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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273

《引狼入被窩》

  • 作者梓意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06/21
  • 瀏覽人次:12833
  • 定價:NT$ 200
  • 優惠價:NT$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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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神怪.深情攻VS.天然受】

打從得知自己的極陰體質會影響周遭的人,
藍十四就離開家,一個人住在小村子裡,
不與人往來,直到救了那個墜崖的貴公子杭婁危,
說也奇怪,杭婁危住在他家養傷,
卻沒有因為他身上的陰氣而生病,
更反過來對他照顧有加,在他思念家人時安慰他;
在他去地府救人卻被陰氣反噬而渾身劇痛時照料他,
把他寵得腦子都怪怪的了,不只在兩人親近時心怦怦跳,
還很邪惡的希望杭婁危的傷好得慢一點,
才能留他在身邊久一點……

 
「那個……可以陪我睡嗎?」
看到杭婁危像是打算睡在地上,藍十四忍不住小聲地哀求。
只因對方收回了手,那陰氣反噬的痛楚就再次從骨頭裡滲出。
『怎麼了?』沒想到藍十四會主動要求一起睡,
杭婁危不由得擔心是不是對方的身體哪裡不對勁。
「好像……有你在比較不痛。」藍十四有點難為情地解釋。
『是這樣嗎?』杭樓危感到意外。
「嗯……這已經是第二次。」
『呵,那你豈不是不能放我走了?』聞言,杭婁危打趣道。
沒想到杭婁危會這樣說,話中的曖昧讓藍十四的小臉慢慢泛紅,
但也忍不住想,如果杭婁危不回家該有多好……
梓意
100%的貓控,最喜歡橘色虎斑貓,有貓咪睡在大腿上是最幸福的事情!!
不浪漫,卻很愛幻想;笑點極低,熱愛美食;一看小說、漫畫便會進入與世隔絕模式……
經常在有貓咪的咖啡店出沒,愛在生活中找出各種耽美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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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雙眉輕皺,眼皮抖了抖,杭婁危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眼。
他沒有死掉嗎?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中途甚至失去了意識,沒想到竟能再次張開眼睛……看來他是賭贏了,他在遊記上看到,北山山崖下有一座小村莊的見聞也是真的?
杭婁危撐起身體,本能地打量起四周。眼前所見的事物不同於書冊上的文字描述,景色更不如書裡的插畫般優美,唯一符合的,就只有顏色,周圍的事物如水墨畫般,沒有黑白以外的色彩。
原來書中所說的世外桃源就是灰濛濛、一片黯淡的樣子嗎?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杭婁危面無表情地站在石地上,映入眼中的,除了大小不一的石頭,便只有石頭所組成的小山,連一根雜草都沒有,彷彿置身於一個石坑般,四周冰冷荒涼,毫無生氣。
果然那些遊記都是誇大其詞,只是在哄騙從沒出門見過世面的人!
這個桃花源實在太讓他失望,害他此刻都不禁想乾脆丟了性命更好,至少可以一直保留對書中那世外桃源的美麗想像。
抬頭看向天空,記憶中的藍天像被層層厚雲所掩去般,一片灰濛濛的。如此陰沉的環境讓杭婁危不由得皺眉,他記得跳崖前有看到崖下長著一大片翠綠的樹林,怎麼現在放眼卻看不到一片葉子,更別說是一棵樹木……
難道這裡不是他在書冊上看到的人間仙境,而是別的地方?
愈想愈覺得自己的猜測正確,若真的掉到了崖下,總不可能看到天上的灰雲,卻看不到那大片的樹林。
那麼他到底身處何方?
難道有人救了他,把他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杭婁危看了看四周,沒有任何人影,卻隱隱聽到了很微弱的流水聲。既然有水,附近或許會有村莊……
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的情況下,杭婁危只好朝流水聲傳來的方向步去。
水源比想像中近,而且是一條清澈的小河,他沿著河往下游走去,但走了許久依然沒看到半個人,更別說村莊。
他皺著眉停下腳步,站在清澈的小河前,看到那乾淨清涼的流水,杭婁危莫名感到喉間變得乾澀,不禁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掬了一把河水準備飲下。
「別喝。」
突然響起的清脆嗓音把杭婁危嚇了一跳,掬在手中的清水頓時灑了。
「誰?」他猛地回頭,只見一名戴著惡鬼面具的白衣人站在不遠處。
光看那單薄的身形,杭婁危猜想這個戴了鬼面具的白衣人只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而他身上的白衣也是粗布所製,看起來似乎是個農家孩子。
那可怕的鬼面具讓他微微一怔,心中疑惑少年到底是何時出現,怎麼他都沒聽到一丁點的腳步聲?
他從小學武,聽力比常人靈敏,如果這個少年會武,也許能瞞過他的耳目,但眼看少年的呼吸吐納,不像是有武功底子,在這種狀況下,少年出現他卻沒有聽到半點腳步聲便有點奇怪了。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呢。」溫和的嗓音從面具後傳出,白衣少年慢慢地步近。
聞言,杭婁危不由得站起了身,禮貌地拱手問:「這位小兄弟,能告訴在下身在何處嗎?」
少年身上透著溫和舒服的氣息,讓人無法生出一絲的戒備。
雖不明白如此清澈的河水為何不能飲用,但他選擇相信少年的提醒,畢竟會出現在如此荒蕪地方的人,必定對此地十分熟悉。
「這裡是地府……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雖然選擇了從山崖跳下自盡,但現在還不應該是你到這裡啊。」
儘管看不到少年的面容,杭婁危卻不難聽出對方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
「我沒有自盡。」而少年的話語也讓杭婁危感到難以置信,愣了好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雖然他選擇跳下山崖時想過死掉也無所謂,可是也不能算是自盡吧,重點是他什麼都沒說,為何這名少年會知道他跳下山崖?他過去可是從不曾見過這名少年!
還有,少年說這裡是地府,這是真的嗎?
儘管杭婁危一直不太相信怪力亂神之事,但少年的說法卻讓他有點動搖,畢竟當時除了二哥的手下及自己外,絕不會有外人知道他自行從山崖跳下去一事。
所以他真的已經死去,並到了地府?
