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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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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281

《寂寞的正確消除法》

  • 出版日期:2016/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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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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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攻強受.深情纏綿】

楊瀚堅決否認自己是個跟蹤狂,
他只是第一眼看到冷漠又性感的戚夜寒就被煞到,
所以才偷偷用警察資源了解戚夜寒的大小事,
所以才跑到戚夜寒常去的餐館製造「巧遇」進行色誘,
如今總算等到機會把人帶回家共度春宵!
可問題是,一起滾了一夜又一夜,
戚夜寒好像還是只把他當床伴,
還有人虎視眈眈,阻止他們真的在一起,
想要完全攻略這座冰山,究竟該怎麼辦?

 
 
「上次在你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垂涎我的肉體了……」楊瀚不要臉地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戚夜寒的手在結實的胸肌上停留片刻後,緩緩往下,來到腰上……
「你再往下,我可就要收費了。」楊瀚笑著說。
戚夜寒挑眉,有點高傲地笑了一聲,「收多少?」手已經挑釁一般伸進了楊瀚的褲子。
楊瀚眉一皺,「你在引誘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情慾,有種危險的感覺。
「難道不是你打從第一次見面就在引誘我?」戚夜寒似笑非笑反問。
「那,你現在被我引誘了?」楊瀚問,雙手摟著戚夜寒的腰。
戚夜寒直接用行動回答了他——
風夜昕
話不多、興趣不廣。超級沒有平衡感,穿帆布鞋站在公車上都會東倒西歪。
有轉筆的習慣且難以控制。對某些東西記憶奇差,有時候左手比右手更靈活。
典型的摩羯座,眾所周知的聲音控。似乎曾被鑒定為間歇性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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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房間瞬間照亮之後,沒幾秒又暗了下去,男人銜著煙,一手撐在玻璃上,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這場陡然而至的雷雨,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迷濛中……
楊瀚只穿了條運動長褲,赤著腳,露出精壯的上身,身上還帶著一點汗水,幾分鐘前,他剛從一場惡夢中驚醒……他有很多年沒有作過這個夢了,但那些畫面真實得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雨漸漸大了起來,時不時有閃電劃下,老式的窗戶隔音不是很好,雷聲陣陣,短時間是沒辦法入睡了。
平心而論這是個極美的景色。楊瀚拿掉煙緩緩吐了口輕霧,看著窗外雨中城市的燈火,這個城市對他來說仍舊是陌生的,事實上這些年他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這樣,無論待多久都沒熟悉的感覺。
他不是個擅長交朋友的人,雖然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很熱情開朗、很好說話的人,除了在訓練和出任務的時候。
任務,他上一次出任務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兩年?還是三年?
時間過得太快,快到讓他幾乎意識不到,但是有些事仍不會隨著時間被遺忘……手上的煙快燃到盡頭,隨著一截煙灰悄無聲息的落下,他陡然回神,轉過身在黑暗中摸到了手機,撥了那個男人的電話。
一分鐘之後,電話被接了起來,楊瀚轉身看著窗外,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也在看這場雨……」
晚上十點,正是夜店最熱鬧的時候,酒吧裏人聲嘈雜,在一陣震耳欲聾的快節奏搖滾樂過後,總算稍稍安靜了下來,換成了抒情的曲子。
經過一晚的摧殘,鍾習覺得自己的耳朵要聾了,他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對方看著舞池,身體正隨著音樂的節奏微微擺動著,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察覺到他的視線,楊瀚回頭看鍾習,晃了一下手裏的酒,笑著問:「不來一杯嗎?」
「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楊瀚笑著說:「現在喝酒對我們來說也是工作中的必需,哪有來夜店不喝酒的,而且你這麼嚴肅一點也不像是出來玩的,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的。」他晃了晃手裏的酒,「這是啤酒,喝不醉的。」
鍾習無奈,他杯裏已經倒了酒,只是一口都沒碰。他們在執行任務,雖然沒有人看到,但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喝酒,這是當警察最基本應遵行的規定,可偏偏眼前的男人就是個不守規定的。
