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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139

《陰陽簿》貳卷.畫皮鬼的不老祕冊

  • 作者千舞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2/01/01
  • 瀏覽人次:6514
  • 定價:NT$ 200
  • 優惠價:NT$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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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線上書展.3500滿額贈 2025線上書展.1200滿額贈 戀愛悸動時刻
【黑色幽默.靈異耽美】

這間客棧──
老闆一個:屬腹黑狐狸科、
雜役兩枚:一個怪力小美人、一個羞澀小蘿莉,
這天新來一個管帳的,剛出社會又神經大條,
被一句加薪、一句包吃住給拐了簽下賣身契,
從此踏上招待「鬼」客的不歸路∼∼

撞鬼撞久了,蘇深月也琢磨出一套與鬼和平共處之道,
但這回客棧迎來的並非「鬼」客,而是真正的貴客──
老闆的拜把兄弟黑無常大人。
話說,自從拘人魂魄為業(樂)的黑大人住進來以後,
老闆就居心叵測的讓出自己的房間跑來跟他擠,
讓他晚上要擔心自己的貞操,白天要擔心自己死於非命,
誰知道,這對拜把兄弟還不放過焦慮得都快鬼剃頭的他,
居然推他去當誘餌,釣出害客棧生意縮水的畫皮妖怪!
千舞
好吃懶做的人,另外喜歡睡、購物和寫文,
希望生活之神別給我磨難,小磨難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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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深月?是深月嗎?」
我之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忽然胳膊被拉住,下意識地便大叫起來,直到聽到問話,才楞了楞,抬頭一看,是東叔。
東叔是村委會裡的幹部,五十多歲了,精神、體力比三、四十歲的人還好。這回大概是跟著大家一起上山來找我爺爺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他看上去很正常,反而是我嚇得不輕,驚魂未定的。
我定了定神抱怨,「東叔,人嚇人會嚇死人的。」我往他後面看了看,問:「其他人呢?」
他放開我的胳膊,皺了皺眉說:「我追著你們跑來,後面的人我沒注意……深月,不錯哇,去了城裡幾年,跑起來還跟隻兔子似的。」
我皺皺鼻說:「東叔,你不知道人有潛能的嗎,這種事要發生在你身上,說不定跑得比我還快呢。」
東叔一笑,不再取笑我了。
有東叔在身邊,我心裡安定不少,東看看西看看,都沒有發現阿莊的身影,便轉頭問:「東叔,你追來時有沒有看到阿莊?」
「沒看到,」東叔搖頭,「我追過來時,就看到你彎著腰躲這裡。」
我眉頭微皺,雖然不知道阿莊怎麼了,但他是為了找我爺爺才弄成這樣的,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
「現在怎麼辦?」我問東叔,「要不我們還是回我爸爸那邊吧。」
東叔猶豫了下說:「阿莊這小子好像吃錯藥一樣,放他一個人在山上我也不放心。」
我點點頭,那倒是的,而且東叔是村委,對全村人的安危都得負責的。
「我已經打手機聯絡了村裡派出所,說山上走丟了幾個人,讓他們快派人來找,」東叔看了看往山下的路說:「在此之前,我們最好再仔細找找……那個,深月,要不你就別聽你爸的話回去,留下來幫忙找人吧。」
我猶豫了下,本來我是想回村子裡,之前謝以安也跟我說過,我這人挺容易招鬼的,不過東叔都五十幾歲的人了,萬一碰到阿莊,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我一咬牙答應,「好,東叔,我們先找找看阿莊,找不到再一起到我爸那裡集合。」
東叔欣慰的拍拍我的背,於是我們就一起找開了。
只是在山裡找人談何容易,給東叔帶著拐拐繞繞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我想起謝以安剛才打電話給我,連忙掏出手機一看,靠,一格訊號都沒有。我把手機舉高移動位置,仍是訊號皆無。
我連忙喊道:「東叔,你手機借我打通電話!」
他回過頭看著我,「回家再打行不行,你女朋友找你啊?」
「我哪有女朋友,我朋友剛找我……東叔,手機借一下啊!」我懶得解釋那麼多,基本上,跟謝以安的關係也很難解釋得清楚。
東叔繼續往前走,扔下一句,「沒帶。」
「我手機沒訊號了!」我嚷道,以為東叔是不肯借給我才這麼說。
誰知道東叔乾脆把口袋整個翻出來,「不是跟你說沒帶了,怎麼不相信啊。」
我一看,的確是沒有手機。當下搖了搖頭,也有些不好意思。
東叔繼續往前走,我這才發現,他一直帶著我往山上走。
然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記得東叔說他之前給村裡派出所打了電話。他既然沒帶手機,是怎麼打電話的?
我摸出手機,看上頭的時間顯示已經快五點了。我抬頭望了下天,天色還很明亮,但過兩個小時它會完全黑下來。
也許東叔之前借別人的手機打的電話吧……想到這裡,我繼續跟著他走。
起先我們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但後來就專心前進了。東叔一直往上走著,我一點也不覺得他在找人,只是一味地趕路。
我忽然站定,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時候太陽已經偏移了,我能清楚看見樹木筆直的影子被陽光拖得很長,但沒能找到東叔的影子。
這種事我算經歷的多了,沒有打草驚蛇,我慢慢地往後退。
好像發現我沒跟上去,東叔忽然轉身看我催促著,「怎麼還不過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其中還夾有另一道聲音,聽起來就像有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
事已至此,我哪肯再跟上去,拔腿就跑。
值得慶幸的是,我跟東叔之間有段距離,他一下沒能趕上我。
我正跑著,前面的樹幹後閃出個人擋在我面前。
我一看,心裡叫糟,那個人正是阿莊。
一和我的視線接觸,他就露出狡猾的笑容。
本來阿莊長得滿憨厚的,說白點就是楞頭青一個。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讓我一時間幾乎認不出他來。
身後是東叔,前面是阿莊,我心裡直叫倒楣,一拐彎往另一個方向跑。
他們的反應也極快,一下就把我圍在中間,我只能慌不擇路的試圖突圍。
東叔這會的表情也變得詭異,臉部肌肉看上去很僵硬,口水流得老長,一邊追我一邊流。
我心想,難道是餓死鬼上身?
更糟的是,太陽快下山了。
跑了一會,我已經氣喘吁吁,卻不見他們有絲毫疲態,而且東叔的口水拚命的流—他怎麼沒有脫水而死?
