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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115

《情關》

  • 出版日期:201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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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虐戀揪心】

青嵐那雙含著靈氣、略帶孤傲的眼眸,
像極了雪毅塵心中思念的另一個人,
當時,他想要一個替代品,
而青嵐想脫離最低下的舞人身分,
他們的相遇、結合理應只是場對彼此都有利的交易,
可等他真的得到一直以來想擁有的人時,卻一點也不開心,
卻在親眼見到青嵐的背叛時,感到憤怒無比,
這才發現,原來,他從一開始就錯看了自己的感情⋯⋯

「你喜歡我嗎?」
聞言,青嵐的思緒空白了一下,急忙露出輕柔的笑容。
『青嵐自是喜歡王爺,只不過卑賤如青嵐,心意不敢隨意說出口。』
雪毅塵銳利的目光看了他許久,幾乎要將對方看穿。
他捏著他的下頷,聲音變得冷厲,「不對。你平常討好我、順著我都是假意,
不過是屈服於我的地位,是嗎?」
青嵐眸色變冷,淡淡道:『王爺也不過當青嵐是一個替身不是嗎?
我既不是你的映色,你又何必在意我是否真心?』
知道對方沒說錯,但雪毅塵卻覺得胸口發悶,
他冷聲道:「果然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辛嘉芬
喜歡的書:且聽風吟。
想做的事:自在閒適,可以到處旅遊。
對寫文的感覺:又歡喜又有壓力。
喜歡的地方:海。
喜好:烹飪美食。
欣賞的個性:努力認真,低調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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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一世,蓮葉初相逢。
仙草園是王母娘娘在人間培養仙草的一處別院,裡頭風景秀麗,仙霧裊裊。
雪毅塵躺在一片異常碩大翠綠的蓮葉上,叼著根草葉、枕著手臂曬太陽,長髮如墨綢般,披散在蜜色的肌膚上,身著青色長衫的他,在這一大片清雅碧綠的蓮葉中增添了一抹英氣。
在兩道他未曾察覺的柔和目光下,他星眸半闔、四肢放鬆,似乎快要睡著。
晨風吹在他的面頰上,癢癢的,猶如一雙溫柔的手在臉上嬉戲著。
他閉著眼笑了,歪了頭,喃喃道:「別鬧了,再讓我睡一下。」
「再睡下去,你可要被打回原形了。」溫潤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雪毅塵一驚,惶惑地睜大眼,趕忙從蓮葉上跳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面前正立著一個白衣男子。
鳳目寧和,溫雅如蘭。
雪毅塵瞪大眼睛痴痴盯著他,腦中只浮現這兩句可形容眼前人的話。過了好半晌,他才驚覺不妥,急急跪了下去,明知自己應該快點求仙人饒命才是,但心裡卻又不想太快離開眼前的白衣仙人,張了張嘴,最後仍一個字也沒說。
正當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困惑時,淡淡的輕笑傳入他耳中,「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小妖,為何闖進仙草園?」
雪毅塵怔了怔,低著頭道:「因為蓮花的味道太香了。」
是啊,他真是笨,早該聽師父的勸別亂闖,瞧肆意闖入的後果就是被駐守的神仙抓個正著,受罰事小,也許還會被仙人取出他的蛇膽來煉仙丹。
突然浮現的想法令他膽怯,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白衣仙人,卻在接觸到那雙墨黑溫潤的眼睛時,忘了呼吸。
那清雅的仙人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來吧,我帶你出去。幸好你遇上的是我,若是遇到守園的神君,你可真要被抓去煉仙丹了。」
聞言,雪毅塵的心上一跳,乖乖地變回原形—一條青色的蟒蛇。他的原形本是巨蟒,如今他特意縮骨,將自己變成一條小蛇,好讓仙人將他藏匿。
白衣仙人要他纏在他的手臂上,收在寬大的衣袖裡。
雪毅塵乖乖地待在他衣袖裡閉著眼,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衣袖裡隱約透著香氣,聞起來清新淡雅,而他纏繞著他的手臂,光滑的皮膚相觸,可以感覺到仙人溫暖的體溫。這一切令雪毅塵的心裡矇矇似有所動,又無法言說。
只感覺自己的心拚命的鼓動著,活了五百年從不曾如此的悸動,在這一瞬間,快得像要跳出胸臆。

相識的美好不過是兩人苦難的開始。
雪毅塵被押到天界大殿上,被天兵壓倒在地,屈辱地承受滿殿仙人鄙夷的眼神。
「我不服!」他冷眼瞪著眼前的天界眾仙。
鳳儒君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不服什麼?你與玉靈君仙妖殊途,相戀已是犯了天規,且又做下苟且之事,你們的所做所為實乃天地不容。」他看向玉帝,接著雙手一揖,神色凜然道:「玉靈君受美色所迷,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罪,應速速除其仙籍,打入人間!」
玉帝看向一邊始終沉默的白衣仙人問道:「玉靈君,你可有話說?」
「青嵐對所做之事並不後悔。」玉靈君抬起溫和的眼眸,靜靜地望向跪倒在地的雪毅塵。
眾仙都瞪大了眼,鳳儒君更是手指發顫的指著他斥責,「你、你簡直冥頑不靈!」
「既然如此,你便要接受天規的處罰。」玉帝似乎輕輕一嘆。
「青嵐明白。」他神色平靜,目光坦蕩。
太上老君站在一旁直搖頭。
「小蛇妖,你還是不服嗎?」玉帝目光轉向雪毅塵。
「要我服什麼?我並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只因為我身為低等的妖,戀上仙人,便是大逆不道這種荒謬的理由我為什麼要服?我和他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天界的規矩!為什麼妖就不可以喜歡仙人?」
雪毅塵目光無懼地瞪著玉帝。
他的話令眾仙聽得冷氣倒抽。這小蛇妖未免太過大膽,竟敢如此胡言亂語,簡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這就是天界最寧靜優雅的玉靈君喜歡上的人?他若是思戀凡人也就算了,偏偏喜歡上一個無知愚蠢的妖?
眾仙忍不住在心中輕蔑鄙夷,只覺這事荒謬到極點。
玉帝竟看著雪毅塵微微一笑,「那麼,你可願與我一賭?」
「賭?賭什麼?」他一怔。
「你認為天規和禮法不近人情,是錯的。那我問你,若你們的身分立場對換,你可還會不顧一切地戀上他?」
「當然。」雪毅塵望向青嵐的目光堅定、沒有遲疑。怎麼不會呢?無論他是什麼樣子,只要他還是他,他怎麼可能不戀上他?
「那麼,我們便來賭一下。賭你與他地位互換之後,是否還能衝破這世俗的規範,保全你們的愛情?」玉帝眼神清明,看了看雪毅塵,又看向青嵐,「若你們贏了自然平安無事,玉靈君,你可願一賭?」
青嵐看了看玉帝,眼神落在雪毅塵倔強的臉上,目光閃動,沒有說話。
雪毅塵握住了他的手,倔強的眼神就像一頭要衝破阻礙的犀牛,「當然賭!」
第一章
下一世,月夜相逢。
月光下,他見一人將旖旎的水袖拋出,在地上舞出一段長長的惆悵。
腰身輕折,透著媚色。
水中映出一張模糊的臉,細長的眉、緋色的唇,還有唇畔一點撩人的痣,冷清卻又嫵媚,他試圖看清那人的模樣,卻始終如被煙霧遮掩般,看不清⋯⋯

