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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香四溢制服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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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034

制服侵略之《染指青澀~學長篇》

  • 作者志藍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0/06/01
  • 瀏覽人次:5357
  • 定價:NT$ 190
  • 優惠價:NT$ 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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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悸動時刻 2025線上書展.1200滿額贈 2025線上書展.3500滿額贈
【學生制服.貓樣受VS.忠犬攻】

繫領帶,一定要從後面⋯⋯比較順手!>///<

超美型、散發著冷漠又高傲氣息的梁宥君,
是學園領袖、學生們眼中既優秀又恐怖的學生會長,
但私下的他,不但懶散又愛算計人,
剛升上高中不久、以正直和溫柔獲得好人緣的高錫泉,
在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梁宥君目標物的狀況下,
欣然接下副會長這個職位,並認真達成會長的指示──
叫他起床、準備三餐、接送上下課,
最要緊的是用領帶繫住那件害性感鎖骨若隱若現的制服,
每件事高錫泉都能做得完美無缺,一年來始終如此,
卻沒想到,一個失控的早晨,打翻了平衡,
高錫泉竟失神到吻了熟睡中的梁宥君,嚇得他心慌不已,
更為了不辜負梁宥君對他的信任,決定出讓位置,
但當梁宥君真的生氣著把他推遠時,
才發現,原來不是梁宥君的身邊是誰都無所謂,
原來,他已經不想放棄成為掌控領帶的人⋯⋯
志藍
每天都要攝取BL元素的重度腐敗患者,
堅信花形透是最完美的攻,雲雀恭彌是最迷人的受。
目前最大的願望是得到一台腦內妄想文書處理器,或一天能多十二個小時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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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現在想想,一切的錯誤,就是從那天早上開始。
「是不是太早到了啊?」高錫泉掏出長褲口袋裡的手錶,發現距離開會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卻已站在學生會的會議室門前。
不知是出於安心還是無奈,他長嘆了一口氣。由於一路狂奔,才剛淋浴過的身體,又開始滲出汗水。
誰叫田徑隊的學長們不斷提醒他這個一年級的新生,現任學生會長對待遲到的班代表非常嚴厲。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他就因為上學途中有事耽擱了,沒趕上學生會長的致詞,自然無緣見到那位傳說中的高嶺之花,只從同學和學長口中,聽到不少他的傳聞。
「既優秀……又恐怖的人嗎?」
他搔了搔符合運動員形象的俐落短髮。平常老是打打鬧鬧的學長們,只有在戲弄他這個比所有人都高出半顆頭的學弟,和形容這位學生會長的時候,難得意見一致。
除了親戚任職學校董事的雄厚背景,這位一年級就突破傳統選上學生會長的人,以果斷的行事作風聞名。和他優雅俊逸的外表截然不同,不只學生們對他敬畏三分,就連師長都顧忌他對學校的影響力。
還聽說他在短短一年的會長任期內,就強勢換掉三個被他視為無能的副會長。
生怕自己不小心遲到的話,真會如同學長們所說「慘遭懲處」,一結束隊上的晨練,他立刻發揮從小訓練的短跑能力,拚命趕到會議室。
「這麼早,應該沒有人來吧!」
明知如此,高錫泉還是不想站在門外枯等,試著扭動門把。沒想到,門扉「咿呀」一聲輕輕敞開。
來不及感到訝異,室內隱約傳出的說話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已經有人來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會議室,才發覺聲音來自與會議室相連的另一道門後。
「我要你現在就給我答案。」
說話者穿著制式的白色短袖襯衫和黑長褲,胸前圖案別緻的校徽,顯示他是三年級的學長。
「我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哇!難道他撞見別人告白的場面?
感到尷尬的高錫泉,想趁對方還未注意到他,趕緊轉身離開,然而擅自傳入耳中的答案,卻怔住了他。
「不要。」
好個簡潔有力的答覆,高錫泉幾乎聽見自己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因為說出這短短兩個字的人,嗓音低沉得彰顯出性別。
男、男生嗎?
難道他不只撞見告白場面,還是男生……對男生的告白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躡手躡腳地轉換視線角度,果然在靠窗的沙發上,看見另一個身穿相同制服的纖瘦身影。
相對於站在一旁握緊拳、渾身僵硬的三年級學長,擁有俊美側臉的男生,只是氣定神閒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細框眼鏡,交疊著修長雙腿,姿態慵懶得絲毫不像剛被告白的人。
「理由呢?」長相也頗帥氣的學長,無法接受自己慘遭拒絕的命運,朝沙發上的人逼近。「你明明說過,對象是男是女根本無所謂!」
是男是女無所謂高錫泉詫異地捂住嘴,似乎聽到不得了的宣言。
在他的認知裡,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同性相吸只存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這可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
「你忘了嗎?是你說不會拘泥於性別這種問題……」
「那就不是性別的問題啊!」
「那是什麼問題?我為你做了這麼多,對你言聽計從,我不懂……我到底哪一點不行?」
「為什麼我非得提出一個你可以接受的理由?」彷彿連多說一句話都嫌累,戴眼鏡的男生嘆了口氣,才懶洋洋地回答。「因為不好玩了。」
「不好玩?」吶吶地重複那三個字,學長儼然無法相信聽到的答案。
「你這種單戀遊戲再玩下去,你不嫌煩我都嫌無聊。」
單戀遊戲……換言之,這個人根本沒有喜歡過對方,甚至將人家的心意當成遊戲看待。
或許他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話有多殘酷,就連在一旁看著的他,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果然,學長臉上的憤怒被錯愕凍結了。「你是說……這只是……遊戲?」