當然,我這麼想也挺不厚道的。
忽然,我腳下被樹枝一絆,人狠狠摔在地上,還往下滾了幾圈,最後撞到樹幹才止住滾勢。
因為身上有汗,在地上一打滾就黏上樹葉和泥土,手臂上還被劃開幾道淺淺的口子。
沒等我站起來,東叔和阿莊兩個人衝過來,一邊扯住我一條胳膊,一下子把我架了起來。
他們之間沒有交談,但是行動出奇的有默契。
他們拖著我繼續往另一邊走。照理說,我好歹也是一個成年人,雖然體重比平均值輕一點,但他們完全不費勁的模樣。
我被他們拖得腿好幾次撞上石頭,於是掙扎著想自己走。
「東叔!你到底怎麼回事?」我拚命扭動著身子,但他們的力氣大得驚人,「幹麼要抓我?」
我之所以跟東叔說話,那是因為他之前一直有在跟我說話。
這會,東叔一邊流著口水一邊說:「跟我們走。」
「去……去哪裡?」手臂被他們扯得生疼。
東叔陰惻惻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跨步向前。
看起來我們家也不太平啊……在謝以安那裡屢見危險,沒想到一回家也挺可怕的。
「你們到底是誰?」我轉頭問東叔,既然他有語言能力,那肯定屬於能溝通型的。
聽到我的問題,東叔朝我冷笑一聲,並沒有回答。
其實從剛才我逃跑開始,我們就一直沿著山的橫向走,也就是不再往山上走,而是繞到山的後面去了,這樣爸爸他們就更難找到我了。
忽然,腳下接觸到堅硬的地面,我楞了楞,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被拖到一條石階上。
經過歲月的洗禮,石階已經殘破不堪,在它兩側有著粗麻繩充當扶手,我們是從一處麻繩爛掉的地方走進去的。
石階大小並不整齊,而是有高有低,它沿著山勢筆直地通往山上,這時候太陽的光芒已經隱沒在山的另一邊,昏暗中這條路寂靜得可怕。
我再也聽不到蟲鳴鳥叫,連身邊那兩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原來不是我記憶錯亂,在這座山的背面,真的有這麼一條石階。
可是,好像從來沒有聽村裡的人提起過啊……
他們兩人拉著我往上走,我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無數綠色的熒火正慢慢往這邊飄過來。
它們彷彿夏日的螢火蟲,但是光點要大得多,在夜色中無聲地聚集起來。
這種景象實在不能稱為漂亮,應該要稱為詭異。
整條山道被輝映得綠慘慘的,透著一股不祥。
原本山裡的夜色是十分黑的,但是這會,由於這些慘綠的光芒,我能看到前面的路,雖然十分模糊。
光芒一直延伸到山上,極其壯觀,我幾乎忘了我正成為別人的俘虜。
那一年,爺爺也是帶著我走這條石階的……

「有沒有見到我爺爺?」我忽然問旁邊的東叔。
他嘿嘿一笑,「那老傢伙已經在山頂上了,你上去就能看見。」
我不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畢竟他可不是真正的東叔。
我擔心東叔和阿莊被一些東西控制了,再也無法恢復正常,更擔心爺爺怎麼樣了,他會不會也遇上危險?
怎麼好好的就病了,還跑到這座山上
「你們……抓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忍不住再問一遍。
東叔看了我一眼,綠色的熒火映得他的眼睛罩上一層綠色,顯得狡猾而詭異。「獻祭啊……你的血很好。」
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也知道掙扎只是白費勁,但是,聽到這種類似「死路一條」的話,誰不會急得跳腳。
我掙扎起來,事實證明垂死掙扎還是有用的。
我的左手用力一抽,竟還真的掙脫了阿莊的箝制。
我毫不猶豫地如法炮製,想抽回右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東叔也猝不及防。
我心裡喊了聲「對不起」,然後一抬手向東叔的臉打去。
我那一拳結結實實落在他的臉頰上,卻覺得就像打在木頭上,完全沒有皮膚那種柔軟的觸感。
但我沒空細想,拔腿就跑。我剛才已經看過了,往兩邊都是麻繩,我根本跑不出去。
既然他們說爺爺在山頂上,那麼我就往山頂上跑。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騙我,但山下是密密麻麻的熒火,倒不如衝上去一探究竟。
「抓住他!」我聽到東叔在後面吼。
我自然加緊速度,不過跑樓梯這種運動實在累,沒跑幾步我就氣喘吁吁。今天體力嚴重透支,中午也只吃了一點點東西,我早筋疲力竭。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輕飄飄的熒火像有了生命一樣,猛地向我撲過來,就如同一片綠色的海浪。
我連忙伸手擋臉,一個勁地往前衝。
那些綠色熒火落在身上就彷彿遇上一場冰雹般,又硬又冷,真夠詭異的,原本還能輕飄飄地浮著呢。
是說明天我身上肯定青一塊、紫一塊的,如果我能活到明天的話……
那些東西充斥了我周圍的空間,不斷地往我身上砸,我幾乎都沒辦法呼吸了,只從它們攻擊的空隙中看到又一波碧綠海浪兜頭蓋下。
我心想完了,不死也肯定被砸成腦震盪!
千鈞一髮之際,眼前的波浪忽然像塊布被刀一分為二,我看到晴朗的夜空……還有比夜空更黑,更深沉的黑色眼睛,那銳利的刀鋒映著瑩瑩綠光,帶著銳利的金屬光澤。
那些熒火一下全部散開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是瘀青滲血的傷口,還有泥土之類的,模樣肯定狼狽,所以我不敢肯定,站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能夠認出我來。
沒錯,我記得他,他就是我在客運上透過車窗看到的那個奇怪男人。
他穿著黑色長風衣,這會手裡拿著長刀,冷冷地看著我。
我感到一陣恐懼,當然,之前被阿莊和東叔抓住時,我也恐懼,但是和現在相比,我幾乎想轉頭找他們了。
誰知道我一轉頭,發現東叔和阿莊已經退到幾百公尺外。
他們剛才不是想抓我嗎,這會又退得那麼快……莫名的,我竟然產生一種跟他們共退的想法。
我沒見過這樣的眼睛,裡面是一片死寂,他站在夜色中,周圍的綠色熒火落在他的身上,但是黑色的眼裡沒有一絲反光。
他慢慢地把長刀收回刀鞘,我的心跳得厲害。
我覺得眼前的世界是不真實的,只在電視中看過的畫面居然真的出現了。
某個靈異的夜晚,一個拿著刀穿著黑色風衣的帥哥……
不過,我真的不感興趣。
我往後退了幾步,也就是走下幾步台階。那個人的眼神不善,恐怕不是好人,走為上策。
想到這裡,看對方也沒阻止,我轉身就往階梯奔下。豈料剛跨出一步,手臂就被抓住了,然後那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給我帶路。」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拽我的手臂,我差點撲跌在石階上。
「你……你是誰?」我結結巴巴地問,我很少這樣,在很多危機情況下,我還算口齒清晰,但是現在,我能感覺到從這個人身上傳遞出來的危險訊息—這不是一般的危險,如果非要形容,可以說是老鼠撞上貓的感覺。
「蘇白在哪裡?」他輕聲問我。
看著他的側臉,我抖著聲音回答,「你、你、你找他幹麼?」
那人也沒說什麼,但是放開了我的手。「你的血似乎跟蘇白一樣,跟我上去。」
我回頭一看,東叔和阿莊早就跑得沒影了……這個男人果然很危險。
他說出來的話彷彿就是命令,我甚至沒有膽子反抗。
我慢慢地往山上走,那些熒火又重新集合起來,但是男人的身體周圍沒有任何一個光點。
它們形成一個圈,圍著我和他,一起緩緩地往山頂移動。
