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間離一年一度的百貨公司週年慶越來越近,這號稱是百貨業的黃金週,年度賺不賺錢就靠這一檔。行銷成功,招財進寶笑呵呵,獎金絕對拿到手軟,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還能升官,可一旦行銷策略慘遭滑鐵盧,不只年終獎金無望,搞不好年後還會被狠心的大老闆資遣,捲鋪蓋回家吃自己。
新洋百貨公司為了在競爭激烈的百貨市場中突破重圍,更是全體員工繃緊神經,父親節特價活動結束之後,大夥兒才剛剛喘了那麼一口氣,旋即又得進入戰鬥模式,無不絞盡腦汁想怎麼讓客人買單。
新洋百貨十九樓的行銷活動部各科主管,會議一場接一場開,行銷部殷副總三天兩頭往頂樓跑,跟總裁厲景浚報告活動策劃的進度。
十月底,行銷部終於敲定所有的活動內容,企劃書很快出爐,接著交由商品廣告科開始緊鑼密鼓地執行。
身為商品廣告科小小職員的胡霏霏,自十月以來,將近兩個月完全進入加班模式。日以繼夜工作的她,週一至週五加班到深更半夜是家常便飯,連假日也整天耗在公司裡埋首製作活動看板和大大小小的商品模型,按照上頭交代下來的設計圖,仔細地佈置各樓層的櫥窗。
不過忙歸忙,大家還是會找機會偷閒,要不獎金還沒領到就先爆肝,他們要賺錢也要命,有錢沒命花最是悲哀。所以大夥兒不是休個半天假到樓下的百貨逛街採買,就是跟朋友去喝下午茶喘口氣,唯獨胡霏霏盡忠職守,一個多月來連續加班也不喊一聲累,別人不做的她一聲不吭就攬下來,朝她丟來的苦差事也照單全收,她是越做越起勁。
胡霏霏的巴掌臉蛋被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遮去半張,一頭及腰的柔軟烏絲用一枝色鉛筆巧妙地盤在頭頂上,嬌小的身上套著略顯寬大的麻灰色長版上衣,下半身搭配棗紅色鉛筆褲,看上去清爽俐落,至於女人味嘛,勉強是有那麼一點。
她穿衣服以舒適為主,何況她自認身材普通,沒有好友奉嘉麗的前凸後翹,實在沒什麼好展現的,寬大的衣服恰好遮醜。
晚上十點半,白天熱鬧喧囂的城市老早被黑夜覆蓋,陷入一片靜謐之中,下班後留下來清點貨品的櫃姐也陸續走人,十二樓以上的辦公室內部更是空蕩蕩一片,走廊燈都暗了,徒留從玻璃窗外灑進來的淡淡月光。
「霏霏,還沒忙完嗎?」跟總裁留在頂樓加班的奉嘉麗穿著一身無懈可擊的當季套裝,手裡拎著要價十萬元的名牌公事包,腳踩全球限量的昂貴高跟鞋,從頂樓祕書處下來,下班前繞過來看看胡霏霏這個比工作狂總裁還要忙碌的商品廣告科勤勞小蜜蜂。
商品廣告科的辦公室裡,燈光大多滅了,只有靠窗的角落還留有一盞燈,不用想也知道工作狂胡霏霏還在加班中。
真搞不懂這女人,明明薪水領得跟其他同事一樣,何苦這麼拚命?
別人或許對胡霏霏的身家不瞭解,但身為胡霏霏的超級好朋友,奉嘉麗再清楚不過了。胡霏霏出身不錯,家底無敵豐厚,將來繼承的財產更是以億為單位,她壓根不缺這一個月區區三萬多的薪水,她現在所住的豪宅一個月管理費就將近這個價錢。
可她為何這麼拚命,難不成想在商品廣告科這小科裡出頭天?
有頭腦的人都知道,拚個幾年能升上主任已經是萬幸,況且胡霏霏前頭還有好幾個資深的員工等著卡位,根本輪不到她這隻一點也沒企圖心的笨蛋小蜜蜂。
「我的好嘉麗,不用特地留下來等我,我這裡還得忙上半小時左右。」清脆有朝氣的聲音從角落的那間童話餅乾屋底下傳來,忙碌的胡霏霏耳力極好,輕而易舉地認出這富有節奏的高跟鞋敲擊聲來自何人。
奉嘉麗循聲走過去,彎腰往餅乾屋內部探頭進去,門內別有洞天,胡霏霏正蹲在地上拿膠水細心地黏著地板。
「這事又不重要,留著明天忙,我們一道走,我開車載妳回去。」時間很晚了,奉嘉麗不放心讓胡霏霏一個人回家。
「不了,我今天一定要搞定,要不明天過不了關。」
「有人催?」
「明天一早殷副總要親自驗收。」
「既然如此,怎麼又只有妳獨自留下來加班?」用膝蓋想也知道,胡霏霏又當起爛好人,同事找藉口先溜她照單全收,連一聲拒絕都開不了口,「霏霏,不是我愛說妳,妳這樣什麼事都往身上攬,總有一天會平白把自己累死。」
「沒辦法,崔姊懷有身孕,不好意思讓她跟著熬夜加班嘛。張宏剛剛也陪我一起加班,十分鐘前才下班趕去接女友,今天是人家女友生日,他準備了驚喜,我總不能硬要他留下來吧,萬一害他跟女朋友分手,那我豈不罪過。」
奉嘉麗紅唇一撇,「他們不留,妳也不用留,反正明天檢查沒過關又不是妳一個人的事。」
「沒關係啦,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最多的就是時間。」胡霏霏知道好友奉嘉麗是替她抱不平,「嘉麗,妳先回去吧,我這裡忙完就走了,不會耽擱太晚,真的,我保證。」從餅乾屋裡爬出來,胡霏霏用那雙清澈的眼睛和可愛的笑容對著好友掛完保證,又立刻繞到糖果屋後面,檢查外部黏合是否完整。
胡霏霏熱愛工作,有著「小蜜蜂」的外號,就算只是商品廣告科一個製作模型的小小職員,工作概要就是按照行銷部的指示製作成品,負責替百貨做節慶櫥窗和活動商品佈置,算起來不過是公司裡的一顆小小螺絲釘,但她工作的幹勁可不輸給頂樓那幾位位高權重、坐領高薪的管理部門核心要員,三年來的表現讓商品科主管讚賞有加,且因為個性隨和,人緣更是無敵好,從頂樓的祕書處到一樓的櫃臺員工和警衛,大都跟她頗為熟識。
胡霏霏在工作中找到自信和成就感,可對自己的外貌和身材自信不多,因為身邊就有一個超級美女範本—— 奉嘉麗。平平是女人,自己跟奉嘉麗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奉嘉麗美麗出眾,加上高學歷,做事俐落,根本集所有令人嫉妒的優點於一身。
雖說自己比不上奉嘉麗,不過胡霏霏也不會妄自菲薄,仍舊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中努力。
「全公司就妳跟總裁最賣命,可總裁賣命有理可循,月薪六位數,年終分紅隨便也破千萬,這間百貨還是他未來繼承的財產之一,可妳呢?每個月不過領個三萬多,工作時數卻跟總裁有得拚……」奉嘉麗剛剛下來時總裁還在辦公室忙著,也難怪她會這麼說。
站在餅乾屋後方的胡霏霏嬌小的身子僵了一瞬。要命的,她最禁忌的話題就是總裁,全公司上下誰不知道,最清楚的莫過於奉嘉麗了,她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怎麼沒聲音了?妳不會是忙到累昏了吧?」奉嘉麗繞過來,卻看見好友一臉不自在,瑩白的耳廓竟然紅透。奉嘉麗憋著笑,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都去年的事了,妳還放在心上啊!」
「妳不也放在心上,還動不動拿出來說嘴。哼,別裝了,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分明是故意提起的嗎?!意圖太過明顯,不糗糗我不過癮是吧。」那件事發生的過程太過驚心動魄,就算再過八百年,也無法從她腦海中抹去。真要忘得一乾二淨,除非她喝了孟婆湯重新投胎啦。
「唉呀,今天怎麼著,霏霏怎麼突然變聰明啦?」胡霏霏鼓著腮幫子的樣子像浣熊般可愛,奉嘉麗看得忍俊不禁,沒形象地噗哧笑出聲。
胡霏霏噘了噘嘴,小臉皺成包子,「噢,別提了!」
奉嘉麗努力憋著,忍得很辛苦才沒讓自己笑出來。她優雅地揮了揮手,「好吧,既然不用我送,那我先走囉。」
奉嘉麗踩著高跟鞋逐漸遠去,整個商品廣告科的辦公室又恢復一片沉寂。
被奉嘉麗這一攪和,胡霏霏無心工作了。她一張小臉熱氣騰騰,嬌小的身軀跌坐在地板上,面露尷尬困窘,髮絲凌亂,幾綹烏絲垂落到眼前,她往上吹一口氣,頑皮的瀏海往上翻飛又垂落,她甩甩頭,用力撇開那個深深烙印在腦海中驚心動魄的畫面。
她拍拍臉頰叫自己振作振作!
半晌,胡霏霏又爬進餅乾屋內繼續努力,把最後階段完成。
時間已經來到深夜十一點,胡霏霏套上毛帽、圍巾,穿上紅色點點長大衣,戴上厚厚的鋪棉手套﹑口罩,把自己包成肉粽。她抓起包包關燈離開辦公室時,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圓圓如小鹿斑比的清亮大眼睛。
外頭天寒地凍,超級怕冷的她不全副武裝怎麼行。圓滾滾的身軀移動到走廊盡頭,她按下電梯等著,仰頭看著電梯從一樓慢慢往上爬。
電梯來到十六樓卻沒停,直接往上攀升。
頂樓還有職員沒下班?真拚!
不過話說回來,她算是少數不在乎獎金的職員之一吧!她熱愛工作,更愛新洋百貨商品廣告科的工作環境,大家情同手足般相處融洽,何況她在公司裡還有一個超級麻吉奉嘉麗,每天能跟自己的好朋友在同一棟樓上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噹!去而復返的電梯在十六樓停住,電梯門緩緩滑開。
站在電梯前的胡霏霏刻意拿下口罩露出甜甜的微笑,她忖度這時間會從頂樓離開的人,有可能是總裁特助趙衍。奉嘉麗既然都留下來加班了,身為總裁最仰賴的特助,想必趙衍下班的時間也只晚不早。
倏地,胡霏霏一雙清亮的杏眸圓睜,感覺到有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
總、總裁?!厲景浚這天神級人物有專屬的豪華電梯不搭,怎麼會跟員工搶搭這部電梯?