冷冷補充一句「應該算是不太好玩的遊戲」的男生,則是滿臉無趣的表情。
「起初看你那麼賣力討我歡心,還覺得挺有趣的,想說你能做到什麼地步……不過你要是強迫我回應你,就失去這小小的樂趣了。」
「小小樂趣?你這傢伙到底把別人的心意當成什麼?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讓你拿來當成笑話看的!」
惱羞成怒的學長用力抓住他的手,那線條優美的唇仍吐出冷漠話語。
「本來就是你擅自喜歡上我,心甘情願為我做任何事情,不是嗎?」
「可惡……從頭到尾你都在耍著我玩嗎?混蛋!」
「喂,你冷靜點,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戴眼鏡的男生依然一派悠哉。「我等一下還要開會。」
「我不懂……我不懂啊!你要是不喜歡我,那天為什麼還讓我吻你?」
「嗯?我不記得有發生這種事,就算有,大概也只是因為……」
他似乎正想回答這個問題,三年級的學長卻失去了耐性,將他壓在沙發柔軟的椅背上,狠狠吻住他的唇。
「哇啊!」
直到在沙發上糾纏的兩人,同時回頭看向他,高錫泉才驚覺自己已忍不住喊出聲。
場面相當尷尬。
而被當場逮到犯下強吻罪行的學長,先是錯愕地瞪大眼,接著鬆開手後退了幾步,朝高錫泉衝了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發展,一時怔住了他,當他回過神來,只見學長加快腳步掠過他身旁,匆匆奪門而出,顯然想逃離現場。
「喂!等一下……可惡,怎麼有這種人啊?」
不管對象是男是女,告白不成就硬來實在太差勁了。
高錫泉本想追出去,卻想起受害者還留在現場,轉而奔向沙發。「你沒事吧?」
「沒事。」緩緩回過頭來的男生,即使只以充滿磁性的嗓音說出兩個字,仍瀰漫一股慵懶的迷人氣息。
第一次正面凝視對方,高錫泉這才明白,為何他會受到同性的襲擊。
修長指頭撥了撥漆黑如墨的細長劉海,比例過小的臉龐上,鑲嵌著跟一般男性相比稍嫌精緻的五官,尤其高挺的鼻梁讓他看起來有些傲慢,但自然的高雅氣質卻又令人移不開視線。
帶點透明感的冷傲面容,讓他心臟狂跳到發疼。
「我以前沒見過你。」或許是習慣他人驚豔的目光,戴眼鏡的男生一派泰然自若,胸口的校徽顯示他是二年級生。
捲翹的睫毛在玻璃鏡片後,說話間輕輕搧動,若有似無地撩撥他人情緒。
「你是來開會的班代表嗎?」
高錫泉勉強拉回意識,點了點頭。「學長也是班代表嗎?還是學生會的幹部?要不要先回班上休息,還是要去找老師?我可以幫你向會長請假。」
被他問了一長串問題,戴眼鏡的二年級學長不改淡然態度,向他微微一笑。「我想先回班上。」
綻開的雙唇還殘留著被強吻時的水光,擠壓過的唇色顯得嬌豔欲滴。
不知為何,高錫泉覺得喉嚨異常乾渴。
「要……要我陪你回去嗎?」
對方只是微笑,不置可否地站起身來,突然整個人往前一跌,高錫泉趕緊伸手攙住他,讓他穩穩坐回沙發。
「抱歉……我還以為我沒事呢!」
這哪裡像沒事的模樣?聽見對方低聲道歉,高錫泉明白,他八成尚未意識到自己受到多大的驚嚇。
腦海中浮現三年級學長從眼前落荒而逃的景象,出於路見不平的憤慨,高錫泉轉身蹲下,將寬闊的背向著對方。
「上來吧!我背你回教室。」
「咦?太麻煩你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學長因詫異而變了語調。「一點也不麻煩,以前有同學要去保健室都是我背去的,我已經習慣了。」
就算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也感覺得到投注在自己背後的視線正在猶豫,卻沒有要拒絕他的意思。
再一次催促之後,他得到「那就麻煩你了」的答覆。
感覺緊貼在背上的溫度,一雙手臂環抱在他肩頭和胸口,高錫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畢竟對象是男生,儘管體型比自己瘦很多,多少還是有些重量。
「你還可以嗎?」
身後傳來擔憂的聲音,高錫泉笑著搖搖頭。「沒問題啦!你算是輕的,我曾經扛過和我體型差不多的同學,那次才真是累垮我了。」
「扛過和你體型差不多的同學啊……」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語氣中有打量的意味,但這片刻的困惑,隨即在對方告訴他是哪一班後被拋諸腦後。
「咦?學長你和學生會長同班?」
「嗯……」學長語帶曖昧地回答。「可以這麼說。」
「不曉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你很在意嗎?」
「因為社團的學長說,他是個既優秀……又恐怖的人。」
「哦?」
學長重複了「既優秀又恐怖」這幾個字,問他參加哪個社團,在他回答「田徑隊」之後,笑著說「難怪體力這麼好」。
「其實我小時候身體很差呢!算起來,我應該和學長你同年。」
因為體弱多病,他常常請假在家休養,導致小學時晚一年入學。
後來父母接受班導師的建議,讓他練習跑步增強體力,沒想到原本瘦弱的身體,竟慢慢鍛鍊出現在的強健體魄,甚至長得比同齡的男生都要高大壯碩,只是老是遭到兄姊們數落太好說話,被當成僕人使喚還做得喜孜孜。
「你就是因為好說話,才會一入學就被推派為班代表吧!」聽了他的童年回憶,學長下了這個結論。
「我可以平安長大就該謝天謝地了,能幫別人做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他不是不知道,班代表就是班上的苦力和傳聲筒,不過比起什麼事都做不到的人,他寧願擁有健康的身體,隨著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動。
由於他擁有一張比同齡男生更為成熟的臉孔,有稜有角的輪廓、已逐漸散發男人味的精悍五官,不說話的時候,和他不熟識的人會以為他很難親近,但只要相處幾分鐘,就會對他改觀,而他也喜歡被同學或學長姊們信賴的感覺。
不過,直到他佇立在全校最高的建築物前,才知道自己太小看這個任務了。
無論是學生會長或自己背上的學長,他們所屬的二年級教室,就在這棟大樓的最高層樓。
「哇!這……也太……」
「怎麼了嗎?如果你覺得太勉強的話……」
「不、不是啦!我第一次來,有點驚訝罷了。」
高錫泉結結巴巴地說了善意的謊言。既然已經答應學長,他也只能好人做到底,硬著頭皮走進大樓。
前腳才踏上階梯,身後就傳來好幾聲「匡啷」巨響,止住他的腳步。
只見兩個進行清掃工作的學生,正詫異地瞪大雙眼,彷彿看到鬼般望著他們,一個人腳邊倒著水流遍地的水桶,一個人被倒下的拖把砸中腳背,卻張著嘴連痛都忘了喊。
「怎麼了嗎?你們沒事吧?」
「沒、沒事……對不起!」連聲道歉的學生們,趕緊拾起早就不剩一滴水的水桶和拖把,如同躲避什麼洪水猛獸的追趕,飛也似地跑開。
「喂!你們……」
「開會,會來不及喔!」
在身後的柔聲提醒下,高錫泉看了看手錶,上面顯示的時間令他倒抽一口冷氣,再也無暇顧及這段小插曲,奮力往樓上爬。
只不過,每個經過他們身邊的學生,臉上的表情不知是佩服還是驚恐,紛紛低頭快步通過,但頻頻從背後投射而來的視線,又看得他渾身不對勁。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難道是嘴巴沾著牙膏嗎?真要如此,他應該早就被社團學長笑……還是頭髮翹起來了?
