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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677

小資女破冰記之一《追夫用一招》

  • 出版日期:201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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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90
  • 優惠價:NT$ 150
她下定決心要替早逝的姊姊完成遺願,但……媽呀,
第一項就難倒她了——要打扮火辣的狠狠吻楚天格?!
她可是穿慣白T牛仔褲的人,更別說要親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算了算了,牙一咬眼一閉嘴一嘟,管他對象是什麼都一樣啦!
可是她哪裡曉得與他這般尷尬的孽緣竟會不斷延續——
她去歐洲自助行,卻和他搭同班飛機、住同間飯店,
見她第一晚就迷路,他「好心」成為她的全天候保母,
甚至丟下醫學研討會這等重要公事陪她去衝浪……
雖然他表情冷峻、講話嚴厲,其實對她還挺照顧的嘛,
也多虧了他的毒舌和以身試菜,她才能夠精進廚藝,
只是不知為何他對她的態度似乎變得越來越奇怪,
聽到她是要做菜給別的男人吃就會故意講話酸她,
知道她去聯誼,竟然以男朋友之姿硬是把她帶離現場,
還霸道的要求她接受他的告白?!
呃……姊啊,難不成這是妳生前就計劃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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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巧恩,身為妹妹,我從未替大哥做過什麼,大哥卻這麼細心照顧我,連楚大哥也為我的病費過心。
身為一個女人,我又做過什麼?有好多事情我都沒有嘗試過,甚至連跟楚大哥說句話都不敢……
一個女人應該經歷的,我都好想、好想經歷一次……
第1章
鍾巧恩從沒想過,自己有天必須鼓起勇氣做這種事,而且還—— 
必、須、做!
今天她刻意精心打扮,換掉平常在花店工作常穿的白上衣、牛仔褲,改穿黑蕾絲半露酥胸的細肩帶上衣,搭配短到她必須用力屏住呼吸才不至於頻頻伸手往下拉的超短裙子。
鍾巧恩,妳確定真的要這麼做?
坐在夜店酒保前,自問了大概有八百次那麼多,她每問一次,心裡忍不住又興起超想放棄的念頭。
可是她又想到二姊過世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後來在二姊遺物中看見的那張願望列表。
那張清單她曾經匆匆一瞥過,後來就被二姊收走了,沒想到二姊沒有丟掉,反而一直留存著。
這些願望,代表二姊的遺憾,也包含著二姊從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待看清那張列表後,她覺得自己好像窺視了二姊內心她從不知道、也是最私密的想法,想到二姊年紀輕輕就離世,她決定二姊想做卻來不及做的事,她要逐一替二姊完成!
鍾巧恩摸了摸掛在手上小皮包裡的紙張,甜美小臉盈滿堅決。
她抬頭,脖子僵硬地轉向,一副像要上斷頭臺般的看向整間夜店最隱密的那間包廂。
打扮火辣,然後狠狠吻楚大哥一下!讓楚大哥用看女人的視線正眼看我一眼,而不是以看病人的眼神看著我……
喔!二姊,為什麼有「狠狠吻楚大哥一下」這種令人害羞到想鑽到地底躲起來的念頭?狠狠吻、狠狠吻、狠狠吻、狠狠吻、狠狠吻、狠狠吻、狠狠吻……
砰!
鍾巧恩終於受不了滿腦子疲勞轟炸的煽情念頭,快刀斬亂麻的把手中伏特加一飲而盡後,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二姊心心念念的男人,她已經跟大哥探聽過了,完整姓名叫楚天格。
他個性冷漠,生活幾乎是以工作為第一優先,頂多偶爾上上夜店,有時候甚至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專心研究病歷。
此刻,她的目標—— 楚天格正輕鬆地斜坐在包廂裡的沙發上,身邊圍著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
他身穿簡單的絲質黑襯衫,胸前少扣兩顆釦子,隱約露出象牙白的精實胸線,合身皮褲包裹住那雙引人無限遐想的長腿,手端著一杯紅酒,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疏離表情,簡直就像是一帖專治女人的強力春藥。
看看他身邊的女人,無一不是一臉想撲上去咬一口的樣子。
不過,二姊會一直把他放在心裡,不是沒有原因的。
儘管他身邊圍繞著那麼多漂亮的女人,但俊美臉龐卻沒有一絲笑意,清冷目光望向遠方,連她這種粗神經都看得出來他人在心不在的孤寂。
鍾巧恩拋開他令人垂涎三尺的俊冷皮相、渾身性感到處流竄的男性魅力,還有他對身邊那麼多漂亮女人不屑一顧的酷勁,只專注的向他走去。
好,立刻出擊!
趁自己剛灌下三……還是四杯伏特加?趁著體內正熱烘烘一片,一鼓作氣飛撲過去,一把狠狠吻住他。
對,就是這樣,事不宜遲!
她跳下吧檯前的高腳椅,舉步朝包廂一步步邁進,因為太過專注在目標物上,沒看到酒保轉頭,朝夜店的另一邊豎起大大的拇指。
一個斯文男人見狀點點頭,擔憂眼神始終跟著她。
鍾巧恩拋開其他思緒,嘴裡碎碎唸著「狠狠吻楚大哥一下」、「狠狠吻楚大哥一下」,然後象徵性的敲敲敞開的門板。
「不好意思,我找那位穿黑襯衫的先生。」努力穩住心跳,她對站在離門板最近的男人開口。
「天,她找你!」男人聽了,立刻扯開喉嚨往裡頭低吼。
室內氣氛突然一片詭異的靜。
楚天格黑眸緩緩聚焦,過目不忘的本領立刻認出她是鍾世恩的妹妹,身體健康的那個,另一個……他微微抿緊嘴角,兩個月前過世了。
她不乖乖待在健康乾淨的環境裡,來這種鬼地方幹什麼?鍾世恩可禁不起兩個妹妹都在他的保護下出事。
他很確定這個妹妹絕對不認識自己,於是他皺起眉、坐直身子,冷眼直盯著她,等她開口,仍不禁暗忖—— 
把妹妹當女兒在照顧的鍾世恩,知道她來這種鬼地方嗎?
門口的男人側開身,好讓她可以走進來一步。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私底下跟你談一下嗎?」鍾巧恩尷尬地嚥了嚥口水道,剛才憑仗著一股衝動走過來,現在一對上他那冰冷的眸子,才深刻感受到什麼叫緊張。
她試圖抓住最後一絲鎮定,在腦海中快速計劃著該怎麼對他下手,還是乾脆狠一點,啥都不交代,直接霸王硬上弓給他熊熊親下去?噢,雖然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可是這種肉食性舉動實在有違她的本性吶~
楚天格不說話,整個包廂裡的人也都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盯著他們。
幾名身材火辣的美女,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她,比較善妒的,甚至還直接坐到楚天格身邊,伸手圈住他的長臂,宣示主權。
美女群中的玉婷,是這群人裡最熱情大膽的,不合則分,體內享受性愛的細胞比渴望愛情還要多。
鍾巧恩看了眼他身邊一臉防備的女人,再看擠著他手臂的豐滿上圍,突然好想掉頭逃跑。
楚天格面無表情盯著她,見她一副想逃走的樣子,眉輕蹙,生怕她做了什麼傻事,傷心難過的可是他的同事兼學長。
學長是唯一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在他能力範圍裡,不希望學長身邊又再次發生不幸。
「妳可以進來。」他冷冷揚嗓。
聞言,現場所有女人全都露出妒羨表情,男人們則是笑得曖昧。
對楚天格來說,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向來想釣他的女人必須主動貼上去,因為他懶得主動出擊,而且感覺不對,他會毫不猶豫推開對方。至於不排斥的,可能有機會和他共度春宵。
他鮮少開金口的態度,擺明了只是玩玩而已,不談感情,不談未來。
很久以前,學長曾問過他為什麼不和人穩定交往,他的回答是—— 還沒找到值得讓他專心的女人。
「可是這件事有點私密……」
鍾巧恩一開口,整個包廂的人立刻哄堂大笑。
唯獨楚天格沒有。
充滿耳膜的訕笑聲,惹得她臉頰一陣猛烈發燙,但她同時也注意到,楚天格的黑眸像要燒出火般專注地盯著她,將她尷尬臉色盡收眼底。
意識到他認真的注視,她只覺頰上的熱度越來越滾燙……
這男人的凝視,令人精神緊繃!
