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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R177

龍少報恩之二《不乖龍二》

  • 出版日期:201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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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想不到他堂堂龍家堡二少人生如此坎坷,
好不容易從帳本地獄逃出來,卻差點餓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山上,
他淪落到去當偷飯賊,竟然還吃到這愛哭丫鬟的人生最後一餐?
唉,好吧,飯是他吃的,他只好替她「打包兼外送」解圍,
沒想到之後更有緣,有緣到山洞一起摔,她扭傷了腳也是他揹,
所謂幫人幫到底,他乾脆連她賣身契也贖了,
就是不忍看她在那個恐怖千金底下受罪,
何況這丫頭他是愈看愈愛,收來當義妹勝過一家子混帳兄弟……
蛤?不要當他義妹?!這拒絕乾脆得害他都被損友笑到趴了,
更是對她百思不得其解;孰料搞到最後問題最大的人是他,
明明是他說要認義妹,可怎麼看見一隻「蒼蠅」送她回閨房,
他當下沒激起兄長愛,反而燒得滿心妒火?
……好啦,他承認自己眼瞎了才想認她當義妹行不?
如果現在才反悔要拐她當娘子,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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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是什麼鬼地方?居然連隻麻雀都沒有!太過份了!」一身素淨白衣的龍君昶不顧形象,悲憤的仰天咆哮。
咕嚕—陣陣腹鳴卻在這時很不給面子的響了起來,讓他委屈又憤恨的一屁股坐在野地上,旋即向後仰去,整個人躺在黃沙地上,凝望著星空。
要不是他的表情實在太猙獰,以他賽潘安的相貌,絕對會是一幅很值得欣賞的美景。
「大哥,你還真狠!」龍君昶呈大字形癱在地上,他朝天大罵。
他在這淮陽山上已經走了兩天,可是竟然連隻野兔都沒看見,害他餓得快要抓狂。
三個月前,在參加完大哥的婚禮之後,他就悄悄的離家出走,徹底擺脫之前一天到晚看帳冊的人間煉獄,並且一路南下,想到杭州看看那名聞遐邇的錢塘潮,順便好好滋養一下快被帳本吸乾的心靈。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盤纏居然在半路上就用盡了!原本他不擔心這種小事,反正龍家錢莊遍佈天下,只要他拿出代表龍家主子的龍紋令牌,便可以至錢莊領錢花用。
可誰知道,他老奸巨猾的大哥竟下令,要所有龍家旗下的錢莊都不得支借銀兩給龍紋令牌的持有者,且得立刻回報持令者的動向。
哼,他有那麼容易被抓回去嗎?開玩笑!他可是才智勝諸葛的曠世奇才,輕易便識破大哥的詭計,忙不迭逃出那間已經佈下陷阱準備抓他邀功的錢莊。
但也因為這樣,他一路走來,把身上能變賣的都變賣了,現在也只能在山林間打打野味來填飽肚子。
只不過這兩天他在山裡兜轉了大半天,也沒看見什麼能吃的東西,這座山是怎麼搞的?他好不容易來到浙江,只差一點就能看見壯觀的錢塘美景,誰知道現在竟然淪落到餐風露宿的下場!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是不會輕易就屈服在大哥的惡勢力下的。
想要他回去?先等他玩夠了再說!
咕嚕—
肚子又傳來陣陣鳴叫,催促著他快些進食好撫慰空盪已久的胃袋。
「可惡!」他氣憤地捶了下身邊的石頭。再忿忿的咒罵幾句,這才起身,慢吞吞的朝淮陽山下走去。
既然山上沒有食物,那他下山找總成吧?
反正現在月黑風高的,他到山下的大戶人家廚房中「借」些他們多出來的食物,應該沒什麼關係才是……
可惡,他現在竟淪落為樑上君子了,這一切都是大哥害的!
等他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想個法子來整整大哥。
 
山下,樂平縣。
「春絮,妳老實說,小姐我平時待妳如何?」對著銅鏡顧影自憐的王家千金王明珠嬌滴滴的問著身後替她梳髮的小婢。
「小姐待春絮可好了,每回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替春絮留一份,春絮受了委屈,也會替春絮出頭,簡直比春絮的親人還要好呢!」李春絮機靈的回答。
呵!她在王家當奴婢也十多年了,打一進府就被扔到小姐身邊當貼身丫鬟,還能不瞭解小姐嗎?小姐現在肯定是有求於她才會這樣問。
再說了,小姐平常待人刻薄至極,對奴僕動輒打罵,偏偏又愛聽人吹捧她的心地有多善良,要是她真的照實回答,只怕待會小姐又要找她麻煩。
「既然妳知道我平常待妳不薄,那麼……我的請求妳一定也不會拒絕了,對不對?」王明珠無限期盼的從鏡中看著貼身丫鬟。
「這是當然!」李春絮身不由己的點頭,心裡卻不住打鼓。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希望小姐這回的要求別害慘她才好……
「呵,我就知道春絮丫頭對我最忠心了。」王明珠嬌笑不已,轉身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我和陳公子今晚約在南門畫橋下,春絮,妳會幫我的,對吧?」
「小、小姐希望春絮怎麼做?」
該死,還真讓她給料中了!
「這還用說嗎?」王明珠掩嘴低笑,「一更過後,替我顧好房門,任何人來都說我睡下了,這很容易的,妳可千萬別露出馬腳呀!要是讓人發現這事,會有什麼下場妳該很清楚才是?」先柔性勸說,再予以警告,王明珠眼底有股狠勁,正朝她使去。
李春絮也非笨蛋哪看不出來,只得苦著臉,「是的,小姐,春絮明白了。」
天吶,這事幫不幫都是死路一條啊!
王家一向重視門風,且在樂平縣又是有頭有臉的世家,萬一小姐與人月下私會之事東窗事發,老爺一定會很生氣的!
到時候,她這個幫兇好一點的下場可能是被打成殘廢扔到路邊,糟一點,大概就是被打死後丟到亂葬崗去了吧……
李春絮端著水盆走出小姐閨房,一邊皺眉想著。
要怎樣才能讓小姐打消念頭呢?
唉,如果這時老天能下場大雨就好了,這樣一來,小姐便無法出門和陳公子私會了……
將盆水倒掉,她轉身走向已經熄了灶火的廚房,準備吃晚飯—就算再煩惱,晚飯也還是得吃,至少這樣不會當個餓死鬼!
才剛靠近廚房門口,就聽見一陣奇怪的窸窣聲,讓李春絮不由得納悶一陣。
有誰和她一樣還未吃晚飯的嗎?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廚房,才一推開木門,就看見一道白影咻地消失在屋頂上方,叫她不禁愕然。
是、是鬼嗎?
瞪大眼看著白影消失的屋頂,那裡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沒看見。
應該是太累、眼花了吧?
李春絮茫然的收回視線,緩緩走至爐灶前。
每回廚娘總會將她的晚餐放在尚有餘溫的灶上,讓很晚才有空閒吃飯的她不至於吃到冰冷的飯菜,這也是跟廚娘混熟才有的好處。
可是—她的晚餐呢?
為什麼灶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只空碗?難道廚娘忘了替她留飯?
不太可能吧?而且就算廚娘真的忘了,也不可能在灶上擺一只空碗呀!
眼神在空碗與方才白影消失的屋頂上徘徊,過了好半晌,她才一臉恍然大悟—一定是被剛剛的白影偷吃了!
……可是鬼會吃人的食物嗎?
瞪著屋頂,李春絮覺得很委屈的扁扁嘴。
這可能是她的最後一餐了耶,要是今晚小姐跑出去的事被發現,她哪還有命可以吃明天的早餐?
「嗚—」想到這,她不禁悲從中來,也忘了要害怕,就這麼蹲在灶旁難過的哭了起來。
她的肚子好餓,一邊又要擔心等會小姐私會陳公子的事……為什麼她就這麼命苦
「呃—姑娘……」
溫文儒雅的嗓音自頭頂響起,讓已經哭了好一陣的李春絮有些錯愕的抬頭,循聲望去。
好看!
當一張俊秀的臉孔映入眼簾,在她紊亂的腦海中,竟只閃過這兩個字。
她從沒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就連小姐喜歡的那位陳公子,也不及眼前白衣人一半的好看。
他的五官不僅深刻明顯,還帶著秀氣淡雅的書卷味,一身白衣更襯得他高雅脫俗,若有人告訴她,白衣人是自天而降的神仙,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
「姑娘,妳……」龍君昶漾著笑,企圖安撫眼前哭得一塌糊塗的丫頭。
從她方才看見空碗的表情來看,他八成是吃到她的晚餐了。
可這不能怪他啊。本以為這大戶人家的廚房會擺滿山珍海味,誰知道竟然只有一小碗飯。和這棟大宅子的外觀比起來,簡直太寒酸了,這戶人家的主人一定是隻鐵公雞。
「你是誰?」李春絮回過神來,瞪著龍君昶。
現在可不是沉迷於美色的時候,不論他是人是神,她都得把自己的晚飯要回來才是。
「呃……那個碗裡的飯,是妳的嗎?」龍君昶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真的是你吃掉的?」澄澈的眸子裡夾雜了不滿與憤怒,直直向他射去。
會吃東西?那八成是人沒錯,而且會幹這種偷吃勾當的傢伙,肯定還是個賊!
「很抱歉。」龍君昶坦蕩無偽的回視。
原本他剛才就要離開,可是她的哭聲讓他邁不出腳步,在良心的譴責之下,他只好留下來了。
見他爽快承認,李春絮頓覺胸中一陣氣悶,小嘴一扁,就要嚎啕大哭,卻讓龍君昶及時摀住嘴。
「嗚、嗚嗚嗚……」她拚命甩頭的想掙出「魔掌」,卻是徒勞無功,只能用冒著怒火的大眼睛瞪著他。
「姑娘,在下失禮了!」見他似乎已經止住大哭的打算,龍君昶緩緩收回大掌,「在下絕非有意偷吃姑娘的晚飯,實在是因為餓了好幾天,忍不住就……還請姑娘見諒。」他做了個揖,滿臉抱歉的模樣。
「你太過份了!誰的晚餐不吃,偏偏偷吃我的……你可知道,那可能是我的最後一餐了耶!」她愈想愈傷心,豆大的淚珠還是滾落而下。
她怎麼這麼倒楣、這麼悲慘?還她的飯啊—
「姑娘,妳、妳還好吧?」龍君昶手足無措的看著眼前的淚人兒。
「不好!一點都不好!嗚—」
「那……有沒有什麼事是在下可以幫妳做的?妳先別哭呀!」他不得不跟著蹲下身柔聲哄道。
「那你去找東西給我吃呀!」她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這……」龍君昶十分無奈的搔搔頭。
他要是找得到東西吃,又何必溜進來這兒偷吃呢?
李春絮瞧他一臉無措,便知道他應該也是沒辦法了,嘴巴一扁,眼淚掉得更兇了。
「對了!姑娘,妳剛剛為什麼說這是妳最後一餐?」龍君昶急中生智,及時轉移話題。
李春絮聽了抽抽噎噎一會,這才擦乾眼淚,委屈的說:「還不是因為小姐,她今晚要和陳公子私會,要是被逮到的話,我一定會被老爺活活打死的!」
「那—」聞言沉吟了會兒,龍君昶才道:「想個辦法別讓妳家小姐出去不就得了?」
雖然她說得含糊,但他仍從她的話中推敲出一些頭緒來。
「說得容易,但是小姐非出去不可呀!怎麼可能讓她打消出去的念頭?」她白了他一眼。
這傢伙又沒領教過小姐的牛脾氣,要是他見識過,一定不會這樣說了。
「姑娘,妳誤會在下的意思了。」龍君昶微微一笑,「在下的意思是,讓妳家小姐『沒辦法』外出,而非讓她打消外出的念頭。」
「什、什麼?」乍見他的笑容,李春絮心跳不小心漏了一拍。
這白衣人還真是好看得過份,他一笑起來,好像連天上的星星都會失了顏色。
她剛才看著看著,還以為心臟給人抓了一把的卜通亂跳呢……
「咱們讓妳家小姐出不了門不就結了?」
「這怎麼可能?何況小姐今夜要是沒去成,明天八成會打我出氣……」一想到這,她又忍不住扁嘴。
「那就讓她『自己』出不了門不就好了?」龍君昶撫著下巴說道。
「自己出不了門?」
她滿臉疑惑,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總之,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他拍胸脯掛保證,笑得胸有成竹,「等會妳告訴我妳家小姐房間在哪裡,在下便能幫妳解決問題。」
「敢問這位公子……」微微猶豫了下,李春絮才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還不簡單!點她的睡穴,讓她迷迷糊糊的睡一整晚不就行了?」
「睡……一整晚?」她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這人該不會以為小姐今晚沒去成就沒事了吧?
那明晚和後晚該怎麼辦?
「是啊!」他笑咪咪地點頭。
「可是這樣明天一大早,小姐必定會責怪我為什麼沒叫她的。」屆時不也一樣得挨一頓毒打?
「那……」聞言,龍君昶有點為難的思考了下,才道:「那不然這麼著吧,我點她的軟麻穴,讓她一整晚都動彈不得,再點她的啞穴,讓她一整晚都不能說話,如何?」他真是足智多謀,這麼絕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
「可是……萬一小姐很生氣的瞪我,那又該如何?」偏她很不給面子,思索了一會,又把問題丟回給他。
「這……這……」這下,他是真的沒轍。
看他磨了半天也沒能提出什麼好建議,又想到晚餐已被對方吃掉,李春絮目眶又紅了。
「嗚—我怎麼這麼命苦……連最後一餐都吃不到……」
一見她掉淚,龍君昶心裡大慌,「那、那不然這樣好了!妳告訴我那個陳公子住哪,然後我去把他敲昏扛到妳家小姐房前,妳再叫妳家小姐出房門看,這樣,妳就不必擔心小姐要出門的問題了。」急著讓她止住淚水,他情急之下竟然胡亂出主意。
聞言,李春絮雙眼一亮,驀地停止哭泣,緊抓著他的衣袖問道:「真的?」
「什、什麼?」她的舉動令他當下微微一怔。
可從來沒有哪個姑娘會這樣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雖說他不怎麼把禮教給放在眼裡,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卻讓他沒來由的有些尷尬。
「就你剛剛說的呀!」那張哭成花貓似的小臉對著他,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這主意真好,要是陳公子「自己跑到王家來」,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到時,就算被人發覺,她也不會有事,因為會有事的,絕對是那個陳公子!
哼!誰叫他明明就喜歡小姐,卻又不派人來提親?老是喜歡偷偷摸摸的和小姐私會,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每天都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
「我剛剛……說了什麼?」見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他一時也忘了方才說了些什麼。
他出生在北方,北方人多半豪邁、不拘小節沒錯,可是走在大街上也不曾有姑娘用這麼「直接」又「渴望」的眼神瞧著他的。
眼前這位姑娘,還真是「大膽」得讓他開了眼界。
「你剛剛說要去把陳公子敲昏扛到我家小姐房前的!」李春絮不滿的扁扁嘴,「我看你八成只是說說而已,根本做不到!嗚嗚,我命好苦啊……」
說著,她放開他的衣袖,轉眼間又要放聲大哭。
「原來妳指的是這個啊!」龍君昶恍然大悟,趕緊表示,「妳放心吧,這點小事我還做得到的。」
「真的?」她打住淚水的直覷他。
「當然是真的。」他急忙點頭,「妳只要告訴我那位陳公子家在哪就成了,我保證把他扛過來。」
「他家就在樂平縣南門附近,那裡最大間的宅子就是陳家了。」她嗓音瘖 的回道。
「好,我這就去把那位陳公子帶過來,妳放心吧!」說罷,他站起身,準備上陳家找人去。
「等等!」還蹲在地上的李春絮趕忙拉住他的衣襬。
「還有問題嗎?」低頭見自己又被拉住,他只好再次蹲身與她平視。
「你、你不會是在騙我吧?」她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個人是賊,而她居然蠢到和個賊商議事情?
說不定人家等一下就逃走了,根本就不會幫她把陳公子帶來!
「當然不是。」他溫柔的笑著,「我從來不騙人的!」
「真的嗎?」她一臉懷疑。
「不然妳說,要怎麼樣才信我?」龍君昶依舊好聲好氣。
畢竟是他有錯在先,所以也怪不得人家這樣懷疑他。
只不過眼前這位姑娘倒也有趣,雖說是他先提議的沒錯,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位小婢女敢這麼大膽的要人去把主子的心上人給綁來。
這隻小花貓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我、我……」李春絮猶豫了好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她只知道這名生得很好看的偷飯賊很可能就這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也想不到什麼好方法確保他真的會把陳公子帶到府裡來,怎麼辦才好呢?
「不然這樣吧,這先給妳保管,等會我回來後再跟妳拿。」他自懷裡掏出那面半個手掌大,以純金打造的龍紋令牌遞到她面前。
李春絮瞪大眼睛看著那塊令牌,結結巴巴的問:「你明明就有黃金,幹麼還偷吃我的飯?」不會換銀兩去客棧買嗎?
「我也是有苦衷的。」聞言,他苦笑了下。
「該不會這也是你偷來的吧?」她狐疑地看向他。
也只有這樣,他才會不敢把這塊黃金令牌拿去典當。
「當然不是!」龍君昶馬上否認,「這是我從家裡帶出來的。」
「……好吧!」經過慎重考慮,李春絮這才接過令牌,勉強說道:「你要是沒有回來,我就把這塊黃金拿去當掉喔!」
要是他沒有在天亮之前回來,她乾脆就帶著這塊黃金逃出王家,再也不用做個每天看小姐臉色的小丫鬟。
喔哦,這主意不錯耶!
李春絮愈想愈開心,方才晚餐被偷吃的難過已不復見。
「我一定會回來的。」龍君昶在心底嘆氣。
要是在以前有人膽敢懷疑他,他一定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厲害……
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那就這麼說定了。」李春絮眼底漾著希望的光彩,告訴他小姐的閨房在哪之後,便心滿意足的帶著那面令牌回到小姐房前,等候偷飯賊的好消息了。
第二章
夜涼如水,可是守在小姐房內的李春絮卻急得渾身盜汗。
就快要一更了,白衣公子不會真是在騙她的吧?
那她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等會小姐踏出王家之後,她也跟著逃跑呢?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時,小姐已梳妝打扮得明豔照人,披上墨色披風,一臉急著去會情郎的模樣。
「春絮,妳先到外頭瞧瞧,看看到後院的路上還有沒有其他人?」王明珠輕聲吩咐著。
「是,小姐。」李春絮惴惴不安的拉開房門,朝外探了探頭,正準備照主子所說去做時,一聲巨響從天而降,一個不算小的麻布袋就直直落在她眼前不遠處。
「什麼聲音?」等著丫鬟回報情況的王明珠聽見聲響也不由得一愣。
這麼大的聲音,肯定會招來許多家丁護院注意的!這叫她怎麼出門?
「這……」李春絮呆呆的看著那只麻布袋,心裡也是一陣納悶。
「發生什麼事了?」
果不其然,不一會,就見十幾個家丁護衛擎著火把,趕到這個院落,一眼就瞧見那只大麻布袋。
「小姐,您沒事吧?」趕來的家丁見有異狀,也不敢怠慢,趕緊揚聲問道。
「沒,我沒事!」王明珠解下披風,緩緩步出房門,皺眉看著那個引起騷動的麻布袋。「那是什麼?」
「小的也不知。」圍著麻布袋的護院搖搖頭。
「打開看看。」她沒好氣的命令。
可惡,差一點她就可以出門了!這下還不知道能不能趕在約定的時間內赴約?
「是。」幾名下人們立刻要將袋口給打開,沒想那原本靜止不動的麻布袋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
「哇啊—」
眾人都被嚇得連連後退,就連王明珠也退到李春絮的背後。
就在大家都猶疑著要不要繼續將麻布袋掀開時,袋口裡竟然探出一顆頭。
「你是誰?」幾個護院一見是人,連忙拿著棍子指著對方喝道。
「陳公子?」王明珠有些尖銳的聲音跟著響起。
一時之間,原本王家最寧靜的院落,竟熱鬧了起來。
不、不會吧?
看著小姐什麼都不顧的撲上前去,將陳公子扶起身來,李春絮還猶如身在夢境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白衣人,真的做到了!
他真的將陳公子給帶來了!
可是他把人帶進來也就算了,幹麼弄出這麼大的陣仗?這下要怎麼善後?
揉揉微疼的額角,眼角餘光卻不期然的瞥見不遠處的假石後,一雙笑意盈然的黑瞳。
「喝—」李春絮微愣。
他難道不怕躲在那邊會被抓到嗎?
此時,她已無暇顧及撲倒在陳公子懷中嗚咽哭泣的小姐,而是偷偷摸摸的趁著大夥注意力都在小姐和從天而降的陳公子身上時,趕緊繞到假石後面。
「你、你怎麼就這樣把陳公子給丟下來啦?」李春絮一見到他,劈頭就問。
原本還以為他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陳公子帶來的,沒想到居然是這麼轟轟烈烈的方式讓陳公子出場!
「不然該怎麼做?」龍君昶一臉無辜的反問。
「這、這……」被他一問,她倒也愣住了。
是啊,不管用什麼方式,陳公子的出現都免不了引起注意的,要是他一開始就被大家發現的話,說不定還好一點……
「給妳。」龍君昶拿出個油紙包塞進她懷裡,「趁現在他們還沒空理妳的時候快吃吧。」
「這是?」李春絮納悶的打開油紙包,不意竟瞧見一隻香噴噴的大雞腿,看得她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雞腿啊,她只有替小姐端晚飯時看過吶!
「快吃呀,妳不是肚子餓?」龍君昶微微笑著催促,看著眼前的她眼睛幾乎都要瞪凸出來的表情,心頭有種異樣的感覺滑過。
不過就是隻雞腿而已,從前他在家的時候,還吃到嫌煩呢。
可是這丫頭卻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寶一樣……
「你、你這又是上哪偷來的?」她嚥了嚥口水,艱難的強迫自己將視線離開那香噴噴的雞腿,轉而看著他。
「他家。」龍君昶毫無愧疚的指著遠處被一干人圍著的陳公子。
他到陳家後就見這位陳公子正在狎妓調笑,桌上還擺了堆美食,他想,反正這位姓陳的都要被他帶來了,索性連那隻沒人吃的雞腿一塊帶過來。
李春絮僵硬的轉頭看看正摟著小姐安慰的陳公子,然後,又看看眼前人,「你……還真是厲害!」
不但綁人的技術一流,就連找食物的能力也不錯啊!
「好說好說!」龍君昶聞言也不謙讓,只是頻頻點頭。
他可是堂堂龍家二少耶,還有什麼事做不到的?哈!
 