胡霏霏本能地往後彈退一步。別說踏進電梯了,她直覺想逃,慌張地左右找著,看看有沒有地洞好讓她把自己埋起來。
厲景浚,長相英俊、身材高大瘦削、寬肩窄臀,能駕馭現在相當流行的窄版合身西裝,簡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五官如刀鑿般立體分明,更有一雙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瞳,高挺的鼻梁和性感薄唇是基本配備,絕對符合小說帥氣男主角的嚴苛標準。他永遠給人一種倨傲的感覺,即便不說話,氣勢也十分強大,可這種態度卻完全不影響外人對他的崇拜,更別提他令人嫉妒的管理長才。
正低頭看著手機訊息的厲景浚遲遲沒看見有人進電梯,遂抬頭淡漠地朝外一瞥,不看還好,這一掃,胡霏霏那張就算化成灰他也忘不了的圓圓小臉印入眼簾,厲景浚神情一凜,那雙原本就清冷的眼眸瞬間深沉幾分,臉色難看至極,「這麼晚了,妳還在公司做什麼?」質問的語氣顯得他相當不悅。
「報、報告厲總,我、我加班。」她結結巴巴。
嘖,一個商品廣告科的小職員竟然比總裁還忙?不是他要提出質疑,一個小小職員有必要加班到現在嗎?不會是假加班之名行賺加班費之實吧?
他忖度後者的可能性極大。這女人去年奪下「最認真工作獎」,今年是想連莊嗎?別怪他公私不分,這次就算商品廣告科主任力保她出線奪取「最認真工作獎」連莊,他也絕對會用盡手段阻止這女人上臺領獎,免得去年的糗事重演,讓他再一次顏面無光。
呃……總裁臉色那麼難看,想必也不想看到她吧?既然兩人都極力想避開彼此,那不管了,先閃人再說!
她正欲轉身想溜,身後卻傳來讓周遭溫度立刻下降十度的森冷嗓音,「十分鐘後設備組會關閉所有安全門和電梯,進行一年一度大檢測,妳現在不搭電梯下班,是想在公司打地鋪?」
要不是專屬電梯稍早前因為故障還在維修中,他壓根不會退而求其次搭職員電梯,也不會遇上自己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女人。
她是他完美人生中最大的汙點!拜這笨手笨腳的女人所賜,他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成為新洋百貨公司年度茶餘飯後閒聊的笑料。
胡霏霏開溜的腳步頓住,「真的假的?」
他俊臉登時一沉,濃眉往上一挑,薄薄的唇用力一抿,一副「妳膽敢質疑我的話」的表情。
「我不是質疑總裁您……」這話似乎越描越黑,瞧他那雙英氣的眉毛越挑越高,她忙不迭閉上小嘴。
遲疑了下,她在他快要結霜的目光中,不安的撓撓頭,尷尬又困窘的同手同腳踏進電梯內,刻意拉開距離,她窩在角落,跟高高在上的總裁大人楚河漢界分得清清楚楚。
當電梯門緩緩關上,身邊男人強大的存在感,加上他的男性氣息像無所不在的空氣,在這密閉的空間內讓她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她好尷尬,熱氣不斷往臉頰上衝,為了遮掩自己的不對勁,她把懷裡的布包抬高,試圖遮住不斷冒熱氣的小臉。
她警告自己眼神千萬別亂瞟,但眼角餘光就是不聽使喚的瞄向他結實的臀部。
噢……胡霏霏腦海不斷浮現去年尾牙那精彩絕倫……咳,是不堪回首的一幕幕。
當晚會主持人宣佈「最認真工作獎」得主時,總裁為犒賞得獎員工,特別加碼包了一個十萬元的大紅包,而這個大紅包很幸運地落在她身上,她開心忘我的直衝上臺領大紅包,卻沒發現腳上的球鞋鞋帶鬆了,到舞臺中央時,左腳竟然踩到右腳鬆落的鞋帶,整個人就這麼往前撲倒,好死不死地撲在總裁身上。
總裁背對著她,正從助理手上拿過紅包欲頒獎給她,卻被她從背後往前推倒,狼狽的以狗爬式姿態趴在舞臺上,而她的臉就這麼吻上他的俏臀,鼻梁上的眼鏡一歪,刺入他的臀部。
當時,臺下一片鴉雀無聲,她可以感覺到整個會場的員工目光都落在總裁的臀部和她的臉上,她傻了,整個人僵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然後,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她聽見總裁低咒的聲音,這才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忙不迭抖著身子盡速把臉遠離總裁那結實的臀部。
當她好不容易在一片訕笑聲中從地上爬起來,卻又愚蠢的踩到腳,身子往前撲,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總裁來不及躲開她這瘟神,再度遭受她的攻擊。
這一回,她伸手想抓住什麼不讓自己再跌倒出糗,卻胡亂抓住他的西裝褲頭,將他的西裝褲往下一扯,他的內褲和腰腹就這麼露出一大截,臺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那悽慘的事件到現在還歷歷在目,總裁性感的腹肌和人魚線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每每想起來都讓她尷尬的想一頭撞上牆—— 她也真的這麼做了,額頭不斷地朝鏡子敲去,發出叩叩叩的聲響。
腦海自動浮現畫面的當事人厲景浚,此時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尾牙上,在全公司員工面前出了那麼大的醜,他原本打算隨便用個名目開除這個蠢蛋,要不是祕書奉嘉麗跳出來當說客,對他曉以大義表示這麼做有失總裁風度,恐有公報私仇之嫌,怕會落人話柄,這蠢女人今天哪還有機會站在這裡?
「妳把鏡子敲破必須照價賠償。不,刻意毀損公物除了賠償還得吃官司。」他應該來個眼不見為淨,當她是空氣般徹底忽視,可不知是不是被她愚蠢的動作惹惱,他竟然就開了口。
「啊!我在幹麼啦—— 」她尷尬的自言自語。
問他嗎?!這女人愚蠢的程度還真是讓人不敢苟同。正當厲景浚轉身懶得再理她之際,電梯裡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滅,一陣急促閃爍。
兩人有默契地想著怎麼了,仰頭往上一瞧,就在這短暫的半秒間,電梯突然停住不動。
「不、不會吧,維修人員這麼快就把電梯關掉?」她包得圓滾滾的身軀瞬間貼著鏡面,這還是她生平首次遇上電梯故障,難免有些許不安。
至於厲景浚,俊臉煞是難看。他忍著從腳底陡然升上來的恐懼感,他在被那股恐懼浪潮擊潰之前,緊急伸手按住對講機,「我是厲景浚,電梯裡還有人沒出去,是誰沒徹底檢查就擅自把電梯關掉?」等他踏出電梯,一定要把那人抓來痛打一頓。
「報、報告總裁,是電梯故障!」那端立即傳來警衛緊張的聲音。
「又故障?!」他聲音瞬間拔高。今天倒什麼楣,一連兩臺電梯故障,等他安然脫身,絕對要立即懲處相關人員,換掉維修公司。
「維修人員已經在搶修了,還、還請總裁耐、耐心稍候。」警衛的聲音緊張到開始結巴。
「馬、上、讓、我、出、去!」他一刻也不能等!
胡霏霏驚愕的瞠大一雙杏眸,當眼睛適應漆黑後,她看著舉手投足向來優雅的大總裁竟然抬腳踹門,大掌用力的拍打著門扇。這一鬧,原本平靜停在半空中的電梯搖晃了起來。
「欸,你別急啊,總要給維修人員一點時間。」她的好言相勸卻換來一記冷瞪,瞬間,她感覺脖子涼颼颼地,心臟抖了一下。
她、她有說錯嗎?!電梯故障怎麼可能那麼快排除,就算維修人員有三頭六臂,也沒那麼厲害能馬上讓電梯恢復運作。
真搞不懂他為何那樣急躁,就算不願跟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也不用這麼激動吧,就忍忍咩,又不會少一塊肉……胡霏霏在心裡腹誹著,眼裡藏著一絲不認同。
就在這時,暴跳如雷的總裁驀地倒在地上不動了。
「啊,總裁,你怎麼了!」這是在演哪齣?胡霏霏看著他高大的身子突然一滑,整個人倒在地上縮成蝦米狀,冷峻的面容慘白,額頭還不斷滲出汗來。
胡霏霏驚覺不妙,回過神後的第一反應是丟開手裡的大布包,蹲在地上搖著狀似痛苦的男人,「總裁、總裁,你還好嗎?」
「該死的,我一點都不好……」那聲音咬牙切齒,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你哪裡不舒服,不會是有幽閉恐懼症吧?」她胡亂猜的,畢竟總裁若真有幽閉恐懼症,照理說應當會避開電梯才對,不過總裁辦公室那麼高,好像不搭電梯也不行?
