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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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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23601

《你的後宅我作主》

  • 出版日期:2016/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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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50
  • 優惠價:NT$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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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發生車禍穿到古代,她可沒忘記最重要的任務,
化解她爺爺前世棒打鴛鴦所造的孽,而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就是嫁給男事主——的爹,畢竟在古代婚事都由長輩作主,
只要讓男事主早點和心儀女子成親,就不會有後續的問題了,
可是……她都主動去堵人,還發揮中醫本領替他治療頑疾,
不顧男女之防替他按摩胸膛,他卻依舊不為所動,
逼得她只好使出下下策,直接登門「求娶」,外加掉幾滴委屈淚,
終於啊,讓她「求婚」成功了,且她這才知道他不是不喜歡她,
而是覺得兩人年紀差太多,他不想誤了她,拜託,
像他這種體貼的熟男才有魅力,她這不把心也給了他嗎?
只是啊,一旦有了感情,很多事好像就無法置身事外了,
好比說,多疑的皇帝怕他這位大將軍功高震主,居然耍陰招陷害他,
害她差點因為擔心過度,成了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
又例如他那一大家子與其說是家人不如說是室友,根本各過各的,
三不五時還有小妾生事、前小姨子亂入,搞得雞飛狗跳,
看來她這新科主母兼年輕後娘要想改善家庭關係,還有漫漫長路要走啊!
陽光晴子
阿Q射手,也許無心,也許有意,
以幽默EQ、感恩的心,溫暖加值,
密縷勾勒一個love story,期許,在翻開書頁的剎那——
即能撞進隨身版的快樂氛圍,烘焙愛情,擁抱短暫的喜樂人生。
如是,晴子謝天謝地,謝謝每一個與晴子的文字相遇的妳(你)。
人生圓滿的幸福
 

之前朋友介紹小編看一本有關前世今生的愛情小說,朋友說很好看,小編看完卻很無感,原因是整個劇情的節奏很緩慢,文字拉雜,橋段又鋪陳不好,最重要的是,主角們的對手感情戲很少,故事的主軸偏重男主角回到自己的前世改變倒楣九世的命運。
看朋友這麼愛看小說卻老是看到雷書,小編忍不住推薦她看陽光晴子在藍海的新作《你的後宅我作主》,這本書除了有濃得化不開的感情戲,還有讓小編淚光閃閃的親情戲和義氣相挺的友情。
在現代,女主角聶倩倩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沒想到爺爺老來纏綿病榻時,卻因前世拆散沈擎風和呂曉嬋的姻緣,害呂曉嬋喪命,現在呂曉嬋冤魂找來,要讓爺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聶倩倩為了救爺爺想盡辦法卻無果之際,不小心出車禍穿越到古代,成為溫太醫的嫡女溫晴,後來溫晴才知道,自己穿越的這個朝代,正是爺爺前世的朝代,溫晴認為這是老天爺給她救現代爺爺的機會。
於是溫晴決定要嫁給男事主的爹沈元卿,當沈擎風的後娘,這樣才有權力為繼子定下姻緣,並避免前世的爺爺搞破壞,只是咱們的男主角沈元卿是個冷酷的大將軍,溫晴想要融化他的心很不容易,不管是半路堵人示愛或者發揮醫術治療他的舊疾,沈元卿就算早已經被她所吸引,還是恪守禮教,這讓小編看得很無奈,人家說的女追男隔層紗在沈元卿身上完全不管用。
溫晴不氣餒的努力,從一開始只是為了救爺爺的任務,到後來真的愛上沈元卿,一心想要嫁給他,她的執著不悔和深情終於打動沈元卿冰封的心,而沈元卿這個悶騷男(小編非常認同溫晴這麼形容男主角),溫晴溫暖了他孤寂的內心之後,他就將肉麻當喝水的三不五時對溫晴情話綿綿,看得小編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同時,又覺得女主角好幸福啊。
溫晴沒忘記自己穿越的任務,除了扮好妻子的身分,還幫長期征戰的沈元卿修復親情,幫繼子女們找到好姻緣,也看到和現代長得一模一樣、有著牛脾氣的前世爺爺老國公,當溫晴眼眶泛淚看著老國公,忍住激動的畫面,也讓小編好感動,不管時空和空間的改變,親情永遠都無法抹滅。
小編覺得溫晴是幸運的,在溫晴穿越到古代半年後,現代的爺爺就安詳離世了,雖然世上唯一最愛的親人離開了,但溫晴在古代卻擁有在現代所沒有的幸福,在這裡,有深愛她的丈夫,有感情融洽的子女,有健朗視她如親孫女的老國公……小編相信,人生圓滿的溫晴,在古代一定會永遠都這麼幸福快樂的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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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怎麼就穿越了
單人病房裡,聶倩倩靜靜的坐在病床邊,凝睇著躺在病床上的爺爺,腦海裡浮現的是昨晚與一名致力於修佛友人房良伊的對話—— 
「妳爺爺前世是位高權重的國公爺,因疼愛孫女而插手孫女的婚事,不管孫女愛慕的男子已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硬是棒打鴛鴛,讓孫女成了正妻,但強摘的瓜不甜,孫女嫁過去後備受冷落,引來國公爺的不悅,甚至認為是成了小妾的青梅竹馬在暗中使壞,遂派人殺害。」
「怎、怎麼會?」
「那名女子叫呂曉嬋,死前被殘忍的凌虐,成了冤魂,這世終於找到轉世再生的國公爺,也就是妳爺爺,她怨念太深,要妳爺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得。」
「可以化解嗎?」
「我已經試過了,但是她累積了太久的冤恨,聽不進我的話。」
「請你再跟她說,只要她願意原諒我爺爺,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好吧,我再試試,不過,我不認為她會答應,妳也別抱持太大的期待。」
「謝謝你,良伊。」
一夜已過,聶倩倩仍處在震驚中。
這一世的爺爺是懸壺濟世的中醫,不僅代替早逝的父母將她拉拔長大,在耳濡目染下,她跟隨爺爺的腳步步上中醫之路,如今二十五歲的她也成了執業中醫。
但又如何?她幫不了爺爺,她求助醫學院的教授也沒有進展,再轉往西醫就診,但爺爺的身體一年比一年虛弱,就算找了不少中西醫的權威看病,還是無法找出正確的病因,她開始往廟裡跑,祈求上蒼保佑,因緣際會下,她認識了以廟為家的房良伊,兩人一見如故。
後來他得知她爺爺的情況,還特意來醫院探望,修道有成的他感應到爺爺身邊有一股陰魂不散的靈體,他試著與它對話,但對方不理,為此,房良伊還請他的師父幫忙,這才查出了爺爺與冤魂的前世之結。
「嗯……唔……嗯……痛……」
爺爺發出的囈語打斷了聶倩倩的思緒,她深吸口氣,伸出手握住爺爺骨瘦如柴的大手,眼眶微微一紅,傾身在爺爺的臉頰上印上一吻。「爺爺加油!我一定會再想法子的。」
但爺爺只是發出幾聲痛苦呻吟,眼睛也無法張開。
她緊咬著微微發顫的下唇,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在爺爺面前哭泣,勉強擠出一笑,她說:「我明天再來看爺爺。」
聶倩倩走出病房,將門輕聲關上後,倚著門板,深深的吸口氣,好壓抑心中那股愈來愈強烈的無助感。
這已經是爺爺入住的第三家私人醫院,但醫療團隊一樣束手無策,只能消極的延續爺爺的生體機能,但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對爺爺和她都是無盡的折磨。
她強忍著盈眶淚水,快步走出醫院,來到停車場後,進到車內,突然感覺到胃隱隱作痛,不禁皺起眉頭。
這段日子,她任職的中醫診所開立分院,她得在兩個地方看診,還得撥空照顧爺爺,三餐無法正常吃,更常常一整天沒有進食。
聶倩倩緩緩吐了口長氣,試圖緩和那股不適,正要發動車子,手機突然響起,她疲累的靠向椅背,拿起手機一看,立即挺起腰桿。「良伊。」
「我跟呂曉嬋的魂溝通快一天了,」房良伊重重嘆了口氣。「她無法原諒妳爺爺,她寧可不投胎轉世,就是要看妳爺爺痛苦。」
聞言,她好不容易稍微壓抑住的淚水再次湧上眼眶。「我去找你,我直接跟她談。」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我也跟她提過了,但她說她不會跟仇人的孫女談,我看我們得再想其他的辦法了。」
「你師父呢?我去求他!」聶倩倩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師父直言,一切既有定數,莫再求他。」
她神情一黯,但隨即振作起來。「好,不求你師父,但良伊,我求求你,請你讓我試試看,我現在馬上過去,讓我跟呂曉嬋談談,我願意代替我爺爺受苦。」
「冤有頭,債有主。」房良伊的聲音一直很平靜,不因她的不放棄而有一絲一毫的不耐。
「我是爺爺帶大的,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聶倩倩哽咽道。
「我知道,但她成了惡靈,妳無法跟她談條件,除非……」他突然一頓,似乎有些遲疑。
她急切的問道:「除非什麼?」
「讓一切都回到原點。」
聶倩倩一愣。「什麼意思?」
「我就老實告訴妳吧,其實呂曉嬋說了,除非把她的人生、她的生命、屬於她的幸福還給她,不然,她要慢慢凌虐妳爺爺的身心,天天進入他的夢中,與他病入膏肓的靈魂糾纏,讓他惡夢連連。」
她淚眼模糊,顫聲道:「她的怨念這麼深?但她的要求我做不到啊,我要怎麼讓她重生?如何讓她回到她的人生軌道,這太強人所難了。」
房良伊聽見她努力壓抑的哭聲,無奈的又輕嘆一聲,「所以妳可以明白了吧,就算妳和呂曉嬋談也沒用,她不會放手的。」
「我知道了,謝謝。」
結束通話後,聶倩倩再也忍不住層層疊疊翻滾的情緒,趴在方向盤上痛哭出聲。她該怎麼辦?爺爺要怎麼辦?
