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藏有祕密的法醫
我們已經習慣了現代化社會帶來的便利,出門搭捷運,天冷開空調,肚子餓了就叫外賣,很多傳統行業似乎只配入土,但你是否知道,自人類聚集成為城市之後,就有一些人默默維護著城市的運轉,他們不見於歷史、從未被科技取代、也很少被你我知曉,他們趕走城市裏潛藏的汙膩、預防厲鬼邪靈對人類的危害、為世界帶來新生和更替……他們的存在不可或缺,他們就如同一則傳說,一則由通靈執事們寫下的傳說……
午夜十一點,S分局值班室。
值班員警正在打瞌睡,電視機裏播放著今天的新聞。
「今日上午十點,一名歹徒搶劫S市商業銀行,並劫持了十餘名人質,三個小時後,在警方的英勇行動下,人質均被解救,劫匪則因打算槍殺人質而被當場擊斃……」
電視機畫面上人頭攢動,又有尖叫聲什麼的,都沒吵醒打瞌睡的值班員警,但忽然響起的高跟鞋擊地聲,卻讓值班員警下意識睜開眼睛,接著便看到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女子身影,踩著熟悉的高跟鞋聲,從他面前一掠而過。
「言法醫,又來加班啊?」員警對著風衣女的背影打招呼。
「嗯。」風衣女留下簡單一個字,腳步聲不停,人更是匆匆離去,直奔電梯方向。
「叮。」電梯停在地下一樓,警局與隔壁醫院聯合建立犯罪痕跡分析室,就在這一層的最深處,往前是槍房和倉庫,平常很少有員警會來到這個分析室,也不太清楚這個分析室的工作範圍,且更少人知道的是,分析室其實與隔壁醫院的停屍間互通,而這都是為了方便一名負有特別使命的法醫。
打開某扇隱而難見的暗門,進入醫院停屍間,一踏入便能感覺到氣溫驟降,言麗青踩著高跟鞋「噠噠噠」走過來,非常熟悉的靠近牆壁上的屍櫃。
「今天入櫃的是這個吧……」言麗青正要打開那個屍櫃……突然,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她接近的那個櫃子,「砰」一聲自行向外彈開,更加冰冷的寒氣隨著低溫產生薄霧,瞬間彌漫開來,一下子就模糊了言麗青的視線。
糟糕!言麗青嚇了一跳,猛向後退,當她驚覺腳上一涼,愕然低頭,就看到從屍櫃中伸出了一隻慘白的手,言麗青心中驚愕,稍一遲疑,那手已經死死握住她的腳踝。
而打開的屍櫃中,一張猙獰的臉正死死盯著言麗青,這張臉的額心上有個彈痕,那是狙擊槍的彈痕,奇準無比、幹脆俐落的切斷了死者的生命線,正是上午銀行搶案中被警方幹掉的劫匪。
雙方眼睛對視時,死人臉突然咧開嘴「嗚嗚嗚」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嗚咽不清地說:「賠我命……賠我命……」
「賠個毛線!搶劫銀行、意圖謀殺、擾亂社會治安,為保護市民生命安全,當場擊斃你有什麼冤枉?」言麗青不屑地講,「你還有臉哭?你媽媽怎麼教育你的?」
「賠我……命!」死人尖叫起來,怨氣差點衝爆了停屍間的燈,燈光驟然變成慘綠色,招搖的尖嘯聲不斷流竄,像是身處地獄,四周的屍櫃更是劈里啪啦亂動起來,一具具屍體此起彼伏的往外掉,彷彿在搞什麼喪屍派對。
「喂……你要講道理。」言麗青的聲音在厲嚎中顯得很弱很無力,「你犯罪了,被員警打死很正常。」
「賠我命賠我命賠我命賠我命!」死者繼續嚎哭,抓著言麗青的腿,甚至試圖把她拉進屍櫃裏。
「你現在剛死不久,怨念還弱,不如我送你回家?看看父母啊,陪陪老婆,了結了怨念就投胎去吧,雖然今生做惡來世做豬做狗也不一定……哎?你放手啊!」言麗青還在勸,可已經被拖倒,死人把她往屍櫃裏拉,現在她的一隻腳已經進入櫃子,那裏似乎有個漩渦。
言麗青瞄了一眼屍櫃,明明像是抽屜一樣很窄的,這一秒卻顯得深不可測,黑漆漆看不見底,彷彿直通陰間。
「賠我……賠我……」死人哭聲中透著得意,就算死了,也要拉個替死鬼。
「閉嘴!煩死了!」言麗青突然厲喝一聲。
死人被嚇得哭聲暫停,躺在屍櫃裏,抱著言麗青一隻腳,死白的臉對著她,顯得有些茫然。
「我再重複一遍,你犯罪了,被員警打死,你活該,雖然你覺得很冤枉要變厲鬼,但遇到了我,算你走運,送你這種『官刑處死怨氣不散者』歸陰是我的工作,這是名片,喏,快收好。」
只見言麗青把一張名片拍在死人臉上,同時口中喝令,「返魂歸家、使命必達!官刑處死者……起!」
名片一面是奇怪的花紋,看起來似乎有著奇妙的力量,另外一面寫著幾個字:返魂歸家、使命必達,趕屍執事言麗青敬上。
「嗷……」死人覺得被侮辱了,被名片拍在臉上哎,不過再想叫時,卻發不出聲音,想動也動不了,像是被什麼力量給束縛住一般,那力量來自遠古,是千百年前陽間與陰世達成的契約。
而言麗青的聲音彷彿有些遙遠,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我是趕屍執事言麗青,務必記住我的名字,下輩子別做惡,做惡別想著變鬼,變鬼也別遇到我,之後找個好日子我會送你回家的,安息吧……噢,你的家鄉有點遠耶,在西邊的濱海城市……算了,那就到時候燒掉後沖下水道吧,願你從下水道一直流向大海。再見。」
第一章 破解命案的證據
金華府—寸土寸金的高級社區,每一幢都是獨立別墅,獨幢售價千萬起,雖然地處市中心鬧區,卻鬧中取靜,沒什麼喧囂,不過今天這平靜卻被警車和員警們打破。
一幢別墅前圍了封鎖線,幾名員警正在疏導圍觀者,還有聞訊而來的社會線記者在四處探問。
「咦?這不是陳老闆的家嗎?出什麼事了?」
「聽說出了命案。」
「誰死了?」
「陳老闆啊!」
「不會吧!那麼大的家業,說死就死?」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員警也無可奈何,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戴著墨鏡的青年男子,拉開封鎖線就作勢要邁步,員警急忙攔住他,「喂,這位先生,這裏不允許進入!」
嗯哼?那男子摘下墨鏡,還滿年輕的,也就二十五六歲,眉毛很濃,皮膚也滿黑的,有點神似明星古天樂,現在他鼻子裏哼了一聲,衝著員警亮出一個證件,然後推開員警的手,就要往裏繼續走。
蝦米?員警恍惚了一秒,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後領,奪過他的證件,「你那是什麼證件?『大腦袋』桌球室會員卡?你究竟是什麼人?」
「噢……」那男子露出恍然的神情,「其實我是個偵探,我叫張至中,你們肯定聽說過通靈神探吧?那就是我!這次是特地來協助你們員警辦案的,不用客氣,也不用感謝我……喂喂,你們幹麼?!」