這時,剛才幫她傳話的男人,一副哥倆好地一手搭在她肩上,輕浮地建議,「小姐,在這個包廂裡所發生的事,絕對、絕對比妳想像中的私密一千倍、一萬倍。」
聽見男人語氣裡的暗示,立刻讓她雙眼冒火。
鍾巧恩肩膀一聳,輕巧滑開對方隨便的碰觸,一雙眼睛帶著怒氣盯著對方,低喝,「請你不要隨便碰我!」
男人聞言,表情猛然一僵,身後隨即炸開更不客氣的爆笑聲。
男人面子掛不住,原本還算和善的表情當場碎掉,伸手想要強硬地攬住她肩膀,可連她的衣服都還沒碰到,立刻被一隻有力的大掌牢牢扣住,往旁一甩。
男人一臉凶神惡煞的回過頭,一看清阻止自己的人是誰後,怒氣盡消,只剩下滿臉的詫異。「天格?」
今晚的天格真的很不一樣,要是平常,他連理都懶得理,更別說居然還起身護花。
「她找的人,是我。」楚天格冷冷表態,同時視線快速掃視夜店其他角落。
果然,鍾世恩就在另外一個隱密的角落,正一臉擔心地看向這裡。
事情絕對有古怪!
楚天格不著痕跡地瞇細雙眸,正試著靠自己這顆聰明的頭腦,自行理出一個合理解釋。
突然,他感覺身側一熱,還未來得及轉頭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下一秒一個溫熱卻帶點羞怯的輕吻,直接落到他的右頰上。
她的嘴唇到底抹了什麼?怎麼帶電?
臉頰被她吻過的肌膚溫熱不已,彷彿被炙鐵輕輕烙印了一下,表面看不出絲毫痕跡,卻有股奇異的感覺淪肌浹髓、涓滴入心……
她送上的輕吻,讓他立即聯想到急救用的心臟電擊器,身體裡某個停止跳動的部分,正因為她的舉動,而穩穩驚跳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就是一個輕吻……
其他人全當場傻眼,包括始作俑者—— 鍾巧恩!
楚天格眉一挑,正要抓著她問個清楚時,她居然對他露出溫柔一笑,誠心誠意、甜美地說聲「謝謝」。
直到這一刻,他有種錯亂的感覺。
這個不准別人隨便碰她的女人,不但偷親他,居然還跟他說……謝謝?!她是精神異常了嗎?
她姊姊的死亡,對她的影響真有這麼大?
「我叫巧恩,我們之後一定會再碰面,你要好好記住這個名字喔!」鍾巧恩緊張得心臟緊縮成一團,全身止不住輕顫,可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她仍強裝鎮定,大膽地望向他。
就見楚天格冷銳黑眸直盯著自己,緩緩瞇細,表情充滿濃濃的審視意味。
這應該就是二姊說的「用看女人的視線正眼看我一眼」了吧?
楚天格因為她突兀的舉動跟宣告徹底愣住,身旁的人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開始忍不住發出悶笑聲。
哇嗚~向來眼高於頂的楚大醫師,居然被一個火辣正妹直接當面嗆聲撂狠話,還露出若有所思的吃癟表情!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令人大開眼界的事嗎?
鍾巧恩趁大家都還在驚愕跟悶笑時,朝楚天格尷尬地笑了一下,隨即腳底抹油轉身溜之大吉。
這女人剛剛是在跟自己嗆聲嗎?
楚天格沒追出去,冷眼看著鍾世恩朝自己做了個手勢後,便起身快步離開。
他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突然,黏膩的柔軟女體整個貼上他背部,還若有似無地用豐軟的胸脯輕輕磨蹭著他。
他不用看也知道,像這樣毫無顧忌又大膽的絕對是玉婷,她曾經不只一次暗示希望可以到醫院「找他」。
他雖沒拒絕,但也從未正面給過她回應。
不曉得是不是剛才那個詭異的吻正在作怪,玉婷突如其來的貼近,只令他感到厭惡。
濃眉皺得更緊,楚天格正想叫對方走開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一聽見電話鈴響,女人彷彿被電到般馬上彈開身體,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清楚,有電話來的時候,千萬別鬧他,否則將會永遠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楚天格冷著臉,迅速接起手機。
「楚醫生!病人剛才做脊椎穿刺時癲癇發作,現在雖然穩定下來,但我怕病人會撐不過今晚。」
「十五分鐘後,每個人帶著自己的推論跟最新檢驗報告,到我辦公室集合。」楚天格冷肅著表情交代完,掛斷電話,接著丟下滿室的男女,不發一語快步離去。
至於那個女人莫名其妙吻上自己的事,他相信有人自然會主動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楚天格一夜無眠,整晚都在跟死神競賽。
前幾天CX57癲癇發作,他當下閃過的念頭就是病人腦部有異狀,便吩咐下屬們先做腦部斷層掃描,卻顯示一切正常。
經過各種檢驗,又重新再來一次fMRI,終於在清晨時,於病患腦中發現急速擴大的腫瘤。
腫瘤有時候像魔鬼一樣,零點五公分以下的病灶,以目前的影像診斷通常很難發現,有時還會因角度的關係而躲過檢驗。
確診後,後續開刀已讓外科醫生接手。
對症下藥,最難的不是治療,而是如何從一堆雜亂無章的症狀中,判斷出罹患何病,然後給予最直接而有效的治療。
疾病跟人一樣,都會騙人,也會隱藏。
而這也是他最厭惡的兩點。
「楚醫生?」屬下端來抑癌劑,剛巧撞見楚醫生站在病人床頭,面無表情地冷眼觀察。
楚天格逕自扔下命令,「二十四小時內,你們輪班待在他病床旁,我要他接受治療後的所有身體數據,記得每隔十五分鐘做一次紀錄。」
「每隔十五分鐘?」屬下微微瞪大眼睛。
楚天格一直對後續治療的影響波動很有興趣,投藥後的身體反應也值得觀察。
或許屬下們又認為他在整人,但他不在乎,也懶得多作解釋,腳跟一轉便離開。
楚天格一回到辦公室,就看見鍾世恩早已坐在裡頭等候。
他很少鎖門,通常屬下輕敲門後,就可以進入找他討論任何跟病人相關的問題。
「天格,現在有空嗎?」鍾世恩放下手中的醫學期刊,若有深意地看著他,一副打算詳談的模樣。
「嗯。」楚天格走到咖啡機前,轉頭問:「咖啡?」
鍾世恩點頭,立刻拉回正題,「昨晚的事,我必須先跟你道謝。」
「比起道謝,我更愛聽解釋。」
「我知道。」鍾世恩微微一笑。
天格喜歡追根究底、一定要弄清楚病人到底得了什麼病的性格,從兩人還在求學時他就一清二楚。
「令妹昨晚……」楚天格快速弄好兩杯咖啡,走回沙發區。
「巧恩,我唯一剩下的妹妹。」鍾世恩神情黯然道。
楚天格臉上表情不變,這是他給自己的訓練之一,不能讓別人的情緒影響到自己。
在其他時候,別人可能會覺得他的反應太過冷血,但在攸關生死的醫院體制下,這叫絕對冷靜。
就像音樂界的絕對音感,雖然有些異於常人,但在專業領域裡十分重要。
這也是他堅持只稱呼病人代碼,而不願知道病人姓名的主要原因,一旦知道了病人姓名,對方就不再只是個病人這麼簡單。
連被他治好的病人與家屬,他都有辦法只讓屬下出去擋,避免對方直接跟他道謝。
對他來說,救人命只是工作而已,病人及其家屬的道謝是多餘的,那種黏膩的處境更是顯得矯揉造作。
他永遠都讓自己保持冷靜,唯有如此,才不會失去客觀的判斷,才能從死神手裡搶回一條人命。
「她的狀況還好吧?」楚天格啜飲一小口熱咖啡。
「狀況?」鍾世恩愣了一下,才猛然驚覺學弟誤會了,感到好笑的扯開微笑。「雖然思恩……過世一個多月,時間不算太久,但巧恩的精神狀況很好,她一直都是個樂觀開朗的女孩,不是你想的那樣。」
楚天格聳聳肩,姿態輕鬆。「你說了算,畢竟可不是天天都有人對我投懷送抱。」
「別想瞞我,面對這種事情,你一定習以為常。」
聞言,楚天格不苟同的輕輕挑眉。
錯!顯然他還沒有習以為常到那個地步。
如果有,他的心緒就不會受到影響,他不但想起昨晚那個輕吻落在頰上的溫度,還連帶想起兩個月前,那對姊妹花正打算做壞事時顯露出來的開心笑靨。
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讓他感到困惑又有些吃驚,可這不需要讓別人知道。
「所以你現在坐在這裡,純粹是為了道謝?」
「不完全是。」鍾世恩一臉愁容。
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其實早就知道。
二妹沒有告訴他全部事情,只說自己正在完成大妹一直想做的事情,請他一定要助她一臂之力。
聽見是大妹一直想做的事,他就舉手投降了,只要求一點—— 她必須保證自己絕對會很安全。
其他的,他會等到二妹願意說明時再了解。
所以他此刻才會出現在楚天格面前,而且鐵了心一定要說服學弟,必要時討恩情、動之以情或施壓,他都會不擇手段以求達到目的。
畢竟,他只剩下這個妹妹……
楚天格,一個標準的寂寞天才,風光背後,其實藏滿不為人知、密密麻麻的孤寂與遭受排擠,就連運動也專挑游泳、衝浪、舉重……等不需要和別人配合就可以完成的項目。
這點,沒人比他更清楚!