常聽人說,好事多磨。
在見識過小姐和陳公子那「從天而降」的愛情後,李春絮也忍不住感慨起來。
那晚陳公子莫名其妙出現在小姐的院落中,天還沒亮,老爺就領了一票打手趕來,看情形似乎是要將陳公子打出王家。
只不過在小姐的哭聲哀求下,老爺雖然是氣得臉色發青,倒也沒對陳公子做出什麼過份的事,就只是要求陳家派人來將陳公子「贖」回去罷了。
五萬兩的黃金吶!
老爺居然要求陳家立刻拿出五萬兩聘金,並擇期將小姐娶過門,好了結這樁醜事!
看到陳公子離去時那一臉鐵青,她就忍不住替小姐捏把冷汗。
雖說小姐平時也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的好人,可那陳公子,不是她要說,樂平縣裡多得是他的壞傳聞,什麼風流成性、始亂終棄、品行不端的……
到底小姐是看上他哪一點?
算了算了,反正這也不關她的事,她現在該想的是,小姐要訂製哪一套鴛鴦繡被?
成親的日子就訂在年節之前,雖然還有大半年,可是就準備的時間上來說,似乎有點趕,但誰叫陳公子私闖小姐院落的事被這麼多家丁給瞧見?
人多嘴雜,縱使老爺防得再嚴實,也是會傳出去的。
所以婚事自然是愈早愈好。
話說回來,上回那位白衣公子可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可是就在她啃完雞腿、看完小姐和陳公子合力演出的好戲之後,白衣公子就不見了。
連她想要道聲謝都沒機會,更別說將那塊黃金還給他。
都這麼多天了,也不見他來跟她討回去……
莫名的,李春絮心底有種微微的失落感。
「小姑娘,妳家小姐要的繡被花樣到底確定了沒?」
錦繡坊的師傅一瞧見她,趕緊出聲詢問。
「呃……還沒。」她十分抱歉的道:「小姐說想再多看一些其他的式樣。」
她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刁鑽,錦繡坊的師傅已經畫了不下百張的花樣了,沒想到小姐還是嫌東嫌西的。
「這樣啊……」繡坊師傅聞言長嘆,「那妳家小姐要不要考慮一下,換一家繡坊啊?」他們錦繡坊在杭浙一帶可以說是最大的繡坊,不僅是樂平縣的居民會上他們這兒採買,就連京城官員、巡撫什麼的,只要經過也必會採買一些回去,就不見那些達官顯要有這麼多意見。
「這……」李春絮小心的陪笑道:「師傅,您別這樣說,您這錦繡坊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繡坊了,要是您不幫忙做,哪還有其他繡坊做得出來?」
「話不是這樣講啊,妳家小姐存心為難人嘛!」
不管畫出什麼花樣,她總有理由挑剔,這豈不是整人嗎?
「小姐也不是故意的……」說著,李春絮更無顏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因為在她看來,她家小姐就是存心找碴。
「……好吧,我就再讓底下的繡娘們多畫一些花樣給妳家小姐挑。」
「好的好的!真是謝謝師傅了。」她一臉感激的道。
王家雖然財大勢大,但也大不過這間據說是被皇帝欽點為天下第一的錦繡坊。
人家要是真不高興,是可以拒絕這樁生意的,真不知道小姐究竟在想些什麼?最近老是因為一些小事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幸好她被指派到負責小姐嫁妝的工作上,可以不用一直待在小姐旁邊服侍,要不然今天早上被抽鞭子的倒楣鬼就是她了吧?
「咦?」
微訝的聲音從繡坊內傳來,那熟悉好聽的嗓音讓李春絮忍不住抬頭一望,當下瞠目。
是、是他!那個白衣公子!
「你認識那位姑娘?」錦繡坊的主人杜彥有趣的看著呆立在繡坊門前,瞧著身旁好友的姑娘。
「算是吧。」龍君昶微微一笑,也不管好友心裡怎麼想,就朝著李春絮走去。
繡坊師傅瞧見主人貴客走來,趕忙打招呼,「尹公子。」
龍君昶隨口應聲,接著笑看一臉呆滯的小丫頭問:「妳來買織品?」
怎麼一看見她,就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不、不是。」李春絮搖頭,低聲說:「我來替小姐採辦嫁妝。」
「嫁妝?」挑眉,隨即想起前幾天晚上自己做過的事,「嫁給那位陳公子?」
她點頭。
「那我可也算當了大媒人呢!」
李春絮呵呵乾笑,旋即想起自己身上那塊令牌,就想拿出來還給他。
「你的那塊黃金還在我……」
「別忙,先暫時寄放在妳那兒吧!反正我暫時是用不到。」
「……你不怕我把它拿去當掉?」她納悶的看著他,暗裡打量他今天的穿著。
他今天一樣是一身素淨白衣,手拿摺扇,臉上漾著自信的笑容,這風度翩翩的模樣,從剛才起就有好多繡娘在偷看他。
「妳會嗎?」他不答反問。
「是不會……」她小聲咕噥著。
「既然不會,就放妳那吧。」反正那塊令牌現在對他來說只是無用的小金塊而已,不如就留給這位姑娘,誰叫他那天偷吃了她的晚餐害她哭得那麼慘。
雖說他已經做了補償,可一想起她哭得像隻無助的小花貓,他就覺得不捨……
龍君昶心底微訝。他何時也會對人有「不捨」的情緒了?
先前還沒想這麼多,可是再次見到她,他卻很難忽略心中那份淡淡的喜悅。
眼下再仔細的打量她,才發現她看似平凡的小臉其實無比順眼,尤其是那雙會說話似的大眼睛,更讓她看起來慧黠動人。
「尹公子……」
「在下姓龍。」
李春絮困惑地看著他。
剛才師傅不是稱他「尹公子」嗎?
「龍君昶,我的名字。」他對著那張發怔的小臉笑笑。
「龍君昶……」她又重複一遍他的名字。
他點點頭。不知為何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裡叫出來時,他會有種異樣的感覺?
原本想要問她的芳名,卻怕太過唐突而作罷。
「龍公子,你的金塊一直放我這兒實在不太恰當,再說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我沒理由—」
「既然如此,妳就當是回報我吧。」他想也沒想就打斷她的話。
「什、什麼?」
「暫時替我保管它。」
「可是……」
「尹兄,沒想到你才到樂平縣幾日,就已經有紅粉知己了?」杜彥不知何時走至兩人身邊,打趣道。
「才不是!」
「你別亂說!」
李春絮和龍君昶聞言,皆是一愣,急忙否認他所說的話。
「不是嗎?」杜彥一臉看好戲的模樣,讓臉皮薄的小丫頭羞得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真的不是。」她趕忙搖頭,接著神色一愣,目光在這兩名男人間來回。
他不是說他姓龍的嗎?怎麼他朋友會叫他尹兄……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龍君昶這才壓嗓解釋,「我是姓龍沒錯,只不過礙於一些原因……咳!所以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而那個原因,就是怕被大哥抓回去呀!
「喔……」李春絮覷著他真誠的臉龐,不疑有他。
倒是杜彥有些詫異,隨後眼底閃過一抹促狹。
這好小子還敢說不是紅粉知己?不是的話,又怎麼會告知對方真實身份?
十天前的夜裡這小子來投靠他時,還再三要求不得洩漏他的真實身份,現在居然這麼主動讓一名姑娘知道,這其中必有問題!
「不是你想的那樣!」龍君昶一眼看出好友在打什麼歪主意,立刻低聲警告。
杜彥堆出一臉無辜。「我可什麼也沒說。」
沒注意兩人正為自己的事水來火去,李春絮思忖一番,就道:「龍公子,我想我可能沒辦法替你保管那麼貴重的東西。」還是物歸原主會比較好。
「貴重的東西?」杜彥看看她,再看看好友,「不會是定情信物吧?」
「當然不是!」李春絮嚇得小臉發白,緊張兮兮的瞪著他。
好看的濃眉微皺,龍君昶瞧她臉色難看,忍不住薄斥好友兩句,「你別亂說,這樣會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我哪兒亂說來著?」杜彥不滿的咕噥。
一男一女的,的確很容易讓人往曖昧的地方聯想嘛!
算了!龍君昶無奈搖頭,隨後看著李春絮道:「妳要回去了嗎?我送妳。」
「咦?」她受寵若驚的瞪大眼看著他,卻見他眸底有抹異色,再看看一臉好奇的杜彥,一下就明白他有話要私下對自己說,只得點頭。
龍君昶也不多言,讓她先行,兩人就這樣隔了段距離走在午後悶熱的街道上。
「那塊黃金應該還值些銀兩才是。」
他突然開口,讓離他不遠的李春絮嚇了一跳。
「應該是吧……」猜不出此話用意,她乾脆靜待下文。
「那就放妳那兒,說不定哪天妳又沒飯吃時,可以用得到。」
「啊?」李春絮聞言,她止住步伐,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你是在鼓勵我把它拿去當掉嗎?」
「也不算是。」他搖頭,「只是那東西對我的用途已經不大,如果幫得了妳的話,妳留著倒也好。」
說到底,他就是不想再看見她因為肚子餓而哭泣。
從那天晚上他離開王家之後,就天天在想這個因為晚飯被偷吃而哭得淚漣漣的小丫頭。
「龍公子—」
「叫我君昶就可以了。」又是想也沒想的打斷她。
也不是多好的交情,這麼喊不是更讓人誤會?李春絮頓了頓,才說道:「我應該是用不到那塊黃金才是,最近小姐就要出閣了,大家都忙著準備她和陳公子的婚事,像那天那樣的情況,應該是不會再發生了。」
她指的,是小姐和陳公子想偷偷私會一事,既然都要成親了,就用不著私會了不是?
「若當真用不到,等我要離開樂平縣時,妳再還我吧!」他定定的看著她。
「你要—」離開?
「嗯?怎麼了?」沒等到下文,卻只見她一臉僵硬,龍君昶看著十分不解。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搖頭。「沒、沒什麼!」
不曉得為什麼?聽他說要離開,心頭竟然有種沉沉的感覺,令她不太舒服……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嘍!」龍君昶粲笑著。
那笑容,讓李春絮不知不覺又沉溺其中。
「呃,好……」看著他的笑容,她只能呆呆的點頭。
他的笑好像有魔力一般,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同意他做出的任何決定。
一回過神,李春絮小臉就熱辣的燒了起來。
她居然看個男人看到入迷,還傻傻同意他說的話
老天爺!她是怎麼回事?居然像個花痴一樣!
瞧她臉上浮現異樣的潮紅,龍君昶也沒多想就朝她額頭伸掌去—
「姑娘?妳不舒服嗎?」
李春絮猛地倒抽一口氣,瞪著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兩步,隨即轉過身去,拚命的跑。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看他的笑容了!再看下去,她肯定會、會……
不敢再細想,她就這樣一路狂奔,徒留下手尚僵在半空的龍君昶。
「你做了什麼讓人家小姑娘害羞的跑掉?」
忽聞這熟悉的調侃,他猛回頭瞧,就見不知何時到來的杜彥,興味盎然的盯著小丫頭落荒而逃的背影。
「你沒事做的話,可以回繡坊裡刺繡!」竟然跟著來偷看龍君昶瞪人。
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探人隱私,又長舌得不得了!
「呿,那種小事交給底下的人來就好了,還需要我出馬?」對於這句嘲諷不以為意,杜彥繼續道:「聽師傅說,她是王家的丫頭?」
「嗯。」龍君昶淡淡的應了聲,眼神還是專注看著那道漸漸遠去的身影。
「王家是樂平縣最大的古董商,我最近聽說他們家的小姐要出閣了,至於那婚配對象……居然是鹽商陳家?」言及這門親事,杜彥不禁感到有趣的一笑。
古董商王家、鹽商陳家還有錦繡坊杜家,在樂平縣並列三大富豪,只不過聽說王、陳兩家素有心結,就不知他們是不是要靠聯姻來化解這心結。
「鹽商陳家……就是你想調查的那個陳家?」龍君昶挑眉。
還真是巧,什麼事都碰在一塊了!
他與陳家沒有過節,只是最近老是看見一些行跡詭異的外地人在陳家與淮陽山之間來回,也在杜家繡坊不停打探,讓他想不懷疑都難,不過現在更值得他探詢的是……
「是啊,巧到我還以為你和王家小丫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了呢!」
「……」龍君昶黑著臉看向笑得一臉賊樣的好友。
他就知道來投靠杜彥是一件錯誤!
 
跑跑跑!一直向前跑!
李春絮不敢停下腳步,就這樣一直跑到王家後門才倚在牆上不停的喘著氣。
她到底在做什麼?這樣跑掉……不知道龍公子會不會覺得她很無禮?
她心裡懊惱,慢慢從牆邊滑坐到地上,心裡想著的全是龍君昶的一言一行,那俏臉隨即又綻出一抹嬌羞笑意。
他是第一個把她當成常人看的人呢!
她從小就賣身到王家,奴僕和牲畜的分野似乎不怎麼明顯,動輒挨打挨罵,主人都當他們這些奴僕像是物品一樣。
可是龍君昶……呵呵,他連名字都告訴她耶!甚至還不介意的要她直接叫他的名字。
撇去那晚他偷吃她的晚飯不提,原來他是好人家的少爺。
她一直以為少爺就該像陳公子一樣,雖然生得好看,可是對奴僕卻傲慢無禮、鎮日花天酒地,或者也像其他人一樣,認為他們這些僕人就該矮人一截的……
他和她認知中的人,真的,好不同!
第三章
淮陽山上,位置偏僻,鮮有人煙的懷峰寺前小道,有抹纖瘦人影正一步步的朝寺廟的方向前進。
好熱啊!細碎的汗珠不停地從李春絮的額際滑落,讓她的步伐有愈來愈慢的趨勢。
尤其她手中還提著滿滿一大籃的祭品,更是讓她無法加快步伐。
嘆了口氣,她很想將手中沉重的提籃放下,坐到樹蔭下休息一會,可是一想到要是誤了小姐說的時間,回去可能被打得很慘,只得認命的繼續往前走。
明明婚事都定下了,小姐卻堅持要下人們在今天之內,將樂平縣附近所有寺廟都拜過一次,以保佑她的姻緣……小姐還真是會為難人吶!
走著走著,李春絮整個人開始熱得發暈,連腳下有塊不小的石頭都沒發覺,就這樣硬生生的被絆倒。
「啊—」
「小心!」
在倒地之前,她依稀聽見一聲耳熟又好聽的嗓音,讓她忍不住睜開因為害怕而閉上的雙眼。
咦?她沒摔著啊?
她納悶的看看自己,再轉向那具擁著她的溫暖軀體。
才一抬頭,就立刻跌入兩泓深潭中。
「龍公子……」她小聲的喚著,小臉漲得緋紅,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看著他那雙含笑的眼瞳。
又、又遇上了!這是茶肆裡那些說書人說的「有緣」嗎?
啊啊!她怎麼能這樣想?「緣份」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發生在她這種小丫鬟身上的。也只有像小姐那樣的名門千金,才有資格和龍公子有緣份吧!
心底有些悵然,但她也沒時間去深究那份惆悵感,因為她聽見了懷峰寺緩緩敲響的鐘聲。
「糟了!」她立即掙脫他的懷抱,趕緊撿拾散落一地的祭品。
她快要趕不上小姐指定的祭拜時辰了!
「妳沒事吧?」龍君昶也跟著蹲下身幫她收拾,「這麼重,難怪看妳提得很吃力。」
沒空跟他多說,李春絮收完東西之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提著籃子,大步就要往懷峰寺跑去。
「等等!」他一手拉住她,溫柔的說:「妳要進寺裡?我幫妳吧。」
「可是……」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她就發覺腳下一空,被人攔腰抱起,迅速的穿過寺前小道,來到懷峰寺的大門,快得讓她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
「瞧,很快吧?」龍君昶在寺門前輕輕的將她放下,並把提籃還給她。
「……謝謝。」瞪著他,李春絮發覺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方才被嚇到抑或是看見他笑容的緣故。
「我在外頭等妳吧!」撩起衣角,他在寺前的台階坐了下來。
「你……要等我?」
瞧她一臉吃驚,龍君昶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這樣等一下才可以幫妳提東西。」
「不必勞煩公子。」李春絮搖搖頭,一臉受寵若驚。
她還頭一次聽見有人要幫奴婢提東西的。而那個奴婢還是她自己!
「一點也不麻煩,我也準備要下山了。」
李春絮默默的看著他粲笑的臉,才轉身走進懷峰寺。
等她出來,他應該就因為熬不過毒日頭先走了吧?
從來就只有她等人的份,可沒有人說過要等她,更何況,這天氣如此熱,他又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他應該知道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才對,沒必要對她這麼好的。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樣,都無視她的存在,或隨意使喚她,她大概還比較能適應一點吧……
這樣想想,她還真是天生奴婢命,就連有人對她好,她都不太習慣。
記憶中,就連把她賣掉的親生父母都不曾對她好了,而他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不是嗎?
思緒不停地受到干擾,李春絮在跪拜神明時腦中還不斷浮現龍君昶的臉孔,害她把求籤的對象說成自己和他,直到拿了籤後才發現。
「上上籤吶!」寺裡解籤的師父笑道。
「呃……」她是不是應該回去重新再求一張?
「會是一段好姻緣。」已上了年紀的老師父看她滿臉漲紅,慈眉善目的說著,雙眼中透著洞悉的了然。
「好……姻緣?」不是吧!她和龍公子?
李春絮無言的回頭看了看那尊高高在上的菩薩金身,裊裊香煙中,依稀可見菩薩微微的笑著。
是錯覺吧?一定是因為今天天氣太熱才讓她有這種錯覺的。
那她現在還要再求一次籤嗎?萬一替小姐求到的籤不好……算了,就拿這張籤回去交差好了,反正她不說,小姐也不會知道。
「我幫妳提吧。」
才出寺門,溫和有禮的聲音隨後響起,且有人很順手的就替她接過提籃。
李春絮呆愣地看著眼前俊笑的臉。
他真的在等她呢……「謝謝。」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她的心裡還是覺得很不踏實。他到底為什麼要等她,還幫她提東西、陪她下山?
「龍公子,你……」原是要問的,可是話到舌尖又嚥了下去,生怕他給的答案會是自己自作多情。
說不定他只是順便而已,她一個小小奴婢,哪來那麼多風花雪月的想法?
「叫我君昶就好,怎麼了?」龍君昶低頭看看嬌小的李春絮,眼底有著寵溺。
方才他要下山時,就見她「拖」著竹籃,瘦小身軀幾乎要承受不住,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看得直心疼想幫她分擔一點重量。
沒有想過會又遇見她,但再次不期而遇,心裡的喜悅似乎又更深了些,就連這兩天和杜彥一塊調查事情的無趣都被他給暫時扔一邊去了。
嘖,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哀怨。
他離家就是不想每天勞心勞力的過日子,誰曉得盤纏用盡,不得已只好投靠以前的同窗好友,結果那傢伙一口答應要收留他,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淨是要他做些得東奔西走的事……
不過幸好,在這裡遇到她,這倒讓他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原本還在想著要不要半夜偷偷跑去找她的……可又覺得有些唐突。
大概因為家裡都只有兄弟的關係,加上初見面時又看見她哭得淒慘,才忍不住想把她當成自家小妹好好照顧一下……咦?小妹?對呀!他之前怎都沒想到?
他可以認她為義妹呀!這樣就可以帶她回龍家堡,她就不必待在王家受罪了。
「沒、沒什麼,只是好奇你怎麼會上山來,也是來拜拜的嗎?」或者,是來求姻緣?
懷峰寺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寺裡的姻緣籤十分靈驗。
靈驗……多半是假的吧,她剛剛求到的籤看起來就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說不定寺裡的籤為了吸引香客,全都是「上上籤」呢!
想是這樣想,但小臉蛋還是忍不住泛紅,李春絮更覺煩惱。真是的,打小就不容易臉紅的,怎麼一遇到他,就頻頻覺得害羞?
「不是,只是受人之託,來山上瞧瞧。」龍君昶隨口回道。
一個月前在淮陽山上兜轉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現在因為受杜彥所託才又上山來看看,也更加深了他心裡的疑惑—
這麼大的一座山卻連隻飛鳥都沒有,豈不是太詭異了?
「瞧什麼呢?這山裡除了樹和野草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東西了。」李春絮滿眼疑問。她可看不出這山上有什麼東西可以看的。
「也對。」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我上來瞧些什麼。」
「他……錦繡坊的大當家?」
上次就看見他和錦繡坊的大當家像朋友一樣有說有笑的,她才更加確定他出身不凡,跟她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是呀,妳知道他?」
「不是很清楚……」口氣顯得有些遲疑。
樂平縣裡人人都說,錦繡坊的大當家是個喜愛刺繡的娘娘腔,而且還是喜歡男人……龍公子,不會就是杜當家喜歡的對象吧?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抬眼瞄著他。
他生得真好,要說會被錦繡坊大當家喜歡上,那也不是沒有可能……那他呢?他也喜歡男人嗎?
「不清楚也沒關係,那傢伙老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妳以後要是看見他,就躲遠一點。」
李春絮聞言,再度向他撇去奇異的一眼。
自她的眼神看出端倪,龍君昶笑問:「覺得我的說法很奇怪嗎?」
「……也不是。」
「我和他從小就一起在瀛州書院求學,一直到幾年前各自回家,但都還有書信往來,那天……就是,咳,我不小心吃了妳的晚飯那天,我才忽然想起那傢伙就住這附近,可以投靠。」
「書院……是追求學識、考取功名的那種書院?」李春絮好奇的插話。
打小就沒離開過樂平縣,「書院」這詞,她只聽說書人說過。
「呃……是那種書院沒錯。」他緩緩的眨眨眼,「可是我們沒去考取功名。」
「難怪你們感情這麼好。」
「誰跟他感情好了?」龍君昶小聲的咕噥,見她一臉興味的瞧他,才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嘛!今日他幫我,下回我幫他,再加上又是老朋友了,難不成他還能拒絕讓我投靠?」而且那個「下回」還來得該死的快!
瞧他現在不就得為了杜彥四處奔波?
「你也有需要人幫的時候啊?」李春絮頗覺訝異。
她還在想,依照他那天所「展現」的驚人絕技,應該是可以過得很愜意才對。
「每個人都會有的。不然我就得露宿街頭、挨餓受凍了。」
「看起來不像……」
「不像什麼?」
「……」自然是不像會挨餓受凍的人呀!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他一身上好質料的白衣,還是讓人能輕易看出他非富即貴的出身,這樣的人哪可能挨餓受凍?
可是,他那時候是跑到府裡偷東西吃……啊!難道他是個家道中落的少爺,所以才淪落至此?
真可憐……李春絮在心底嘆息。
一陣清風迎面吹來,拂過她的面頰,帶來一陣清涼,卻也同時將她手中那張沒有握緊的吉籤給吹走。
「我的籤紙—」
李春絮驚叫出聲,趕忙往籤紙被吹至草叢的方向跑去,龍君昶則立在原地,含笑看著她活蹦亂跳的背影。
她跑的速度其實挺快的,不過,就一張籤罷了,值得她這樣去追嗎?
「啊—」
忽然聽見她的叫聲,他心下一緊,丟下提籃便趕到草叢間,卻已不見小丫頭的人影。
「姑娘?」龍君昶大聲喚著,不停在草叢中來回奔走,卻一個不留神,雙腳踩空,讓他掉進個黑漆漆的洞窟中。
有埋伏
這是他掉下洞窟前的第一個念頭,但也來不及多想,人就像顆蹴鞠般一路滾了下去。
 
