的傢伙一旦被本元帥給揪出來,看我不活剝了他的皮。」
他正震怒的大聲罵著,墨蘭卻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耳飾,一臉的不明所以。
蕭何稍微冷靜一些,當他瞧清楚墨蘭耳飾上的圖案之後,慎重的問道:「嫂夫人,您這耳飾是怎麼來的?」
「從我有記憶的那天起,它就已經戴在我的耳朵上了啊。」
墨蘭真的很迷惑。
事實上,對於自己的身世,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她。
想當年將她撫養長大的那位老將軍,只對她說,她爹娘都已去世,甚至連名諱也沒對她提起過。
寄人籬下,她很小就懂得看人臉色,看出對方不想提,她便也沒問。
至於這對耳飾,只記得老將軍對她說,這是她娘死前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就算是留做紀念也好,讓她好生保管。
這麼多年來,這對耳飾幾乎已經成為她身體的一個部份,即便是有更漂亮的耳飾,她也沒想過將這對摘下來。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對她有特殊感情的耳飾,竟然在多年之後,被朝廷鎖定做奸細的東西,這個事實對墨蘭來說實在是太過震驚。
「肯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我這就進宮找皇上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白君然踏出房間,就有家丁來報,說宮裡來了一批禁衛軍,要搜查白府。一聽這話,白君然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反了他們,連元帥府也敢搜查,這皇上到底在搞什麼鬼?」
說著,就聽外面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聽聲音,來的人似乎還不少。
白君然帶著蕭何來到院子,就看到禁衛軍統領領著至少五十名禁衛軍,將白府團團包圍起來。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那禁衛軍統領雖然在京城裡也算是大人物,但眼前的白君然,畢竟是掌管虎符的大元帥,雙方氣勢硬是差上一截。
更何況白氏一門在全國百姓眼中,那可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誰見了不敬上三分。
然而他也是奉命行事,見白君然氣勢洶洶的從大廳走出來,趕緊帶著眾人上前行個大禮。
一番行禮問安後,那統領起身,老老實實的道:「啟稟白元帥,末將也是接到公文說南岳的奸細就是尊夫人,才斗膽率部眾來此。」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黃榜,跟蕭何帶回來的那張一模一樣。
「有人說親眼看到元帥夫人耳朵上戴著的耳飾,與這黃榜上的圖案十分相似,為避免南岳的奸細威脅到我北麒安危,還望白元帥能夠配合末將,將夫人帶到刑部盤查一番,若奸細一事真與夫人無關,末將保證將夫人完好無缺的送回白府……」
刑部?
白君然冷冷一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矮了自己半顆頭的禁衛軍統領,心底已經有數。
看來這奸細一事是假,想要報仇才是真。
「若本元帥今日不讓你們將人帶走呢?」
禁衛軍統領臉色一僵,「白元帥,這是刑部下的公文,皇上蓋了大印的,若是您執意阻擋,就不要怪末將等不分尊卑,強迫執行了。」
他說話聲音並不小,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在雙方對峙時,傳來一道蒼老卻洪亮的嗓音。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哪隻猴崽子,今天敢在老身的眼皮子底下,將我家孫媳婦帶走!」
當白老太君拄著枴杖出現在眾人眼前時,禁衛軍統領當場便一個頭兩個大。
白家就兩號人物最不好惹。一個白君然已經夠棘手了,眼下又來個被先賜封定國夫人的白老太君。
身為執行此趟任務的禁衛軍統領,簡直苦不堪言。
可誰讓他食朝廷俸祿呢,只能硬著腦袋使命必達。
「末將給老太君請安……」
白老太君狠狠白了對方一眼,不客氣的道:「少給我來這套先禮後兵,聽說你們這些渾小子要將我家孫媳婦給帶走?怎麼?我家蘭兒到底犯了什麼罪,居然還發黃榜通緝捉拿?」
「有人透露,元帥夫人身世可疑,朝廷懷疑她與南岳有勾結,所以……」
「狗屁!」未等禁衛軍統領將話講完,白老太君枴杖用力的敲了敲地,「蘭兒九歲嫁進白家,這整整十年裡,她都隨側在老身左右,哪有可能與南岳人有所勾結?況且我白家一門忠烈,從老到幼,哪一個不曾為北麒立下汗馬功勞?我家老頭和我那寶貝兒子,都是在戰爭中丟掉性命。
「老身當年也為守衛北麒江山貢獻不少心力,還有我孫子君然,自從十幾歲便跑到邊關保家衛國,我這孫媳婦,前陣子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她一一看向眾人,「那南岳六王爺妄想瓜分我北麒山河,若是沒有我家孫媳婦,蓋縣恐怕早就淪為南岳的囊中之物了。」
越說越激動的白老太君瞪圓雙眼,「白氏一門,為北麒江山拋頭顱灑熱血,恨不得拿性命來保護北麒的江山與百姓。你們這些混蛋,難道僅僅就因為一個什麼見鬼的圖案,就要把老身的孫媳婦帶去刑部審問嗎?」