員警把這個自稱為「通靈神探」的傢伙拖出了封鎖線,然後一張冷臉面對他的叫嚷,理都不理。
「喂……喂喂,給點面子吧,我和你們高隊長很熟的啊。」神探張至中低聲下氣的套近乎。
「高隊長已經退休,新任隊長姓方。」員警面無表情的說。
「啊……其實我和方隊長也有一些交情。」張至中繼續拉關係。
「方隊長剛從其他城市調過來,昨天才上任。」員警已經不耐煩了,「再囉嗦我要告你妨礙公務了!」
「噢……好吧,你行,你厲害,你等著。」張至中步步後退,一臉的挫敗。
退出人群後,打量著眼前的別墅,張至中皺起眉頭,「死老頭子,報酬還沒付就掛掉了,這筆尾款跟誰去要?還有,三天前還健康得要命,怎麼會突然就死了?有蹊蹺哦,但是怎麼進去看看?」
正想著,忽然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抱歉,請讓個路。」
張至中回頭看到一個外賣小弟,正拎個箱子一臉汗水。
「這是……給誰送的?」張至中突然覺得機會來了。
「前面的員警,訂了幾十份呢。」外賣小弟擦了下臉上的汗,「估計是午餐吧。」
「噢,這樣啊。」張至中嘿嘿笑了起來,計上心頭,「給你五百塊,我替你送進去怎麼樣?」
咦?外賣小弟用看智障的表情看向張至中。
五分鐘後,穿著紅背心、戴著黃帽子的張至中,安全穿過警用封鎖線,再往裏走進別墅周圍的庭院時,遇到的員警越來越多,在別墅內外採集證據,看起來這宗案件很受重視。
但是案發現場在哪呢?
張至中以外賣小弟的身分,一路無驚無險的進了別墅,別墅的客廳很闊氣,地面鋪著由羅馬進口的大理石,挑高天花板上掛著義大利進口的巨型水晶燈,沙發來自歐洲,地毯號稱是波斯的,張至中還記得一個月前自己來到這裏的時候,陳天豪陳老闆那種人生贏家般的得意,可惜這個人生贏家現在躺倒在大廳正中央,半點生氣也無。
「陳天豪,五十四歲,做建材生意起家,創建天豪實業,經營範圍涉及建材與房地產,資產超過十億,生有一子一女,妻子早亡,現在和一個名字叫曹小雨的嫩模來往密切,初步判斷死亡原因是墜樓,要不要叫法醫來做進一步的鑒定?」
陳天豪的屍體旁,一個體格壯碩的員警正在作報告,而他報告的對象,看起來很年輕,手中拿著塊帕子捂著嘴,緊盯著陳天豪的屍體,彷彿是在思考。
「方隊長,陳天豪和高層來往密切,所以上邊要求我們全力偵破案件,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那大塊頭員警又說。
「知道了。」被稱為方隊長的男人揮了揮手。
張至中注意到這位隊長戴著手套,同時也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應該去當牛郎或者電影明星的長相,臉白得像是白雪公主,再配上一雙桃花眼,漂亮得讓女人嫉妒。
「根據現場足跡判斷,死者死亡時應該是獨自一人,因為現場,也就是死者周圍,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足跡,不過倒是發現了不少指紋,應該是有其他人生活在這裏。」大塊頭員警繼續說。
「是嗎?」方隊長繼續用手帕捂住鼻子,蹲下去仔細看了一遍死者,從頭到腳,特別是在死者腳部停留了一下,又抬頭向上仰望,看著死者墜落的二樓,又對著大塊頭員警說:「陳副隊長,調取監錄影像的同事回來了嗎?去催一下。」
「是!」陳副隊長立刻奉命而去。
這傢伙……就是新任隊長?張至中在一邊圍觀著,猜著這個花美男臉究竟是個怎樣的傢伙,表面好看的傢伙未必是草包,不過看起來陳老闆是真的掛了,他這次案子的尾款是真的拿不到了……晦氣!倒楣!
「喂,送外賣的,快點把飯拿來,都餓死了。」
而這時有個員警招呼張至中,張至中「哦」了一聲,開始發外賣,準備發了外賣就走人,自認倒楣吧,不過外賣還沒發完,那陳副隊長又帶著幾個員警重新回到大廳,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䠷的漂亮女孩。
曹小雨?陳天豪的嫩模女友?張至中馬上認出了這個女孩子,畢竟跟蹤了將近三個月,現在張至中的公寓裏整面牆壁都是她的照片。
「報告隊長,她是曹小雨,我正要去找保全調取監錄影像,在外面遇到她,她說昨天晚上她和陳天豪在一起。」陳副隊長揚聲說明,瞥了一眼曹小雨。
哦?方隊長望向了她。
曹小雨,二十一歲,一百七十公分,三圍比例美好,長得一副標準網紅美女臉,最近正跟陳天豪打得火熱。
「是、是這樣的。」曹小雨因為緊張有點結巴,不時瞥向地上的屍體,臉色蒼白,「昨天我、我和天豪登記結婚後,都很開心,於是多喝了點酒,天豪喝多了,我就先送他回家,然後又去找朋友繼續慶祝,沒、沒想到他竟然死了……嗚嗚嗚……」
哇嗚……曹小雨幾句話裏透露的資訊無數,所有聽眾都覺得無比驚訝,昨天登記結婚,今天老公就死掉,留下十億家產,簡直就是嫁人界的傳奇、標準的犯罪懷疑對象。
「這麼說,昨天晚上只有妳和陳天豪在一起。」方隊長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在曹小雨身上刮來刮去。
「你、你不會懷疑我吧?不是我啊!」曹小雨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敏感。
廢話,不懷疑妳懷疑誰?張至中在心裏暗笑,不過,這也許是個機會哦,剩下的尾款可能有著落了呢。
「麻煩妳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方隊長冷冷地說,又對自己的下屬講,「採集現場的指紋和她進行比對。」
「等等,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曹小雨用力抵抗想要把她帶走的女警。
但是這種抵抗是徒勞的,因為反抗太過劇烈,甚至還會被戴上手銬。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一聲大喝—
「等等!」
在場所有員警還有曹小雨都被這個聲音驚了一下,循聲望過去,就見那個正在分發便當的外賣小弟已跳到桌子上,甩下小黃帽,扒開紅背心,戴上黑墨鏡,再一隻手指向了曹小雨,另一隻手扠著腰,神氣活現的大叫,「為了含冤的亡魂、為了無辜的生者、為了待解的真相,通靈神探張至中前來拜訪!只需要在火車站前的公佈欄上寫下『XYZ』即可雇用到神奇的通靈神探,不過這次是不必感謝的上門服務!」
什麼……鬼?員警們面面相覷,這是精神病還是啥?