好暗!
龍君昶撐起身,痛得齜牙咧嘴,渾身骨頭像散了架般的疼。
「龍公子,是你嗎?」在黑暗中,那聲細微帶顫的嗓音,顯得特別脆弱。
他循聲望去,果然看到淚流滿面的小丫頭。
洞窟中因為陽光照射不到而一片漆黑,但對於龍君昶這種練家子來說,根本無礙於他視物。
「龍、龍公子……」李春絮想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她壓根看不見對方在哪裡。
「別怕,我在這。」龍君昶見狀,趕忙過去扶她起身。
「龍公子—」
「君昶,叫我君昶就成了。」他打斷她,鷹般銳利的雙眼不停打量著四周。
「君、君昶。」此刻也管不了什麼禮教了,她緊緊抓住他強健的手臂,不住地發抖,「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明明只是要撿那張籤紙而已,怎麼莫名其妙的就摔到這種鬼地方?
她只記得那時她腳下踏空,等她回過神來,就已經處在一片黑暗中了!
「別怕別怕,沒事的,這裡不過暗了點而已!」發覺懷中人抖得挺厲害的,他安撫的拍著她的背,輕聲哄道:「我會一直陪著妳的,不用怕了。」
看她不安害怕模樣,他的心也跟著發緊,有種莫名的抽痛。
即使身邊有他陪伴,可李春絮還是忍不住哽咽。
自從小時候被小姐關進地窖整整兩天後,她就開始害怕這種黑到什麼都看不見的地方了。
「乖乖乖,別哭……呀,我想到了,我懷裡有火摺子。」
他腦筋動得飛快,迅速的取出火摺子吹亮,霎時之間視線明亮不少,他笑著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她小臉蒼白,心頭不免一擰。
見到火光亮起,李春絮才鬆了口氣,可一見自己竟然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連身體也跟著貼上去,小臉一紅,就想要放手。
「對、對不起。」
「幹麼道歉?妳又沒做錯什麼。」他哭笑不得,倒也不怎麼避諱地攬住她後退的身子,柔聲安撫的同時,也打量著眼前的景象。
記得方才滾進來時,這洞穴的入口極窄,只容一人通過,但現下透過火摺子來看,他們所在的地方卻十分寬敞,而且不是洞穴的最底部,恐怕別有洞天。
「龍……君、君昶,我們要怎麼回去?」李春絮蚊吟聲似的問著。
勘查地勢一陣後,龍君昶指著兩人後方一個極為狹窄的傾斜洞口。「我們似乎是從那地方掉下來的。」
那洞口離地面約三十尺,就算他可以跳上去,但是依照剛才滾下來的狀況,他壓根無法使用輕功帶著她上去。
「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一看他臉色凝重,李春絮不禁又哭喪著臉。
嗚嗚,不會吧?她不想死在這麼恐怖的地方……
「也不見得呀!」龍君昶立即堆著笑,拍拍她愛胡思亂想的小腦袋,「前面似乎有路,咱們就往前走,說不定可以找到出口。」
「真、真的?」李春絮望著那個黑乎乎的洞口,心下有些害怕。
「或者妳在這等我回來,我去看看?」知道她害怕,他遂提議。
「不,我也一起去!」她趕忙搖頭。
她可不要獨自留在這裡!
「那就一起走吧。」牽起她有些冰涼的小手,他朝那條看似沒有盡頭的洞穴走去。
「啊!」
才要邁出步子就聽見她的叫聲,龍君昶忙回頭。「怎麼了?」只見小丫頭淚眼汪汪的和他四目相對。
「我、我腳扭了!」嗚嗚,可別把她丟在這裡呀!
「扭著了?」他將火摺子交給她,並小心地扶她坐下,「我幫妳看看。」
「謝謝……」
龍君昶細心地替她脫鞋,並仔細的審視她的腳傷,李春絮心跳如擂鼓,尤其當他溫暖的大掌撫過她的腳背時,更讓她忍不住輕顫。
「妳會冷嗎?」他不由得皺眉,語帶關切的問。
「不、不會!」她紅著臉,趕緊搖頭,並移開視線,不去看那雙握住自己纖足的大掌。
從他的手心傳來一股溫暖,那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以前也不是沒受過傷,可是始終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縮在角落等待傷口癒合,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有人呵護著……
「我是不是弄痛妳了?妳別哭、別哭啊!」
聽見他焦急的叫喚聲,李春絮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流了滿臉的淚水。
「別哭呀!我會輕點的。」他拉起衣袖溫柔的替她抹去淚水,「等等我先背著妳走吧。」
「你要……背我?」淚眼裡帶著詫異。
「妳的腳暫時不要走動會比較好,才不會傷到筋脈。」他給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李春絮沒有出聲,默默的任由他將她扶到背上。
「姑娘,那我們要走嘍。」龍君昶背起她,邁步之前還不忘提醒。
「……李春絮。」
「嗯?」他不解的回頭,卻發覺怎麼也看不見對方的表情,於是作罷。
「我叫李春絮。」臉埋在他背上的她輕輕啟唇。
「李春絮?」龍君昶輕聲唸著,「很好聽的名字。」
「這是被賣進王家之後小姐取的,本來叫什麼已經忘記了。」她很小聲的說。
「真想不到妳家小姐也能夠想出這麼美的名字。」他還以為那位王家千金只懂得風花雪月、為難下人呢!
「那是因為我剛好在春天時進府,府裡的柳絮飄得到處都是。小姐說我像柳絮一樣卑賤,所以乾脆叫春絮就成了。」李春絮笑了出來。
小姐才沒有那分雅思替她想個好名字咧!
「我倒覺得春絮這名字好,春天的柳絮,聽來就讓人覺得詩情畫意。」龍君昶聲音含著笑意,「春天要是不飄柳絮,那還叫春天嗎?」
看著他的背頸,她心裡充塞著溫暖。「……你真會說話。」
「我只是說出心裡話而已。」
「謝謝。」李春絮低聲道,而後又將頭輕輕靠上他寬闊的背。
能認識個這麼與眾不同的公子,對她而言,還真是奇妙的際遇。
不管這是鏡花水月,還是南柯一夢,就讓她暫時沉浸在這種被人照顧的關懷中吧。
只要今天,就只有今天。
她想,只要有這短短的回憶,就讓她到老都覺得人生值得了……
感覺到背上人有半晌沒有動靜,龍君昶體貼的說著,「妳要是累了,先趴著睡一下。」
「我……不累。」李春絮搖搖頭,「我們要走多久才會到盡頭?」山洞前方一片黑乎乎的,讓人看不清楚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底。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裡應該是淮陽山的腹地,照理說不會太長才是。」他邊說邊觀察四周壁沿,發覺牆上滲出許多水珠,愈往裡走,水珠便愈多。
「好像愈來愈涼了!」李春絮覺得有些冷。「還有奇怪的味道。」
其實她剛剛就聞到奇怪的味道了,只是到了這邊,味道似乎益發濃重,也更臭了!
「這附近有暗河吧!」感覺到前方有微弱的風吹來,龍君昶面露喜色。「看來我們找到出口了!」
興奮之餘,他也沒有忘記那股讓他覺得奇怪,也從沒聞過的怪味道……
看著前方一片漆黑,雖然不明白他從何判斷找到出口的,李春絮心底還是鬆了口氣。
畢竟,他沒理由騙她,一旦他們可以出去,就不必死在這個黑漆漆的山洞裡。
但,為什麼心裡又有些不捨……他的背,真的好溫暖好溫暖……
愈往前走,風吹的感覺就益發明顯,這讓龍君昶不由得加快腳步。
等等!這是什麼?加速疾行的他忽地停住,往腳邊看去。他這一動作,李春絮也跟著拿起火摺子順著他的視線照去—
「哇啊—」
不看還好,一看她便死死抱住龍君昶的脖子,大聲的尖叫起來。
第四章
「她一直在吐,你請的蒙古大夫到底有沒有用?」
「興許是受到驚嚇,吐一吐就沒事了。」
「可是她吐了整晚,還高燒不退,這算正常」
「尹兄,你別一直在這兒吵,大夫都沒法專心下針了。」
「……不是說只是受到驚嚇,為什麼要下針?」
在意識矇矓中,她一直聽見有人低吼著,用著她很耳熟的好聽聲音。
那煩燥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的關心。
可是怎麼會呢?不應該有人關心她才是啊,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奴婢,關心她,不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麼樣,等她醒來,有力氣說話時,她一定要親自跟他道謝……謝謝他關心她,呵。
「這位姑娘在笑呢!」瞄著床上的病人,杜彥驚奇道。
龍君昶趕緊坐到床邊,執起她冰涼的手,輕聲喚著,「春絮?」
「尹公子,這位姑娘還在昏迷中,你這樣拉她的手於禮不合……」
「要你多事!」龍君昶瞪了年輕大夫一眼,「她什麼時候才能醒?」
「很難說。」年輕大夫沉吟著,「或許等會就醒了,也或許要明天—」
「你這膿包!」他氣極,正想繼續大罵,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兒之後,又及時忍住,「你就不能給個確切的時間嗎?」
「不能。」年輕大夫因為不斷挨罵,臉色也好看不起來了。
「好了,尹兄,就讓大夫先回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杜彥勸道,並示意總管將大夫帶出去。
龍君昶冷哼,雙眼仍憂慮的盯著小臉慘白、毫無生氣的李春絮。
「我還是頭一回瞧你緊張成這樣。」待人都散了,杜彥隨意揀了張椅子坐,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好友以及……兩人交握著的手。
還說不是紅粉知己?不然這手……是握假的?
「我只是擔心。」龍君昶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有什麼差別?杜彥翻翻白眼腹誹,隨即正色看向他,「龍兄,你們在洞裡究竟看到些什麼?」房裡已無其他人,就不用再演了。
「……發黑發臭的動物遺骸。」
事實上,要不是他還有鎮定自持的能力,大概也會像小丫頭一樣大吐特吐吧!
「就這樣?」杜彥皺眉。
「滿地都是。」他冷冷的強調,「從出口到洞內近百尺,堆滿了屍骨,各種動物都有。」
「……」本來還不覺得什麼,這下杜彥不覺冷汗直流。「難怪這段日子以來,淮陽山上什麼動物都沒有,原來是跑到山洞裡去集體自盡了。」
「你何時聽說過動物會集體自盡的?」這什麼結論啊?「牠們是被毒死的!」
屍體的顏色黑得不正常,還有異樣怪味,絕非單純的屍臭。
「毒死……」杜彥沉吟了會,「等等我們再到那洞穴去看看?」
「我要等她醒來。」龍君昶眼也沒抬的直接拒絕。
聽他這麼乾脆的回絕,杜彥的眼又好奇地溜回李春絮臉上。
「龍兄,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可我記得,你們認識的時間似乎不久……」約莫只有一個月不是?
「有緣吧。」龍君昶淡淡答道:「她就像個小妹妹一樣,我多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杜彥一臉古怪。「小妹妹?」
他就不會這樣照顧同族的妹妹,起碼不會這樣牽著對方的手,守在床前呀!
這傻子到底有沒有點自覺?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龍君昶不滿的掃去一眼,「我打算認她做義妹。」
「義妹?你確定?」
「廢話!」受夠了好友的刺探目光,他不想再搭理,「該跟你說的我都說了,你可以滾出去了。」他指的,是淮陽山上的情況。
遭人一吼,杜彥也不以為意,聳聳肩,便起身走人,「好吧,那今晚乾脆我自己一個人去山洞裡瞧瞧了。」
在他要踏出房間時,龍君昶適時插了句,「你可以先上陳家看看。」
「陳家?」
「那些屍首上蓋滿了白鹽。」
白鹽的販賣與購買皆須領有牌照,若是尋常百姓,購入的數量則頗受限制,那些白鹽少說也有百來斤以上,要不是鹽商,哪有那能力購入那麼多鹽?
鹽商陳家嗎?
杜彥臨去前,又回首瞧了兩人交握的手一眼……嘖,他倒覺得自己現在對這兩個人的好奇大於對其他事了。
 
微微呻吟一聲,李春絮緩緩的睜開雙眼,眨了眨。
這是哪裡?不是府裡的傭人通舖呀!
「妳醒了。」溫文嗓音中帶著些許倦意,龍君昶端著藥湯坐在床沿,看著李春絮,眉眼間淨是擔憂,「妳還好嗎?」
「我……」看了他一眼,她立即憶起在山洞內看見的恐怖景象,忍不住又張口欲嘔。
龍君昶見狀,趕緊放下湯藥輕輕撫拍著她的背,好半晌才道:「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李春絮皺眉點頭,儘管她覺得胃裡的東西都已經吐光了,但一想起那些畫面,還是令她作嘔。
「先喝藥吧。」他將藥湯端到她面前細心吹涼,打算餵她。
「我、我又沒病。」瞪著黑乎乎的藥汁,李春絮一點也沒有乖乖喝藥的打算。
「妳昨晚發高燒呢!」龍君昶柔聲勸道:「也許是嚇著的關係,把藥喝了對身體比較好。」
「不、不要。」她孩子氣的撇過臉,不看他還有那碗湯藥。
她最討厭喝藥了!喝了之後滿嘴的苦澀,好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的人生有多悲苦一樣。
「喝完藥會舒服些的。」他輕輕撫著她的頭髮,「不然等一下喝完藥,我拿糖給妳吃?」
偷偷地瞥向他,她期期艾艾的問道:「……什麼糖?」
她長這麼大,就只有在父母把她賣掉的那天吃到一支糖葫蘆,還是弟弟掉在地上才給她吃的……不過,那甜甜的滋味,她到現在都還牢牢記著。
「妳想吃什麼糖?」龍君昶反問。
他自然瞧見她在聽見糖時,眼底閃過的那抹光彩。看來要哄她吃藥,應該是不難了。
「糖葫蘆。」李春絮很小聲的說。
「好,就糖葫蘆。」爽快允諾,他將藥碗交給她,「那妳乖乖喝藥。」
「你……真的要買給我啊?」李春絮不確定地再問,見他頷首,又小聲問:「可是,你不也跟我一樣很窮了嗎?」想起他一個月前,還曾淪落到上王家偷東西吃,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錢買糖葫蘆?
沒料到她有此一問,龍君昶很明顯的怔住了。
他的確不能上龍家堡的錢莊去支領銀兩,最近則因為吃的、用的都是由杜彥負責,所以他也沒想過沒錢該怎麼辦。
不然,先跟杜彥借一下好了,那傢伙應當不會介意。
「唉!算了,你別這麼麻煩還買糖給我。」看他不語,以為自己說中他的傷心往事,李春絮趕緊一鼓作氣的將藥汁飲盡。
噁—真苦!
「等會我們上街買糖去。」龍君昶接過了空碗,瞧她苦著一張臉,不禁覺得有趣。
「都說不用了,我剛剛開玩笑的。」她急急搖頭。
光是藥錢就是一筆開銷了,她哪還好意思真的跟他討糖吃?
從她表情的變化,龍君昶心裡明白她改變主意的原因,不覺輕笑。
這丫頭看起來大剌剌的,可也懂得替人著想呢。
「對了,這裡是哪裡?現在又是什麼時候了?」李春絮突然想起小姐交代的祈福任務,臉上一慌。
「這裡是杜府。現在是十七早上。」
「十七?」她瞪大眼,「那我睡了一天?」
「是啊。」
李春絮臉色一青,抱頭大叫,「慘了慘了!我一晚都沒回去,小姐肯定會氣炸了,老爺也會以為我要偷跑的。」
這下想不挨揍也很難,偷跑被抓回去,會被打斷手腳丟進古井淹死的啊!
「別慌。」他拉下她的手,柔聲說:「我陪妳回去,向他們解釋妳是因為受傷才沒辦法回去的,如何?」
「可是、可是……」她滿臉淚水,「小姐要的詩籤我也弄丟了,她不會放過我的!」
「那就別回去了。」龍君昶委實捨不得她哭得淒慘的模樣,「我請杜彥幫個忙吧。」
「別回去……」聞言,她怔怔望去,「不回去我能上哪裡?」
自從被賣進王家之後,她把那裡當成家了,除了小姐說要和陳公子私會那回,她曾動過逃跑的念頭,就真沒想過要離開。
「當然是跟著我那好兄弟了!」
杜彥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入,讓在床邊的兩人皆是一愣。
「說什麼你!」龍君昶不悅的低聲斥喝。
他這樣說,萬一讓春絮誤會他有什麼不良企圖還得了
「我有說錯嗎?」杜彥一臉無辜的對上好友責難的雙眼,再笑咪咪地看向李春絮,「李姑娘,我已經差人上王家去說了。」
「啊?」
「很快,妳就不再是王家的丫鬟了。」杜彥搖著扇子,胸有成竹。
「那以後我要怎麼辦?」她有些茫然。
當慣了人家的丫鬟,突然跟她說可以不必再當丫鬟,她的心裡是有竊喜,但是更多的,是擔憂啊!
「別怕,有我。」龍君昶握住那隻小手輕聲道。
「可不是?有龍兄在這,妳的確可以不用再擔心其他事了。不過龍兄,接下來……該你擔心自己了。」杜彥以扇掩去嘴邊笑意。
「什麼事?」龍君昶皺眉看著好友那打算看戲的笑容。
「龍家的人到了,現在正在廳外等你呢。」杜彥眨眨眼,依然是那副無辜到欠揍的口吻。
 
「二少爺,大少爺要屬下問清楚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恭立在廳下的黑轅面無表情的看著坐在椅上的龍君昶。
「我說黑轅,幾個月不見,你還是一臉陰沉啊!」龍君昶撇撇嘴,不太高興的問:「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二少爺的坐騎黑風在離樂平縣不遠的小鎮被找到,所以我們猜想二少爺應該就在附近。」黑轅依然面上不興波瀾,只是眼底多了絲笑意。
龍君昶冷哼了聲,沒再多說什麼。
當初將黑風寄放在小鎮客棧,就是不想因為帶著牠被龍家堡的眼線發現他的行蹤,哪裡料到……
唉,也不全然如此,他最大的失誤就是在樂平縣這地方待得太久,久到讓龍家人可以循線找來……敗筆啊!
「另外,昨晚被二少爺罵『膿包』的大夫是三少爺在江湖上的至交。」
所以說他昨晚被罵之後,就立刻通知錢莊分行,讓他們可以順利逮人。
那大夫和杜彥少爺也是好友,所以二少爺這次會被找到,只能說是他自己誤交匪類,怨不得別人。
「那個庸醫!」龍君昶咬牙切齒,「下回再讓我見到他,非打斷他的牙不可!」
「二少爺,您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假裝沒聽見他咒罵,黑轅正色問道。
「我有說要回去嗎?」他一臉不滿的反問。
「二少爺不回去?」
龍君昶斂眉不耐煩的說:「我打算在這兒訪友直到過年,你回去就跟大哥這麼說。」打死他都不要回去看帳本!
「大少爺也料到二少爺會這樣說了。」
「既然大哥都料到了,那你就快滾回去。」省得礙他的眼!
「大少爺說,若二少爺打算在樂平縣久留,那麼杭浙一帶的錢莊、客棧、船行帳冊就一律送至此處,由二少爺過目。」黑轅十分平靜的轉達。
「你、說、什、麼」
 !龍君昶手邊茶几十分不幸的裂為粉末。
 