雪毅塵會注意到那個男子,是因為他的舉動。
眼前是破舊的屋子、頹敗的瓦礫,那名男子手裡拿著一只碗,正在餵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的瘦小女孩喝水。
男子墨色的眸子閃著柔和的光芒,只靜靜的,疼寵的注視著小女孩。
雪毅塵看到那雙眼的時候,心裡莫名的有些波動,閃過一股悶悶的情緒。
他覺得男子的眼睛很好看,讓他想起自己戀慕的那個人。
那個人向來清冷孤傲,與自己的距離太遙遠,但此人雖有一雙與那人相似的靈慧之眼,且他身著青衣,與那人的習慣一致,透著的氣質卻極不同。
貧民窟中竟有如此清雅溫潤的男子?
順著主人的目光,毅王府侍衛長夜離也望見那男子,隨即發出一聲輕唾,急急忙忙的拉上車簾。
「夜離,怎麼了?」雪毅塵對他的舉動很不解。
「王爺,此乃賤民所居之地,莫往外探頭,免得污了您的眼睛。」夜離神色鄭重地說。
雪毅塵愣了一下,隔著簾子,只能朦朧看到那男子單薄而修長的身影。
對方穿的衣服樣式他未曾見過,袖長襬長,給人一種輕渺飄逸之感。
「夜離,這人的衣服為何如此奇特?」他不禁輕聲詢問,想看得清楚些,仍將簾子微微掀開。
「那是舞人的衣飾,瞧他這裝扮,定是城裡風月樓的舞人。」夜離神色帶了點輕蔑,只朝男子瞟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風月樓?」雪毅塵挑了挑眉,並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他在外帶兵打仗多年,前些日子才剛從邊疆返回京城,對京裡現在的事物都陌生得緊。
「那是城裡一處歌舞之地,館有許多舞人,歌舞表演甚是有名,最出名的是『飛天』,是種將人綁著在半空中飛舞,難度極高,但舞姿翩若驚鴻的舞蹈,表演時甚是耀眼。」
「那為何⋯⋯」雪毅塵回眸看向夜離,不解他臉上的輕視之色。
「王爺有所不知,這些舞人雖是以舞迎客,但若被客人看上了,也可悅人。總之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王爺就別再詢問了。」
雪毅塵聽了沉默不語,忽然拉開了簾子,對車夫輕喊道:「停下。」
夜離怔住,不知王爺想要做什麼。
雪毅塵沒有理他逕自下了車,身著王族紫色袍服的頎長身影很快走遠,只留下淡淡的話語—「他們亦是我夏慈子民,為何要避開?」
只有雪毅塵自己知道,他下車其實是有一些私心的,只是想看清那男子的模樣。
一走近,男子的容貌讓雪毅塵不禁讚嘆,他找不出能夠形容這張臉的詞彙。
那樣精緻清雅的一張臉,真的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平凡舞人的面容。
他的容貌雖精緻得有如女子一般,但眉間卻隱隱有股堅毅之色。
有意思,這人越細看越像他心裡的那個人了。
只是那人遠比這舞人高貴許多,他臉上常有的驕傲自負,在這舞人身上則是半分也尋不出來。
他又注意到男子的臉頰上有一道細長的舊傷疤,想是跟人爭鬥所致,不過這疤倒是沒有破壞那張臉的嫵媚與精緻,反而增添了些男性的剛硬來。
雖是打量著舞人,可雪毅塵緩步沿著巷子走時,亦一邊注意著四周情況,只見一幢幢破舊的屋子,人人臉上都有著疲態,彷彿籠罩了灰暗的顏色,他還聽見怒罵或病痛呻吟之聲傳來。
雪毅塵的心越走越沉重。
一些事情,不親眼所見是不能體會的,若沒見到這些掙扎求生的人民,他恐怕不會了解夏慈國的這一面。
「夜離,把御賜的玉果糕點拿出來,分給這些人。」
「是。」夜離雖有些不情願,卻仍謹記主僕的份際,不敢做出踰越或違逆主人之事。
他很快地指揮手下將皇上今天賞賜給王爺的聖品糕點,有條不紊地分發給路邊的貧民。
「王爺,該走了。」很快地發完糕點,夜離走到他身後恭聲提醒。
雪毅塵點了點頭,默默地又看了看周圍的一切,正舉步要走,忽然感到有人拽住他的衣襬。
他一驚,低頭才發現是剛剛看到的小女孩正拽著他。
「蘭兒還想吃⋯⋯」小女孩嘟著嘴巴,黑亮的眸子滿是希冀的盯著他。
雪毅塵怔了下,剛想安撫小女孩,身後的侍衛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揚起手上的長鞭想趕走他。
「住手!」他冷喝一聲。對一個小女孩出手
可落下的鞭子來不及收回,眼看就要甩中她時,一道身影撲了過來,將小女孩抱住,鞭子便落在那人身上。
男子抱著小女孩跪倒在地,後背的衣衫破裂現出血痕,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忽輕忽重的呼吸昭示他正隱忍著疼痛,試著平穩住自己的呼吸。
「誰准你們隨便傷人了?」雪毅塵的聲音帶了一點慍怒,看著跪在身側的男子,他驚訝地發現傷者竟是他一直關注著的青衣男子。
「王爺,他們只是為了保護您的安全。」夜離聲音冰冷的替手下解釋。
「她什麼都沒做。」看著在男子懷裡怯怯探出腦袋的小女孩,他冷冷地說。
「她冒犯了王爺。」夜離的聲音依舊沒有感情。王爺乃千金之軀,怎可被這些賤民隨意抓扯,這可是大大的不敬!
「夜離,你這是在頂嘴嗎?放肆!」分明是胡亂傷人,還扯這種理由。雪毅塵皺眉,蹲下身檢視男子的狀況。「我的侍衛太不知輕重,誤傷了你。你還好吧?」他淡聲詢問。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抱著懷裡的小女孩,似乎怕別人又要傷害她。
雪毅塵看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卻讓他清俊的容顏更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而他黑玉般的眼瞳始終不曾看向自己,只是怔怔望著一個方向,帶著濕潤的光澤,眼眶微紅,嘴角倔強的抿著,像是在竭力忍痛。
雪毅塵只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牽動了一下,「你沒事吧?」他不禁放柔了聲音。
青衣男子的目光這時才淡淡地轉向他,搖了搖頭道:「請王爺饒恕小女的無禮。」
聽到他的話,雪毅塵微微感到訝異,忍不住問:「她是你女兒?」
青衣男子只是點了點頭,並不多言。
「你叫什麼名字?」他心念一動。
「小人名喚青嵐。」
青嵐,滿好聽的名字,與他的人也很配。
「你是風月樓的舞人?」想到夜離方才所說,他淡淡地問。
青嵐依舊跪在地上,低著頭道:「是。」
雪毅塵心中微嘆,輕聲說:「起來吧,今日便饒了你女兒,只是以後要好好管教她,別再讓她這樣冒失。」
聽見他只是悅人的舞人時,竟讓他心中有股說不清的情緒,也許是失望,又或許是可惜,總覺得這樣的一個人,不該只是舞人。
「來人,回府。」
「是。」夜離清冷的聲音響起,上前替雪毅塵掀開車簾,待他坐進車裡,一隊的侍衛便開路離開。
那些得了食物的貧民,還戀戀不捨地瞧著雪毅塵離開的方向。
「剛才那人好像是個王爺吧?」
「你不知道嗎?他是咱們夏慈國的毅王爺,就是那位在邊疆打了勝仗,剛得皇上封賞的夏毅王。」