發洩完後,她抹去淚水,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棄!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只要看完診、去醫院看過爺爺後,聶倩倩就埋首在網路世界裡,只要看到一些聽說還挺準的靈媒神廟,她就前往找人化解,雖然房良伊提醒過她別病急亂投醫,但她已無計可施。
可是這麼做還是沒有用,爺爺仍是惡夢不斷,身體情況惡化到只能以鼻胃管餵食,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而且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即使醒了,也因為太虛弱無法言語,只是微睜著老邁的雙眼,哀痛的望著她。
她好想對著呂曉嬋大吼,事實上她已在心裡咆哮多回—— 
「呂曉嬋,也許爺爺在前世傷害了妳,但他這一世是個大好人啊,妳不應該纏著爺爺不放!妳放下怨恨去投胎,再世為人,不好嗎?妳會有新的人生,不好嗎?」

這一日,聶倩倩終於看完最後一名病人,她疲累的將手肘撐在桌上,掌心撐著頭,閉目養神幾分鐘,接著睜開眼睛,起身拿起包包,步出診療室。
新來的何醫生剛好迎面走來,問道:「聶醫生,要走了?」他看著眼前的清秀佳人,一顆心卜通狂跳。打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對她有好感。
「嗯。」她淡淡的應了一聲。
「一起吃飯?」他笑問。
「我要去看我爺爺。」她婉轉拒絕。
「我載妳去,妳的氣色看來很不好。」
聶倩倩勉強回以一笑。「不用麻煩了,但還是謝謝你,再見。」她向他點個頭後隨即步出醫院,來到附近的平面停車場。
她將車子開進車水馬龍的臺北街頭。
由於是下班時間,車子走走停停,她耐著性子,揉揉疲憊的眉心,才前行一點點,前方的交通號誌再度轉紅,等候好一會兒,綠燈亮了,一輛輛車子向前疾駛,她也跟在車陣中依序行進,心思卻不由得飛遠了。
待會兒看了爺爺之後,她得去找房良伊,她心力交瘁,已經不知道可以找誰幫忙了,她決定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求房良伊帶她去找他的師父……
此時,黃燈要轉為紅燈,聶倩倩下意識踩下煞車,將車子停在白線後方,可是前一輛車急著搶過路口,沒想到對向車道一輛違規右轉的轎車為了閃避,車子失控,發出尖銳的長長煞車聲,等她回過神來,就見兩道車頭燈光突然直直射向自己,隨即碰的一聲強烈撞擊,她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漸漸回籠,聽到車外傳來驚慌的騷動聲,這才發現駕駛座的安全氣囊已經爆開,她被擠壓在車內,動彈不得,還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正緩緩流過她的脖頸。
「小姐,妳還好嗎?」
「我們叫救護車了,妳要加油!」
聶倩倩茫然的看著破裂車窗外那些一臉關切的陌生臉孔,想要開口回應,卻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就連張嘴都有些困難。
「撐住啊,小姐。」
「救護車快來了,妳別閉上眼睛!」
聶倩倩很想保持清醒,可是她的眼皮漸漸沉重,窗外那些人的表情愈來愈急切,隱隱約約的,她似乎還聽到有人說到死……她要死了嗎?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視線模糊,她什麼都看不清楚,而且身子瞬間變得好輕,彷彿要飄起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出竅嗎?所以她真的要死了……那爺爺怎麼辦……不!她不能死,呂曉嬋的冤魂仍纏著爺爺,她還沒化解兩人之間的冤債,爺爺也無法好好離世,不行!不行!她不能死!老天爺,她還不可以死!她不要死!
憑著一定要活下去的強大意念,聶倩倩終於微微睜開了眼睛,好似看到有什麼東西緩緩飄落,她仰起頭望著天,一片白茫茫,她下意識擰起眉頭,感覺到一片冰涼落在臉上。
這是雪嗎?但就算現在是冬季,臺北也不可能下雪,但真的是雪!一片片雪花飄落而下,冰冰涼涼的,好美、好舒服,她又忍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妳快醒醒啊,別嚇壞小丹了!」
驀地,耳邊傳來害怕的叫喚聲,聶倩倩隨即發現有人在搖晃她,是救護人員把她救出車外了嗎?可是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每一次呼吸都凍得她的五臟六腑隱隱刺痛著。
「快來人啊,去叫老爺!去叫老夫人啊,小姐快沒呼吸了!」
老爺?老夫人?他們是誰?不是該去醫院嗎?
聶倩倩想睜開眼,偏偏完全動不了,接著她聽到一陣錯落的腳步聲,好像有人拉起她的手,一道焦急的低沉男音在她頭頂響起—— 
「還有脈搏,快!」
她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身上披了件衣物,但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可是沒多久,她便被抱進溫暖的室內,被輕柔的安放在一張舒適的床鋪上。
「怎麼樣?晴兒沒事吧?晴兒,妳可別嚇祖母啊,今天是祖母的壽辰啊。」
一道女人的哽咽聲似乎就在身邊,但聶倩倩還是張不開眼睛看看是誰,不過對方應該不是在叫她吧,她的名字不叫做晴兒。
「母親,晴兒沒事,可能原本待在屋裡太溫暖,她急著要去向您祝壽,忘了拿著手爐,偏偏外頭又這樣冷,她的心一時有些受不了,兒子已經替晴兒診過脈了,她脈象漸穩,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聶倩倩愈聽愈覺得疑惑,他們口中的晴兒好像就是在說自己,但她明明是出了車禍才對……她皺起眉頭,眼睫輕顫了幾下,終於張開眼眸,怎料映入眼簾的竟是幾名古人妝扮的男女,她錯愕的再眨眨眼,這些人仍未消失。
「醒了!太好了!」
聶倩倩看到一名穿著桃紅刺繡裙裝、神態慈祥的婦人坐在床緣,心疼的撫摸她的臉。
感覺到對方掌心的溫度,她驚愕的瞪著婦人,再略顯驚慌的打量房間,這才注意到自己是躺在一張精緻的雕花大床上。
「晴兒,怎麼突然瞪大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重仁,你快過來再看看晴兒,晴兒不怕,妳爹幫妳再把把脈。」雍容婦人急急起身讓位。
聶倩倩傻愣愣的看著坐到床緣的溫文儒雅古裝男子,拉起她的手替她把脈。
一樣有溫度!她真的傻了,她的目光移向男人的手,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是了,她的手不該這麼小,小孩的手才會……她猛地倒抽口涼氣,猛地坐起身來,一把掀開被褥。
她的腿也好短、身子也好小,不對!這根本就是一副孩童身軀,更可怕的是,她也是一身絲綢古裝。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幾乎都能聽見自己失速急敲的心跳聲了!