「別管我,妳轉過身去,我這個症狀只是一時發作,不、不嚴重,我忍忍就過。」他覺得呼吸困難,腦中卻仍記得自己狼狽的模樣絕對不能被這女人看見。
「發作就發作了,哪還有分輕微跟嚴重的,不能輕忽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形象,是命重要還是形象重要?!「我來幫你吧!」
「不用!」他呼息急促的斷然拒絕,吃力的伸手揮開她落在自己肩頭的小手。
還逞強?!要不是他貴為總裁,她的大神級老闆,她絕對會巴他的頭。不管了!這男人的固執只會害了自己。
胡霏霏見他呼吸似乎越來越微弱,瞧他領帶還緊緊勒在脖子上,情況實在危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跨坐在他的腰部,企圖制止他胡亂扭動,並飛快扯去他頸脖上的領帶,解開襯衫鈕釦,「你忍忍啊,我來幫你。這裡有我,你別怕,你不是自己一個人,有我在,我用我的人格和這條小命保證,你絕對不會有事!」雖說她這條小命不值幾個錢啦。
這愚蠢的女人還真會說大話,他根本不需要她幫,以他對她淺薄的認知,很清楚她只有找麻煩的分。遇上她,他注定要倒大楣。
「走開—— 」他嘶聲吼叫,她膽子真肥,竟敢壓著他的腰,「妳好大的膽子,還不快滾!」她文風不動,厲景浚正欲伸手推開她,突然鼻間一涼,一陣沁涼的淡淡香味從鼻腔緩緩竄入腦門。
「這是純精油,沒有刺激性,你放心。」她一邊輕聲說道,一邊拿著一個小小滾珠瓶抹上他的太陽穴。她趴在他身上,已經脫掉手套的一雙小手輕柔地在他太陽穴按摩起來,「閉上眼,放輕鬆……別怕,有我在……」
一雙柔軟的小手在他額際遊走,她的女性馨香混著精油的香氣縈繞著他,軟綿綿的聲音鑽進他的耳膜,奇異地帶來安定的作用。
她的柔聲安撫成功地讓厲景浚閉上了嘴,他在黑暗中望著她隱約可見的巴掌小臉,她那雙隱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如星子般閃耀。一時之間,他目眩神迷,竟看痴了。
胡霏霏因為施力按摩的關係,加上電梯內空調停擺,空氣沒在流動,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子也開始冒汗。她暫且停下幫他按摩的動作,脫掉礙事的鋪棉外套,扯掉毛帽和圍巾。
她的雙手重新回到他的頭部,持續進行按摩,從太陽穴到腦門,小手慢慢游移至人中,滑過他的脖子,來到耳後,又爬上額際。
她按摩的手法太美妙,讓他舒服的閉上眼,緊緊抿住的薄唇發出呻吟聲,因為姿勢的關係,她裹在針織衫裡的兩團柔軟時不時刷過他襯衫底下堅實的胸膛,引來異樣的感覺,惹得他身體起了變化,他竟然幻想起懷裡抱著這個柔軟的小女人……
厲景浚耽溺於美妙的幻想中,忘了自身輕微幽閉恐懼症帶來的恐慌,在胡霏霏的協助下,呼吸奇異的開始順暢起來,渾身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心裡頭那排山倒海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恐懼浪潮也緩了下來。
「總裁,你好點了嗎?」柔嫩的小手扣住他寬闊的肩頭,輕輕搖晃閉著眼的厲景浚。
他驀地睜開深邃不見底的黑眸,她巴掌大的小臉懸在上方凝睇著他,那雙隱藏在黑色方框眼鏡後的杏眸充滿關心,因為方才使盡全力幫他按摩,此時她雪白的額頭和鼻梁冒出了汗,眼鏡往下滑落,歪了一邊,看起來傻傻的頗為滑稽。
心裡某一處驀地柔軟塌陷,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麼窩心過,在他惶惶不安對她惡聲惡氣時,她依然溫柔地安撫他、為他按摩……心口沒來由地起了一陣暖洋洋的異樣悸動,厲景浚被這突如其來的怪異感受嚇了一跳。他深呼吸,力持鎮靜,壓抑下內心的異樣。
「我……好多了。」他聲音沙啞,復又開口,「我的幽閉恐懼症很輕微,平時搭電梯不會發作,但今天電梯壞了……」是被嚇昏頭了吧,才會對這女人出現悸動的感覺,還對她解釋那麼多,「妳快起來,我的腰快被妳坐斷了。」
聽他聲音仍顯虛弱,不過慘白的面容已經恢復一點血色,神情是放鬆的,她遂放寬心,「你沒事就好,不好意思喔,我剛才一時情急才會如此魯莽……」邊說著,她邊欲從他身上離開。
就在此時,電梯滅了一陣子的燈迅速閃爍幾下,然後亮了。
兩人停下動作,又有默契地同時抬頭瞟向電梯上方。
「電力恢復了,真是太好了!」她開心的大叫。
他也鬆了一大口氣,當機的腦袋立即運作,危機意識陡然升起,「妳快起來!」她再繼續這樣跨坐在他腰間,他身體某個點會越加怪異的勃發起來。
她撓撓頭,不好意思的挪動臀部,電梯卻在這時突然上下晃動,讓還沒來得及從他身上爬開的她整個人又跌落在他的胸膛上,躺在地上的厲景浚反射性地扶住她渾圓的粉臀。
電梯很快安穩的停住,緊閉的電梯門滑開來,外頭一堆人一副蓄勢待發,打算衝進來的樣子,不期然,卻撞見這曖昧的一幕。
胡霏霏小臉酡紅,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衣衫不太整齊的跨坐在總裁的腰上,至於總裁大人領帶則鬆了,襯衫釦子被解開好幾顆,露出精壯的胸膛,他修長乾淨的大手摸在胡霏霏的臀部上,這、這畫面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給人極大的遐想空間。
呃……站在電梯外頭的人很有默契地同聲抽氣,眼睛睜得忒大,眼神曖昧。
眼下是要衝進去救人,還是按兵不動,當作沒看見這煽情的一幕?警衛和維修人員識相的通通不敢輕舉妄動,大夥兒把目光移往剛下班不久,卻在半路接獲消息,急速趕回公司的特助趙衍身上。
是怎樣?大家的眼神全明白地寫著要他上,這棒打鴛鴦的壞人活該由他來做?趙衍原本也不想蹚這渾水,他家這位個性超級孤僻的總裁大人難得肯跟女員工在一起,雖說也許是電梯故障時發生了一些小插曲才導致如今的局面,可他向來就愛鬧厲景浚這個上司兼好友,厲景浚出糗,他好戲不多看會兒實在不夠本。
不過話說回來,電梯需要維修,誰也不敢保證這部電梯下一秒會不會又故障。為了總裁大人的安全起見,趙衍勉為其難推了推鼻梁上的細框眼鏡,挑挑眉後開了口,「咳,總裁,真是抱歉,看來我們似乎選擇了不恰當的時機開門,真是失禮啊!但為了兩位的安全,可不可以請兩位少安勿躁,按捺一下,先出來再說。」
新洋百貨外觀造型獨特,富有時尚風格,以迷人優雅的姿態矗立於信義計劃區,建築物和前庭廣場構成一個百貨購物區。
新洋百貨分成兩大區域,十樓以下為百貨商場和影城,十一樓是員工餐廳,十二至十九樓則為辦公部門,十七樓外有個寬敞的空中露臺,讓整日悶在辦公室裡的員工有個戶外走動透氣的地方,頂樓則是核心管理部門,列為新洋百貨的重地,出入管制自然嚴謹。
百貨大樓前的廣場造景充滿歐式風情,行道樹綠意盎然,現代雕塑增添人文風情,兩旁廊道設有簡約的原木座椅,提供給來新洋百貨逛街購物的客人們休憩的地方。廣場的露天咖啡館頗受歡迎,街頭藝人的表演也吸引路人駐足,每當假日,廣場不定時會有精彩獨特的表演節目,遇到大節日更可見舞臺架設,邀請熱門藝人表演炒熱氣氛,可見經營者為聚集人潮費盡心思。
厲景浚一如往常,西裝筆挺,優雅昂藏地佇立在總裁辦公室外的私人露臺,居高臨下俯瞰這屬於他的王國。
他承襲自母親的美麗面貌,五官立體深邃,身材遺傳父親的高大瘦削,脾氣則跟爺爺厲風一模一樣,堅毅而嚴厲,也難怪厲風從他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看中他將來的發展,不管厲家人怎麼反對,硬是將他帶回厲家。
他是個自律甚高的人,跟他共事的人都清楚,他的個性龜毛又孤僻,還有嚴重的潔癖,人前他永遠都是一身燙得平整無痕的襯衫和西裝,腳上的小牛皮皮鞋永遠閃閃發亮,短髮梳得一絲不苟,講話簡潔,給人清冷優雅的完美貴公子形象。
撇開貧苦的童年時期不說,他的人生可說是一路順遂,表現亮眼,絕對找不出任何一個缺失。
十二歲之前,厲景浚住在眷村裡,跟外公過著清貧的日子,日常開銷全仰賴在百貨公司擔任櫃姐的母親支付,後來母親因病過世,年邁的外公養不起他,正盤算要將他送往教會的育幼院之際,厲風出現了,並將他帶回厲家認祖歸宗,厲景浚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是個權有勢的大人物,卻在他出生那日車禍身亡,而厲家大房及整個家族全知道他和母親的存在,卻將他們視為無物,任憑他們在外艱苦度日,不聞不問。
在厲氏家族眼中,大房所生的三個兒子才是擁有厲家血統的繼承人,是百分之百未來的接班人人選。厲景浚的出現意外地攪亂原本的布局,厲風突然讓他這個私生子認祖歸宗,這一招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厲景浚的存在自然引來厲家大房和三個哥哥的不滿,一向被視為無物的他,瞬間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真夠諷刺的!然而面對局勢突如其來的變化,厲景浚小小年紀卻面不改色。
在厲家成長的那段日子,來自大房的打壓絕對不少,三個哥哥擺明著欺負他,他在厲家的每一天都過得水深火熱,但這樣的日子,他從不喊一聲苦,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翻身的機會,他必須咬牙撐下去。兒時他曾經答應過母親,將來要出人頭地創一番事業,決心要買下一間百貨公司送給辛苦工作的母親,讓母親從此不用再面對樓層主管的挑剔,業績不好時還得被同事謾罵牽連。雖說母親已經離世多年,但他仍舊希望能夠實現心願,彌補遺憾。
憑著這樣簡單的信念,他接受爺爺的安排,按部就班盡一切努力獲得爺爺和家族的認同,他花了相當大的心力才得以說服厲風將新洋百貨交由他接手管理,並爬上今天這個位置。他已經踏出了第一步,而在那之後的每一步,他都戰戰兢兢不容出錯,絕不允許自己完美的人生出現缺失。
直到遇到胡霏霏,他引以為傲、堪稱完美無瑕的人生硬是被染上一個汙點。胡霏霏先是在去年尾牙上當著眾人的面狠戳他的臀部又脫他褲子,昨天晚上又在眾目睽睽下趴在他胸口,坐在他腰上,製造出曖昧的景象。
想起昨晚那一幕,俊雅的臉龐罕見的浮上熱氣,乾淨的大手抬起,欲抹去臉龐上的尷尬。很詭異的,她昨晚製造出來的意外,他非但不生氣,反而還覺得溫暖又有趣,而且從那時開始,他的耳畔就不斷迴響著她柔軟悅耳的聲音,她安撫自己的語調很可愛,她一雙小手在自己額頭輕輕揉捏按摩的感覺彷彿還存在。
頗為神奇的,她軟綿綿的打氣聲及溫柔的撫觸,讓他內心那不為人知,對空間的恐懼逐漸消散,也讓他緊繃的身軀逐漸放鬆下來—— 三十年來,個性孤僻的他,一直都和人保持著距離,就連最信任的趙衍也是,很少與他有肢體接觸。
胡霏霏卻硬生生打破了他的原則。
抑或昨晚算是特殊狀況,她為了救他不得不靠近,而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唯有她,才允許一切發生?畢竟事情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當時他無從選擇。
他一直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昨晚對胡霏霏產生的異樣感覺,那抹悸動根本就是在意外下產生的,並不作數,而趙衍等人出現時,他心裡一閃而過的惋惜,也全然是一時的脫軌情緒,經過了一整晚的冷靜沉澱,即便曾經產生悸動和惋惜這種不尋常的感覺,也終將回歸平常。然而,今天一整個上午,腦海裡卻仍不斷浮現胡霏霏的身影,她那張紅撲撲的小臉、粉胸柔軟的觸感、她的嬌聲細語通通揮之不去。
內心,依舊不平靜……
就在他怔忪間,一道身影進入眼底。
那道身影出現在十七樓的空中露臺上,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瞇起一雙黑眸,再度確認。
那擾亂了他一整個上午思緒的身影,此時此刻化做真實影像。
厲景浚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奇異地,竟然捨不得移開,眼眸中有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而他一心徹底想甩開、忽視的悸動,也再度浮上心頭。
正值午餐時間,辦公室的人都聚集到十一樓員工餐廳祭五臟廟,沒到員工餐廳報到的也都前往地下二樓的百貨美食街覓食去,十七樓的露臺空曠一片,唯獨胡霏霏的身影走動著。
她拎著一個綁結拼布包坐在長椅上,小臉一抬,仰望躲了好些天沒露臉的冬陽。體質關係,她超級怕冷,一入冬就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誇張的程度讓同事們都嘆為觀止。前幾天寒流來襲,溫度驟降到四度以下,臺北山區難得到處下雪,她沒那個膽趕流行跑去追雪,光在市區裡走動就冷到快凍僵,得用保暖發熱內衣、高領針織衫,外加鋪棉外套包緊緊,毛帽、圍巾、口罩更是不可或缺,今天陽光露臉,溫度攀升,氣溫溫暖又舒適,她才踏進沒有暖氣的戶外區。
她難得只穿了一件高領衫搭著羊毛裙,不過裙子底下的兩條纖腿還是套著刷毛內搭褲和毛茸茸的短靴,一樣包得密不透風。
才剛坐下來,正打開便當盒,擱在口袋裡的手機便唱起卡通歌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接起,「哈囉,大祕書找我幹麼呢?」
「霏霏,我都想拜妳為師了,妳膽子怎麼可以這麼肥呢!」
胡霏霏心一抖,兩腮浮上熱氣,「妳聽說了喔,誰嘴巴這麼大?」鐵定不是厲景浚本人,他超級維護形象,比她更怕被眾人議論紛紛。
「聽趙特助轉述的,看來昨晚妳下班的橋段還真是精彩絕倫,好大的膽子竟騎上厲總。唉呀,是說我怎麼就遇不上呢!我也是每天跟著厲總賣老命加班到深夜吶,老天爺怎麼不也幫我安排個橋段,好讓我有機會跟厲總來個近距離接觸,說不定能迸出火花!我說霏霏啊,妳跟厲總昨晚來電了嗎?」
「我跟厲總之間一點電流也沒有,麻煩妳收起奇奇怪怪的幻想。」饒了她吧,她怎麼可能跟厲總來電,不要被厲總電就阿彌陀佛了,「嘉麗,趙特助還跟誰說?」
「安啦,趙衍只跟我說,警衛那邊被趙特助壓下來了。我保證,他的嘴巴不大,知情的只有我一個。」奉嘉麗送上遲來的安撫,「不過話說回來,妳為什麼會跨坐在總裁身上?難不成你們因為關在電梯裡太無聊,一時天雷勾動地火,想玩大一點—— 」
「我好餓喔!掛囉,拜拜。」這話題不宜再繼續下去,奉嘉麗絕對有本事讓這件事變成十八禁話題。雖說她年齡已經二十八,但生性保守,對這類話題還是會臉紅心跳,招架不住。
「等等,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小夏回國了,週六晚上約聚餐,妳去嗎?」
「去,當然去。」
「OK,那就這麼說定!」奉嘉麗好心地不再鬧她。
胡霏霏將手機塞進口袋裡,低頭把放在腿上的布包打開,裡頭是個日式便當盒,裝著兩顆圓滾滾的海帶芽飯團。
她試圖甩掉昨晚的記憶,可經過奉嘉麗這一揶揄,腦海盡是她跨坐在厲總身上的畫面。她尷尬的臉頰都要冒煙了,下意識拿起一顆飯團往嘴裡塞,可飯團一魯莽的塞入口中,她才想起自己牙齦腫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嘶叫一聲,小臉皺成包子,好不容易喝了茶,用力吞下飯團,她便小心翼翼,改成小口小口嚼著煮軟的米粒。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起訊息聲,她隨即掏出一瞧。
霏霏,沒在餐廳看到妳,是又躲在露臺吃飯團了嗎?難不成昨晚跟總裁在電梯裡玩太猛,造成火氣太大牙齦又腫了呀?好朋友我下午請妳喝涼茶消火啊!