楚天格表面看起來個性孤僻、難相處,其實內心比誰都渴望忠誠、不帶任何目的的感情交流,而他之所以敢親自過來拜託他,且篤定他一定會答應自己,正是因為他早看透了這一點。
「喔?」楚天格感興趣地低應一聲。答案要來了!
「巧恩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思恩。」
為了一個已經過世的姊姊?
楚天格揚起兩道好看的劍眉,沉默不語。
鍾世恩接著說下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思恩過世前,曾告訴巧恩有一張很重要的單子,還跟她說了一些話,本來我以為是遺書,後來才知道那張紙上面寫的全是……」他頓了一下,深吸口氣,才有辦法繼續往下說。「全是思恩希望自己這輩子可以做到的事,可她卻來不及完成……」
「所以巧恩會突然跑來親我,也是因為那張單子?」楚天格很快做此聯想。
鍾世恩聞言愣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頓時,他心中揚起一片好奇。
這個女人,究竟可以為了親人做到什麼程度?
他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過世,至於其他親人,他曾經有過母親。
但在國小被判定為天才後,他就徹底失去母親了,因為她變得跟其他人一樣,眼中看到的永遠是他這顆腦袋,而不是他這個人!
每次母親對他特別關心,都是有目的的,通常要他好好表演自己這顆腦袋有多好用,好滿足她的炫耀慾望。
如今,母親是他絕口不提的人,也是他的禁忌,就連現在母親打電話來、傳訊息,他也一律不接、不聽、不看。
「巧恩已經下定決心,要代替她完成來不及完成的事,還訂下時間表,打算在思恩忌日那天,把這一切當作禮物送給她。我想,思恩多多少少早就料到巧恩會這麼做,否則也不會留下那張單子,又在臨終前,對她說了那些話……」鍾世恩用充滿懇求的眼神看向他。「這也是我今天特地來找你的另外一個原因。」
「也是因為那張單子?」
鍾世恩點點頭。「聽說你下禮拜要到德國參加學術研討會?」
「事實上,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出席。」楚天格微微皺眉,敏銳的他已經隱約猜出學長未出口的話。
「巧恩說她最近要到歐洲自助旅行,甚至跟花店老闆請好假,但問題是……她就連英文都說得七零八落,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國去玩,我猜這可能也是思恩的願望,所以就算我反對,她也一定會去,我想了很久,這件事除了你,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
楚天格沉默以對。
「天格,如果你最後決定出席研討會,能不能順便帶巧恩同行?」鍾世恩見學弟正要開口,連忙續道:「我只剩下這個妹妹,如果連她都照顧不好,我實在有愧父母……」而他又不可能請長假陪她去。
楚天格看著學長自責的模樣,濃眉緊皺。
「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為難,不曉得可不可以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幫學長這一次忙?」
「學長,我……」楚天格直覺想拒絕,但視線一觸及學長充滿懇求的雙眼,已溜到舌尖正要出口的否定答案,竟自動改成—— 「讓我考慮一下。」
第2章
兩個月前—— 
「姊~我來嘍!」
鍾巧恩大剌剌地喳呼,人未到,充滿朝氣的聲音已率先傳遍整間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鍾思恩,一聽到聲音,急著想將已看過上百遍的單子迅速壓入枕頭底下,不料,因為太過緊張急促,清單居然失手飄到地上。
她霍然瞪大雙眼,想翻身下病床,撿回那張列有自己不敢讓人知道的心願的清單。
身著簡單白上衣、牛仔褲,頭髮綁成馬尾的鍾巧恩,手裡拿著清粥,正巧走進病房,便看見自家二姊的危險舉動。
「二姊!」她驚呼一聲,立刻拋下手中的東西,衝到二姊面前,雙手及時穩住她虛弱搖晃的身子,適時阻止她想下床的舉動。「二姊,大哥說妳不能下床!」她邊七手八腳地讓二姊躺回病床上,邊叮嚀道。
但臉色蒼白、身形瘦弱的鍾思恩不聽,眉頭緊皺,還試著推開妹妹,執意下床。
那張紙上有她最私密的想法,不能被人瞧見,就算是自己的親妹妹,她也還沒有辦法和對方一起分享這些自己渴望達成的願望……
鍾思恩輕咬著下唇,一想到自己恐怕完成不了這些渴望已久的願望,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又僵硬了幾分。
「二姊,妳要做什麼,告訴我,我幫妳。」鍾巧恩訝異的勸說,向來溫柔的二姊,很少像現在這樣堅持。
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鍾巧恩心裡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想撿那張紙。」鍾思恩還在掙扎,眼神掠過妹妹,專注地盯著飄落地面的紙張。
鍾巧恩心頭輕輕一震。看來這張紙對二姊來說別具意義,上頭究竟寫了些什麼?
「原來只是撿個東西,這個簡單,妳乖乖坐好,我來。」她協助二姊坐好後,轉身,順著二姊憂鬱的眼神看去,朝那張紙走過去時,嘴裡還不忘碎碎唸,「二姊,我最愛撿東西了,以後有這種小事,交給我來做就好啦!」
她撿起紙,匆匆一瞥,上頭幾個寫得工整的字詞,頓時跳入眼簾,落在她腦海裡—— 
楚大哥、騎到、冷漠、旅行。
這是什麼東西?
騎到……楚大哥……她愣愣一怔,心底開始狐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有看錯什麼東西?
「不要看!」
鍾思恩倏地瞪大雙眼,激動的喊道。因情緒波動突然過於劇烈,病弱多時的身子猛烈地咳嗽起來。
聞言,鍾巧恩馬上衝回病床旁,將紙張遞給二姊,一手連忙輕拍她的背,輕聲安撫道:「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二姊,妳不要生氣,萬一被大哥看到,我一定會被他罵到臭頭!」
鍾思恩雙手立刻捧著那張紙緊緊壓在胸口上,失去光澤的雙眼流露出深深遺憾,恍然出神。
鍾巧恩看了,胸口陡然一緊,鼻子一酸,可她連忙深吸口氣,強壓下想哭的衝動,再度開口,聲音仍是活力充沛,「二姊,我們去旅行好不好?」
聞言,病床上憔悴的人兒一愣,接著雙眼變得亮晶晶。
鍾巧恩看了,心口又是一緊。
那張紙,對二姊一定有很重大的意義!