禁衛軍統領剛要張口講話,白老太君再用力瞪他一眼,「你可知老身孫媳婦的肚子裡,現在還懷上白家的子嗣,這要是有什麼閃失,你們哪一個擔待得起?」
眾人面面相覷。
白家的確不好惹,別說白君然威名在外戰功赫赫,就是這已經退役多年的白老太君,在朝廷的地位也絕對超然,是連當今皇上見了都不得不賣幾分薄面的一號人物。
禁衛軍統領雖然為難,但還是鼓足勇氣道:「老太君雖然說得極其有理,可我們也是奉朝廷之命前來抓人,白氏一門的確為我北麒立下許多顯赫功勛,但白府若真出了個奸細,這對我北麒來說,也是個重大的隱患。」
聽到這裡,始終沒吭聲的白君然微微瞇起眼睛,跟在他身邊多年的蕭何一眼便看出,元帥這下是真的發怒了。
果然,危險瞇起雙眼的白君然,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懾人的陰狠,就連那禁衛軍統領,也被他這股狠勁嚇得小腿直打顫。
「今天你們只有兩個選擇,要嘛統統都死在這裡,要嘛……就從我白君然的屍體上踩過去。」這話說得極狠,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對方一行人被他這股氣勢震懾住,眾人一番眼神交流,知道想要成功把人帶走肯定是不可能了。
禁衛軍統領也不傻,知道再鬧下去,肯定不好收拾。
迫不得已,他只能抱拳說了聲得罪,帶著眾部屬先行離開白府,回去之後再想對策。
禁衛軍剛離開,白君然便一腳將腳邊的一只花盆給踢飛,顯然剛剛那番對峙把他氣得不輕。
白老太君拄著枴杖站在原地,一臉的若有所思。
這時,墨蘭呆呆的倚在門口,似乎對這樣的局面有些惶然。
白君然猛然回神,忙不迭上前,一把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安慰道:「蘭兒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將妳帶走,今天的事只是一個意外,我保證會盡快解決。」
躲在他懷裡的墨蘭雖然沒有講話,其實心底逐漸籠罩上一層陰霾,隱隱有種預感,黑暗似乎要降臨了。
 
當白君然來到皇宮要求覲見皇上的時候,宮裡的太監轉達的消息是,皇上身體微恙,暫不接見。
這可把白君然氣炸了,恨不能把守城的侍衛都給殺光,將龍昊揪出來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他被氣得跳腳,並盤算著是不是要夜闖皇宮時,宮裡跑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太監,他是龍昊身邊的一個近侍,長得乾淨清秀,模樣討喜。
「白元帥。」先是深施一禮,然後趁著旁人不備,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將一張紙條遞了過去,「這是皇上讓我交給您的,您看過之後就會明白的。」
快速說完,轉身便跑了。
白君然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極有耐性的將紙條展開一看。
當看完內容,他險些氣昏過去。
回到白府時,白老太君正和墨蘭在說著什麼,見他沉著臉進屋,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妙。
「君然,你可見到皇上了?」
「見個屁,皇上躲在宮裡死活不肯見我,雖然他也有他的難處,可這回他真的把我惹毛了。」
說著,便將小太監交給他的紙條遞給祖母看,墨蘭也在一邊瞟了幾眼。
紙條上的內容大概是說:自從上次白君然設計徐慶民斬了徐家唯一的男丁徐琅後,對方便對白家懷恨在心。
可由於白家一直忠心為國,他也實在找不到什麼罪證來對付白家。直到這回南岳六王爺與鳳無憂出使北麒……
原來,徐慶民手下有個侍衛,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那日在皇宴上見到鳳無憂時,無意中看到對方身上佩帶的一塊玉珮圖案十分奇特。
那侍衛平日就十分喜愛研究各種圖騰,輾轉得知,那個表面看是花紋,仔細瞧是蛇頭的圖案,是古時象徵權力的標誌。
事後,他和鳳無憂帶來的侍衛閒聊,對方告訴他,鳳無憂身上的那塊玉珮,可是他最心愛的東西,最重要就是那種圖案的配飾,南岳只有皇族人有資格佩帶。
當時那侍衛由於一時好奇,便憑著記憶將圖案畫下來,結果卻不小心被徐慶民發現了,問清楚這圖案的原由之後,徐慶民便將那張圖帶回家中。
剛巧第二日,徐慶民的一個同僚,帶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來府上作客。
那姑娘一看到那張圖,就皺著眉打量半晌,想來想去,就對兩人說,以前在白府看到過元帥夫人的耳墜子上就有這種圖案。
這句話讓徐慶民靈感大發,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寫了一本奏摺送到了御書房。
幾經查證,他們終於有理由懷疑,十年前嫁進白府的墨蘭,很有可能是鳳無憂的女兒。
因為據說墨蘭耳朵上戴的那副耳飾,便是鳳無憂當年送給心愛姑娘的定情之物,雖然兩人不知何故未能共結連理,但鳳無憂從未忘記過對方,甚至為此直到四十多歲都未娶妻。
假使這一切是真的,那麼墨蘭的身份和立場,就會變得十分敏感。
徐慶民正是準備利用這一點來打擊白居然。
既然無法讓白君然掉腦袋為自己侄子償命,他只能想出這招,來洩心頭之恨。
而龍昊之所以對此情況保持緘默,實是因為徐慶民身後一眾黨羽聯名上奏,絕不能姑息南岳將領的女兒留在北麒,以免將來後患無窮。
當墨蘭瞭解事情的始末後,臉色不禁白了白。
她的父親是鳳無憂?這怎麼可能?