「妳脈象極亂,心跳得又快,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男子眼裡的憂心是那麼真實,讓聶倩倩狂撞的心臟幾乎要衝出胸腔,呼吸也變得越發急促。
「對,快跟妳爹說,妳這模樣,祖母看了好害怕。」
聶倩倩的目光緩緩上移,看向這名不過四十多歲的婦人,有些虛弱的道:「我、我想照照鏡子。」話一出口,她發現就連這微微顫抖的聲音也是孩兒的童音。
眾人雖不解,但一家之主溫重仁還是吩咐丫鬟拿了梳妝鏡過來,並貼心的舉在女兒面前。
聶倩倩一看,這是一張五、六歲娃兒的臉,雖然這會兒驚嚇過度,唇兒發白,臉色也不太好,但膚質極好,且眼睛圓潤、眉兒細長,還有挺翹的鼻子,模樣清秀可人,可以預見定是個出水芙蓉般的美人胚子。
「晴兒怎麼看自己的臉看傻了?」溫重仁一臉困惑的看著女兒。
「你快看看啊,莫不是昏倒時撞上頭撞傻了。」劉氏也急著催促。
「母親,妳別慌,兒子馬上看看。」他立即放下鏡子替女兒把脈。
聶倩倩茫然的瞠視著正輕拍自己肩頭、溫柔又難掩憂心的婦人。
一旁關切憂心的聲音起起落落,甚至還有奴僕們不安的低語—— 
「希望沒事啊,小姐人那麼好,可千萬別傻了呀……」
「嗚嗚……小姐妳別出事啊,從小姐把我這小乞兒撿回府裡當貼身丫鬟時,小丹就說要去學功夫保護小姐,偏偏小姐說我也是個姑娘,不答應,但我除了力氣大,真的沒什麼用,一看到字就頭昏腦脹,根本沒法兒唸書……嗚嗚……如果我的動作再快一點扶住小姐就好了,小姐要是撞傻了,小丹也不要活了……嗚嗚……」
聶倩倩聽出來這是一開始在她耳邊出現的聲音,她不自覺將視線掃過去,小丹看起來頂多只有八、九歲,身子乾乾扁扁的,皮膚黝黑。
「小丹,小聲點啦!」一名僕人制止道。
「小姐看我了,知道我是誰嗎?小姐,我是小丹。」小丹咚咚咚的跑上前,跪在床緣,淚眼巴巴的看著小姐。
聶倩倩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由得喉頭一梗,這一切是不是只是她的夢境?偏偏感覺又如此真實,但若不是夢,她怎麼會在古代,還成了個孩子?莫不是—— 穿越了?!

經過幾個晝夜,聶倩倩終於確定自己穿越了,也從小丹那兒大約了解她所處的朝代與原主溫晴的身世背景。
溫晴是金彥王朝溫太醫溫重仁的獨生女,母親難產而死,今年才六歲,先天心臟不好,溫家人小心翼翼的將她養在深閨。
溫重仁是個好父親,擔心新迎進來的新人不會疼寵女兒,因此不曾再娶,卻不知女兒六歲這一年,京城經歷百年大寒,她不過從住的晨曦閣經過迴廊要去向祖母祝個壽,就突然倒地不起,驚動了家人及來祝壽的賓客。
而她,聶倩倩,就是在那當下穿越,進到原主的身體裡,因為時間極短,沒人知道原主早已魂斷,她想,應該是室內室外溫差太大,才造成原主心臟病發猝死。
此刻,她端坐在雕鏤精緻的梳妝臺前,讓站在身後的小丹替她梳髮。
「小姐,妳別難過,老爺說妳的失憶不損身體,妳只是忘了我們是誰,重新認識大家就成。」
聶倩倩勉強回以一笑。她不是難過,而是掛心,她的靈魂來到古代,就表示她在現代已經死了,爺爺就沒人照顧了,還是,這一世未了,根本沒有所謂的另一世?
她其實不懂,困惑而無助,更別說穿越成這麼小的孩子能幹啥?
事實上,接下來的半個月,聶倩倩什麼都不必做,外頭暴風飛雪,天氣極凍,她只能窩在暖呼呼的閨房,像朵溫室嬌花,生活大小事都有小丹伺候,天天還有補身藥湯喝,而原主的父親進宮為一名嬪妃治病,數日未歸,倒是原主的祖母,天天噓寒問暖,讓她受之有愧又無所適從。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在別人眼中,她變得寡言,即使小小年紀,看來卻是心事重重。

終於,盼到今個兒不下雪,聶倩倩喝完湯藥後,放下白瓷調羹,起身就往門口走。
小丹俐落,急急拿了被風為她披上。「小姐,外頭雖沒下雪了,但妳的身體……」
「不礙事的,真的。」經過近一個月的相處,聶倩倩真實感受到小丹的忠誠貼心,她朝小丹勉強擠出一笑。「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小丹自認是奴才,不敢再阻止,連忙回身拿了個手爐給小姐捧在懷裡熱著,才趕忙套上棉襖,陪著小姐步出房間。
聶倩倩呵了口氣,吐出白霧,天氣真的極冷,仰頭看著隱藏在層層白雲內的一抹湛藍久久,連小丹都不明所以的跟著抬頭看到脖子都痠了,聶倩倩才輕嘆一聲,低下頭,緩步轉往寧靜園林,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披上一層白雪,溫太醫的府第看來很美,但她的心態還未調整好,惦記著在現代的爺爺,美景中總添了一份說不出的輕愁。
她漫步走上一座曲橋,看向另一邊雅緻的樓房。
小丹連忙道:「那是老爺的書房,過去,小姐不是陪老夫人,就是喜歡待在那裡,小姐很喜歡看書,而且看的都是醫書呢。」
「醫書?」
「是啊,小姐說過,老爺在宮中當太醫,那些皇親貴冑,個個矜貴,一點點小病就急著找老爺,迫得老爺大半夜也得從暖鋪起來,還得守在宮外幾夜,如此累人,卻還得關心小姐的身體,小姐說也要當大夫,至少能照顧自己。」
聶倩倩沒想到溫晴年紀雖小,想法還挺成熟的,更是個貼心的孩子。
「小姐,小丹說句話,小姐不要生氣……不對,小姐幾乎不生氣的,即使曾經因為心痛得在床榻上翻滾,也是讓小丹急急餵了藥後,咬著唇不哭出聲,就怕驚動老爺跟老夫人……」小丹說著說著,眼眶都泛淚了。「小姐不要抑鬱寡歡,老夫人跟老爺都覺得小姐這陣子不快樂,但老夫人常說,人要笑,笑了就像花一樣,尤其小姐長得這麼美……」她聲音一哽,突然號啕大哭。
聶倩倩突然覺得好對不起原主,她讓關心原主的人難過了,生命如此珍貴,原主若知,肯定也會怪她,好吧,從今而後,她就好好的以原主的身分活下去,也算是她目前想得到的回報。
她想也沒想的就抱住只高自己一點點的小丹。「對不起、對不起,妳別哭了,我沒事了,不會再抑鬱寡歡了。」
小丹會哭,是因為她覺得小姐醒來後就變得好陌生,那不僅是失憶,而是一種她無法形容的隔閡,打從小姐將她撿回來後,她就很厚臉皮的視小姐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被親人疏離了,感覺就像被孤立了,怎不教她難過?