「少喝點,我們……」
「放心。」楊瀚微微一笑,「我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不會耽誤正事的。」
既然他這麼說了,鍾習也就沒再說什麼。雖然這個男人平時看上去各種不可靠,但關鍵時候也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差錯,比張戚強了不少。
楊瀚一年前調到偵二隊,接替了鍾習的男友張戚成為二隊隊長,一年時間破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能力是有目共睹,只是他的辦案風格……鍾習忍不住想歎氣。
今天他們得到線報,有個藏匿很久的犯罪嫌疑人可能在這間夜店出現,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和楊瀚潛進店裏假裝客人守株待兔,其他人分成幾組在夜店前後門守著。
楊瀚一副很放鬆,彷彿真的是來酒吧玩的,偶爾還和過來搭訕的女人聊幾句,只在對方提出邀約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一眼一旁的他,對方便一副明瞭的表情,隨後知難而退。
他因此在心裏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鍾習也開始稍稍放鬆了一點兒,但視線一直在整個夜店裏來回掃視著。
突然,他眉一皺,低聲說了句「來了」,他看著那個從人群中鑽出來的男人,再三確認之後肯定對方就是他們要找的嫌疑人。
楊瀚沒說話,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對鍾習做了個「不要說話」的動作,然後拿著酒杯站起來,悠閒地朝那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鍾習愣了一下,「隊……」
話還沒說完,楊瀚已經站定在男人身邊,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並沒有因為他的靠近而逃跑,只是臉上有點兒疑惑的表情。
鍾習緊張地看著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然而楊瀚不知道說了什麼,嫌疑人的表情漸漸放鬆下來,兩人又說了幾句,楊瀚居然就帶著嫌疑人到吧臺給他叫了杯酒,兩人碰了個杯,一副把酒言歡的樣子。
鍾習完全不知道應該生氣還是笑了,看樣子他們隊長跟嫌疑人聊得還挺開心,這畫面倒是似曾相識,跟家裏那傢伙的辦案方式真是如出一轍。
在楊瀚和嫌疑人聊天的時候,鍾習通知了把守在各處的同事,幾批人同時開始行動,包圍嫌疑人。
等嫌疑人發現情況不對準備逃跑,楊瀚一個過肩摔就把人撂倒了。
「是不是下手重了點兒?」鍾習問。
楊瀚笑了一聲,「好久沒練了,找機會復習一下。」
收隊的時候,在車上,鍾習一邊開車一邊問身旁的楊瀚。
「剛才你和嫌疑人說什麼了?怎麼那麼肯定他不會跑?甚至還能跟他聊得那麼開心……」
那個嫌疑人一向警覺而又狡猾,像隻兔子一樣,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跑,所以警方一直抓不到他。
「因為我看出他喜歡男人,」楊瀚笑著瞥他一眼,「而我就是他喜歡的類型。」
這回,鍾習直接翻了個大白眼。
醫院的VIP病房裏,沒有讓人緊張不適的消毒水氣味,而是彌漫著讓人舒適放鬆的清雅花香,房間裏很安靜,只有儀器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著,彷彿時刻在提醒人床上病人的生命還在延續。
戚夜寒坐在床邊,身上的襯衫有些皺褶,領帶已經解開,鬆鬆垮垮地掛著,他在外面鮮有這樣不修邊幅的時候,此刻的他看來有些疲憊,卻也很放鬆。
他靜靜地看著床上的老人,老人閉著眼一動不動,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終於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生命也隨著病魔的囂張而一點一點的消逝,沒人能知道他還能活多少時間……事實上,他已經比醫生預期的要堅持了更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緩緩睜開了眼,戚夜寒陡然回神,急忙起身問:「要幫你叫醫生嗎?」
戚天義微微搖頭,「沒覺得哪裏難受,睡了一覺,感覺還好。」
戚夜寒這才慢慢坐回去。
「你來多久了?」
「不到一個小時。」戚夜寒回答,又看了一眼擺在床頭的花,白色的山茶還沾著水珠,嬌豔欲滴,問:「小媽他們來過了?」
戚天義笑著搖了搖頭,「阿七來過了。」說著他也抬頭去看插在玻璃花瓶裏的山茶,「沒想到他知道我喜歡這花……應該是他媽媽告訴他的吧。」
戚夜寒垂下眼,「哦……」
「那時候我閉著眼睛在休息,他以為我睡著了,坐在床邊跟我囉唆了好一會兒,都是些抱怨的話。」戚天義笑了笑,眼裏有了一些神采,「可我很愛聽,很久沒人跟我說這些了,一個兒子抱怨老子的話……聽著很過癮。」
戚夜寒無聲一笑。張戚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在這之前一直跟著母親生活,從來沒想過要回戚家。但一年多前父親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希望在最後以父親的身分跟他相處一段時間。
張戚雖然不願意,但還是為了他媽媽回到了戚家,回到了自己親生父親身邊。
有時候戚夜寒會覺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實在太善良,至少,比他要善良的多。
「阿七他……」戚天義突然說,「我死了之後,如果他還想回去當警察,就讓他去吧。」
戚夜寒微微皺眉。
「我想過了,當初讓他回來表面上是認祖歸宗,實際上只是想讓他在我身邊陪著,終究是出自我的私心,總不能明知道他不喜歡還把他綁在戚家。」戚天義輕輕歎了口氣,「可能人要死了,很多事情就會換一種不同的角度去想。」