「我要告訴你們,你們抓錯人了。」張至中隨即跳下桌子,來到曹小雨面前,大聲宣佈,再一把拉過她,偷偷低聲問:「十五萬,證明妳沒殺人,成交嗎?」
蛤?曹小雨一陣愣神。
「成交嗎?」張至中催促。
而這時員警已經反應過來,衝著張至中就抓,還有幾個激動的拿出了槍,以為張至中是恐怖分子或者有精神病,張至中立刻舉高雙手表示投降,表示自己是無害的,於是一個員警扭住他,另外一個員警抓走了曹小雨。
「好好好好……」曹小雨經過張至中身邊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急忙像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希望不多了,唯一的也要把握住。
生意成交,張至中精神百倍,衝著在場身分最高的方隊長大聲說:「曹小雨是無辜的!」
「怎麼證明?」方隊長表情一直很冷淡,他總給人一種處變不驚的淡定,剛才張至中突然跳出來的時候也只是眼神微微閃動而已。
「憑我通靈神探張至中的直覺。」他拍著自己的胸口說。
「趕出去。」方隊長趕蒼蠅似的揮著手,轉過頭不再理會張至中。
立刻有早就看不慣張至中的員警過來,推搡著他往外走。
「等等,喂,喂喂……聽我說啊……」張至中被推了幾下,就抱住一根羅馬柱不走了,不只手臂抱住,雙腳還盤住,簡直像是在耍賴。
「你再不下來我就動手了!」三個員警圍住張至中,其中包括壯得像牛一樣的陳副隊長,個個氣得彷彿腦袋上直冒火。
「哈哈,我怕你們?」張至中手腳並用,像猴子一樣往上爬,轉眼就爬了兩三米高。
「你給我下來!」員警在下面嚷嚷。
「有本事你就上來!」張至中在上面囂張。
員警們氣壞了,立刻有人拿了梯子準備上去抓他,張至中一看情況不妙,自己無處可逃,急忙叫了一聲,「我有證據,曹小雨昨天晚上和她做健身教練的前男友在一起,兩人一塊出現在金華府!」
哦?
全場再一次寂靜。
特別是曹小雨,極端震驚地望向張至中,他、他怎麼知道?另外為什麼要講前男友?
而其他員警腦子裏立刻腦補出了一齣戲,嫩模和前男友合謀害死億萬富翁,十億財產落袋,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害人者必被嚴懲……不過,剛才這傢伙還在講曹小雨無辜,現在卻拿出不利於她的證據,他是瘋癲了嗎?
「你是說昨天晚上,她的前男友曾經出現在兇案現場?」這時方隊長抬頭看向猴子一樣的張至中,似乎是怕天花板上的灰塵掉落,手帕仍然掩住口鼻,「他出現在現場又怎樣?這算什麼證據?」
「決定性的證據啊!」張至中慢悠悠的滑下來,員警還想抓他,結果被張至中推開,他大搖大擺的走到屍體旁,對方隊長說:「我是私家偵探,你只要再給我十分鐘,你們配合我,我賭上通靈神探的名聲,保證給你決定性的證據。」
「十分鐘?」方隊長露出挺感興趣的表情,一邊把手帕疊好塞回制服的上衣口袋,一邊說:「行啊,如果沒什麼結果的話,我會告你妨礙公務。」
「方隊長,別聽他胡說。」陳副隊長就是看張至中不順眼。
方隊長擺手示意沒事。
「就這麼說定了。」張至中自信滿滿,接著他走到屍體旁,左看右看,把旁邊幾個員警都推遠了幾步,然後朝剛才那個阻止隊長聽他胡說的員警說:「喂,那個誰,把窗簾拉上。」
「拉窗簾?大白天的拉窗簾,你有病啊?」某個員警立刻嚷了起來。
「快拉上,方隊長,你的手下不配合啊。」張至中對著方隊長打小報告。
方隊長皺著眉頭做了個手勢,那個員警只好乖乖去把窗簾拉上,窗簾和地毯都是來自歐洲的高檔貨,厚重緊密,一下子就隔絕了正午的陽光,整個大廳頓時陰暗起來。
「都轉過去。」張至中繼續指揮員警們。
「啥?」員警們不解。
「轉身,背對著我,不然我怎麼通靈?陳老闆會被你們嚇跑的。」張至中義正辭嚴地說。
「你要通靈?!」幾個員警才搞清楚張至中要幹麼,頓時瞪大眼睛,這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死,在警察辦案現場有個傢伙要通靈?
「對啊。」張至中鄭重其事地點頭,然後又對方隊長抱怨,「方隊長你這些手下也太不聽話了!」
「……轉過去。」方隊長冷著臉說,估計是沒想到要這樣配合,如果不是下不了臺他已經翻臉了。
員警彼此看看,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死亡現場已經結束調查,否則也不會允許張至中亂來。
轉過身的員警不自覺的圍成一個圈,張至中和陳老闆的屍體在圓心,見沒人再注視自己,張至中蹲在陳老闆的屍體旁,拿出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
方隊長轉回身後,只聽到背後傳來「沙沙」的寫字聲,然後不斷有張至中的低語,「是這樣」、「我知道了」、「竟然有這種事」、「哦哦」……
張至中好像是在和誰聊天一樣,這就是所謂的通靈嗎?還是在裝神弄鬼?可是……如果是假的,為什麼要搞這種事?目的何在?方隊長又掏出手帕,輕輕掩住自己的鼻子,再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滴答滴答滴答……」在員警的心目中,時間過得很慢,不過再漫長的十分鐘,也不過就是十分鐘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張至中的聲音傳來,顯然是對員警講的。
員警們紛紛轉身,一臉惡意地看著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
「喂,那麼看我幹麼?等下你們都會抱著我的大腿叫上帝的!」張至中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真的拿到了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一樣。
「我把你揍成十字架上的耶穌吧!」陳副隊長對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等等!」張至中後退一步,跳上了屍體旁的茶几,翻開手中的筆記本,表演一樣開始朗讀—
「7月15日晚,和小雨慶祝結婚,我和小雨喝完酒回家,我醉得很厲害。」
「12點25分,醒來時小雨不在,口很乾,去找水喝。」
「12點28分,走出二樓臥室,腳滑跌下樓,頭部著地。」
「12點35分,我死了。」
啪的一聲,張至中合上筆記本,很嚴肅地對所有員警說:「陳老闆死於意外墜樓,家裏只有他一個人,曹小雨是無辜的。」
現場一片沉寂,不是因為震撼,而是因為怒火扼住喉頭,「這、這什麼玩意?!」,現場編造鬼怪故事呢,把他們當成傻瓜了啊!