只是,四周的景色一點也不符合他對地府的想像,令他又有點懷疑眼前的少年在胡說八道。一般神怪異志中的地府不都是有著陰森大門,陰差鬼怪出沒,幽暗壓抑、四周異常冰冷、不時會傳來陣陣痛苦的哀號嗎?可他身處的地方除了四周灰濛濛的,倒與人間並無差別。
「沒自盡喔……」聞言,少年像是感到困惑般微微歪頭,但他沒有在是否自盡的問題上打轉,蒼白的手指指向眼前的小河。「總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那是忘川,要是喝了它的水便會忘掉你在陽間的所有記憶。」只有死去的人才能喝下忘川水,再由陰差把人帶去奈何橋。
「這裡真的是地府?」順著少年的手看向名為忘川的小河,杭婁危仍是難以相信自己已經身處地府。
「嗯……這裡是地府的入口,所以也算是地府的一部分吧。」彷彿杭婁危問了一個大難題般,少年的語氣多了幾分猶豫。一般死去的魂魄會被鬼差帶著經過此處進入地府,但不會停留在這裡,只有誤闖的生魂才會在這裡徘徊,所以可說是地府的入口。
「地府的入口?」
「嗯,只要陽壽已盡,任何魂魄都得經過這兒到地府去見閻王。」看到杭婁危面露困惑,少年便開口解釋。
「那麼……我已經死了?」聞言,杭婁危臉色一僵,那麼他是賭輸了?他明明感覺自己跟活人沒兩樣……眼前的少年該不會是一直在騙他吧?
「你還沒死透。」少年搖搖頭,對上杭婁危疑惑卻隱隱帶上戒備的目光,輕聲道:「你身上有陽壽未盡的光芒。」他一瞧見這個人就注意到了,只是光芒十分微弱。
少年的答案讓杭婁危不自覺地放鬆了繃緊的心,喃喃低語,「我沒死透?」
「嗯,要是你真的死了,便不會在這裡徘徊了。」輕輕點頭,少年逕自走到附近的石塊上坐下。「待會你便會明白了。」看到杭婁危疑惑的目光,他卻不再開口解釋。
「那……你是什麼人?」看著唯一出現在眼前的人,杭婁危心中深感困惑。「你是已死之人?」以少年的說法來推測,若不是已經死去,一般人豈會出現在陰間。
「我是活人喔!」話中有著笑意,不難想像面具後的臉孔一定在微笑。
意外的答案讓杭婁危挑眉,若眼前的人是活的,怎會來地府的入口?
明白杭婁危的好奇,少年溫和地開口,「我能把陽壽未盡的人帶回陽間。」他雙手環膝,微微仰起臉看向杭婁危。「像公子你這種因為肉身昏迷而來到地府的魂魄,既不能進閻王殿,卻也不懂如何回去,便需要我這樣的人來領路了。」
明白少年話中的意思,杭婁危舒開了皺緊的雙眉。原來世間還有如此奇人,竟能把人的三魂七魄給帶離陰間。
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少年拍了下手,「不過,我能遇上你,是因為你昏迷的地方與我所住的村子距離不遠吧……」
「你是桃源村的人?」要是少年居住的地方與他跳崖的位置相近,那不就可能是書冊上所描述的人間仙境?
「桃源村?沒聽過……」少年搖搖頭,想起自己居住的小村,他可不覺得它能跟世外桃源沾上一丁點的邊兒。那就只是很普通的小村,和其他村子比較也沒有任何不同。
少年的答案讓杭婁危一頓,難道桃源村只存在於遊記之中?
正想繼續提出心中的疑問,少年卻突然傾身伸手輕輕點上他的唇阻止他開口,那冰涼的溫度讓他感到詫異,不知道是少年體質偏寒,還是身處地府所影響,少年的手冷得不似活人。
「噓,別說話。」少年壓低了聲音,語氣充滿了警告的味道。
不解少年為何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杭婁危卻也不急於詢問,因為耳邊隱隱傳來陣陣抽泣聲,雖然有點雜亂,卻能清楚聽出那是一大群人在哭泣,然而哭泣聲漸近,卻沒有絲毫腳步聲,如此詭異的情況讓他感到古怪。
只見一名白衣人以一條普通的麻繩牽著一群人,強逼他們跟在身後行走,雙手被麻繩纏上的人群衣著不一,有的衣著光鮮,有的則十分破舊,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些人都愁眉苦臉地低泣著。
「小草。」少年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可人群中一名穿著粗布衣的小孩卻停下了腳步。
「小草。」少年再次輕呼。
男孩無神的雙眸漸漸變得清明,慢慢地看向呼喚他的少年。
「十四哥哥?」小孩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張小臉頓時笑了開來,小小的身體從人群中擠出來。
杭婁危輕喃道:「十四?」這才發現小孩的手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麻繩纏著。
這不會是少年的名字吧?哪有人會為孩子取一個如此不吉利的名字呢?「四」跟「死」的發音那麼像,他的父母不會是想詛咒自己的孩子早死吧?
「是我的名字。」伸手抱住朝他撲來的小草,少年微微偏頭看向杭婁危。「藍十四。」儘管看不到面具下的臉,可那嗓音卻充滿了笑意,彷彿這不吉利的名字是個好名字似的。
「杭婁危。」聽到對方說出名字,杭婁危亦下意識地報上自己的名字,心裡想著,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因為在家中排行十四,才有這個名字,還是他的家人不喜歡他才取了這麼一個不祥的名字。但就算真是在家中排行十四,一般也不會當名字叫吧!
「十四哥哥,我又昏倒了嗎?」小草軟軟地開口問,圓滾滾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著藍十四,完全不怕那可怕的鬼面具,微胖的小手抓緊了藍十四的衣襟。
「嗯,你爹娘可擔心死了。」摸摸小草的頭,藍十四柔聲開口。「該回去了,不然你娘親可要哭腫雙眼了呢!」要不是村子裡剛好住了他這個能引魂的人,以小草的特殊體質早被勾走三魂七魄,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小草跟十四哥哥回去,不要娘親擔心。」乖巧地點頭,小草把頭埋到藍十四的懷裏去。
輕輕撫摸小草柔軟的頭髮,藍十四抱緊了懷中的小孩。
「杭公子,請牽住我的手,不然我無法帶你離開。」溫聲開口,藍十四朝杭婁危伸出細白的小手。
過於接近的距離讓杭婁危嗅到藍十四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他喜歡這舒適的清新味道,感覺十分溫暖。
然而看著那朝他伸出的手,杭婁危卻猶豫起來。
他真的要回陽間?如果回到總是勾心鬥角的鎮安王府,為了活著,依舊得處處小心防範二哥的詭計,那他選擇不回去豈非更好。
「杭公子?」對於杭婁危遲遲沒有握上他的手,藍十四感到疑惑。
怎麼會有人在聽到能重返陽間時,沒有急急地牽上他的手要求快點離開,反而一臉苦惱,好像希望留下來?這麼奇怪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活著不好嗎?」藍十四藏在面具下的眉輕輕皺起,語氣充滿困惑。
這杭婁危長得一表人才,劍眉星目,那一身錦衣更是小鎮上的富戶也不一定能穿上,光看他的外表及氣質,他顯然出身不凡,生活富貴無憂,說不定還有不少女子對他心生愛慕,人生如此順遂,怎麼會想尋死呢?