戚夜寒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
「還有,你也是。」
戚夜寒一愣。
戚天義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剛說完,有護理師進來給戚天義掛上了點滴,那是現在維持他生命的方法之一。護理師技術很好,在他有些青紫的手背上快速找到血管,然後輕輕將針頭扎了進去,戚天義似乎已經習慣到有點麻木,沒有任何反應。
戚夜寒一直看著,房間裏隨即多了一種藥劑的味道,不是很好聞,讓他鼻子有點發酸。
護理師出去之後,戚夜寒低著頭,戚天義則看著他,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天義突然歎了口氣,說:「如果我沒記錯,你從十歲開始就不哭了。」
戚夜寒一愣,眨了一下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他甚至比戚天義還吃驚,有些不知所措地抹掉了眼角的淚水。「我……」
戚天義吸了口氣,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在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夜寒,你像我,也像你媽媽,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某種方面來說和我很像……雖然這讓我們的感情生活不那麼順利,但是,我是真的愛著她的。」
可兩個人相愛並不一定能相守,相愛有時也不是一生而是一瞬的事。當然,不愛也是。
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去費心解釋的事恐怕就是感情了。
「我知道這麼說對她、對你都很不公平……」戚天義停了一會兒,這般對話對他的體力已是種負荷,他的聲音弱了下來,「但我真的希望今後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這麼多年來,這可能是戚天義說過最像父親會說的話。
戚夜寒沒有接話,戚天義也沒再說什麼,也許是沒有力氣了,他緩緩閉上了眼。
房間裏瞬間又安靜下來,和不久之前一樣,除了儀器的聲音再沒有其他聲響,良久之後,戚夜寒終於低低「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戚天義聽見了沒有,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
隔天,戚夜寒照常去了公司,只是空閒下來的時候,他總會想起父親昨晚說的話。
在戚夜寒能獨當一面後,戚天義就已經把公司的大部分事務交給了他打理,在生病住院之後,更可以說整個公司由戚夜寒接手了。
雖然戚天義還有其他兒女,他們也算不上是草包,但跟戚夜寒比起來的確是上不了臺面,比起在公司做事,他們更熱衷於旅行購物,彷彿那才是身為富家子弟的他們應該做的事。
而戚夜寒早已經習慣生活被工作占滿,戚天義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但是,他也不知道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簽完了最後一份報告,戚夜寒叫祕書進來拿走,順便要了杯咖啡,一邊看電腦一邊喝,剛喝了沒幾口,手機響了。
他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接了電話,才發現是小媽打來的,也就是戚天義的第三個太太。
「夜寒,你這幾天要不要回家,大家一起吃個飯?」女人的聲音溫柔動聽,並且帶著一點兒嫵媚。
「再說吧。」戚夜寒兩眼看著電腦有些漫不經心的回應,放下咖啡後點了兩下滑鼠。
「你都好久沒回來了……」
拿滑鼠的手頓了一下,戚夜寒微微皺眉,「妳也很久沒去看爸爸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後再開口的聲音變得有些埋怨,「那是他不想見我。我帶你弟弟去十次他才肯見兩次,能怪我嗎?」
歎了口氣,戚夜寒突然覺得頭有點兒疼,「不說了,我還有事。」說完,他不等對方反應直接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他盯著電腦好一會兒,突然感覺到視線,一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人,他微微一挑眉,「有事?」
張戚不知道什麼時候斜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戚夜寒。雖然是皮笑肉不笑的感覺,但臉上有兩個酒窩在,看起來卻也不讓人討厭。
「新拿到幾份合約需要你簽字,」張戚反手關上門,走到桌前把手裏的幾份文件放到戚夜寒面前,「你看一下,有什麼問題再告訴我。」
戚夜寒看了一眼,點點頭,「好。」
張戚看了一眼戚夜寒桌上的咖啡,問:「你中飯就吃這個?」
戚夜寒輕笑一聲,半開玩笑地說:「再加一根煙。」
「不是我說你,」張戚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戚夜寒只是笑,岔開話題,「你怎麼樣,公司的工作適應了嗎?」
張戚聳肩,「還好,不過,」他笑了一聲,有點諷刺地說:「有時候會讓我想起當臥底的那段時間。」
「商場就是如此,隨時需要演戲。」戚夜寒很平淡地說,「一切都以利益出發,你已經能習慣是再好不過。」
張戚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昨天你去看過爸爸了?」戚夜寒又問。
張戚嗯了一聲。
「他很喜歡你送的花。」
「過去的時候路過花店,看到有就買了。」張戚停了一下,又說:「那是我媽最喜歡的花。」
戚夜寒微微一笑,沉默了幾秒之後,他問張戚,「你還想回去當警察嗎?」
張戚稍稍一愣,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想了想才回答,「也許吧。」