雪毅塵剛回到王府,管家便上前通報。「王爺,您可回來了,方才冷將軍來過。」
聽到這個名字,雪毅塵心中一震。那人來過了?
「他可有說什麼?」他聲音略顯急促詢問管家。
「沒有,冷將軍只待了一會兒,因不見王爺回來,便與侍衛走了。離開前只是吩咐小的轉告王爺最近不要去找他,他剛領了皇命,會離開京城幾天。」
冷映色⋯⋯默唸著戀慕之人的名字,雪毅塵在心中苦笑。腦海中彷彿閃過他說這話時高傲的樣子。
是啊,又有誰奈何得了這位夏慈國戰功最顯赫的將軍?冷映色不僅生就一副絕美的容顏,一身與他容貌不相稱的高超武藝更是讓人讚嘆。
他深受皇上賞識,被允許可自由出入皇宮,這等禮遇連他們這些皇族都無人享有,冷映色在當今聖上心中的地位已不言而喻。
雪毅塵的心裡始終有冷映色,他想他是知道的,只是那人的態度若即若離,讓他難以捉摸。
有時他覺得冷映色的心裡也有他,像是偶爾撞見冷映色用深邃的眼眸注視著他時;有時他又會笑自己多想,因為冷映色始終保持高傲疏離的姿態,並不與他過分親近,他在冷映色眼中,似乎與其他人毫無分別。
不過就算他對冷映色有難言的情愫又如何?以冷映色那般自傲冷清的性子,要他放下姿態與自己相好,只怕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他一直不曾有什麼表示,害怕得罪了那孤傲的人,就連朋友都沒得做,只能選擇在一旁默默注視他。
忽地,他腦中閃過一道身影,今天遇到的那個舞人,他的身影總讓他與冷映色疊在一起。
兩人是有幾分相像,雖然他沒有冷映色那樣的孤傲高絕,但那雙深黑的眼眸也到充滿了靈氣,身上與冷映色相近的氣息,也讓他有一點心動。
若是這舞人,也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手。
雪毅塵苦笑著想,可他終究不是冷映色,對他的興趣怕也只是一、兩天,並不會長久。

連日參加王公貴族舉辦的宴會,雪毅塵有些倦了,正想打發今日邀他一聚的大臣,對方的話卻引起他的注意。
「白大人的宴席擺在風月樓,那可是個特別的地方,聽說他們的歌舞是京城一絕,不知王爺願否賞光前往?」
風月樓?雪毅塵在心中默默掂量,眼前忽然閃過幾天前的那抹青衣身影。
他既是那裡的舞人,不知今日可否再見到他?
雪毅塵嘴角微揚,巴結的大臣亦眉開眼笑,知悉了他的意思。

風月樓依湖而築,湖光水色,笙歌悅耳。
雪毅塵穿著便服,緩步上了閣樓。
揮退雅間裡欲行禮的大臣,他只是想來看看這裡的歌舞,是否名副其實。
樂聲緩緩流洩,是一曲凌波女舞。
雖說是女舞,但表演的卻都是男子,先前上樓時,雪毅塵已經見過幾個姿態柔媚的舞人,身姿的確撩人妖嬈。
風月之地,本應如此。
雪毅塵的眼神從翩翩起舞的舞人身上移開,神情頗有些不以為然。這裡的歌舞似乎也沒多與眾不同。
正想著,縹緲的樂聲驀然響起,樓下大廳中央忽然出現層層白紗,緩緩飄動。
上下四座皆是掌聲,雪毅塵在樓上的雅間也聽得分明。
「這掌聲是為何?」他淡聲問。
「稟王爺,這是因為要表演『飛天』了。」身後服侍的風月樓小廝忙回答。
飛天?雪毅塵劍眉微挑。
「『飛天』是風月樓的壓軸表演,難度極高,十分危險。舞人必須在空中翩翩起舞,但舞姿縹緲十分動人。」小廝聲音裡帶著討好,知無不言。
雪毅塵點點頭,將視線移到樓下,看那從重重白紗中慢慢露出的修長身影。
是他!
眼神凝視著被白紗半遮半掩的人影,想看得更真切。
沒錯,是那個人。
白衣清素,黑髮如綢。
但他沒有穿青衣,讓雪毅塵莫名有些失望。
青嵐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一點,身子隨著音樂款款擺動,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媚惑,清冷而妖嬈。
修長的身形,細柔如蛇的腰身,每一下似無意的扭動,都如風攪亂一池春水,吹在雪毅塵原來平靜的心上。
這時白紗忽地撩起,青嵐的身子也被牽引的繩索拉起,倏地騰空而上,一下子就飛到空中。
在兩旁布幕的撩動下,那身影跟著白紗一起舞動,他忽地旋轉起來,水袖在空中揮出美麗的弧度。
客人們皆仰著頭,發出讚嘆的驚呼。
雪毅塵卻覺自己的心神緊繃,想到那個人也許會掉下來,他竟呼吸一窒,直到一曲舞畢,才鬆了口氣。
「他是這裡的紅人嗎?」雪毅塵的視線從那緩緩落地的身影移回,問著身後的小廝。
「青嵐的舞技在風月樓裡最是高超。他有演出的日子,可是一位難求呢。」小廝恭聲回答,目中卻帶著憐憫。
「他也是小倌?」想起日前聽說的事,雪毅塵沉了聲問。
小廝輕聲一嘆,「舞人的收入微薄,要養活自己都不容易了,更何況他還帶著個孩子,若不賣身哪活得下去?」
「那孩子是他親生的?」他淡聲問。
「稟王爺,那孩子並不是青嵐的,聽說是他妹妹留下的。」
「再者,他那樣子也替他招惹了不少麻煩⋯⋯」小廝又悶悶地補了一句,很是同情。
聽了青嵐的事,雪毅塵心中沉甸甸的,對這樣的事有些鄙夷,卻又對他有著一絲不捨,視線不禁又落到樓下表演完畢準備退場的青嵐身上。
四下有客人圍上去,想趁機占便宜。雪毅塵見了忍不住皺眉,卻看他不動聲色的閃躲著,真避不開而被觸摸之後也不變臉色,只是盈盈淡笑著離開。