她知道南岳和北麒雖然久無戰事,但兩國之間的關係卻非常緊張,小小的一個火花,很可能就會引發兩國大戰。
一旦她的身份跟鳳無憂扯上關係,那她勢必沒有立場再留在白府。
因為鳳無憂和君然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戰場上的死敵。
假如那個人真的是她父親,一個是生父,一個是夫君,她該如何抉擇?
見她臉色難看,白老太君的表情也不是太好看。
拍了拍她的手,白老太君輕聲道:「蘭兒,妳一個姑娘家,這些事不適合參與,總之有我和君然在,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妳遇到危險的。」
說著,示意墨蘭先出去。
待她不情不願的離開之後,白老太君滿臉凝重的揉了揉眉心。
白君然小心的湊過來,「奶奶,妳在蘭兒九歲時便將她接到咱們白府,對於她的身世,妳應該也是略知一二。」
白老太君想了好一會,才朝孫子勾了勾手指,白君然將耳朵湊了過去。
就聽白老太君小聲問:「你可知蘭兒的生母,她究竟是誰?」
白君然一顆心提到嗓子,當他從祖母口中聽到那個名字之後,臉色立刻白了。
這……這怎麼可能?
 
傍晚時分,當白君然踏進自己和墨蘭的房間時,就看到妻子正坐在桌前支著下巴,一臉的悲戚。
他知道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已經讓她心力交瘁,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陣揪痛。
輕聲走過去,從後面將她緊緊抱住,他低聲道:「蘭兒還在為耳飾的事情擔憂嗎?」
墨蘭微微一怔,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拉著他摟過來的手,細聲道:「我爹……真的會是那個鳳無憂嗎?」
「傻瓜,不管妳爹到底是不是鳳無憂,妳永遠都是我白君然的娘子。」
這番話讓墨蘭感動,也讓她無助。
她緊緊拉著圈在自己腰際的那雙溫暖大掌,心頭突然一陣發酸,眼眶也情不自禁的濕潤幾分。
就在白君然以為她不會給他什麼回應時,她忽然緩緩起身,並將一紙信遞給了他。
「什麼?」
她沒說話,搖了搖頭,「簽了吧。」
白君然接過信,瞟了眼,見上面寫著兩個大字—休書!
他當即眼睛瞪得圓大,不解的看向她。
「這封休書寫得很明白,有我善妒無能、品行不端、虐待夫君、不會持家理業、不孝長輩等罪行。」這番話她說得十分艱難。「只要你在上面簽下名字,從此之後,我與白府便再無瓜葛。」
白君然抖著信,看了她半晌,「什麼意思?」
「你……你休了我吧!只要你休了我,無論我是誰的女兒,身份到底為何,都不會連累到白家。我……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而讓白氏一門被抹上污點。」
想來想去,她終究還是做出這個決定。
自從耳飾事件發生之後,她親眼看到太君和君然為了自己,被逼著在忠義之間做出抉擇。
或許現在皇上還袒護著白家。可一旦那些人逼得緊了,她不敢保證太君和君然會不會為了自己而得罪整個朝廷。
如果真的演變到那種地步,她便是白家的罪人,這樣的結果她擔待不起,也不想讓白家為了她,背負不忠的罪名。
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讓君然休了她。
只要兩人結束婚姻關係,她不再是他的娘子,那麼無論自己將來發生什麼事,白府都不會因為她而受到任何牽連。
這十年來,太君一直把她當親孫女一般疼愛,讓她知道,自己還有家,還有親人。
雖說只有短短的十年,但是對她來講,已經足夠了。
「休了妳?」
白君然被她輕輕鬆鬆說出口的兩個字氣得快吐血,「蘭兒,妳是不是糊塗了?妳以為我休了妳,所有的事情就能得到解決?妳以為我休了妳,那些想置白家於死地的人就會放過白家?妳以為我休了妳,就能天下太平?」
這是他第一次對墨蘭大吼。
他氣急敗壞的抖了抖手中的信,「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發生了什麼事,妳也會用這種方式跟我脫離關係,以免因為我而連累到妳?」
墨蘭被他吼得直想哭。當她聽到這句話時,忙不迭搖著腦袋,拚命否認。
「哼!既然妳不會因為我出了事而擺脫我,那妳以為,我就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來嗎?妳到底把我白君然當成什麼人?」
「我……」
「我什麼我?」他真要被這個小女人給氣死了。「我警告妳,如果以後妳再敢有事沒事就拿休書出來嚇唬我,就不要再說妳認識我,我白家絕不承認一個像妳這麼膽小怕事的媳婦,因為那樣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白君然的娘子!」
他這話說得狠絕,墨蘭終於被他嚇哭,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明明她就是一番好意,結果卻被他臭罵了一頓。
見訓得差不多了,白君然被她的眼淚攪得心中一軟,一把將眼前的淚人兒攬進懷中,同時也放柔了語氣。