溫晴拿起袖帕替小丹擦拭淚水,小丹先是一愣,隨即急忙往退後,她粗皮粗臉的,哪敢將自己的淚水沾到那潔白柔絲的繡帕上,但是她退得太快,腳步一個踉蹌,跌坐在清出的雪堆上,一個後翻倒栽,啊啊啊的慘叫幾聲後,才萬般狼狽的站起來,沒想到小姐竟然笑了,那笑容可迷死人了,如三月春櫻綻放,恬靜誘人,讓她都看直眼了。
「抱歉,我不該笑的,沒受傷吧?」溫晴雖是這麼說,但笑意仍掛在臉上。
小丹聽到小姐細嫩的嗓音,這才回過神來。「沒事,雪哪會傷人。」她開心的搖搖頭,臉上、頭上都沾了雪,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溫晴還是拿了繡帕替她擦拭,但這回她沒忘記先提醒,「站著別動,免得又摔一回了。」
小丹不敢動,但被小姐這麼輕輕的拭去臉上的雪花,她感動得好想掉淚。
溫晴將絲帕收好,轉身就往書房走去。
此刻,久違的陽光露臉,照射在雪堆上雖然有些刺眼,但一走進這間典雅古色的書齋,室內灑入一片金黃,讓她得以瞧清楚這裡的藏書相當豐富,有九成以上都是與醫學有關的書藉。
黑檀木長桌上放有文房四寶,小圓桌上有著古樸的沏茶工具,再無其他,不見奢華,反倒清雅平靜,她走到書櫃前,緩緩抬頭看著密密麻麻的醫書,絕大部分她都不陌生,她伸手拿書翻閱,書名不同,但內容與她在現代所學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小丹很貼心的搬來一張黑檀木椅子給小姐坐,但她沒想到,小姐竟然一本一本的翻閱起來,就連老夫人來了也沒注意到,正當她要提醒小姐時,老夫人以手示意要她出來,她點點頭,輕手輕腳的走出去,先行個禮,才壓著聲音道:「啟稟老夫人,小姐看得好專心。」
「我知道,難得晴兒眼中有了神采。」劉氏笑道,但她也有些不解,那一本本厚得像磚塊的書,艱澀無比,孫女怎麼能夠耐著性子看這麼久,更別說有些字她應該壓根不識得。
「小姐很用功的。」小丹馬上回道,不過她也發現小姐有些不一樣了,以往小姐看不了幾頁就覺得吃力,但又不敢跟老爺表明想學醫,還曾哭著說這個動不動就心窩疼的爛身子,要如何承受學醫的辛苦。
劉氏的目光落在專注看書的孫女身上,眉宇間透著抹寵愛。「看著,別讓她眼睛累了。」
「是,老夫人。」
這日,溫晴在書房裡翻看不少書籍,還是小丹打著劉氏之名,才將她請回閨房。
晚膳時,溫重仁仍未歸,只有她們祖孫兩人用餐,一如這幾日,劉氏多是關切之語,溫晴聽得多,說得少,不過,劉氏也沒提書房的事,但她注意到孫女那雙會透露心情的黑白明眸多了一抹早熟的沉定,彷彿有了什麼定見。
溫晴的確下了決心,她是醫生,可以救人,也許,這些功德能夠迴向給在現代的爺爺,這也是她為今想到可以幫助爺爺的辦法。
只是,她在現代雖然就有一手爺爺都稱讚的好醫術,尤其擅長針灸,但重生在古代,她又只是個孩子,總不能突然變成小神醫。
用完晚膳回到房裡,她仍在思索這個問題,終於,讓她想出了方法。

翌日,一聽到父親回府,溫晴即刻前往前廳,看著正坐下喝茶的父親欠身請求,「爹,我想學醫。」
溫重仁一愣,隨即將茶杯擱置桌上,直視著她。「妳是個姑娘,日後好好當個賢妻良母即可。」
劉氏坐在一旁也跟著附和道:「妳爹說的沒錯,而且妳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祖母知道妳偶爾會去書房看醫書,但祖母以為妳只是想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已。」
看來原主想當大夫一事,家裡兩個長輩毫不知情,這個願望,她很樂意替她完成。「溫家三代御醫,晴兒不希望溫家的醫術就斷在自己身上,尤其這一次昏厥就忘了爹、祖母及其他人,晴兒覺得自己的身子實在太弱,紙糊似的,讓大家擔心,著實不該。」
「傻孩子,妳也不想要有這樣孱弱的身子。」劉氏心疼的握著孫女的手。
「我想習醫,懇請祖母成全,也請爹教我。」溫晴索性跪了下來。
見狀,隨侍在旁的小丹先是一愣,也跟著要跪。
「快起來!妳想學,爹依妳就是,何需如此。」溫重仁視女兒如命,怎捨得她下跪請求,連忙將她拉起身來。
但他心軟,劉氏可不放心,習醫要耗多少心神,她可是一清二楚,晴兒的心撐得住嗎?
溫重仁也明白母親的擔憂,直言道:「晴兒先天有心病,懂得醫術也能自保,其實兒子原本就有這樣的心思,只是一來,晴兒還小,二來,也擔心她無法忍受習醫的辛苦。」
「爹、祖母,晴兒會堅持下去的,若真有不適,晴兒也會暫停學習,不會讓你們擔心。」溫晴說得堅定。
劉氏和兒子相視一眼,再看著晴兒一雙明眸熠熠有神,他們竟也對她有了信心起來,遂微笑點頭。
沒想到這時小丹突然雙膝一曲,跪了下來,鏗鏘有力的大聲道:「老爺、老夫人、小姐,請讓我學武吧,我想保護小姐。」
此話一出,被點名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見狀,小丹急得又磕了個響頭。「請你們答應吧,小姐習醫,一定要出外看病人的,小丹要會武才能隨身保護啊。」
溫晴見小丹磕頭磕得額頭都紅了,她走上前,輕輕替小丹揉了揉,同時心想著,小丹是個頭腦靈活的孩子呢!「爹、祖母,小丹沒說錯,晴兒若是當上大夫,總不可能只在家裡等病人上門。」
她這話說大了,瞧她身子這般虛弱,還是個娃兒,習醫路途仍遠,再者,就算習成,若非醫術了得,這王朝喊得出名號的女醫可是少之又少,皇室民間皆是男醫出頭,要凌駕其上比登天還難,所以劉氏說話了,「一個姑娘家怎麼可能在外東奔西跑?不行!」
「祖母說的是,但小丹會武,對孫女的安全也多點保障,孫女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出門吧。」溫晴反應快,一手也及時拉住又要繼續磕頭的小丹。
劉氏再一思索,微微一笑,態度也軟化了。「也是。」
於是,溫晴和小丹這對主僕,一個學醫、一個習武,展現出驚人的堅毅與耐性,時間就這麼一年一年的過去了。
第二章 非堵到人不可
雪花紛飛,一輛樸質馬車在銀白山路上緩慢前進,一名全身包裹得緊緊的圓潤少女一邊駕著車,一邊擔心的回頭看了眼馬車車廂,再抬頭看看灰濛濛的天際,不成,這雪只會愈下愈大,她得快點趕到龍慶寺才行。
只是小姐這次出來採藥的路線,和過去完全不一樣,著實奇怪,她也不知道小姐是如何說服疼愛她的老爺跟老夫人答應讓她出這趟遠門,也許是她這個丫鬟功夫頗佳,也可能是醫術一流的小姐身上總會備著各種防身藥粉,但她還是不明白,她們都離開京城一個月了,小姐卻什麼藥草都沒採,只是一逕的趕路。
寬敞溫暖的馬車內,一名清秀如水中蓮荷的小姑娘倚著車窗,看著外頭的紛飛白雪。
都一個月過去了,怎麼還沒遇上「他」?莫非情報錯誤?