「喂,一年級的。」
後方傳來的呼喚聲震動著鼓膜,高錫泉差點跳起來,連聲稱「是」。
「還沒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高、高錫泉……『錫』是金易『錫』,『泉』是泉水的『泉』。」
「高錫泉嗎?」
被這悅耳的聲音唸著自己的名字,心頭頓時泛起一陣麻癢的感覺。
「很特別的名字,一聽就令人難忘。」
「是、是嗎?謝謝。」
圈住對方雙腿的手心開始冒汗,高錫泉也想詢問學長的名字,就在他遲疑了幾秒鐘之後,已無法從沉默中找到適當時機開口。
應該沒關係吧!既然都會參加學生會的會議,以後還是有機會見面的。
忘了到底爬了多少層樓,呼吸開始有些紊亂的高錫泉,發現懸掛著「二年智班」門牌的教室。
「學長,我們要到了,再忍耐一下。」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低沉美聲再度響起,宛如吹氣般深深送入耳中,高錫泉縮了縮脖子。
不曉得到底是樓層太高,還是這擁有迷人嗓音的學長唇間吐出的低語太過騷動人心,總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沒、沒什麼,我該去開會了,你就留在教室休息吧!你的座位在哪?」
教室裡的人還不多,但每個人的表情都和剛才遇到的人一樣,全都呆望著他們。
「不,我是指我考慮過了。」沒想到,學長沒有告知他座位,反而將他抱得更緊。「我想我還是回去開會比較好。」
「咦」這青天霹靂劈得高錫泉眼前一花。
難道他費盡千辛萬苦才爬完的長樓梯,現在又得再走一回嗎?然後再一次背著人穿越操場、再一次走到地處僻靜的學生會會議室……
「對不起……一定給你造成困擾了吧!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就好。」
雖然對方嘴上這麼說,高錫泉卻沒有漏看那雙從夏季襯衫伸出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著,就連骨骼到指尖形成的線條,全都纖長得惹人憐愛。
於是,當他回過神來時,嘴巴已經說出「我背你回去」,就連身體也自動做出反應,宛如倒帶般背起同一個人,沿著來時路往回走。
想起自己今天不知來回多少次,腰部和手臂也都開始發疼,但他就是無法丟下這個人。
終於,會議室的門就在眼前,但距離開會時間已晚了五分鐘。因為他在學長的哀求下,中途繞去飲料販賣機,替背後的人買了礦泉水解渴。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高錫泉輕輕敲了敲門,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他戰戰兢兢地扭開門把,喧鬧聲立即蜂擁而至。
會議室內一片嘈雜,每個人嘴裡都驚惶失措地唸著「會長到哪去了」,中間穿插幾句「到底聯絡上他沒有」、「他怎麼可能在開會的時候遲到」之類的話。
高錫泉從未想過受到全校師生尊敬的學生會,竟是如此混亂的局面。
好不容易,有人發現站在門口的他,當然,還包括他背著的人。
「會、會長」
第一發現者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指向高錫泉,旋即驚覺自己無禮的行為,收回了手。
「會長,你怎麼……」
「會長?」高錫泉困惑地歪歪頭,而整間會議室也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莫不將詫異的視線投向他……
不,他這才發現,那些人的目光並非針對他,而是他身後的學長。
「謝謝你,請你放我下來吧!」
平靜的嗓音傳入耳中,他直覺的依言照做,然後他一直以為只是普通學長的人,竟穩穩站在他身旁,絲毫沒有受到驚嚇而腳軟的跡象。
這下驚訝到嘴都闔不攏的人,頓時變成高錫泉自己。
不—會—吧
「你、你是……學生會長?」
「是的,我是第三十五屆的學生會長梁宥君。」綻放出迷人笑靨的臉龐,光彩耀人。
高錫泉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曾在學生會長本人面前,說出「既優秀又恐怖」的評語。
現在他才明白,每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那敬佩中帶著驚恐的表情,究竟是什麼意思。
「會長,你怎麼會被他背進來?你受傷了嗎?」
「多虧他,我才會毫髮無傷。」
一下就被其他學生會成員團團包圍,回過頭來的梁宥君,依舊輕易就吸引他的目光。
只見對方朝他微微一笑,還無法從震驚中回神的高錫泉仍僵著一張臉,不知該做何反應。
「沒事就好……我就說嘛!今天是學會幹部的重要選舉,你怎麼可能缺席呢?」
「我當然不會缺席,為了彌補我遲到的五分鐘,副會長可以不用選了。」
「咦?」
無視於自己突如其來的發言引起的騷動,梁宥君兀自走向主席的位置,從容不迫的態度令一旁的幹部們心急如焚。
「為什麼不用選了?這可是今天選舉的重頭戲啊!」
「因為我已經決定好了。」維持一貫的悠哉神情,梁宥君緩緩揚起手,指向還呆站在門口的高錫泉。
「他就是下一屆的學生會副會長。」
「欸」
驚呼聲沒有多久就轉換成難以置信的悲鳴,不只突然被指名的高錫泉一頭霧水,學生會的成員們更是紛紛跳出來提出質疑。
「等等,我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讓他擔任副會長?」
「副會長必須經過提名程序,這樣根本不符合……」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即使周遭一片喧囂,梁宥君稱不上宏亮的聲音,仍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裡,明明是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卻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魄力,宣告他的決定不容任何人質疑。