我邊走邊想心事。這個男人是來找我爺爺的,但他看起來實在非善類,為了爺爺,再怕我也要忍住。
「你、你、你是誰?找我爺爺有什麼、什麼事情?」我鼓起勇氣問。
那個男人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眼神跟看傻瓜沒什麼兩樣。
我忍著憤怒和恐懼,再問了一遍。
「蘇白是你爺爺?」他問。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越說越錯,別說話就對了……
他沒有繼續追問,我也就閉嘴走路。
我估計現在應該十點、十一點了。我這麼晚還沒有回去,爸媽肯定擔心死了……
我又想起謝以安。那個白癡,需要他時總是不在。
在我胡思亂想時,腳已經踏上石階的終點。
山頂上安靜極了,沒有任何的動靜,只有熒火飄在四處。
我東張西望,沒有看到我爺爺,難道東叔騙我?有可能啊,看他那狡猾樣。
那個男人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我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
他拉著我走了幾步,忽然開口,「蘇白,我知道你躲在這裡,時間已經到了,乖乖和我走吧!」
他的聲音其實低沉而動聽,但是過於冰冷,說出來的字就像一顆顆冰珠。
周圍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又說:「這個人是你孫子吧?如果你不出來,我就把他帶走。」
我不知道他口裡說的「帶走」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確定他果然是來找我爺爺麻煩的。
想到這裡,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抬腳往他身上用力一踢。
他明明是側身站著,我動作又極快,但一腳踢過去時,他手一抬,速度極快地抓住我的腳踝。
腳上一痛,我差點叫出來。
他陰森森地看著我道:「阻擋我辦事者,必死。」
我不喜歡人說話太簡潔,因為這樣就是把話說死了。
所以聽到他這樣說時,我覺得自己是必死無疑。畢竟他一點也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
我連忙想把腳抽回來,反正橫豎是死,一翻身用另一隻腳去踢他。
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方法,只能用這一招了。
誰知道他另一隻手正好擋住我的腳,我那一腳沒有得逞,反而身體一晃,整個人重重地落到地上。
我呻吟一聲,頭撞在地上,感覺有些眼冒金星,加上那些忽閃忽滅的熒火,更讓我覺得自己馬上要昏厥了。
但當看到那雙黑色眼睛時,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隨即他的一隻手勒住我的脖子。
他不是想把我掐死吧。
我伸手去扳他的手,但是沒有一點作用。
我感覺喉嚨裡的骨頭都要碎了,更別提空氣……
我耳鳴得厲害,但還是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人!請放了他!」
脖子上的手一鬆,我艱難地側頭一看,身邊平空出現了一個人,好像他一直在那裡一樣。
我大口喘著氣,懷疑再過三、四秒鐘,自己就被掐死了。
稍微緩過氣後,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衝到那個人身邊,他一下子扶住我。
我的喉嚨痛得厲害,「爺爺……」
「深月啊……」爺爺摸摸我的頭。
我爺爺高齡七十九歲了,不過看上去還是很有精神,腰板筆直,蓄著雪白鬍子。只不過頭上已經光禿一片,不然就像武俠片裡的世外高人。
反正我覺得爺爺長得滿古風的,而且在村裡,爺爺的威望也是最高的。
我在爺爺懷裡大口喘氣,別看我爺爺年紀大了,還是比我高出一顆頭,身體非常硬朗。所以媽媽說爺爺生病了,我才覺得奇怪,這會不是還挺好的嗎?
「蘇白,」對面那個男人看著我爺爺說:「你連我都敢騙。」
「大人……」爺爺的聲音裡充滿了懇求,我從不曾聽爺爺這麼低聲下氣地對一個人說話。「實在是因為我還有些私事……等事情一完,我一定……」
那個男人冷冷看著我們,輕輕地說:「蘇白,時間已到,別再說了。」
說著,他忽然把長刀從刀鞘裡抽出來,我能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抖。
那種死亡的恐懼讓我不由自主地發抖,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爺爺正護著我。
忽然爺爺推了我一把,我跌到一旁的地上。
我看見爺爺慢慢地往後退,他的眼睛盯著那個男人。
最後,那個男人舉刀砍下,我想跑過去已是來不及。
我心裡一涼,清楚爺爺這次在劫難逃。我這才知道,爺爺大概是為了躲避他,才跑到這裡來的,要不是我……爺爺能躲過去也不一定。
我根本不該來……
我又後悔又自責,人拚命往前撲,我不能讓爺爺就這樣死……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的長刀懸在半空中,竟然沒有往下砍。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殺出的謝以安。
他在關鍵時刻用扇子擋住了那個男人的長刀!    

第十二章
在扇子和刀接觸的瞬間,一股強大氣浪以接觸點為中心,向周圍衝擊開來。
一陣強風颳帶起地上的沙塵,我下意識的低下頭,再抬頭,我看到謝以安的扇子架住長刀。
那把長刀看起來鋒利無比,謝以安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周圍在這一瞬間安靜極了,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猛烈的氣浪還是恐懼,坐到地上的爺爺呆呆地看著他們。看起來他也對這個情況感到詭異。
那個男人慢慢地把長刀放下,看著謝以安問:「你幹什麼?」
「蘇白不能死。」謝以安也把扇子收回。
我雖然覺得謝以安忽然出現在這裡並不合乎常理,可是對這件事也沒感覺太驚訝。我悲哀的發現,也許自己也正在向非人類靠攏,至少在心理上已有這樣的轉變了。
謝以安身上穿著白襯衫,周圍熒火落在他身上,微微地映出一層光暈。
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男人,彷彿要融入夜色中一樣。
我忽然覺得他們真是反差得厲害。
視線掃到爺爺,我連忙跑起來,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個男人,到謝以安身後把爺爺扶起來。
一碰到爺爺,才發現他渾身顫抖。
我從沒見過爺爺這個樣子,我的手拉住他的胳膊,他的手猛地拽住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拍拍身上的灰塵,恢復了一貫的神色,好像剛才害怕顫抖的人不是他。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站得筆直。
謝以安回頭看了看我,並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在熒火下給我一種虛無的感覺,尤其是白色的衣料還會發光,讓我覺得他整個人矇矇矓矓的。
「那個……小黑啊,」謝以安輕咳一聲,「你先把刀收起來。」
那個男人看了看我和爺爺,眼神像在地獄裡淬鍊過的刀一樣銳利,我又感到那種熟悉的恐懼。