一開始回戚家就非他所願,並不是因為會和鍾習分開,和鍾習分開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主要是因為這樣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權力和金錢的確是吸引人的,但他已經擁有過,在臥底的那些年,然而那時的他並沒有覺得有多快樂,權和錢像是毒藥,差點兒把「阿七」毒死。
只有到偵二隊的時候、和鍾習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活著。
張戚答得含糊,戚夜寒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也不覺得出乎意料。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戚夜寒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八點了,還是祕書看不過去的提醒他,他才下班。
他還沒吃晚飯,中飯也沒怎麼吃,三明治和咖啡是祕書作主買來的,他喝掉了咖啡,三明治只咬了一口就忘了。
搭車回去的路上,戚夜寒側過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天色陰暗,似乎又要下雨了……
意識到這一點,車裏好像也變得窒悶起來,戚夜寒打開車窗,一股涼風灌了進來,瞬間心頭舒暢了不少。
「陳伯,」他叫了司機一聲,「我想走一走,讓我在前面下車,你自己早點回去吧。」
陳伯本來是戚天義的司機,為戚天義開車一開就是幾十年,戚天義身體不好之後就不大出門,所以讓他來給戚夜寒開車,算算也有好幾年了,他一直很關心戚夜寒,不管戚夜寒加班到多晚基本上都會等著他送他回去。
陳伯放慢了車速,「大少爺,時間也不早了,還是我送您回去吧,我看您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還好……」
「您就早點兒回去休息,最近又是忙公司的事又要去醫院,當心身體,您要是再倒下……」
「我知道。」戚夜寒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只是有點兒餓了,去吃點東西,很快就回家了,明天早上我自己去公司,不需要用車,你休息一天吧。」
陳伯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然後在路邊緩緩停下車將戚夜寒放下,臨走前還囑咐他要好好吃東西。
下車之後,戚夜寒將外套脫下來掛在手臂上,穿過兩條馬路去了他經常去的餐館。
他第一次約張戚出來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那家餐館,餐點還算合胃口,久了就變成了常客,跟老闆也熟識起來。
戚夜寒進了餐館,服務生已經認識他,「晚上好,戚先生。」
他點點頭,原本想說來一杯咖啡,但想到陳伯的囑咐,便改成—
「來份簡餐,飲料換成蔬菜湯。」
「好的,請稍等。」
服務生離開之後,戚夜寒習慣性的往自己平時坐的位子走過去。這時候店裏客人不多,他原本以為那裏不會有人,但走過去卻發現已經有人坐了,而且看背影還有點熟悉……
剛想到這裏,坐在那裏的人突然回過頭,視線和戚夜寒撞個正著。
楊瀚揚起嘴角,笑得很熱情,也很好看。
「好巧,過來坐。」
戚夜寒躊躇了下還是過去了,坐下一看,男人面前放了一大份冰淇淋,整整三大球,上面擺了各種水果、堅果和巧克力米,看上去異常美味。
「要來一點嗎?」楊瀚含著匙子問,「今天限量供應的加大分量。」
「不必了。」戚夜寒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楊瀚舔了舔嘴角,彷彿沉浸在甜食的美味中,「我們又在這裏見面了。」
戚夜寒聽了很想問他一句:你是專門在這裏堵我嗎?
又覺得這樣問很自作多情,他終究是沒說出口,但除了這個理由,他真的不知道一個大男人晚上獨自在店裏吃超大份的冰淇淋是什麼想法。
突然有人在身後叫了他一聲。
「夜寒……」
楊瀚抬頭,對誰會這麼親熱的叫戚夜寒的名字感到好奇,而這一看,他感覺出乎意料,開口喊戚夜寒的是位成熟又嫵媚的女性。
她站到戚夜寒身邊,親熱而又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久不見。」
戚夜寒微微一笑,「妳旅行回來了?」
「剛下飛機,想來店裏看一眼再回去休息,正好遇到你了。」她臉上洋溢著歡喜,說著目光移到對面的楊瀚身上,「這位是……」
「妳好,」楊瀚微笑著打招呼,「我是夜寒的朋友楊瀚。」他說著看了戚夜寒一眼,對方倒沒有否定他的說法。
「我都不知道夜寒有這麼帥的朋友。」女人笑了笑,目光似乎有點探究,畢竟打從她認識戚夜寒以來,經常看他都是一個人。
女人是餐館的老闆,年紀比戚夜寒大一點,溫柔美麗,曾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對戚夜寒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當她第一眼看到穿著白襯衫、坐在落地窗前的戚夜寒時,瞬間有一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少女時代。
那時的戚夜寒給人的感覺冷漠而又性感,她不敢輕易的上前搭訕,於是將萌發的感情藏在心中,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分和戚夜寒交往著。
戚夜寒是餐館的常客,見了面就聊聊天,雖然戚夜寒並不是個健談的人,聆聽的樣子卻很迷人,彷彿十分重視她。
然而等她打算向戚夜寒表達心中愛慕之情的時候,卻又捨不得和戚夜寒長久以來的友情。
男人和女人之間,愛情或者友情也許始終是個難題。
最後,她選擇了放棄,因為她不想失去戚夜寒,她已經得到了戚夜寒的友情,不奢望再得到他的愛情。
戚夜寒不知道怎麼回答,索性不說話。
同他們聊了幾句之後,她對戚夜寒說:「我去廚房看一下,然後回去休息了,我們改天再聊。」
戚夜寒點頭。
她走後,楊瀚朝戚夜寒擠擠眼,揶揄道:「紅顏知己?」
戚夜寒沒說話,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冰淇淋,「你再不吃就化了。」