「除了他以外,我誰都不要。他是……」
在梁宥君宣佈他擔任「副會長」這個職務之前,高錫泉沒有漏看那蠕動的雙唇,無聲地吐出「我的」兩個字。
第一回合
當我留在你身旁的時候,才感覺得到風的流動。
依稀記得在國中學姊的畢業紀念冊裡,有人留下這首刻意營造文藝氣息的短詩,但他從不明白真正意思。
然而,每當望著眼前這個人,短短的詩句就會在他腦海中浮現,彷彿有股微風正拂過兩人之間。
特別是某個意想不到的早晨之後,風勢變得更為強勁。
「會長……」
他凝視著即使沉睡了也依舊光彩奪目的人,晨光伴隨著微微的秋風穿越百葉窗縫隙,將白皙的臉龐染上一片金黃,銀框眼鏡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側躺在沙發上的身軀穿著學校的夏季制服,比任何人都能穿出潔白與高雅的氣質。
與這高潔形象相違背的,是襯衫領口若隱若現的鎖骨,如同吸引他人伸手觸碰的禁忌邊緣。
無論看了多少次,總是讓他心跳加速到胸口發疼的地步,尤其前幾天發生的那個事件,讓他對於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感到擔憂。
不過,比起這些困擾,眼下更令他憂心忡忡的是—
「會長……」看了看手錶,高錫泉嘆了一口氣,決定再試今天的第十八次。「你再不起來,第一堂課要開始嘍!」
出乎意料的,或許他第十八次的努力終於感動這尊雕像,只見長睫輕輕掀動兩下,原本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揚起,環上他的頸項。
「早安,泉寶貝……」只不過這聲「寶貝」,聽起來既無情又懶散。
「我知道,你要我給你一個早安吻是吧?」
「哼!真無趣,我的副會長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
捉弄不成,竟埋怨起他來了。
拉開圈住自己頸項的雙臂,高錫泉不禁苦笑。反倒是這聲「哼」聽起來可愛多了,害他什麼氣也生不起來。
這個人明明早就醒了,卻不肯乾脆起床,老是要他死催活催,連帶交換條件才肯乖乖去上課。
但他最困擾的,就是自己拿這擺明耍賴的態度一籌莫展。
「會長,請你別再玩這種老梗,我已經不會上當了。」
「老梗也可以玩出新把戲啊!」
「那就請你別再想著玩什麼新把戲了好嗎?」
「唉唉唉,我的泉寶貝越來越不可愛了。」
「我本來就不可愛,請你也別再叫我寶貝了。」
打從他被梁宥君這個暴君指名擔任宰相……不,是擔任副會長以來,他發現自己的頭銜越來越多。
不過最近,他終於領悟到自己最適合哪個頭銜。
看梁宥君還懶洋洋地躺在會長室的沙發上,高錫泉只好一如往常,抱住這賴皮鬼的肩膀讓他坐正。
說自己不解風情也好,他可是經歷過許多次試煉,才能練就這身八風吹不動的功夫。
「當初我就是看你可愛,才選你做我的副會長啊!」
「你也沒有『選』我吧!」分明就是用「指定」的。
「哦?開始懂得跟我頂嘴啦!無所謂,反正這樣的你,我也很喜歡就是了。」
「是、是、是。」
「有夠敷衍的,你學會應付我的方法了嘛!」
「我哪敢啊!倒是你真的該起來了。」
好不容易從躺著改為坐著的賴皮鬼,沒兩下又癱在沙發椅背上,完全沒有打算振作的意思。
高錫泉本想出聲數落他兩句,卻看見有一小撮翹髮從梁宥君後腦勺鑽出來,覺得他可愛到不行的心情,頓時漫過了焦躁。
嘆口氣,他從上衣口袋取出隨身攜帶的梳子。「會長,請你坐好。」
似乎明白高錫泉如此要求他的理由,梁宥君順從地挺直背脊,轉過身去。
望著那小巧的頭顱,高錫泉小心翼翼地梳理他睡亂的頭髮,從指尖滑過的髮絲相當柔細,但老愛躺在沙發上睡覺的主人,總是把頭髮壓得亂七八糟。
以前的自己光是雙手並用地和他的翹髮奮戰,就費了好大的勁,這個人卻從來不體貼他的辛苦,還是每天頂著一頭亂髮要他服侍。
「今天天氣很好。」仰望窗外的梁宥君,不曉得是因為陽光刺眼,還是被梳髮的感覺太舒服,輕輕瞇起眼。「哪,你今天練跑的狀況如何?應該不錯吧!」
「我最近的狀況的確不錯。」
難得對方主動問起他的事情,看來大懶人今天心情很好。
高錫泉還記得國小剛開始練跑步的時候很辛苦,但很快的,他就迷上奔跑時迎風前進的舒爽。
「對了,我們田徑隊加入不少新生,變得很熱鬧呢!」
「我差點忘了,現在你也變成學長了。」
「那倒是,我已經二年級了。」
算起來,他和這個暴君也共事一年了。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學生會長交代他的第一份工作—叫我起床。
這位比任何人都要早到學校的會長,習慣在處理學生會各項事務後,躺在會長室的沙發小睡片刻。
而他這位副會長的加入,就變成不用設定「貪睡提醒」的活動鬧鐘,尤其他每天參加完田徑隊的晨練,再趕回會長室叫醒梁宥君,分秒不差配合得剛剛好。
漸漸的,英明神武的會長除了決策性的事務會自行處理,其他全都以「信任」為名交給他,舉凡各社團活動場地的糾紛,到學生在校門口撿到的小狗,會長只交代他從哪些人開始談起,還有談判時切入的關鍵點,剩下的就由他負責奔走。
不過他的工作多歸多,在會長的指點下,也都能有效率地順利解決,這也是他最不甘心也最佩服的一點。
於是這一年來,他不但包辦學生會的大小雜事,就連會長的日常生活也一併照顧了。
「好了,完美。」將梳子收回口袋,高錫泉欣賞著已恢復柔順狀態的髮絲,嘴角泛起得意的微笑。
而梁宥君卻像個在髮藝沙龍完成造型的顧客,優哉游哉地轉過身來,向他高高揚起下顎。
早就習慣他傲慢的姿態,高錫泉也自然地替他拉挺襯衫領口,將做工精緻的鈕釦扣上,之前一直誘惑著他的鎖骨,就此完全遮掩在潔白襯衫下。
「刷刷刷」幾聲,如同打上封印般,深藍色領帶在高錫泉熟能生巧的俐落動作下,不出幾秒鐘就變成精緻的領結,襯托出纖細頸項的優美線條。
這是一種儀式。