溫晴輕咬著下唇,低下頭看著身上一襲素淨但料子極好的綢緞古裝,思緒不由得飄遠。
算來她穿到古代已經將近十年了,但在她重生的第二年,年僅七歲的她就聽到家人們聊及的幾個人名,她這才意外發現呂曉嬋竟然就生在這個朝代,她一定要阻止這一世是國公爺的爺爺棒打鴛鴦,不讓呂曉嬋死於非命。
只是父親身為三代御醫之後、官居四品的太醫,她是個大家閨秀,哪能四處跑,但老天爺給了她一個逆轉爺爺人生的機會,她絕對要把握,所以她告訴自己不僅得從長計議,更得仔細布局。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她日日窩在父親的書房裡,讀著那些在外人眼中看來艱澀無比、對她而言卻已滾瓜爛熟的醫書外,也因為年紀尚小,她這副身體的心臟雖然先天欠佳,但她懂得以藥膳養生,雖然她的身子仍是嬌小了點,但心臟著實健康不少。
這一點,讓親自教導她、也另外找了同袍來教醫的父親相當開心,不過,她並不因此感到滿足,她斗膽向父親請求,為了要讓她的身子更好,她希望能親自上山採藥草,順道認識這些藥草,畢竟藥堂裡的藥材多是已經處理過的,鮮少看到原貌。
不意外的,她的請求一開始自然是阻礙連連,但誠如她所言,爬山登高有助心肺功能是真,再加上有小丹這個連師父都大力讚賞的武功高手,再加上府內兩名小廝隨行,一年一年的,她從最近的城郊小山開始往鄰城小山爬,小廝也從兩名減為一名,最後僅剩小丹一人。
習慣成自然,她外出有小丹陪同外,出門的時間也漸漸由兩日延長為三日、七日、十日,到後來,她就算花兩個月的時間到別縣採藥草,祖母也漸能寬心放行,甚至還說她日後嫁了人,要這麼自由也不成了,就趁這會兒多寵著她吧。
但溫晴相信祖母能這麼放心,一來是因為這幾年她展現她有自保的能力,二來更是因為她自愛自重,不曾惹事,且她不但會免費替貧困的老百姓看病,再次遇見,還會主動關心,不少人稱她為「小菩薩」。
此外,父親覺得她天賦過人,能教的、能提供的書籍,她都已熟稔,遂從太醫院裡拿了不少疑難雜症的診治病歷,此舉甚為不妥,但父親認為,她有天賦就不該埋沒,何況,閱覽各種病症、治方,有利提升醫術,圖的不過是為救更多的人,醫術的永續傳承才是首要。
慶幸的是,醫齡資深的何老太醫也支持父親的理念,掩護他私下夾帶病歷出宮的行為,也在父親的引薦下,她拜何老太醫為師。
因何老太醫開金口,年僅十二歲的她破例被宣進宮,替一名嬪妃把脈調理婦科頑疾,此事在後宮傳開,不少嬪妃好奇,沒病有病都會找她探脈。
有幾名嬪妃也漸漸與她熟識起來,偶爾品茗閒聊時,也不忌諱找她來,多少讓她聽到宮廷間的一些人名,像是在沙場上以狠絕無情聞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沈元卿。
沈元卿就是沈擎風的父親,而沈擎風是呂曉嬋的愛人,他們倆就是她爺爺硬生生拆散的一對苦命鴛鴦。
她想過了,古代子女婚事由父母作主,她只要早一步讓沈元卿作主,讓兒子早早與心上人成親,就不會發生後續這些問題了,但要怎麼左右沈元卿的念頭,她想來想去,只能「捐軀」,就是以身相許了。
只不過以她太醫之女的身分,要當沈元卿的妻子還真有點兒高攀了,更何況戰績卓著的他,這幾年封爵晉祿,成了威遠王,看來她得用點小手段,至少要讓他看上自己才成。
可惜他還有個妾,但這個年代的男人,尤其有權勢名利的,哪個沒三妻四妾?她這個現代魂也只能入境隨俗,反正她的重點不在愛情。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替這些後宮那些嬪妃看病時,她也打起精神豎直耳朵,看看能不能聽到一些有用的情報,果真,讓她聽到了一個關鍵的,剛打了一場勝戰、從邊城凱旋返京的大主帥沈元卿,體恤軍隊征戰辛苦,讓旗下士兵能稍微放鬆,也刻意將京城百姓夾道歡呼的榮耀留給他們,遂習慣性的僅帶幾名心腹先行返京,至於返京路線,在她有心的旁敲側擊下,也探得了,才有了今個兒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趕路的情形。
說穿了,她向父親及祖母打著到鄰近靈雪山找一些珍貴藥草的大旗,卻是反其道而行,一路往北,妄想跟沈元卿來個不期而遇。
但一路過來,依她探得的情報,兩方早該遇上了,可是也不知是怎麼了,她的希望一再落空。
「小姐,龍慶寺到了。」
當小丹包得像雪人似的身影映入眼簾,溫晴才從那翻騰的思緒中回了神,風雪不知何時已歇,在皓皓白雪覆蓋下,莊嚴肅穆的龍慶寺樓閣交錯,美得如夢似幻。
寺中小僧迎著這對主僕,即使出世忘塵,仍忍不住對披了白狐披風的溫晴多看了一眼,她脫俗絕塵之貌引人,但更吸睛的是那雙俏生生的慧黠明眸。
見小僧看著自家小姐看得出神,小丹不得不開口,「小師父,我家小姐要向菩薩上個香,祈求心願外,就要入夜了,能借宿嗎?」
小姐這幾年努力調養身子,本就清麗的容貌更顯嬌媚,在她眼中,小姐可是比宮裡嬪妃要美上幾倍,但小姐很聰明,說紅顏薄命,更不想成皇上的後宮三千,所以進出宮時都以薄紗半掩面,只有到了嬪妃的寢宮才會摘下,不讓那張動人容貌惹事。
小僧聞言,驚覺自己失態了,稚臉微紅,急急的迎兩人進入主殿。
小丹燃了香,交給小姐。
溫晴接過手,虔誠闔目祈求後,再凝睇眼前這尊面容慈祥的觀音像,心裡盼的就是能遇見沈元卿。
此刻,一名年紀稍長的和尚進殿,朝她雙手合十。「女施主真是有心人,如此大雪,還到廟裡上香。」
溫晴微微一笑。龍慶寺屬金彥王朝管理,附近還有皇家的避暑山莊,不時會有些貴族皇親前來上香祈福,也是沈元卿有機會入住的地點之一,她這是土法煉鋼,只能在一個又一個住宿地點停留,看能不能堵到他的人。
思及此,她欠身行禮,朝和尚道:「外頭風雪大,今晚我們主僕恐得打擾貴寺了。」
「不礙事,這裡偶爾有香客短住或長住,一直備有齋房。」
和尚朝小僧點個頭,小僧隨即帶兩人轉往後方院落的客住齋房。
溫晴想著,齋房清幽樸實,一看就是給尋常香客所住,可見那些貴族皇親所住的院落要更往裡頭。
小僧先送來兩個暖爐,兩個時辰後又送來晚膳素齋,溫晴讓小丹給了銀兩說是添香油後,出言探問,「小師父,今日只有我們主僕借宿?」
小僧的臉頰微微泛紅,顯然還識男女,不若另一名和尚的絕俗心定,但這也怪不了他,溫晴相貌出色,此刻又露出這般天真的表情,模樣好似無邪天仙,讓小僧怦然心跳,見她突然又笑了,小僧的臉兒更紅了。
小丹見小僧的反應,努力憋著笑,但也明白怪不得小僧,小姐很厲害的,扮無辜就像翻書一樣快,這幾年下來,她陪著小姐上山採藥、為人看病,少不得碰到一些好色登徒子,但小姐扮無辜再加上隨身攜帶的各式藥粉,可整治了不少採花郎,很多時候,她這個武功高手根本派不上用場。
「有、有另一些人,但……但身分不明。」小僧都口吃了。
聞言,溫晴笑得更燦爛了。「他們也住在這裡的齋房?」
小僧看她笑如春日暖陽,一顆心都要融化了。「不、不是,應是……貴、貴客,師……師父讓他們住到內院。」
小丹不知道小姐想打探什麼,因為這一路上,小姐每次住宿都會問掌櫃的或是小二同樣的問題,她好奇的問過幾次,但小姐都只是用這種讓人心兒都要融化的笑容當做回應。
溫晴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麼大的殺傷力,她不僅得感謝原主生得這樣一副好面皮,也得謝謝祖母教她要常笑,想想也對,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常保持笑容,讓別人摸不清自己所想,也可稍微嚇唬嚇唬人,她堅定習醫救人,注定要面對外人,小家碧玉可不成,多些心計倒能護身。
小僧退下後,主僕兩人同桌用餐。
這一點,也是溫晴堅持的,但還是又恐赫又逼迫的,才讓奴性堅強的小丹從善如流。
小丹一邊吃著飯,一邊偷偷觀察小姐的表情,小姐看起來仍是心事重重的,到底是為什麼呢?好希望小姐告訴她啊!
溫晴的思緒如窗外再度紛飛的雪花,她左思右想,該如何才能確定內院的貴客是否就是她要找的人呢?