「咳咳咳!」被飯團噎著,胡霏霏猛然嗆咳起來,一口飯吞也不是吐也吐出來,好不容易順了氣,她一陣虛脫,「吼,差點被飯團噎死。」回頭找奉嘉麗算帳去,今天這條小命差點不保。
開這種玩笑,真的會把她給嚇死!要玩限制級她才不跟總裁玩,總裁想必也很討厭她吧,不過話說回來,總裁身材不賴,肌肉結實、身形修長……吼,都是受奉嘉麗那女人影響,竟然滿腦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好窘。
被奉嘉麗這一攪和,飯是吃不下去了,胡霏霏哀怨地抱著布包和便當,往辦公室裡頭走。
她回到空蕩蕩的十六樓商品廣告科,把手機鎖在抽屜裡避免奉嘉麗的騷擾,一個人窩在位子上慢慢解決她的飯團,忽而打了一個噴嚏,喉嚨又被一口飯噎著。
她咳到快斷氣,抖著手費力舉起剛剛泡的咖啡吞了一大口,氣都還沒順,眼前驀地被一道黑影籠罩。她眼皮往上一掀,驚得把咖啡噴出來,「噗—— 」總、總裁?!怎麼總裁會一臉嚴峻的出現在她面前?不會是來殺人滅口杜絕謠言傳出去吧……胡霏霏一臉驚慌失措。
在昨晚之前,厲景浚一直認定眼前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胡霏霏簡直就是瘟神,遇上她,他注定倒大楣!如果他還有一絲理智的話,應該馬上轉身就走,但他卻在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十七樓空中露臺之際,不由自主從頂樓追下來。
結果……他的目光緩緩往下移,落在西裝褲上。
胡霏霏低頭壓下慌亂的目光,順著厲景浚的視線,緩緩落在亞曼尼的西裝褲上,那裡一片汙漬,正是她剛剛把咖啡噴出來的傑作。
為什麼每次遇到這男人,她總是在出糗?!看來,他們倆天生不對盤。
「真是抱歉!失禮了!」在厲景浚陰森森的注視中,她連忙回過神來,忙不迭抽來幾張衛生紙幫忙清理。她太緊張,沒察覺那片汙漬就噴在厲景浚兩腿之間的重要部位上,小手抓著衛生紙擦啊抹的,小嘴嚷著失禮了,可忙碌的小手一點都沒在害羞,直往那敏感處摸去。
這樣大膽的接觸讓厲景浚眼角一抽,頎長的身軀猛地跳開,他低頭瞪著瞬間起變化的腿間,臉色轉為鐵青。
胡霏霏抽口涼氣,清亮的眸子瞪著他那起變化的地方,嚇得跌坐在椅子上。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摸到的硬物是……她登時感到尷尬,巴掌大的小臉蛋爆紅一片,窘得又想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為什麼每次遇到總裁大人,她都會出現奇怪又脫序的舉止?萬能的天神啊,為何要這樣整她,她一向很敬重公司這位大神級上司,從來不曾想入非非,用任何手段來引起大神上司的注意,她只想平凡過日子啊!
「跟我來,我有話跟妳說清楚!」他咬牙忍著腿間勃發的不適,撂下話轉身就走。背過身的同時,他深呼吸壓抑住慾望,試圖撫平身體某處躁動。
嚇到腿軟的胡霏霏怔住半晌,這才意識回籠,從椅子上跳起來,腳步踉蹌的急急跟上,但她動作太過急躁,差點又跌倒,險些撲上總裁。幸好幸好,她穩住了,沒讓憾事再度發生。
冷靜後,她腦袋運轉起來,總裁親自下來找她是有什麼事?是因為昨晚的電梯事件,所以特地來警告她不能大嘴巴的將醜事外揚?其實他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可不想又成為同事們茶餘飯後閒聊的主角,去年一整年榮登八卦主角還不夠,今年可不想再繼續衛冕!
她心臟不夠強,沒辦法承受太多異樣眼光,總裁該去警告那些目睹一切的保全和電梯維修人員,而最該管束的是趙特助的嘴巴,他一早就跟奉嘉麗八卦了。
厲景浚來到樓梯間站定,暗自緩和蠢蠢欲動的情緒。
這隱密的地方沒有其他人出入,身後速速跟上的胡霏霏立刻機伶的表明立場,「總裁大人,請您放心,我已經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腦袋一向不太靈光,昨晚的事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她諂媚的朝天神級上司點頭哈腰,恭敬程度完全是將他當神在拜。
厲景浚拉了拉西裝外套的衣角,轉過身,睨了她低垂的腦袋一眼,「妳還真是健忘。」
呃……這是什麼意思?她臉上立時出現三條線。忘了也不對,難不成要大肆宣傳?不好吧,這事傳出來對他和自己都不好,尤其對她影響很大,她臉皮薄啊。
憑她不太高的智商實在無法揣摩上意。胡霏霏楞楞的抬頭,驀地對上他森冷的目光,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心驚膽跳。
他抿著薄唇,一雙深沉的眸子盯著她瞧,看得她快要逃命去,這才開口道:「昨天妳算是救了我一命。」
「總裁千萬別放在心上,昨天就算是換做別人,我也一樣會出手相救。」她當時怕總裁在電梯裡蹺辮子,她恐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掉害死總裁的罪名。
「不是已經忘了,怎麼又突然恢復記憶?」
「呃……」總裁這是整人嗎?忘了也不行,記起來又被釘。
「換做是趙衍,妳也會跨到他身上去?」他沒來由冒出這句,語氣很酸,聽起來像嫉妒的丈夫在吃醋。厲景浚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她的說法,竟在意到當面質問她。
「這、這跟坐在誰身上無關吧,我只是一時情急為了搶救您才會坐在您身上,我發誓我對總裁絕對沒有非分之想,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絕對不會痴心妄想飛上枝頭。」
總裁是說到哪兒去了,她又說到哪去了?都是奉嘉麗害的啦,她簡直胡言亂語一通,越描越黑!她尷尬的撓著頭髮,愁眉苦臉的忖著該如何把這件事說清楚。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頭髮用一枝鉛筆盤著,這一撓把鉛筆扯下,一頭長髮如瀑般垂落,柔軟的烏絲長及腰間。她手忙腳亂的想把長髮盤起來,但可能因為緊張的關係,一向熟稔的事今天卻怎麼也弄不對,頭髮盤得鬆鬆垮垮的,鉛筆還一度從手掌中掉落。
厲景浚盯著她困窘的表情,那可愛慌亂的模樣深深吸引著他,她的長髮原來如此柔亮美麗,垂落的模樣也很動人。
他那緊抿的嘴角驀地鬆動,悄悄往上揚。
看她朝氣蓬勃的樣子,那豐富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讓他產生悸動,胸口暖洋洋的感覺從昨晚持續到現在,不曾消失。
今天他特地下樓來,就是為了釐清自己對她究竟產生了怎樣的感覺,弄清楚昨晚她帶給他的震撼是否還存在?顯然答案是肯定的。
老天,她看起來好嬌小,盤起的髮髻將她襯托得很小女人,巴掌大的小臉藏在眼鏡下,那無辜的表情讓他心跳陡地漏了一拍,從她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獨特馨香迷眩著他的心,讓他的呼吸微微凌亂起來……
「妳擦哪個牌子的香水?」這麼好聞。
她直覺搖頭,「我不習慣擦香水。」
「可妳身上有個香味。」很獨特,令他著迷。
「香味……應該是橙花精油的味道,昨天在電梯裡幫總裁按摩就是用橙花精油。」
「這香味很適合妳。」
這算是稱讚嗎?感覺有點曖昧呢……胡霏霏的臉沒來由地一熱,想避開他投來的灼人目光,一甩頭,頭髮上的鉛筆卻突然鬆落,她沒發覺厲景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有了轉變,慌張的一手抓著頭髮,一邊急著彎身把不小心掉落在厲景浚腳邊的鉛筆拾起。
她一向討厭把長髮放下來見人,因為每次都會被取笑,笑她看起來很稚嫩,根本就是個未成年的小女生。
她已經二十八歲,是輕熟女一枚,可沒人相信,身旁的人都把她當小女生。
看看人家奉嘉麗,年紀明明跟她相仿,女人魅力無敵,一站出來氣勢就是強大,豔光四射,她羨慕之餘也心酸自己真是不爭氣。
在她指尖快要碰到鉛筆時,厲景浚早一步彎腰拾走。
「欸,那枝筆是我的。」她皺眉頭看著他把鉛筆放進西裝口袋裡。
咦,怪哉,總裁幹麼伸手把她的眼鏡拿掉?她呆怔,眨巴著大眼睛。
他做事從來不曾如此衝動,方才念頭一閃想要更加看清她的面貌,下一秒便已經付諸行動,將她的眼鏡抽走。
厲景浚一雙黑瞳瞇起,看著這張毫無遮掩的白皙臉蛋,這才發現她的眼睫毛又捲又翹又濃密,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比印象中更加靈動清澈,巴掌大的臉有著些許可愛的嬰兒肥,看上去像個粉嫩嫩的小女孩,卻又不失女人的柔媚。
「妳幾歲?成年了嗎,妳的面貌身材看起來……妳不會是謊報年齡混進公司來的吧?」他皺著眉頭問。
胡霏霏心一抖,總裁大人這不是硬生生朝她痛處踩嗎?!