下場後的青嵐對鏡卸妝,因跳舞而畫上了油彩的臉,在鏡中顯得既陌生又妖冶。
他一點一點的用手抹著,擦去那些混雜的顏色,鏡中那雙清冷的眼睛,帶著漠然的光芒,失去了在台上時那盈盈的笑意。
「青嵐。」身後有人喚他,是風月樓老闆的聲音。
他起身,轉身之後臉上又掛上了媚惑的笑容。
「顧老闆。」
「青嵐啊,你可走運了,你知道今天誰點了你嗎?」
顧老闆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那眼睛閃著驚喜的光芒。讓青嵐忍不住猜想著他到底拿了多少錢,居然高興成這樣。
但他臉上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是哪位貴客點了我?」
「哎呀,那位可真是個大貴人啊!他是當今朝中的大紅人夏毅王。」
聽到這個名字,青嵐清俊的眉宇輕輕皺了皺,隨即又笑得歡暢,「那真是青嵐的福氣了,今天青嵐走了運,竟有幸伺候王爺。」
顧老闆肥厚的手掌拍了拍他肩膀,湊到他身旁,壓低聲音道:「你也知道這人有多尊貴吧?好好伺候著,別給我出什麼岔子。」
「青嵐知道。」他淡聲回答。
「別想背著我偷藏什麼賞賜,若被我知道了,你跟那丫頭就別想活了!」顧老闆瞇起眼,又惡狠狠地警告一句。
青嵐笑了笑,眉尖一挑,「青嵐自是記得自己輕賤的性命都握在顧老闆手裡。」
「哼,你知道就好。要整治你和那丫頭,我有得是法子,就看你敢不敢試。」