「好了別再哭了,剛剛我的口氣的確有些凶,可是妳也不對,我們是夫妻啊,就算是死,我也會跟妳一起死。」感覺到她身子微微一顫,他連忙又安慰,「況且,我不會讓妳死,更不會讓我自己死,所以,妳儘管放一百二十萬個心,所有的事,我都會幫妳,一一解決!」
 
入夜,哄著哭了好一陣的墨蘭睡熟之後,白君然慢慢起身,穿衣,步出房間。
當他縱身飛過許多屋頂,來到一處偏僻的地方時,就看到一抹瘦高身影,似乎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元帥……」
那人轉過身,在月色的映照下,清晰可見一張姣美的面孔,正是陳珞瑜。
跟她對視了片刻,白君然突然冷冷一笑,「妳還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嗎?」
陳珞瑜的表情十分難看,一臉欲言又止。「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現在整個京城都貼滿了黃榜。
當她正準備離開京城時,意外的發現黃榜上的圖案,居然就是不久前她隨著爹爹一個舊部屬去刑部尚書家拜訪時,看到的那張圖。
當時她也是有口無心。
雖然說她性格豪邁,可終究是個姑娘家。那日與墨蘭說話時,就覺得她戴的那枚耳飾很特別,所以本能的就將圖案給記下來。
沒想到事隔沒多久,就在徐家看到相同的圖案,更沒想到她的一句無心之言,居然掀起一陣軒然大波,也害得元帥一家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入夜時分,她想進白府向元帥解釋,卻不料被擋在門外,迫於無奈,她只能拜託蕭何代為轉達,說她會一直在兩人曾經去過的永福橋橋尾等他。
等了足足有三個時辰,就在她以為對方不會來見自己的時候,他終於來了。
白君然也早在看見龍昊的那張紙條時,便猜到信中提到的那名女子就是陳珞瑜。
他突然有種引狼入室的懊惱情緒。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他想,現在的一切,都可能不會發生。
見她一臉後悔,白君然漠然道:「不管妳是有心還是無意,從今以後,我都不想再看到妳了。」
「元帥……」
「今日前來,是顧念著彼此多年的情份,雖然我並不想遷怒於妳,但由於妳的緣故,的確令我白家陷入危難,我從來都沒想到,自己視為好兄弟的妳,有朝一日會是我生命中的災星。」
這話說得太狠,陳珞瑜聽在耳裡,只覺得心口都在淌血。
「我不會報復妳,但我也不會原諒妳,妳走吧,從今而後,大家恩斷義絕,永不相見!」
撂下話後,他身子一躍,飛身離開此地。
只留下陳珞瑜顫抖的站在橋尾,任眼淚慢慢流乾……
第十章
即使白家仗著自己北麒功臣的身份,不斷的與來自朝廷的各股勢力相抗衡,但終究還是抵不住刑部一次又一次的施壓。
朝堂上那些平日與徐慶民結黨的官員,在徐慶民的鼓動下,開始不停的聯名上奏。
這樣的局面,白君然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站出來,就連一向維護白家的皇上,恐怕也要招架不住了。
為了避免事情越演越烈,他帶著墨蘭傲然的出現在刑部的大堂之上。
而聽聞此訊的龍昊,擔心這個兒時玩伴會在衝動之下惹出什麼大亂子,只好也帶著一票武藝高強的影衛來到刑部。
美其名是監審,實際上,他是盤算著萬一白君然真被惹惱跟人家動起手,他也好吩咐手下拉開對方。
至於朝中一些三品以上的官員,則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到刑部觀審。
這些三品大員中,有很多人對白家十分忌憚。
畢竟白氏一門三代對北麒都有巨大的影響,以往白君然不在京城中的時候也就算了。可是自從他回到京城,這些平日裡有些偷雞摸狗行為的人,都擔心自己哪天也不小心惹到白家,落得和徐琅一樣的下場。
徐琅的死,在某些方面對這些人是一個警示。
因為皇上表面上雖然公平採納朝中群臣的意見,但大家心知肚明,龍心可是擺明向著白家的。否則徐琅被砍頭之後,徐妃整天一哭二鬧三上吊,皇上為什麼連管也不管一下?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他今天能夠坐穩皇位,跟白家的支持脫離不了關係。
出身庶子的他本來是沒有當皇帝的機會的,他的生母是名宮女,所以從一出生,他就被上頭的幾個皇兄欺負。
說來也有趣,先皇的幾個皇子其實都很優秀,只不過也因此,他們都覺得自己最有資格坐上皇位,明爭暗鬥了數年,最後竟倒楣的都丟了性命。
於是一向明哲保身,認為皇位與自己無緣的龍昊,便不費吹灰之力的撿了個大便宜。
他的背後沒有靠山,只好納些權臣的女兒當妃子,一方面藉此鞏固自己的皇位,一方面也讓各方勢力取得平衡。
只不過他算計別人的同時,人家也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本來是水幫魚、魚幫水的,無奈就是有人野心特別大,徐慶民就是最明顯的例子,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裡之後,國丈的身份讓他比別人容易培植黨羽,而一羽翼養豐,他便開始利用自己所掌控的勢力迫得皇上不得不照他的意思走。