彷彿將這個人無意間流露的誘人氣息,封印在繫得完美的領結之下。
他沒有見過比梁宥君更適合穿這身制服的人,但沒有自己一手打理,這個人不過是個連衣服都穿不好的懶鬼。
「會長,早餐。」
高錫泉將鋪著新鮮蘋果切片的丹麥麵包塞進梁宥君手中,那是在參加田徑隊的晨練前,就在校門口的麵包店買好的,雖然早已失去剛出爐時的熱度,水果的香甜氣味依然可口。
衣服穿好了、領帶打好了,連早餐都準備好了,自己的呼吸也恢復穩定,高錫泉看了看手錶,不由得欽佩自己又完成了一天開始的任務。
沒錯,最適合他的頭銜,其實是—老媽子。
「時間剛好,你該出發嘍!」
「好、好。」原本想先嚐一口丹麥麵包的梁宥君,被高錫泉斥責「不能邊走邊吃」之後,噘著嘴將麵包收進書包,扶正高挺鼻梁上的鏡架,從容站起身。
這一瞬間,高錫泉覺得自己就像是目送主子出門的僕人,不禁啞然失笑。
然而,主子卻倏地轉過身來,向他開了口。「你明天放學也會去田徑隊的團練吧?」
「是啊!怎麼了?」
「籃球隊、游泳隊我已經去稍微視察過了,今年的陣容都還滿堅強的,我想也該輪到田徑隊了。」
「輪到我們?」
「意思是,我會去看你們練習。」
「真的嗎?」一聽到梁宥君會出現,高錫泉的雙眼立刻為之一亮。「那太好了,我們田徑隊今年注入不少新血,表現絕對不會比其他校隊遜色。」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話題,梁宥君只興趣缺缺地「喔」了一聲。
「還有,我們終於有經理了,有個一年級的學妹自願來幫忙,大家都很感激她呢!竟然有女孩子願意幫我們這些又臭又髒的男人打雜……對了,就是她上次給我影展的票……咦?會長?」
「你知道嗎?」
美麗的臉龐突然在面前放大,高錫泉怔怔地看著梁宥君逼近,兩人的鼻尖近得差點碰在一起。
這一瞬間,他想起自己前幾天失控的舉動,想起那雙唇的柔軟觸感……為了躲避呼之欲出的回憶,他拚命往後退,卻被逼到連背都貼上沙發。
沒事的,就和往常一樣深呼吸,這陣悸動很快就會隨著吐出的氣息緩和下來,他絕對不能在對方面前有一絲動搖。
「我想去探視田徑隊,不是因為擔心你們的戰績,也不是對新生好奇,更不在乎可愛的經理……」
雙手順勢撐在高錫泉的臉龐兩側,梁宥君的唇邊綻放一朵粲笑。「這全部都是因為……」
當充滿磁性的嗓音在耳畔低語著「因為我喜歡看你跑步的模樣」,高錫泉發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捂住發紅的耳朵,他一個閃身,從梁宥君的手臂底下鑽出。
他苦撐多時的表面鎮定就此破功了,為何這個人每天都有新招式擾亂他的心志?
「你別尋我開心了,你根本沒看過我跑步。」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看過?」
「你!你非要跟我玩莊子那套辯論遊戲嗎?」
「不玩,太麻煩了。」梁宥君無趣地聳聳肩,打了個哈欠。「如果你反過來說『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沒看過』之類的,我反而很困擾。」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無論如何,很快就能看到你跑步的英姿了。」不等高錫泉反駁,梁宥君擅自結束話題,邁步朝門口走去。
「總之,明天你可要好好表現,不要讓我失望喔!泉、寶、貝~」
「都說了別叫我寶貝……」
高錫泉知道自己的嘟囔沒有被聽進去,因為那抹纖瘦的身影早就從門口消失了。反正說再多,對方也不會聽他的吧!
前一刻還瀰漫著緊繃氣息的室內,一下變得寂靜無聲。
明知該振作精神去上課,他還是無法從亢奮的心情中平復,跌坐在沙發上。
「真是的,這樣下去不行啊……」
和這位學生會長共處一年了,起初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一方面是擔憂自己臨陣授命擔任副會長,表現不佳辜負了會長對他的信任。不過他的擔憂沒多久就消除了,因為在梁宥君的指導下,加上他積極的行動力,很快就獲得所有幹部的認可。
而另一方面的擔憂,卻始終找不到解決之道,就是打從初次和梁宥君見面時感受到的那股悸動,仍在朝夕相處間持續延燒。
會對同性心動的自己,令他感到恐懼,更害怕自己的行為會跟之前襲擊梁宥君的學長一樣卑鄙。
經過這一年來的磨練,他也能掩去自己的緊張,偽裝成平靜的表情和梁宥君應對,甚至遭到抱怨「你變得好無趣」。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升上二年級開學的第一天,就發生那個事件,讓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吻了那個人。
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吻了躺在學生會長室沙發上的梁宥君。
至今他仍記得那個早晨吹的風比以往都還要強勁,百葉窗飛舞得格格作響。
也記得自己的唇壓上那片柔軟時的觸感,跟對方給人的冷淡印象不同,出乎意料溫暖的唇瓣,反而驚得他回過神,訝異於自己的失控。
都怪經過一整個沒有見面的暑假,都怪社團的學長繪聲繪影地說著會長升上三年級就會卸任的傳聞……
於是,當他凝視著那感覺分離已久的俊美面容,無防備地在自己面前綻放光彩,又擔心其隨時會從自己眼前消失,再也無法抑制衝動,吻上了。
可是無論什麼理由,他都不該對同性產生這種衝動才對啊! 
小學的時候他有暗戀的女生,國中也曾和女生短暫交往過,而且和男同學一起換衣服、脫光衣服打水仗,他也不曾有任何感覺。
雖然進入高中以來,他光應付這位學生會長和田徑隊的練習就疲於奔命了,至今仍沒有時間談戀愛。但依照他十七年的人生經驗和基本常識,會令他如此動搖的人,應該是個漂亮可愛的女生,女同學也行、學妹甚至學姊也好,總之,不該是一個和他擁有相同性別,任性又懶散的學長。
會對男性動心的自己,是不是很不正常?