否則她不會急著跳下床去撿、不會寶貝到嚷著要她別看,更不會在聽到她的隨口試探時馬上刷亮眼睛。
向來溫柔的二姊,自從證實得了胸腺癌第三期後,這是她第一次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渴望。
胸腺癌最可怕的是檢查不易,等有咳嗽或其他症狀出現時,癌腫瘤通常已擴散到旁邊器官。
鍾思恩就是屬於這種情況,被檢驗出來時,她的病情已無開刀機會,只能且戰且走,先以放射及化學治療控制病情。
「妳說什麼?」鍾思恩眼眶泛紅,不敢置信地問。
「二姊,對不起啦!我剛剛有不小心看到一點,不過只有幾個字,真的!只有幾個字而已,然後剛好看到了旅行……」
「原來妳是逗我玩的……」不是真的去旅行,鍾思恩忍不住嘆口氣,落寞瞬間浮上雙眸。
見二姊一臉失望,鍾巧恩鬼腦筋一轉,馬上想到一個好主意。
「不是喔,我是不知道那紙上寫了要去哪裡啦,我沒有偷看到那麼多……」她還不忘先強調一下。「我是覺得呀,旅行其實並不一定要到很遠的地方。妳現在生病,我們就先到醫院旁邊的便利商店小小旅行一下,買點便利商店裡頭的名產回來,旅行最重要的是心態,又不是地點,像很多人出國旅行,心裡掛念著家裡的大大小小,感覺好像只是身體去旅行,但心根本沒去……」
生怕二姊會生氣,她越說越小聲。
未料,她尚未說完,就聽見二姊輕輕一笑,她頓時一愣。
「不用緊張。」鍾思恩想了一下,臉上居然露出久違的微笑,蒼白小臉滿是堅定神情,「好,那我們就去便利商店旅行。」
「OK!我舉雙手贊成。」鍾巧恩當真舉起雙手歡呼。
對她來說,自從二姊生病後,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看見二姊笑容更棒的事了!
可惜的是,二姊自住院後,每天接觸的人很少,生活裡的新刺激也不多,漸漸的就很少微笑了。
是不是只要照著那張紙上寫的事情去做,二姊就會很開心……
「可是,萬一被大哥知道,怎麼辦?」想到這個可能性,鍾思恩擔心地皺起眉頭。
「那就要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到讓他不知道啊!哈哈,光想就覺得好刺激喔!說到我們那個醫生大哥,真的管很嚴耶。」她一面碎碎唸,一面準備輪椅、外套、緊急藥丸。
「那是因為爸媽過世得早,大哥總覺得必須扛起照顧我們的責任。」鍾思恩忍不住為大哥說話,想起自己唸大學時,因為車禍一同過世的雙親,心頭依然隱隱作痛。
事實上,她很慶幸自己有一個這麼優秀又有擔當的大哥,自生病以來,大哥已經為了她的病心力交瘁,她實在不該再給大哥添麻煩,但住院一年多以來,她不曾走出醫院,她真的好想、好想出去走走,就算只是看看人群都好。
聞言,鍾巧恩吐了吐舌頭,她明白大哥是因為疼愛她們才事事關心。
替二姊加件外套、小心翼翼扶她坐上輪椅後,她精神百倍的朗聲宣布,「走吧,我們旅行去嘍!」
「嗯!」鍾思恩露出大大的笑容,同時意識到—— 只要能讓她開心,妹妹什麼事都會願意為自己去做。
有這麼一個貼心的妹妹,她身為姊姊,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突然,一個令她興奮的念頭竄進腦海,鍾思恩看著面前傻乎乎笑著的妹妹,心裡暗自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這時候的她們並不知道,這趟不到一小時的旅程,竟是鍾思恩生前最快樂、最自由的一段時光。


色澤柔亮的黑髮、白皙肌膚、俊美臉龐,加上挺拔身形,即使一身權威白袍,冷肅著表情,絲毫無損楚天格的魅力。
此刻的他邁步前進,研究診斷部的六名屬下則緊追在後。
他剛接手兩件從其他醫院轉來的棘手病例,經過討論後,把六名屬下拆成兩組,各自負責一件。
經過一天半的時間,他們各自完成了檢驗報告,正黏在他屁股後面,想跟他討論檢驗結果。
「楚醫生,病例A85的fMRI檢驗結果,顯示他的腦子很乾淨,沒有腫瘤、沒有病變。」
一夥人走在走廊上的腳步沒有趨緩,反而隨著楚天格越走越快。
「如果沒有,他怎麼會出現幻覺?還是……」楚天格冷冷掃了屬下一眼,冷語如刃,「你看病人不順眼,昨晚裝神弄鬼跑去嚇唬他,又或者他耍你,但最有可能是病人活得不耐煩,故意跟你報告假的新症狀。」
屬下們頓時一片安靜,長長的走廊上,只剩急切的清脆腳步聲響。
一個轉彎,楚天格猛然撞見以前在校學長鍾世恩的兩位妹妹,正偷偷從病房溜出來。
那個因病變瘦的姊姊,被診斷出得了惡性腫瘤胸腺癌,一開始確定病情時,學長就找上他,拜託他親自診斷一次。
鍾世恩是他以前在校的直屬學長,很照顧他。
求學時期,當別人因他跳級唸書,僅以十五歲的年紀便與他們一起上課而故意冷落他時,只有鍾世恩會特地過來跟他說話。
他只是一般家庭出身,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但擁有那些自視甚高的人最想要卻砸大錢也買不到的東西—— 一顆好用到近乎可怕的天才腦袋。
據他所知,鍾世恩還曾私底下勸過其他同學,把他當成一般同學看待,沒想到搞到最後連他也一起被排擠,不過在他面前,學長對於這一切卻隻字未提。
之後,學長還在醫學院唸書時,他已提早畢業。
畢業後,他立刻接受美國最頂尖醫學院的邀請,過去學習最新醫學科技與知識。
五年後回臺,接受臺灣最具權威T醫學院的聘書,到醫學中心,接管罕見病例研究與診斷部。
院方為了邀請他回國,開出相當優渥的薪資與福利。
另外,還提供他豐厚經費、專屬的研究室、實驗室、研究團隊,隊員由他親自挑選,院方完全不能干涉,是否接下病例,也由他全權做主。
那個姊姊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蹟,鍾世恩已經盡力,但他兄代父母之職太久,失去了專業判斷。
與其說鍾思恩活著,倒不如說她只是在硬撐。
楚天格瞥看她們一眼,正巧看見她們互視一笑,兩張有幾分相似的心形臉蛋,現出迷人的微笑。
他平靜的冷斂眸子,瞬間閃過一絲光芒。
楚天格猛然止住腳步,瞬間往反方向移動,走在他身後、心思全放在病例上的下屬們來不及反應,瞬間全撞成一團。
萬一被下屬們撞見那對姊妹正要做的壞事,絕對會因此夭折。
鍾世恩可是拜託全醫院的同仁一起幫忙照顧生病的那個妹妹。
楚天格加速往前移動,閃身進入電梯裡,屬下們想跟著進來,卻被他冷臉一瞪,全數站在電梯外。
「楚醫生?」
眾人常被他耍得團團轉,不管經歷過多少次,仍無法習慣。
「A85的檢驗是昨天下午做的,晚上出現幻覺,你想直接滾蛋,還是再去幫他做一次fMRI?」
楚天格面無表情,說話速度快到令人不得不聚精會神聆聽。
「至於你們……」他冷眼掃向負責A86的三名屬下。「一個去追出A86詳細病史,一個去把檢驗再重新做一次,最後,你的工作最重要。」
楚天格撇嘴冷冷一笑,被他盯上的屬下全身開始冒冷汗。
「去把病理書給我從A開始過濾所有疾病,把符合症狀的疾病寫在白板上,下午,帶上所有有用的數據,全體進我辦公室討論。」
「但是楚醫生,我們都還沒有告訴你A86的檢驗結果。」負責A86病例的屬下不解地問。
「為什麼要告訴我?」楚天格冷冷瞅他一眼,輕輕按下電梯按鈕,「看你們灰頭土臉的樣子,我會笨到猜不出來嗎?」
電梯門慢慢闔上,一干屬下愣怔的目送楚天格上樓,隨後有人發出不解的疑問,「楚醫生要去哪?」
「你們不知道嗎?院長請楚醫生去德國參加醫學研討會,讓楚醫生有點不太高興。」屬下A提供解答。
一干屬下們看著電梯,皆嘆了一口氣。楚天格戲耍人的功力,就跟他的腦子一樣,都是天才級的,而且他戲耍的人通常都是醫學院裡的頂尖高才生吶。
儘管待在他身邊學習是全天下最苦的苦差事,但他們全都甘之如飴,甚至必須搶破頭,才能得到楚天格的青睞,獲得在他底下做事、同時達到獲得臨床經驗與發表精彩學術論文的機會。
「那個醫學界人人想參與的德國柏林醫學研討會?」
「能請到楚醫生的研討會,同時還能讓院長急著巴結的研討會,你以為會有幾個?」
眾人聽了,點點頭,腳步開始往實驗室移動。
「但這跟楚醫生現在去哪裡有什麼相關?」另一名屬下問。
「如果沒猜錯,楚醫生現在就是為了這件事,要去飆院長。」消息最靈通的屬下輕笑出聲。天底下最囂張的醫生,非楚天格莫屬,連院長大人他都敢擺臉色。
但那又怎樣?