等顧老闆走後,青嵐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對著鏡子開始梳頭,墨黑的長髮全都披散下來。他靜靜地梳著,回想起那天遇到夏毅王的情景。
那人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似乎亮了亮。
青嵐想了想,換上了一襲青衣,瞧著鏡中自己的樣子。
若討好了這王爺,不知能不能讓他把他帶出風月樓?
一直以來他都在找機會離開風月樓。無奈他只是一個舞人,除了跳舞,也沒別的謀生能力,況且他現在是風月樓搖錢樹,時時刻刻都被顧老闆和他的走狗看得緊緊的,想要逃跑,可沒那麼容易。
這風月樓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煙花之地,不但打手眾多,顧老闆也與朝中大臣多有交情。
他若要硬拚,只怕他和蘭兒都會死於非命。
他雖背著顧老闆偷偷藏了一些錢,但平時也不敢隨便拿出來用,是等著逃出這裡後,和蘭兒兩個人生活時再用。
所以他一直在等,希望能遇到個權勢極大的貴人將他們弄出這裡。
可惜歡場之中多是薄情縱情的惡人,自己又是男兒身,願意將他買回府裡的,他是一個也沒遇到。
現下遇到這個夏毅王,也許是他的機會。
青嵐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接著對著鏡子勾起唇角,泛起一個媚惑至極的笑容。
第二章
「王爺,那舞人帶來了。」夜離開了門,淡聲向王爺稟報,望向身邊青嵐的目光充滿了冷蔑。
青嵐心中冷笑一聲,仍不動神色的站在他身旁,保持柔順的姿態。
「進來吧。」華美的室內響起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
等夜離垂首關門離開,青嵐便走了進去,很快看見那個坐在椅上的俊朗男人。
他穿著一件繡著皇室紋樣的月白色織錦長袍,襯著他頎長的身形,更顯風流倜儻、高貴優雅,那姿態怎麼看都不是平常那些客人可比的。
青嵐本來怔怔的瞧著,可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心中不禁嘲諷,是王爺又怎麼樣?即使看起來再高貴,終究也只是一個性喜漁色的男人罷了,不然怎會來此風月之地。
「小人青嵐拜見王爺。」他收斂心神,恭敬地行禮,一襲青色紗衣隨著他修長的身形撩動,看上去嫵媚動人。
青嵐知道自己什麼樣子最美,他有自信這個模樣定會讓這男人為他著迷。
既然他找了小倌,自然是此道中人,也不必裝什麼清高了。
「起來,坐吧。」雪毅塵淡聲道,一雙墨黑的眼眸一直注視著青嵐,似有深意。
青嵐微微一笑,不介意他迫人的打量。事實上,他的眼中若是再多幾分痴迷,他會更滿意。
可惜這男人只是眼神幽深地望著他,並未顯出半分痴迷或猴急的樣子。
青嵐輕咳了一聲。「王爺可想要喝茶?青嵐準備了風味特殊的梅子茶,讓青嵐替王爺倒上一杯吧。」
他故意備茶而不是酒,是想引起男人的注意,以為他與尋常小倌不同。通常這種時候應該要醇酒美人,縱情一樂,不過面對這個人,他可不能用一般方法對付。
接過青嵐遞來的茶,溫溫的,帶著梅子的香味,雪毅塵輕啜一口,一股甘甜微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
「好茶。」他墨黑的眼,讚許地看向青嵐。
青嵐微微一笑,「王爺喜歡就好,這是我家鄉特有的梅子茶,酸甜可口,喝了不但生津止渴,亦可解酒。」
他擺出討好逢迎的姿態,但卻沒在雪毅塵的眼中看到歡喜,對方的眉心反而蹙起,看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快。青嵐微怔,不知自己哪裡沒做好,竟惹了他不快。
「你倒是會討好客人。」雪毅塵的語聲微冷,看著眼前這笑顏如花的青衣人,倒覺他與冷映色不怎麼像了。冷映色絕不會像他這樣逢迎自貶,也不會出現這樣討好人的神色。
青嵐心念數轉,想著他話裡的意思,故意蹙了蹙眉,淡聲道:「您是王爺,又是貴客,我不討好您,難道還要得罪您?」
雪毅塵因他的話心中一動。「這麼說來,你也是不願意的?」
青嵐見他緩了臉色,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便收起笑容,擺出清冷的姿態,語氣微冷地道:「青嵐不過是一個區區舞人,沒什麼願不願的,王爺請不要笑話青嵐。」
「前幾日遇見你,你替那個小女孩挨了打,她是你妹妹的孩子?」見他似乎有些不快,雪毅塵轉了個話題。
青嵐眸色一黯,「是,蘭兒是我妹妹的孩子,我苦命的妹妹在生蘭兒時難產死了,而蘭兒的父親是她的恩客,卻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誰。」
雪毅塵微驚。「你們兄妹⋯⋯」
青嵐深邃的眼眸望向他,語氣幽幽道:「我兄妹二人皆娼優,王爺沒見過這樣悲慘的人家吧?」
雪毅塵看著他,沒有說話。
青嵐收回目光,站起了身,忽然吹熄了桌邊的燭光。
「夜已深了,讓青嵐伺候王爺休息吧。」
雪毅塵怔了一下,竟有幾分尷尬。雖然他並不是第一次到青樓玩樂,但上一刻還在與這人說著那麼沉重的話題,下一刻居然就要上床?「其實你不必⋯⋯」他心裡忽然有些不忍,並不想為難對方。
青嵐卻輕輕貼了過來,在視線不明的幽暗室內,雪毅塵更清楚的感受到對方身軀的柔軟,和一股淡淡的暗香還有溫暖。
兩人貼近到呼吸交纏的距離,青嵐媚惑的聲音輕輕響起。「青嵐不做不願的事,因為是王爺才⋯⋯」他知道這句話聽在任何男人的耳裡,都很受用。
對方已經明顯表達了喜歡自己的意思,雪毅塵想,再推辭,未免有些矯情,再說他也不想做柳下惠。
他叫他來,本就想縱情一夜而已。
雪毅塵一隻手托起青嵐的下頷,深沉的眼眸凝在那張清俊的面容上。
青嵐微微一笑,手指順著他的手撫摸上去,柔韌的身軀再次貼上。不確定雪毅塵是不是要他吻他,青嵐只敢小心翼翼親吻他面頰,然後順著脖頸的曲線一路滑下,柔軟的嘴唇細細輾轉,帶上迷人的誘惑。
安靜溫暖的室內,可以聽到雪毅塵漸沉的呼吸。
青嵐因此大膽了幾分,解開他衣衫,撫摸進去。
雪毅塵驀地大力推倒青嵐,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絲綢紅浪間,襯得青嵐那俊美的面容益發妖嬈動人。
青嵐那雙漆黑的眼,帶著一絲火熱,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雪毅塵。雪毅塵可以從他眼中讀到他的渴望,這份渴望也大大取悅了他。
他喜歡青嵐這樣不加掩飾的表露自己的慾望。
他俯身上去,熾熱的嘴唇覆住青嵐的,吮吸啃咬,汲取對方口中香甜的氣息,將他完全掌握在身下,為所欲為。
青嵐與他熱烈的交纏,時而挑逗似的躲開,嘴唇微張,任由上方的男人強勢侵入,但他那熾烈渾然的男性氣息卻教青嵐有一瞬間的失神。
雖然他打算勾引住他,讓他滿意,但他沒料到自己在與他交纏間會真的情動,這令青嵐微微心驚。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他一向明白何時該迎合、何時該表現渴望,每一種情緒他都收放自如,讓自己以最省力的方式討得客人的歡心。但是遇見雪毅塵之後,那些迎合似乎變得有些微妙了,分不清哪些在作戲,或全是情不自禁。
青嵐因失神而有些轉淡的神情,反而越加令雪毅塵歡喜。
暗影朦朧中,那雙深黑的眼眸,像極了他愛的那個人。
他輕咬著他的唇,大手也急切地剝開青嵐的衣衫。
溫暖滑膩的肌膚,一摸頓生銷魂之感;柔韌的腰因他大手的反覆揉捏而有些顫抖,但隨即又充滿韌性的逢迎上來,挑逗著雪毅塵的感官,讓他感受到某些不曾有過的急躁。
他居然迫不及待地想占有他。
青嵐對他的影響,令雪毅塵微微驚訝。不過他可以預料到,這會是一場愉快的歡愛,是以心裡對自己的急躁並不排斥。
他修長的手指沾了些潤滑的藥膏滑入那密閉的幽穴,沁涼的感覺教青嵐有幾分顫慄,柔軟的身體因此更偎向雪毅塵。
這男人真是俊朗得過分。此刻脫了衣服之後,他才發現,雪毅塵矯健的身軀宛如獵豹一般,在幽暗的月色下,隱約可見蜜色的肌膚帶著誘人的光澤,那肌理分明的條線,透著懾人的氣魄。
青嵐有些迷離地看著他,竟不好意思看向他那昂揚的慾望。
男人手指的抽動讓青嵐輕輕呻吟,他柔韌的腰肢隨著男人手指的進出而輕輕擺動,做出迎合的姿勢。
雪毅塵目光一沉,抽離手指以自己勃發的性器取代,猛然一挺,瞬間刺入。
青嵐感覺到些微痛楚,然而他並沒有吭聲,反而以深深的呼吸放鬆身體去包容男人。
他給他潤滑的藥膏想必是宮中祕藥,那的確讓他好受許多,他曾經歷過更難受的情事,比起來,這個男人算待他很溫柔了。
青嵐心底恍惚,神思有些混亂,只能隨著男人逐漸加猛的攻勢而扭動著身體。
「啊⋯⋯」他發出低低的呻吟,那是一種媚惑的音調,他深知在這時候要出聲,這樣沙啞又有些沉醉的聲音會取悅男人。
果然,那在他身上馳騁的男人,他熱情的進犯又凶猛了些。
隨著他頻繁進出、摩擦,青嵐只覺身下益發熾熱,身體彷彿燃燒起來,每一下深入淺出的摩挲深搗,都讓他的身體情不自禁地激起顫慄。
那些酥麻綿密的感覺教他抑制不住的顫抖喘息,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歡愉,似乎要將他的思緒都一併燃燒。
「啊!」他仰頭輕叫,在被男人猛烈頂入感到失神的瞬間,身體裡彷彿融入了極大的喜悅,綿密的四處散播,教他像是連骨頭都酥軟了,忍不住貼向那矯健雄渾的身軀。
雪毅塵熾熱的嘴唇又湊上,吻住了青嵐溫暖的唇,迫使對方張開嘴唇,迎接自己的掠奪。
身下狂猛的入侵越加肆無忌憚,雪毅塵十分沉浸在這場性愛中。
他的手指撩開青嵐臉上濕漉的黑髮,清雅的面容露了出來,此刻還帶有幾分情慾的淡淡緋紅和媚色,讓他更加心動,那深埋在溫暖身體裡的慾望又脹大了幾分。
雪毅塵吻過他下頷,順著脖頸的曲線輕咬下去,身下隨即一個猛烈的抽送,灼熱摩擦而過的激流,讓兩人同時顫慄。
青嵐迷離地低吟著,不斷送入的碩大慾望教他感到蝕骨的情慾浪潮,幾乎要將他淹沒。
這激情讓人有些害怕,青嵐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懸崖邊,既留戀那火熱與甜蜜,又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因此粉身碎骨。
他顫慄著,理智令他有些想要推拒,卻被男人緊緊抓著腰間,不住孟浪的需索。
雪毅塵堅實的身體雄健又充滿力量,讓與他火熱交融的青嵐有些意亂情迷的放棄抵抗。
「映色⋯⋯」
男人忘情吐出的名字,使青嵐迷離的思緒恢復了一絲清明,他整個人顫了顫,試圖從他急促的呼吸裡找到自己方才聽到的名字。
雪毅塵摟著他又一波勇猛的推送,激烈震盪中,那名字又被忘情地喚出。
「映色,映色⋯⋯」
青嵐聽得清楚,張開水霧的眼眸,看著那被激情灼燒的男人,他俊朗面容上雙眸緊閉,沉溺在這激越的歡愉中,喊著他在意的那個名字。
原來他有喜歡的人了⋯⋯
青嵐的嘴角微翹,有些想笑,但是心上的某個地方卻像被捅了一下,令他無法再像剛剛那般感受到熱情甜蜜。
他閉上眼,攀附著男人的身軀,越加媚惑放浪的迎合,喉中逸出嗚咽又忘情的呻吟。
沒關係,王爺喜歡誰與他無關,他只想利用這個男人離開這裡。
只要能取悅他,讓他滿意,自己就有機會了。
青嵐迎合著雪毅塵越加狂浪的索取,不住地扭動搖擺身軀,看著被浪掀起紗帳搖曳,眼前卻漸漸模糊了。