「我幹你個通靈神探!」脾氣火爆的陳副隊長終於忍不住跳上茶几,抓住張至中就要揍他。
「喂喂……別衝動啊!我說的都是真話,你們檢查社區的監控,肯定能看到曹小雨是幾點離開這幢別墅去見前男友的,陳老闆死的時候她不在,這就是決定性的證據吧!」張至中手忙腳亂地護住自己的臉,還在大叫。
「等等。」方隊長說了一聲,「我們是員警,不能動私刑。」
「可是隊長……」陳副隊長不甘心就這麼饒過張至中。
「放開他。」方隊長冷冷地瞥了手下一眼。
陳副隊長只好放手。
「這就對了嘛。」張至中得了便宜還賣乖。
身材雄壯的陳副隊長氣得臉紅得像是猴子屁股。
「你說……死者的墜樓時間是12點28分,死亡時間是12點35分。」方隊長蹲下去,重新觀察死者,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眼神頓時閃動了一下。
「對!分毫不差,陳老闆親自告訴我的。」張至中用力點頭。
這話又讓所有人翻了個白眼,而方隊長卻伸手去撥動了一下陳老闆的左手,原本這隻手被壓在屍體下,剛才卻被張至中動了一下,「你的確找到了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決定性證據?員警們都好奇起來,不是通靈嗎?怎麼又有證據了?
方隊長站起來,指了一下屍體的左手腕,那裏有一塊表,表面已經碎掉,透過玻璃隱約能看見,上面的時針與分針正指向12點28分。
「這是一款機械表,造價昂貴,結構脆弱,受到劇烈衝擊後會停轉,所以死者的墜樓時間應該就是表停的時間,去查一下監錄影像,如果這個時間曹小雨已經離開這幢別墅,就可以排除她的嫌疑。」方隊長冷靜的陳述。
「Yeah!」曹小雨興奮地叫了起來,「我昨天12點就出門啦!肯定不是我!」
「哈哈,我就說嘛,不過方隊長你也真厲害,竟然能注意到這種細節。」張至中特別開心地想去拍方隊長的肩膀,結果被對方的眼神給嚇了回來,尷尬得左手拍拍右手。
「難道你不是注意到這個細節?所以才講有關鍵性的證據?」方隊長反問他。
「那是和鬼聊天知道的啊,我是通靈神探嘛。」張至中理所當然的回答。
方隊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對員警們交代,「收隊。」
S分局地下一樓,犯罪痕跡分析室。
長髮、白大褂、身姿高䠷的女人正在做屍檢,手術刀剖開死者的胸前皮肉、鋼嘴鉗剪斷肋骨、仔細觀察已經死亡的心臟……
分析室裏只有法醫言麗青一個人,但她習慣性的自言自語。
「死者……」她看了一眼檔案,「死者陳天豪,根據血液凝固的跡象還有心臟受損的程度,判斷死亡時間大致是凌晨零時到一時之間。」
她轉回身,一邊摘下口罩一邊說,她的皮膚很白、眼窩頗深,不化妝時也自帶濃汝效果,更特別的是她左臉有一塊淡紅色的花樣胎記,大概啤酒瓶蓋大小,這個樣貌特徵超過了其他五官的存在,讓人情不自禁總會把目光停在那。
言麗青開始寫驗屍報告,下筆飛快,似乎完全不用思考,寫完之後,她拿著報告出了門,乘電梯上到偵查隊副隊長的辦公室。
「驗屍報告。」言麗青將報告交給他。
「謝謝言法醫,有確定結果嗎?這個案件關係到一個億萬富翁,上頭命令一定要仔細再仔細。」陳副隊長一邊接報告一邊問。
「死因很明確,沒有其他傷口和疑點。」言麗青很肯定的回答。
「謝謝,那我就放心了。」陳副隊長開始翻驗屍報告,看完之後略帶驚訝的語氣,「果然和那小子說的一樣,那傢伙是真的發現證據了還是……通靈啊?」
哦?言麗青聞言,好奇的揚了揚眉,「什麼通靈?」
「有個自稱通靈神探的傢伙,在犯罪現場說出了死者的死亡時間,和妳判斷的一樣,方隊長認為他發現了證據,可那小子非說自己是跟死人溝通知道的,他還說什麼在火車站前公佈欄上寫『XYZ』就能雇用他,以為自己是城市獵人啊,好笑!」陳副隊長一邊說,一邊搖頭,「肯定是瞎掰,這世上哪有什麼鬼。」
交接完文件又聽了幾句閒話的言麗青問了一些事後才轉身出了門,然後露出了頗感興趣的笑容,「通靈神探啊!」
一個小時後,曹小雨蹦蹦跳跳地出了警察局的門,就看到一輛機車停在那,張至中戴著墨鏡、自認十分帥氣地倚著機車站立,看到曹小雨便用力揮手,「美女,這裏、這裏!」
「啊哈,救命恩人呀!」曹小雨邁開兩條漂亮的長腿飛奔過來,似乎要給張至中一個擁抱。
張至中雙手伸出,彷彿要接受這個示好,不過在接觸到曹小雨那一刻,手中變魔術一樣亮出一張紙,然後塞給了她。
「咦?」曹小雨看著自己的手,一張……帶數字的紙?這是……帳單?