因此,眾人都認為,如果有朝一日龍昊死了,那麼徐妃的兒子很有可能成為新皇。
到那時候,徐慶民就真的可以當個地下皇帝,為所欲為了。
總之,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徐慶民一派,可是巴不得白家快些垮台。
「白元帥,雖然老臣清楚你白家為我北麒江山立下無數功勞,可一碼歸一碼,令夫人如果與南岳的鳳無憂真是父女,對我北麒來說,她的存在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當徐慶民義正辭嚴的說出這番話後,白君然不怒反笑,「別說吾妻不是鳳無憂的女兒,就算她的身份真是鳳無憂的女兒,那又怎麼樣?」
滿不在乎的環視滿堂大臣,不遠處一張紫檀椅上,就坐著當今天子龍昊。
最後,他將視線落到身邊的妻子身上,語氣堅定的道:「吾妻自幼失去雙親,九歲嫁進白家,到現在整整十年的時間,她從來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白家、對不起朝廷的事。
「不只如此,之前南岳的六王爺來我北麒示威,若不是吾妻機警,割地又賠款的恐怕就是我北麒了,結果你們這些人呢……」他一一掃視眾人,「僅就因為她身上戴著一對被懷疑與鳳無憂有關的飾物,就忘恩負義的要置本元帥的夫人於死地。」
手臂一伸,他面帶冷笑的道:「你們、你們,還有你們……」
他逐一向眾臣指去。
「當南岳人向我們提出挑釁時,誰能夠頂天立地的站出來,發自內心的為我北麒安危著想?是你?是你?還是你?」
他從頭到尾問了一遍,見那些大臣一個個都被自己問得低下頭去,白君然冷冷一笑。
「怎麼,都怕了?你們既然這麼有本事,為什麼不把自己的能耐衝著南岳人使出來?欺負一個弱質女流你們倒是很來勁啊。」
他拿出在軍隊裡訓斥那些不受教的將士的威嚴,瞪圓雙眼,滿身的威儀。
這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將那些臣子壓得一個個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不遠處的龍昊表面上繃著臉不講話,其實在心裡大聲叫好。對付這幫國家米蟲,就該狠狠的教訓。
不客氣的將那些前來起鬨的大臣逐一訓過之後,白君然才將目光落到徐慶民的臉上。
「徐大人,有句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知道這次回京之後,本元帥做過最痛快的一件事是什麼嗎?」他似笑非笑的哼了哼,「就是親手導一場將你侄子送上斷頭台的戲碼,看著徐琅這個禍害屍首分家,看著滿城百姓拍手稱快,這種場面真的十分過癮。」
他身邊始終沒機會說話的墨蘭忍不住在心底嘆息。
我的夫君啊,你還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徐慶民原就恨你入骨,你居然還在人家傷口上撒鹽,說宰了對方的侄兒你很開心。不過……
看著自家夫君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原本對今天這種場面還有些懼怕的墨蘭,竟覺得被拎上公堂審問,也沒什麼可怕的。
徐慶民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但礙於這裡坐滿大臣,還有皇上在場,實在不便發作。
「白元帥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老臣之所以提審令夫人,並非是挾怨尋仇,實在是茲事體大,老臣憂心若不謹慎處理,姑息養奸,未來陷北麒於危難之中,那老臣就是北麒的罪人了。」
極力忍著脾氣,徐慶民這隻老狐狸逼著自己把話說得漂亮。
「白元帥說得沒錯,令夫人的確為我北麒掙回不少顏面,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南岳與北麒雖然相安無事二十餘載,但關係一直很緊張,」
他看了眼墨蘭。「夫人在皇宴之上大出風頭,看起來是替北麒扳回一城,可換個角度想,如此讓南岳下不了台,豈不是讓兩國的關係更趨惡劣?令夫人此舉,很有可能就是引發南岳向北麒宣戰的一個導火線!
「要知道,我北麒雖然國富兵強,可一旦兩國開戰,將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樣的代價,真的是我北麒所能夠承擔的嗎?老臣不怕得罪白元帥,就算要老臣犧牲性命,只要能保北麒國泰民安,老臣在所不惜。」
一番慷慨陳詞把利害關係分析得頭頭是道,還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大忠臣,不知情的人聽了肯定為之動容。
可聽在白君然耳裡,就成了赤裸裸的欲加之罪。
敢情蘭兒的一番好意為北麒出頭,到了徐慶民眼中,便成了挑起兩國戰爭的禍端!