這是一份救人命的工作,只要你有本事,能從死神手中救回人命,就是醫界的神!
「為什麼?」
一干屬下心底的疑問,不約而同都是「為什麼」,而不是「天啊,他怎麼敢飆院長啊」。
「聽說是楚醫生不爽院長自作主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消息靈通的屬下繼續爆料。
「什麼?」大家都好奇死了。
「楚醫生擔心那時候有特殊病例進來。」
聞言,所以人當場瞬間愣住,接著緩緩皺起眉頭。
擔心?不是吧……那個冷血天才楚醫生,居然會有凡人的情緒?
所有人同時搖搖頭,不予苟同。
天才楚醫生身體裡,絕對不可能有「擔心」這種細胞存在,絕對不可能!
這裡頭絕對有天大的誤會。



楚天格專心閱讀手中最新的歐洲醫學期刊,連在飛機起飛時,依然能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閱讀。
鍾巧恩偷偷瞄了他英俊非凡的側臉一眼,調開視線,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接著無奈地輕嘆口氣。
「這張臉有醜到必須要嘆氣的地步?」低沉嗓音無預警地輕揚。
聞言,她全身一僵,立刻轉頭直勾勾盯著他沉靜的側臉,不安地吸吐著氣息,連忙解釋,「我嘆氣不是因為你。」
「喔?」
楚天格頭也不抬地輕哼,語氣裡充滿懷疑,目光快速瀏覽刊物,修長手指迅速翻過一頁又一頁。
「真的。」她以為他不信,立刻慎重強調。「有件事,我想要跟你商量一下,不曉得……」
「妳說,我聽。」說話的同時,他瀏覽期刊的速度絲毫未減。
「喔。」她愣愣地應了一聲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那個……那天在夜店發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換作妳被人強吻,妳能不放在心上嗎?」懶洋洋的冷斥,當場擊斃她原本討好的笑臉。
她立刻重重垂下雙肩,無奈地又嘆了口氣。
他這樣說,其實也沒錯啦!
自己的要求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換作她被人強吻,絕對會狠狠甩對方一巴掌當作回報。
「算我失言,我道歉,那至少……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常常想起來?」
聞言,楚天格重重闔上期刊,冷眼掃向她。「為什麼不要?」
「因為我們還要相處一陣子,而且是單獨相處,再加上我會吻你,並沒有其他企圖,請你千萬不要誤會!」
鍾巧恩說不出為什麼,她只是不希望接下來的日子,他會因為那個大膽之吻而認為她是個隨便的人,那實在令她覺得好糗、好不舒服。
楚天格瞇細黑眸。「如果我答應,對我有什麼好處?」
「老實說,沒有好處,但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互相體諒。」她坦蕩蕩直言不諱。
「在我的人生裡,沒有這種東西。」
鍾巧恩愣了一下,皺起眉頭。「難道你都不需要跟人接觸?」
「我是醫生,妳說呢?」他冷冷反問,語氣裡夾雜著譏諷。
「那就對啦!」她開始一個勁兒的猛點頭。
哪裡對?
他不接話,估計她會自己接著說下去。果然—— 
「你是醫生,對於手中病人的了解,一定比一般人來得更深。」鍾巧恩的手指在空中響亮一彈。
「的確。」
楚天格的附和,惹來她微訝的粲笑,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臉部肌肉猛然一僵。
「開腸破肚的了解方式,的確夠有深度。」
她冷不防開始幻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畫面,然後他拿著染血的手術刀,緩緩抬起漠然的俊美臉龐……
停!停!停!通通停下來,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等等,我說的深度,不是這種深度!」
「願聞其詳。」楚天格冷眼看她,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宛如冰天極地般冷冽凍人。
「是感情或者是靈魂層次的那一種。」
「如果我對病患擁有這麼豐沛的感情,我手中的手術刀還劃得下去嗎?」他嘴角一揚,寒意立即布滿俊顏。
「如果先撇開病人不談。朋友,對!你對朋友總有點感情,或是進展到比較屬於靈魂的層面吧?」
鍾巧恩不相信有人可以冷漠到不對任何人抱有感情,如果真是這樣,就已經不能稱為冷漠,而是冷血!
「我沒有朋友。」他沉穩而冷漠地注視著她。
機艙裡,因空姐殷勤地詢問要喝什麼飲品,而慢慢陷入躁動的音浪,沒有影響到他一絲一毫。
她凝望著他,陡然驚覺他彷彿離這裡好遙遠、好遙遠……
「騙人!那天在夜店,明明有那麼多人圍著你。」她拚命想從腦袋裡找出證據駁斥他的話。
「那種人也能被妳稱之為朋友?」楚天格的神情充滿濃濃的不屑。
「不然呢?」鍾巧恩呆呆地問,一顆心被他乍現的表情深深震撼住。
「那些頂多只是肉體上的慰藉,離妳所謂的靈魂層面遠得很!」
「你這個人一向都這麼冷漠嗎?」
「謝謝誇獎。」他冷冷扯唇一笑。
「這不是恭維!」她眉一皺,立即輕喊出聲。
「對一個醫生而言,這就是恭維。」
「但對你這個人而言呢?」
聞言,楚天格俊顏一凝,冷眼直盯著她。
可惡,那種被電擊到的感覺又來了!
「對楚天格這個男人而言,冷漠也是一種恭維嗎?」她更仔細的又問了一次,無心的刀鋒直指咽喉。
楚天格狼狽地別開視線,首次在唇舌激辯中,躲開迎面而來的劍鋒。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是否冷漠,對其他人而言,他的腦子能給他們的幫助,遠遠大過於他這個人的性格。
所以就算他表現出冷漠、輕蔑、諷刺,他們也照單全收,不但不糾正他目中無人的態度,反而為他找理由開脫—— 
天才都是這樣的。
每次聽到這種話,他內心便忍不住發出冷嗤。
天才異於常人的只有腦子,內心其實跟一般人並無不同,一樣存在著被人關懷的渴望。
就連親生母親,是抱持著「腦袋比他個人感情需求還要重要」的想法對待他,至於其他人,他還能抱持什麼期待?
「Coffee or tea?」空姐走到他們身邊,親切地詢問。
楚天格搖搖頭,表示不需要,翻開已經閱畢的學術期刊,擺明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Coffee,thanks。」面對他又更加冷漠的疏離,鍾巧恩也不大放在心上,開開心心對空姐說道。
從二姊身上她學到一點,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及時!
她有可能明天就死掉,也有可能馬上遇到真命天子,不過,最有可能的就是平平淡淡度過一天。
空姐倒了一杯熱咖啡,遞到她面前,她也很優雅地伸手去接。
不料,飛機突然狠狠左右晃了一下,不穩的空姐加上不穩的杯子,眼看裡頭熱滾滾的咖啡就要飛灑出來。
突然,一隻修長有力的掌,出現在兩位女士眼前,牢牢地抓住那只杯子,巧妙運用力道,避免熱咖啡灑出來。
突發事件,永遠只發生在剎那間。
原本沒時間多看乘客一眼的美麗空姐,定睛謝過楚天格後,芳心倏地一動,臉上微笑更加迷人。
楚天格沒多加注意,將咖啡拿到還一臉癡呆的鍾巧恩面前,空姐見狀,只好收起微笑走人。
鍾巧恩愣愣地伸出雙手接過,以如蚊子般聲音吶吶說了句,「謝謝。」
原本以為他又開始看書了,沒想到,他居然有在注意自己……頓時,她心跳衝破一百,一陣熱氣直衝上臉,擋都擋不住。
他冷眼瞥她一眼,發現她手裡拿著熱咖啡,一臉神遊太虛的神情,沒好氣開口,「小心點,妳永遠不知道明天跟下輩子,哪個會先到。」
平空降下一桶冰水,瞬間澆熄她胸口原本的悸動!