「這只是青春期的短暫迷惘而已……只要過了這段時期,或是和異性正常交往,慢慢就會沒事了……」
如同催眠般,他低喃著從網路和各種報章雜誌集結而成的結論,提醒自己得回歸正途,重新尋找喜歡的女生才是。
而那天睡得昏天暗地的梁宥君,似乎沒有察覺他脫軌的行為,跟往常一樣在他催了十幾二十遍之後,才打著哈欠醒來。
「就算被發現我吻過他,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高錫泉露出自嘲的苦笑。他和梁宥君相處好一段時間才明白,為何他會被那名學長壓住強吻,為何學長會責怪他不曾反抗。
—反正被吻也沒什麼損失,抵抗腦充血的人對我更沒有好處,就隨他去了。
換言之,這個長相俊美的學生會長,根本就是懶得反抗。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算是你的什麼呢?」
自言自語著難解的問題,他感覺得到,自從那天的失控事件以後,梁宥君表面上若無其事,和他的肢體接觸卻越來越頻繁,甚至有意無意地靠近他。
彷彿在等待他防備崩潰,以他的慌亂反應為樂,在一旁欣賞好戲。
他不禁懷疑,說不定梁宥君是知道的,知道他的失控,知道他……對他抱持著一絲無法言喻的混亂情感……
 
「小泉,水。」
「喔,謝謝。」從好心的經理手中接過一瓶開好的礦泉水,高錫泉的心思卻飛到佇立在數十公尺遠,正和田徑隊學長們交談的那個人身上。
「小泉,毛巾。」抽走他很快喝空的礦泉水瓶,身為新任經理的方宜蓉,熟練地遞給他乾淨的毛巾。「你今天的情況特別好,聽教練說你刷新了個人紀錄喔!很好、很好。」
「真的嗎?太好了!」
並未察覺到所有隊員中,只有自己享有經理無微不至的照顧。
喜出望外的高錫泉,雙眼依然注視著促成他刷新紀錄的動力,就連不及他肩膀高的方宜蓉輕拍他的背,都沒有跟往常一樣躲開。
細框眼鏡在端整的臉上,立刻化身為增加沉穩氣質的裝飾品。
整潔的白襯衫搭配紅色針織背心,外加深藍色西裝外套的優雅身影,在一群身穿運動服的運動員當中,顯得相當突兀。
即使想飛奔到梁宥君身邊,但基於體壇倫理,有學長在場時,他可不能僭越身分上前把人帶走,只能心急如焚地望著他們談話時的側臉。
平常這個懶鬼不是如此多話的人啊!
梁宥君說出放學後要來看他練習,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後來他們都各自忙於學生會的事情,這位學生會長直到今天才有空前來探視他。
可是,當時對方明明說是為了他才來,至今仍沒有主動向他打招呼。
在他的殷殷期盼下,梁宥君終於回過頭來,卻向他投以意味深長的笑容後,繼續和學長們聊天。
「真難得耶!能看到學生會長出現在操場的畫面。」沒有注意到高錫泉失望的表情,方宜蓉臉上仍是甜甜的笑容。
「我們班好幾個女生光是在走廊上遇到他,都會興奮得發抖呢!連回到教室還在尖叫。」
「有這麼誇張嗎?」
「一點都不誇張,感覺他這種外表和能力都高人一等的學生會長,只存在於少女漫畫或小說裡,沒想到竟然出現在我們學校。當然,還要加上你也是個……」
「我?我怎麼了?」
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高錫泉有些困惑,只見方宜蓉像把什麼祕密說溜嘴似的,紅著臉直搖手說「沒什麼啦」。
「他一定是來探望你這位副會長的吧!你們感情真好。」
「是嗎?普通吧!」高錫泉忍著沒抱怨「他到現在還沒跟我打過招呼」,伸展修長的四肢,在運動短褲外套上長褲。
「只是感情普通的話,應該不會常常一起去看電影吧!」方宜蓉慧黠一笑。「我聽學長說,你們除了上課和田徑隊的練習時間以外,幾乎都是黏在一起行動。」
「那是……那是因為我們要處理學生會的事情啊!」
「是嗎?聽說你還替他準備三餐,採買日用品,不然就是當他的司機,任憑他隨傳隨到。」
這下子,高錫泉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無法否認事實。
往往梁宥君只以一通電話,就把他從遠方召喚到身邊,有時他甚至得在半夜躡手躡腳溜出家門,騎著腳踏車在冷清的大街上尋找宵夜,只因為會長用極度委屈的聲音,向他哭訴「我快要餓死了」。
的確,一開始被呼來喚去的時候,他曾經提出抗議,但每當他完成使命,看到對方露出迷人的笑靨,對他說聲「謝謝」的時候,他就什麼苦都能忍受了。
他和梁宥君相處了好一陣子才發現,這位高高在上的學生會長,其實不輕易對人展現笑容。
因此,擔任會長的僕人是他這個副會長的義務,也是他才享有的權利。
「沒辦法啊!那個人根本是個生活白痴,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
這位學生會長一向給人精明能幹的印象,只有他知道那個人的弱點。
「有一次想說他就在學校附近的餐廳聚會,所以沒有去接他,他竟然公車坐反方向也沒發現,一路搭到荒涼的終點站,結果末班車已經開走了,只好打電話叫我去救他。」
方宜蓉不可置信地「咦」了好大一聲,直說「不可能」,高錫泉只能搖頭嘆息。「上次他還差點把我新買的熱水瓶當成電子鍋用……不多看著他,真不曉得他又會做出什麼蠢事,真的是個很麻煩的人……」
「雖說很麻煩,可是你每次提起會長的表情,看起來都很開心呢!好像提起溺愛的寵物一樣,儘管付出得很辛苦,卻也很享受。」
「寵物?」高錫泉心想,真要說起來,自己才是寵物吧!
「真好,會長住的地方還能用電子鍋啊……」同樣住在宿舍的方宜蓉,露出羨慕的表情。「對了,學生會長的特權之一,不就是能夠住進宿舍裡最豪華的單人房嗎?有人說你每天早上都會進他房間,叫他起床……」
彷彿怕被第三者聽到,方宜蓉刻意壓低音量,踮腳湊近他耳邊問:「這是真的嗎?」
終於有件可以反駁的事情了,高錫泉趕緊搖手否認,嚷著「沒有這回事」。
平常到學生會長室叫醒梁宥君就夠吃力了,如果要他直接登堂入室,總覺得獨處一室的情況有點危險,不曉得那個愛捉弄他的會長,又會對他提出什麼要求。
直說「那就好」的方宜蓉,放心地鬆了口氣。「更誇張的是,還有傳聞說你們倆根本就是一對。」
「怎、怎麼可能!」發覺音量不自覺提高了,高錫泉忍住內心的動搖,力持鎮定。「到底是誰在亂說?」
「就說是傳聞嘛!大家隨便亂講的。」方宜蓉露出安慰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會長的臉蛋再怎麼漂亮,也還是個男孩子,誰都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這三個字令高錫泉胸口一陣煩悶,他不曉得自己為何對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感到不悅。
其實她說得沒錯,他再怎麼在意那個人,對方仍舊是和自己同樣性別的人,他有的,對方也有;自己沒有的,對方也不會有,他無法理解自己哪裡出問題。
再者,姑且不論自己的感受,那個人只是喜歡捉弄他,並不會對他抱持戀愛的感情。
話說回來,自己究竟是想和梁宥君發展出什麼樣的關係?