早上待雪毅塵沐浴過後,青嵐伺候他穿上衣服,撩過男人墨黑的長髮,青嵐只覺有些惆悵。王爺走了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這情緒與念頭令他微訝。他為什麼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他明明只當他是離開風月樓的機會啊,怎會對他的離開感到不捨?
青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平靜。
他這是怎麼了?伺候這男人必須更加小心翼翼才行,若是沒有做好,他的願望就不能達成。
雪毅塵深黑的眼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青嵐跪下身子,輕聲道:「恭送王爺。」
始終低著頭的青嵐在男人走出屋子後,才抬頭望向他消失的地方。
他心底是失望的,一夜纏綿並沒有讓男人對他表示出不捨,這表示距離目的達成還很遙遠。
但他不能太過急躁,只能等男人再來找他。
若是他不來呢?腦中突然閃過這問句。
青嵐怔了怔,對事態將如何發展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離開風月樓後,青嵐立刻到藥鋪抓藥。蘭兒最近得了風寒,病情遲遲不見好轉,常常燒才剛退沒多久,就又燒起來。
而那藥鋪的王掌櫃也不是什麼善類,找到機會就吃吃豆腐,他又不敢輕易得罪他,只希望他能替蘭兒配上些較好的藥材。
付了錢拿了藥正要離開的時候,青嵐躲不掉,被這噁心的男人在腰間掐了一把。
「青嵐,過幾天我去風月樓,你可不要不理我啊。」王掌櫃油光滿面的臉,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青嵐敷衍地笑了笑。「自然,王掌櫃是熟人了。」
在藥鋪裡的其他客人見了,全都用輕視的眼神看他,即使走出藥鋪,都還能感到到周圍人鄙夷的眼神。
他們風月樓的舞人,在京城裡是最微不足道的卑賤人物,走到哪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即使像剛才那樣被占了便宜,被看不起的也只會是他們,而不是王掌櫃。
青嵐心中冷笑,更加堅定要把握住夏毅王這貴人,離開風月樓的決心,但此刻更擔心蘭兒,拿緊了藥帖往家裡去。
他將蘭兒托給附近的劉婆婆照顧,那老人家心腸極好,並不會對他的身分感到介意,倒是她家中的兒子媳婦,對她幫忙照顧蘭兒頗有微詞。
好在青嵐給的銀兩不少,抵得過他們農民平日耕田的收入,這才留住劉婆婆。
「青嵐,你回來了。」劉婆婆正撩開簾子從房裡出來,撞見剛進門的青嵐。
「婆婆,蘭兒怎麼樣了?」青嵐擔心著蘭兒的情況。
「沒事,你放心,昨天的藥她喝下去之後睡得安安穩穩的,這會兒還直喊肚子餓呢。」
「多謝妳了,婆婆。」對方的話讓青嵐稍稍放寬了心,接著把這個月的月錢交給她。
劉婆婆卻推拒著不肯收下。「你賺錢也不容易,還是拿回去吧,老婆子回家就說你已經給過了。」
「這可不行,萬一他們問起⋯⋯」
「老婆子我也有私房錢的。」劉婆婆笑了笑,還是想把錢還給他。
「婆婆,妳就拿著吧。」青嵐不想給她惹麻煩,再者,他也需要劉婆婆繼續幫忙照顧蘭兒。
「唉,你這年輕人。」劉婆婆嘆了口氣,望著他的目光中有憐憫。
「爹爹,我肚子餓。」蘭兒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青嵐低下頭,就見那小丫頭揉著眼睛自房中走出,白淨的臉龐有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微微一笑,他蹲下身抱起她。「好,這就給妳煮好吃的,先跟婆婆說再見,她要回去了。」
「嗯,婆婆再見。」蘭兒很乖的說。
劉婆婆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有些心酸,她知道這孩子的爹是做什麼維持生活的,很同情他們父女倆。
這地方雖都住著一些貧民,但像青嵐這樣的娼優是最被看不起的。平日裡上門欺負、找麻煩的人也不少。
青嵐時常都是能避就避,再不然,挨幾下打也就息事寧人了,倒可憐了這乖巧的女娃,不知何時才有好心人能幫幫他們⋯⋯