龍家堡主要經營北方的畜牧生意,近年來,更將觸角伸至各行各業,只要有利潤,就不難發現龍家插足的痕跡,也難怪龍家堡被譽為天下第一堡。再加上前陣子當家龍君昊娶了個公主之後,龍家的聲勢更是扶搖直上,就連遠在杭浙的居民,都能認出龍家堡的徽章!
也因此,樂平縣裡來了位龍家二少,聽說還要在縣裡買宅定居,著實成為縣民閒聊的熱門話題。
「龍家堡的二少爺啊……」李春絮站在龍君昶暫居的廂房外,手裡端著蓮子湯正猶豫要不要進去。
聽杜公子說,這幾天他好忙好忙,所以在她病癒可以下榻之後,就沒再見他出現了。
為此,她心裡很失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傷。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幫她恢復自由之身,不必再回王家去。這兩天她也替自己的未來想了很多,既然不用再當奴婢,她可以在縣城外租間小屋住下,然後找一份差事來做。
只是,這樣一走……他的恩情她可能沒有辦法再報答了……
「李姑娘,二少爺請妳進去。」
屋裡的黑轅陡地出聲,嚇得李春絮差點沒把手上的托盤給掀了。
「謝、謝謝。」向他道了聲,她端著托盤,心不在焉的踏進廂房。
他都忙到沒時間見她了,那她現在過來,豈不是打擾他了?
「春絮,都來了幹麼還待在外頭?」一見著她,龍君昶立即放下帳冊繞到她身旁端詳。「妳今天氣色不錯。」
「沒……本來在想要不要等你忙完,可又擔心湯涼了。」解釋完,她又答道:「大夫開的藥很有效。」
呿,那個庸醫!龍君昶心裡嘀咕。
「你……」李春絮打量著他片刻後,眉頭不知不覺就攏了起來,「你看起來好糟。」
頭髮有些亂,顎上也冒出許多鬍鬚,雙眼下方還有淡淡的黑影……這樣看著,她都覺得有點……心疼。
他這幾天都沒睡嗎?
「真的很糟呀?」接過她遞給他的蓮子湯,龍君昶十分優雅的吃著。
誰叫他有個沒良心的大哥!
「你不休息一下嗎?」見他喝完蓮子湯,就要窩回書桌前看帳冊,李春絮忍不住問道。
「我就快把這些帳冊看完了,然後我們一起上街買糖葫蘆。」他笑著看向一臉擔心的她。
他才不要年紀輕輕就被淹沒在家業中,他要自由自由自由!
可是最近黑轅實在盯得很緊,讓他一點偷溜的機會都沒有,嘖,大哥還真小心眼。
李春絮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靜靜看著他審視帳冊的側臉。
他專注的神情,和他笑的時候一樣好看。
要是她能替他分擔一點辛苦就好了,可是偏她什麼都不會。
思緒不由得飄回剛才她到廚房要端蓮子湯時,聽到的閒話……
「妳聽說沒?少爺從王家買過來的丫鬟,據說是要送給龍二少的!」
「當然聽說啦!」婢女的口氣酸溜溜的,「少爺怎麼就沒想到讓咱府裡的丫鬟去伺候龍公子?」
「就是,居然讓個來路不明的丫鬟搶到這好機會!」
幾個女人就在廚房裡大說閒話。誰都想麻雀變鳳凰呀!可這樣天大的好事竟讓一名外來的婢女給搶走了,怎能不叫她們氣得捶胸頓足?
丫鬟們妳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全然無人注意站在廚房外邊的她。
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狀況,她也只好先守在廚房外,等著她們離去。
她確實是有些好運氣的。
不然,怎能遇上龍公子,還託他的福得以離開王家?
甚至,那天他還當著她的面燒了賣身契,讓她恢復自由之身。
她問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只是笑而不答,真是個善良的人啊……
「想什麼,這麼入神?」
一回神,就見龍君昶一臉笑意的站在眼前。
「你……看完了?」李春絮瞄了眼成堆的帳簿。
「嗯。」他點頭。這幾天他幾乎日以繼夜的趕著把帳冊問題處理好,就是想有多一點時間陪她……
「辛苦你了。」她柔聲說道,順道拿起自己的帕子,替他拭去臉上的細汗。
「謝謝……」龍君昶微愕,但表情不動,任由她替自己擦汗。
仲夏時節,天氣燥熱,就算靜靜坐著也容易出汗,可怎麼她的手一揮,彷彿一片火浪擦過,讓他更覺燥熱難耐?
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香氣,不靠近,很難聞見,而眼下他倆的距離又是如此接近……近到,他一吸氣,胸腹中就充滿她的氣味。
他這是怎麼了?
「好了。」細心擦乾他臉上汗珠,李春絮笑道:「你要不要睡一會?」
其實剛剛,她最想做的不是擦汗,而是替他將眼下的黑影抹去。
「睡一會?」龍君昶納悶,「我們不是要上街買糖葫蘆?」這可是他親口答應她的!
「可是我聽杜公子說,你已經忙好多天了!反正糖葫蘆也不急著現在買,你先睡一會吧!」她現在,只想看到他好好休息。
「那妳呢?」
「我?」她眨眼,誤解了他的意思,「我現在每天都睡得很飽呢!」也吃得很飽!
龍君昶不覺輕笑出聲,「那妳等會要做什麼?」
「等會?」她很認真的想了想,「我想去繡坊瞧瞧。」
去看看能不能在繡坊找份差事……
「繡坊?」他訝異地張眸,「妳要買繡品?叫杜彥讓人送來不就成了?」
「不是啦!」她趕緊搖頭。「我沒有要買東西,你可別再叫杜公子送東西給我了。」
前天她一下床,就瞧見杜公子叫人送來的幾套新衫,還有許多配飾,差點把她給嚇傻。
她明明就只是個身份卑微的丫頭而已。
「妳不喜歡那些新衣服?」
「當然喜歡呀!」她嚴肅的看著他,「可我總不能平白無故收別人東西吧?」
龍君昶有些難過的扁扁嘴,「我在妳眼中算『別人』嗎?」
「噗哧!」他怎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由於怕傷了他脆弱的男兒心,她只好止住笑意,暗自深呼吸了之後才開口。
「我已經欠你很多了。」
光是賣身契的恩情,她就還不起了!
「什麼欠?」他敲敲她的額頭,「我又沒有要妳還。」
「為什麼?」
她真的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願意對她這麼好?難道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思嗎?
她可以在心底,偷偷這樣期待嗎?
即便她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妳就像我妹妹一樣呀!」真是傻丫頭,這還用問嗎?
「妹、妹妹?」聞言,李春絮吃驚的瞪著大眼睛看向他。
他、他、他當她是「妹妹」?
「是啊。」他點點頭,「我只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從小和他們打架打到大的,也沒有過照顧妹妹的經驗,不過我想,有妹妹,應該就是像現在這樣吧?」
想把好的東西送她,看她露出笑容,這樣,他也會跟著開心。
「你……把我當妹妹?」這個打擊令李春絮眼中神采完全退去。
原來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還以為他至少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
「是呀!」龍君昶渾然未覺她的異樣,逕自說道:「春絮,我認妳做義妹吧!以後,就讓我照顧妳,如何?」
不知道為什麼?想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念頭很自然的就在腦中形成。
「義妹?」她笑得比哭還難看的咀嚼這個稱呼,半晌抬起頭,很堅定的看著他的眼,搖頭道:「我、不、要!」
第五章
原來,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不過把她當成妹妹而已,那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好愚蠢啊—
李春絮有些難堪的抱住腦袋,很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乾脆找個都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過生活好了!
「妳還好吧?」
「啊?」聞聲,她馬上抬頭,一張熟悉面孔躍入眼底,「孫大夫。」那個病中時常來看她的大夫。
「好像很煩惱的樣子?」孫易笑著回望這個害他被人罵「膿包」的小丫頭。
「沒、沒事。」李春絮趕緊搖頭,朝他福了福身。
瞧她不欲多說,孫易只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又揚揚手中的藥簍,「可以幫我個忙嗎?」
「咦?」
「我得把這些藥材分類切磨,沒個幫手實在忙不過來。」他很無害的笑笑,「聽說妳現在是自由之身了?那麼,有興趣來幫我做事嗎?」
「我、我嗎?」她懷疑的看著他,「可是我什麼都不會耶!」
「不要緊。」
孫易唇角依舊維持著上揚的弧度。反正他的本意也不在於她能否幫上忙。
倒是這樣做,可能很快就有好戲可以看,但不知道會不會等很久就是了。
呵,希望那個龍君昶別讓他失望才好。
 
一陣陣夜風輕輕吹拂著大地,少了幾許炎夏的霸氣,一白一藍兩道身影,正半臥在杜家屋頂上,把酒邀月。
「我有說錯什麼?」龍君昶趁著對龍家杭浙一帶的商行做完指示的空檔,拉著好友一塊喝酒。「她為什麼不答應?」
杜彥以扇掩住自己的笑臉,不讓好友看見自己的表情,「大概是她不想你當哥哥吧。」
不得不說,這好友的遲鈍還真是驚人啊!
就連只見過幾面的孫易都能看出他對李春絮不覺流露的感情了,怎麼當事人自己不曉得,還想認作妹妹?
「為什麼?」龍君昶不解。
他們相處得很愉快啊!每次只要看到她,他的心情就會莫名其妙的好起來,要是做了義兄妹,就可以永遠一起生活了不是?
「那你為什麼會想認她做義妹?」杜彥翻了白眼反問。
龍君昶認真的想了半天,不是很確定的回答,「有緣吧!」
他只知道,不想再看到她無助的任人欺凌,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與她結拜,有了龍家堡做靠山,看誰還敢欺負她。
「你跟我府裡其他丫頭就無緣?」杜彥涼涼的丟下一句。
「又不一樣。」不懂好友怎會扯到其他人身上,龍君昶皺眉。
雖然就連他也解釋不清,但在他心裡,春絮的確是很特別的存在。
活了二十幾個年頭,還是第一次有個女子的身影可以進駐他的心中……
他忘不了她哭得像隻花貓的小臉,那雙慧黠靈動的眼珠綻放光彩時,總讓他忍不住想滿足她一切的願望,還有替人著想的一面,也讓他疼惜……
「孫大夫,謝謝你還特地送我回來。」李春絮軟綿綿的聲音飄進龍君昶耳中,讓他分神往下瞧去。
因為角度的關係,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卻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愉悅。
至於那個立在她身邊的礙眼木頭……
「那個庸醫!」他咬牙切齒的飛身縱下,完全沒發覺身邊好友已經摀著肚子無聲的狂笑著。
故作詫異的嗓音微揚,孫易勾唇微微一笑。「原來是龍家的二少爺啊!」
「你有事嗎?」龍君昶瞪著他,很想將那笑容打掉,只是礙於李春絮也在場,實在不便有所動作。
這傢伙也是害他被大哥人馬找到的幫兇之一呀!而且,他居然還敢誘拐他的春絮?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
他的春絮……唔—他的……
腦中忽然有道念頭出現,可是龍君昶不及深思,就放任它一閃而逝。
「也沒什麼。」孫易聳聳肩,瞄了眼躲在屋頂偷笑的杜彥,說:「只是恰巧碰到李姑娘,請她幫忙些事情罷了。」
「既然沒事,那我們也不送了。」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會,龍君昶這才轉向李春絮,一改厲色的溫柔道:「很晚了,我送妳回房間休息吧。」
說完,拉起她的手便轉身離去。
而被遺忘在夜色中的兩道頎長身影,頗為玩味的看著雙手交握離開的兩人。
 
「你喝醉了?」
李春絮眉眼間淨是擔心,在走到杜府的後花園之後,關心的問向身邊人。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並不薰人,只是會讓人懷疑他此刻是否清醒。
再者,她也沒看過他用那麼冷的表情去面對別人……他對孫大夫好像很討厭?
「沒有。」龍君昶搖搖頭,俊美的側臉雖然有些冷然,但仍無損於他的耀眼。「只是妳那麼晚才回來,我有點擔心。妳怎麼和他一起回來?」
一提起孫易,李春絮嘴巴便滑開一抹笑,輕聲說:「孫大夫真是個好人呢!」
「……」他擰眉,仍強忍著沒說話。
「他知道我想要找份差事做,所以叫我去他的醫館幫忙。」每個月薪餉有一兩銀子,省吃儉用一點,要不了多久,她應該可以如願的在城外買間房住了,不然,至少也應該將賣身契的錢還給他。
「找差事?」龍君昶眉頭攏得更高,「妳為什麼要找差事?」
「總不能一直賴著你白吃白喝呀!」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從來沒有妄想過什麼飛上枝頭做鳳凰,所以自然不會對他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只是,他對她那麼好,要不喜歡上他,實在太難了!
但,只有她自己單方面的喜歡,那還不如……從此離他遠一點,免得他一對她好,她就開始產生幻想。
「妳才不是白吃白喝……是不是有人說了妳什麼?」龍君昶眉頭鎖得死緊,仔細的審視著她的表情。
「我本來就是,怎麼會有人說什麼?」她卻是態度坦然,然後伸手輕撫著他的眉心,「你一皺眉,就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龍君昶了。」
「……妳認識的龍君昶?」他的聲音低低的,在月色下,格外魅惑。
「就是永遠掛著笑容,好像沒什麼事能難得倒他,心地很善良的龍君昶呀!」她笑得很開懷,「而且還能給人帶來好運呢!」
說不定,她眼下的好運全都是因為他而來的。
「講得好像我能趨吉避凶一樣。」他笑出了聲,也因為她的溫柔碰觸,緊鎖的眉頭也鬆了開來。「妳還是沒說為什麼要找差事。」
「我明明說了。」李春絮著實無奈的嘆氣,「就不想再佔你便宜了嘛!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如果我再不做些事情,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的。」
她不想當他的妹妹,如此兩人非故非親的,要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幫助,她辦不到。
「我不……」
「別說別說。」在他的話尚未說出口之前,她先行摀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你也不能這樣無止境地幫助別人呀!要是有人因此而吃定你,那可怎麼辦?」語氣中,有著很大的關心。
也許她的關心他根本不看在眼裡,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說。
照他這樣,她可以理解為什麼一個多月前他會沒有錢吃飯了。
一定是都把錢拿來幫助別人,這人也真是的……怎麼就不多為自己著想一下?
提醒他,不是要他改變善良的本質,只是希望他可以不讓自己餓著。
「我倒希望妳吃定我。」被掩住嘴,他只得小聲的嘟囔。
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能跟「善良」兩個字扯上邊。他的幫助,就只有針對她而已。
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李春絮接著又道:「總之,我也閒不下來,人活著就是要工作的嘛!」
「我倒覺得人活著是要享樂的。」
她笑盈盈地指正,「你在說什麼?明明最近都在忙的,不是?」所以她怎麼好意思白吃白喝,然後看他一個人忙碌?
「那是因為最近黑轅把我看得死緊。」要不然,他老早在外逍遙了!
「可是,就算他不看著你,你也還是得工作的不是嗎?」她不是很明白,只能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當然不是。」龍君昶得意的揚眉,「我現在只要等到黑轅不注意時,偷偷溜……」
「什麼?」終於明白他的打算,李春絮吃驚地看著他。
「妳覺得人都要工作才是對的?」原本想將自己偷溜的計劃供出來,順道邀她成行,可怎麼看到她澄澈的雙目反倒是說不出口了?她會不會討厭他這種喜歡偷懶閒晃的人?
「這是自然。不工作哪有飯吃?」這不是大家都懂的道理?
看著她一臉認真,龍君昶心裡不禁對自己只知吃喝玩樂的行為感到羞愧。
現在想想,其實大哥真的是很辛苦。替他分擔一些,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不過,這一切的前提,當然是要有她陪著他。
只要有她陪著,不管工作多令人煩悶,他也一定會努力做完的!
「春絮,我……」
「呀—」
正要說些什麼,驚見李春絮不小心踩著裙角,整個人往前摔了出去。他趕忙飛奔向前,伸手一撈,人是拉住了,但沒想到自己也跟著沒站穩,與她一起跌在花叢泥地裡。
「你—」話在她抬頭的瞬間頓時打住。
李春絮愣愣的看著被壓在身下那圈住自己的男人。月華灑遍他的臉,讓他看來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人。
她還記得第一眼看見他時,他真是從天而降的……一個為了幫助她而出現的翩翩公子。
龍君昶也深深凝望著她,芬芬氣息離他好近好近,讓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紊亂起來。
「你別亂來啦!」
一聲嬌斥讓兩人身軀皆是一震,僵硬地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哎呀,這裡又沒人,沒關係的啦,親一下就好。」
月光下,一對男女曖昧的摟抱著,看得龍君昶與李春絮尷尬不已。
是杜府的下人。
這種男女私會的事李春絮也不是沒見過,只是,她還是第一次和個男人一起目睹……
好不容易,那對男女終於離開後花園,李春絮終於鬆口氣,卻在她轉頭看向龍君昶時,發覺他正目不轉睛的瞧著她。
他凝著她的目光太灼熱,原本她臉頰就紅成一片,這下更連脖子、耳朵都染上瑰麗的色澤。
「你……我……」李春絮有些結巴,好半天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他幹麼這樣看著她?
「妳臉好紅。」龍君昶抬手輕輕撫過她的粉頰,低聲輕喃著。
也好美。
因為他的觸摸,她全身幾乎要戰慄起來。李春絮僵直如雕像,動也不敢動,水玉似的雙眸半垂,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明明應該是涼爽的夏夜,四周的空氣卻都變得燥熱起來。
「春絮……」撫著她臉頰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然悄悄伸到她的後腦。
他吐出的濁熱氣息讓她有些心慌、不安。
他要做什麼呢?
「春絮—」
「什、什麼?」她的聲音乾巴巴的,依然不敢抬眼看他。
怕她一看,就會忍不住做出什麼逾矩的事情來。
他只把她當妹妹的……
龍君昶直直盯著那嫩紅的菱唇,心底竟有股衝動想要品嚐,未幾,他也真順從了渴望,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前,先一步將自己的唇貼上她的。
含著咬著細細品嚐那甜美,有點像是小時候吃的糖飴,香馥誘人,讓他不想放開。
「……真的不是紅粉知己嗎?」
遠處的屋頂上,渾身充滿藥香的孫易輕聲笑喃。
「我也很想知道,這樣,他還敢說當她是妹妹嗎?」杜彥在旁,看了交纏的身影良久,亦是一臉玩味的道。
 
天啊,這實在是太太太羞人了!
李春絮恍神地坐在醫館後的小院子裡,一邊撥著手上的藥草,一邊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臉頰發燙,心兒怦怦亂跳,打從昨晚,她就一直維持這種情況。
他親她……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是只拿她當妹妹看而已?
「春絮、春絮?小春子—」
「嗯?啊!」李春絮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臉嚇了一大跳,往後跌去。
孫易蹲在地上,看著摔得四腳朝天的女人。「妳沒事吧?」
「沒、沒事啊!」她趕緊爬起來,忙笑著問:「孫大夫,你還有什麼事要我做的?」
「沒什麼,我只是要告訴妳,這種草藥要留的是葉子,可是妳把葉子都給拔光了。」他指著地上那堆被她拔得都看不出原貌的草藥說道。
「什麼?」她瞪著地上草藥,「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怎麼這麼笨,連點小事都做不好!這下她要拿什麼來賠?
「沒關係。」孫易偷偷笑了笑,隨即恢復正經地在她身邊坐下,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妳和龍家二少爺……」
「我跟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啦!」
話都還沒聽完,李春絮就嚷著撇清關係。
「……我也沒說妳和他不清不白呀。」瞧著她這此地無銀的舉止,孫易挑眉,「還是,妳心裡有鬼?」
昨晚他和杜彥可是在屋頂上看足了癮才離開的,不過,這事可不能讓當事人知道。
「沒有沒有!」她飛快搖頭,然後摀著自己的唇又道:「我跟他真的沒有什麼不清不白的!」
「那也不重要。」他忍著笑小聲喃道,隨即話鋒一轉,「我昨天跟妳提的事,妳考慮得如何?」
「啊?」她呆望著他,想了想,最後只得老實的說:「我、我還沒想到。」因為她昨晚都在想著那個吻……
昨天孫大夫向她提過,既然要幫他的忙,住在醫館裡是最方便的,況且她又不是杜府丫鬟,一直借住杜家也有些不妥。
至於龍君昶,他已經買下城北的大宅,正請人修葺中,或許再過不久,他就會搬過去了……
到時候,她就更沒有理由留在杜府打擾,那麼她是不是應該認真考慮孫大夫的提議?
雖然想到要提早搬離有那個人的地方,心就微微抽痛,不過多在他身邊逗留,難保她不會愈陷愈深……
只是說,為什麼他昨晚要那樣做,他明明不是會輕薄姑娘的正人君子……
難道是因為喝醉了?
「無妨,妳可以再考慮一下。」孫易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一臉苦惱的模樣。
「孫大夫,謝謝。」聞言,李春絮長長的吁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道:「我想我明天就先搬過來好了。」
長痛不如短痛,這一步她勇敢跨出。
 