「十五萬偵探費的帳單,麻煩簽收。」張至中又塞給曹小雨一支筆。
「可十五萬好貴呀,我哪有那麼多錢……」曹小雨支支吾吾的,把筆塞回張至中手裏,作為一個不知名的嫩模,她可沒什麼存款,信用卡帳單都是現在已經成死鬼的老公陳天豪給付的。
「喂喂喂,之前在犯罪現場妳可不是這麼說的!」張至中頓時急了,抓著曹小雨的手像是抓住一個罪犯。
「那時候不是、不是因為害怕嘛……」曹小雨扭著身子,不看張至中的臉,「而且、而且剛才員警都跟我講了,只要搜集證據,就能證明我是無辜的,根本不必聽你的。」
「妳妳妳……蒼天啊大地啊!看看這個女人吧!我的心都要碎了呀!」張至中一臉悲愴地爬上自己的機車,演話劇一樣大聲嚎啕起來。
路過的人頓時對他指指點點,再用非常懷疑的目光看向曹小雨,猜測著這小夥子是不是因為被拋棄所以精神失常?
「喂,你快下來……」曹小雨被各種目光看得非常不自在,一邊急切地小聲說一邊直跺腳。
「十億財產啊!那可是十億財產!妳是直接遺產繼承人,現在妳竟然說自己沒有十五萬!老天爺啊,祢讓我死了吧!」張至中繼續表演,哭得聲淚俱下。
「可、可我現在沒錢啊!」曹小雨被逼急了,再看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她覺得自己要爆炸了,崩潰似的大叫,「好了好了,帳單我簽,過兩天給你錢,現在你給我滾下來!」
「早說嘛。」張至中抹了一把臉,淚水和悲傷全部揮去,然後跳下來重新把帳單和筆遞給曹小雨。
「無賴!」曹小雨一邊簽一邊氣呼呼地說。
「妳要感謝我這個無賴,祝妳和妳的前男友雙宿雙飛,反正他那麼愛妳,復合算了。」張至中嘻皮笑臉地說。
「我還沒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和阿強的事?」曹小雨突然抬頭,警惕地望著張至中。
張至中嘿嘿笑著,然後戴上墨鏡,把自己穿著的短款風衣翻了個面,就變成一款紅色機車服,再從口袋裏拿出髮膠把頭髮往後一抹,立刻變成了個飛車黨。
噢噢噢!曹小雨指著張至中,她對這個形象好眼熟。
「這是我跟蹤妳的五個造型之一,專在深夜出現,實際上我已經跟蹤妳長達三個月,別以為我是偷窺狂,這是妳老公陳天豪委託的,不然他怎麼會向妳求婚?因為調查結果證明妳值得他愛,十五萬是調查的尾款,妳來付帳理所當然,同意不?」張至中重新坐進車子裏,向曹小雨揮揮手,「再見了!」
破車呼嘯而去,曹小雨呆立在原地,不知想到什麼,眼眶突然濕潤了。
而在警察局樓上的某一層,落地窗裏,方渝民正掀開窗簾,看著這一幕。
「隊長。」一個聲音傳過來。
方渝民回頭,警局案情分析室內,坐著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全部都是他的小隊成員,當下正在分析案情。
「這是鄰市傳來的一宗案件,是國內少見的連環殺人案,事實上,如果不是偵辦案件的一位員警偶然發現的線索,這宗案件幾乎不曾被人發現,因為所有受害者都偽裝成了自殺,現場遺留的證據非常少,至今也無法判斷究竟有多少人受害,警局內部給這個兇手起的代號是『自律殺人魔』,嗯,方隊長應該比較瞭解吧。」彙報人看了一眼方渝民。
「是的。」方渝民走到白板前,看著白板上的那些剪報,神情頗為凝重,「那個發現線索的員警,曾經和我是同事,在調查進行到關鍵點時,他……也自殺了。」
「他也是自律殺人魔的受害者?竟然敢殺員警?!」一個女警驚訝地問。
「現場的線索非常少,自殺可能性非常大,這也符合自律殺人魔的一慣手法,雖說如此……但如果想要憑此推斷兇手身分,幾乎沒有可能。」方渝民把一張剪報貼上白板,剪報上的標題是「辦案壓力過大、警員跳樓自殺!」他接著道:「所以最終這位員警的死亡,仍然是以自殺做為結案。」
「那個……我們為什麼討論這宗案件?」某個員警舉手發聲,表示疑惑。
「因為最近我們的轄區內連續出現多起自殺事件,所以就順便在案情研討會上探討一下。」有人作了一番解釋。
「好了,時間不早了,就先到這吧。」方渝民敲了敲白板,然後掏出手帕仔細擦著手指,「散會。」
「是!」小隊成員們起立後離開。
方渝民也離開案情分析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個長髮的女子身影,正站在他的書架旁,端詳著架上的書目。
聽見推門聲,那女子回過頭來,顯露出一張很有異域風情的臉蛋,特別是臉頰上的奇異胎記,讓人過目不忘。
「你有犯罪心理和法學雙碩士學位,但為什麼你的書架上沒有任何相關的專業書籍?」言麗青用手指點著書架上的書籍名稱,上頭分別是《耶路撒冷三千年》、《利維坦》等等。
「我並不會把專業知識當作樂趣。」方渝民不易察覺地皺眉,走近書架後,上下端詳了一秒,然後抽出其中的七本書,移動了十四次其他書籍位置,再將七本書塞回去。
言麗青看著這一幕,不禁瞳孔緊縮,被方渝民復原後的書架,和被她弄亂之前一模一樣,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吧,她也有點記不清了,不過可以由此判斷出,方渝民擁有讓人詫異的觀察力。
「言法醫,找我有什麼事?」方渝民轉回身面對言麗青,一邊用手帕擦著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露出禮貌到無懈可擊的笑容,「不是為了專門給我出題吧?」
「警局裏對新來的精英隊長好奇的,可不只我一個呢!」言麗青回給方渝民一個微笑,想著這張臉可真養眼,簡直是美味大餐,而且還是內裏和外在同樣耀眼的美男子,根本就是天菜,「但真不是來考你的,我想要看一下陳天豪案件的檔案,檔案室說需要你的簽字才可以。」
「陳天豪案件?」方渝民偏頭想了想,「已經結案,沒什麼疑點,但既然妳想看,也沒問題。」
一邊說,他一邊在言麗青遞過來的申請表上簽字。
「多謝啦,拜拜。」言麗青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方渝民的辦公室。
三天後,7月19日,街心公園。
適逢下午時分,即將收工的太陽揮灑著暖融融的陽光,照得假山之上一片溫暖燦爛,假山周圍則圍繞著不少懶洋洋的流浪貓,一隻隻或趴或躺,又在彼此抓撓追逐取樂,看起來非常愜意。
有統計證明,現代都市裏的流浪貓狗數量與日俱增,其原因就是繁忙的都市人無暇飼養時,便會直接將其丟棄,因此很多公園就成了這些流浪動物的樂園,也會有好心市民常來餵食。
現在就有一個小女孩正在試著拿麵包餵一隻大橘貓,那隻大橘貓目測要有十幾公斤重,被十幾隻體形稍小一些的貓圍繞著,一臉「捨我其誰」的霸氣,躺在陽光之下,宛如坐在龍椅之上。
「咪咪,來吃,來吃。」五六歲的小女孩試圖把手中麵包塞過去,可大橘貓懶洋洋地睜開眼,看白癡一樣瞥了她一眼,小女孩被藐視了,然後「哇」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跑向不遠處的媽媽懷裏。
「不哭不哭,壞貓貓,咱們不理牠。」媽媽摟著女兒安慰。
大橘貓喉嚨裏發出一陣呼嚕聲,彷彿在繼續鄙視無知的人類。
「小妹妹,貓貓是吃魚滴,不吃麵包哦。」張至中拎著巨大的購物袋,坐到了假山對面的石凳上,解開購物袋後,裏面裝著寵物零食魚肉香腸、小魚罐頭還有很多不同口味的貓糧。
「老鬼,吃飯啦!」
張至中把貓罐頭等食物放在地板上,大橘貓慢悠悠地爬起來,走過來用鼻子逐一嗅過,然後不滿意地用爪子全部打翻,衝著張至中一邊揚爪子一邊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哈哈,老鬼別生氣,那些是給你徒子徒孫的,這份才是給你的。」張至中從別的購物袋裏拿出來另一份食物,包括一瓶紅酒還有一份煎好的牛排。
「82年的拉菲,米其林三星主廚親手做的威靈頓牛排,老鬼,我這次可是出了血本,滿意了吧?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呢!」張至中一邊嘮叨一邊把紅酒倒到杯子裏,又開始動手切牛排。
然後旁邊的母女倆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名字叫老鬼的大橘貓,先是喝了口紅酒,舒服地「喵」一聲,然後吃了塊牛排,又滿意地「喵」一聲……這喝紅酒吃牛排的貓是成精了嗎?