他們不過是會長與副會長的身分,或者說,自己充其量只是個好使喚的僕人兼司機而已。
他到底……希望從那個人那裡獲得什麼?
「別露出這麼困擾的表情嘛!大家愛說就去說好了,沒有的事就是沒有。」
誤以為他為了流言的事情煩心,方宜蓉捏住他的臉往兩邊一拉,直說「笑一個」,直到他一臉困窘地拉開她才停手。
「對了,上次不是給你兩張影展的票嗎?今天是最後一天嘍!你們去看了沒啊?」
「還沒,不過有約好今天要去。」
「這樣啊……」一瞬間,方宜蓉的笑容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復以往的開朗。「那就不要浪費嘍!」
高錫泉微笑著說「當然不會」。中午替梁宥君送午餐的時候,他還特別提醒過他不要忘記這件事情,畢竟那兩張影展的票是方宜蓉割愛而來的。
這場為期三天的小型影展,是他們學校附近的大學電影社所舉辦,每天固定播映幾部具有奇幻風格的經典電影,之前他在送梁宥君回宿舍的途中看過宣傳海報,其中有一部他相當喜歡的電影,而聽了他的推薦,梁宥君竟也嚷著想在大螢幕看這部電影,可惜影展的座位有限,只開放大學校內學生購票。
於是,當方宜蓉說就讀那所大學的姊姊幫她買了兩張票,但朋友忙於考試無法陪她去,她自己一個人看電影也沒意思,又不希望浪費得來不易的票,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看,他當然開心地把票收下了。
「對了,小泉。」
「嗯?」高錫泉隨意哼了一聲回應,用毛巾隨意擦拭汗濕的臉龐、後頸。
「其實啊,那兩張影展的票……」一向說話明快果決的方宜蓉,不知為何變得吞吞吐吐。「當時我是想問你……」
「問我什麼?」
「我是想問你……願不願意……」
「泉寶貝,聽說你今天破紀錄了?」
突然間,懶洋洋的嗓音闖入兩人之間,緊接著,一雙臂膀從身後圈住他的頸項,對方的胸口也跟著貼上背脊。
一察覺對方是誰,高錫泉雖然高興,但難免感到不好意思。「會長,不是請你別那樣叫我嗎?」
「有什麼關係?」沒有打算放開高錫泉,梁宥君仍懶散地靠在他背上嘟囔。「他們都叫你小泉,我得和大家有所區隔才行,免得你聽不到我呼喚你的聲音。」
「怎麼可能……」誰的聲音他都可能錯過,就只有這個人,不管說什麼,他都會牢牢記在心底。
「喔,這位就是你們家的經理嗎?」
「會長,你好。」方宜蓉有禮貌地點點頭,表情卻有些不自在。
高錫泉正想問她剛才想說什麼,卻聽見田徑隊的學長喊著「蓉蓉」的聲音,方宜蓉立刻向兩人揮揮手,一溜煙地跑掉了。
「的確如你所說,是個相當可愛的經理啊!」鬆開手,梁宥君繞到高錫泉面前,臉龐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想我沒有說過誰可愛的話。」
「但這種組合不是很合理嗎?田徑隊的王牌選手,和細心照顧他的可愛經理。」
「會長,你又在尋我開心了,她對待每位隊員都很細心,又不是只有我。」不理會他話中的挖苦,高錫泉拎起自己的運動提袋。
「你再等我一下好嗎?我換件衣服,淋浴的話應該不會超過十分鐘,之後我們就可以去影展了。」
「這個嘛……其實我有點掙扎。」
「欸?」高錫泉大受打擊地回過頭來,但聽梁宥君說自己為了處理各社團的活動預算,睡眠嚴重不足,加上那隱藏在玻璃鏡片下的淡淡眼圈,他也只能把「今天是最後一天」的話吞回肚子裡,認命地點點頭。
「那我送你回宿舍休息吧!票的話我拿去還給蓉蓉,說不定她還能找其他人一起去……」
「蓉蓉?」
梁宥君少見地蹙起眉頭,高錫泉知道這是他極度不悅時的細微表情,但不明白他不高興的原因。
「我聽到我的名字嘍!」不知何時回來的方宜蓉,以活力十足的聲音宣告著。「怎麼了嗎?小泉,你沒有在說我的壞話吧!上次我不是故意要拿錯毛巾給你的喔!」
高錫泉嘴上說著「才沒有」,瞄了梁宥君一眼,只見他已恢復以往的平靜,或許是自己看錯了。
「會長說他今天有點累,沒辦法去影展。票還給妳,妳看能不能再找人陪妳去。」
「咦?可是你之前不是說很想去嗎?」
「我還好啦!我是聽說這場影展有很不錯的電影,才想去看看的,但現在也沒辦法了。」不敢說主因是梁宥君,高錫泉從提袋中找出影展的票。「不過要是最後我們誰都沒去成的話,感覺很可惜。」
「既然如此的話……」眼睛盯著他手中的票,方宜蓉卻遲遲沒有接過的意思。「今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你還是很想去,要不要跟我……」
「我是說我很累,沒說我不去啊!」
一貫的慵懶嗓音倏地闖入兩人之間,高錫泉發現手中的票被抽走了,只見梁宥君高舉著那兩張票,在半空中反覆觀察。
一旁的高錫泉和方宜蓉,則是各自露出欣喜或錯愕的表情。
「我只是想麻煩泉寶貝在我累到睡著的時候,叫我起來而已。」
這一瞬間,梁宥君的嘴角漾起一抹迷人微笑。只不過,他彰顯笑容的對象,是神情相對失落的方宜蓉。
「都已經是影展的最後一天了,要是還沒辦法去的話,怎麼想都覺得太遺憾了,我們可不能浪費了『蓉蓉』的心意……是吧?」
第二回合
當男主角抱著即將離開人世的父親浸入水中,看著父親實現自己所說的傳奇故事,化為巨大的魚兒在水中優遊,高錫泉感到一股熱氣湧入眼眶。
雖然這部電影他已經看了第三遍,仍被深深感動。
只不過,真正沒看過這部電影,之前一直吵著要看的人,現在卻睡死在他肩膀上,還發出「嘶呼」、「嘶呼」的吐息聲,令他好氣又好笑。
看來,這位學生會長是真的累了。
用來播放電影的禮堂一片漆黑,只有螢幕反射出的些微光亮,映照著枕在他肩頭的臉龐,壓在肩上的重量,象徵這個人在他身邊有多放鬆,並且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
「還說要我記得把你叫醒咧……」
斂起嘴角泛起的笑,高錫泉搖搖頭,決定等到影展的最後一部電影播放完畢,再喚醒這位睡美人。
「不是說了要叫我起來嗎?」
果然被抱怨了。
載梁宥君回宿舍的路上,奮力踩著腳踏車的高錫泉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聽著身後的責怪,他只能陪笑安撫。
「今天就算了吧!你要是想看這部電影的話,下次再借DVD來看。」
「這種以幻想劇情和豐富色彩為賣點的電影,當然要用大螢幕看才過癮。」
就算沒有回頭,也能知道梁宥君心情不悅,因為以往總在腳踏車行進中扶住他腰際的手,像是表達抗議似地環抱在胸前,和他保持距離。