廂房裡,原本應該要弄清楚自家商行所有進出貨項目的龍君昶,卻花了半天的時間在發呆,手不是握著毛筆,而是不停的撫著嘴唇。
他昨晚到底在做什麼?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的……無法自制。
他一直以為只是把春絮當作妹妹看待,畢竟那種異樣的情緒太陌生,是他從沒有過的,所以,是他弄錯了?
那……她呢?
昨晚從那綿長的親吻中清醒之後,她就摀著臉跑掉,讓懷裡頓失軟玉溫香的他覺得悵然若失。
今晨他去找她時,卻發現她已經上孫易那兒去了……找差事嗎?該死,那個庸醫別以為他看不出來他在打什麼主意!
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和杜彥串通好,要一起看他笑話的!
腦海裡突然浮現孫易笑得欠扁的臉。原來,真正遲鈍的人是自己呀!
連沒見過幾次面的孫易都能看出他的情緒,而他自己竟然沒有發覺。
他對春絮……
龍君昶唇角勾著笑,一察覺那份情感,即使只是想著那個名字,也能使他心情大好。
「唷?你在發呆?」杜彥搖著扇子,一派悠閒的走進房裡,看看成堆的帳冊,不怎麼意外。
發生了昨晚那場意外,他要是還能靜下心來處理公事,他就真的服了他。
見損友來,龍君昶翻了個白眼,「你繡坊快倒啦?沒事不會回房裡刺繡?」
「我可是好心來通知你一個消息。」不以為忤,杜彥卻還兀自笑得三八兮兮的說:「你的『妹妹』已經打算搬到孫易的醫館去自立自強了呢!」
剛剛孫易派人向他回報消息之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從繡坊跑回來,跟君昶「分享」這好消息!
「搬去醫館?」龍君昶皺眉,「誰准她搬的?」
「她現在不是自由之身了嗎?」杜彥反問,「再說,人家可也沒答應要當你義妹,你有什麼權利限制她?」
「我—」當然有!就憑昨晚的吻……
「哎呀,既然那丫頭不識好歹,不想當你義妹也無妨,反正,我府裡多得是丫鬟,你可以從中再挑一個當妹妹也不錯。」杜彥語帶揶揄的提議。
「閉嘴!我才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什麼妹妹!」
杜彥故作訝異。「怪了?義妹不是你自個兒說要認的?」
看來是昨晚的纏綿讓他醒悟嘍!這麼快呀?幸好幸好,不然,他都要以為自己是跟塊大木頭做了十幾年的朋友。
「你真是多事!」龍君昶不滿的橫了他一眼。
「嘿,兄弟,我要是不多事,你早流落街頭啦。」杜彥痞痞笑道,一點也沒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裡。
「……你還有事嗎?」沒事就快滾!
龍君昶冷著臉,心底只掛記著李春絮打算要搬走的事情,沒閒情應付這個長舌的傢伙。
「當然有。」要談正事,杜彥立刻換上一臉正色,「我拿了具山洞中的動物骸骨請孫易看過了,他說那是苗疆特有的毒藥。」至於蓋在上頭的白鹽,根據孫易的推測,應該是拿來吸收屍骨上的毒素,然後……拿來做別的用途。
畢竟若是真的有人中毒,誰會想到問題出在白鹽上?
真是高招啊!
「你連他都扯進來?」龍君昶感到有些頭痛,「下藥的人已經可以確定是誰了嗎?」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杜彥口氣難得的嚴肅,「應該就是你那個『妹妹』的前任主子的準夫君!」
嘖,這頭銜,還真長。
第六章
「春絮……」
低低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原要進房間收拾東西的李春絮身子微微一僵,才緩慢的回身。
讓她苦惱了一天的正主兒終於找來了,可是,她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呀!
「妳—」龍君昶凝視著她低垂的小臉許久,才道:「妳要搬到醫館去?」
「嗯。」李春絮輕輕點頭,但依舊沒抬起臉來。
「是因為昨天—」
「不是不是!」
一聽見他提起昨晚的事,她立刻跳了起來,活像給人踩了尾巴的貓,趕緊衝進房內,連門也順便甩上了。
「昨天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她是喜歡他的!可他若當她是妹妹,那麼他心裡必定會對她有愧。
那不如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龍君昶覺得喉頭有些乾澀,「……什麼?」難以置信會聽見這樣的話。
明明就發生了,而且他也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感情,為什麼要當作沒發生?難道她連一點點喜歡他都沒有嗎?
「那個……我、我一直當你是兄長,所以昨天的事就別再提了!」李春絮靠在門板上,口是心非的說道。
「兄長?」龍君昶如遭雷擊,只能呆立於她房門口,臉色青白交錯,平時總是帶笑的俊臉現下難看極了。
她只當他是兄長?
她怎麼能只當他是兄長?在他發覺自己的感情之後?
「春絮……」彷彿所有力氣都被抽乾了,龍君昶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
李春絮沒應聲,可是聽著朝氣盡失的嗓音,不覺心頭一擰。
她有些不明白了,他不是只當她是妹妹嗎?
那她的識相應該會讓他如釋重負才是,為什麼他的反應會如此奇怪?
「春絮,妳不是……不願意做我的義妹嗎?」龍君昶在沉默許久之後,想起這個問題。
「我……我只是個下人,根本不配。」她猶豫了下,才回道。
「我從沒當妳是下人,再說,妳現在也不是了。」他走向前,整個人幾乎要貼在門板上了,聲音還是一逕的輕柔。
「我知道,可是我們、我們還是相差太多了……所以我不能做你的義妹。」李春絮低聲答道,眼神有些落寞。
是啊,兩人的身份便是一道跨越不過的鴻溝,別說是要斷了自己的意念了,只要她稍有自知之明,就該明白他身邊是不會有她的位置的。
許久,龍君昶嘆了口氣,「春絮,我也不想認妳做義妹了!」
終於正視自己的心意之後,他怎麼可能任她就此溜走,還帶走他的心呢?
況且昨晚,她對那個吻也沒有排斥不是嗎?
那就表示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她幾回嚷著不做他的義妹,但親耳聽他收回前言,心底還是難免有些受傷,不過她仍故作輕快的回道:「你知道我們不適合做義兄妹就好。」
「嗯。」他輕輕應聲,「妳……什麼時候要搬?」
「明天一早。」
早點離開這個有他在的地方,也可以讓自己早點死心。
不然每次見了他,心中的情緒就開始起伏不定……他人很好,或許她挾著昨晚的事要他負責,他真會收她當小妾。
可是,她沒辦法啊!
對一個真心誠意待她的人,她不該因為自己的私慾勉強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再說,當人家小妾,算了吧!難道那些大戶人家姨太太爭風吃醋的戲碼,她看得還不夠多?
「我知道了。」他幽幽嘆息。
「……很晚了,我要去睡了。」見門板上依然映著男人的身影,李春絮忍不住說道。
「嗯,我在這待一會,看看月亮。」龍君昶盯著門板,心不在焉的。
「那……你也別看得太晚,要早點休息。」
她走離門邊,默默地坐在床沿看著門板上映出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有著極寬闊的背,她曾經靠在上頭……以後,不知道哪個女人有這份福氣靠著他呢?
想到這,李春絮不免苦笑著搖頭。
別再想了,總之哪個女人都可能,就是不會是她李春絮!
眨眨眼睛,逼退心酸的眼淚,她除去鞋襪及外衣,躺上床去,面朝內的閉上雙眼,試著將門板上的身影逐出腦中。
「好好睡吧!我的春絮……絮兒……」
龍君昶伸手輕放在門板上,低聲的喃著。
他才沒那麼輕易放棄自己想要的!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麼,他想辦法讓她也和自己有同樣的心意便成了,不是嗎?
自信的勾起唇角,龍君昶在心底暗自立下誓言。
 
「唉!」
第三百六十七聲嘆息,自李春絮口中逸出,一向活潑有朝氣的小臉此刻卻顯得有些陰霾,她無精打采的在分著草藥。
「我說—小春子,妳是怎麼了?」送走最後一名病患之後,孫易走到了她面前,頗為玩味的看著她。
「啊?」李春絮眨眨眼看著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他,又環顧了醫館一圈,好半晌才道:「咦?怎麼沒病人了?」
「被妳的嘆氣聲嚇跑了。」孫易笑嘆。
「嚇跑?」她皺皺眉,「我啥時嘆氣啦?」
「從我一早開門問診,妳的嘆息聲就沒停過,我的那些病患個個都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難過的跑回家去了。」他開著玩笑。
「什麼」李春絮瞪大眼睛的驚叫,「那怎麼成?病患要是跑回去就不得了了!」
「妳幹麼那麼緊張?」
「當然緊張!」原本還死氣沉沉的臉,這下倒是恢復了生氣,「病患走了就表示醫館生意不好,生意不好孫大夫你就會沒錢賺,跟著我這夥計就沒有工資了!」
她可沒忘記搬來這裡就是為了賺錢還給龍君昶的!
「也是。」沒想到這小姑娘算得還挺精的。孫易忍住笑,佯裝正經的說:「但是病人會跑,還不是『多虧』妳老是咳聲嘆氣的關係。」
嘆氣也就算了,時不時還摸著自己的唇臉紅傻笑著,那些求診者都差點以為醫館裡出現了瘋子!
「我、我哪有?」李春絮小臉轉紅,有些尷尬的反駁。
「哪沒有?」他指著她手中的草藥,「妳又把我分類好的草藥弄混了。」
「咦?」
她低頭一看,果見各類草藥全部混在一起。
這是第幾次了?
李春絮忍不住垮下臉來。
這幾天她老是犯這種錯誤,要不是孫大夫人太好,她恐怕早就被趕出醫館了。
「好像從妳搬出杜家開始就變成這副德行了。」小姑娘心事不難猜。孫易托著下巴,狀似不經意的說。
小臉全是滿滿的錯愕。
「是因為這裡沒有妳想見的人吧?」他笑道。
「才、才不是,孫大夫別亂說!」李春絮低聲辯駁,殊不知自己心虛氣弱,臉上也出現不自然的紅暈。
她才不是在想龍君昶,她沒有想他!她只是、只是……
「我有亂說嗎?」孫易無辜的看著她,隨後又道:「聽說龍家二少爺要搬到城北的宅子去了呢。」就不信這丫頭還能沒反應。
李春絮心跳漏了一拍。「是、是嗎?」
他已經要搬到城北了啊?城北離醫館不遠,或許她可以偷偷去看看他……
她對他沒有非份之想的!
只是已經好多天沒見到他,想知道他過得怎樣而已!
對,只是這樣,畢竟他是她的恩人,表示一下關心,不為過的!
「……妳覺得如何?」
孫易的聲音淡淡的,飄散在她耳邊。
「什麼如何?」自從搬出杜府後,就很容易神遊太虛的李春絮自然是沒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茫然的看著對方。
「我說—」孫易睨了她一眼,「龍家二少爺的喬遷之喜,咱們也該上門道賀一下吧?」
雖然他和龍家老二不熟,但畢竟和他弟弟是老朋友了,去道個賀也是人之常情……當然,重點還是在看戲。
「上、上門道賀?」李春絮瞪大眼,心跳又開始失速。
那不就表示可以見到他了?
她好多天沒和他說到話,真的挺想念他的!可他那天也說了不要她當義妹的,那不就代表他認為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既然這樣,她還出現在他眼前,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討人厭?
「這是當然了。」說著,他目光往醫館大門方向一瞥,才又回到她身上,「不過,他那種敗家子或許也不希罕—」
「君昶才不是敗家子!」李春絮立即打斷他的話。
她臉色漲紅,眉頭深鎖,顯然就是來氣了。
「不是嗎?」孫易眨眨眼,「可我聽說,他這回正是因為不想接手自家的商行才逃家的。小春子,這種男人不是敗家子是什麼?」
誰都知道龍二少是大老遠從北方逃到杭浙來的,可不是他含血噴人。
「他明明不是。」不明白一向溫言有禮的人怎會突然說起別人的壞話,李春絮正色看著他,「他一定是因為工作太辛苦,才想休息一下的!」
「小春子,這妳就不懂了。要是他動不動就覺得需要休息,把事情都丟給自己的兄長去做,」他頓了頓,跟著又向她靠近了些,笑道:「妳覺得這種男人跟陳家少爺那種成天只知吃喝玩樂,動輒一擲千金的二世祖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也不管孫易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將草藥用力放在桌上,十分不悅的說:「君昶他很善良,也很負責的!絕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如果真像孫大夫說的,龍君昶那時候就不會幫她把陳公子帶到王家,也不會替她找來雞腿充飢,更不可能在她掉進山洞時跑過來救她的!
再說,她也親眼見到他看帳本看得兩眼充滿血絲的疲累模樣,他才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呢!
「妳又知道了?說不定他連成家之後都得靠兄長呢。這樣的人,的確是不能和陳公子相比……至少陳公子他還懂得自己鑽營生意。」孫易傾身向前,整個人十分貼近她,一張溫文爾雅的俊臉近在李春絮眼前之處。
「你在幹什麼?該死的庸醫!」
一聲暴喝突地響起,如驚雷作響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與此同時,李春絮只覺腰後一緊,被人狠狠往後扯去,而一隻手臂則掠過她眼前,朝孫易那方向揮去—
 
醫館內,名貴的沉木檀香燃燒著,飄出滿室薰香,然而一室的寂靜,卻讓低頭假意整理藥材的李春絮心神不寧。
她不時偷覷著眼前的高大身影。才不過幾天不見,不知怎地,就是覺得他變得憔悴了。
是因為每天忙著處理那些公事才會這樣的嗎?
「妳這幾天,住這兒還習慣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站在一旁默默觀察著她的龍君昶。
方才,他在醫館外頭,原本想等孫易出去後再進來找她,沒想到那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靠他的春絮丫頭那麼近
一氣之下,他失去理智便衝進來賞了孫易一拳……要不是杜彥拉住他,絕不是一拳就能善了的!
李春絮點點頭,「孫大夫對我很好……你剛剛怎麼無緣無故對他動手?」
她怎麼也想不透,一向溫和有禮的人怎會動手打人?
難道他和孫大夫有過節嗎?
這也並非不可能,他先前老說孫大夫是庸醫,而孫大夫也罵他是敗家子……
「我—」龍君昶看了她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
他要解釋自己是在吃醋嗎?這樣會不會嚇跑她?
在她未對他有相同的情感之前,他並不想給她太多的壓力。
「你是聽見孫大夫說的話嗎?」小腦袋微微一偏,李春絮猜測,「你別生氣,我會跟孫大夫說,你才不像陳公子那種人!」
龍君昶臉色有些古怪,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那在妳心裡,我是怎樣的人?」
剛才在門外,她替他辯駁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他心裡很感動,可是仔細想想,孫易說的也很接近事實……他確實是想把事情全丟還給大哥。
還記得前些日子,黑轅曾轉述大哥的口信—
不先立業,如何成家?
大哥大概是收到黑轅對他近況的回報了,所以拿這番話來勉勵他,希望他能接管杭浙一帶的商行。
要是以前,他鐵定將那些話當耳邊風,他向來孑然一身,一個人什麼事都好解決。
即便是找不到東西吃,他也能大剌剌地「去借」,但若有了想珍愛的人,那他就不該如此隨性了。
他必須一肩扛起所有責任,才能為對方遮風避雨,而無須再仰仗別人出面……唉,要是他早一些想透就好了,春絮的事也就不必讓杜彥來做,他也不用欠下人情了。
「你當然是個很好的人呀!」還以為他是在意別人說閒話,她連忙安慰,也忘了先前兩人之間的尷尬。
「妳不會覺得我……不負責任或是很沒用?」龍君昶臉色微窘地問。
畢竟他倆會認識,肇因於他偷吃了她的晚飯。
「當然不會。」她想也不想的答道:「你別把孫大夫的話放在心上,他只是不瞭解你,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那妳瞭解我嗎?」眼前的烏黑大眼盈滿真誠,他不禁再問。
「我……」李春絮瞅著他,愣了片刻便低下頭,小臉又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春絮?」他悄悄走近,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溫柔似水地俯視著。
「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察覺到他的欺近,她的頭垂得更低,「你很善良,會幫助別人—」
「那妳怎麼不願意抬頭看我?」他口氣幽幽的問道:「或是,妳在氣我?」
「我沒有!」聞言,她驚惶地抬起頭來,卻對上那雙帶笑的眼眸,心下一驚,又想低下頭去,這次下顎卻讓人給撐著,沒法再逃避。
「沒有就看著我。」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壞了她,「要不然,我會以為妳在為那晚的事情生氣。」
李春絮扁扁嘴,聲音有些悶,「就說不要再提那晚的事了!」
她都已經打算要當成一場夢忘記了,他老是提起做什麼?
他難道不知道,他愈提,她就愈忘不了嗎?
「好,不提那晚的事。」龍君昶笑了笑,手還是沒有放開的意思。
她的肌膚光滑細嫩,觸感很好,讓他捨不得就此鬆手。
「你、你……這裡是醫館,你還不放手?」李春絮有些惱了,見他還捏著她的下巴,伸手便想推開他。
醫館是對外開放的,人來人往,萬一給人看見惹來閒話還得了!
那晚的事沒人看見,她也就認了!可是現在是大白天,他要是再不放手,讓人看見,閒言閒語可會追著她一輩子的!
「那庸醫剛才說,醫館今日休息。」他想也沒想就答道。
「什麼?」她驚訝的揚高了嗓音。
她怎麼不知道醫館今天休息?剛才孫大夫也沒跟她說啊!
「春絮,我不喜歡妳搬到醫館這裡。」他說這話時神色無比認真,「我今天就要搬到城北的宅子,妳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我怎麼能跟你一起搬過去?」她不太能理解他過於「異於常人」的想法啊!
「怎麼不行?」龍君昶淡笑,「我不放心妳住這。」
「這……我住這挺好的。」她避開他的灼灼視線,垂下眸子,「孫大夫對我很照顧,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再者,她與他非親非故的,何必擔心她?
「就因為有他在,我才不放心。」龍君昶暗自嘀咕,隨後才道:「我想親自照顧妳,才能安心。」
他會拖這麼多天才來找她,一是為了讓她先冷靜幾天,對於那晚他的冒犯之舉不再介懷,二是想先整理好住所,再帶她一起過去,讓她不至於像在杜府有寄人籬下的感受。
他想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才不需要你照顧!」李春絮懊惱的說道。
一會拿她當妹妹、一會拿她當小孩,這個男人永遠不懂她想要的他根本就給不起!
「我當然知道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不禁朗笑出聲,毫無預警地就靠近她的唇,「那天晚上,我不後悔那麼做。」
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叫她氣息一窒,驚訝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他他他……他剛剛在說些什麼自己知道嗎?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妳猜猜我會怎麼做?」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他露出惑人的笑意。
「怎、怎麼做?」她瞪著他的臉,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
好熱!她覺得渾身燥熱……是不是因為在醫館待久了,讓病患傳染上風寒了?
「不猜猜看?」他的長指細撫著她嬌俏火紅的臉蛋,眼底滿是疼寵。
「我、我猜不出來……」她的腦袋現在根本就糊成一團了,哪還有心思猜
兩人間的距離過近,讓她覺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鼻子裡盈滿他的氣味,是那樣霸道地佔住她整個心肺。
「要我告訴妳嗎?」龍君昶稍稍退開一點距離,很滿意的看見她眼中閃過惋惜的光芒。
呵呵,看來這丫頭對自己也不是全然無意嘛—
李春絮還是只能訥訥的看著他。
他說不後悔那晚的事,那是不是表示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他會做出一樣的舉動呢?
可他明明是想認她做妹妹的,他都是這樣對待每個義妹的嗎?
千萬思緒一一閃過腦海,她卻無法及時做出任何反應,只看見近在眼前的那張笑臉。
那張,為她展顏的笑臉……
「我會這樣……」他笑著,低頭吻上那微啟的紅唇。
李春絮嬌軀微微一顫,才伸手想將他推開,未料他卻張臂緊緊環住她,讓她動彈不得,只能放任他在唇上燃火。
口乾舌燥啊,她已經很熱了!他一貼上來,就讓她覺得更熱了!
可為什麼明明就應該要他住手的,她卻一點也都不想停下來?
她這樣,太不知羞了吧?
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親,一定要跟他說清楚才可以,要不然被人看見還—
「哎呀,我們打擾了什麼好事嗎?」
一道戲謔的聲音自醫館門口傳來,讓吻得難分難捨的兩人停了下來。
龍君昶笑著看看僵直在懷裡的女人,十分「好心」的拍拍她臉頰,笑道:「絮兒,怎麼辦?我們的事情—被、發、現、了!」
第七章
兩個月後,悅來客棧。
「唉!」
一名藍衣年輕人煞有其事的嘆著氣,讓另一名渾身藥味的男子,忍不住湊了過來,好奇的問道:「你幹麼嘆氣?」
「我覺得君昶這小子真的變了。」杜彥搖頭晃腦的說。
「哦?」孫易倒是興味十足,「怎麼個變法?」
他以前不認識龍君昶,所以也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同之處。
「你想想,距離那天咱們在醫館裡看到他們做了那種下流勾當,都已經兩個月了。可是,那小子居然還老神在在的,像個沒事人一樣。」杜彥嗑著瓜子,一邊喝茶,完全無視旁邊還有一堆人正拉長耳朵偷聽。
「也對。」孫易眼睛四處轉了圈之後,憋著笑回道:「這姓龍的還真不是個東西,竟敢這樣欺負我醫館裡的夥計!」
「客倌啊,他們到底是做了什麼下流的勾當啊?」店小二終於忍不住了,假意來倒茶水,涎著笑的問杜彥。
不是只有他好奇呀,全客棧裡的客人都好奇呢!
這兩個月來,杜公子和孫大夫總會上他們客棧喝茶,順便感嘆龍家二少爺做的「下流勾當」,可卻完全沒有人能從他們口中套出內幕,現下外邊連賭盤都開了,在賭究竟是怎麼個下流法。
可惜沒人有膽去問當事人,所以彩金累積至今據說已經高達一千兩白銀了。
「這……」杜彥神情猶豫,半晌才道:「這種事怎能拿來閒說呢?」
「唉,道人是非枉為人吶……」孫易也感慨著,又問:「小二,你當咱們是那種人嗎?」
「不是、不是!」店小二一愣,連忙搖頭,「小的並沒這個意思,就只是好奇罷了!」
唉,看來今天又問不出來嘍!
他已經投了十幾兩賭資進去了,什麼時候結果才會出來?
一旁客人見兩人沒打算要多談,面有失落,也就意興闌珊的喝自己的茶。
「要是讓君昶曉得縣裡最大賭局是你設的,我想,你的醫館就剛好可以派上用場了。」杜彥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損道。
沒錯。拿龍君昶的事來開賭盤的,正是他堂堂孫大夫是也!
「要是我挨揍,也會拖你一起下水。」孫易咧嘴笑道,完全沒有半點擔憂。
「還真是樂觀吶!」杜彥搖搖頭。「記得六四分帳。」
君昶的脾氣他清楚,平時像隻溫馴的小貓,一旦真惹惱他,可是會看見老虎發威的。
到時候他可要閃遠點,省得君昶把帳往他頭上算。
「對了,我昨晚看見陳家派人將白鹽由淮陽山裡運出來了。」閒事談完就該輪正事了。杜彥極小聲的說道。
「龍君昶知道了嗎?」
杜彥回道:「他昨晚和我一塊去的。」
前幾日陳家臨時雇了一批江湖人進府,他與君昶從那日起便密切關注陳家一舉一動。
監看數日後,終於在昨晚看見陳公子帶著那批人馬趕往淮陽山,自山洞裡運出那些白鹽。
「到底他們拿那些白鹽要做什麼?」孫易沉吟著。
他先前是有從山洞裡帶點白鹽出來,那鹽中雖有毒性卻不強,需要大量服用才會顯見其效……
杜彥支著下巴道:「不會是要拿來賣的吧?可是,先把鹽放在屍骨上好幾個月再拿去賣……那鹽沒臭味嗎?」
「聽你這樣一講我倒想起來了,那鹽還真的沒有味道。」尋思著,忽地孫易腦中靈光乍現,「他們應該是想要以緩慢的方式來毒死誰!」
吃了那些白鹽,慢則三、四個月,快則不用三十日,便會顯現出中毒跡象,而且毒性甚怪,要救也救不了!
難怪他們要先毒死那些動物,也只有藉著屍骨來轉移毒素,才不會使毒性太過猛烈,讓人一碰就知道自己中毒!
陳公子這招還真是高,誰會想到他在鹽中下毒?
「你現在是要提醒我別吃鹽了嗎?」杜彥臉色轉苦。
「那倒也不是。」孫易笑了笑,「那些鹽巴雖然沒什麼奇怪的味道,可若是照到月光時會反射出藍螢色光芒,很好辨認的。」
「難怪昨晚看著那些白鹽就覺得顏色不太對勁。」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杜彥皺眉。
「他們花那麼大的心思,肯定是要對付誰,應該不是要拿來賣。」除非整個樂平縣他陳公子都看不順眼。
杜彥不語,僅是沉思。
唉,到底是哪個倒楣鬼要吃到那些毒鹽?先不說有毒,光是想到那些鹽曾經蓋在屍體上……他就忍不住為對方掬一把同情淚。
「喂,你怎麼?沒事可別往茶裡吐啊。」
 