這男人,一定要把事情看得這麼透澈、把話說得這麼觸目驚心嗎?
鍾巧恩紅唇微嘟,不高興地看向他。「有那麼嚴重嗎?」
「見微知著,妳懂不懂?」楚天格鄙夷視線懶洋洋掃向她。
現在是拐著彎說她粗心大意嘍?
她胸口的火氣冒得更加熱烈。「幹麼突然撂起成語啦……」
當醫生了不起喔?仔細想了一下,好啦,是有比她了不起一點點啦,但他也不能瞧不起人呀,好像她對於生命的無常有多麼無知,她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狡辯跟整容一樣,絕對禁不起時間的考驗。」他聰明的不正面回應她的話,用另一種更讓她咬牙切齒的方式進行溝通。
盯著他,鍾巧恩緩緩皺起眉頭,在他以為她會抗議自己沒有狡辯時,她露出一臉百思不解的表情,咕噥著,「好好的沒事,幹麼突然扯到這個?我又沒有整容過……」
聞言,坐在她身邊的楚天格,臉上立刻降下三條黑線。
第3章
她這樣子到底算哪門子的自助旅行呀?鍾巧恩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偷偷狠瞪正在臺前做簡報的俊美男人。
未料,楚天格竟像能夠感應到似的,突然掀高右眉,冷眼精準地掃向她的位置。
嚇得她立刻低下頭,假裝正在乖乖聽講的樣子。
要她認真聽是可以啦,但問題是—— 她英文根本沒好到這種程度嘛!
就算她英文夠好,也聽不懂那一長串的醫學名詞到底在講什麼鬼東東,現在她終於明白鴨子聽雷是什麼意思了。
唉~越聽頭越重!
站在面前有好幾百人的大演講廳臺上,只消一眼,楚天格就知道鍾巧恩差不多要去夢周公了。
自從她來到柏林第一天就迷路,搞到三更半夜才順利回到飯店,從此他便將她寸步不離帶在身邊。
為了讓自己沒有瑕疵、沒有失誤的人生,繼續沒有汙點的保持下去,他決定當起這傢伙的保母,近乎二十四小時看守著她。
好不容易結束報告,臺下一堆人開始以接力的方式猛問他問題。
起先他還能耐住性子,一一點化那些不開竅的腦袋,直到她慢慢醒過來,還不客氣地打個大哈欠後,他額頭上的青筋開始跳動。
但真正迫使他立刻結束的主要原因,是她開始露出飢餓的表情,還偷偷瞄向會議廳出口,一臉正在估計成功開溜的機率有多少。
光看她的表情,他眼皮子掀都不用掀,就能知道她肚子裡那些根本藏不住的想法。
他越答越快,眾人也跟著飛快的奮筆疾書,就連她也開始蠢蠢欲動,抓起背包,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落跑。
這女人……
楚天格連想都不必想,如機關槍般神速飆完所有回覆,趁眾人還在埋首苦寫之際,迅速下臺,剛好趕在她踏出會議室的第一步順利逮住人。
「去哪?」
宛如神祇般威嚴的嗓音猛然從身後傳來,鍾巧恩頸子一縮,立刻知道投奔自由的腳步到此為止。
她堆起滿臉笑容,虛情假意地回頭打哈哈,「楚大醫師,你講完啦?」
「嗯哼。」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輕哼。
鍾巧恩困難地嚥了嚥口水,抬起雙手,做出投降狀,在半空中晃呀晃,欲蓋彌彰地解釋,「我沒有要偷溜喔,只是要去上廁所而已。」
「嗯哼!」這回,楚天格是從鼻孔裡發出冷冷的哼斥。
她以為他的腦容量跟魚一樣嗎?
「真的啦!」她連忙燦爛地彎起嘴角,但其實心底虛得很吶~
楚天格濃眉一揚,正要發作訓人,剛巧耳尖聽到身後開始冒出零星騷動,當下立刻扣緊她手臂,拉著她,頭也不回地往停車場移動。
這傢伙實在令他很頭痛!
說她聰明,明明常一副傻憨憨的模樣,說她笨,又不是完全是個沒藥救的呆子。
自從發現每次只要她撒嬌,他就很容易放她一馬後,他就常有種被她甜美笑容矇騙的感覺。
鍾巧恩一路被他拖拉著前行,寬大手掌緊抓著她手臂的地方,開始如漣漪般,不斷向外擴張強大的熱力。
屬於男性的偏高體溫,透過兩人相觸的那點,正一點一滴滲透進她體內……他的魅力,她老早就見識過了。
那天在夜店,身邊有那麼多漂亮的人如眾星拱月般圍繞著他,他都不放在眼裡了,又怎會在意像她這般平凡的人。
她自認還算有自知之明,他會照顧她,完全是出自於老哥的請託。
大概是因為認清這一點,所以面對他時,儘管心兒依舊會不受控制地怦怦猛跳個不停,但她的心緒倒還算平靜。
「回飯店吃飯。」押她上車,發動引擎後,楚天格揚聲宣布。
原以為餓扁了的她會開心地舉雙手贊成,未料,她一聽,居然立刻露出失望至極的苦瓜臉。
這女人可真會傷男人的自尊。
「又要吃飯店裡面的飯?」
「妳有更好的提議?」
快速把租來的車子開往飯店方向,車身線條流暢的奧迪,瞬間在街道上旋轉出炫目流線。
「剛好有……」鍾巧恩吶吶地開口,眼底流轉著期待。
「哪間餐廳?」楚天格冷冷瞥她一眼,認命地開口。
「等我一下。」她馬上抓起原本擺在腳邊的大包包,把整顆頭塞到包包裡翻找老半天後,得意揚揚抓出一張紙,在半空中盡情揮動,「就是這間餐廳,網友推薦,說超級好吃!」
「哪個網友?」他隨隨便便就能射去一枝冷箭,連想都不必。
「啥?」鍾巧恩愣了一下。
「我問妳,那個網友的品味妳能信任嗎?對方推薦妳就去,不會太盲目?」楚天格最討厭這種人云亦云的行為。
這些人到底是哪裡有問題,為什麼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求證的細胞?
「現在都嘛這樣,你會不會太實事求是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知道他有點受不了所謂的一窩蜂,但問題是—— 他獨具個人特色且十分強烈的「求證」性格,有時候也滿令人髮指的好不好!
「隨便相信別人,是給自己找麻煩的開始。」他冷嗤。
看吧!
她怒目瞪他,賭氣地問道:「所以我們到底要不要去?」
「拿來。」楚天格遊刃有餘地用一手控制方向盤,另一手伸向她。
見狀,她立刻喜孜孜地奉上出國前從網路列印下來的資料和地圖。
「在這裡,楚大醫生。」
趁著紅燈,他冷眼一掃,立刻知道方位,腦袋好用程度簡直令人咋舌。
「這間餐廳有點遠,要飆一小段高速公路。」
綠燈一亮,楚天格把紙丟回給她後,方向盤陡然一轉,車身在陽光下絢爛的猛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旋轉。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洩漏了駕駛者體內也有野蠻的狂放基因。
「啥!又要上高速公路。」救命吶~
鍾巧恩一聽,小臉立刻嚇到慘白。德國的高速公路簡直不是蓋的,居然完全沒有速限!
回想他們第一次上德國高速公路,她就一路尖叫到底,拚了小命拜託他減速……
「這樣做是對的嗎?這輛車可以這樣飆嗎?」記得她當時死命抓緊他的手臂,大有直接把他的手扯離方向盤的慾望。
楚天格沒有理會她的大驚小怪,只冷冷開口,「這是奧迪。」
奧迪又怎樣,是奧迪就不會因車速太快而解體嗎?
「我們會被罰一大筆錢,真的!」她邊說,邊偷偷瞄向時速錶。
阿娘喂!時速竟然衝到一百九十?
重點是身邊的大小車輛,依舊咻!咻!咻!快速從他們身邊急馳而去。
是時速錶壞掉了嗎?還是她在作夢?
「德國高速公路沒有速限,妳其實不用這麼擔心會被開罰單。」
他、他居然以為她在乎的是錢?!虧他還是大名鼎鼎的大醫生!