他的視線並未在我們身上停留很長時間,旋即把長刀收起來,看著謝以安說:「你有什麼話說。」
我感覺得到謝以安也很緊張,說不出為什麼,雖然他看上去還是那副悠閒的樣子。
謝以安從懷裡拿出一個卷軸,遞過去。「黑鷲,這是我拿到的特赦令,你看了就明白。」
原來那個男人叫黑鷲,聽名字就覺得古怪。我看到黑鷲把卷軸接過去,然後輕輕展開。
我看不到卷軸的內容,只看到那卷軸不大,約一本三十二開書的大小,有點袖珍,古色古香的。
黑鷲看時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所以我也沒辦法猜出上面的內容。
與此同時,謝以安回過頭來找我。
「深月,怎麼樣?」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語帶關切。
不碰還不覺得疼,被他一拉,我才覺得痛,低頭一看,手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開一道口子。我剛才撲到地上,沙子塵土都黏到傷口上,剛才血沿著手指滴下都沒有發現。
我疼得齜牙咧嘴的抗議,「哎喲,你能不能輕點……」
「對不起、對不起……」謝以安連忙道歉,借著熒火的光芒查看我的傷口。「沒事,只是皮肉傷,等一下我替你包紮。」
「還要等一下啊……」我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我轉頭看了下爺爺,爺爺一直盯著黑鷲,整個身體繃得緊緊的,好像隨時準備打架一樣。
當然,我心知肚明爺爺是打不過黑鷲的,所以或許爺爺是打算逃跑也不一定。
黑鷲終於把頭抬起來,他把卷軸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看了眼我爺爺說:「你原本去年就該死,但是藉由鬼月的力量逃過一次,所以你欠我們一年。」
「我知道。」我爺爺直視著黑鷲回答,毫無懼意。
黑鷲繼續說:「謝以安為你請了三年,你欠我一年,所以你還能活兩年。」
「我知道。」爺爺還是那種不卑不亢的語氣。
黑鷲冷笑一下,把卷軸扔給我爺爺。「知道就好,好好保管這個,掉了你就沒命了。」
我爺爺一抬手,在半空中接住卷軸,慎重地放到懷裡,不再說話。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我覺得其實這裡並沒我的事,所以我只顧著自己的手痛。身上另外還有不少傷口,都是今天出現的,不過好在找到爺爺,爸媽就算想修理我的不聽話,憑這點應該也能將功抵過。
黑鷲看了我們一眼,對謝以安說:「我過段時間來找你。」
謝以安笑著點點頭。
黑鷲轉身走了幾步就不見了。這麼說有點懸,不過事實上就是這樣,就像是融入夜色中一樣。
等看不到他了,我連忙扶住爺爺問:「爺爺,你還好吧?」
爺爺一下子靠到我身上,差點把我給壓趴下,緩了好一會氣,他安慰似地拍了拍我扶著他手的手背。
剛才黑鷲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得不太明白,有一肚子話想問爺爺。
但是爺爺這個樣子,我又不好馬上問。
我轉頭問謝以安,「你從哪冒出來的?」
他眨眨眼睛,「我不剛到嗎?」
我看了他一眼,清楚這小子在跟我打馬虎眼,但是他好歹救了我爺爺一命,便不跟他計較太多。「過來幫我。」
謝以安連忙過來扶住我爺爺。
我爺爺語帶感激的說:「謝謝你,白大人。」
謝以安一笑,「老爺子客氣什麼,我不是您的孫婿嗎?」
爺爺一聽臉色有些發白,我怕謝以安胡說八道讓爺爺聽了不開心,立刻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謝以安朝我一笑也沒說什麼。
我爺爺很少受人恩惠,覺得彆扭,頓了頓,又道:「白大人,這回麻煩你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怕謝以安再胡說八道,我連忙接過話說:「爺爺,謝以安在學校時就熱心公益,還常扶老人家過馬路,我會替你好好感謝他的……」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似乎亮了起來。
我起先以為天亮了,因為剛才和黑鷲周旋也費了不少時間,但是一抬頭才發現,是那些光點在不知不覺中聚合到我們上方。
舉目看不到星空,那些熒火的光芒落在眼睛裡,有些刺眼,但是很漂亮。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爺爺帶我上山,沿著那道石階走到山頂,那些熒火飄在身邊人就像走在星海中一樣。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它們,但是那些熒火彷彿知道我的意圖,早早的躲開了去。
謝以安拉了我一把,我才回過神,一低頭,感覺脖子痠得厲害,我都不知道自己看著它們許久。
謝以安說:「下山吧,祭典馬上要開始了。」
「什麼祭典?」我好奇地問。
他沒回答我,而是拉了下我爺爺,催促,「老爺子,走吧……」
謝以安話還沒有說完,爺爺出聲打斷他,「你們先下山吧,我等一會。」
謝以安看了我一眼,徵求我的意思。
我趕忙勸道:「爺爺,早點回去吧,這裡這麼奇怪……」
爺爺抬手摸摸我的頭髮,柔聲道:「我再待一會。」
「那我陪著你。」我轉頭對謝以安說:「你先下去吧。」
謝以安一皺眉,「我一個人下去做什麼,你都受了傷,我還是陪著你吧。」
我想想也好,要是再遇到什麼意外,也好有個照應。
我向謝以安點了點頭,爺爺也沒讓我們走,只是一個人站在那裡。
我拉過謝以安低聲問:「這到底怎麼回事,什麼祭典?」
謝以安用食指豎在唇上,示意我別說話。
這時候,那些熒火慢慢地聚攏起來,越聚越多,感覺就像銀河落到地上一樣。
我對這些熒火沒什麼好印象,因為上山時被它們砸過,感覺就像被冰雹砸到一樣,要不是黑鷲,我早就腦震盪了。
所以看它們越聚越多,我開始有些緊張。
看我身體那麼僵硬,謝以安揉了揉我的頭髮,「幹麼那麼緊張的樣子?」
我湊近他說:「我剛剛被這些東西砸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它們忽然急速地動起來,感覺就像湍急的河水一樣,只不過眼前的景象更加漂亮。
夜色下的這些熒火,像一條長虹般在我們身邊流動,光華奪目,美得令人屏息。
當然,這麼美的景象其實挺適合談情說愛的……身邊的人是謝以安,我就沒什麼想法了。心裡不自禁抱怨著,空浪費這麼一場美景。
我轉頭看謝以安,他看著這景象,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大部分時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我不浪費心思去猜,反正他想說時就會說的。
直到很久之後回頭想想,那只是自己的逃避心理。
熒火撞在身上還是有些痛,數量那麼多一起往前面流動,身體難免被帶著一起往前。
謝以安把手伸過來,我下意識地牽住。
他好像總是這樣,很少主動,總是讓別人主動,因為他知道對方別無選擇。
這也是我很久之後才得出的結論,我承認自己挺傻的,但是我原本就是一個鄉下小孩,在待人處世方面沒有那麼多的心眼。
熒火形成的河流湧向前,爺爺也走在前面,謝以安拉著我始終和爺爺保持著一段距離。
那美麗的熒火實在是太美了,我恨自己沒帶相機,忽然想起自己手機有照相功能,連忙騰出一隻手拿起手機拍照。
那些熒火時不時地撞上我的手,讓我沒辦法拿穩手機,但還是拍到了幾張。
我轉頭看謝以安,他站在熒火中,一隻手拉著我,一隻手拿著扇子,熒火聚過來時,在離他身體幾公分外會自動繞開。
—連熒火都知道欺軟怕硬嗎,呿!