「絮兒,這給妳。」醫館裡,龍君昶漾著笑,將手中的冰糖葫蘆交給李春絮。
這兩個月來,每天薄暮時分他都會固定到醫館來找她,有時陪她整理藥櫃,有時和她隨意閒聊。
雖然表面君子風範,可他的心底……波濤洶湧啊!
尤其每次看著她舔著他買來的冰糖葫蘆時……嗚,他多希望自己變成那支冰糖葫蘆。
「謝謝。」李春絮紅著臉接過糖葫蘆。
從那天吻了她之後,他就每天都在這時間到醫館裡找她。
有時還會替她帶一些好吃的小零嘴,表現得完全就是個正人君子,那天那種舉動則是再也沒有過。
只除了偶爾會用她不敢直視的目光注視著她……
而她也很沒用的不敢再提那天的事。
畢竟他都表現得這麼坦然了,要是她再提,那不是顯得她很……小心眼?
李春絮覺得心頭煩悶,這樣的情緒每隨著龍君昶出現就發作一次。
她也不是不想見他,但一……見到他,就難免想起那天的吻……第一次可以說是意外,可第二次,分明就是存心的啊!
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偏偏她就是沒膽子問……
「我聽說今天早些的時候,王家小姐來過?」龍君昶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幫著她一起收拾草藥,狀似隨意的開口。
「……嗯。」李春絮聞言動作微頓,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她來做什麼?」
大戶人家小姐就算生病也由大夫出診,會特意過來想必是有事。
「也、也沒什麼。」她搖頭。
她今天早上看見小姐的時候也很驚訝,要不是有孫大夫在,她老早就先跑去躲起來了。雖說自己已經不是王家的丫鬟,但是一日為丫鬟,終生怕小姐啊!尤其是小姐一瞪人,她就心驚膽戰的,她實在是沒辦法。
「沒什麼怎麼會過來找妳?」他不信。
要不是他的人在醫館外頭盯著,暗中保護她,他還不知道今天王明珠來找她的事。
「就是想問我先前幫她求的詩籤而已。」
「詩籤?」他挑眉,「妳都不是她的丫鬟了,她還來找妳要東西?」
「……小姐大概是認為那張詩籤很重要吧!」李春絮苦笑。
聽小姐身邊的丫鬟說,因為陳公子頻頻上青樓的行徑傳進小姐耳中,讓小姐覺得難堪,才想來向她要那張詩籤,看看上頭是怎麼說的。
「她怎麼不讓其他人再去求一張?」龍君昶有些不悅。
「求了。」
「求過了?」
「是啊,都是好籤呢。」她捶捶自己有些發痠的肩膀,才道:「可小姐就是想確認是不是所有人為她求的都是吉籤,這樣她才放心。」
小姐壓根就派人把整個樂平縣的廟宇都拜過、求過籤了!聽說每張籤都是「上上籤」哩!
由此可見,大家都很瞭解小姐的脾氣……
不過說到那張籤……當時她心裡想的可是自己和……
眼角偷偷覷著他,小臉又開始發熱。
「累了嗎?」龍君昶放下手中的草藥,伸手替她捏著肩膀。
「還、還好。」李春絮因為他的動作而心跳漏了好幾拍。
「我的力道會太大嗎?」彷彿替她揉肩膀是天經地義的事,龍君昶很自然的就站在她身後。
「不會。」她很小聲的回應,一會兒又想站起來,「沒關係的,你不用—」
一雙有力的大掌將她按回位子上,同時有道溫柔卻堅定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坐著別動。」
她奴性堅強,真的坐著不動,臉色卻憋得好苦。
他怎麼老是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對她動手動腳的?
都過兩個月了,明明這些日子來,他都很規矩呀!怎麼今天又這樣……
他是嫌她讓人說的閒話還不夠多嗎?每次只要經過大街,就會看見許多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的。
而害她飽受流言所苦的,肯定就是她目前的老闆還有那個喜歡刺繡的杜公子!
因為那天也只有他們兩人撞見那一幕……
「妳的肩膀挺僵硬的。」龍君昶淡淡笑著,卻掩不住眼底的猙獰,「那個庸醫給妳很多工作?」
「沒有啊。」
孫大夫給她的工作就只是處理藥材,或是將他採來的草藥曬乾而已……反倒是她,工作老是在發呆想他,然後弄亂了孫大夫分好的草藥……孫大夫還肯用她,是不是太菩薩心腸了?
「我只是不希望妳太累。」他溫聲說道。
「……嗯。」
他怎麼又說這種話?
沉默了好一會,龍君昶才又問:「絮兒,妳願意和我一起回龍家堡嗎?」
「龍家堡?」她有些吃驚的回頭看向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無緣無故的,怎會想找她一起回他老家?
「嗯。不過,我在樂平縣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等所有事都定了,咱們一塊回去?」
回去?李春絮用力的眨眨眼睛。
她從小就生長在樂平縣,這裡才是她的家,到龍家堡對她來說,應該不是「回去」吧?而且他居然說「咱們」?
「如何?」等了半天沒聽見任何反應,龍君昶終於停下動作,彎腰至她面前詢問。
李春絮盯著眼前殷切等待答覆的俊臉,她小聲說:「我怎麼能跟你一起去龍家堡?」
「怎麼不行?」他俊眸牢牢盯著她,「還是妳討厭我?」
「我怎麼會討厭你?」
「不是討厭我,怎麼不肯跟我一起回去?」他追問著。
「你……」柳眉微微攏起,一張小臉燒得更紅了,「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傻?」
這可惡的男人,非得逼她把話挑明了嗎?
「當然是真的不知道嘍!」他笑容可掬的直接坐在她正對面。
他已經很有耐心的等了她兩個月。這期間,他每天都在等她親口問起兩人之間的事。誰知道這隻小鴕鳥居然連問都沒問,是打算裝傻到底就是了?
而他也不想繼續忍下去了,天曉得再不把話挑明,她會閃躲他的情意到什麼時候?
「我們、我們不能這樣下去……」
李春絮原想好好的罵他一頓,可是一看見他的臉,她就罵不下去。畢竟那時她應該要推開他的,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這不就表示她也有錯嗎?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他有些惡意的將問題推回給她,嘴角揚著壞笑。
「……你不應該常來這裡的。」她有些懊惱。
「為什麼?」挑起好看的眉毛,他饒富興趣的看著她煩惱的模樣。
「因為我們是沒有關係的人,你常來這裡,別人會說閒話的。」李春絮終於來氣地喊道。
就連小姐今天來時也在問她同樣的問題—龍家少爺是不是有意要納她為妾?
好奇的還不是只有一個人。
明明對她沒那個意思,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她?況且,她也不想當他的小妾。
當了十幾年丫鬟已經夠了,沒必要把下半生浪費在和其他女人爭寵奪愛上。
「誰敢亂嚼舌根?再說,我們又怎會毫無關係?」
「我們本來就沒有關係……我、我又不是你義妹。」她的語氣有些酸,「你每天到這裡來,附近街坊也都會覺得奇怪。」
前幾天,住在附近的陳媒婆還上門找她,問她傳聞是不是真的,也不想想她一個姑娘家要怎麼回答這種問題?
她要想替其他小姐作媒,不會直接去找當事人嗎?
「也是。」聽出了她話中的不滿,龍君昶微微一笑,「可妳又不打算當我義妹不是?」
「誰知道你究竟認了多少義妹?也不缺我一個嘛!」她扁扁嘴,口氣中醋味十足。
他八成對每個義妹都做同樣的事!
「絮兒……」龍君昶輕嘆,「我從頭到尾都沒認過其他義妹。」
李春絮狐疑地偷覷著他,卻發現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我大哥寫了封家書給我,我昨天收到了。」
龍君昶沒頭沒尾的天外飛來一句,讓她有些摸不著頭緒。
「我大哥問我,什麼時候帶妳回去一趟?」頓了頓,他又道。
她當下驚訝的張大眼。「你大哥怎會知道我?」
她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能被龍家堡的大當家注意到呀!
「嗯……這得問問黑轅了。」龍君昶笑著,「但就算他不說,我也會主動告知我大哥的。」
「為什麼?」本來還安份的心臟突然跳得有點快,她不覺屏住呼吸等著下文。
他灼目直視著她,表情再認真不過,「我一直以為自己表現得夠清楚了。」
可惜這丫頭就是不解風情。他每天來看她,帶她愛吃的甜食來討好她,結果她卻一點表示也沒有,這叫他怎能不懊惱?
「我喜歡妳,絮兒。」他幽幽開口,「難道妳還感受不到嗎?」
原本不想逼她的,可是他愈等就愈心慌。
他也感覺得到她對自己是有意的,否則不會老偷偷的注視著他。
既然彼此有意,那又何須蹉跎?
要是一開始就明白告知她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了?
「絮兒,我還在等妳的話呢。」
李春絮吃驚地瞪著他,良久,才道—
「我不要當小妾!」
 
我喜歡妳!
李春絮腦袋有些混亂,腦中不斷重複閃過龍君昶說的那句話。
老實說,她心裡是有些竊喜,可是凌駕在這之上的,卻是更多的煩悶。
她根本配不上他。
像他那樣的公子,應該要配小姐那般的姑娘才是,她和他門不當戶不對,縱然她也喜歡他,可是……總不可能真的嫁給他呀!
「唉……」
嘆息聲自口中逸出,李春絮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淮陽山腳下。
方才君昶回去之後,她就從醫館裡溜了出來,想散散心,走著走著竟然又走到這裡……
「討厭,都是那張詩籤害的!」她坐在一塊大石上,心情煩悶的踢了下腳邊的石子。
要不是因為那張詩籤,說不定她也不會對他胡思亂想的……
她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憑她的身份,能做他的妾就該知足。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麼緣故被父母親賣掉的。
她的母親就是人家的小妾。很好笑,窮人家還學有錢人娶妾?但這卻是事實,因為大娘身子不好,所以爹才娶了母親來傳宗接代。
誰知母親生下她,不久,身子不好的大娘就有孕了,只可惜卻是個體弱多病的男孩,但還是比她這個小妾生的女兒有份量。
爹為了籌錢替弟弟治病,在她六歲時就把她賣進王家當丫鬟了。
當小妾的孩子一點也不好啊!
不僅出身卑微沒地位,更沒有立足之地,她和母親從前動不動就挨爹和大娘打罵。
所以她絕對不當妾!她才不要像娘一樣可憐兮兮的—
「本少爺要你們做的事都安排好了?」
不遠處傳來的交談聲,打斷了李春絮的思緒。
誰在這時分還在此處逗留?不會是跟她一樣來散心的吧?
可怎麼那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是的,我們都處理好了,絕對不會讓人發現!」必恭必敬的聲音接著響起。
李春絮好奇的站起,偷偷往發出聲音的大樹後瞧去—
這一瞧,她愣了愣。那不是陳公子和王家的兩名長工嗎?
由於還有一段距離,加上面前有棵大樹遮掩,她就乾脆大方的蹲坐在樹後偷聽三人的談話。
「記住,別讓人發現那些鹽被你們換了過來!」
「小的會注意的。」長工唯唯諾諾的應著聲,「小的已經將先前廚房裡存放的所有鹽巴,都換成了少爺您交給咱倆的了。」
「少爺,那些舊的鹽巴已經被我們扔了,不會被人發現的。」
「那就好。」陳公子的聲音有些陰沉,「等會到南門畫橋下,我讓管事把銀兩交給你們。」
「謝謝陳少爺、謝謝陳少爺!」
兩名王家長工又謝了幾次才離去,而陳公子在兩人離去後不久,也朝反方向離開。
待人都走光後,李春絮才站出來,莫名其妙的望著陳公子離去的方向。
「什麼鹽巴啊?神祕兮兮的……」
老實說,她還真不喜歡陳公子。撇去他的家世不提,每次聽見有關他的傳聞一定都是不好的,雖然是生得人模人樣,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看到他,她總覺得不太舒服。
還是君昶好,一看見他就覺得心情舒坦……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
李春絮無奈的坐回大石頭上,仰望著天上的月亮。
今天又是下弦月了,那天好像也是……
一想起那天晚上的吻,她雙頰又開始發燙。
她還真羨慕小姐有勇氣去追求自己所喜愛的人事物,要是她也有小姐的一半勇敢,說不定,就敢回應君昶對她的喜歡了……
「啊—」
不遠處傳來兩聲淒厲的慘叫,讓她瑟縮了下,硬生生自思緒中抽身。
那是什麼聲音?
不一會,她竟又看見陳公子折返回來,身邊還跟個人,她下意識的跳下大石躲在後面。
月光下,陳公子半張臉隱在黑暗裡,看起來有些猙獰。
「這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曉。」
「是的,少爺。小的也將剛才那兩人處理掉了。」跟在陳公子身邊的男子十分恭敬的垂首立在後方,與主子一前一後的走回城裡。
什麼事不能給人知道?李春絮皺眉思忖。鹽巴嗎?處理掉是什麼意思?
罷了,做人別太多管閒事,她還是快回去的好!
第八章
一直到第二天,李春絮才知道,原來那兩聲慘叫是出自王家的兩名長工之口。
長長街道上壅塞著湊熱鬧的人潮,醫館這兒與衙門是同一個方向,因此要是有什麼事,街坊便會成群的聚集於此地。
「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不舒服嗎?」孫易走進醫館,就看見李春絮臉色凝重的瞪著外頭瞧。
要看熱鬧也不必這麼沉重吧?
「不、不是。」她趕緊搖頭。
她剛才聽說王家兩名長工死在南門畫橋下時,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倆昨晚才跟陳公子見面不是?陳公子也要他們到南門去等陳家的管事……
所以說,他們兩個會不會是……
李春絮實在不敢再想下去,很想鴕鳥的把昨天晚上聽到的事情忘記,無奈醫館外看熱鬧的人實在太多,大家的討論聲讓她想當作沒這回事都難。
「孫大夫啊,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來看病的老街坊興致勃勃的問著。
「這我倒沒注意。」孫易笑著搖頭。
「唉,昨晚那兩聲慘叫很淒厲啊,很多人都聽見啦!」老街坊又道。
李春絮聞言,整理藥櫃的手抖了一下。
「是嗎?」孫易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說道:「說不定小春子也聽見了?是吧,小春子。」
「啊?什麼?」乍聞他替她取的外號,李春絮猛然抬起頭來,看向他。
上下打量她數眼,孫易眉心斂起又云,「妳今天還真是魂不守舍的。不會是被嚇到了吧?」
「哎唷!孫大夫,被嚇到的可不只有她,今天好多人都跑到秋神婆那邊去收驚了呢!」
「是嗎?」他笑了笑,「小春子,妳也需要收驚嗎?」
「不用不用……我沒事。」她趕緊搖頭,又刻意專注在整理藥櫃的事上。
「沒事就好……幫我把藥櫃上放的那兩支人參送到龍家吧。」
那是兩個月前就該送的喬遷賀禮,不過他每次見到龍君昶只想著戲弄他,反而忘了送。瞧小春子今天的模樣似乎有些問題,乾脆讓龍君昶自個兒去處理好了。
李春絮聽了看著他的眼瞪大,「送去、送去……」
「龍君昶他家。」孫易很好心的替她接下去。
她面色十分猶豫,「可是我……藥櫃還沒整理好。」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呀!
「無妨。」孫易笑得很無害,「聽說龍二少最近身體欠安,妳還是先替我把人參送過去吧。」他也是一番好心啊,相信龍君昶那傢伙在看見小春子後,不會怪他烏鴉嘴亂說話的。
「他生病了」可是她之前幾乎天天都和他見面,怎麼就沒看出他有哪裡不對勁?
「可能吧。」孫易答得含糊。
明明是拙劣的謊言,李春絮不疑有他,竟然焦慮了起來。
那個傻子,生病了不好好待在府裡休息,還每天跑來找她做什麼?虧他都到醫館了,怎麼不請孫大夫看看?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裡所有的不安一下全被擔心取代,讓李春絮沒再費心力的找藉口,而是抓起人參,立刻往城北龍家趕去。
瞧她動作風風火火的,孫易在後頭看著不禁一笑。
「孫大夫啊,那龍少爺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收了小春子啊?」老街坊十分好奇的問。
關於龍家二少要納個小丫鬟當妾的傳言,都傳兩個月了,怎麼遲遲不見下文?要吊人胃口也不是這種吊法啊!
孫易笑了笑,別有深意的說:「好事多磨啊。」
 
城北,某宅邸。
李春絮皺著一張俏臉,看著眼前兩扇朱紅大門。
自從君昶說要搬來這兒之後,她便有意無意的避開這附近,就連喬遷之慶,她也和孫大夫一起留在醫館裡沒到。
手裡提著兩支人參,李春絮在門口苦思著要怎麼進去。
直接敲門嗎?會不會太顯眼了?
都已經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要是再讓別人看見她來敲他家大門……李春絮神情一凜,很快就推翻這個念頭。
不然……從後門進去好了,至少比較不引人注意。
再瞧了眼應該是通往後門的小巷,李春絮很快的做了決定。
提著人參,她朝著小巷迅速走去。
不知道他病得嚴不嚴重?
她雖然天天替孫大夫處理藥材,孫大夫也會不時告訴她一些藥理,可她畢竟不是大夫,根本就看不出他身子骨好不好。
他怎麼什麼都不肯跟她說?難道他不明白她也是會擔心的嗎?
後門就在眼前了,李春絮走上前敲了敲。
「誰呀?」門不久後被打了開來,一名婦人探出頭來。
「大娘,我是奉孫大夫之命來給君……龍少爺送藥材的。」
婦人頷首,伸手要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東西給我就成,妳可以走了。」
「不行!」李春絮迅速地又將人參抱進懷裡,無視於婦人錯愕的眼神,兀自說道:「我要親手交給龍少爺。」
「妳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婦人皺眉,「我家少爺哪是妳這種下人可以說見就見的?」
李春絮聽了,先是瑟縮了下,而後才想起什麼似地直視著婦人說道:「我、我才不是下人!」
她已經不在大戶人家當丫鬟了,她現在是孫家醫館的夥計,不是下人!
「妳這身打扮不是下人,難道是千金小姐?」婦人不是很相信的哼了聲,「我們家少爺很忙的,如果妳真是來送東西的,把東西交給我就趕快離開,少爺不會見妳的!」
「誰說的?他會見我的,請妳讓我進去。」此刻她只因為擔心龍君昶的病情,至於婦人說話帶刺她也不覺得生氣。
「不行!我不能隨便讓人進來。」
見她不放行,李春絮猶豫了下,又說:「那不然請妳去稟告一下,說是孫大夫要我送人參過來,請他親自—」
「那是不可能的!」不等她說完,婦人就嚷著打斷她。她進府幫傭兩個月都還沒見過少爺,哪還輪得到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
「可我是真的有事要見他—」
「妳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嗎?真是……一大早就遇到瘋子。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讓妳進來,誰知道妳是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說畢,不再理會她便將門關上,直接阻絕了李春絮進門的念頭。
「大娘!大娘!」她拍著門板,良久,才沮喪的蹲坐在地。
現在該怎麼辦?
從沒想過要見君昶會這麼困難。
也對……他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夥計,再加上自己這身荊釵布衣,也難怪大娘會以為她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
李春絮苦著臉看看宅子外的高大圍牆,忍不住嘆口氣。
配不上……她心底有種受傷的感覺,可是一想到龍君昶的病情更值得她掛懷,她精神一振,有別方才頹喪。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繞了宅邸的外圍一圈後,她盯著牆邊生得高大的老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山不轉路轉嘛!
就不信她會見不到他!
 