寺廟靜肅,再加上雪停風定、夜深人靜,溫晴雖已沐浴淨身,但仍無睡意,就著熒熒燭火,思索著明兒一早如何假借迷路直搗內院。
思緒正清朗,房外似乎起了一陣騷動,還傳來清楚的馬兒嘶嗚聲,溫晴看向也坐在一旁陪著不睡的小丹。
小丹明白的點點頭,她不似小姐已換上內衫,她只有在確定小姐睡下後,才肯褪衣入睡,所以這會兒,她抓起一件保暖外袍披上就出去了。
這當然也是小姐叮嚀的,說練武之人也會生病,她不顧好自己的身體,怎麼保護她。
沒多久,小丹便回來了,她道:「小姐,我打聽了,小和尚說,在另一個院子借宿的客人身體不適,急著找大夫,但天寒地凍的,這寺廟又遍僻,要上哪兒找大夫。」
溫晴的笑容隨著她的話語越發擴大,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小姐,我知道妳是大夫,所以也問了小和尚要不要幫忙,但小和尚說那幾個人看來高頭大馬,有的臉上還有疤……雖說能住內院的,身分非富即貴,可我看來,搶錢的土匪不也富貴……」
小丹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小姐已經穿好衣裳、拿了隨身醫箱要步出房間,她無奈的一跺腳,連忙替小姐披上保暖披風又是搶著替小姐拿醫箱,乖乖的跟著小姐出了房門。
她們倆穿過積雪又燈光昏暗的院落,才剛讓兩名小僧制止再往燈火通明的內院走去時,就見到四名身材特別高大的男子走出來,其中兩人還牽著馬匹、手持火把,顯然是想到幾里外的城鎮去找大夫。
「我是大夫,病人在哪裡?」溫晴直言。
她這一開口,四個大男人詑異的看向她,再往後瞥向她身後看來高她一點點、但頂多也只到他們胸口的小姑娘,不過,幾人的目光很快的回到自稱是大夫的小姑娘身上,在燈火照亮下,她的容貌引人驚豔,尤其她的肌膚如剛剛飄落的初雪,細緻白皙,那雙純淨眼眸黑白分明、唇紅如春櫻,眾人都屏氣凝神的注視著,忘了正事。
「喂,我家小姐是大夫,你們爺不是要找大夫嗎?瞪著看有沒有禮貌!」小丹冒火氣兒的罵人了。
幾個大男人年紀約二、三十,第一回這麼糗,讓一個丫鬟臭罵,但也實在怪不了他們,一個俏生生的美人兒,張著一雙稚嫩的眼睛說自己是大夫,他們當然傻了。
「小丹。」雖說溫晴年紀小,喚人的語氣也相當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懾人氣勢,炸了毛的小丹連忙退下,接著溫晴朝四人輕點螓首,不卑不亢的道:「幾位大哥若不介意,讓晴兒看看貴主子,要是覺得晴兒醫術不佳,再策馬尋大夫可好?」
短短一席話就可感受到這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千金女,這更奇怪了,一個大家閨秀怎麼會懂醫術?但主子疼痛不堪,勉強在此休息幾日仍未見好轉,也不得不鬆口讓他們找大夫了,眼下或許也只能試試。
其中年紀最長的李樂上前一步,有禮的道:「煩請姑娘往這裡走。」
「李大哥,她哪裡像大夫啊!還是別浪費時間了,讓程皓、石浪快快上路吧。」葉東飛忍不住出聲勸阻,再看著牽馬的程皓跟石浪。
但兩人尚未表達意見,小丹已經眼內冒火的上前瞪著這個二十多歲、粗獷又不失英俊的男人。「我家小姐的醫術……」
「小丹。」
溫晴不輕不重的一喚,讓她不得不住口,只能氣悶的用力跺腳。
李樂也睨了年輕氣盛的葉東飛一眼。「你太無禮了。」
「好好好,我葉東飛對不起二位。」葉東飛這輩子只服兩個人,一個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主子爺,一個就是滿腦子謀略的李樂。
小丹狠瞪他一眼,溫晴只是微微一笑,主僕兩人隨即在李樂跟葉東飛的引領下,轉入靜謐幽雅的內院。
溫晴看著內院的陳設,與她和小丹所住的齋房天差地遠,這裡雕梁畫棟,入眼的用具床櫃皆價值不菲,四周放有暖爐,床簾左右束起,床上的男人半坐臥,穿著一襲藏青色袍服,而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似曾相識……
她先是一愣,隨即呼吸一窒,心臟狂跳,是沈元卿!
「那是我家的爺,麻煩姑娘把脈。」李樂注意到她的呼息突然亂了,不免微微一笑。爺天生就有王者威勢,旁人會有這樣的反應很自然。
溫晴點點頭,努力壓抑心頭的激動走上前。
自從打定主意要成為沈元卿的妻子後,她就不斷想要製造兩人見面的機會,可這幾年來,她僅在宮中遠遠的看過他三次,但這張俊逸臉龐早已刻劃在她腦海中,而這般尋來月餘,就是為了與他相遇,菩薩有靈,皇天不負苦心人,果真讓她在這裡碰到了。
沈元卿聽到李樂的話,難以置信的坐起身來,正好看到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往自己走來。
「爺,她是大夫。」李樂自己都說得心虛。
他二十六歲時方得謀士之名,儘管他現在是金彥王朝第一謀士,但年已三十五,可這個貌若天仙的姑娘看來正值荳蔻,要冠個大夫之名著實難讓人信服。
「對,李大哥相信她是大夫。」葉東飛搖搖頭,一臉無法苟同。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家主子可是……」小丹怎會看不出這個高她快兩個頭的隨侍在想什麼,但當她正要亮出小姐的名號時,就對上小姐的目光,見小姐微微搖頭,她馬上又住口了。
她差點忘了,小姐並不喜歡讓外人知道她是溫太醫的閨女,她也不是很喜歡百姓稱她為小菩薩,她說她並不想出名,而且還得顧及閨女名譽,但她覺得小姐常常在外拋頭露面,和她的說法實在矛盾,她比較相信小姐是擔心太多人看上她的醫術及外貌,求親的媒婆會把府裡大門門檻給踩平了才是。
「可是什麼?」高頭大馬的石浪忍不住好奇,追問道。
「醫術不凡啦!」小丹沒好氣的回答。
沈元卿忍著胸口劇烈的痛楚,直勾勾的看著坐到床緣、俏生生的小姑娘,那稚嫩臉龐雖已有傾國傾城之貌,但他識人無數,他猜測她頂多十四、五歲,怎麼可能是個大夫,但一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純淨堅定的眼眸,他的懷疑又不免少了幾分。
溫晴從小埋首醫書,自然與那些皇家的金枝玉葉不同,不僅養成一股獨特氣質,再加上她的靈魂已是個輕熟女,又經歷穿越,自是比普通女子多了抹豁達及灑脫,但這樣的氣質,她也是見人散發,大多時候,她還是會利用無辜又動人的外表來扮豬吃老虎,這樣的生存法則也讓她暢行無阻。
此刻,一點也不意外的,她從他俊美五官上看到一抹小小的微愕,但很快便消失了。
溫晴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爺先勉為其難的讓我把把脈吧。」
「不必了,只是胸肋脹痛,乃多年舊疾。」沈元卿說得雲淡風輕,但這股疼痛若非已痛入心肺,連上馬車都難,他也不至於停留在龍慶寺多日。
「又來了,這種瞧不起小姐的病人,小丹最會處理了。」小丹最氣這一點,她跨步走來,直接拉起沈元卿的手伸到小姐身前,讓小姐把脈。
「放肆!」葉東飛立即上前。
小丹瞪大眼,不客氣的道:「到底要不要看病?!我本來就不想讓我家小姐替你們家爺看病,剛好!小姐……」她一回頭,竟見小姐已經在把脈了,她沒好氣的瞪葉東飛一眼,認分的拿著醫箱站在小姐身旁。
溫晴一雙純淨無瑕的明眸直勾勾的瞅著正以眼神示意手下退下的沈元卿。「爺這陳年舊疾血瘀氣滯,得活血理氣,才能解疼。」
聽聽,與皇宮太醫說法雷同,真是個大夫了!李樂等人飛快的眼神交流,眼中盡是驚喜。
沈元卿沉默以對,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定視著她。
溫晴朝小丹點個頭,小丹立即從醫箱裡拿出小姐慣用的針灸包,將它打開鋪在床緣。
溫晴看著坐正的沈元卿,從他的脈象看出他此刻所受的痛苦可不是尋常人能忍的,但他除了臉色蒼白外,神情漠然,可見忍功不凡。
「我將以針灸來調解爺胸上肌肉的收縮與舒張,改善血液循環,一旦經絡順暢,病痛就能和緩。」她頓了下,又道:「只是,陳年舊疾,天氣變化、身體疲倦都會導致復發,待回府後,可得好好調養一番才成。」
沈元卿聽了卻不發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要針灸就不能著衣,他是男人,褪去上衣自是無礙,但她一看就是個未經人事的閨女,這閨譽……
溫晴猜到他是替她著想,但為人醫者,哪會在乎這些,為了刺激他,她故意說道:「針灸能通經絡,通則不痛,痛則不通,爺莫非是怕疼?」
聞言,小丹不客氣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樂一怔,眼眸隨即浮現笑意,敢在主子爺面前調侃,她膽量不小。
葉東飛、石浪、程皓先是狠瞪了皮膚比尋常姑娘家黑、身材又圓潤的丫鬟一眼,隨即不滿的眼神又落到美麗的小大夫身上,他們家王爺在沙場上幾度歷劫歸來,身上有多少傷都不怕了,會怕疼?!