「真的不來一口?」楊瀚拿匙子挖了一匙在他面前晃了晃。
戚夜寒別過頭,喝了口水。
沒過多久服務生送來了戚夜寒點的食物,這家餐館基本上是提供西餐,現在端上桌的是顏色漂亮的海鮮義大利麵和濃郁的蔬菜湯,還有餐後甜點提拉米蘇,做為一人份的晚餐稱得上豐盛了。
戚夜寒拿起叉子吃了起來,動作不疾不徐中透著一絲優雅。
楊瀚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的動作,「這裡的餐點味道是不錯,不過吃起來不過癮,改天帶你去我常去的地方。」
戚夜寒看他一眼,「既然不喜歡這裏,幹麼還要來?」
如果我說是因為你呢……楊瀚沒把話說出口,只是笑著看他。
戚夜寒又吃了幾口,就把叉子放下了。
「就吃這麼點兒?」楊瀚嘀咕,「你這食量也太小了吧?」他兩眼卻一直盯著那塊提拉米蘇。
戚夜寒看了他一眼,將它放到楊瀚面前,後者也沒客氣,直接用手裏的匙子吃了起來。
看他吃得心滿意足的樣子,雖然個人喜好不同,但戚夜寒實在搞不懂一個男人怎麼會這麼喜歡甜食。
楊瀚三兩下解決那塊精緻的點心,戚夜寒勉強將麵吃完,招呼服務生過來結帳,但服務生告訴他已經記在老闆帳上了,包括楊瀚的那份冰淇淋。
於是戚夜寒起身要走,楊瀚也跟著他一起往外走。
「這次我是沾你的光了,下次我請客。」
戚夜寒沒說話,但剛走出餐館沒一會兒就下雨了,稀稀疏疏的雨點落在地上,很快就變得細密起來,戚夜寒站在騎樓稍稍呆了一下,下意識皺了皺眉……
「有沒有覺得我們見面的時候,經常會下雨?」楊瀚站到他身邊,語氣裏是毫不掩藏的笑意。
暗自歎了口氣,戚夜寒側過頭看著他,「你到底想幹麼?」
楊瀚微微一挑眉,「怎麼?終於想跟我說話了?」
「我們有什麼好說的?」
「這話說得也太冷淡,我們好歹也算患難與共過吧?」
眼看著雨越來越大,戚夜寒懶得跟他糾纏,轉身想去攔計程車回家,楊瀚察覺到他的意圖,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戚夜寒愣了一下,「你……」
「別緊張。」楊瀚從身後湊近他耳邊低聲說,「大馬路上我又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雖然他的確想做點出格的事。
戚夜寒冷笑一聲,瞥了他一眼,「真的?」
楊瀚笑而不語,抬頭看了看四周,「下雨了應該不好攔車……不過今天我有開車,」他低頭朝戚夜寒別有涵義地一笑,「送你回家。」
第二章
戚夜寒和楊瀚的關係很特別,他們算不上是朋友,平時也沒有什麼交集,硬要扯上關係的話,也就是戚夜寒是張戚同父異母的哥哥,而楊瀚接替了張戚成為新任偵二隊隊長,目前和張戚的戀人鍾習共事。
然而就是這樣看上去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兩個人,像楊瀚說的那樣曾經「患難與共」過一回,並且還異常浪漫的在海水中吻得昏天黑地……
只不過那就像是一場真實的夢境一般,回到現實,戚夜寒和楊瀚仍舊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生活、工作沒有任何交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偏偏因為楊瀚這個有心人,沒關係也變得有關係了。
楊瀚去過戚夜寒家,所以輕車熟路,戚夜寒坐在副駕駛座上,體驗著男人神一般的開車技術。
楊瀚飛快轉動方向盤轉了個彎,輪胎在地上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戚夜寒皺了皺眉,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你平時都是這樣開車的?」警察就可以這樣在街上橫衝直撞?
「平時都是小鍾開車。」楊瀚說的得意,「我的技術太好,一般情況下是用不到的。」
戚夜寒翻了個白眼,頭稍稍往後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車裏很安靜,還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氛圍,戚夜寒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視線也變得模糊,最後,緩緩閉上了眼……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楊瀚側過頭飛快看了戚夜寒一眼,揚起了嘴角。
沒多久,兩人就抵達戚夜寒的住所。
戚夜寒住在自家建設公司蓋的一棟大樓裏,離市中心有點遠,因此很清靜,是電梯大樓,設計走的是復古路線,從建築外觀到內部裝潢都是溫暖柔和的色系。
戚夜寒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在大樓前的停車位停了快十分鐘,雨還稀疏地下著,楊瀚開著車窗,一隻手伸在外面,夾在指間的煙冒著火光,在夜風中緩緩燃燒著。
「為什麼不叫我?」戚夜寒皺了皺眉,說話有點兒鼻音,剛才那一覺睡得太沉了。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楊瀚看著他低聲說。
車外迷濛的燈光下,男人的眼睛顯得特別明亮。戚夜寒眨了一下眼,毫無感情地說了聲謝謝,好像楊瀚只是個計程車司機。
看著戚夜寒動手解安全帶,楊瀚試探著問:「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難道不能請我去你家坐坐?」
戚夜寒沒說話,明顯是不想理他。
偏偏楊瀚還不死心,「喝口水總行吧?」
戚夜寒已經打開車門下車了。
就在他接著要說「借下廁所」的時候,戚夜寒關上車門,終於頭也不回地來了句—
「隨你。」
楊瀚輕笑一聲,推開門下了車,這時才發現手裏的煙被變大的雨澆滅了,他有些可惜,才抽了幾口而已,不過……看了一眼戚夜寒的背影,他覺得還是很值得的。
戚夜寒住在二十樓,五十坪的使用面積讓人一進門就感覺到了空曠。
第一次到戚夜寒家時,楊瀚曾經問過他「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寂寞嗎」?