他實在氣到不行,直想拎起龍飲血,將胡說八道的徐慶民斬成一萬截再扔了餵狗。
偏偏徐慶民這番話還頗具煽動效果,那些向著他的大臣們,剛剛被白君然訓得無地自容,正氣悶著,現在終於有機會為自己平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指責墨蘭就是故意要挑起兩國戰火,把白君然氣得臉色鐵青。
就在他恨不得將這些人的心肝剖出來看是不是黑的時,門外傳來侍衛的通報。
「皇上、徐大人,外面……有位自稱鳳無憂的男子要求晉見。」
 
誰也沒料到,已經離開北麒有段日子的鳳無憂會突然折返。
隨他一起出使北麒的景琪已經返國,所以鳳無憂這次只帶了兩個心腹私訪北麒。
當他突兀的出現在刑部大堂之上時,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氣質震懾得屏住氣息,包括做為這場審問主事者的徐慶民也怔愣當場。
每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十分納悶,一個長年南征北討的大將軍,為什麼在穿上儒衫之後,氣質居然這麼的俊雅斯文?
但無論如何,他的的確確為南岳打勝無數戰役,是南岳最倚仗的棟樑。
環視四下一遍,他象徵性的朝龍昊行了個禮,便將目光落在一直沒說話的墨蘭身上。
一步步走近她,鳳無憂眼中的情緒十分複雜。
「可否……將妳的耳飾摘下來給我看看?」
墨蘭曾經在皇宴上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那時候在她眼中,鳳無憂就是他國的大將軍,與自己並無切身關係。
如今得知他可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心緒澎湃得幾乎難以自持。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就是父女天性,抑或者她是被先入為主的想法左右了,望進對方眼中的這一刻,她有種親近感,好像自己與他之間,有著說不出來的羈絆。
聽到他的要求,墨蘭微微一怔,很快,便將那對耳飾取下,雙手遞到對方的手中。
鳳無憂慢慢接過,看了她一眼,便開始打量著掌心中,那對造型獨特的白金耳飾。
在他看了好半晌之後,陪在墨蘭身邊的白君然驚訝的發現,給人清冷之感的鳳無憂,居然不由自主的渾身發抖。
「果然是晴兒的孩子嗎?」眼前的彎彎柳眉、明亮星眸、粉色櫻唇,一絲一毫全部與記憶中的女子重疊。
突然捏緊手中的耳飾,鳳無憂緊緊的攥著拳頭,彷彿要將那對耳飾嵌進自己的皮膚裡。
墨蘭與白君然對視一眼。
而周圍的大臣們也被這一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龍昊,依然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
就在所有人都靜待事態發展的時候,鳳無憂突然轉身,向龍昊深施一禮,雖然態度不失恭敬,眉宇間卻閃著不容小覷的霸勢。
「皇上,我鳳無憂,代表南岳,在這裡向您發誓,在我有生之年,南岳對北麒,將永不宣戰。」說著,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皇上身邊的小太監立刻上前接過。
龍昊展信一看,竟是一封已經擬好的議和書。
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南岳希望與北麒建為兄弟之邦,不主動宣戰外,也願意加開邊市互通有無。
龍昊見了這封議和書,十分開心。這才是雙贏的局面。
「可是……」就在這時,鳳無憂的聲音突然一揚,「為了顯示北麒的誠意,希望皇上也能滿足微臣的一個條件。」
「哦?鳳將軍有何要求?」
鳳無憂抬眼,望向不遠處的徐慶民。
他抬手一指,氣勢懾人的道:「那個人的性命,我要了!」
眾人皆是一怔,就連白君然和墨蘭也面面相覷。
徐慶民心底一慌,忙不迭大聲喝道:「你……你好大的膽子!在我北麒的國土上,當著我北麒君王的面,索討北麒朝廷命官的性命,未免太放肆了!」
鳳無憂冷冷一笑,「剛剛我在大堂外隱約聽到你為求北麒國泰民安願意犧牲小我,怎麼?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在我看來,這很值得。」
「皇上……皇上您可千萬不要答應這個人啊!」
龍昊假裝為難的揉揉下巴,「人家南岳大將軍主動送上永不宣戰的議和書,無論對北麒還是對南岳的百姓來說,這都是一大福音,至於徐大人……」
他唇邊蕩起一個淡淡的冷笑,「除非朕也耳背了,不然就是剛剛有人當著朕的面犯下欺君大罪,朕想徐大人應該是沒這個膽才對,既然現在有個為國捐軀的表現機會擺在你面前,朕怎麼可以不成全呢。」
這下,白君然總算明白皇上始終不吭聲的背後,到底使的是什麼陰謀。
果然是用腦袋解決事情的人,才有資格坐擁天下嗎?