這時候熒火更亮了,我轉頭望向熒火河流的盡頭,在那裡出現了一個景象。
我目瞪口呆,感覺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呆呆地看著,看著那些熒火就像拼圖一樣,讓一大幅畫在我眼前像卷軸一樣慢慢展開。
它們就像一塊塊極小的拼圖,在我眼前拼湊出一個世界。
後面的熒火源源不斷地接上,畫卷就越來越大。
如果是我編劇,一定會讓它們拼成一幅藏寶圖……別怪我見錢眼開,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啊……
不過在那裡出現的,是一幅菜市場的情景……
我不知道那些熒火是怎麼辦到的,但是我能聽到說話聲,從蒸籠裡冒出的熱氣,帶著夏日涼爽的薰風拂過我的臉……就像我已經站在那裡,我也是那幅畫裡的一部分。
畫裡也是夜晚,攤位上都掛著燈籠,街道上是一長排的蜈蚣燈,只不過,糊燈籠的紙都是白色的。
我剛想說話,謝以安忽然用扇子按在我的嘴上,朝我搖了搖頭。我知道他讓我噤聲,所以我就乖乖的點點頭。
雖然這景象太讓人驚恐了,但是我鎮定地沒有叫出來。
我們就這樣站著街頭,看著人來人往。
我看不太清楚那些人的相貌,感覺他們雖然衣著整齊,但是五官卻很模糊,看過他們的臉之後,一轉眼就會忘記。
「啊,深月哥哥……」忽然有人拉住我的另一隻手,我轉頭一看,是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女孩。
她梳著兩條小辮子,笑嘻嘻地看著我,拉著我的手直搖晃。「深月哥哥、深月哥哥,來玩吧,我們去撈金魚!」
我呆呆地看著她,大概是察覺到我目光呆滯,她歪了歪頭說:「怎麼了,深月哥哥,我們走吧,大家都在一塊呢……」
我輕輕地把手抽回來,輕聲說:「對不起,我還不能去玩,我有事情要做……」
小女孩失望極了,她的不開心都寫在臉上,但是沒有再來抓我的手,她扁扁嘴,「好吧,深月哥哥……下次再來玩。」說完沒等我回答,轉身跑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喃喃地說:「我小時候很喜歡她……」
「啊,長大了一定很漂亮。」謝以安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很不屑的樣子。
我看了他一眼,「那當然,她以前是我們村裡最漂亮的小女孩。」
謝以安搖著扇子,微微瞇起眼睛。「可惜啊,還沒來得及長大就死了。」
我覺得有些刺耳,不明白這傢伙為什麼這會說話那麼討人厭。
那個小女孩當時在所有男孩心裡是最漂亮的,我也不例外,但是有一天,她和玩伴去河邊玩耍時,溺水死了。
「我想你大概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謝以安在我身邊說,「你爺爺可以靠這種氣味躲避黑鷲……不過這種方法用過一次對黑鷲就不管用了。」
我看了看他,其實我不想問那些,如果不是謝以安主動提起—大概是鴕鳥心理吧,我不想知道,不想看也不想聽,即使它確實存在。
「他到底是什麼?」我問。
謝以安移開視線,看向前方。「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可以稱為死神吧。」
「怪不得一身黑……」我嘀咕著。
謝以安笑起來,他瞇著眼睛時就像一隻狐狸。「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我轉過頭。「我還不想知道,暫時……」
謝以安沒說什麼,反正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手依然被他抓著。
我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並不簡單,如果接二連三遇到這些事都不足以讓我醒悟,那我的確是呆得可以。
我下意識地想找爺爺,終於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他。
我拉著謝以安走過去,當然,我是覺得危險才拉著這傢伙的。
爺爺正牽著一個女人的手,那個女人穿著得體,梳著一個髻,正在和爺爺說些什麼,爺爺輕輕點點頭。
我沒見過爺爺那麼溫柔的表情,我從小跟他待在一塊,他總是很嚴肅。這會他臉上僵硬的線條都彷彿舒展開來。
我注意到那個女人頭上插著一根碧綠簪子,通體剔透的翠玉,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但是我似乎在哪裡看過。
爺爺一直在和她說話,連看也不看我們。
我和謝以安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直到我想起東叔和阿莊兩個人還不知下落。
我連忙跟謝以安說。
他皺眉道:「大概是被山魈精怪沖到,太陽一出來就沒關係了。」
我楞了楞,搖頭,「不對,之前有太陽時他們就已經是那樣了,而且還說要抓我們去獻祭,什麼是獻祭?」
謝以安搖搖扇子,「初升的太陽不一樣,那光線雖然不比正午,但確實是太陽的力量最大的時刻—它驅逐一切黑暗,而夜晚活動的種族也會安靜下來,至於獻祭,就是要抓你去分食。」
我聽了冷汗直流,雖然隱約也猜到答案是這個,但聽謝以安直接說出來,還是讓我一陣慶幸。
而事實證明謝以安的話是對的。
當天空越來越亮,我們周圍的市集越來越淡,連人影都變得虛無起來。
爺爺拉著那個女人的手輕聲說:「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等那時候……」
他停在這裡沒有說下去,那個女人只是點點頭。
當太陽衝破雲層,將陽光灑在大地上時,無論是那些熒火,還是這幅無與倫比的畫都消失了。
我們站在山頂,周圍是石頭和樹木,爺爺還保持著那個握手的姿勢。
我一抖手,傷口隱隱作痛,謝以安喊了一聲我爺爺,三個人便回了家。
雖然才一天不到,但是我覺得好像過了好長的時間。
回到家時,媽媽和爸爸馬上迎了出來,看到爺爺沒事幾乎哭了出來。
媽媽一直說,老人家身體好,還能一個人上山,能長命百歲的。
可我知道,爺爺只能再活兩年,那時候黑鷲就會來帶走他。
我看了謝以安一眼,他馬上自我介紹,不知道他天生具備親和力,還是用了什麼法子,反正我媽媽對他比對我這個兒子還好。我爸爸這個人比較內斂,居然也和謝以安談笑風生的。
我後來才知道,那時候阿莊想追我,爸爸他們一下子沒拉住,等要找的時候早不見我們的蹤跡了。
不過在天亮之前,東叔和阿莊還有其他幾個失蹤的人都躺在村子口。據衛生所的醫生解釋,他們是疲勞過度,要靜養一段時間才行。至於追趕我什麼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我在老家大概住了一個星期。
從山上下來以後,我們三個人誰也沒有把山上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說山路難走,所以在山上背風的地方睡了一晚。
包括爸媽,還有村裡的人自然都信了,畢竟先不提我和謝以安,爺爺說出來的話是沒有人會質疑的。
明天就是離開的日子了,想了想,我還是決定來問問爺爺一些事。
謝以安以前說過,他說我們家是除妖世家,我從小被保護得很好,是因為爺爺怕那些東西來報仇。
我輕輕拉開爺爺的房門,一走進去就皺眉,因為謝以安居然也在房間裡。
爺爺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來找,不過謝以安倒是沒表現出半分驚訝。
爺爺嘆了口氣,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他這會還在床上,醫生說他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可能在山上著了涼,需要靜養。
我走過去,挨著謝以安坐在那雙人椅子上。
房裡變得很安靜,很明顯,他們之前在說些什麼,看到我來就不打算繼續了。
我心裡多少有些生氣。一個是我好朋友,我和謝以安畢竟經歷了那麼多事,關係已經不再只是同學或者是單純的主雇。而爺爺,他是我的長輩,雖然他做什麼都不必向我這個小輩解釋,但是被他們這樣對待就是很不舒坦。
我坐了一會,他們好像都不打算開口,於是我默默站起來,跟他們道了晚安以後,走了出來。
我心裡很鬱悶,甚至不打算掩飾。
坐在天井裡,我呆呆地看著夜空。今天晚上天氣很晴朗,星星滿天,也挺涼爽。
過了一會,我聽到腳步聲,然後謝以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你看起來在發呆。」
老子明明在憂鬱好不好,所以我就沒理他,繼續發呆……呃,憂鬱。
謝以安輕輕搖著扇子,隔了一會問我,「還在發呆?」
「憂鬱。」我字正腔圓的糾正他。
他輕輕笑了一下,「你知道你為什麼會看到雲來客棧嗎?」
我楞了楞,忽然想起來,其實……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看到雲來客棧之後。我驚訝地抬頭看他。
他站在我身邊,所以我是仰著頭看他的。謝以安總是給我一種親和又疏遠的感覺,我靠不近他,但是有危險時他總是拉我一把。
「為什麼?」我問。
謝以安輕聲說:「因為你的眼睛和別人的不一樣。」
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我的左眼,我的右眼視力很差,雖然不戴眼鏡也可以,但是單用右眼的話幾乎看不到什麼東西—就算眼前掉了一張百元鈔票。
我問謝以安,「你說……我的眼睛怎麼了?」
我記得在王志強他們村裡時,謝以安把我的左眼遮住就能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自己也試過,不過離開那個漁村後就沒什麼效果,之後和謝以安問起,他說算是人們說的陰陽眼。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我能看到雲來客棧,謝以安說客棧不接生人,那麼我算是個例外吧……
所以對於謝以安的答案,我心想不早說了。
哪知道他居然說:「因為那是我的眼睛……」
我張大嘴,估計都能塞進一顆蘋果。我明明看到他臉上有兩隻眼睛,如果我的這隻右眼是他的話,那麼他準備把它按在哪裡?腦門上嗎?