稚嫩的長相是她的忌諱,她最痛恨被人當小孩子看,尤其厲景浚又露出那種嚴重質疑的目光,讓她瞬間炸毛,那雙漂亮的水眸倏地竄起火光,雙手扠在腰上,故意抬頭挺胸展現自己成熟的身段,「我已經二十八歲了,請總裁睜大眼睛看、清、楚。」
他很配合的朝她身上一掃,生平首次想逗人,「恕我眼拙,我實在看不出來妳身上哪裡有看頭。」咳,他說了違心之論。
胡霏霏雖然身子嬌小,可身段凹凸有致,裹在針織衫下的柔軟雖不豐滿,卻也渾圓誘人。
「總裁有近視?」
「我視力至少一點二。」
「那就是總裁沒眼光。」
「妳嫌棄我沒看女人的眼光?問題是,我眼前站的這位確定是女人,不是小女生?」
「我二十八,胸圍雖不大,但也有32B,總裁你別欺人太甚。」她全然失去理智,竟然連自己的胸圍數字都爆出來。
他的目光在那號稱有B罩杯的胸部再度掃過,嘴角噙起戲謔的笑。
她被看得面紅耳熱,窘得連忙雙手遮胸。
「我欺人太甚?」她還真敢講,「胡霏霏,妳似乎忘了自己正在跟誰說話。」
噹!胡霏霏腦袋像被打了下,理智頓時回籠,「呵呵,總裁聽錯了。」她揮手搖頭極力撇清,「我剛剛胡言亂語,總裁千萬別放心上。」
「可我剛剛聽見有人罵我。」
「總裁,我什麼都沒說!」心裡明明很氣悶,可也不敢再造次。胡霏霏當下變成洩了氣的皮球,剛剛炸毛的模樣都沒了。
厲景浚看著她臉上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發覺逗她充滿趣味。
「那個,總裁,上班時間快到了,筆—— 」那枝鉛筆可以還給她嗎?
「我先借來用。」他轉身就走,鉛筆還躺在他的口袋裡,沒打算歸還。
總裁都開口借了,胡霏霏哪敢追討,摸摸鼻子一臉費解的回到辦公室,拿出一枝鉛筆將頭髮盤起來,在樓梯間的小小插曲,很快就被她遺忘,那枝筆也有借無回。
她又開始啟動忙碌模式,努力製作模型,把模型交給主任審核,接著到樓層丈量場地,跟樓層主管討論佈置時間。
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她才剛拿著保溫杯前往茶水間泡茶,同科的同事林明儷卻過來叫她去幫忙送公文。
「霏霏,送公文又不是妳分內的事,林明儷沒理由把妳當小妹使喚。」好同事崔茵茵在旁邊聽到,替她抱不平。大腹便便的她快要臨盆,辦公桌坐久了腰酸背疼的,唯有茶水間的沙發能坐起來舒適點。
胡霏霏飛快泡好茶,腳步不停的往外走,「沒關係,反正我現在有空檔。」林明儷比她資深,工作能力不錯,商品廣告科的主任將在年底退休,科裡有幾個人有機會在明年初升遷為商品廣告科主管。林明儷是最熱門的人選,不過她性格裡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傲慢,常常對同事頤指氣使。
身為科裡最菜的菜鳥,胡霏霏是最常受使喚的那個,與其說她習慣了,不如說她天生勞碌命吧,覺得持續工作能給她帶來許多快樂和成就感,上班時間常常一刻也不得閒。
「林姊,公文要送那個部門?」將保溫杯放回辦公桌上,胡霏霏飛快來到林明儷的跟前報到。
「企劃部,交給錢組長。」林明儷給她一份公文,在胡霏霏轉身要走掉之際,突然又開口,「剛剛總裁找妳做什麼?」
嚇!被看見了?!「沒、沒什麼。」
「總裁日理萬機,沒事幹麼找妳。」看她驚恐的表情,絕對有事,「霏霏,我知道當初是奉祕書引薦妳進商品廣告科,這算是走後門,妳不會後門走習慣了,連升遷都想奉祕書拉妳一把,把商品廣告科的主任位置撈走吧。」
「不是,我從來沒有痴心妄想主任這個位置,我覺得最理想的人選是林姊。」面對林明儷尖銳的質疑,她心裡有氣卻也沒動怒,「林姊,我當初進入公司是透過奉祕書幫忙到人事部報名,但我仍是經過甄選程序進入公司的,沒有走後門,至於升遷也不可能透過奉祕書幫忙,畢竟奉祕書權限沒那麼大,何況總裁公私分明,他不會因為有人遊說就隨便把主任的位置給我,林姊不該質疑總裁。」
小小職員竟敢洗她的臉,林明儷臉色有些難看,真想當場痛罵這不知好歹的胡霏霏,不過礙於旁邊有幾個同事投來目光,遂忍住沒發作,「快去送公文,五分鐘之內送達。」
「是,我這就去。」
嬌小的身影在企劃部穿梭,公文送達後,她又被殷副總叫去幫忙做會議紀錄。
忙啊,胡霏霏像個陀螺般轉著,撇開林明儷那段不愉快,今天一整天其實也沒什麼好不開心的,她笑意燦爛,越忙碌越開心。
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著,再忙再累,加班再晚,胡霏霏依舊精神抖擻,這隻小蜜蜂永遠都這樣活力十足,令部門裡一些已經漸漸失去工作熱情的中年人羨慕不已。
第二章
欲在競爭激烈的百貨市場生存,隨著流行脈動創新思維、提升服務品質是生存之道。身為新洋百貨公司的最高掌權人,厲景浚努力讓公司不斷提升,自然不輕鬆。自五年前接掌新洋百貨之後,他立即進行櫃位大調整,加入年輕元素,更與銀行合作推出聯名卡,提出VIP優惠條件—— 購物即有高額紅利回饋客戶、節慶刷卡消費換取獎品,每次獎品都推陳出新,成功留住老客戶,更拉攏不少年輕族群新客戶。
除此之外,從去年年初開始,厲景浚更野心勃勃地計劃到南部展店,也透過土地仲介相中一塊地,積極跟地主郝東平先生斡旋,打算進行開發建造。他開出比市價高兩成的價碼取得地主郝東平的同意,雙方簽下合約買賣的同時,厲景浚更大手筆與日本知名建築師團隊簽約,為新洋百貨南部的第一個據點操刀,建材更是不馬虎,全由國外船運進口。
拓點計劃原本進行得相當順利,環境評估及相關法律規範也在短短半年內過關,可在土地即將過戶的前夕,郝東平卻突然反悔不賣地了,火速將訂金奉還,並表明違約金正在準備,此舉殺得厲景浚措手不及,完全打亂他的投資計劃。
所有計劃已經開始進行,投入的初期資本少說已達億元,倘若喊卡,這些將全列為新洋百貨的年度損失,屆時營運成績上將出現赤字,除了股東的分紅利益受損外,也會連帶涉及員工的年終,連鎖效應影響之深絕非厲景浚所樂見。
為了此一棘手事件,他聯合幕僚團在深夜十點鐘還挑燈夜戰,聚集在頂樓的核心會議室開會。
「厲總,依舊聯絡不上郝先生。」奉嘉麗放下手機報告著。一整晚她都在試圖聯繫地主郝東平,但撥出去的電話全都轉進語音信箱。
厲景浚沉吟著,說道:「明天繼續聯絡,跟郝先生約好時間,我要親自跑一趟。」
「厲總,不如這樣吧,我明天一早南下去見郝先生,當面談或許有用,我先去探探郝先生是否有其他要求。」
厲景浚認為趙衍的提議可行,「嗯,你先代表我去周旋,見到郝先生後隨時回報,他提出的條件都暫時答應下來,這件開發案絕不容許出任何差錯,勢必要繼續進行下去。」
「是,我會盡全力說服郝先生。」身為厲景浚最仰賴的助手,也是核心團隊成員之一,趙衍當然知道這件開發案若中斷將是多龐大的損失。
既然聯繫不到當事人,這場會議不管再如何進行討論都沒用,厲景浚看看時間已晚,宣佈會議結束。
與會的幕僚和奉嘉麗都悄悄鬆了一口氣。大家魚貫步出會議室,拎著公事包下班。
厲景浚不急著下班,他向來獨來獨往,生活簡單而嚴謹,回到家大多的時間也是待在書房辦公,對他而言,氣派的辦公室和那間冷清的豪華公寓都一樣。
他慢條斯理的整理好公事包,掏出口袋的手機,解除靜音模式,一聲簡訊聲立即跳出來。
他點開一瞧,訊息來自厲風的貼身特助,轉述厲風的交代,要他盡快找出空檔跟相親對象關小姐碰個面。連考慮都沒有,厲景浚直接將這條被歸類為垃圾的訊息刪除,連回覆都懶。
厲風向來習慣掌控一切,一直以來對厲景浚既器重又特別嚴厲。厲風野心龐大,這一年更是動作頻頻,厲風想盡快剷除反對聲浪,讓厲景浚回集團接班,才會祭出聯姻這個手段,一旦他娶了一個對集團未來有助益的女人入門,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絕對會立即閉嘴。
厲風打著如意算盤,可厲景浚在感情上硬是不肯妥協,他有著堅不可催的自信,就算沒有聯姻來助長他的聲勢,他一樣能在厲氏家族中脫穎而出,成為接班人。原因無他,因為大房的三個兒子,他頭上的三個哥哥,全都是廢柴,能讓厲氏起死回生的人只有他,厲風沒有第二個人選。
「厲氏集團」這幾年在大房三個兒子的管理下,每下愈況,幾個失誤的決策讓厲氏集團跌了一大跤,萬幸的是厲氏集團實力雄厚,並沒有因為大房三個兒子亂搞而出現財務危機,目前還算安穩,可眼前風平浪靜並不保證未來就能平安無事。
厲風危機意識強,這幾年來集團勉強守成儼然是警訊,那些反對厲景浚接班的人還看不出危機,厲風老早看見集團衰敗的命運,這一年多來更是積極的布局,讓接班人競爭逐漸浮上檯面。
然而,厲風不知情的是,厲景浚不認為自己非要接班不可,他當年說服厲風讓他接手新洋百貨,不過是為了一圓曾對母親許下的誓言,在一頭栽進百貨經營市場之後,厲景浚卻管理出興趣來,他的野心並非已經開始走下坡的厲氏集團,而是一心一意想拓展新洋百貨的事業版圖,從南部的布局開始,將來更要走出國際,讓新洋百貨進駐香港、日、韓等亞洲時尚重鎮。
他無心接手集團事業,也壓根懶得理會家族內鬥,他絕不可能讓出婚姻選擇權,任人宰割,他的妻子人選得由他自己做決定——
驀地,胡霏霏那粉嫩可人的小臉躍入腦海,佔據厲景浚此時的心思,倘若有個這麼可愛又溫暖人心的小女人當妻子,其實挺不賴的,生活一定有趣極了。
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他如此著迷?那可愛多變的表情、慧黠的笑靨、身上那獨特的橙花馨香都可能是讓他為之著迷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他很放鬆、很自在,可以隨心所欲地展現自己的情緒。
思及此,厲景浚微微一怔,心頭混亂了幾天的思緒突然清明起來。胡霏霏佔據他的心思多日,原因無他,就是他已經對她動了心,只是他渾然未覺。
賓果!他終於釐清了自己混亂的感情問題。心裡有了底,腳步依循著渴望,他關了燈,拿著公事包離開頂樓辦公室,放棄專屬電梯不搭,筆直的長腿轉而邁進另一部職員電梯裡。
當電梯在十六樓適巧再度停住時,他的心一緊,一抹期待浮現在胸口,等著電梯門慢慢滑開,等著那個可愛嬌小的身影乍然出現眼前,期待她看到他時訝異的可愛表情,和那雙圓圓迷人的大眼睛。
然而,站在外頭的人卻讓他大失所望。
「總裁,晚安。」是夜班警衛,他拿著手電筒逐層巡邏中,「總裁的電梯又故障了嗎?我趕緊來報修—— 」
「沒事。」他收起失望情緒,側過身讓警衛進入。
新洋百貨公司上下無人不知總裁有多討厭別人近身,夜班警衛自然也曉得這個禁忌,踏進電梯後自然跟總裁保持適當距離。
厲景浚見警衛關掉手電筒,按了一樓樓層鍵,顯然這層樓已經巡邏完畢。
他拉整西裝,假裝若無其事的閒聊,「大家都下班了?商品科今天沒人加班?」
「報告總裁,是的。」警衛也機靈,立即聯想到上司問的是胡霏霏,恭敬且詳實的報告,「商品科的胡小姐十點後都待在一樓忙著佈置櫥窗,不過我剛剛要上樓巡邏時,胡小姐已經在收拾東西,這會兒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得知胡霏霏早已下班,厲景浚頓覺無趣,心頭一陣悵然若失。電梯在一樓暫停後,警衛恭敬的走出去,電梯繼續往下至地下三樓,他踏出電梯,心情不佳的開著黑色賓士房車離開。
當車子緩緩轉出停車場迴轉道,經過公司大門口時,他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見那令他渴望的身影,盤踞在心頭的失落感瞬間消失無蹤。