他和龍昊對視一眼,就見當今天子正頑皮的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時,朝他眨了眨眼。
白君然氣得直磨牙。這該死的臭皇上,既然早就計劃好了,事前幹麼不知會他一聲,害得他為了蘭兒的性命,頭髮都愁白了好幾根。
見皇上已經發了話,其他看熱鬧的大臣都已經看出來,這一切都是皇上事先計劃好的。
眼看著徐慶民急得直發狂,眾人紛紛低下頭,生怕鳳無憂再把矛頭指向自己。
一場捉奸細大案,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慢慢的落幕。
 
事後,在白老太君的要求下,鳳無憂和墨蘭滴血認親。
果然,兩人是親生父女。
而墨蘭也從白老太君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北麒的一個公主,名叫龍雪晴。
當年龍雪晴頑皮,與侍女私自出宮,遇到劫匪,危難之中幸得一位白衣公子相救。
那白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來北麒辦事的鳳無憂。
兩人一個是如花少女,一個是俊朗青年,很快便墜入愛河,愛上彼此。
為此,鳳無憂還將母親留下來的一對價值連城的耳飾,送給龍雪晴當作定情信物。
可惜好景不長,當時北麒與南岳正是烽火連天,兵戎相向的局面。
鳳無憂身為將門之後,有朝一日必定要上戰場與北麒交鋒。
當鳳無憂的父親得知兒子與一個北麒女子相戀後十分震怒,更讓他無法容忍的是,這個女子還與北麒皇室有關。
就這樣,一個是敵國將領,一個是北麒公主,他們之間的愛情注定波折不順。
那時,龍雪晴曾問鳳無憂:你會為了我,而放棄攻打北麒嗎?
鳳無憂的回答非常堅定,我不會!
就是這樣一句話,龍雪晴在第二日,從鳳無憂的世界徹底消失,任憑他如何找尋,都沒再見過自己心愛的女子一眼。
而龍雪晴既然決定要離開鳳無憂,自然也沒有回北麒皇宮的打算,尤其她那時已經懷上鳳無憂的骨肉,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她更不敢冒險。
於是金枝玉葉的她開始在民間流浪,那是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個男人要生存都不容易了,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她?
當她硬撐著最後一口氣生下女兒之後,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臨終之前,她託人將孩子和一封遺書送到一位墨姓將軍家,為了保護孩子,她並未透露孩子生父是誰,只謹慎交代對方好好將孩子撫養長大。
是以,不管是那位墨將軍還是白老太君,都只知道墨蘭的親生母親是龍雪晴,卻不知道她的父親就是南岳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鳳無憂。
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墨蘭心底五味雜陳,母親的境遇令她心疼,但能夠怪誰呢?一切只能說造化弄人。
事後,父女倆終於有了單獨見面的機會。
可惜鳳無憂是個悶葫蘆,跟女兒一起坐在屋子裡許久,只是怔怔盯著對方的臉瞧,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墨蘭平日伶牙俐齒十分厲害,在這種時候也不由得有些語塞,心中千頭萬緒,反倒不知如何開口。
父女倆就這麼對坐著,終於,鳳無憂問道:「白家那個小子,對妳好嗎?」
雖然從皇宴上、從刑部大堂的情景,他都看得出小倆口感情很好,但還是想從女兒口中確定。
「呃……嗯!」她用力點頭。
「妳不只遺傳妳母親讓人一見便喜歡的外表,心思也同樣敏捷聰明。」
墨蘭紅了紅臉,雖然沒見過母親的模樣,但從父親的眼中她看得出,他很愛自己的母親。
「叫我一聲爹。」
墨蘭一怔,有些扭捏,但還是乖乖巧巧的喊了一聲爹。
鳳無憂心滿意足,也沒多說什麼便起了身,對她道:「明日我便起程回南岳了,想我的時候就讓白家小子帶著妳來南岳作客。」
正說著,眼睛瞟到白君然的身影,「還躲什麼,已經看到你了。」
白君然揉著腦袋嘿嘿一笑,轉身走了進來,「別誤會,我只是偶然經過,絕對沒有偷聽壁腳的嫌疑。」
這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嘛。
墨蘭拿他沒轍,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可眼底卻沒有任何責怪。
看著小倆口眉來眼去,鳳無憂難得的也露出笑容。
當年他與晴兒因為彼此對立的身份,最後走上分離一途,他真的不希望相同的悲劇再次上演。
他已經愧對晴兒,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女兒也步上她母親的後塵嗎?