戚夜寒沒回答,無所謂寂寞不寂寞,他已經習慣。
兩人先後在玄關換了鞋,戚夜寒沒當楊瀚是客人也懶得招呼他,只說了句「水在冰箱裏」就逕自回臥室換衣服,連句「隨意」也沒有。
楊瀚倒是不介意,饒有興致地四處參觀了一下。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來了,布置的感覺好像變了點兒,他從客廳晃到書房,簡單俐落的風格倒是很符合男人的氣質。
來到陽臺,收拾得很乾淨,靠牆的地方有座架子,上面放了一盆拳頭大小的仙人掌,而且還開花了,數十朵小小的大紅色小花湊在一起,生氣勃勃。
楊瀚笑了笑,站在陽臺上往外看,雨讓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朦朧水氣中,平日裏燦爛到刺眼的燈火此時也變得柔和起來。
戚夜寒洗完澡出來時,楊瀚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雜誌,他的襯衫上隱約能看到水漬,赤著腳踩在地上。
楊瀚抬起頭,看到戚夜寒穿著格子睡衣,半濕的頭髮垂在額前,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和剛才感覺完全不同。
他揚起嘴角,「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這樣很性感?」
戚夜寒不理他類似夜店搭訕的話,直接問:「你要待到什麼時候?」
「雨還在下呢……」
「如果我記的沒錯,你開的不是敞篷車吧?」
楊瀚抬起眉毛,「但你還是帶我回來了啊。」
戚夜寒微微皺眉,輕笑了一聲,「是啊,就當帶了隻流浪狗回來。」
楊瀚笑得很開心,並不介意當流浪狗。
「陽臺上那盆仙人掌是鐘點工替你養的吧?」他忽然說,「你實在不像會蒔弄花花草草的人。」
戚夜寒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要回房間。
「浴室借我用一下吧?」楊瀚放下雜誌站起來。
戚夜寒沒回頭,說了聲「請便」,然而楊瀚卻一路跟著他,站在臥室門口一手撐在門上,說:「麻煩給我件替換的衣服吧?」
「你要求還真不少。」戚夜寒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
「一條褲子就夠了,當然你想讓我光著屁股也可以……唔!」話還沒說完,一條睡褲就扔到了他臉上。
拿著褲子,楊瀚深深看了一眼戚夜寒,能肯定這條褲子是對方平時穿的,就笑著轉身離開了。
楊瀚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戚夜寒斜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還開著的電視正在播著廣告。
他放輕腳步緩緩走了過去,站在沙發前看著雙眼緊閉的男人。在他看來,現在的戚夜寒彷彿卸下偽裝,沒有剛才的冷漠、凌厲,看起來柔和且安靜,躺在那裏簡直像一幅畫一樣,而上回的他像隻貓。
楊瀚承認他對戚夜寒很感興趣,從第一次見到戚夜寒的時候就開始。
那是他第一次去那間餐館,很快的他就注意到了坐在窗邊的戚夜寒,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個人,就是張戚,相貌相似的兩人讓他直覺猜測他們應該是兄弟,或者其他的親戚關係。
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算好,張戚沒過多久就走了,剩下戚夜寒一個人坐在那裏,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他卻從戚夜寒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同病相憐」四個字,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過去向戚夜寒搭訕。雖然最後並沒有成功。
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而第二次見面他又死皮賴臉,以下雨為藉口混進戚夜寒家裏,而這一次……楊瀚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然後低聲向戚夜寒道了一聲「晚安」。
戚夜寒醒來的時候,客廳的燈是關著的,只有沙發旁的一盞落地燈亮著,柔和的黃色燈光給人很安逸的感覺。
而事實上他用這盞燈的時候屈指可數。
燈是誰開的自然不必多想,而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這一覺卻睡得異常安穩、滿足。
起身離開沙發,他四下看了看,在通向陽臺的落地窗前發現了楊瀚。
楊瀚正站在窗前朝窗外看,手裏還有一瓶水,他裸著上身,下身是自己借給他的睡褲,從身後看他身材好得幾乎讓人嫉妒,背部和腰部的曲線優美得彷彿是名舞者。
戚夜寒認為這人的身體真的可以算是件藝術品了。
察覺到身後有針扎般的視線,楊瀚轉過身,腹肌和人魚線清晰可見。
一瞬間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楊瀚朝戚夜寒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他是個存在感很強的男人,戚夜寒居然覺得有點危險,就好像是一頭雄獅朝自己步步逼近。
楊瀚來到戚夜寒面前,目光始終鎖住他。
「喜歡嗎?」楊瀚低聲問,嗓音中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戚夜寒皺眉,「什麼?」他一說話發現自己聲音竟然有點啞……
楊瀚微微一笑,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喜歡我的身體嗎?」
掌心瞬間傳來的溫熱以及皮膚的觸感讓戚夜寒有點僵硬。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突然問。
楊瀚微笑,「當然。」
「你的職業真的是警察而不是牛郎?」戚夜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要臉的人。
楊瀚輕笑出聲,「可以也問你一個問題嗎?」
戚夜寒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你為什麼帶我回家?」
為什麼……其實戚夜寒也不知道,可能只是一時興起,或者他只是想感受一下家裏有另一個人存在是什麼感覺……但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並不想讓人知道,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