好高!
腳下距離地面已經不知有幾尺,李春絮閉上眼睛,免得頭腦發暈不斷,可是一想到總不能老是懸在圍牆上,她就又懊惱的睜開雙眼。
她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爬上老樹,再一路爬到龍家的圍牆上來,可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不過,她要怎麼下去?
從地面上看時,就覺得這座牆實在高得可以,沒想到一爬上來就開始頭昏眼花,會不會等會她就摔下去成肉泥啊……
她一怔,趕緊敲敲腦袋,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她強打起精神看了看圍牆內的景色。
—是花園嗎?
放眼望去,一束束金黃粉嫩的菊花正迎風搖曳著,池裡還有幾株尚未凋完的荷花,更不用提四周植滿的桂花叢有多惹眼。
好漂亮啊……她好想在那片菊花叢裡滾一圈。
以前在王家時,縱使有花景也只能遠遠的觀賞,要是碰了,就會惹小姐生氣,然後挨打……君昶應該不會像小姐那麼小氣吧?
嫩紅小嘴邊不禁漾著頑皮笑意的看著那片花景,李春絮完全忘記自己正為了無法爬下圍牆而煩惱。
「妳在上頭做什麼?」
才剛從商行回府,正準備到書房的龍君昶,看見的就是這畫面。
昨天她連讓他解釋自己不是要收她做妾的機會都沒有,就將他趕出醫館,本以為她又會開始躲他,沒想到現在她卻出現了!
只不過,她爬這麼高做什麼?
他快步走到她所在位置的下方喊道:「還不快下來,在圍牆上多危險?」
「君昶?」李春絮眨眨眼,突然覺得自己的運氣真不錯,於是咧嘴笑道:「太好了,你在呢!孫大夫要我送人參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濃眉這下斂得更緊了。此刻他無心深究孫易這樣幫忙是好心還是有什麼目的,他只怕她跌跤!「送人參需要爬這麼高?門口沒人替妳開門是不?」
俏臉紅了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這個也不怪別人……是我以為這圍牆一翻就過來了,沒想到它會這麼高……」
「那現在呢?還不下來嗎?」
要是他沒有回府,也沒要去書房,她不就得一直掛在圍牆上了?
「要。」李春絮連忙點頭,但雙手仍緊緊攀住圍牆,「你可不可以搬張梯子借我?」
「妳直接跳下來吧!」
「跳、跳下去?」她有沒有聽錯啊?李春絮緊張的嚥了嚥唾沫。
「我可以接住妳。」龍君昶定定的看著她,眼底有著認真。
「可是、可是……」很高耶!她哪敢跳呀?
「難道妳想要一直待在上面嗎?妳跳下來,我會在這裡等著妳,不會讓妳摔著的。」他露出個能使人安心的笑容。
直視著他的眼,那種溫柔彷彿能滲入肺腑的暖意,叫她定了心,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氣,說道:「那、那我真要跳了!」
他會接住她的!沒來由的,她對他就是有這樣的信任。
「嗯。」那聲音很輕,還隱隱帶著笑意。
李春絮索性閉上眼,牙一咬縱身跳下。
恐怖的下墜感也只是瞬間而已,她感覺到有人緊緊托著她,抱著她的力道強健卻不失溫和。
「不睜開眼睛嗎?」龍君昶好笑的看著懷裡的女人。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好看的俊臉,她克制不住地又紅了臉,慌手慌腳地急著想下去,「好了,快放我下來!」
他揚起眉,輕手輕腳的將她放下來。
直到雙腳落地,她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度了,支支吾吾的想同他說些什麼。
「沒關係的,妳沒嚇著就好。」他卻是不甚在意地牽起她的小手,開心笑著叮嚀,「下次別再爬圍牆了。」
龍君昶語氣平淡,但是仍可以聽出話中的堅持。
李春絮點點頭,像個乖巧的孩子「嗯」了一聲,任由他握緊她的手。
他的手心太暖和,一時之間叫她貪戀這種備受呵護的感覺,忽地她腦袋一抬。啊!差點忘了她是來送藥材的!
忙不迭的拿出紙包好的人參,她擔心的看著龍君昶,問道:「喏,這給你……你怎麼到醫館時沒順便讓孫大夫看看?」
「看什麼?」
龍君昶注意力全放在她還有些泛白的小臉上,忽然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他不禁一愣。
「看大夫呀!」李春絮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要不,你現在和我一起去找孫大夫吧!」
這人是怎麼回事?明明生病了,卻又不願意看大夫?
「為什麼要去找那庸醫?」他可不認為自己不濟到需要去靠他來醫!
不過,看在他讓春絮自己送上門來的份上,他以後可以對那傢伙言語上客氣一點。
「孫大夫才不是庸醫呢!」真怪,明明大家都很喜歡孫大夫,為何君昶對他有如此大的偏見?但她仍細聲細氣的解釋,「樂平縣裡最有名的大夫就是孫大夫了,他的醫術很好的!」
「那關我什麼事?」龍君昶更加不爽。
他實在不愛聽她嘴裡誇著別的男人!
「當然關你的事。」李春絮正色,「因為我相信孫大夫一定可以將你的病治好的!」
「我……我的病?」他微訝,連聲音都拔高起來。「誰跟妳說我病了?」
他何時生病了?他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當他是隱瞞病情不想讓人擔憂,她語重心長地又道:「生病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要看大夫就會好的,你別瞞著不說,這樣別人反而替你操心。」
「我才沒瞞著,我只是……」看著她充滿焦慮的表情,突然間他打住話頭。
她以為他生病,所以才跑來找他,想勸他去看大夫嗎?
……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當成這是她在乎他的表現?
「君昶,就去讓孫大夫看看嘛!好不好?」她軟言勸著。
「為什麼?」就像挖到了寶,看著她顯而易見的關心之情,龍君昶覺得有些開心。
「生病本來就要看大夫,哪有為什麼?」她乾脆拉著他的手不放,很想立刻就把他拖到醫館去。
「不,我是問妳為什麼會來?」他笑著直瞅她,眼底柔情毫不掩飾,「我以為妳會開始躲我。」
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一問,李春絮只能傻怔怔的看著他。
怎麼話題會兜到這上頭來她小臉又紅,訥訥的看著他,良久,才道:「我、我……這是兩回事。」
「怎麼會是兩回事?」他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不容許她逃避,「妳原本是想避開我的,要不昨天也不會將我從醫館趕走了,對不?」
「才、才不是那樣……」她的反駁聲有些虛弱無力。
「而且妳還不讓我解釋。」他故作受傷的指控。
「解釋、解釋什麼?」
「解釋我喜歡妳的事,解釋我沒有要妳當小妾的事。」他慢慢俯身向前,以極近的距離盯著那張發慌的俏臉,「妳都不肯先聽我說完。」
「說、說什麼?」看著離自己極近的俊顏,還有那吻過她兩次的薄唇,李春絮心跳得愈來愈快速。
「說我喜歡妳呀,傻絮兒!」他失笑,並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的。而後,很輕很輕的將字句餵入她的口中,「我可不要妳當小妾……」
「君、君昶……」嗓音不覺變得儂軟,她有些意亂情迷的任由他在她的唇上吮吻著,整個人也幾乎要癱成漿糊一般,軟趴趴的靠在他懷裡。
他沒要她當小妾呀……那他、他要她做什麼呢……
「妳喜歡我嗎?絮兒?」吻了許久,龍君昶稍稍退開了些,問著還有些迷濛失神的李春絮。
「喜歡……」
「那,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他的聲音比冰糖葫蘆還要甜,讓她忍不住直點頭。
「很好。」他笑了笑,輕輕撫過她微微發紅的面頰,十分開心的宣佈,「那做我的妻子!」
「什麼?」李春絮原本還沉醉在那醉人的笑顏中,這一聽忍不住叫了出來。
他在說什麼?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妻子耶!他怎能跟個醫館夥計成親?就算她擺脫下人的身份又怎樣?聽說他大哥娶了當今公主,那麼他的對象合該也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才對啊,怎麼可以娶她做妻
「絮兒,妳似乎很驚訝?」龍君昶笑著拉回想要跳離自己的人兒,「還是和我成親,妳不願意?」
「這……不是這個問題……」看著他的表情,李春絮突然覺得有點頭痛。
這位少爺,難道真的不曉得嗎?她的身份卑微,最多也只能當妾而已,所以她才不願意高攀他呀!
「不然是什麼問題?妳嫌棄我?」他抵著她的額頭問道。
和她貼得極近,屬於她的淡淡馨香竄入鼻中,讓他倍覺舒適。
真想每天都這麼抱著她不放開。
「那怎麼可能?你這麼好,我怎麼可能嫌棄你。」
「如果我真的好,妳就不會一直拒絕我了!」他低嘆,故作一臉苦澀的模樣。
「你、你別這樣說呀!」一見他消沉,她著急的拍拍他的臉頰。
是她的拒絕害他難過了嗎?
可她是真的不配,就連後門的大娘都覺得她沒資格進來見他了!再說,他若真的要娶她為妻,他家人會同意嗎?
「我有說錯嗎?」龍君昶好無辜的指控著,「妳不答應我,不就代表是我太差勁了?啊!我曉得了,一定是妳覺得我像陳公子一樣,是個敗家子,所以妳才不答應的,對吧?」雖然他以前是遊手好閒了點,可是現在為了讓她感覺到安穩,他可也是很認真的在看那些令他頭痛的帳本欸。
這樣的轉變,就連大哥都在家書裡寫明了「不可思議」哩!
「你才沒有像他一樣!」她著實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是我們……身份實在相差太多了。」
他想了想,困惑道:「我們身份有差很多嗎?除非妳嫌棄我一開始的時候偷吃了妳的晚餐。」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春絮急切的澄清,「你是龍家堡的少爺,雖然我只是聽人提過龍家似乎很有錢,也不曉得究竟有錢到什麼程度,可是……」可是光看城裡一些富裕人家都急著找媒婆跟他攀親,就知道他的身家必定不同凡響。
「可是什麼?」才不理會她一臉的苦惱,他索性拉著她到涼亭裡,將她安置在懷中坐著。
遲鈍的李春絮還在想著兩人黯淡無光的未來,毫無知覺自己正被人偷吃豆腐。
「可是我只是個從小就被賣進大戶人家當丫鬟的,現在則是沒錢沒勢的醫館夥計。」李春絮垂頭喪氣道。要是她也生在大戶人家,是個千金小姐多好?
「妳要真是千金小姐,恐怕我們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磨了半天,原來他的絮兒是在擔憂這個……龍君昶不免失笑,明白她的心結在哪後,他倒有自信可以將困難都排除。
「我是說真的!」笑什麼嘛,真是的,她是真的苦惱啊!她瞪了他一眼。
「我也是說真的。」他報以微笑,企圖用那笑容把她給迷得忘了今夕是何夕。「再說,我們連不該做的事都做了,妳難道不想負責嗎?」
「不該做的事?」李春絮瞠目。
他指的是先前那兩個吻,再加上今天這一次的嗎?
「是啊。」他毫不愧疚的點頭,「現在樂平縣裡都把我們的關係傳得……妳知道的,要是妳不願意負起責任……唉,那我也只好認命了。」
「認命?」
「對呀,妳都不肯要我了,那我也只好出家去當和尚—」
「呸呸呸!別亂說話,什麼出家當和尚!」她趕忙打斷他的話,「你又不是沒人要,幹麼這麼想不開?」
「妳又知道?」
「當然知道。媒婆每次都會把那些千金小姐的畫像帶到醫館給我看。」語氣酸溜溜的,她含怨的瞪著他。
「給妳看千金小姐的畫像?妳又不能娶,給妳看幹麼?」
「是要問我你會喜歡哪種類型的姑娘啦!」說著說著,她捶了捶他的手臂,未覺自己臉色臭得要命,「你的行情在樂平縣裡可高了!」
那酸得堪比陳年老醋的語調,叫人想忽略都難,龍君昶定定盯著她說道:「絮兒,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妳是不是……在吃醋?」
「啊?」
李春絮聞言,小臉爆紅,整個人從他懷中跳起來,不敢置信的直瞪著他。
 
「看來你們龍家又要辦喜事了呢。」不遠處的杜彥搖著扇子,看看身邊面無表情的黑轅笑道。
他方才是跟著君昶一塊進府的,哪知道那傢伙一見到心上人,就立刻丟下他不管,標準的重色輕友啊!
「到時還請杜公子賞臉上龍家堡喝杯喜酒。」黑轅表情依舊冷冷的,但眼底卻有著暖意。
第九章
好糗!
這是李春絮的第一個念頭。
他怎會知道?
這是李春絮第二個念頭。
是沒錯啦,她是有些不是滋味呀!他是個貴公子,全縣的閨女都巴望著要嫁給他。這的確讓她有些氣惱。
所以當媒婆上門來時,她都沒給好臉色看。可是他現在居然要她回醫館想清楚……還想什麼?她就說了兩個人身份根本不配嘛!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妳,妳也喜歡我,這樣不就成了?
方才他笑著對自己說出這句話,語氣中彷彿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但她真的也可以這樣相信嗎……
唉,怎麼才轉眼事情就變成這樣?她明明是要勸他上醫館讓孫大夫看病的,誰知道他三言兩語就讓她忘了原本的打算……
「妳給我站住!」
一聲嬌斥讓還在煩惱的李春絮嚇了一跳。
那聲音好耳熟,耳熟到讓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她戰戰兢兢地回頭看。
果然!「小姐……」
「哼!」王明珠冷哼了一聲,瞪著她道:「妳現在有姓龍的做靠山就目中無人了?」
「我沒有啊。」看她一臉怒容,再看看附近半個人也沒有,李春絮趕忙順從的搖頭。「小姐,不知道您找春絮有什麼事?」她下意識地堆起笑臉,一臉狗腿地諂媚。
嗚嗚……她實在是天生奴才命啊!就連離開了王家,還是害怕小姐!
「妳、妳陪我上幸春園。」
「幸春園?」李春絮想了許久,終於記起這是全縣最大的青樓,忍不住指著她嚷了起來,「小姐,妳要逛妓院?」
「閉嘴!」王明珠氣急敗壞的上前賞了她一巴掌。
 !李春絮整個人被打趴在地,她摀著臉,怔怔的坐在地上。
好久沒挨打,她一時之間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
「起來,死丫頭!」王明珠又踹出一腳。
她痛得五官都扭曲了,趕忙爬了起來,很是委屈的道:「小姐,您是姑娘,姑娘是不能上青樓的。」
「廢話,我也知道!」王明珠氣憤說:「但我就是要去看看那個膽敢勾引我未婚夫的賤人!」
「咦?」李春絮微訝。小姐已經知道陳公子的為人了嗎?
「妳咦什麼?」王明珠恨恨的瞪了著她,「要不是爹爹不准府裡的家丁幫我找那對狗男女理論,我才不必找妳幫我!」
她一直想知道幸春園裡那個把自己未婚夫迷得團團轉的花魁圓圓,究竟有哪一點好?
可是爹爹為了未來女婿屢上青樓的事已經覺得沒面子,怕她去亂讓人看笑話,因此禁止她出門,更不准有人幫她,不管她在府裡怎麼鬧都沒用!
不過禁止她又如何?還不是讓她跑出來了?她現在就要上那幸春園去討回個公道。
「可是小姐,我們是女的,會直接被擋在門外耶……」雖然挨了打,但李春絮還是很有良心的要說服她打消這種荒唐念頭。
「我不管!」王明珠任性的說:「妳要負責想辦法!」
「我?」李春絮滿臉為難的神色。
先別說她根本想不到辦法,就是她想到了也不可能帶小姐去,簡直就是在為難她嘛!再說,她都已經不是王家的丫鬟了……
要是君昶也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幫忙的……
「怎麼?現在以為自己有靠山,就不聽我的話了?」王明珠陰惻惻的盯著她,「我告訴妳,妳要是不聽話,我照樣可以叫我爹派人把妳抓回去!」
在她的認知中,一日是下人,那就一輩子也不能翻身。
真不知道那姓龍的在想什麼?替這丫頭贖回賣身契就算了,居然還要收她做妾室哼,她只配當個丫鬟!
「我倒想見識一下妳要怎麼把她抓回去?」
低沉悅耳的聲音自小巷口傳來,讓李春絮鬆了一口氣。
她的救星來了!
 
惡人還須惡人治,不過這王明珠未免也太窩囊了點,他什麼伎倆都還沒使,人就像見鬼一樣嚇跑了。
哼,也幸好她跑得快,否則他……
龍君昶打量著在身旁的李春絮已經紅腫的左臉,一抹怒氣在眼底躍動著。
從他宅邸到醫館有段距離,他不放心,遂派了個童僕在後頭看著她回家,王明珠一出現,那童僕立刻跑去找他……結果還是讓她受傷了。
下回應該讓有功夫的黑轅跟著她才是,他不想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她偷覷他很久了。除了上次他打了孫大夫一拳之外,她是第二次見他臉色這麼難看!
印象中他總是漾著笑的,那樣的他看來斯文儒雅,可現在這張臉染上了暴戾,看起來很不搭耶……
龍君昶瞅著她一會兒,才道:「臉還好嗎?會不會很疼?」
「沒事沒事—噢!」她笑著揮揮手要他放寬心,下一刻卻痛得齜牙咧嘴。
「還說沒事?」他的怒意更熾,但撫著她臉蛋的大掌卻出奇的溫柔。
他開始後悔只是嚇跑王明珠而已了,她竟然敢傷害他的絮兒?他一定要她付出代價!
看著他臉色益發鐵青,李春絮不覺得臉疼,反而有些擔心。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嗯。」龍君昶悶聲點頭。
他確實很不舒服,尤其是看見她臉上的紅腫。
「該不會是病發了吧?」她聽了心一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如你跟我一起回醫館。你看你,臉色這麼差,到底有沒有在注意?」
對話重點忽然繞到自己身上,龍君昶不解。「我?注意什麼?」
「當然是你的身體呀!」瞧他那心不在焉的,李春絮忍不住抱怨,「既然生病就要好好休息,哪有人像你一樣,生病了還一直在談生意的?」
想到不久前還在他宅邸時,他要她先回醫館,然後忙著和杜公子討論著她聽不太懂的生意經,她就有些惱。
沒見過有人這麼不愛惜自己的!
「我沒……」龍君昶本來要反駁,可轉念一想,她若是擔心他的身體,這不就是他可以利用的籌碼了?遂語鋒一改,「妳擔心我?」
「我當然擔心。」她想也沒想就答道。
「真的?」陰鷙的臉龐化了,他換上一副醉人的笑顏,「如果可以讓妳擔心,一直牽掛著我,那我病了也無妨。」
她聽得眼一瞪,開口就罵,「你胡說什麼!」
這人今天是怎麼回事?一下說要出家,一下又說病了也無妨,他到底有沒有想過,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叫她該如何是好?
「沒胡說,我是認真的。」
「你—」她對上他的眼,看見了他眼底的認真,心下一驚,趕緊垂下眸子,「醫館到了,你趕快進去讓孫大夫瞧瞧。」
「我不進去,除非……」
「除非什麼?」一聽他不肯乖乖進去看病,李春絮直皺眉頭。
「除非妳答應和我成親。」
她吃驚地拉回目光,瞪著眼前一臉認真的男人。他這樣,算是威脅她嗎?「哪有人這樣的」
「如何?」龍君昶繼續道:「妳要答應了,我跟妳進醫館,要不答應,那我現在就上懷峰寺。」
「上懷峰……」她氣一梗,而後慌地大叫,「不可以,不可以!」她絕對不會讓他出家當和尚的!
「為什麼不可以?反正也沒人關心我。」他唱作俱佳,又裝著一副可憐樣。
「怎會沒有?我關心你呀!你別老說要當和尚!」她緊張地扯著他的手臂。
先前聽他說時,還以為只是玩笑話,可是現在他卻一臉認真,也不肯跟她進醫館看病……
唉!這人,難道都不知道她是為了他好嗎?
「既然關心我,為什麼不答應?妳不答應,那我走了。」他落寞的拉回自己的手臂,轉身離去—
「別走別走!」李春絮再也顧不得其他,見他轉身,怕他當真剃度出家,一把從後面抱住他,大喊,「我答應你就是了嘛!」
「真的?」龍君昶心中大喜,連忙轉身將她摟進懷裡,「不許反悔!」
「好啦!」埋首在他懷裡,李春絮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哭該笑。
她很開心能和他在一起,但要是將來他想納妾時她該怎麼自處?她是很喜歡他沒錯,可是她不想和別人一起分享他啊!
唉,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誰讓她就是放不下他……
「那好,等我把這邊的事都處理好,我們一起回龍家堡成親。」終於把人給拐走,龍君昶笑得可開心了。
「……你的家人會答應嗎?」李春絮有些悶悶地問。
大戶人家的門第之見是很深的。
「他們要是知道一定會很欣喜。」知道她的擔憂,他揉了揉她的髮,柔聲道:「黑轅早將我和妳的事傳回龍家堡,大哥這次來的家書,就是要我無論如何也要把妳給拐回去。」
「啊?」這……怎麼可能?她神情呆滯。
「大哥還說,要是不能把妳拐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就在這裡當流浪兒算了!
「……你不是只是在安慰我吧?」她瞇眼,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安慰?」他笑了出聲,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道:「到時回龍家堡,妳就會知道誰才需要安慰了。」
大哥絕對會很歡迎這位能令他轉變,還自願接下部份家業的準弟媳的!
 