他正欲降下車窗喊人,卻見胡霏霏蹦蹦跳跳的搭上一部風騷的藍寶堅尼跑車。胡霏霏一坐上副駕駛座,銀藍色的跑車旋即如箭般射出,在黑夜中畫出一道漂亮的藍弧。
厲景浚俊臉驀地一沉,他看得一清二楚,藍寶堅尼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
那男人是誰,胡霏霏的男友?胡霏霏已有男友這個事實令他相當不快,降下車窗迎著冷冽的晚風,他踩下油門,賓士以優雅的姿態在馬路上急馳。
從外頭灌進來冷風令他的腦袋清醒許多,吹走心頭的那抹煩躁、不悅和紛擾,吹散胡霏霏留在心頭的身影。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和厲景浚在樓梯間發生的短暫插曲,並沒有在胡霏霏腦海中留下太多想像和揣測,她是個大而化之的人,超級熱愛工作,所以當她再度投入工作中,加上即將退休的商品廣告科主任閒閒日子不過,退休前變本加厲的為了週年慶的商品佈置採取緊迫盯人的態度,讓她神經繃得緊緊的,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和厲景浚的奇怪插曲早已經被她拋諸腦後。
一如既往,她像隻勤快的小蜜蜂加班著,正準備下班時擱在口袋的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她取出手機,瞥了眼螢幕,飛快接起電話,「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那端傳來渾厚的催促聲,「我五分鐘後到妳公司樓下,快出來,別讓我等。」
說完,對方旋即掛斷電話,讓胡霏霏連想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她認命的加快收拾包包的動作,穿上外套和所有防寒配備,踏出百貨公司。她左右張望,沒看見人,只能站在寒風中等待,即便全身都裹得密不透風,還是冷的直打哆嗦,她抱著包包原地跳著,壓根沒發現厲景浚的車子駛出車道,他的視線正鎖定在她身上。
沒多久,一輛騷包的銀藍色藍寶堅尼停在路邊,車窗迅速降下,一個凶神惡煞的年輕男人探出頭,「上車。」男人頗為不耐煩。
胡霏霏扯著圍巾,小跑步過去,很快的跳上車,可她都還沒坐穩,安全帶還來不及繫上,藍寶堅尼就像風一樣往前飆。
「開慢點。」她驚嚇的扯下圍巾,扭頭瞪著駕駛座上留著平頭的年輕男子。
閻震寬闊的嘴唇一咧,語氣很是誇張,「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妳叫我減速等於是汙辱我的小藍。」
胡霏霏瞪著他,「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
「老爸找妳。」
「這時間?」
「妳有意見?」閻震挑高濃眉,斜眼睨著她。哼,該有意見的是他好嗎,通常這時間是他泡夜店尋歡的歡樂時光,今天卻因為老爸一聲令下得犧牲泡妞時間來接她。
「沒。」她不敢有意見,「你知道老爸找我們兩個有什麼事嗎?」
閻震聞言,又是咧嘴,「是找妳,沒找我,我只是充當司機。」
「你就不能透露一下?」
閻震在嘴巴前比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
胡霏霏氣呼呼的扭過頭,套不出話來,她氣得不理閻震。說出去,任誰也不相信老被笑稱哈比人的她跟閻震竟然是雙胞胎。她骨架纖細、個頭嬌小玲瓏,完全的哈比人身材,閻震卻生得高頭大馬,有一百九十公分高,體格魁梧,剪了一顆精悍的平頭,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跟號稱可愛小蜜蜂的她完全不搭嘎。
如此不搭嘎的兩個人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是如假包換的親兄妹。說到這個就嘔,她長得嬌小就算了,閻震還好狗運的早她一分鐘出生,害她得喊他一聲哥哥,她從小就覺得自己很吃虧,明明才差一分鐘從老媽肚子裡蹦出來,為什麼她就矮他一截,打小被這壞蛋欺壓。
不過話說回來,老爸保護她、疼她入骨是事實,連閻震都嫉妒!她是老爸的寶,老爸對她無限度的寵溺,對閻震卻嚴格到近乎苛求的地步,只要閻震膽敢碰她一根寒毛,就等著被狠揍一頓。
哈,老爸的拳頭就是家法,天不怕地不怕的閻震,就怕老爸的硬拳。在胡霏霏竊笑之際,藍寶堅尼駛入一條蜿蜒的山路,不久之後進入一條私人產業道路,停在一棟圍牆高聳的莊園前。
不一會兒,高聳的鐵門往兩邊滑開,藍寶堅尼繼續往前駛,經過一座寬敞的日式造景花園,最後停在一棟日式建築前頭的迴轉道上。
胡霏霏下了車,熟門熟路踏上前廊。
「霏霏,妳可回來了,老爸想死妳了。」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用力抱住胡霏霏,「我說霏霏啊,妳是不是不要我這個老爸了,怎麼這麼久都不肯回家?」
閻虎,曾經名震五湖四海的黑道老大,不過他在十年前為了一雙兒女已經金盆洗手,現在早已經漂白做起正當生意,閻虎所創立的「雷虎保全集團」近年來規模不斷擴張,保全生意可是做得有聲有色。
胡霏霏朝天花板翻白眼,「老爸,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個月底我有抽空回家陪你吃了一頓晚餐。」
父女倆上回碰面,距離現在,掐指一算不過才十二天。
「哼,妳吃完飯就十萬火急地回公司加班,到底是老爸重要還是工作重要?」老虎快動怒了。
「當然是老爸重要。」胡霏霏雖然頭腦不聰明,但也不是笨蛋,察言觀色她還懂。
「乖女兒,看來老爸沒白疼妳。」閻虎幾乎痛哭流涕。
一旁看戲的閻震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這戲碼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上演一次,演不下百次了還演不膩啊?!
閻震有時候真懷疑,他老爸當年真的是轟動黑白兩道的黑道老大嗎?怎麼在妹妹面前就像一隻溫順無害又愛耍白痴的小貓?
等閻虎情緒平復下來,擦乾眼淚之後,廚藝驚人的管家奉送上胡霏霏最愛的草莓塔和阿薩姆紅茶給她當宵夜填肚子。
至於閻震,連餅乾屑都沒得吃,只有坐在旁邊乾瞪眼的分,不過閻震倒已經習慣這種不平等待遇,他高大魁梧的身子佔據了一張單人沙發,蹺著二郎腿看著老爸接下來要演什麼戲碼。
沒讓閻震等太久,閻虎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牛皮紙袋來,放在胡霏霏面前。
胡霏霏接過紙袋,掏出裡頭的文件,一張巴掌大的甜美小臉驀地皺起,「雷虎保全的股份持有證明?」
閻震好奇的湊上前,看著妹妹胡霏霏手中熱騰騰的股票,心頭很不是滋味,「老爸,你也太大小眼了吧,我辛辛苦苦接班,每天為集團拚死拚活,你連一張股票都沒送我!」妹妹卻坐享其成。她明明對集團一點貢獻都沒有,還能輕易得到集團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你這死小子,將來我名下的股份全都是你的,你還要多貪心,連這區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要跟你妹搶。」閻虎揚手作勢就要賞兒子一拳。
所幸閻震躲得快,逃過眼睛被打成黑輪的下場,「我只是隨口說說,幹麼那麼激動,小心血壓又飄高,不要像上次一樣,緊急送醫—— 」
啊,他說漏嘴了!閻震緊急閉上大嘴巴,但為時已晚。
胡霏霏瞪著老爸,「為什麼沒告訴我,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老爸,你別動不動就生氣,自己的身體要顧好,別老讓人擔心!」
閻虎眼眶一紅,張開一雙鐵臂抱住嬌小的女兒,「嗚,我就知道我的寶貝捨不得我。我說霏霏啊,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妳,妳工作那麼忙,連回家陪老爸吃一頓飯的時間都很難喬,老爸躺在醫院裡也想著霏霏妳啊,但又怕告訴妳,妳得請假,一請假工作又做不完,工作沒做完又得熬夜加班,加班很傷身體,會睡眠不足……」
閻虎巴拉巴拉說了一長串,說得胡霏霏頭都暈了。
真是夠了!閻震忍不住又翻起白眼。
瞧,眼前的畫面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長得一臉凶惡的老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抱著小綿羊取暖,這畫面真是令人不舒服。
胡霏霏拍拍老爸,神色有一絲內疚,「以後我會常抽空回來看老爸。」
閻虎表情一換,立即收起眼淚,「霏霏沒騙老爸,真會常抽空回來陪老爸?」
「我答應了就會盡力做到。」
有女兒的保證,閻虎咧嘴笑了笑,「下個月雷虎保全集團正式由妳大哥接班,屆時將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酒會,妳陪老爸出席。」
胡霏霏登時有種中計的感覺,怎麼老爸變臉功夫這麼強大,眼淚收放自如,簡直可以去演戲了,「爸,我是說我會抽空陪老爸吃飯,跟老爸聚聚,至於出席宴會就免了吧,我向來不喜歡那種場合。」
胡霏霏童年曾被閻幫自己人綁架,受困的那幾天情況險惡,幸運獲救後,閻震和感情已經生變的前妻胡美便決定讓胡霏霏脫離閻家黑道背景。閻虎起先不接受讓女兒改姓,但後來拗不過前妻胡美的堅持,基於保護愛女的立場,他和前妻離婚,女兒的監護權交給胡美並改從母姓,之後母女倆搬離閻家,徹底脫離黑道家世背景,低調度日。
除了好友奉嘉麗和夏素榮之外,胡霏霏也從來不對外人提起自己驚人的家世,並非刻意隱瞞,而是她真的喜歡極了這樣平凡安穩的日子。
至於閻震,待遇跟她天差地別,因為閻虎認為男孩本來就該有擔當,閻虎將閻震視為接班人,因此對閻震的要求相當嚴苛,一路接受菁英教育,放學後則必須留守閻家道館,跟著武術高手龍師父練習柔道、空手道和中國武術。
身為黑道後代,成長過程中絕對免不了被仇家挑釁尋仇,甚至曾面臨綁架危機。面對這些麻煩,功夫了得的閻震向來不懼,當作是接班前的挑戰。他不負閻虎的栽培,赤手空拳擊退敵人,把那些膽敢計劃綁架他的歹徒打趴,從此建立威信,再也沒有人敢藐視他,加上這些年跟在閻虎身邊學習,閻震也老早在業界有了名氣。
「霏霏啊,妳身為雷虎保全的董事,總得盡點責任吧?」看出女兒的疑惑,閻虎揚了揚手中的牛皮紙袋,「霏霏啊,老爸一腳都踏進棺材裡了,手裡這些股份對老爸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老爸把股份分妳,從現在起,妳已經成為雷虎保全持股除了我之外最多的董事了。」
無端被賣了!「爸,你怎麼都不問我意見?」胡霏霏抗議。
「爸,你到底把我這總裁擺在哪裡?」閻震的抗議聲比胡霏霏更激烈。
替公司做牛做馬賣命,還得隨時充當妹妹的司機,結果咧,他只有零星持股,那些股票還是公司每年員工分紅得來的。
老爸真是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他超級不爽!