大橘貓吃爽了之後,這才揮了揮爪子,向後「喵」一聲,而這時早就被食物吸引過來的幾十隻貓才一擁而上,把張至中帶來的食物搶得七零八落。
「老鬼你手下的數目又增加嘍。」張至中笑著說道,又替大橘貓切了一塊牛排。
「喵。」大橘貓搖搖巨肥的屁股,很得意的感覺。
沒多久,牛排紅酒全部餵進了大橘貓的肚子,感覺整隻貓又胖了一圈,蹲坐在石凳上的樣子彷彿一坨疊起來的輪胎。
一人一貓的影子就這麼融化在夕陽裏。
「老鬼,你說陳天豪是不是死得太可惜了?」
「喵。」
「幸好曹小雨付了他的帳單,不然我可真是冤了。」
「喵。」
「但上次跟他聊的時候,總覺得他還有什麼話沒講?可能是當時人太多又是白天,所以不好講吧?」
「喵?」
「我上次寄給賈伯斯的信,為啥還沒回?難道他真的沒有需要繼承的銀行帳戶?還有上次寄給所羅門的……果然是無法寄給死太久的人?還是收到了不願意回?哼哼,個個都是小氣鬼。」
「喵……」
「總之這次謝謝啦,拜拜老鬼,我去跟曹小雨收帳嘍。」
聊了好久,太陽已經下山,街心公園被夜色籠罩,張至中感覺到陣陣涼意,緊了緊衣服,揮手向大橘貓告別,雙手插在口袋裏,正準備晃晃悠悠地離開。
「喵!」
身後的大橘貓卻突然叫了一聲,彷彿是提醒,又像是警告,張至中頗覺奇怪的回頭,卻只看到大橘貓一個正在走遠的碩大屁股。
「有話直說啊你!」張至中衝著大橘貓的背景嚷了起來,旁邊幾個正在逛公園的行人露出「他有什麼毛病」的表情。
大橘貓也沒理張至中,繼續帶領小弟們消失在夜色裏,張至中摸摸頭,也沒辦法,出了街心公園,騎上自己的機車,一路前往和曹小雨約定的地點。
三個月前,張至中接到了陳天豪的委託,全面調查曹小雨,最好細微到曹小雨每天所穿襪子的顏色都要知道,特別是有過多少感情經驗,事成之後酬金一百萬,這對於張至中而言是難得的大Case,他雖然號稱通靈神探無案不破,但平常接的案子大多是找貓找狗,而完成了這單後好幾個月都不必開工了,當然做得盡心盡力,所有招數全部用出,才得出了讓陳天豪滿意的結果。
沒想到還沒拿到尾款,陳天豪就掛點了,死得有點莫名其妙,但經過「溝通」,張至中確定陳天豪是不小心失足摔落而死。
張至中擁有和死者溝通的能力,只要死亡未過七天,張至中用文字寫下的問題,幾乎都能夠收到回答,但如果超過七天,就要寫成信件燒掉,而能否得到回信,就要憑運氣啦,所以雖然沒什麼偵察能力,但張至中還是有成為一個名偵探的信心,畢竟他能直接和死者溝通,這是最佳的破案方式,現在他只是缺少一戰成名的運氣而已!
半個小時後,張至中來到和曹小雨約定的五星級飯店「皇家」,曹小雨所住的房間竟然是總統套房,三房兩廳帶花園、泳池,既浪費又奢華,正廳裏,張至中坐在豪華的真皮沙發上,看著對面穿著真絲睡袍、濃妝艷抹的曹小雨,有點認不出對方來。
曹小雨,籍貫是桃源鎮,大學學歷,專業是會計,職業是兼職會計和兼職模特兒,平常愛好是逛街,很有愛心,資助了三個失學兒童……這些資料都是張至中調查得來,為此他花費了三個月時間,證明這是一個普通的、善良的漂亮女孩,雖然有點喜歡浪漫,但哪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不是這樣呢?