晨曦透過窗櫺射進來,青嵐感覺身邊有動靜,矇矓地睜開眼,發覺雪毅塵已經起身了。
「要走了嗎?」他低聲問。
雪毅塵修長的手指掠過他臉龐,「今日要出城辦事,這幾日都不會來。」
青嵐感覺自己心中彷彿被牽動了一下,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極力拋開,卻更心浮氣躁。
與雪毅塵來往已經近一個月了,這個王爺除了每隔幾天來找他之外,並沒有更多的表示,是他做得還不夠好嗎?
「我有點捨不得王爺。」想了想,他露出黯然的神色,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憂傷脆弱。
他對自己此刻的樣子很有自言,墨黑的眼瞳如帶了霧一樣,這惹人憐的樣子,應該可以打動對方。
雪毅塵見了手指扣住他的下頷,不過男人只是凝視著他,卻沒有說出他想聽的話。
青嵐聽得到自己心臟的鼓動聲響,他想著該怎麼收尾,對方沒任何表示,顯然這個男人並不如他想的那般留戀自己。
「你想要什麼?」雪毅塵沉默許久後問,聲音有點低沉,神色間似乎有了不悅。
青嵐心一緊,忙披了衣服,匆匆下床跪倒在雪毅塵腳邊。
「王爺,小人錯了,小人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捨不得王爺。」他語氣驚駭,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希望能令對方相信。他低著頭,心裡寒涼無比,難道他會這樣錯過這次機會?
如果要離開這裡,這個人是最好的人選。
顧老闆的手段再怎麼卑劣惡毒,到底不敢惹上雪毅塵,若是換了其他人,就算花上大筆的贖金,也未必可以把他弄出去,他不能錯過啊⋯⋯
雪毅塵收回目光,淡淡的說:「記住,你只是一個小倌,別有什麼多餘的心思,我最討厭心眼多的人。」
「青嵐記住了。」他心中一顫,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對這個男人說出自己的要求,就被拒絕了。

雪毅塵離開了很多天,青嵐的日子變得更難過了。
他偷藏著的銀兩被發現,除了挨了一頓打,銀兩還被搶去,讓他實在心疼。好在他分了幾個地方藏,這次只被發現一部分,但小蘭因此被嚇到,拽著他一直哭。
一定要快些脫離這個地方。他想了又想,決定對自己狠一些,試最後一次。
所以某天在風月樓跳舞的時候,他事先在繩索上動了手腳,才剛被吊起來,繩子便斷了,他倏然從高空墜落。青嵐摔時還留了心,只想要摔傷腿,讓自己躺個幾天。
這一摔果然如他所願的躺在家裡,讓顧老闆的臉黑得跟天上烏雲一樣,送他回家離開時還不忘惡狠狠的警告,叫他不要裝模作樣,一好就快滾回來。
他身體雖然痛著,躺在床上時卻露出了微笑。
他打聽到了,雪毅塵這幾日已經回來了,定會知道他摔傷了。
只要他來,自己便還有希望,他若是不來,他今後也不必再打這個人的主意了。