「大哥哥不想回家?」被抱在懷中的小草好奇地看著杭婁危。
聞言,杭婁危苦笑。
也許正常人都會希望活著,可他並不覺得活著有多好,在鎮安王府的生活讓他感到疲憊不已—
每天都要和名為「家人」的人爾虞我詐、時刻互相防備,沒有真正的朋友,一天比一天感覺更厭煩,他還要回去過那樣的生活嗎?也根本沒有人會期待他回去……待在這裡其實也不錯,至少不用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看到杭婁危皺起雙眉,一臉憂鬱又難過的樣子,藍十四的不解更多了。
「活著才有希望啊!」藍十四忍不住開口勸道,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會讓杭婁危不願返陽,但他覺得活著就有機會改變,杭婁危還這麼年輕,應該還有很多事想做,就這樣放棄了不是可惜。
「希望嗎?」杭婁危喃喃著看向藍十四,只見對方點點頭,被抱在懷中的小草更是用力地點頭附和。「你住的村子真的不是桃源村?」想起了書冊上的圖畫,杭婁危再次詢問。
「這……村子裡沒有種桃花喔……」藍十四像是很為難地歪頭思考,他不知道桃花源該是什麼樣子,但會讓富家子弟感興趣的地方應該不會是他居住的簡樸小村。
聽到藍十四的話,杭婁危忍不住揚起唇角。
「你說過會遇到我,是因為我跟你村子的距離很接近吧?」
從那麼高的山崖跳下去,一般人應該會認定他已經死去,反正他也不打算回去鎮安王府,倒不如借此機會過上新的生活。
也許藍十四居住的村子並不是書中描述的世外桃源,但至少不是鎮安王府,而是個能讓他安身的地方。
「嗯。」藍十四點點頭,卻不解對方為何把話題轉到這兒來。
「那麼返陽後,你來找我吧。」他魂魄既然會離體,想來在陽間的身體必定傷得極重,就算沒被二哥的人找到,恐怕也無法自己求生,說不定很快便會一命嗚呼。要是因為這樣再次回到地府,那也太冤了,倒不如現在先把救兵找好。
「這……好吧。」想起杭婁危跳崖的事,知道對方肯定傷重,所以儘管杭婁危並沒有給他拒絕的餘地,藍十四也沒不滿,心軟地答應下來。
畢竟他都費工夫把杭婁危魂魄帶回去,若是因為沒有把人救下,結果杭婁危又回來地府報到,豈不是白忙一場。
得到滿意的答覆,杭婁危這才伸出手牽上那細白的小手,卻意外地發現那看似白嫩的小手,掌心粗糙不已,指腹更是有著淺淺的薄繭,可卻奇妙地令人安心。
這讓他想起早逝的娘親。
杭婁危因那令人心安的撫觸略略出神,忽略了藍十四細細唸出的咒文,淡淡的光暈在身體四周泛起,原本還在地府入口的三人轉眼消失無蹤。
一直哭泣的人群像是沒發現任何異狀,一邊斷斷續續地低泣一邊往前步去,只有領頭的白衣人微微揚起唇角,手輕輕一揮,眼前便出現一扇巨大幽暗的城門,待那厚重的大門慢慢由內打開,他便領著人群走進去。
張開雙眼,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杭婁危就被身體的痛楚給弄得齜牙咧嘴。嘗試動了下身體,才意識到自己掛在樹上,便聽到樹枝發出清脆的斷折聲,接著整個人摔落在地上。
四肢百骸散了似的痛楚讓他不敢再妄動,卻也明白是樹木茂密的枝葉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有沒有骨折倒是難說了。
杭婁危躺在地上看著陽光穿過樹葉零碎地落在臉上,那溫暖的感覺及眼前的鮮綠讓他知道自己回到陽間。
藍十四沒有騙他,不一樣的風景及顏色讓他知道自己真的在地府門前走了一回。
「痛!」躺了一會,感覺身體的痛楚緩和下來,他嘗試著想要站起身,無奈才半撐起身體,就又不敵疼痛倒回草地上。
這下該怎麼辦呢……杭婁危不由得苦笑。
命是保住了,相信原本追殺他的人不可能立刻下來找他的屍體,畢竟從那麼高的山崖跳下,一般人不會覺得他能活命,事實上若不是遇到藍十四,他也不可能回到陽間……
不過他要是無法站起來去找尋食物與水,最終還是會死去吧。
雖然他和藍十四約好了,卻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會來救他,畢竟他們只是偶然相遇,對方沒有義務一直幫助他。
杭婁危嘆了口氣,要是藍十四真來找他,還得感謝他那麼守信呢……
咕……他餓了,聽著肚子的叫聲,他不禁苦笑。
沒想到他堂堂一個王爺之子,也會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他的生母是個丫鬟,會有他完全是因為王爺酒醉用強,他的身分說不上有多高貴,但從小到大在王府內也不至於吃不飽。
小時候,嫡母母子只是對他冷言冷語,可隨著他漸漸長大,也許是發現他並不是一個只會風花雪月的無用孩子,更可能會分走部分王爺的產業後,嫡母嫡兄便再也容不下他了,但其實他從來都沒打算和二哥爭那些財富……
想著,肚子又叫了一聲,杭婁危無力的閉上了眼。
要是藍十四知道救回來的人因為餓死而再次回到地府去,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杭婁危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醒來後便不斷想起那單薄的少年,這還真是稀奇的事,他過去縱使跟人見過好幾次面,也未必能記住對方,怎麼現在會對那巧遇的少年留下印象呢?
是因為這段經歷太過奇妙,連帶著記住了他?還是那猙獰的面具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杭公子……」
他好像聽到有人叫喚他的名字,是太餓出現了幻覺嗎?