「不管這是什麼迪,我想要回臺灣的高速公路。」
意思是要他把車速降回鳥鳥的一百二十,還是一百一十以下?楚天格懶懶的覷她一眼,僅用輕蔑的眼神朝她發出疑問。
鍾巧恩對他點點頭,表示:對,沒錯,她希望立刻降下車速。
「這裡是德國。」他冷冷提醒。
就在她正打算再接再厲勸說時,一輛小March居然從他們身邊大搖大擺呼嘯而過。
當下,她整顆心瞬間涼透!
楚天格嘴角放肆一撇,看向她的眼神彷彿在問:妳真的要我這輛奧迪跑車比一輛小March還慢?
「這樣真的不危險嗎?」這是她小小腦袋碩果僅存的說服理由。
沒想到,他竟想也不想,淡淡拋下一句,「只要我自認掌控得了,就絕不會出錯,跟我在手術臺上所遇到的危險相比,這連一碟小菜也算不上。」
「怎樣,要放棄嗎?」楚天格挑釁地睨她一眼。
明明就是膽小鬼一枚!
「我要去!」從上回驚恐的記憶裡猛然回神,鍾巧恩猛然一震,雙手在胸前握成拳頭,滿臉倔強。
「確定?」他兩道劍眉挑得更高。
這女人膽小歸膽小,卻常有一股衝勁一頭栽進不可知的未來。
一旦鎖定目標,就會渾身充滿戰鬥能量,不達目的不放棄的氣勢,的確還滿驚人的。
「對啦,我非去不可,這就是自助旅行的精髓呀!」她完全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最後還搬出此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幫自己助陣。
「胡扯。」楚天格冷嗤出聲。
「我才沒有胡扯。」這廂認真反駁。
「好,上高速公路,我奉陪。」
話才說完,他油門一踩,立刻開上讓她驚嚇不已的高速公路。
鍾巧恩深吸口氣、再吸口氣,努力想把爬上心底密密麻麻的恐懼「壓落底」……不行,她必須說點話,這樣才能轉移注意力。
於是她微微顫抖地開口,「對了,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一下。」
「嗯,要下高速公路嗎?」楚天格難得好心情地調侃。
雖然為了顧慮她,他已經很克制地把時速控制在一百五十左右,但能高速暢飆,還是讓他的心情愉悅程度一路攀升。
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她沒好氣地瞋瞪他一眼。「不是這個!」
「請說。」
「我明天要去衝浪。」鍾巧恩才剛頗有氣勢地大聲宣布完,隨即冷汗涔涔地望向窗外,因為她發覺周圍的車子,又開始從他們身邊咻!咻!咻!快速急馳而去。
聞言,楚天格眉一皺,油門不自覺踩重了一些,車身立刻瞬間飆向前。
「妳什麼?」
她再強調一次。「我要去衝浪。有這麼不可思議嗎?」
有,蠢得不可思議!
他快速狠瞪她一眼後,將注意力轉回前方路況,調勻呼吸才問道:「妳有學過?」
「沒有。」老實回答。
「妳不回臺灣再去?」他試著說服她放棄這個蠢念頭。
「我已經找好資料,網友說明天浪不錯,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去。」反正她會游泳,再隨便抓個人來惡補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這幾天他參加學術研討會,被他的「粉絲們」纏住時,她坐在臺下,百般無聊之際,能幹的就只有一件事—— 上網查資料,看看有無機會可以讓她完成其他事項。
結果,她就想出這個好點子。
如果回臺灣後再去衝浪,肯定會被大哥問東問西,語重心長說教一番,最後極有可能不了了之,倒不如趁現在天高皇帝遠,嘿嘿~
出國一趟,能夠順利完成兩件事,非常值回票價吶!
「妳有認識的德國人?」
「就FB上認識的,我看他有加入一些衝浪俱樂部又是德國人,就寫信問他,他不但加我好友,還介紹其他人給我認識、熱心告訴我好多資訊,他們人都好好,我可不能辜負他們。」多虧了google翻譯大神,不管現實生活中她的英文好與壞,都能輕鬆跟全世界所有人做基本溝通。
不能隨便辜負別人的心意,他沒話說,但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樣對嗎?
要不是正在高速公路上狂飆,楚天格真想動手用力搖她,看她的腦子會不會因此理智點。
「這也是妳二姊的願望?」若真是如此,他可能勸不了了。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她震了一下,立刻戒備地看向他。
「世恩跟我提過,否則妳以為我幹麼要帶個拖油瓶在身邊?」楚天格察覺她瞬間高築的防備,立刻不悅地沉下臉。
「我才不是拖油瓶!」鍾巧恩氣呼呼地嘟囔,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嗔怪。
他冷淡看她一眼,將她明顯不服氣的賭氣神情盡收眼底,奇異的,他胸口突生的悶氣竟因此淡去一些。
「總歸一句話,不要去。」他可以想像得到,放她自己一個人到海邊,會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萬一妳淹死了,我會有大麻煩。」
「放心啦!只是衝浪,那麼多人在玩,不都沒事嗎?難怪你跟我大哥是好朋友,你們都很會大驚小怪耶!」
居然拿他跟那個保護過度的鍾世恩相比?
眉一掀,楚天格立刻揚唇冷笑反擊,「第一天就迷路,直到三更半夜才回飯店的人可不是我。」
一箭命中!
鍾巧恩一手捂著刺痛的胸口,頭歪向一邊,板起臉,用力強調,「那、是、意、外。」
「喔,是嗎?為什麼這種意外沒發生在我身上?」他皮笑肉不笑地瞅她一眼,好笑地看見她馬上氣紅了雙頰。
「反正我明天是去、定、了!至於你—— 你明天就乖乖去參加你的學術研討會吧。」她雙手抱胸,堅定地說完後,看見他側臉瞬間閃過一抹擔憂,立刻又隨口補充,「放心啦,我一個人很OK的!」
淡淡瞥了她信心滿滿的模樣一眼,楚天格自認沒她這麼有自信。
在提心弔膽一整天和跟她去兩個有限的選項裡,他毫不猶豫立刻選擇了後者。至於學術研討會,反正他本就無意願參加,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就好。
心思轉了轉,又再冷眼睨著她小心翼翼注視車流速度,一面隨著車內音樂搖頭擺腦的癡傻樣,他會放心—— 
才有鬼!


站在德國北海岸的沙灘上,楚天格雙手抱胸,兩道好看劍眉挑得老高,額頭青筋正在跳動。
果然如他所料!
他嚴重懷疑鍾巧恩根本不是來衝浪,而是專程來給浪耍著玩!這個女人就非得讓人替她這麼擔心嗎?
幸好他堅持一定要跟過來看頭看尾。
一直都知道笨手笨腳的人類很多,眼前海灘上也有不少手腳不協調的人,但那不關他的事,視而不見也算是他擅長的拿手絕活之一。
唯獨她,她的笨拙偏偏就是能躲過他異於常人的視若無睹,輕易勾起他胸口莫名氾濫的同情。
巨浪來襲,她又毫無意外被浪搞得當場摔個狗吃屎。
見她沮喪地垂下眼,拖著衝浪板,一臉疲累地走回沙灘上稍作休息,他竟有股想衝上去揍浪的衝動。
瞬間,他猛然狠狠一震!
腦中剛閃過的念頭,讓他老大不高興的緊緊皺起眉頭。
才跟她相處幾天而已,就被她傳染了腦袋不靈光的腦殘疾病?揍什麼浪,他的智商八成因為跟她相處太久,素質都被她拉低了。
楚天格冷下臉,朝她威嚴地勾勾手指,示意她過來一趟。
累得像條狗似的鍾巧恩,看見他的命令,嘴一扁,朝他搖搖頭,再比比自己的雙腿,表示真的累到走不動了。
見狀,他緩緩瞇細雙眼。
她居然完全不鳥他?
牙一咬,他立刻朝她大步走過去,直到逼近她眼前,才停下腳步。
「告訴我那個願望是什麼?」
「什麼?」她愣了一下。
「跟衝浪有關的那個願望是什麼?」楚天格橫眉豎目地瞪著她疲累的小臉。「像奧運選手一樣厲害?」
「玩衝浪,而且要真正騎到浪上一次。」鍾巧恩肩膀一縮,有點害怕他冷肅著一張臉的嚴厲模樣。
他幹麼這麼生氣?