沈元卿對上溫晴那雙盈亮雙眸,忍著胸口疼痛,解開衣袍袖釦,石浪立即上前幫忙。
幾個大男人都等著看好戲,這會兒爺上身赤裸,誰該臉色漲紅?
但他們錯了,小大夫睜著大眼,正定定的打量爺精實的上半身,她這是在看下針的穴位嗎?似乎又不太像,因為她的眼神好像還帶著讚賞。
他們沒看錯,溫晴看著沈元卿這副練武的體格極滿意,雖然有些深淺不一的傷疤,但讓年近三十三歲的他更具魅力,她伸手按了按他的胸膛。
周遭馬上傳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沈元卿也不由得瞪大了眼,但很快的他的神情又恢復正常,但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爺的肌肉結實,下針有些辛苦,請爺盡量放鬆。」溫晴說道。
原來……眾人暗暗吐了口氣。
不過,她看得大方、摸得大方,沈元卿即使已經成親生子,也不免有些尷尬。
小丹雖然拜門習武,也看過師兄弟打赤膊練武,但她好歹是個姑娘家,也不敢這麼大剌剌的看男人,就不知小姐怎麼能這麼自在。
溫晴深吸口氣,知道這是上天的指引,他是病人,她是大夫,定有不少交集,她得沉定些,別亂事。
沈元卿識人無數,眼前明眸皓齒的小大夫氣息略微不穩,再加上那攤開的針灸包一根根排放整齊的銀針,長短不一,她若不定下心來,他可無法讓她下針。
小小幾個呼吸調息,溫晴要小丹拿了熱水及毛巾,先是為沈元卿熱敷後,這才拿針。
由於她貼靠著沈元卿極近,他因此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再見她一再熱敷施針,濃密睫毛如扇,精緻五官近在咫尺,饒是對女色無感的他,局促免不了又多了幾分。
其他人,除了小丹之外,都是男子,爺相貌出色與個性中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在京城是同樣出了名的,這小姑娘也是個不沾纖塵的美人,俊男美女的畫面在他們眼中非常匹配,也分外養眼。
「我在你的章門、足三里、期門等穴下針,照理說得輔以湯藥,才會好得快一些,但我只隨身帶了針灸包與一些藥丸,只好請爺將就了。」溫晴說完,起身從醫箱裡拿了一瓶藥丸交給那名看起來就是為首的隨侍,交代服用方法後,她又坐回床緣,因為還得等待留針。
她沒說話,其他人也都安靜下來。
從頭到尾,溫晴面不改色,神情專注,半晌後,待她將針收妥,朝沈元卿道:「夜已深,爺好生休息,我明早再過來。」
沈元卿定定的看著她。「多謝姑娘,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溫晴微微一笑。「小大夫即可。」
她的回答讓沈元卿不由得愣住了。
小丹忍著笑,見小姐已經欠身要離開,她連忙拿起醫箱跟上。
其他四人也是一怔,覺得這位小大夫還真有趣。
「爺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程皓伺候他穿上內衫,邊打量他的神態。
沈元卿緩緩說道:「她露的那一手,可比宮裡的沈老太醫要強,原本十分疼,如今僅剩一分。」
眾人一愣,沈老太醫可是朝臣最敬重的御醫,小姑娘下針的功夫竟比他更強?
葉東飛臉色一變。「慘了,小大夫方才說了,明日爺仍會疼個八分,不也是真的了?!」
眾人皺眉,那就真的不好了!爺是個不會喊疼的人,但因一次戰役舊傷引下的舊疾,在病發時卻能讓爺連床都下不了,可見得有多疼了。
沈元卿一手撫著舒緩不少的胸口,壓根不擔心明天又會再疼,反正她方才說了,她明早會再過來……想到這兒,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早已闔上的門板上,腦海中浮現她那專注下針的美麗臉孔……
第三章 一盤棋定輸贏
翌日,沈元卿用完早膳,嚥下藥丸,卻遲遲不見小大夫前來。
而擔任軍帥的李樂、衝鋒陷陣的征戰前鋒葉東飛,以及貼身侍從石浪和程皓,四人和主子同處屋內,他們隨著主子馳騁沙場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主子有些「坐立不安」。
李樂看得出來,主子爺今日的臉色雖然好了些,但身體仍有不適,才頻頻看門口,正想著要讓葉東飛去催那名小大夫時,一名小和尚已經領著她們主僕倆進來。
「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十行了禮,隨即退了出去。
今日天氣晴朗,溫晴穿著一襲粉藍綢緞,更襯得她雪膚明眸更加明豔動人。
溫晴一走進屋內,一雙眼眸便直勾勾的看著沈元卿,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靜默下來,連胸口愈來愈痛的沈元卿都被看到有點不自在。
只有小丹忍著笑意,小姐說過,俊男美女賞心悅目,誰不愛看?而這位內院貴客的的確俊偉不凡,氣色又比昨日好一些些,套句小姐說的話,就是個極品。
終於,養完眼的溫晴愉悅開口,「爺真能忍痛,但氣色不錯。」她坐到他身旁為他把脈,沉思許久。
眾人皆以為她在斟酌沈元卿的身體狀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心裡掙扎,下個針就走也行,但這麼一來如何能加深他對自己的印象?