「杭公子……」
聲音好像變得清晰了點,是地府的牛頭馬面在找他嗎?
「杭公子。」
怎麼這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杭公子,你還清醒嗎?」
聞言,杭婁危原本已閉上的眸子連忙張開,卻因近距離看到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而嚇了一跳。
「嚇?」他心臟一緊,原以為被惡鬼纏上,要不是手痛得無力抬起,早伸手把眼前可怕的東西打飛,直到定睛看清那是一張面具才微微寬下心,躊躇地喊道:「十四?」
能叫出他的名字卻又戴著鬼面具的人杭婁危只認識這麼一個。
「嗯,終於找到杭公子你了。」藍十四語帶笑意,伸出手嘗試攙扶起躺在地上的他。
「你真的來找我……」在藍十四的支撐下,儘管身體依舊疼痛,他仍咬緊了牙,試著慢慢站起。
原以為藍十四當時答應會找他只是敷衍他,畢竟他沒有承諾會給予什麼好處,沒想到藍十四如此守信,這讓見慣人們爾虞我詐的杭婁危心中有種微妙的、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感覺。
「我不是答應過杭公子要來找你嗎?」
藍十四把杭婁危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好扶他起來,杭婁危這才發現藍十四的身板比在地府時要高一點點。
「而且杭公子你陽壽未盡,我豈會讓你再下去走一趟。」要是因為他自私不來找人而害死了杭婁危,他一輩子也會活得不安心。藍十四溫和地說著,好不容易把人扶起,他看向杭婁危問:「能走嗎?」看杭婁危站得還算平穩,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儘管身體痛得不得了,但想到隨藍十四回村子裡便能好好休息,杭婁危便打起精神點點頭,努力地咬牙忍下四肢傳來的痛楚。
「走到板車那兒就行了。」藍十四看他滿臉的汗水,眉頭緊擰,顯然很痛苦,便安撫道。
杭婁危這才看到藍十四後方有一輛簡單的木板車,是一大塊木板與兩個木輪子組成的。雖然從沒想過這種木板車可以載人,但更沒想過自己居然有搭這種車子的一天,難為藍十四為他想得這麼周到,他要是再擺什麼王府少爺的架子挑剔也太不知好歹了。
再說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躺一下木板車也沒什麼。
「躺著會舒服點,雖然村子不遠,但用走的,還是得多花點時間。」小心地讓杭婁危移到木板車旁邊,慢慢地讓他躺下,藍十四這才走到木板車後扶抓住車子手柄。
「路上不平,杭公子要是難受還望見諒。」輕聲提醒後,也不待杭婁危應聲,藍十四已慢慢地推著木板車前進。
「唔……」杭婁危正想開口,卻因崎嶇的山路讓木板車一顛一顛,導致他的身體與木板不住碰撞,痛得說不出話來。
「杭公子,我想你該咬緊牙關。」言下之意便是最好閉上嘴,不然咬到了舌頭流血也別怪罪他。
聽到藍十四的話,杭婁危只能無奈地咬緊了牙關。顛簸的山路不只讓他全身發痛,還讓他想吐……唉,他雖然只是王爺庶子,又何曾如此狼狽過?
也不知道顛簸了多久,在杭婁危覺得全身的骨頭快要散掉時,那可怕的震動終於停下,這讓他微微鬆了口氣。但暈眩的感覺尚未消去,還是令他難受不已。
「十四?」一道成年男子的聲音響起,語氣溫和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啊!顏大夫。」聲調愉悅地喚人,藍十四高興地上前。
「剛回來?」摸摸藍十四的頭,顏軒淺淺一笑,在看到少年身後的木板車上躺了名男子時,忍不住詫異,「這是……」
「剛剛救回來的。」明白顏軒的疑惑,藍十四簡單地解釋。「顏大夫,可以請你幫他診療一下嗎?」
「好。」顏軒點頭答應。
藍十四伸手扶起杭婁危,讓他的手環過自己的肩膀,好把他撐起,但杭婁危處在暈眩中,渾身無力,整個人壓在藍十四身上,杭婁危比藍十四高一顆頭,身形也比他健壯,藍十四猝不及防,險些被壓倒。
看到藍十四這麼努力地撐著杭婁危好讓他站起,就像小動物想要抱起比自己體積大了近一倍的食物般,顏軒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前去幫忙。
他同時對杭婁危介紹自己,「在下顏軒。」
「杭婁危。」聽到對方報上名字,杭婁危儘管痛得冒汗,還是有禮回應。
「姓杭?」聞言,顏軒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因痛楚而顯得猙獰的臉孔。
不會那麼湊巧,是來自他所想到的皇族吧?
顏軒與藍十四合力把杭婁危移到藍十四的小屋,讓他躺在屋內唯一的床上。才剛安置好傷患,藍十四便走進灶間準備燒水,要泡茶招待客人。
藍十四正忙碌,顏軒像早已習慣般,逕自拉過木桌下的椅子坐在床邊,先為杭婁危把脈,接著小心地摸摸他的手腳,一雙眉漸漸蹙起。「你還真是幸運呢。」
杭婁危受傷的情況比想像中輕,顏軒拿過隨身的醫箱打開,挑了一個小瓷瓶,倒出內裝味道清香的藥粉為那遭樹枝劃傷的手上藥。
「我想我是挺幸運的。」從那麼高的山崖跳下還能保住一命,確實是幸運。
「杭公子是出身皇家,自是福大命大……」淡淡地低聲開口,顏軒拿出白布裹上傷口。
「誰派你來的?」意料之外的話讓杭婁危驚訝,看著顏軒的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天下間姓杭之人就只有皇家人吧。」顏軒也感到意外,他只是試探般丟出一句,沒想到便猜對了。「我雖然是鄉野大夫,卻還是得進城購買一些特別藥材,總會聽到一些事。」
杭婁危沒有回應,但少了幾分戒備的目光表示他接受了這個解釋。
若是在京城,自是無人不知杭姓的人皆與皇室有關,但對在這偏僻小村子的人來說卻不一定會知道,他難免懷疑。
「我不管你是哪個皇子還是王爺之子,傷好了便離開吧,別打擾了十四和村子的平靜。」顏軒冷冷地開口,雖不知道十四是從哪救回這位皇家子弟,可這身傷明白代表了麻煩,他可不希望平靜的小村被捲入麻煩之中。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聞言,杭婁危冷冷一笑,雖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區區一名鄉野大夫便敢叫他傷好就滾,真是笑話。
杭婁危的態度讓顏軒的臉色變得難看,本想再說些什麼,卻看到藍十四已沏了一壺香茶步近,只好閉上嘴,主動接過茶壺,拿起瓷杯注入清茶輕啜。
「他的左手骨折了,我回去取固定用的木板過來,先別動他。」把茶給喝光後,顏軒溫和地留下叮囑便離開了小屋。
「放心吧,顏大夫會治好你的,他可是我們村中最好的大夫呢!」端了一杯清茶走到床前,藍十四看到杭婁危的臉色怪怪的,以為對方擔心身上的傷醫不好而開口安慰。
聞言,杭婁危挑了挑眉。那傢伙醫術高不高明他是不知道,但態度倒是比京城裡的名醫還要囂張。
「要喝嗎?」將清茶遞至他面前,藍十四輕輕問道。
喉間的乾澀早讓杭婁危感到難受,聽到藍十四的詢問他毫不客氣地點頭。
藍十四坐到剛才顏軒坐的位子,微微扶起杭婁危,讓他倚靠在床頭,較容易喝下他端到嘴邊的茶水。
因為對方身體湊近,杭婁危再次聞到那淡淡的草香,一如在地府時所嗅到的,有種舒適的感覺,杭婁危突然有點好奇面具下的臉孔到底是長什麼樣子。
是因為長得太難看才得戴上面具嗎?