「張大偵探你好呀!」
曹小雨睡袍下的嫩白美腿很吸引張至中的注意力,他看了一眼急忙閃開視線。
「哈哈,美女妳也好,尾款該結了吧?」張至中搖搖頭,甩去不該有的疑惑,直搗這次的談話主題。
「別急嘛,不如先喝一杯?」曹小雨把茶几上的一杯紅酒推給張至中。
「酒就不喝了吧,我怕喝了酒,面對一個大美女,會做壞事的。」張至中嘿嘿笑著。
「做壞事?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曹小雨也在笑,笑得好像盤絲洞裏要吃人的妖精。
「我可不跟客戶發生任何超友誼的關係,這是我的原則。」張至中急忙擺手,他是個有原則的偵探,和客戶發生任何感情聯繫,只會影響他的專業判斷。
「那有個新單子要不要接呢?張大偵探?」曹小雨眼神一轉,眼睛媚得好像能滴出水來,「陳天豪有兩個孩子,都在英國留學,幫我調查一下他們,越詳細越好,酬金豐厚喲。」
「調查他們幹麼?」張至中覺得古怪。
「怎麼說我也是他們的繼母,關心一下他們嘍。」曹小雨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紅酒,「當然,如果能夠調查出他們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酬金更多,上千萬也有可能。」
「意外?」張至中忍不住站了起來,「妳究竟什麼意思?」
曹小雨仔細看著張至中的表情和動作,剎那的神情無比專注,三秒之後才突然嘻嘻笑了起來,「哈哈哈,騙你的啦,我剛才像不像一個惡毒的繼母?給你,這是尾款,拿走收好,以後不許再來找我啦!」
拿著支票,張至中站在總統套房之外,一臉的迷糊,剛才發生什麼事了?曹小雨究竟在幹麼?搞不懂啊。
「那傢伙應該什麼都不知道吧……」此刻在總統套房內的曹小雨,眼神與表情全都冰冷無比,如果張至中見到了,肯定會認為自己調查了三個月的,絕對不是這個女人。
第二章 充滿詭異的自殺
皇家飯店總統套房的露天花園上。
這幾天,曹小雨都以這間套房為家,雖然還沒收到遺產,但她已經開始揮霍。
曹小雨端著酒杯,頭頂上是滿天星空,腳底下是城市的繁華街區,金錢能夠帶來的享受莫過於此,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舒爽,她愛死了這種快意,甚至為此很久之前就開始出賣一切。
「嘻嘻……老公,人家敬你一杯,感謝你留下的十億家產。」曹小雨突然笑起來,把酒杯裏的紅酒倒向地面,「我會好好『照顧』你兩個孩子的,放心吧!」
這一刻突然起了風,吹得曹小雨頭髮亂飄,她嚇了一跳,罵了聲晦氣後,急忙回到了房內,也恰好在這時門鈴聲響起。
「總統套房送餐服務。」房門外傳來服務生的聲音。
「進來吧,嘻嘻,我點的大龍蝦餐來嘍。」曹小雨打開門,看到小餐車上擺著一隻碩大的龍蝦,頭和尾都伸出餐車外,感覺無比氣派。
哇!曹小雨感慨一聲,有錢就是好。
然後她看向服務生,感覺對方穿著古怪,身上套著雨衣,手上戴著手套,連臉上都罩著一個防毒面具,渾身上下包裹得像是一隻繭,一點皮膚都沒露出來。
「你這是什麼裝扮……咳!你、你……幹麼?!」
曹小雨還沒說完話,就被服務生鎖住了喉嚨,服務生往前跨步順勢一拉,曹小雨就整個人向後仰倒,由於服務生正大步向前走,因此曹小雨就像是一只手提箱那般,被服務生拖向了浴室。
「你、你……幹麼?!咳……放開……放開我啊……」
曹小雨仰躺著被拖走,雙手抓住服務生的手臂,死命掙扎,可那雙手臂宛如鐵鑄的一般,根本紋絲不動,曹小雨慌張極了,這是怎麼回事?!謀財還是謀色?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
總統套房的浴室寬闊而豪奢,雙人按摩浴缸已經放滿了水,上面還撒了紅色的玫瑰花瓣,而曹小雨被拉到這裏時已經快窒息,大腦短暫缺氧導致視線中大片黑色飛舞,意識漸漸被淹沒,想到自己有可能就這樣死掉,她不禁奮力發出一聲尖叫。
「不、不要啊……救命……」
撲通!
一聲落水聲,曹小雨覺得天旋地轉,自己似乎被拋進了水裏,但窒息總算是結束了,她開始撲騰,把自己的臉露出水面,手腳並用的往外爬,不過,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按緊,被特別準備的束縛帶捆住,接著雙腳也是同樣待遇,現在曹小雨呈現一個「大」字型,被綁在浴缸裏,她的臉勉強露出水面之外。
「你要幹麼?!」曹小雨衝著服務生尖叫。
服務生捆住了曹小雨後,默默的走出去,再回來時,手中拿著一疊廚房用紙,手捧著那疊紙,站在浴缸旁,防毒面具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曹小雨。
曹小雨被看得骨頭裏都在冒寒氣,她的聲音頓時弱了下來,恐懼壓過憤怒,身體止不住顫抖,「你……你是什麼人?」
「曹小雨,二十一歲,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那服務生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沙啞,明顯戴有變聲器。
「是、是……」曹小雨心中一冷,這是針對她來的?
「妳的會計檢定證書是假的,只值三千塊錢,妳的臉和胸有一部分也是假的,為了釣到陳天豪,妳特別去韓國訂製了一張完美比例的臉。」沙啞聲音刺穿了曹小雨所編織的假象。
「你怎麼知道?!」曹小雨驚訝無比,背部支撐不住浴缸,滑到水下嗆了幾口水,又一邊撐著一邊伸出頭來,辛苦極了。
「實際上,妳是個慣性詐欺犯,之前常玩的是仙人跳,騙了男人或者女人開房後,抓住把柄索要錢財,這次遇到陳天豪這樣的大魚,自然要詳細規劃……是妳殺了陳天豪?」沙啞聲音繼續講。
「不、不是!」曹小雨拚命搖頭。
服務生默默的把手中一張廚房用紙用水沾濕,然後覆蓋到了曹小雨的臉上,曹小雨感覺視線一暗,緊接著就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急忙甩頭,可那紙貼在她臉上,怎麼都甩不掉。
「是妳殺了陳天豪?」沙啞聲音再問。
「不、不是!」曹小雨的聲音有些沉悶。
第二張紙蓋上。
廚房用紙被水浸透後,兩張加疊,呼吸只剩下百分之五十,曹小雨像是爬上岸的魚,嘴巴裏發出「咕咕」的聲音,找尋僅剩的氧氣。
「是妳殺了陳天豪……」這次的聲音不一樣了,不再沙啞,而是恢復成了一個正常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溫潤。
「抱歉。」服務生道歉,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防毒面具,聲音又重新變回沙啞,「我們繼續……是妳殺了陳天豪?」
「不、不……」她已經快要窒息了。
繼續貼紙的動作驀地停住,因為服務生聽到了門鈴聲。他暫停虐待曹小雨,走出浴室,來到門口,通過貓眼往外看,見到幾個打扮亮麗的女孩子,正持續不斷的按門鈴,同時還傳來吵雜的說話聲。
「小雨開門呀!」
「難道不在?這個傢伙,約我們來玩,居然還放我們鴿子?」
「可是剛才櫃臺有講過小雨沒出門呀。」
「可能是睡著了,住總統套房,喝法國名酒,說不定還包了個帥哥在裏面呢!」
「不能讓她一個人爽,我們也進去!」
「先去找櫃臺再拿一張房卡,不給我就色誘他!」
幾個女孩又按了一會兒門鈴便嘰嘰喳喳的去搭電梯了,估計晚些還會再回來。
服務生站在門口思索了三秒,接著迅速回到浴室。
「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好難受……」曹小雨勉強撐著臉露在水面,臉白得像紙,聲音隱約傳出來,彷彿蚊子在低吟。
「妳約了人來玩?」服務生問她。
「嗯……」曹小雨身體顫抖了一下,眼睛張開,彷彿看到了希望,有人來了,有人可以救她!