「難道……」我嚥了口口水,「難道……你就是神話中的……楊戩?」
第十三章
謝以安拿扇子敲了一下我的頭,「什麼亂七八糟的結論。」
我心裡委屈。不是說我的眼睛是你的嗎……
謝以安繼續說:「我的右眼以前被人搶走了,後來我看到在你的眼裡。」
「我的眼睛一直就不好,」我抗議道:「從小便這樣,難道你的眼睛小時候就被人搶走了,那你現在的眼睛是假的嗎?」
謝以安皺眉,「你爺爺在你出生時,將我的眼睛按在你眼睛上,所以通常只有我在你身邊,你才能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原來……我的眼睛比陰陽眼差多了,還要謝以安在身邊才行。
我想了想,問:「喂,謝以安,你說……有人搶了你的眼睛,不會是我爺爺吧?」
「你爺爺沒這本事。」謝以安輕哼一聲。
這個人就是自大,我在心裡想。
他隔了一會說:「那個人一定會來拿眼睛……我要抓住他。」
我好奇的問:「是誰啊?」
謝以安這時候的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幾乎不曾見過他生氣,他好像永遠那麼淡定,情緒鮮少寫在臉上。
但是現在,他滿臉的怒氣,我忽然想起那個黑鷲……我能感覺到眼前的謝以安身上散發出和黑鷲一樣危險的氣息,讓我不自覺地想要躲開。
謝以安肯定很恨那個人,要不然應該不會這樣的。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結果我坐的板凳平衡不了,人一屁股摔到地上。
我呻吟一聲,然後抬頭看謝以安,他已經恢復原來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弄出的聲音的關係。
他把手遞給我,讓我靠他幫忙起身。
不知道為什麼,我當下產生一股恐懼,不敢去拉他的手。
雖然這會他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是剛才那種危險的感覺太清晰深刻……我忽然發現謝以安是個非常可怕的存在。
大概因為我跟他接觸得多,所以我覺得他人還不錯—可是現在一想,整件事情中最奇怪的就是這個傢伙。
他為什麼是雲來客棧的老闆,如果雲來客棧是人類靈魂的轉運站,那麼……它的老闆又是誰呢?
看我沒有反應,謝以安挑了挑眉,俯下身靠近我問:「怎麼了?」
說不出話來,我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他的聲音很溫柔,「怎麼了?」他又問了一遍。
我現在對鬼魂也許沒有那麼怕了,但是對謝以安,我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不過,我這個人就像他說的那樣,一點也不知道掩飾。因為腦中一片空白,所以下意識地說:「別靠近我……」
其實男人這樣有些沒面子,但是對於我來說,命比面子值錢,於是我直覺往後退去。
但謝以安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怕我?」他的聲音很溫柔,我知道他在盡量隱藏起他的危險,希望能和原來一樣。
然而對我來說,那種深植心底的恐懼就像打入靈魂的印記。
謝以安向來是個知進退的人,但是這回好像有些失控,他固執地看著我,「深月,你在想什麼?」
我可以坦誠地對自己說,我怕他,我想離開。可是面對他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恐懼也許並非來自死亡,我不知道自己怕什麼,但是我真的是被嚇住了。
因為我不知道謝以安是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是不是只是一個盛放眼睛的容器。
他緊緊抓著我的肩膀,我覺得痛,所以試圖掙脫。
謝以安彷彿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用力過度,於是輕輕地放開了手。
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害怕的跑開了。
我不知道謝以安此刻是什麼表情,因為我根本沒有膽量去看。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背靠在門上,慢慢地滑坐下去。我的呼吸很急促,連著肺的氣管都疼起來。
我原本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強大了,至少什麼掉頭掉腳的命案現場已經嚇不到我,遇到一些低級的鬼也能保持冷靜。
但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怕謝以安,我之前還拉著他的手,一起站在熒火河流中。
也許我不是真的怕他,我只是覺得他—不過是把我當做他的眼睛宿主,甚至也許是誘餌。
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認識謝以安。
我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才爬到床上去。
這才覺得腰痠背疼,應該是剛在地上坐久了……
我正要閉眼休息,門卻被人推開了。
我記得門已經被我鎖上……
我一骨碌坐起來,謝以安站在門口。
他還是原來那副樣子,看起來斯文無害,面容英俊,站在那裡,就像是偶像劇的男主角。
對我來說,更像驚悚恐怖片……
謝以安把門輕輕關上,我直覺想翻身下床,下一秒他已經到了我的床前,伸手把我攔住。
我肯定打不過他……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有,所以我只好乖乖地待在床上。
謝以安在床沿坐下來。
「我把剛才的話說完。」謝以安的聲音有些低沉,心情似乎不比我好。
我點點頭,然後抱住被子,盯著他。
看了我這副樣子,謝以安皺起眉,明顯很不滿意,但是也沒說什麼,只是道:「很久之前,有個人接近我,騙走我的眼睛之後,我就找不到他了。
「但是有一天,我感覺到我眼睛的位置,所以我就找到了這裡,」謝以安嘆了口氣,「不過我並沒有找到那個人,只看到你爺爺。」
「……那個人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謝以安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拿我的眼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致我的眼睛落到了你爺爺的手裡,不過那個人對我的眼睛志在必得,所以我只要在你身邊,就能找到他。」
「你可以問我爺爺的……」我小聲提示他。
謝以安笑了笑,「你爺爺也是從別人的手裡得來的,你的命格很差,所以你爺爺把我的眼睛放到你眼睛裡,為你改命,要不然你活不過十二歲。」
「……你的眼睛?」這麼厲害?我驚訝地摸摸自己的右眼瞼。
謝以安柔聲說:「因為那是我的眼睛。」
話音剛落,忽然過來親吻一下我的眼睛。
我詫異得動彈不得,我感覺到他的氣息、他柔軟的唇、隔著唇的牙齒輕輕抵在我的眼皮上……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我告訴自己,眼睛是他的,那麼他親自己的眼睛也不算什麼……當然,大部分人類都沒辦法做到這一點。
他的唇滑過我的睫毛,我下意識地推開他。
他看著我,眼神很溫柔……不過,我想他是在看他自己的眼睛……呃,畢竟分離了很久嘛。
「要不我把眼睛還給你?」我試探問道。
比起不可預知的危險,我還是決定捨棄眼睛,否則不知道哪天就為此丟了性命,而且我也不想再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扯在一起了……
「你的眼睛是我的。」謝以安抓住我推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
我點點頭,雖然他口說無憑,不過我想八成是真的,畢竟……他沒有必要騙我吧。
「所以你也是我的。」謝以安露出熟悉的笑容。
—這是什麼道理啊!