今天的學生會長,不是很好應付。
「好啦!既然你想看大螢幕的話,我們也可以去MTV看。」
「那種地方是給沒錢的人開房間用的。」梁宥君的語氣冰冷,下一秒突然貼近他的背脊,在他耳畔低語,「還是你計劃在那裡對我做什麼?」
「會長!」高錫泉好不容易穩住龍頭,才沒有連人帶車摔入路旁的水溝。
「看吧!你一定在打什麼鬼主意,不然不會這麼緊張。」
「你這個人真是的……」撥開梁宥君猛戳他臉頰的手,高錫泉頭也不回地用力踩著踏板,發洩滿腔的怨氣。「我知道了,今天算我不對,下次不管你睡得多熟,看起來有多疲倦、多可憐,我一定會狠下心叫你起來看電影,好嗎?」
「你生氣啦?」
發現梁宥君的語氣丕變,高錫泉心想這個人真狡猾,只有在他生氣的時候,才用這種可憐兮兮的態度逼他軟化。
「我沒有生氣。」
「泉寶貝,你沒有發現自己說謊時……」修長指頭戳戳他的嘴角,梁宥君趁他還沒出聲反抗前開口。「這裡會繃得緊緊的嗎?」
高錫泉不甘心地咬咬牙,自己的一舉一動好像都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會長……」
「你知道,我已經三年級了。」
梁宥君感慨的聲音恰好切中他最在意的那件事,高錫泉頓時沉默了。
「我只是很珍惜我們共度的時光,想到和你一起看電影的機會被我白白浪費掉,就覺得很懊惱。」
「我們……還是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的。」這句話,他分不清是用來安慰梁宥君,還是用來安慰自己的,腳下也放慢了速度。
「時間這種東西,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說不定……有一天你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從你眼前消失了。」
「會長,請你別說那種奇怪的話。」
忍住心頭一抽的痛感,高錫泉回頭白了梁宥君一眼,沒想到那黑白分明的雙眸,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我只是舉例說明嘛!」
「就算是舉例也不行,我先跟你說好,不准對我不告而別。」
「我的副會長還真是強悍耶!既然如此的話,你就把我看緊一點啊!」
線條優美的薄唇漾起弧線,梁宥君手裡似乎揣著什麼,直接塞進高錫泉的襯衫口袋。
「等等,這是什麼?」
「我房間的鑰匙。」
「咦?」
無視於高錫泉詫異的表情,梁宥君只是拍拍他的胸口,確認東西安全後,向他粲然一笑。「你可別進來偷襲我喔!」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情。話說回來,你這到底是……」
「你不是怕我跑掉嗎?以後你可以直接進房來叫我起床,送我上學,我就沒有機會偷溜了,不是嗎?」
「可是……這也……」總覺得這種推論怪怪的,但高錫泉一時也想不到理由拒絕。
「不過是多了項小小的工作,有什麼困難的?」
「話不是這麼說……」高錫泉嘆了口氣,現在才發覺自己簡直被當成僕人使喚,而他的主人竟然視為理所當然。
如果房間裡有其他人就算了,一想到要獨自走進瀰漫危險氣息的空間,他就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至於哪裡危險,他也說不上來……
「還是說,你忍心讓我為了學生會的事情熬夜,隔天早上卻因為起不了床而遲到?」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腳踏車在熟悉的路口轉彎,眼看著學生宿舍已在視線可及的範圍,高錫泉問了聲。「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沒有。好啦,這樣吧!最後我再給你一個最大的特權,這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喔!」
當腳踏車停在宿舍門口,從容下車的梁宥君,如同賞賜他天大的恩惠,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過來。
雖然明知不會有什麼好事,高錫泉仍難以抵擋慣性,乖乖湊上前去。
「我允許你……」當梁宥君以媲美電台DJ的磁性嗓音,說出他所恩賜的特權,高錫泉立刻捂住耳朵,激動地「欸」了一聲。
「我、我才不要咧!」
「什麼嘛!不知感恩的傢伙……對我來說,熱情到令人渾身發燙的早安吻,可是最有效的清醒方式喔!」
「會長!」明明是和平常一樣的捉弄,為何如今無法泰然處之?
「明天早上我想多睡一會,七點半在我房裡見,晚安嘍!」
頎長身影一如往常地灑脫,梁宥君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一個轉身,向拋在身後的高錫泉擺擺手,往宿舍大門走去。
高錫泉趕緊跟著跳下車,想將腳踏車停好,但平時習以為常的事情現在卻怎麼也做不好,就連想從上衣口袋找出鑰匙也手忙腳亂。
「可惡……會長!我不會去叫你起床的!」
「你會來的。」背對著他離開的人,連腳步也沒停過。「因為你捨不得丟下我。」
「我……我才不……」
「有些事情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這一瞬間,高錫泉的腦海中浮現自己在那個失控的早晨,彎腰親吻對方的畫面。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和往常一樣,假裝還沒醒來……
然而,儘管高錫泉還想說些什麼,那道身影已消失在門後,只留下滿臉漲紅的他,以及這才掏出口袋的鑰匙。
「這……算什麼嘛!他是什麼時候跑去打的啊?還有那個什麼鬼熱情……真受不了!」
呆望著手中的鑰匙,一想到梁宥君提議的叫人方式,高錫泉就頭疼欲裂。
握緊鑰匙的掌心,還能強烈感受到金屬物品造成的痛感。只不過,他再怎麼覺得難受,也捨不得丟開這萬惡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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