但與那張面具相比,他可不認為有任何人的長相能比它還要可怕……
杭婁危想像著藍十四面具底下會是怎樣的面容,腦中忽然閃過顏軒對他的警告。從那麼高的山崖墜落,二哥應該會認為他已經死去了……這樣應該不會把這個無辜的少年以及村人捲入麻煩吧?
只是那個顏軒對藍十四那麼關心,不知道兩人是什麼關係?
最後的問題,竟莫名地讓杭婁危感到有點在意。
第二章
「好了。」用木板固定好杭婁危骨折的左手,顏軒把從家中取來的藥材交給藍十四。「這包藥材得三碗水煎成一碗,明天我再去採藥。」
「嗯。」點點頭,藍十四小心地接過藥材。「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採藥。」既然顏軒沒有收錢,他也不好意思白要這些藥材,唯一想到的方法便是幫忙採藥。
「不用了,這些藥材不值多少錢。」因為和藍十四熟識,所以不難猜出他的想法,顏軒淺笑著婉拒。
藍十四還想說什麼,顏軒卻已經收拾好藥箱往門口走,藍十四也沒多說,送他離開。
「對了,你今天是不是下去找小草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原本打算離開的顏軒腳步一頓。
藍十四歪歪頭,儘管疑惑顏軒怎麼突然問起這事情來,卻還是誠實地點點頭。
見狀,顏軒不由得嘆了口氣,轉身步回屋內唯一的床榻前。
「到了晚上你得把床還給十四。」顏軒皺著眉開口,其實他想把人直接踢下床去。
「啊?」意外的要求讓杭婁危愕然,他是傷患怎麼不能睡床?而且不睡床,他還能睡哪?
顏軒冷淡地說:「你只是折了手,睡在地上又不會要了你的命。」反正他的命硬得很,從山崖上跌下來都沒有死掉,只是睡在地上一晚更不會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他張口欲抗議,卻因為顏軒的狠瞪而把話吞回去。
雖然顏軒不是房子的主人,可誰叫現在的他受了傷,大夫是最不能得罪的,誰知道這位大夫一個不爽,會不會做些什麼事情來讓他的身體無法早日康復?因此他只能閉上嘴,以目光表示他的不滿。
「這……他受傷了得躺床……」雖然知道顏軒為何提出這樣的要求,但要一個傷患睡在地上讓藍十四感到良心不安,吶吶的開口。
「放心吧,他的身體壯得很。」語畢,顏軒拍拍藍十四的頭示意別太在意。「更何況,晚上你比他更需要那張床。」沉聲開口再說,原本溫和的面容卻多了幾分凝重。
聽到顏軒的話,藍十四乖乖地垂下頭,不再說話。
杭婁危對他倆的對話感到奇怪,為何藍十四在晚上會比他更需要床?難道他受傷了?可是怎麼看,對方都一副健健康康的樣子。
雖然想知道原因,可惜他倆卻不再把話題繼續下去,杭婁危也不敢多問,畢竟他和他們還不算熟稔,要是逕自把心中的問題問出,也算是失禮的舉動。
沒想到看起來單純的藍十四藏了不少祕密……杭婁危皺眉,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雖然你出身不凡,可也別想欺負十四!」顏軒低聲地在杭婁危耳邊撂下狠話,儒雅的臉上多了幾分陰暗。「要是我明天把藥送來時,知道你沒把床讓給十四睡,你的左手可別想治好了!」
「你放心,我只是個王府庶子,不會惹來多少麻煩。」杭婁危不由得感到氣悶,老虎不發威,倒被當成病貓了,連一個小村子的大夫也敢威脅他。在京城時,即使他是庶出的孩子,可走在外頭,也無人敢對他不敬,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哼!管你是嫡是庶,光是王爺的兒子便代表了麻煩!」彷彿一點也不怕杭婁危事後會報仇般,顏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顏軒的反應讓杭婁危感到古怪,顏軒毫不畏懼王府之名,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後台還是單純的無畏。
「呃,顏大夫,其實我不睡床也沒關係的……」看到顏軒那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藍十四小心地開口。「我跟小白牠們睡也……」面對那瞪向自己的兇惡目光,藍十四的聲音像是心虛般漸漸變得小聲起來。
「不行!」斬釘截鐵地否決藍十四的提議,顏軒已氣得面無表情。「入夜後你便得把他趕下床,即便要跟小白睡,也該是他,不是你!」這笨蛋都不知道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淨想把好的都給別人,真是氣死他了!