我更驚訝的是他理所當然的語氣—這個男人其實傲慢又無恥……
「所以呢?」我無力地問。
謝以安忽然低下頭,俊美的臉在我面前放大,我的身體本能地往後仰,但是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到我腦後,固定住我的頭。
我當下什麼都沒想,腦中只有一句話盤旋著—不會吧?
當他的唇落到我的唇上時,我還是這樣想的。
這是真的嗎?我在作夢嗎?這個世界果然是不真實的。
我一直覺得謝以安是很有自制力的,我也不明白剛才說的那句「所以呢」哪裡像是暗示,但是他忽然就湊過來吻我了,我連要反應都來不及。
他的吻充滿掠奪和強迫的性質,他的舌頭伸進來時,我的確是想咬下去……但是,好歹借人家眼睛半輩子了……我只好等謝以安自己退出去,不過他似乎沒有這個意思。
舌尖相觸帶來他的氣息,並不是熟悉的儒雅氣息,我的腦子昏昏沉沉,難道我剛才逃開的事讓他生氣了。我以為男人生氣不是打架就是謾罵,不知道這也是報復的手段之一……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謝以安的吻慢慢地轉為溫柔,我不錯失時機地用力一推,他果然毫無防範地被我推開了。
他有些迷惑地看著我,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他眼裡流轉……希望是我看錯了。
「深月……」他輕輕地開口。
我在他還沒有吐出下面的內容前,送了他三個字。「滾、出、去。」然後躺下抱被閉眼睡覺。
過了一會,沒有聽到他開門出去的聲音,但是我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我握拳的手慢慢地鬆開來,剛才我想揍他的,但我還是忍下來,因為我終於明白,當務之急是什麼……

第二天。
我一下子衝進爺爺的房間,一眼就看到掛在牆上的相框。
裡面裝著我過世奶奶的照片,她微側著臉,頭上插著一根簪子。
因為是黑白照,所以我看不出簪子的顏色,但是我確定簪子的樣子跟那天在山上市集,和爺爺說話的女人頭上戴的是一樣的。
我楞了楞,接著就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爺爺正坐在床上看電視,我一下子跑到他的面前。
「還他、還他,把我的眼睛還給他!」我瞪著爺爺說,充分表達我的堅持與不滿。
「啊,深月真是會過河拆橋。」謝以安溫和的聲音從爺爺的床後傳出來,然後他慢慢地走向前。
謝以安,你真是陰魂不散……
沒有理他,我一把抓住爺爺的手,「爺爺,我昨天聽他說,眼睛是你放進去的,你能拿出來吧?」
爺爺一點也不驚慌,好像知道謝以安一直在他房間裡一樣,面對我迫切的臉,他完全淡定。「我拿不出來。」
「……」
爺爺,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謝以安輕聲笑起來,這個人似乎很喜歡看我喪氣的樣子。
他慢慢地走過來,湊近我說:「深月,我可以拿下來。」
我抬頭望他,想了一會說:「那是你的東西,你可以放在自己的眼睛裡,嗯……如果那個人想要的話,就算是在你眼睛裡,他還是會再接近你的。」
謝以安點點頭,「但是……我現在是人類,受不了以前眼睛的陰氣,你的血卻可以辦到,所以暫時還是不能幫你拿出來……」
「……」我瞪著他。
謝以安一笑,「而且,我一拿下來你就會死—早點死和晚點死,你選一個吧。」
「……」繼續瞪。
謝以安搖著扇子,聲音優美動聽。「而且,我會保護你,雖然你是誘餌,但沒有生命危險的。」
「……」聽起來沒什麼保障。我轉頭看爺爺。
爺爺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說:「對不起深月,向你隱瞞了很多事……這種事情很麻煩,爺爺不想你從小就為這些事情苦惱。」
如果爺爺早些告訴我,我的確連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都會糾結在早點死還是晚點死的問題之間。
爺爺繼續說:「我借命三年,就是為了你……那個人兩年內一定會來找你要白大人的眼睛,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兩年內一定會結束。」
「……」爺爺,我忽然感覺自己得走在你前面了,我恐怕沒辦法活兩年那麼長……
我知道爺爺借命三年是為了我,而且我也知道,知道自己死期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坐在爺爺身邊,半天沒說話,謝以安也沒說話,所以房間裡顯得格外安靜。
最後我問:「那麼爺爺,我現在該做什麼?」
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謝以安一眼,然後嚴肅地對我說:「好好上班,多多賺錢。」
爺爺……你老人家要說的只有這個嗎

結果我還是沒有膽量問謝以安昨天晚上的吻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改問他,「你是怎麼來的?」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我。
我抱著行李坐在他身邊。「其實你不用坐飛機的吧?」
謝以安還是沒有說話。
我繼續涎著臉說:「那你能不能帶我一下,現在的機票很貴。」
謝以安瞇起眼睛,和狐狸差不多的感覺,坐在涼榻上悠閒的搖著扇子。「回去的機票你請客吧。」
「為什麼?」我憤怒地想摔行李。各付各的就算了,為啥要我連他的機票一起出。
謝以安用扇子掩著下半張臉笑道:「因為我救了你爺爺的命啊,而且……」
他剛想說下半句,我就聽到敲門聲,家裡就我們和爺爺,所以我轉身去開門。
大門打開一看,外面站著一個陌生人。
他穿著黑色襯衫,下半身是黑色牛仔褲,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手裡拿著一本很厚的書。
他的外形和黑鷲有些相似,都英俊高大,但是明顯比他溫和得多,至少我確定對方是個人類。
「你找誰?」難道是找我爸媽的,還是找爺爺的?這樣一個人和這種鄉下地方真是格格不入。
那個人溫和的笑了笑,「我是來看你的,正確來說,是來看你現在的眼睛的……」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是來找謝以安的眼睛的,那麼……
下一秒,我落入一堵懷抱,抬頭只看到謝以安的側臉。
殺氣騰騰。
銳利的殺氣彷彿能割破我的皮膚,看來他真的很恨這個人啊。
我轉頭看那個陌生人,他站在原地笑著,我剛才怎麼沒有發現,他那雙隱藏在黑色髮絲下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
他笑起來—不管怎麼說,他和謝以安在笑這件事情上,給我差不多的感覺,一樣狡黠和溫和。
謝以安手一抬,那個男人的身體就像被雷射光切割一樣,頭和脖子立刻分離了。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怎麼毀屍滅跡?