雪毅塵不知自己怎麼會為了個舞人,特地站在這裡,但對著眼前破敗的屋子,他很難想像到了冬天,住在這樣的屋子裡該如何生活,竟有些憂心。
青嵐拄著棍子推門出來,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神色僵了一僵。
他已換下青紗舞衣,穿著雪毅塵初見他的那件青袍,雖破舊的打了補丁,卻不失整潔。
雪毅塵見他痴痴愣愣的樣子,不禁嘴角微彎,笑了出來。
「王爺,您⋯⋯」
青嵐像是被嚇到了,好半晌才想起要跪下來行禮,雪毅塵看到他包著厚厚紗布的腿,還有蹣跚的動作,阻止了他。
「這次准你不必行禮。」他淡聲道。
他是自顧老闆那聽到他摔傷的消息才過來的,雖然他也摸不準自己的心思,不明白自己為何為了一個舞人跑來這裡,只是當他沒看到青嵐,又聽說他傷得很重,還是忍不住過來看一看他。也許他只是不忍這個氣質很像映色的人受傷吧。
分析著自己複雜的心緒,雪毅塵率先走進了屋內。
他的侍衛們站在門外,驅散好奇圍觀的人群。
雪毅塵還沒坐下,一個小人兒便竄了過來,抓著他衣角。
他知道是那個小女孩。
「妳叫蘭兒吧?」他低頭微微一笑,盡量柔和了神色看小女孩。
她點點頭,雖然神色有些怯怯的,不過圓圓的眼睛仍專注地盯著他道:「叔叔,你還有那天的糕點嗎?」
五歲大的孩子忽然問起這個問題,讓不忍心看見她失望的雪毅塵俊朗的面頰浮現一絲尷尬之色,「抱歉,今天沒有。」
蘭兒露出失望的樣子,緊拽他衣角的小手放了開來。
「蘭兒,過來。」青嵐喚她,擔心孩子的舉動又會引來雪毅塵侍衛的傷害。
蘭兒一被青嵐抱住,便縮在他懷裡,一雙黑亮的眼仍好奇地瞧著雪毅塵。
「傷好點了嗎?」雪毅塵看著青嵐,出聲問他。很奇特的,每次與他面對面,心總會多一分柔軟。
青嵐點點頭,「多謝王爺關心,小人的傷好多了。」
雪毅塵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環視四周,打量起這灰色的屋子。
雖然幾乎沒有擺設,但收拾得還算乾淨,只是這鄙陋的屋舍,又怎能為人擋風遮雨,裡頭甚至還住著一個小女娃。
雪毅塵的視線落到蘭兒身上,見她一副很想靠近卻又不敢上前的樣子,他不禁露出笑容,向她伸出手,「過來吧。」
她其實並不怕這個陌生的叔叔,覺得他很好看,而且他身上有好聞的香味,總讓她想起那天好吃的糕點。
於是蘭兒一聽他允許,就撲到雪毅塵懷裡蹭了蹭他,還深深嗅了下他身上的味道。
雪毅塵被她逗笑,看向青嵐說:「這丫頭倒是可愛。」
青嵐笑了笑,「只要王爺別見怪就好了。」語氣仍有擔心。
「本王還不至於和個小女孩計較。」說著,雪毅塵想到那天侍衛竟揮鞭想打蘭兒,便有些困窘,一時無語。
此刻,小女孩肚子咕嚕嚕叫起來,讓雪毅塵面露訝異,心上有幾分難受,他瞧了瞧蘭兒,再看看身後艱難站立的青嵐。青嵐這一受傷,他們的日子是更難過了吧。
「夜離。」他忽然喊了聲。
「是。」門外的忠心侍衛長聞聲立即進來。
「帶這孩子去吃點東西,看她喜歡吃什麼就給她買什麼。」雪毅塵淡淡的吩咐。
「是。」夜離低頭看了看還蜷在雪毅塵懷裡的蘭兒。小女孩看向他的神態怯生生的,令人生了份憐惜,雖然不喜歡那舞人,但對這小女孩卻討厭不起來,想到那日她差點被手下鞭打,他也反省過是自己手下出手太重。
「過來吧。」他放柔了聲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嚇人。
蘭兒還是有點畏縮的,回頭看看青嵐,可青嵐還沒出聲,雪毅塵便柔聲說:「蘭兒,跟著夜離叔叔去吃東西吧,他會給妳買很多好吃的東西。放心,他一會兒就會帶妳回來。」
「爹爹⋯⋯」蘭兒遲疑地看著青嵐。
青嵐點了點頭,辛苦地走過去摸了摸她頭髮,輕聲說:「蘭兒乖,去吧。」
蘭兒被夜離帶走,室內只剩下雪毅塵跟青嵐兩個人。
青嵐想他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才把蘭兒支開。
「你一個人帶著蘭兒多久了?」
「蘭兒今年五歲,從她一出生,我便帶著她了。」
「你一個舞人,帶著這麼小的孩子,日子過得很困難吧。」
青嵐嘴角勾起,有些冷冷的嘲諷,「還好,只是剛開始想給孩子找奶喝時,差點被別人亂棒打死。蘭兒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就沒喝過幾頓奶水,我只能用米湯餵養她。可沒有誰願意接濟我這個舞人,見了我是人人喊打、人人欺侮。」
「你沒想過要離開風月樓嗎?」雪毅塵被他清冷嘲諷的口吻弄得有些心煩,不知怎麼的,他的情緒似乎也傳遞給自己,他能想像那些掙扎求生、受欺侮的畫面,不禁心疼。
「想,我每一天都想,但顧老闆在京城裡的勢力很大,即使我想逃,也逃不出他養的那幫打手,萬一不幸被抓回來打死了,也不會有人制裁他,他結交的那班王公大臣自會保他。但我若死了,蘭兒又要怎麼辦?我沒有本錢與他便拚。」青嵐看著他道,眼神中是滿溢的無奈與哀戚。
雪毅塵面色微凝。「沒有人為你贖身嗎?」
這句話讓青嵐笑了起來,那笑容似嘲弄又似憂傷,「您以為會有嗎?像我這樣的人,哪有人會真心對待我?還不是視我如玩物,豈會有人想替我贖身,更別說我是男子,願意在府裡養著男寵的自是更少。」
「你想我替你贖身?」雪毅塵心念一動,想到那天青嵐似有所求的樣子。
聽到他這句話,青嵐心一跳,面上卻露出黯然的神色,低聲道:「我雖想,卻不敢奢望。」
這句不敢奢望讓雪毅塵心中一悸,有種說不明的感受。
青嵐那柔韌的身軀在他的記憶中很清晰,但此刻面前的他看起來卻如此脆弱無助,似乎只要遇上風雨就會摧折。
再想起那在自己懷裡要著糕點的可愛女孩,若是出生在好人家,現在應該是享受疼寵的年紀,而不是這樣跟著這個舞人飄零無依。
青嵐這次只是摔傷了腳,下一次萬一掉下來沒了性命,那小女孩又有誰來照顧呢?
雪毅塵想著,竟怔忡了片刻。
青嵐一直暗暗觀察他的神色,心底雀躍,只覺自己的奢望有了轉機。
他斂了眉目,不敢大意半分,忽地不顧傷腿跪了下來。
「青嵐求求王爺,將青嵐贖出風月樓吧?青嵐會做牛做馬來報答王爺,不管什麼粗活都願意做,只求和蘭兒能有一頓溫飽。若是繼續留在風月樓,青嵐總有一天會死在裡面的!」
他說得聲淚俱下,如此誇大的反應雖是演戲,但他並沒有說假話。如果繼續留在風月樓,他真的擔心自己會沒有命照顧蘭兒。
雪毅塵托住他雙臂,將他拉起道:「你先起來說話,腿不是傷了嗎?這樣跪著,傷勢再加重怎麼辦?」
青嵐凝視著雪毅塵,似在等他的回答。
「若我帶你離開風月樓,你願意做我的男寵嗎?」雪毅塵深深地回望,想確認他的意願。
青嵐心中一震。「青嵐不敢做非分之想,不管王爺要青嵐做什麼,青嵐都願意。」
這話答得自己也覺得虛偽,當男寵與當小倌也無太多差別,若是可以,他自是不願意,但他又怎麼反抗?而這夏毅王還裝什麼樣子呢,他想為自己贖身,自然是要他做男寵服侍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問他願不願意。
「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話,謹守本分,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你會後悔離開風月樓。」雪毅塵低沉的聲音響起。
他雖是得到了承諾,但對方的話卻像另一塊巨石壓在青嵐的心上。
不管怎樣,這人都是能讓他離開風月樓的唯一浮木,他說什麼都要緊緊抓著。至於進去王府會如何,他會小心應對,步步為營,無論如何,也比死在風月樓強。
青嵐在心中暗想,而且或許等雪毅塵厭倦他之後,會給他些銀兩讓他離開。
這一個多月的接觸,讓他明白雪毅塵並不是壞人,應該不會為難他這小小的舞人跟小女孩才對。
再往好處想,若自己能討得他的歡心,坐穩了位置,那以後他跟蘭兒的生活可就衣食無憂,不必到外面去任人欺負了。青嵐仔細思忖一番,覺得確實怎麼想都比在風月樓強上許多,便低頭做出謙卑的樣子。
雪毅塵看他誠懇謙遜的模樣,卻是輕嘆一聲,淡聲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會帶你離開風月樓,但你也要記住我的話,別做任何多餘的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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