「嗯。」不敢再惹顏軒生氣,藍十四乖乖地點頭,反正最後是誰睡在床上,顏大夫也不一定知道。
「要是讓我知道你沒乖乖睡在床上,哼哼!」與藍十四相識多年的顏軒十分清楚那小腦袋此刻在想些什麼,不說他能知道最後杭婁危到底有沒有把床讓出來,就是藍十四晚餐吃什麼他都有辦法知道。
聞言,藍十四只好把頭點得更用力,彷彿這樣便能更有說服力。
「明天我再來看你。」勉強滿意藍十四的反應,顏軒這才轉身離去,在走出門前,不忘回頭狠狠瞪了眼躺在床上的杭婁危。
感覺那警告的目光隱隱含著幾分殺氣,杭婁危瞇了瞇眼,怎麼一個鄉野大夫能有這般氣勢?看來這位大夫真的需要查一查……
待顏軒離開並關上門後,藍十四不由得鬆了口氣。
「杭公子,你放心吧,我不會真要你睡在地上的。」慢慢步回床邊坐下,藍十四悠悠開口。
「為什麼你會需要這張床?」雖然對於顏軒要他睡在地上的要求有點不快,但他更好奇為何眼前的少年,會在晚上需要這張不算舒適的床榻。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對於杭婁危的問題,藍十四下意識地伸手要抓抓臉,可碰到了面具,他便垂下手。
「沒什麼?」儘管對方語氣輕鬆,可他知道那事情必定不是藍十四口中的「沒什麼」那般微不足道,不然剛剛顏軒怎麼會威脅他,連離開時都不忘再瞪他一眼。
「嗯,只是小事而已。」似是不希望杭婁危深究般,藍十四別開了頭。
「……好吧。」儘管好奇藍十四隱瞞的事情,但對方既然不想說,他便只好先壓下好奇心,轉而問起另一件事,「你怎麼不解下面具?」雖然看久了便不覺得那張面具可怕,但一直這麼戴著也怪不舒服的吧,他不會連睡覺也不解下來吧?
「這……不能。」杭婁危的問題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撫上面具。
「不能?」是不能解下,還是解不下來?
「不能解。」明白杭婁危的疑惑是什麼,藍十四輕聲回答。「不能讓人看到我的臉,所以現在不能解下。」要是屋裡沒有人,他一般也會解下來的。
「為什麼?」
「這……算是家規吧。」歪歪頭,藍十四想了想,找了個比較易於理解的理由。
「家規?」聞言,杭婁危不由得皺眉。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才會把孩子的名字取得如此不吉利,還定下要孩子一直戴面具的詭異家規?
「嗯……算是吧。」藍十四緩緩地點頭,算是認同杭婁危的說法。
儘管眼前看到的是鬼面具,但藍十四乖乖點頭的樣子卻讓杭婁危感到有點可愛,猶如溫馴的小動物般讓人想要摸摸他的頭。
「為何會定下這樣的規矩?」愈看那張鬼面具杭婁危愈感到礙眼,也不由得想藍十四這樣備受束縛的生活不辛苦嗎?
「戴上面具才能壓下身上的陰氣。」藍十四細聲解釋道:「因為我是極陰之人,所以得戴上這種鬼面具好擋去身上陰氣,不然接近我的人會因受不了而生病……」
「那你的名字……是因為排行十四?」聽完他說的原因,杭婁危只覺那是迷信之舉,也更懷疑「藍十四」如此不吉利的名字是刻意命名。
「不是。」搖搖頭,藍十四站起身子。「我只有三個哥哥。」
「可怎麼你的名字是……十四?」若是按家裡的排行取名為「藍四」雖然也沒多好聽,但總比刻意取「十四」能理解一些。
「這個喔,娘親說是族譜要求,而且我剛好繼承了祖先的能力……」藍十四沒想過自己的裝扮和名字會讓杭婁危這麼在意,簡單地解釋著。「就是能夠下地府,把陽壽未盡的人帶回陽間,好像說這樣的名字較容易下去找人。」他用輕快的語調像是說著家常瑣事。
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杭婁危不由得沉默。
「那個,你餓了嗎?」他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天空早已被夕陽給染紅。
杭婁危緩緩地點頭。從被藍十四救回來,先是顧著忍耐疼痛,應付那個很有敵意的顏軒,原本強烈的飢餓感都被忽略掉了,現在藍十四先提起來,他才再次感到飢腸轆轆。
「那我去拿晚膳過來。」藍十四如此說,卻不是往灶房去,而是離開了小屋。
看到藍十四離開,杭婁危不由得疑惑,怎麼食物不是從廚房端出來,而是要外出?難道現在才去買吃食?總不會是去採野果吧……
杭婁危靜靜地等著,不久,就見藍十四很快便捧著一個大碗回來。
「今天吃餃子呢!」藍十四嗓音輕快,似乎很滿意這個菜色。
「餃子?」怎麼才出門一會,回來便帶著食物了?還是熱騰騰的?
看著那冒出淡淡白煙的大碗,一顆顆飽滿的餃子像小船般在清湯中浮沉,配上零碎的蔥花,賣相雖然普通,可那香味卻十分誘人。杭婁危覺得更餓了。
「來,陳大娘的手藝很棒的。」藍十四先到灶房裡拿了另一個碗,把餃子分成兩份,接著坐在床榻旁邊的椅子上,把大碗小心捧著,用勺子舀起一顆餃子。
「會燙口。」看著眼前不斷散發出誘人香氣的餃子,儘管杭婁危很想張口吞下,但那縷縷飄散的白煙卻提醒著人它的溫度十分燙人。
「啊,對喔……」被杭婁危這麼一提醒,藍十四才發現眼前的餃子不能立刻吃下。
藍十四把勺子擱靠在碗沿,小心地拉過另一張椅子,把碗擺在上頭,這才再次拿起勺子舀了顆餃子,另一手則微微把面具往上推起,露出紅嫩的唇瓣,慢慢地吹氣讓餃子降溫。
藍十四的舉動讓杭婁危感到意外,看到面具下的雙唇竟紅得如鮮花般美麗,心臟霎時間好像停止了跳動,四周變得一片寂靜,好似世間只剩下他和藍十四。看著紅唇圈起輕輕呼氣讓餃子變涼,杭婁危不自覺地微微倒抽了口氣,被吹散的白煙讓他有種眼前變得朦朧的錯覺。
也許是經常戴上面具的關係,從面具下露出的肌膚如冬雪般白淨,那一雙唇瓣更顯紅潤,令人有種想要親吻一下好確認它是否如想像中柔軟的衝動。
「應該好了,快嚐嚐看。」吹了好幾下,藍十四這才再次把餃子送到杭婁危面前。
「呃,嗯……」藍十四的聲音讓杭婁危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餃子已送到嘴前,連忙張口吃下。「味道挺不錯……」才咬下餃子,鮮美的肉汁已盈滿了口腔,不同於京城口味的餡料讓他感到新鮮美味。
「陳大娘可是村子中手藝最好的呢!」
明明餃子不是他做的,可藍十四的語氣卻充滿了自豪,那可愛的樣子讓杭婁危更想掀開那張鬼面具,想必表情一定更為可愛。
「再吃一顆?」再舀了一顆餃子,藍十四細心地吹氣讓它降溫變得不會燙口。
「好。」也許是終於有食物下肚,原來的飢餓感變得更為強烈,讓杭婁危忍不住張口吃下一顆又一顆的飽滿餃子。
等杭婁危感覺飽足時,才發現他不只吃光了自己這一碗,連另一個碗裡的也因為藍十四看他吃不夠,又舀了不少給他,如今只剩寥寥數顆。
想到藍十四因為照顧他而沒有吃上一顆餃子,而且人家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卻幾乎吃光了所有晚膳,杭婁危不禁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實在太厚臉皮了……
「沒關係,我吃很少。」看到杭婁危羞赧的樣子,藍十四露出來的唇角輕揚。
「是嗎……」儘管藍十四嘴上說沒關係,杭婁危仍是感到有點愧疚。
「嗯。」藍十四點點頭,站起身子把朝天的大碗放到桌上。「杭公子,你受了傷,還是早一點休息吧。」拉過薄被為他蓋好,藍十四柔聲道。
「可是顏大夫不是說這床得讓你用?」眼見藍十四一點也沒有趕他下床的意思,反倒是催促他早點睡覺,杭婁危不由得皺眉。
「沒關係的。」搖搖頭,藍十四一臉不在乎似的。
「那你睡哪兒?」整間屋子也就只有他身下這一張床榻,現在讓他睡了,那還有什麼地方供對方睡?