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白替謝以安煩惱了。
因為男人並未真的被砍成兩半,剛才我看到的只是視覺殘影,現在他好好的站在一邊。
不過他身後的那棵桃樹已經被砍成兩半……
我那春天開花,然後結子的桃樹啊……
我恨恨地去看那個黑衣男人。如果他不閃開的話,我的桃樹就不會被劈了……
彷彿知道我的想法一樣,那個男人聳了聳肩,表示對那棵桃樹受他牽連的遺憾。
這時候遠處走過來幾個人,謝以安猶豫了一下沒再出手,我真害怕他一個不小心傷到我……我可沒有那麼快的動作。
那個男人的臉上還是斯文而溫和的笑容。「我還有一句話,不久我就會來接你。」
話他是對著我說的,於是我又感覺到一股與黑鷲一樣的氣息—照謝以安的說法,死神的氣息。
然後那個人就憑空消失了。
謝以安沒說什麼,也沒有對著空地感慨,而是拉著我關上大門。
我呆呆的看著他,謝以安若有所思地看著門閂。
我不知道門閂在他的注視下會不會長出一朵花來,但是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妙。
我一把拉住他,「剛才那是什麼東西?他……速度怎麼那麼快?他……」
「他很危險。」謝以安轉頭看著我,忽然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這樣看來,你不得不一直留在我身邊了。」
神啊,請 告訴我,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 ,我懺悔還不行嗎……
我揪著謝以安的衣角,無言地垂下頭。「謝大神,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雖然謝以安剛才面對那個人時,一臉銳利的殺氣,不過現在已經跟平時一樣可親了。這個人真的可以拿到「百變神人」這個稱號。
「你到底是誰?」我一字一句地問。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既然我已經捲進這件事情中,自然要知道事情的細節,方便……保命。
謝以安用扇子掩著嘴,聲音依然毫無阻礙地傳入我的耳朵。「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就不問你了。」
「我是十大陰帥之一,白無常呀。」謝以安輕柔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進入我的腦子。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手指下意識地鬆開謝以安的袖子,身體向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謝以安便像一道殘影一樣忽然出現在我身後,輕輕地托著我的腰,柔聲問:「有什麼感想?」
我訥訥地問:「我可以裝作不知道嗎?」
謝以安笑起來,「可以。」
我又問:「是不是我死了以後……也會看到你?」
謝以安的笑聲更邪惡了。「上天下地,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既然如此,回去的飛機票就省了吧……」

謝以安坐在我旁邊,我側過頭,看著機艙外軟綿綿的雲層,有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我去買機票時,商務艙的位子已經賣完了,所以我只好買兩張經濟艙的機票。
對此,謝大神很不滿,但是我覺得,這和商務艙的差別,除了地方有些小,就沒什麼區別了。
比如在他的用餐桌上堆滿了飲料和點心,都是空姐熱情奉獻的。
雖然我知道謝以安長得不錯,在學校裡一直很受歡迎,但沒想到在外面也是如此。
唔,如果告訴她們,這個人是白無常的話,不知道她們會不會還這麼熱情?
我側頭看謝以安,這傢伙的外表太具欺騙性了,溫文爾雅、斯文得體,一看就覺得家教良好。
相比之下,我就明顯是鄉下長大的小孩。
我嘆息了一會,轉頭想看風景。
但是機窗外出現了一張臉,對我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我記得這張臉,是那天敲門的那個男人。
我不受控制地驚叫出聲,因為這裡是高空啊,怎麼會有人的臉貼在那裡……我一把拉住謝以安的手。
這時候同班飛機的乘客睡的睡,聽音樂的聽音樂,經我這麼一叫,所有人都朝我看來。
我也不管別人的目光,連忙顫抖地指著窗外。
奇怪的是,窗戶上什麼也沒有,外面還是燦爛的陽光和潔白的雲層。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拉著謝以安的袖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謝以安看了窗戶一眼,然後起身給乘客道歉,說我大概是作了惡夢。
等他坐下來,我扯扯他的衣服。「我看到……」
謝以安沒等我說完,伸出食指放在我唇上,讓我別說話。
這時候我看到一個空姐走過我們身邊,並朝謝以安笑了笑。
等她走過去以後,謝以安把我摟進懷裡—我下意識地遠離窗子,所以就挨近他的身體了。
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說:「別擔心,有我在。」
雖然他在也讓我不省心……但是這句話似乎起了點作用。
因為我發現心臟跳得正常一點了,我很不顧面子地蹭在他懷裡。
我看見他慢慢伸出手,繞到我背後,然後我就感覺到背上有什麼東西被他扯下來,那種感覺就像揭狗皮膏藥一樣。
我側過頭,看到謝以安的手裡拿著一張薄薄的白紙。
我楞了楞,這張紙被剪成人的形狀,有手有腳,還有頭……呃,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
它大概和謝以安的手差不多大。
謝以安輕哼一聲,那張紙忽然直立在他掌心上,然後從腳開始慢慢消失,最後在我面前不見了。
「那是……什麼東西?」我趴在謝以安的肩膀上小聲問。
他似乎心情不錯,低頭說:「小把戲而已……不過你已經被他盯上了,所以不要離開我噢。」
「……嗯。」我洩氣地點點頭。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我是除妖世家的小孩,血液又夠特別—謝以安不是說我的血受得住他眼睛的陰氣嘛—也許我有這方面的潛力也說不定。
我期期艾艾的開口。「那個……能不能教我兩手?」
謝以安問:「你想學什麼?」
「防身就行了,什麼咒語啊法器的,各給我來幾樣,我不怕多……」我興致勃勃地說。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還是多學一些好防身。
謝以安看了看我,然後字句清晰地表達出他的意思。「朽木不可雕也,你還是乖乖地待著吧。」
「……」我的玻璃心登時碎了一地。
下了飛機後回到雲來客棧。
客棧裡還是那麼冷氣襲人,陰暗無比……
站在門口給我們開門的是小桃,她看到我似乎很開心,過來拉我的手。
我拿了土產分給小桃和玄珠。
小桃拿到以後很開心,向我道謝很多遍,然後對著謝以安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就去拆包裝了。
玄珠嫌惡地看了土產一眼,又看了謝以安一眼,勉為其難地跟我道了謝,也走開了。
我站在大廳輕輕地感嘆一句,「我的大好人生就要浪費在這裡了啊……」
謝以安聽了回頭朝我一笑,「怎麼這麼說呢,你以後可是要嫁進來的呀。」
自動無視之。
我跟著謝以安穿過長長的客房走廊,走過漂亮的庭院,最後在屋門前的搖椅上發現一個人。
「啊,我肚子餓了。」那個人看著謝以安說。
謝以安一笑,「我老婆手藝很好。」
我呆呆地看著搖椅上的人,一件長及小腿的俐落黑色風衣,黑色髮絲在夏日的陽光下依然沒有半絲反光,那雙黑色眼睛充滿冷酷和死寂,望向我時裡面閃出一絲玩味。
黑鷲……死神啊……
我呆呆地看到他站起來,對謝以安說:「那麼今天開始,打擾了。」
謝以安樂呵呵一笑,「自家兄弟,客氣什麼。」
爺爺,其實……我覺得早死早超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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