「那我們走吧。」服務生則是毫不猶豫的抓起曹小雨,把她拎出浴缸。
曹小雨這時還要掙扎,可服務生拿了一塊帶有嗆鼻氣味的布,捂住了她的口鼻,根本沒剩下多少力氣的曹小雨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就陷入了黑暗而昏沉的世界裏……
等她再醒來時,原以為自己剛才是作噩夢,但是身邊的水,被束縛的手,以及眼前這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噩夢之源仍然存在。
噩夢仍未結束!
只不過換了一個不同的浴室而已……這是哪裏啊?曹小雨意識到自己似乎被搬到了其他地方,不過這個念頭只轉了一圈就消失了,她最想要的是眼前的男人放過他。
「你、你……」曹小雨想要尖叫,昏迷讓她恢復了一些力氣,不過尖叫聲才剛出口,就被一張紙覆蓋住了。
「是妳殺了陳天豪?」沙啞聲音擊潰了曹小雨的心志,噩夢永不止息。
搖頭,曹小雨拚命搖頭。
第二張紙,第三張紙,第四張紙,每張紙帶來一個同樣的問題,曹小雨只堅持到第六張就無法再堅持下去,她肺裏的空氣被全部擠出來,腦子裏是無盡的熔岩火焰,身體彷彿空蕩蕩的飄在太空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在迴蕩……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對於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曹小雨用盡力氣尖叫。
「是我……是我殺的……」
這聲尖叫聽在服務生耳朵裏,和蚊子叫差不多,但他還是聽到了,於是把所有紙都從她臉上撕開,曹小雨翻著白眼大口的拚命喘氣。
「妳怎麼做的?」服務生的聲線低沉而平穩。
「你是誰?是要替陳天豪報仇嗎?他給你多少錢?我給你兩倍……不,十倍!我全部都給你……不要,不要再蓋我了啊啊啊!」曹小雨看到服務生又要動手中的紙,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剛才一層層緩慢窒息感比死都難受啊。
「怎麼做的?」服務生繼續問。
「我、我……在樓梯上和扶手上抹了一點潤滑油,又故意灌醉他,房間裏不擺水,讓他半夜出來找水……到時他肯定會跌下樓,連續試了六七次,那天才做到……」曹小雨一邊哭一邊說,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好辦法。」服務生竟然這樣評價,然後又開始往曹小雨臉上貼紙。
「幹麼……我都說了啊!我是兇手!送我去警察局啊!你幹麼啦!」曹小雨拚命搖頭,可晃不掉貼在她臉上的紙。
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服務生毫不猶豫的貼上了第五張、第六張,一直貼到第十張時,曹小雨已經只剩下微弱的顫抖,服務生把著她的手腕,感知了一下脈膊,等了一分鐘後,一次性將十張紙全部撕了下來。
「呼……」曹小雨發出一聲宛如垂死貓兒的低喘,整個人躺在浴缸裏,長髮飄散,睡袍凌亂,露出美好的雪白身軀,不過其中很多部分因為缺氧已經呈現出青色,又因為恢復呼吸,青色在消褪,服務生走回客廳拿出一杯香檳,慢慢餵曹小雨喝下去,曹小雨被嗆了幾口,意識加速恢復,在浴缸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服務生掐表看著時間。
「你要……要什麼……我都給你……唔……」曹小雨的聲音再次被廚房用紙阻斷,她拚命扭動起來,「不要這樣……殺我……求你……好……難受……」
這次只用了三張紙,就已經覆蓋住了曹小雨的全部聲音,而等到她因為缺氧再一次身上浮現出青色時,服務生再一次將所有紙張撤下來。
一次,兩次,三次……服務生彷彿一個技藝高超的廚師,在曹小雨身上施展著他完美的廚藝,精心烹製、小火慢煮,務必要讓最後的結果達到無瑕,而被反覆折磨的曹小雨,在窒息地獄中沉淪,死與生之間的痛苦被極度放大,一度她認為自己已經死掉,可眨眼間又被喚醒,然後再被投入窒息地獄,這周而復始的折磨將她的意識碾碎再拼起,最後她已經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可連死都是奢望……
折磨持續了整整一晚,到最後曹小雨的靈魂已經不成人形,她的肉體卻完美無瑕,絲毫沒有受到虐待的跡象。
陽光穿透玻璃窗投射到浴缸中,花瓣之下是一具雪白的肉體,雖然生命已經消失,但美麗尚存。
24日下午兩點,到了退房時間,在電話無人接聽的情況下,飯店服務人員打開了總統套房,檢查到浴室時看到了這一幕精心製作的意外。
「哇啊啊啊—」
「叫什麼叫,報警啊!」
十五分鐘後,警察趕到,封鎖現場,檢查證據,推斷死因,最後得了一個初步論斷。
「應該是……自殺,在浴缸裏溺水自殺。」
員警研判了死因後,其他調查結果也陸續出爐,死者的老公八天前才剛剛因意外死亡,死者因為追思老公,情緒上有些問題,浴缸邊有個安眠藥的空瓶,死者有可能吃了大量安眠藥,導致溺水身亡,應該算是自殺。
「死者在死亡前,曾經用手機發過一些心情在臉書上,內容表達很想念老公,覺得對不起老公,格外的內疚,另外,房間內有一些其他人的指紋,但飯店監錄影像沒看到有其他人進入的痕跡,可能是上一位住客或者是清潔人員的,初步斷定是自殺,待進一步搜集證據後再進行判斷。」
「最後,死者是18號登記入住這間套房,到今天為止已經住了六天,這應該就是死亡第一現場。」
這是暫時判定的結論。
「把屍體先送到醫院停屍間吧,然後匯報給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