「我可以在外邊睡。」藍十四拿起碗準備吃剩下的餃子,卻見杭婁危的眉皺得更緊。「我也可以拿些乾草進來鋪成床……」明白對方在意他睡的地方,藍十四只好說出一個折衷的方法,但那樣會比較麻煩。
想到那瘦小的身子睡在乾草上的情景,杭婁危只覺抱歉。
「我們可以擠一下。」他語氣略帶強硬地提議,雖然這張床不大,卻也足夠讓他們擠在一起睡一個晚上。
雖然不知道顏軒要他把床讓給藍十四是什麼原因,不過他也沒有虐待救命恩人的打算,反正只是一個晚上,擠一擠便好。
「這……好吧。」眼看杭婁危堅持不許他睡地上,藍十四只好先點頭答應,想著反正待會杭婁危睡了後,他有沒有擠到床上睡也不會知道,傷患還是得好好休息,兩個人擠一張小床怎麼能睡得好。「我得先用膳,所以杭公子你先睡吧。」
看杭婁危微微點頭,以為對方已經接受,藍十四便轉過身去,解下面具慢慢吃著餃子,把碗內剩下的數顆餃子吃光後,才把碗拿到灶房要清洗時,一陣忽然竄起的痛楚讓藍十四身體一僵。
他沒想到這次的痛楚會來得這麼快。
來不及把碗放下,手腕的劇痛讓他的手一抖,瓷碗頓時落在地上變成一堆碎片。
「嗚!」雙膝像是遭人從後方猛踢般疼痛,讓他再也站不住而跪倒在地上。
四肢開始泛起刺刺麻麻的痛楚,想起屋內還有杭婁危,不願驚醒對方的藍十四咬緊了牙,但求不發出丁點聲音。
漸漸加劇的痛楚讓他白了一張臉,緊緊地蜷縮身體,彷彿這樣便能減輕一點點痛楚般。但儘管咬破了唇,那猶如被人一刀一刀給刺進皮肉的痛楚卻沒有減輕,反倒比往常還要來得劇烈,他感到渾身發寒,意識也有點模糊起來。
他很想張口深深地吸氣,卻又擔心來不及吸氣反倒發出痛呼,結果只能咬著牙,小心翼翼地慢慢喘息。
「怎麼了?」打破瓷碗的聲音早讓淺眠的杭婁危醒來,而他耳力甚好,聽見了細微的嗚咽聲,皺著眉下床,一邊往聲音傳來的灶房走,一邊問著。
誰知才走到門邊,就見藍十四蜷曲在地上,單薄的身子如落葉般抖過不停。
睡意一瞬間消失無蹤,強烈的緊張與擔心充斥了他的心。
「我……痛!」聽到杭婁危的聲音,藍十四原想說沒事,不料才剛開口,腹部像被人用繩子綁住後狠狠拉扯,強烈的絞痛讓他忍不住低叫。
「你怎麼了?」一拐一拐地走到藍十四身前,卻聽到對方的痛呼,杭婁危嚇了一跳,不解怎麼方才還好好的人會突然露出如此痛苦的樣子。
身體已經痛得讓藍十四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無力地搖頭,皮膚上冒出的冷汗早已把衣服浸濕了一大片。
「痛……很痛……嗚……」不斷加劇的痛楚讓藍十四白了一張小臉,但他著實不解,為何這次的痛楚比以往還要來得強烈。
過去到陰間把魂魄給帶回來後,晚上也會感覺疼痛,可怎麼這次會痛得特別厲害?難道是因為他多帶一條魂魄回來的關係?
「我該怎麼幫你?」看到藍十四顫抖著把身體蜷得更緊,那痛苦的樣子讓杭婁危心裡也不好受。想伸手碰他,卻又擔心會令他更痛苦,結果只能乾著急。
只見那小小的身子抖得十分厲害,慘白的小手抓緊了手臂,像是要把衣袖給抓破般用力,杭婁危忍不住伸手想阻止,不料才剛碰上那像蝦子般蜷縮的身體,就感覺他一陣大大的顫抖。如此大的反應讓杭婁危嚇了一跳,卻更擔心地伸手翻過藍十四的身體,好看清他是不是哪裡有什麼異狀。
藍十四解下面具後沒有再戴上,杭婁危終於看到那張藏在面具下的臉。比想像中好看的五官因痛楚而皺在一起,讓人更感心疼。
「吃壞肚子嗎?」大手覆上那佈滿汗水的額頭,看著那蒼白的小臉,杭婁危不自覺地感到焦急。他想不到有什麼怪病是晚上才會發作,因此只能猜測是晚膳的問題。
可他也吃了不少,為何只有藍十四如此痛苦,難道藍十四還吃了別的東西?