她本來就不打算麻煩他,是他說今天研討會沒他的事,硬要開車送她過來。
她都說不用了,是他一臉堅持,還擺出「妳到底有完沒完」的不耐表情,勸也勸不聽,現在到底又在氣什麼?
「真正騎到浪上一次。」楚天格沉吟了一下,開始思考自己把她推上去的成功率有多大。
他再也受不了眼睜睜看著她在海裡一次又一次跌得那麼難看,那麼慘……
「對呀,可是我連什麼叫『真正騎到浪上一次』也還一知半解。」她說著說著,雙肩沮喪地重重下垂。
意思是能在浪裡面站起來嗎?怎麼站?
「我剛剛不是告訴妳了?」楚天格沉著臉,破天荒開口指點第二次,換作其他人,他連第一次都懶得說,偏偏她還擺出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模樣,逼得他不得不再開金口。「衝浪的訣竅在於要划到浪會碎裂的地方,靜心觀察,等下一波浪快裂開,立刻趴到衝浪板上,接著用盡全力划向岸邊。」
他在美國唸書時,常常趁著休假一個人到海邊衝浪,好遠離人群,靜心感受大自然的脈動。
從前他常有種感覺,覺得海洋就像是人體中的血液一樣,總是不斷流動著、滋養著、運作著。
「聽起來是很簡單沒錯,可是……什麼叫『浪會碎裂的地方』?」那到底是哪裡啊?
鍾巧恩鼻子一抽,被大浪接二連三打落水面的失敗,頓時化作委屈的淚水,在她水盈盈的眸子裡打轉。
大海茫茫,她是要怎麼揪出他嘴裡「浪會碎裂的地方」啊?
聽見她的鼻音與抽氣聲,楚天格高大身形猛然一僵,原本不悅的冷漠黑臉瞬間罩上一層慌亂。
她示弱的哽咽讓他手足失措,頓時失了主意。
他倏地調開視線,望向大海,發揮自己鋼鐵般的意志力,努力假裝不知道她在哭,或者可能在哭……
他全神貫注於對話上,彆扭地安慰,「初學者不知道,很……咳……正常。」
瞧,人說話不能不憑著良心,否則就會生病,剛才咳了那一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跟她相處太久的「副作用」,還真是不少啊。
「真的?」鍾巧恩瞬間刷亮雙眼,臉上充滿信任。
楚天格喉嚨緊張地動了兩下。
她的聲音聽起充滿濃濃困惑,還有可怕的抽氣聲,她該不會……
「對。」他匆匆轉過頭,快速睨她一眼。
這一看,他緊繃的神經終於舒緩下來。還好,只有眼睛紅紅的,恐怖的眼淚尚未有出現的跡象。
「可是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沒辦法騎上去……」鍾巧恩站起身來,看著碧藍海水,頓感頹喪,語氣裡還夾雜著一絲扼腕。
鍾世恩要是聽到她講話這麼粗魯,絕對會把她吊起來打。
「別在那邊哭哭啼啼的,我會把妳推上去。」楚天格一說完,立刻剝下身上的白色襯衫,率性丟到沙灘上。
他本就未將今天視為來放鬆遊玩的,所以沒有特地準備海灘服,仍舊一身標準的白襯衫、西裝褲。
鍾巧恩根本還來不及反駁自己哪有哭哭啼啼的,一抬眼,立刻被他豪邁又果決的舉動嚇傻眼。
她嚥了嚥口水,目不轉睛盯著他漂亮的身材線條。
媽媽咪呀~他的身材真的好到爆!
寬大的肩膀、緊實的手臂、上半身精實陽剛的線條,一副儼然在大自然中鍛鍊出來的完美體魄,這可不是打打沙包就可以練出來的誘人等級。
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拉住,及時懸崖勒馬,她搞不好會當場學狼叫,好向他美妙的身材致敬。
精銳如他,怎會錯過她此刻充滿崇拜的神色。
楚天格斜嘴一撇,使壞神情再度秒殺她的呼吸!
「我不會脫下半身。」他懶洋洋開口。
「什麼?」
她的呼吸猛然一窒,兩隻燦亮眼睛頓時瞪得斗大。
「我說……」他壞壞地逼近她順間刷紅的小臉,感覺她不自覺屏住呼吸的緊張反應,以一指輕勾起她下巴,望著她酡紅的嬌顏,嘴角忍不住滿意的微笑,「妳口水要不要擦一下,嗯?」
聞言,鍾巧恩足足愣了兩秒鐘,才赫然驚覺他所指為何。
他、他太可惡了!
居然暗指她、她—— 
這就是她先前請他徹底忘記夜店裡那個大膽強吻的原因,比對她先前的行為,現在她還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自己在他心中是肉食女的印象!
鍾巧恩動手揮開他的手指,想也不想直接向後退去兩大步,急著拉開距離,以免他又懷疑自己想朝他撲過去。
不料,腳步一個踉蹌,差點連在沙灘上也跌個狗吃屎。
幸虧楚天格身手矯捷,驚然一瞥,長臂輕鬆一攬,立刻將她往後傾倒的失控身子,牢牢擁向自己寬闊的胸膛,讓她倚靠。
經過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能夠穩住身形,鍾巧恩驚魂未定地仰視著他,直到他眼底露出壞意十足的戲謔,她才猛然驚覺自己居然靠在他的裸胸上。
但不知是怎麼了,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要快點退開,身體卻遲遲無法動作。
「光看還不能滿足,現在居然對我投懷送抱?」他注視她的黑眸裡,充滿戲謔光彩。
見她羞窘得恨不得立刻把頭埋進沙子裡的模樣,他忍不住使壞,故意貼近她的臉,敏感察覺她屏住呼吸的緊繃感。
她的反應真有趣。
一意識到兩人過分貼近的距離,鍾巧恩心跳如擂鼓,終於奪回身體的掌控權,抬起雙手,猛一吸氣,用力推開他。
這時她也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突然一片火辣辣,簡直像有人直接在她臉上點火似的。
她馬上與他拉開兩大步的距離,儘管腳步仍有些不穩,但好歹脫離令自己心臟差點跳出喉嚨的他身邊。
他幹麼貼自己那麼近?還對她笑得那麼邪惡,害她差點窒息……
「你、你不要亂說喔!」鍾巧恩垂下目光,四處游移,就是不敢再看向他陽剛的身子。
「我亂說?」楚天格嘴角邪惡的一撇,「妳要不要擦一下嘴角邊的口水?」
口水?不會吧……
她趕忙伸手去擦,可是摸了老半天哪有什麼口水,嘴邊乾得就跟沙漠沒兩樣。
這才驚覺受騙,她猛然抬眼,狠狠瞪向他,扯開喉嚨對他大聲吼道:「哪有什麼口水,你少在那邊含血噴人!」
他這個臭男人,這樣戲耍她很有趣嗎?
「這麼爛的謊言,偏偏可以騙到妳,更證明一件事,妳—— 」
楚天格見她火冒三丈,不但沒有半絲不好意思,反而還氣定神閒的往她身前跨一步。
頓時,兩人之間原本的安全距離,硬生生被縮成危險的一公分,她驚得瞪大雙眼,他的嘴角卻邪氣一撇。
「作、賊、心、虛。」
鍾巧恩聽了,狠狠倒抽口冷氣,粉頰因怒漲紅,雙手扠腰,極為不滿地道:「我才不是賊,我偷了你什麼東西嗎?」
這個臭男人憑什麼一直血口噴人啊?
要不是考慮到哥會擔心,她才不會常常勉強自己受制於他。
「目前是還沒有。」他無意識地低喃著,胸口瞬間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這是怎麼回事?他濃眉倒豎,不著痕跡地搖搖頭,企圖把這種古怪的感覺甩出腦外,隨即話鋒一轉,「妳要不要騎到浪上頭?」
她不高興地瞪他一眼,本不想再理他,但隨即想起二姊的願望,只好暫且原諒他可惡的汙衊,使勁猛點頭。
「當然要!」
好漢不吃眼前虧,什麼事都不比二姊的願望重要。
「那就別廢話,過來。」說完,他冷冷瞅她一眼後,率先走向大海。
鍾巧恩一聽他肯幫自己,立刻乖乖跟在他後頭。
本來她都要放棄了,如果他願意幫自己,搞不好真的能在今天順利完成騎上浪頭的願望。
老天保佑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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