輕笑一聲,戚夜寒反問:「難道不是你死皮賴臉地跟著我的?我以為你是早有預謀……」
「前一句暫且不說,今天晚上遇到你絕對是巧合。」楊瀚說,又笑著歎了口氣,「我很早就發現了,你跟你弟弟真的不太一樣……」
戚夜寒眉一皺,「你調查過我?」
「工作需要。」楊瀚說得理所當然,「我是警察,而且接的是你弟弟的職位,難免對他好奇。」
「好奇到需要查他的家人?」
楊瀚沒接話,繼續說出自己的觀察,「你和張戚不一樣,他一看就是從小自由自在活得很瀟灑。而你不同,你一直被束縛著,像一隻被緊緊綁著翅膀的鳥,別說飛了,連走都走不了幾步。」
戚夜寒表情未變,但是看向楊瀚的眼神變得深沉,楊瀚分不出是好是壞。
「那又怎麼樣?」戚夜寒諷笑地問,「你想當救世主來解放我?」
「我只是想引領你釋放天性……」
「天性?」戚夜寒挑眉,直直地盯著他,「和男人做愛嗎?」
楊瀚抓住他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寶貝兒,你真是聰明。」
戚夜寒冷笑一聲,用力地又抽回手,「可惜我對你這樣的男人不感興趣。」
楊瀚並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惜,我其實也很想和你做普通朋友的……」
「普通朋友?」戚夜寒這次乾脆直接笑出聲,突然湊了上去,在兩人幾乎可以透過對方瞳孔看到自己時,下身也幾乎緊貼在一起。
戚夜寒的身材絕對算高大,但還是要比楊瀚矮小半個頭,然而他在面對楊瀚時並沒有被楊瀚的氣勢壓倒。
「你面對普通朋友也會硬嗎……」戚夜寒壓低了聲音問,說出的每個音節都透著性感與誘惑。
楊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戚夜寒已經退開了,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嘴角還帶著一絲諷刺的笑意。
他現在的樣子在普通人看來真的很欠揍,但楊瀚卻覺得此時的戚夜寒異常性感,性感得讓他……硬了。
「你……」
「要住一晚還是要走隨你的便,我就當收留一隻狗了。」戚夜寒說完從楊瀚身邊走過,「還有,」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回頭,「陽臺那盆仙人掌是我自己養的。」
楊瀚無言以對,直到戚夜寒回房間之後,他才站在原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戚夜寒的生理時鐘像平時一樣準時將他叫醒,天剛濛濛亮,但他走出臥室來到客廳的時候,楊瀚已經不在了。
客廳收拾得很整齊,如果不是茶几上留有字條,完全不像昨天晚上有人借住過的樣子。
戚夜寒拿起字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一句:記得吃飯。
男人的字很工整漂亮,戚夜寒盯著紙條上的字看了十幾秒,然後捏成了一團,輕輕一抬手扔到了垃圾桶裏。
這樣,那個男人在這裏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了。
戚夜寒讓陳伯休息了一天之後,隔天早上他在平時和陳伯約定的時間下樓,車已經等在樓下,但是駕駛座上的人卻不是陳伯。
從車上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身材修長,相貌稱得上英俊,包裹在黑色西裝裏的身體明顯有經過長期鍛鍊。
他繞過車頭過來給戚夜寒開門,同時朝戚夜寒微微一笑,「戚少。」
他的笑容感覺很陽光,聲音也很有朝氣,卻讓戚夜寒微微皺眉,「你是……」
「我是來代替陳伯的,他這幾天有事,沒來得及跟您請假。」男人解釋著,「我叫王宣,戚少叫我阿宣就可以了。」
「陳伯怎麼了?」
王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他住院了……」
到公司後,戚夜寒第一時間給陳伯打了個電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低聲責備著。
電話那頭陳伯笑了笑,感覺得出來他的關心,「不是什麼大病,一點老毛病,這幾天天氣熱有點兒不舒服,是我女兒非讓我到醫院來檢查,醫生說住兩天院觀察一下就能回去了。」
戚夜寒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緩緩歎了口氣,「你好好休息,出院之後回家休養,不用急著回來……」
「您這是要辭退我?」陳伯半開玩笑地問。
「陳伯,」戚夜寒一開口,語氣親近,沉默幾秒後,低聲說:「你應該退休了。」
他知道陳伯年紀大了身體不算太好,也曾想過讓他退休,但陳伯一直不願意,說開車也不費什麼力氣,他還開得動。
畢竟陳伯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對陳伯也有份感情在,老人家的心意他不好違逆,才沒強硬要求,可是現在時間該是到了。
陳伯歎了口氣,「我怕大少爺您沒人照顧。」他也知道自己這兩年身體情況大不如前,還堅持著當司機不是為錢,是真的不放心大少爺。
戚夜寒揚起嘴角,「我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自己,倒是你現在需要人好好照顧。」
「放心吧,我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對了,我都忘了問了,今天是阿宣去接您的吧?怎麼樣?」
戚夜寒想了一下,「可以,很安靜。」
「我知道你不喜歡話多的人,阿宣是我女兒介紹的,人很老實,又勤快,身體也好。」陳伯說著忍不住笑了,「我看他那麼強壯,除了司機之外還能當大少爺您的保鏢,一舉兩得啊。」
戚夜寒也笑了,笑過之後低聲說了句,「你好好休息。」
「好,」陳伯在電話那頭笑呵呵地說,「您等著我回來。」
掛了電話,戚夜寒知道陳伯是不會回來了,或者說自己不會再讓他回來開車了。
任何事都會有開始和結束,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生離死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陳伯是……他爸爸也是。
戚夜寒微微轉過身,看著窗外,他的辦公室在三十樓,落地窗很大很氣派,但是望出去只有高樓大廈。
他突然開始懷念老家二樓那扇窗子,窗外是棵大樹,枝繁葉茂,每年春天都會開出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有時風一吹花還會落到桌上,年少的他常常坐在桌前看著那棵樹……只是那樣無憂無慮的時光不會再回來了。