「剛剛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把我家小春子打包帶走哩!」
找理由支開李春絮後,孫易笑覷著眼前滿面春風的男人。
他那時會提議讓小春子搬到這兒住,就是想瞧瞧某人每天為愛奔走的樣子啊!要是這麼快就讓他把人帶走,以後不就沒戲看了?少了每天固定上演的戲碼,他會很無聊吶……
「我是很想。」龍君昶撇唇。「還有,她不是你家的!」
要不是絮兒擔心別人會說出更難聽的閒話,再加上她堅持他一定要進醫館讓孫易「脈診」,他現在也不必窩在這裡任人看笑話。
孫易笑了笑,視線忽地落到一旁的杜彥,玩性不改地戲道:「你從進來就神色凝重的,怎麼?還是你也愛上小春子了?」
此話一出,就換來兩記毒辣的目光,他笑摸鼻子,識趣的不再繼續說下去。
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大夫,要是眼前這兩個傢伙要打他,他可是連逃都逃不了。
「我家兩名長工前晚不見了。」杜彥沒好氣的道出臉臭的緣故。
「長工不見了?跟你有關係?」孫易不解。
「他們和王家的兩名長工過去都與陳家有來往。」幾次夜探陳家,大概也知道陳家收買了自家的長工想做什麼。「不過前晚就沒再見到他們,現在又聽說王家那兩名長工遇害的消息,我在想……他們會不會也被滅口了?」
「滅口?」孫易也不笨,一下就猜到了,「那麼你家的鹽該不會已經被換掉了吧?」
這樣看來,陳公子要對付的不只王家,還有杜家啊!
「嗯,我昨晚確認過了。」杜彥撇撇嘴。怕打草驚蛇,他又不能任意把那些鹽扔了,只好留在外頭不回去。
多噁心啊!一想到那些鹽巴是從被毒死的動物屍骸上挖起來的,就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現在打算怎麼做?」一直不作聲的龍君昶開口問道。
杜彥想了一會,深沉的笑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杜家能撐起天下第一繡坊就不是什麼軟柿子。反正將自家的鹽拿去和陳家的交換,也不是太困難。
「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孫易還算有義氣的問。
「跟你借些不會送命的毒藥嘍!」
「做什麼?」
「拿去混入王家的白鹽裡。」杜彥笑得有些陰險。
本來他還抱著看戲的心態,等著看陳家的下場,但是現在他們竟敢連杜家一塊扯下水,不還以顏色,還當他這杜府當家好欺負呢!
就讓王家老爺提早毒發,讓王家人提前知道府上的安全出了問題,屆時,官府追查起來,如果再讓孫易這個大夫從中穿針引線,陳家的陰謀不攻自破!
看來,今夜將是個忙碌的夜晚。
 
深夜,醫館外的小巷裡,兩道鬼祟的身影徘徊著。
在嘗試好一會兒後,他們終於爬入醫館內,在每間房外探頭探腦,最後,兩抹身影在李春絮住的房門外停下來。
他們輕巧的將房門打開,進到房內,見到沉睡中的李春絮,立刻以浸過迷藥的布巾摀住她的口鼻,再迅速的將她扛起,由後門離去。
 
李春絮不見了!
就在她點頭答應嫁給龍君昶的當晚,平空從房間裡消失,只留下散落一地的被褥、枕頭。
「二少爺,我們已經派了許多密探去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黑轅擔心的看著一臉頹色的龍君昶。
從發現李姑娘不見到現在已經快一天了,派出去的人雖然搜遍整個樂平縣,但卻沒什麼收穫,也難怪二少爺的臉色這麼難看。
「醫館裡都找不到什麼線索嗎?」龍君昶聲音有些沙啞,透露著疲憊。
「沒有。」
「杜彥那邊呢?有消息嗎?」
「杜公子那裡也還沒有—」
「二少爺,杜公子來了!」
不等下人稟完,杜彥已走進書房裡。
「你有眉目了?」見到好友,龍君昶立刻起身相迎,希望他帶來的是好消息。
「也不知道算不算。」杜彥笑了笑,從袖袋內掏出一樣東西交給他,「這應該是你的吧?」
「是我給絮兒的!」他激動地接過那塊黃金龍紋令牌。
絮兒一直都把這令牌帶在身上,從不離身的。
細細的撫著令牌,他抬眼看向好友。「你在哪裡拿到的?」
「當舖。」杜彥嚴肅的看著他。「我派出去的人在路上遇見舊識,對方不小心說出他要去典當你手上拿的那塊令牌。」所以他的人立刻回報,他也得以趕到當舖去贖回這塊令牌。
「當舖?舊識?」龍君昶沉著臉,「不是絮兒?那麼典當令牌的人鐵定知道她的下落。」
「幸春園。」這一次,不等他問,杜彥很乾脆的給了答案。
「幸春園?」那是什麼地方?
「妓院。我手下的那位舊識,正好在幸春園工作。」
 
她一定是全樂平縣最倒楣的人!
李春絮從醒來後就一直這樣覺得。
明明昨晚睡前還在自己房間的,怎麼一覺醒來,就跑到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僅全身被剝得只剩一件單衣,就連君昶給她的那塊黃金令牌也不翼而飛。
她有得罪過誰嗎?
撿起自己被丟在一邊的衣裳穿上,她苦惱的東張西望,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但四周靜悄悄的,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裡。
這房間的擺設看起來倒是挺華麗的……
她打量著,然後穿鞋走出門外,她的頭有些暈沉,也無法走太快,才出房門,發現自己身處在極為金碧輝煌的屋內,內心不免一陣錯愕。
「這裡到底是哪裡啊?」她訥訥自喃著。
眼前屋內的大廳十分寬敞,還擺了許多桌椅,有些像客棧,可再仔細看,迴廊上有許多房間,現下卻靜悄悄的,彷彿沒有人在一般。
「呀?妳怎麼跑出來了?」
陌生的女聲自背後響起,李春絮回頭一看,是個她不認識的女人。
「妳是誰?這是哪裡?」
「我叫小杏,這裡是幸春園呀!」小杏說著便拉住她的手,強行將她拉進方才的房裡,一邊說道:「嬤嬤規定這時間姑娘們都要在房裡休息的,妳跑出來亂晃,晚上怎麼接客?」
「幸春園?接、接、接客」她失聲尖叫。
「妳叫那麼大聲做什麼?」小杏皺眉,將手中的托盤擺在桌上,「嬤嬤要我送來的,妳趕快吃吧。」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李春絮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問:「妳在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在這裡?」
幸春園是妓院呀!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她醒來時,發覺衣服被脫下,不就表示……一想到這裡,李春絮的臉又更加蒼白了。
「妳當然是被賣來的,小丫頭。」
有些蒼老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李春絮抬頭一看,是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身邊還跟著一名魁梧大漢。
小杏一見到婦人,立即福身喊了聲「嬤嬤」,然後就退下了。
「妳……又是誰?」李春絮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妳以後叫我『嬤嬤』就可以了,只要妳肯乖乖的,我保證妳絕對可以穿金戴銀,衣食無缺的!」中年婦人,也就是幸春園的老鴇十分高興的打量眼前的貨色。
長得還不錯,只要稍加打扮,再指導她一些歌舞技藝,想必將來可以成為幸春園的支柱之一。
「妳在說什麼?」倒抽口氣,她就算再笨也聽出老鴇話裡的含意了。「我不應該在這裡的!」
「小丫頭,妳這說辭我聽多了。」老鴇冷冷笑著,「每個剛進來的姑娘都是這樣講,最後還不是都乖乖聽話了?要是不想受皮肉痛,還是乖乖接受事實!」
李春絮驚恐的瞪著她,「我本來就不應該在這裡,妳—」
 !
話還沒說完,她便讓老鴇身邊的魁梧大漢一巴掌打趴在地。
「看來不讓她吃點苦頭是不知道厲害了。」老鴇冷哼一聲,已經沒了一開始的和善,逕自朝那大漢吩咐,「把她吊起來,先餓她兩天!」
那大漢立即聽命行事。
「放開我!」她掙扎著叫道:「妳怎麼可以這樣做?妳怎麼可以—」
 ! !兩聲,李春絮臉上又挨了兩掌,嘴角也淌出血水。
「都賣到我這兒來了,從今天開始,妳要學的第一樣事情,就是乖乖聽話。」老鴇冷哼了聲,說完,逕自轉身離去,只留下負責教訓看守的大漢,吩咐道:「這死丫頭要是再出聲音就拿鞭子抽,抽到她沒聲音為止!」
「放開我、放開我—」
房門被大漢狠狠關上,李春絮因為不斷驚恐的大叫而挨鞭子,直至她再也承受不住,昏厥過去為止。
第十章
幸春園外不遠的暗巷內。
「二少,我確認過了,李姑娘的確被囚禁在幸春園內。」黑轅一身黑衣勁裝,恭敬的立在龍君昶身邊。
「君昶,你現在打算怎麼做?」陪著他前來的杜彥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把她帶出來!」一臉陰狠,龍君昶想也不想的舉步往幸春園走去。
「等等!等等!」杜彥一把拉住他,「要是你貿然衝進去,人家只會當你是來找麻煩的……」
「絮兒被抓進去,難不成你還要我傻笑著走進去嗎」他一把揪住好友的衣領怒吼。
「拜託,你冷靜點!」杜彥拍開他的手,笑嘻嘻的道:「你若是現在衝進去硬把她帶出來,你可知道小春子會被傳得多難聽嗎?」
八成會被誤會成君昶從青樓裡贖回來的女人!
「……」
「再說,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把小春子抓進幸春園的?」杜彥再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龍君昶沉默了好一會才問。
絮兒的名節對他而言不是太大的問題,他自有辦法解決,但是把絮兒抓進幸春園的人,他的確必須揪出來。
「放心放心!」杜彥胸有成竹的笑著,「只要你肯聽我的,照我說的去做,只要再忍耐一天,保證還你一個沒事的小春子,還能揪出幕後黑手。對了,你的龍紋令牌得順便借一下……」
 
痛!
這是李春絮目前唯一的知覺。
火辣辣的痛感傳遍四肢百骸,讓她連抬起眼皮都覺得十分費力。
被吊在這房間多久了她也搞不清楚,只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君昶溫柔的聲音。
好想他……
要是他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很溫柔的問她哪裡痛,然後幫她上藥的……
嗚嗚~她才答應要和君昶成親的啊……
他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發現她不見了,正急著找人?
會的!他一定已經發現她不見了,所以他會來救她的—
「絮兒?」
她怎麼好像聽見君昶的聲音?是她太想念他,所以聽錯了嗎?
沒有張開眼睛,李春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很小的笑花。沒有真正的分開過,還真不曉得自己對他會那麼想念。
「絮兒……」
她是不是快死了?不然為什麼覺得好像是君昶在摸她的臉頰?
「絮兒,妳睜開眼睛看看我……」
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她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正擔憂地望著她。
「君昶?」
臉頰上的撫觸,還有那一聲沙啞的呼喚益漸真實,李春絮吃力的睜開眼睛,視力有些模糊的看著眼前人。
一見到他,認清不是什麼幻影,她的淚水馬上滾了下來。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
「絮兒,別怕、別哭!」龍君昶手忙腳亂的將她給放下來,然後溫柔的抱入懷中,「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龍二少爺,您的未婚妻找著了嗎?」
「找著了。」他頭也不回的答道。
「哎呀!縣太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您千萬—」老鴇尖銳的聲音一下就被打斷。
「還能有什麼誤會?」樂平縣縣令大手一揮,一群衙役立刻將老鴇及其打手全都拿下。「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連龍二少爺的未婚妻都敢動」
「龍二少爺的未婚妻?」原本還啼哭著自己冤枉的老鴇一愣,再看向李春絮,心下一驚,趕緊辯駁道:「我們幸春園怎會做出那種事情?這位姑娘分明是她家人把她賣進來的……」
「那這塊令牌怎麼會在妳房裡搜到?」杜彥指著捕快從老鴇房間「搜出」的龍紋令牌。
「這這這……」老鴇瞪大了眼。為了避免麻煩,她不是早叫人拿去當掉了嗎?
「哼,刁民!竟敢在本縣令眼皮底下做出這等強搶民女的勾當,來人啊!將他們全押回去。」
「大人冤枉啊!」老鴇及龜奴們一聽要被押回縣衙,立刻高聲喊冤,「那姑娘是古董商王家的下人,王家將她轉賣過來的,民婦絕對沒有強搶民女啊!」
「別說這麼多廢話,來人,通通帶走!」
縣太爺令下,尖著嗓子哭冤的老鴇、打手皆被帶離。
「龍二少爺,本官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案子,您請放心!」縣令討好的向龍君昶保證。
這人可是名滿天下的龍家堡二少爺,兄長還娶了當今公主,要是好好巴結,說不定能從此官運亨通啊!
「有勞縣太爺了。」龍君昶也客氣回禮。
沒想到有個公主嫂子原來如此方便,方便到縣太爺一曉得他是龍家堡的人,立刻親自率人前來替他辦事。
「原來是王家。」拿著扇輕敲掌心,杜彥看向好友。「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絮兒的人!」輕輕拍撫著懷中的淚人兒,龍君昶神色陰冷道。
 
「沒事了,別再哭了,嗯?」溫柔的拭去李春絮臉上的淚痕,龍君昶輕聲安慰著。
從幸春園回到他的宅邸,她的眼淚一直流個不停,雖然嗚咽聲是止住了,但這樣卻讓他更心慌。
「我先幫妳上藥好嗎?」看著她身上被鞭子抽破的衣裳,還有上頭斑斑血跡,他的聲音有些緊繃。
李春絮搖著頭,然後靠在他懷裡,緊緊握住他的手道:「我好怕你會找不到我了……」
「傻瓜,不管妳在哪裡,我都一定會找到妳的。」他溫柔的朝她漾開笑。
「我、我好想你。」她埋進龍君昶懷裡,小聲說道。
「我也是。」他深深嘆息,回以更堅定的擁抱。
幸好,他將她找回來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那裡待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不知道我不見了……」
害怕的時間即使在別人看來是短暫的,但在她心中仍是度日如年。
「對不起。」他沒在第一時間就找到她,讓她受了這麼多苦。
輕輕撫摸她身上的傷痕,他十分自責。
「這又不是你的錯……」
懷裡人忽然如此道,他聽得失笑。他的傻絮兒,永遠就是這麼體貼人……
「絮兒,搬來和我一起住好嗎?」龍君昶頓了頓,又道:「我們立刻回龍家堡成親,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住在一起了。」
他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再度發生,他要將她直接納入羽翼下保護。既然先前她不願意搬過來與他同住是怕人閒言閒語,那他就阻絕一切會令她卻步的可能。
李春絮抬起頭來,看著他,好半晌才輕輕點頭,「好,我們成親。」
就算心裡還有什麼猶豫,也在被抓到幸春園後全都瓦解。
光是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她就難受得快要死掉了!既然如此,門當戶對又算得上什麼問題。
要是他的家人真的不喜歡她,她也會努力的讓他們喜歡她,這是她應該要為自己做的,也是對君昶的付出。
她不要他為難,所以,就算再艱難,她都一定會做到。長久以來困擾著她的問題終於獲得抒解,她感到輕鬆不少。
雙手更加用力的抱緊他。
「二少爺,陳公子來訪。」黑轅尷尬的立在未關起的房門外。
他實在不想打斷這對抱得死緊的鴛鴦,可是客人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
「他來做什……絮兒,妳很冷嗎?」龍君昶皺眉,低頭看著突然不住發抖的人兒。
「我、我……」
李春絮支吾半天,才顫著聲說出先前她在淮陽山下不小心撞見的情況。
「妳別怕,都過去了。」聽完她的話,龍君昶輕聲安撫著,「再說,我也不會再讓人有機會傷害妳的。」
「可、可是……」
「不要緊。」他很溫柔的哄著,揮手示意要黑轅自己去處理陳公子的事。「相信我,我會處理的。」
凝視了他好一會,李春絮才點頭。「謝謝。」
「謝什麼?」他低頭拉近彼此的距離,在不到一指的寬度下停住。
「謝、謝……」她盯著那近在咫尺的薄唇,腦中不斷出現先前相吻的情景,臉頰也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嗯?」
「我、我……你別靠那麼近……我、我會忘記要說什麼!」好丟臉啊!
「是嗎?」龍君昶眸色轉深,直接低頭噙住那令他渴望已久的紅唇,「那這樣可以嗎?」
沉浸在這記深吻中,李春絮覺得自己彷彿跌進深潭中,她不想、也無力抽身而退了。
君昶的吻很灼熱,像帶著烈焰朝她點燃,漸漸由唇蔓延至全身,燙得她無法思考。
「絮兒,我的絮兒……」
緊貼著懷裡的人兒,感受她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於自己的擁抱之下,龍君昶才終於安下心來。
在她失蹤的這兩天裡,他一閉上眼腦中都是她的身影,讓他慌得連吃飯、小憩都無法靜下心。
現在終於把她帶回來了。
她終於又回到他的懷抱中了。
一顆顫抖不安的心,也終於能夠歸位。他的絮兒……
 
李春絮從幸春園被找回來不到兩天,樂平縣又出了大事—古董商王家被人在飲食中下毒,以及陳家鹽船莫名其妙沉船。
「聽說沒?陳家鹽船上運的鹽都有毒耶!」
「當然聽說啦,我家隔壁的阿六在衙門當差的,他說王家被人下毒就是下在鹽中呢!這事也已經得到孫大夫的證實。」
「那咱們平常吃的鹽裡面是不是也有毒啊?」
「官府那邊已經請了縣裡所有的大夫去幫忙查看了,誰曉得呢?」
「真是恐怖……要不是陳家的船沉了,毒死一堆魚蝦,誰會知道問題出在鹽上呢……」
與自身相關的耳語流言,很快就取代龍家二少爺從青樓中救回未婚妻的傳聞。
「這是……怎麼回事?」
徜徉在花叢間的李春絮,不小心聽到下人們的對話之後,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哪裡怪,便跑到書房找龍君昶為她解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笑得很優雅,「那些流言我也是今天才聽到。」
說著,還不忘伸手替她整理那頭微亂的秀髮。
「那我們平常吃的鹽,應該沒問題吧?」她皺著臉,有些擔心。
「那個庸……我是說孫易,他已經幫我們把鹽拿去檢查過了,沒事的。」
「真不知道陳公子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明明要和小姐成親了耶!幹麼要向小姐家下毒?」李春絮十分困惑的看著他。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他以指為梳,替她將髮絲梳順了,再拉進自己懷裡坐著,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後才道:「妳現在只要想想咱們成親的事就好了。」
陳王兩家原本就有積怨,想要靠結成親家來化解,說實在的根本就不可能,更別說和王明珠的情事一直都在陳公子的算計之中。
他原先只想來個始亂終棄,壞了王明珠的閨譽,讓王家在地方上抬不起頭來,誰知道那天晚上會被直接「丟」進王家,而不得不答應那門親事。所以他乾脆更改計劃,企圖毒死王家人,接收王家家產,即便是無辜的下人也不能倖免……實在有夠歹毒!
如果不是他和杜彥識破了他的詭計,大概真讓他給得逞了。王家人毒性提早發作,再加上他使計弄沉的運鹽船……陳家最近恐怕不會太安寧。
最絕的是,他和杜彥稍微做了點手腳,讓陳家誤以為把船弄沉的是王家人……就讓他們兩家去互咬好了。
「我還真不想等到回龍家堡才成親……」美人在懷,龍君昶卻忍不住輕嘆著。
每天這樣抱著她,都讓他快要克制不住了!真想馬上就和她成親……
「我們總不能偷偷成親吧?」李春絮咯咯笑著。
「偷偷成親?的確是不能。」他再嘆口氣,眨眼之間又振作起來,「雖然不能偷偷成親,但是咱們可以趁著回龍家堡的時候,偷偷溜到別的地方去玩。」
「去玩?」她瞠大眼,「去哪玩?」
她從小沒離開過樂平縣,要是可以去別的地方玩的話,似乎也不錯呵!
「可以玩的地方可多了!」龍君昶笑著,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垮下臉來,「可是這樣就要延後咱們成親的時間了……」
「那等成完親再去嘛。」她伸手輕輕摸著他的臉安慰著,「沒關係的,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呀!」
他按住那隻停在臉上的小手,一臉嚮往的道:「也是,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到時,我們一起去看錢塘潮。」
「錢塘潮?」嗯,她有聽過。「你當初離家出走,不會就是要去寧波看錢塘潮的吧?」
她有聽黑轅提過他離家出走的原因,當時她還震驚了好半天呢!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逃避責任的人,不過在看到他常常沒日沒夜的看帳冊之後……唉,偶爾出走休息,也是能原諒的啦……
「是呀!可惜沒看到。」
錢塘潮美景就數中秋剛過時最為壯觀,今年錯過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那以後我們一起去看呀!」
「好啊!」龍君昶低低的笑著。
雖然沒看到錢塘潮,還被大哥派來的黑轅找著,可是他卻十分幸運的拐到一個俏丫頭。
低頭吻上令他難以自制的紅唇,眷戀的一下又一下的吮著,像是在宣告著兩人的糾纏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終曲
樂平縣的傳言—
淮陽山上,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緩緩的走在小徑上,清晰可辨的聲音一字不漏的落入坐在一旁大樹下休息的路人耳裡。
「然後呢,爺爺?」小女孩童稚的聲音響起,瞪著大眼看向爺爺。
「然後啊?」白鬚老爺爺笑了笑,「然後生重病的公子就和翻牆會情郎的丫鬟回到北方成親啦,他們成親之後,每年都會回到咱們縣裡小住一陣子呢!」
「那……那生重病的公子很快就死了嗎?這樣小丫鬟不是要當寡婦了?」小女孩十分好奇。
「咦?這……沒有呢。」老爺爺搖頭。
「為什麼?生重病的人不是會很快就死掉嗎?」小女孩不解的問道。
「這個……這個……」老爺爺也十分疑惑,「爺爺也不曉得,反正茶樓的說書人是這樣說的!」
「爺爺—」
「哎呀,大街上,人人都是這麼說的嘛!」老爺爺十分無辜的哄著孫女。
「都沒有人去問他們嗎?」問那個翻牆會情郎的丫鬟,還是生重病的公子。
「沒有吧?」
傳言就是傳言,有誰會費心打探它的真實性呢?
「這樣好奇怪……」還在想著故事中的不合理,小女孩皺起眉頭。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反正大家都說他們後來過著很幸福的生活,這樣就成了呀!」老爺爺笑著拍拍孫女的頭。
在那對祖孫走遠了之後,樹下,女人瞋圓眼瞪著身邊的男人。
「生重病的公子還有……翻牆會情郎的丫鬟?」
成親很多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再踏上淮陽山,因為她想起婚前那張詩籤,所以決定來還願。
「這……似乎是樂平縣裡流傳很久的『佳話』。」男人很含蓄的笑著。
「是嗎?」女人挑著眉,「現在我才想到,原來那時候你跟孫大夫聯合起來騙我,其實你根本就沒病吧?」
害她當時擔心得不得了,只好口頭上先應允他的求親。
「冤枉啊,娘子!」男人一臉委屈,「我才不屑和那庸醫同流合污,這一切都是誤會啊!」
「哼!」
「還是,妳比較希望我生病?」
「別亂說話!」女人捶了他一下,急道:「我才不要你生病呢!」
「我知道。」男人輕笑著快速吻一下她還想繼續說話的小嘴。「不過,我覺得他們倒是有件事說對了!」
「……什麼事?」
「我們過著幸福的生活嘍。」
女人靜默著,剛才還像小花貓一樣的發火,現下卻是臉頰泛紅,害臊的點了點頭。
算了,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他們過得幸福不就好了嗎?
幸福啊……
看著夫婿眼中的柔情光彩,女人笑了笑,然後牽住對方的大手,笑道:「那,我們回家吧。」
男人輕輕應聲。
看著自己被反握住的手,女人唇畔的笑意更深。
他們握住的,就是幸福……
*想知道龍家堡大當家龍君昊如何發揮纏功抱得嬌妻歸,請看新月春天系列龍少報恩之一《賴皮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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