「不……」藍十四張口想解釋,卻因痛楚而無法把話說完。
「我去找顏大夫。」眼看藍十四一臉難受,杭婁危決定去找顏軒來看看。
「別……」他的話讓藍十四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艱難地開口,他可不想讓顏軒白走一趟。「我……習慣了……」
「你明明這麼痛苦,怎麼能夠習慣這種事?」杭婁危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他怎麼能放任他痛苦下去,還是找顏軒來看看會較安心吧。
「不……」雙手虛軟地抓緊杭婁危的衣袖,藍十四低喘著搖頭。「我、經常這樣……」
「經常這樣?」藍十四的話讓他感到疑惑,隨即想到顏軒在離開前會要求他把床還給藍十四,難道是早知道對方會如此難受?「我扶你到床上躺著。」
雖然不知道藍十四到底是什麼狀況,他可不忍心讓正難受的少年窩在地上,他忍痛俯下身,用沒有骨折的右手把那抖個不停的小身子摟起來。
他也不管傷口會不會因此撕裂,咬牙把藍十四抱到床上去,也意外地發現對方的體重過於輕盈,這讓杭婁危感到訝異,但也總算明白藍十四說吃得少並沒有騙人。可這樣的認知卻讓他心口有點悶,覺得藍十四真應該多吃點才對。
「嗯……」藍十四原想拒絕杭婁危的好意,可才被摟進他懷裏,身上的劇痛竟減輕了一點點,讓皺得死緊的一雙柳眉微微放鬆。
「有藥可以煎嗎?」把人放到床上,杭婁危憂心地問。顏軒那麼關心他,知道他常常會這樣身體發痛,應該會給他備上一些藥材好止痛吧?
「沒、有……」藍十四皺著臉搖頭,小小的床鋪因兩人擠上去而變得擁擠。
擔心藍十四會因為疼痛而滾下床,杭婁危讓他睡床的內側,自己則躺在外側。
感覺杭婁危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自己身上,那像是能夠滲進心臟般的暖意竟好似能舒緩痛楚,藍十四漸漸放鬆繃緊的身體。長久以來一直折磨他的痛楚有如春雪初融般,慢慢減弱,睡意居然開始湧上。
發現藍十四抓著衣袖的手慢慢放開,五官也漸漸舒展開來,杭婁危鬆了口氣,看來藍十四的病情終於緩和下來。不過杭婁危也不敢妄動,小心地側著撐起身體,既能觀察對方的臉色,也可以防止他突然發病滾下床去。
看著藍十四如孩子般沉沉睡去,那恬靜的樣子讓杭婁危不自覺地彎起唇角,小心的伸手,以裡衣的衣袖把他額上那層薄汗拭去,只見瘦小的身體像本能地尋找溫暖般,微微地動了動,更靠近自己。
面對藍十四如小動物的舉動,杭婁危忍不住輕輕撫上那柔軟的髮絲,臉上不自知地浮現幾分溫柔。
藍十四紅嫩的唇瓣動了動,身體更往杭婁危的懷裡鑽去,如此被依賴的感覺讓杭婁危心一軟,特別在看到那被咬破了的唇瓣時,儘管血已止住,卻莫名地令他感到刺目與心疼。
最終自己到底何時睡去杭婁危也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身體酸痛得不得了。但在看到藍十四柔和的睡顏後,頓時覺得身上的酸痛算不上什麼。
昨晚那小小的身體彷彿承受了巨大的痛楚,現在能如此安然地睡著,已經是很好的事了。
杭婁危身體再酸再痛也不敢動一下,深怕一動便會驚醒藍十四,進而再次看到他痛苦的樣子。
叩叩。
輕輕的叩門聲讓杭婁危回神,卻見顏軒已推開了門。
「你們?」屋內的情景讓顏軒挑眉。
藍十四整個上半身趴在杭婁危身上,要不是兩人都穿著衣服,他都要懷疑他們倆是不是做了些什麼呢!
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兩人便變得如此親密了。
「十四還沒醒?」慢慢地步近,顏軒淡淡地開口問。
輕輕搖頭,杭婁危皺著眉看向顏軒,暗示他別吵醒藍十四。
「這還真是難得呢……」降低了聲量,顏軒一臉驚奇。「以往他整夜都睡不著的……」藍十四安然又可愛的睡容令他訝異。
「咦?他的面具呢?」看了一會,顏軒這才發現不對勁。
十四竟沒有戴上面具?明明以往再怎麼痛,也不會解下面具的。
「也許在桌上吧……」杭婁危隨口道,這屋子也就這點大,能放東西的,也就只剩下那桌子了。「對了,昨晚他好像很痛的樣子……」想起那痛得縮成一團的小身影,杭婁危皺起了眉頭。
「果然又痛了……」杭婁危的話讓顏軒嘆了口氣,伸手摸上那蒼白的手腕為藍十四把脈。「看他睡得這麼好,還以為沒事了。」沒想到還是發作了。
確定藍十四脈象沒有異常,顏軒順道幫杭婁危也把了脈。
「他……那是怎麼了?」是患上了什麼奇怪的疾病嗎?
「你是十四在下面救回來的吧?」雖然杭婁危的傷勢不重,但憑他的經驗也知道那是從高處摔下來所造成的,儘管沒有死去,卻也可能會失去意識到了陰間,八成是因為這樣,杭婁危才正好讓十四救回來,不然他可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讓一直只待在村子裡的十四特地跑出去撿一個人回來。
十四的能力畢竟太特殊,雖然能把人救回陽間是好事,可是若被有人心知道就麻煩大了,因此為了村子及十四好,大家都同意把他的能力保密,十四也才不離開村子,而他下去找的魂魄多半是村子裡的人,幾乎沒有外來人。
「嗯。」杭婁危點頭,卻不解這事與藍十四昨晚痛苦的樣子有什麼關係。
「十四要是在下面救了人,便得痛上一整個晚上。」嘆了口氣,顏軒拍了拍杭婁危的肩膀。「這便是救人的代價吧……這幾天你也別讓折了的手沾水,不然傷口會痊癒得很慢。」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才會讓他那麼難受,杭婁危看向藍十四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不捨。
難怪那時他會說習慣了……每次救人都得痛苦一整夜,他卻沒有因此拒絕幫助別人,他真的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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