下班的時候自然是王宣來接戚夜寒,他的確是個安靜的人,即便是第一天上班也沒有和戚夜寒攀關係裝熟的意圖,除了來接戚夜寒的時候叫一聲「戚少」,開車之後便不再說話。
車裏異常安靜,比陳伯在的時候還安靜,戚夜寒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感覺車停下來時,睜開眼往外看了一眼,是紅燈。
移回視線,他看著駕駛座上仍是陌生的背影,突然問:「你和陳伯認識多久了?」
王宣很快反應過來,輕笑了一聲說:「不算久。應該說我認識陳伯的女兒,跟陳伯並不熟,她知道我最近想換工作,就介紹我來為戚少開車了,其實她是想讓她爸爸休息,盡盡孝心。」
戚夜寒沒說什麼,輕輕哦了一聲。
王宣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我來之前陳伯特意囑咐我,說戚少你是個好雇主,讓我好好幹,還說了好幾遍要注意安全。」說著自己都笑了。
戚夜寒也微笑了一下,「陳伯是個認真的人,給我們家開了快四十年車,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戚少放心,」王宣回過頭,微笑著看著他說:「我也會很小心的。」
戚夜寒沒說話。
兩人對視了幾秒,王宣轉過頭看著前方,這時正好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問:「戚少,現在送您回家嗎?」
戚夜寒朝車窗外看了一眼,想了想說:「不,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車,你先回去吧。」
王宣從後視鏡裏看了戚夜寒一眼,「您有事,需要我……」
「不用。」戚夜寒打斷他,「我只是想自己走一走,沒有其他原因,陳伯在的時候我也經常這樣。」
王宣沒再說什麼,把車緩緩停靠在路邊之後,說了句,「那您早點回去休息,明早我來接您。」
戚夜寒點頭,打開車門下了車,左右看了看,朝自己熟悉的方向走了。
而車一直停在路邊,王宣看著戚夜寒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裏,打開車窗,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了一根,像是為了解渴一樣一連吸了好幾口……
戚夜寒下車之後,走路去了醫院。他原本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剛才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戚天義,好像只有親眼看到了才放心,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最近一段時間雨水較多,走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這個時間醫院的急診大廳裏仍然有很多人,戚夜寒半低著頭穿過人群時,幾個急救人員和護理師推著一張床從他身後疾馳而過,滾輪的聲音在稍顯喧鬧的大廳裏仍舊顯得刺耳……
戚夜寒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相比之下,病房樓層就顯得安靜許多,尤其是戚天義所在這一層,戚夜寒來到戚天義病房門口的時候,戚天義的主治醫生和護理師正好出來,護理師轉身輕輕地將門關上。
「他剛用完藥,睡著了,暫時不會醒。」醫生低聲告訴戚夜寒。
「我去看看他,一會兒就走。」
醫生點點頭,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戚先生……」
戚夜寒靜靜地聽著醫生的話,眉頭皺得越來越深,等醫生說完和護理師走了之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輕輕推開房門。
房間裏很安靜,牆上亮著一盞壁燈,顯得有些幽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水味。
戚夜寒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他父親睡得很熟,放在床另一邊的儀器仍然在運作著,發出輕微的、有節奏的聲響。
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父親,床頭張戚送的茶花還在,但花瓣已經開始泛黃捲曲,他忽地想到了他小時候,父親拉著他的手從院子裏的那棵樹下緩緩走過,樹上不知名的花會落下來,掉在他頭上,父親會笑著伸手幫他把花拿下來,然後遞給他……
除此之外,記憶中他們父子兩個好像再沒有這樣親近的時候,當然,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共處一室的時候。
房間裏太寂靜,儀器的聲音越發的明顯,甚至連呼吸聲都很清晰……戚夜寒顫抖了一下,莫名的開始有點害怕這一切。
他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戚天義,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恐懼像潮水一樣陡然席捲了他,連他掉進海裏可能會沒命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克制不住地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搭在戚天義頸部動脈,指尖觸到皮膚的一瞬間,被那冰冷的感覺激得生生打了個寒顫。
直到感覺到脈搏微弱的跳動,他才收回手,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一樣癱坐在椅子上……
半晌之後,他站起來,輕輕替戚天義掖了掖被子,然後悄無聲息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空無一人,戚夜寒順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走著,但才走沒幾步好像突然失了方向的停下腳步,他看不清周圍,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耳朵裏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鼻子一陣酸澀,身體一陣搖晃地伸手扶住了牆壁。
他知道,他終於將要只剩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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