閻虎則完全不理會閻震的抗議,心思都擺在寶貝女兒身上,「老爸擅自把財產給霏霏,霏霏不高興?」好心被雷親,閻虎委屈得又要噴淚了,「女兒啊,妳是不是對老爸心有埋怨,怨爸爸當年一時鬼迷心竅外遇,害得妳媽氣到生病離世,妳一直不肯原諒老爸是不是?」
說實在,老爸不當演員實在太浪費他的演戲天分。閻震心有戚戚焉,他和胡霏霏交換一個眼神,這時候最好閉嘴為妙,要不然老爸的哭戲絕對會沒完沒了,比孝女白琴還誇張。
「沒有,老爸肯把財產分給我,我很高興,以後一輩子不愁吃穿了。」胡霏霏閉上嘴,忍住再度舉旗抗議的衝動。
問題是,這代表她得開始盡董事義務,再也不能這樣輕鬆的低調度日。一思及未來平凡的生活將面臨改變,怎麼心頭頓時浮上不妙的感覺?!
因前一晚在閻家山上別墅留宿的關係,翌日,送胡霏霏上班的任務當然非閻震莫屬。
前一天深夜,閻震開著騷包的藍寶堅尼來接她,她沒意見,反正夜深了,百貨公司的同事老早下班去也,沒人會眼尖的發現她上了一臺騷包的跑車,但一大早被藍色藍寶堅尼送出門,胡霏霏可有意見了。她大聲抗議,絕不搭這輛走到哪裡都是焦點的騷包跑車。
閻震無視她的抗議,胡霏霏只好找上老爸斡旋,這才讓閻震進車庫裡換另一輛車。
但胡霏霏一看見那臺車,一張小臉都綠了。保時捷敞篷跑車?!喔賣尬,還是一樣很囂張啊!「你就沒有低調一點的車嗎?」
「妳到底要不要搭車,不搭拉倒。」
胡霏霏儘管有意見,但眼見上班快要遲到,不得已只好坐上車。當車子駛入市區大馬路,她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實在不喜歡被當成動物園裡的動物看。
閻震卻一副享受的樣子,對大家紛紛投來的注目禮習以為常,「這部車是我所有名車收藏裡最低調的一部,妳還不滿意的話,要不要我回頭開進車庫讓妳挑一部?」說著,閻震轉動方向盤作勢要掉頭。
明知她快遲到還想惡搞?「不用這麼麻煩,你開快點,等等在公司前兩個路口放我下車。」
「我的車就這麼見不得人?我想想啊,我還是回去換一部更上得了檯面的—— 」
「親愛的大哥,不用換了,你其他車都太炫、太閃亮,我怕會閃瞎同事的眼睛。」
閻震就吃這一套,吃軟不吃硬。保時捷以極快的速度將她送達目的地,在離新洋百貨還有一大截距離的十字路口,趁紅燈時俐落地超過一輛賓士房車,在路邊停下。
車子一停住,胡霏霏的動作一氣呵成,她打開門飛快下車,抓著包包,趁路口的綠燈還剩十秒,努力往前飛奔。她沒發現,自她從保時捷下車那一刻起,她的身影全被停在旁邊的黑色賓士房車的駕駛者收進眼底。
昨晚被藍寶堅尼接走,今天改搭保時捷?胡霏霏的男人似乎身家不錯。
厲景浚趁紅綠燈號誌轉換前瞄了一眼隔壁的保時捷駕駛者,是一個高大健壯,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男子。厲景浚心頭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對她選男人的品味頗有意見—— 一看就是混黑道的。
這麼嬌小柔弱的女孩子卻跟一個長得像熊的男人在一起?!厲景浚明明下定決心不再讓胡霏霏攪亂自己的心,可心裡卻仍舊五味雜陳,難掩妒火。
他發現,自己在意胡霏霏在意到已經瀕臨自己無法掌控的程度,他最自豪的冷靜,在胡霏霏這小女人身上終結。
他僵坐在駕駛座上,混亂的看著從自己眼前匆匆跑過的嬌小女人。
這時,後頭傳來兩聲喇叭催促聲,他下意識踩下油門,加速駛過十字路口。
他管束不了自己,目光鎖定在人行道上賣力奔跑的嬌小身影,像個毛躁的少年,一追上她,陡地將車子方向盤一轉,在路口攔下她。
「啊!」胡霏霏緊急煞住腳,僅差一秒鐘就要撲上賓士房車的引擎蓋,再晚一步極有可能會被撞飛……她花了幾秒鐘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往後跌坐在人行道上。
驚嚇過度,她全身發軟爬不起身,鼻梁上的眼鏡滑落,歪歪的掛著,盤起來的髮絲凌亂地垂落下來,看上去有夠狼狽。
厲景浚走到她面前,眼裡的她儘管狼狽卻無比可愛,他覺得自己沒救了,他不得不承認,就算親眼看見她身邊有男人,他還是想要接近她,她的純真帶著一絲誘人的性感,是他最想看的風景。
胡霏霏瞪著眼前那雙皮鞋,驚魂未定的緩緩抬起頭,目光往上瞟。
目光所及越過質感上乘的黑色西裝褲,那雙筆直的長腿顯現男人身高頗為頎長,再往上瞧,印入眼簾的是窄版合身的黑色西裝、藍色斜紋領帶。能把西裝穿得這麼好看的人不多,男人有著媲美伸展臺上模特兒的好身材。
一抹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在胡霏霏心頭滑過,她的視線再繼續往上移了幾寸,男人剛毅的下巴躍入眼底,薄削的櫻色唇瓣好性感——
「妳要賴在地上多久?」胡霏霏還來不及抬頭看看這個有著媲美麻豆的完美身材,和性感薄唇男人的真面目,他熟悉的聲音劈醒了她。
小臉往上一揚,厲景浚那雙深沉的黑瞳落入她驚訝的眸子裡。
他明亮如星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她瞧,那犀利的目光似乎帶著一點什麼,盯得她有點頭皮發麻。呃,她最近運氣到底是太好還是倒楣透頂,怎麼有事沒事老碰上總裁?基於上一回跟總裁在樓梯間交手的奇怪經驗,她對高深莫測的總裁產生一分畏懼感。
厲景浚將她眼底的防備看進眼底,心頭浮上不悅,「現在時間是八點五十八分,以妳腿短的程度,要在兩分鐘內跑到公司恐怕比登天還難吧。」他看看手上的機械錶。
「剩兩分鐘……」她整年完美不遲到早退的紀錄可能因此而毀了!
胡霏霏一手撈來包包,急急忙忙地從地上爬起來,但左腳卻傳來一陣麻,讓她使不上力,她稍微動一下左腳,腳踝處卻隱隱傳來刺痛感。
不會吧?!她輕蹙眉頭再試著動一下,那尖錐刺骨般的刺痛感瞬間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厲景浚見她臉色不對勁,立即蹲下來,大手朝她左腳踝輕輕壓上。
「痛!輕、輕點。」她皺成包子臉,腳踝傳來的刺痛讓她無暇顧及兩人太過親暱。
「看來是扭到腳了,我帶妳去醫院檢查。」當機立斷,他伸出雙臂將她打橫抱起,完全不在乎兩人有許多貼身接觸,但她卻瞠大眸子一副見鬼的表情,他見狀很不滿,是怎樣?他不能碰她?他的條件比那隻大熊差?「怎麼,擔心被男友看見?」
莫名其妙被總裁抱入懷,胡霏霏忙不迭把眼鏡扶正,一手緊拽著包包,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急急說道:「你快放我下來,而且我沒有男友,這個問題不成立。」
「那昨晚載妳下班,今天早上又載妳來上班的男人是誰?是妳家司機,還是好心的鄰居?」他活像個吃醋的丈夫,質問到底。
「昨晚跟今天早上的男人都是同一個,我哥。」她沒細想他話裡濃厚的探究意味,直覺回答。
厲景浚腳步一頓,原本酷酷的臉龐突然嘴角微揚,緩緩露出笑意。
又來了,她都搞糊塗了,總裁的心情總是變幻莫測啊!「總裁,我只是扭傷而已,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吧。我真心謝謝總裁您的好意,但我自己可以處理這個小扭傷。」
其實,以她閻家的傳統,跌打損傷全是找龍師父處理,壓根不必進醫院檢查,搞得這麼大陣仗。她只要打通電話,立即會有專人來帶她回道館治療。
他可是日理萬機的總裁,她怎麼敢浪費總裁寶貴的上班時間!