「既然兩國已經議和,以後大家若有時間也可以多多往來,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這麼多年來,也沒對她盡過半點做父親的責任,現在她嫁進你們白家,未來她就是你的責任,若有錯待,我絕不饒你。」
「岳父放心,蘭兒可是我白家的寶貝,現在她的肚子裡還有了我的骨肉,就算沒有您這麼一位威名遠播的岳父鎮著,我也會愛她一生一世,不敢有絲毫的虧待。」
白君然靦著臉說完這番話之後,墨蘭臊得滿臉通紅。
鳳無憂倒是笑著點點頭,「能夠得到你這樣一個男人的全部寵愛,倒也是我女兒的福份。」
「岳父過獎。」
兩人一番客套,鳳無憂便離開了房間。
才剛父女相認便又要分離,墨蘭有些不捨,不禁紅了眼眶。
「哎呀娘子,妳難過什麼?父女相認是好事,而且妳這個爹可是南岳皇帝都敬重的大將軍,無論如何,妳都應該開心才是呀。」
「可是爹明日便要離開了……」
「那我們有空的時候,可以去南岳看他老人家。」
「爹才不是老人家。」
「是是是,妳爹年輕又英俊,一點都不老。」
墨蘭嘻嘻一笑,拉著夫君的手,「如果有時間,你真的會帶著我去南岳看爹嗎?」
白君然用力點頭,「別說是南岳,只要親親娘子一句話,就算天涯海角為夫也帶妳去。」
兩人說笑一番,墨蘭突然滿眼深情的道:「君然,這次的事,真是謝謝你。」
「哦?謝我什麼?」
「嗯,謝你……對我的不離不棄,謝你,對我的真情真意,謝你……肯為我與整個朝廷為敵,最重要的……」她柔柔一笑,「謝你這麼愛我,讓我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最後一句,她說得很不好意思,見夫君一臉戲謔的笑看著她,臉蛋一紅,抬腿踹過去,卻被他接個不偏不倚,順手將人摟至懷中,封上那噘起的小嘴。
 
一年後,白府盛大隆重的辦起滿月酒。
因為白君然終於當爹了,墨蘭很爭氣,一口氣替他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心肝寶貝,白老太君笑得闔不攏嘴,抱著兩個曾孫四處獻寶。
身在南岳的鳳無憂得知自己當了外公,也派人送了好多禮物來。
皇上也跟著湊熱鬧,一箱一箱的珠寶派人往白府裡送。
宮裡的那些大臣,自從徐慶民丟了性命之後,一個個都老實下來。
徐慶民一事,讓他們認清,最好別輕捋虎鬚,否則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滿月酒宴剛過,白君然便進宮面聖,一把將自己掌握多年的虎符大印交給皇上。
「這是什麼意思?」龍昊不解。
「現在邊境太平,戰事全無,我這個兵馬大元帥也該告老還鄉了。」白君然衝著皇上一笑,「幹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白家軍被我訓練得十分強悍,我已經決定提拔蕭何頂替我的位置,他的能力在軍中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北麒的兵權交給他,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龍昊不滿的皺眉,「你是不是還在怪朕當初發黃榜要捉拿你娘子的那件事?」
白君然白他一眼,端著茶杯喝茶。
「我還以為皇上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怎麼可能會忘?你每次見了朕,不是拿白眼瞪朕,就是拿話酸朕,朕心頭實在是難過萬分啊。」
「少來!」白君然在私底下對皇上是非常直來直往的。「就算你為了大局不得不玩些權謀,至少也該在事前通知我一聲,你知不知道那次……」
說到這裡,白君然嘆口氣,「總之你是皇上,有你的責任與顧慮,我理解,但這兵馬大元帥,我是真的不想做了。」
「可是你五歲那年親口答應過朕,這一生,都要為朕守衛江山永不背叛的。」
「我現在也沒背叛皇上啊。」
「雖然沒有背叛,但你要離開朕……」龍昊說得還挺委屈。
「我只是想帶著我家娘子四處遊玩散心,冷落了她十年,也該好好的補償她了。」
龍昊揉揉下巴,「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不勉強你,這樣吧,這虎符朕暫時替你保管著,至於你的職位,就由蕭何頂替,若有朝一日朕需要你的時候,這虎符朕再歸還給你。」
白君然倒也沒反對。畢竟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但天有不測風雲,誰又能預料這種和平的日子可以持續多久?
身為北麒人、身為白家的子孫,一旦北麒有難,他斷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等他回到白府將他的決定說出後,墨蘭十分意外,「你真的把兵權交還給皇上了?」
「是啊。」
「可是……你真的捨得嗎?我知道其實你跟那些軍中兄弟情同手足,也喜歡縱橫沙場的感覺……」
「我們的兄弟情不會因為我不在軍中就消失了,而且現在國無戰事百姓和樂,比起跟那些臭男人培養感情,其實為夫更想在床上跟我家蘭兒培養感情……」
墨蘭氣得踹他一腳,「當爹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正經?」
「哎呀,人家就只對妳一個人不正經嘛,蘭兒別跑,我們再多生幾個娃娃好不好?那麼一來,咱們白府也可以成立一支小型的白家軍,到時候一群白家兄弟一塊出門,多威風啊……」
「你走開啦,誰要跟你生那麼多娃娃?」
「生嘛生嘛……」
「滾……」
「蘭兒妳好生粗魯……」
小倆口在房裡打情罵俏。
左右手各抱一個曾孫的白老太君嘿嘿一笑,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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