厲景浚置若罔聞,帶著無比飛揚的好心情繼續往前走,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接著大步坐上車。
他執意送她前往最近的醫院做檢查,在車上,他將她的回絕漠視到底,果決的掏出手機與祕書通話,交代將早會取消,上午的行程通通推遲延後。
胡霏霏受驚不小,她何德何能讓總裁放下公事?「總裁,只是小扭傷,不礙事的,我真的可以自己處理—— 」
厲景浚將手機收進口袋,深眸橫了她一眼。
她是不是被瞪了?不敢麻煩總裁也有錯?!「總裁,剛剛是我自己沒看路,我撲車是我的錯,請總裁放心,我絕對不會投訴媒體或在公司裡散播謠言說總裁肇事逃逸,我發誓!」依她揣測,向來行得正坐得直的總裁應該是不想落人話柄吧!這樣認真負責的態度絕對讓人感激涕零,值得讚賞,但她真的不需要進醫院啊!
看著她認真舉著小手發誓的樣子,厲景浚眼角抽搐兩下,「胡霏霏,妳可以再遲鈍一點。」
「啊?」她瞬間懵了。這,她又說錯什麼了?看著他倏地轉為氣怒的目光,她腦袋瓜子裡問號滿天飛啊!
賓士房車以優雅的姿態駛入山區,來到一間位於山中的武館,車子停在整排漂亮迷人的落羽松下。
四周無比靜謐,給人來到世外桃源的驚喜。
厲景浚一下車便喜歡上這裡。他站在這無人的山中,整排色彩繽紛的落羽松讓他宛如進到一方祕境,站在山頂俯瞰山下,山風吹拂過,暖暖的冬陽從樹葉縫隙灑落,呼吸著充滿清新淡淡草香的空氣,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妳確定是這裡?」撇開醫院不去,臨時來到山上,這全是應胡霏霏的要求,她執意來這間有著醒目紅色大門的武館。
從門邊開始延伸的高牆內,種植著感覺高聳入天的落羽松,牆內的落羽松顏色更加繽紛,搭配紅色拱形的門頗有處於異國的錯覺。
「我已經打電話給龍師父了,他會親自來開門。」趁厲景浚下車觀察地形,胡霏霏動作迅速的聯絡龍師父。
其實這座道館是閻家的產業之一,位在距離閻宅約莫半公里處的後山,道館裡的龍師父跟閻虎是拜把兄弟,龍師父一輩子未娶,從小將胡霏霏和閻震當自己親生孩子疼愛,當年胡霏霏被綁架時,還是龍師父帶人去跟歹徒周旋,救下胡霏霏,對她有救命恩情。
胡霏霏在電話特別拜託龍師父千萬別跟老爸閻虎提起自己扭傷腳的事,極力隱瞞原因,一來是怕被老爸知道,又要藉機演一齣讓人翻白眼的哭戲;二來是她帶總裁一起回山上,對她交友狀況關懷有加,加上腦內小劇場過度發達的老爸知道後會聯想太多,擔心老爸帶給總裁困擾。
須臾,紅色大門被往內拉開,一個頭髮花白,蓄著白鬍的小老頭探出頭來。
「霏霏,快進來!」龍澔喊了聲,目光轉而看向旁邊高大威嚴的男子,「你哪位?」霏霏寶貝竟然帶男人回來?
「龍師父,進去再說。」胡霏霏嘗試自己下車,打算學跳跳虎一路跳進武館。
厲景浚大步走過去,俐落地將她安穩抱在懷中。胡霏霏哪有機會抗議,只見厲景浚抱著她腳步迅速的往道館走去,動作做來十分自在。
胡霏霏覷了眼嘴角揚著莫名笑意的厲景浚,又對上龍澔促狹的目光,臉蛋一熱。
厲景浚隨著龍澔帶路進入道館,這才發覺原來館內別有洞天,走過落羽松道,經過長長的石板小徑之後,竟是一間佔地相當廣闊的專業道館。不過這時候道館空空如也,沒有其他人影,只有他們三個人。
在龍澔的示意下,厲景浚將胡霏霏輕輕放在一張木椅上,接著半蹲在她面前,脫去她腳上毛絨絨的短靴及色彩繽紛的毛襪,讓一隻雪白小腳丫出來透氣見人。
他握著她的白皙小腳,被她可愛的腳指頭給吸引住,修成圓圓的腳指甲塗著粉色的指甲油,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他看得入神,忘了要放開她的腳。
她臉蛋的熱氣一路蒸騰,現在更是熱辣辣的頭頂都要冒煙了。她掙扎著,厲景浚驀地抬頭睨她一眼,那困窘的緋紅小臉讓他心情大好,嘴角原本那幾不可見的淡淡笑意加深,神色如春風般迷人。
「快放開啦。」龍師父在看著呢,他這動作落入龍師父眼中鐵定很曖昧。
站在一旁的龍澔雙手盤胸,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他挑挑眉,吹吹白鬍,「霏霏,這是妳男人?」
她都忘了,龍師父跟老爸根本同一門派,腦內小劇場也很發達。「龍師父,別鬧了,他是公司的總裁。」龍師父的亂猜要是惹總裁不開心,她的工作恐怕不保啊。
誰鬧啦!龍澔轉向厲景浚,「總裁會專程帶妳上山,還這麼呵護備至,妳騙我年紀大腦筋不靈光?」他也年輕過,方才開門第一眼看見這年輕人,就感覺他全身上下罩滿冷氣,神情、眼神都十分森冷,但當他抱起霏霏後,不管是眼神還是肢體都意外的溫柔。那是一個男人專屬一個女人的柔情,他有自信絕沒看錯!「年輕人,你來說吧,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
「敝姓厲,厲景浚,霏霏沒說錯,我是她的上司,不過我可以確定,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有所改變。」
關係改變?!總裁不會是想將她踢出公司吧?胡霏霏頓時一臉哀怨。
龍澔瞧著霏霏的表情,頓時哭笑不得,「厲景浚,我記住你了!」他就欣賞這麼爽快又果斷的男人!「你跟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幾分神似,厲風……你認識嗎?」
「龍師父認識我爺爺?」他從來不曾聽說爺爺竟然有這號看起來仙風道骨的朋友。
「原來你是厲風的孫子,看來這世界還真是挺小的,我長年隱居山中,竟也能遇上好友的孫兒。」雖說這份緣分奇特,不過龍澔似乎無意再著墨太多,「霏霏,忍著點啊,我瞧妳的扭傷並不嚴重,很快就可以弄好了。」
龍澔拿了張板凳坐下來,取出藥酒開始替胡霏霏的腳進行推拿。
過程中,胡霏霏完全無法顧及形象,臉色一片慘白,不時抽氣唉叫,眼角還滴著可憐兮兮的淚。
厲景浚沒見過這陣仗,曾試著阻止龍澔繼續虐待她,龍澔卻揮揮手要他站旁邊去,別礙著他。
厲景浚可不是會聽話的人,他握住胡霏霏胡亂揮舞的雙手,胡霏霏顧不了彼此身分上的差異,整個人靠著厲景浚精健的身軀。
「既然這麼痛,為何堅持推拿?」西醫的治療可溫和多了,頂多照照X光看出扭傷的程度,打針吃藥。
胡霏霏痛到沒力氣回話,她遲鈍的現在才想到要維持形象,努力咬緊牙根,不再亂嚷嚷,可惜事與願違,因為極力隱忍從腳踝傳來的疼痛,小臉從蒼白變為慘白,雪白的額頭上冒出一顆顆汗珠,嘴唇快被自己咬傷。
厲景浚心有不捨,他伸出大掌到她嘴邊,胡霏霏痛到腦袋全糊成一團,改咬住他手掌。
龍澔促狹地掃了兩人一眼,嘴巴哼了哼,「還說不是妳的男人,我說霏霏啊,妳皮繃緊點,要是被你老爸知道妳藏男人,可有好戲看囉。」不過話說回來,這厲景浚既然是厲風的孫子,鐵定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說阿浚啊,你很有膽識,敢追我家霏霏,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只要我幫得上,一定幫。」
「龍、龍師父,你剛剛說什麼?」她已經痛到快暈過去,腦袋糊成一團,連聽力都受到影響。
「妳問他。」龍澔用下巴比比手掌都被咬出齒痕卻眉也沒皺一下的男人。
胡霏霏勉強抬起暈眩發昏的腦袋,厲景浚憂心忡忡的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薄唇緊緊抿住,沒打算回應。
「還要推拿多久,她看起來快暈過去了。」他擔心胡霏霏。
「好了好了,我再喬一下就好!」龍澔使出拿手絕活,捉住胡霏霏的腳踝,一個俐落的扭轉動作,她的腳踝傳來喀搭一聲。
胡霏霏痛到張口用力朝厲景浚的手掌咬下去,眼角的淚珠被逼出來,隱忍的眼淚瞬間如斷線的珍珠,一串串滑下粉頰。
手掌的痛讓厲景浚悶哼一聲,但他還忍得住,不過一見她掉淚,他原本還算平和的神情丕變。
正要開口嚴斥龍澔,龍澔搶先一步說話,「好了!」說著,龍澔從板凳上起身,拍拍屁股,一副沒事樣。
「你確定?」厲景浚蹙眉。依他看,眼前的狀況一點都不好,她痛到哭成淚人兒,龍師父竟然還笑得出來,他懷疑他根本就是遇上無照密醫。倘若這位密醫打算藉機敲他一頓,他不排除讓新洋百貨的律師團提告,告這密醫無照營業,另外加一條傷害罪。
「我說總裁大人,不信你問霏霏,看她好了沒?」
這當然要問!「霏霏,妳老實說,不用有所顧忌。」就算人在龍澔的地盤上,厲景浚一樣沉穩,「如果傷勢加重,我會替妳出面處理這個人。」
「我好多了,腳已經不大痛了。」胡霏霏氣若游絲,看起來快掛了,完全沒聽出來厲景浚這一聲霏霏叫得有多親密、多曖昧。
這樣叫好多了?「放心,有我在,妳可以毫無畏懼的說出現在的感覺。」大掌朝她肩頭一按,逼她吐實,千萬別畏懼惡勢力。
「總裁,龍師父寶刀未老,真的很厲害,這神手一喬,我錯位的骨頭瞬間全歸位啦,不信你看。」她抹掉眼淚抬起腳踝動了動,接著站起來,朝前走了兩步,雖說腳步有些虛浮,不過疼痛已經消失。
「真不痛了?」
她點頭,拍胸脯保證,「嗯,不痛了!好神對吧!」
他眉頭緊蹙起,瞇著眼打量著她,見她臉色不再蒼白得像鬼,恢復了一點血色,嘴角還高高揚起,露出慧黠得意的笑容。
「妳真確定妳扭傷的腳都已經恢復了?」他不放心,再度確認。
「我騙總裁又沒好處可拿。」雖然剛才痛得要死,都哭了,但現在她可是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話才說完,她驚呼一聲,「總裁,我想起我還沒跟主任請假,天啊,我們得趕快回公司才行,要不一定會被主任罵到臭頭啦。」胡霏霏不由分說的拉起厲景浚往道館外走。
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停下腳步回頭,「龍師父,我受傷的事千萬不能說出去喔。」
龍澔很上道,在嘴巴前比了拉上拉鍊的動作。
看她神奇地又變得生龍活虎,厲景浚還能說什麼,不過他依舊不太放心的護著胡霏霏走出道館、搭上車,對她可說是呵護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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