她現在是近水樓臺,女追男只隔層紗,她怎能不全力以赴?爺爺能否善終得靠她呢!深吸口氣,她定定凝視著正望著自己的沈元卿,微微一笑。「咱們今日不下針,但可以用經絡推拿手法讓爺舒服些。」
一聽,沈元卿不禁皺起眉頭。經絡推拿就表示會有肢體碰觸,這怎麼妥當?「小大夫是女子。」
溫晴莞爾道:「此刻我是大夫,請爺脫去上衣。」
見她的態度如此大方,沈元卿心想,自己是男子,更不該扭捏,當下褪去衣物,在她的指示下,趴到床上。
溫晴雙手相疊,以掌根著力按壓他的肌肉,同時解釋道:「這為掌按法,有活血止痛、理筋開通閉塞的作用。」
房內有暖爐,再加上要使力,不到一刻鐘,她已香汗淋漓。
小丹站在一旁,從頭到尾都將頭垂得低低的。她不敢看嘛,是大夫又如何?小姐還是個不經人事的黃花閨女,卻在一個男人身上又揉又壓的,若是傳到老爺和老夫人耳裡,肯定罵死她了。
李樂同樣佇立一旁,玩味的盯著主子繃緊的面容,葉東飛則是看直了眼,至於石浪、程皓則識相的退到區隔寢臥與廳堂的珠簾外,自從主子說她下針功夫比沈老太醫強,兩人不敢小看,也對她多了敬意。
沈元卿的心思最是複雜,大家閨秀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力道不大不小,剛好切點,繃緊的筋肉緩緩舒張,精神清朗了不少。
過了半晌,溫晴微喘著氣道:「行了。」
沈元卿起身,葉東飛一個箭步上前,伺候主子穿妥衣裳,石浪與程皓也穿過珠簾走了進來。
沈元卿看著她的丫鬟俐落的替她擰了條毛巾擦臉拭手,由於她使力不少,雙頰漾著兩朵動人的紅暈,宛若從仙境雲霧中走出的仙子,意識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定,他連忙收斂心神,開口道:「多謝小大夫。」說完,他看了石浪一眼。
石浪馬上將早就備妥的一只小匣子交給小大夫的丫鬟。
小丹接過後,下意識的掂了掂,重量不輕。
「爺真大方。」溫晴笑道。
「天氣已好,我的身子也舒緩了不少,該上路了。」沈元卿又道。
「這可不妥,爺這舊疾只是舒緩,雖不知爺往哪兒去,路程多遠,但要數日內不再犯病,至少得再下針三次,算算,隔日下針,至少還得六日才成。」
「這……」沈元卿感到有些為難。
「爺,以咱們的腳程,六日耽擱不了多久。」李樂直言。
葉東飛等人也紛紛勸道,回京的路程,再怎麼趕,至少還有十天以上,還是先讓主子的情況穩定一些再說。
沈元卿看著眾人,再看向她。「那就麻煩小大夫了。」
「不麻煩,相遇即是有緣。」溫晴馬上回道。
眾人又是一愣,只有小丹感到無言,她可是很清楚小姐的個性與美若天仙的嬌柔外貌有著天壤之別。
沈元卿看著她誠善無邪的麗顏,問道:「不會擾了小大夫既定行程?」
「這一趟和小丹出遠門……」溫晴看了身後的小丹一眼,又轉回頭笑道:「原定要到附近的靈雪山採摘特殊藥草,但錯估風雪之大,山是上不了了,不急。」
沈元卿思索了一會兒,認為還是得提醒一下,「小大夫的家人也太放心了,僅有一名丫鬟隨侍。」
他這話點到為止,聰慧如溫晴自然明白。
就連小丹也聽懂了,脫口就道:「我們主僕去過好多地方了,就算遇到危險也能化險為夷,溫……小姐的家人當然放心了。」
沈元卿等人皆驚愕的看向小大夫,這張絕塵容貌怎麼可能不沾事?但這丫鬟方才也說了,她們都能化險為夷,雖然從小丹的舉手投足看來,她的武藝內功不凡,但是否有能力保這個天仙似的小姐無恙,他們仍然有所存疑。
「大家閨女多是深居簡出,沒想到小大夫年紀雖小,竟有此膽識行走萬里。」沈元卿是打心底的讚賞。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習醫更是如此,在家看醫書快十年,不如出外看十個病人,更有所得。」溫晴大方的回道。
「小大夫不介意告知年齡吧?」李樂開口問,也對主子投以歉意的一瞥,但他實在忍不住,個兒只到他腋下的小人兒醫術比過沈老太醫,說話也如此沉定,難道不如外在的年輕?
溫晴嫣然一笑,「再一個月就滿十六了。」
沈元卿心裡一悸,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急湧而上,心再一定,這才意識到她竟和一對嫡兒女年紀差不多,與自己更是差了十七歲。
其他人也愣住了,十六歲時他們正埋頭練功,接著娶妻生子上戰場,這還是因為他們是男子,若是女人,只能待在家繡嫁衣等著成親,怎麼可能在外行醫採藥,還是她並非出自名門?
溫晴主僕倆這幾年外出,早已習慣眾人對她們獨自在外的驚愕目光,僅言明翌日再來行針,便先行離開了。
屋內,還是寂靜無聲。
最後,是粗獷豪氣的葉東飛率先打破沉默,「爺,咱們是不是在邊城住太久,這場戰事也打得久,所以不知道咱們王朝的閨女們不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錯!咱們這一路上,經過多少大小城鎮,哪裡有什麼不同,是小大夫和她家人特殊。」石浪馬上駁斥。
好兄弟程皓馬上點頭表示附和。
「我也贊同石浪的話,這小大夫是個特殊的姑娘。」李樂笑道。
「也是,她真的很特殊,沒問爺是誰,看著爺的表情也不似那些個姑娘,不是看直了眼,就是面紅耳赤或慌張失措。」葉東飛想了想,覺得她是真的厲害,主子這貌若潘安的臉蛋可是愈看愈吸引人,尤其冷峻著臉時,連他都會看呆了。
沈元卿長期住在邊城,與家人疏離,反與這些共患難的兄弟交好,對外,有尊卑之別,但幾人私下獨處,總是有話直說。
聽他們這麼說,沈元卿也有同感,他從不在乎自己這讓人驚豔的面皮,但小大夫的沉靜還是讓他的心緒有些微妙,似乎有點悶。
「不過,她能那麼鎮定,也是因為她不知爺是誰吧,要是她知道了爺的真實身分,指不定就嚇壞了。」葉東飛又道。
「有可能,那些說書的把爺說成是殘暴殺敵的大主帥,她肯定也聽過爺的事蹟。」程皓也附和。
幾個人突然很有默契的迅速交換一下目光,再興致勃勃的看著不發一語的主子。
莫說他們好奇,沈元卿也很想看看若她知道他是名聞遐邇、對敵人狠心毒辣的威遠王,是否還能如此淡定。


事實證明,果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隔日溫晴前來下針,葉東飛先是向她和小丹說了他們四個兄弟的名字,隨即演了一齣不小心喊了聲「將軍」的戲碼。
小丹沒心眼,瞪大眼直問:「將軍?」
有人接戲,就能演下一幕,葉東飛順勢說出主子的身分。
溫晴也不矯情,說了些感恩與讚佩的話。
但沈元卿等人就是莫名覺得悶,明明她表現得知禮合禮,但一群征戰沙場的大男人,總是想在她那張天仙小臉上看到抹震撼或驚嚇,可是……一絲一毫都沒有!
「我並非要刻意隱瞞身分,本以為只是一、兩日的人生過客。」沈元卿道。
「我不在意的,相遇就是有緣,緣夠深,相知多,緣要淺,知其身分又如何?」溫晴說得雲淡風輕。
「說得好!」沈元卿淡淡的扯開一抹笑,胸口卻堵著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悶氣。
李樂等人也是這樣的感覺,挺不是滋味的。
溫晴活了兩世,怎會猜不到他們的是怎麼想的,為了不傷到他們的男子氣概,她微微一笑,解釋道:「晴兒從八、九歲就在外走動,見著不少人,聽過不少事,王爺征戰之事每每撼動京城,晴兒也是京城百姓,聽了多年,再加上習醫必須保持冷靜,表面上才不顯,但其實晴兒心裡激湧。」
眾人一聽,心裡舒坦多了,但對自己如此在乎一個小姑娘的反應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她這一席話可點出了她知道他們的感受。
沈元卿倒是聽出些端倪,問道:「姑娘也是京城百姓?」
「是啊,小姐還是溫太醫的掌上明珠,我家小姐叫溫晴,老爺和老夫人都叫小姐晴兒,王爺也可以這樣喊的。」小丹聰穎,一聽小姐表明身分,就表示她可以這麼接話,這是主僕兩人多年來默契。
眾人一聽,可震驚了,如今在皇宮任職的溫太醫僅有一名,正是三代御醫溫重仁,他不但是個良醫,聽聞何老太醫還向皇上推舉,待他歸鄉後,可以讓溫重仁掌太醫院。
「溫太醫真是不同。」沈元卿吐出這話來,同為父親,溫晴若是自己女兒,他絕不許她如此。
「父親是醫者,晴兒是唯一傳人,父親自然不能一般。」溫晴直言道。
「女子習醫,膽子恁是得大。」李樂點點頭,附和她的話。
「李大哥說的是,不過,晴兒亦認真想過,或許在前世,晴兒是個執刑的劊子手,所以今生從醫改救蒼生。」
沈元卿難以置信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她。「妳當真這麼想?」
溫晴噗哧一笑。「假的,只是想讓爺知道我這小大夫的膽子究竟有多大。」
沈元卿笑意浮現,她的弦外之音他可清楚,外傳他冷硬絕情,鮮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她小小年紀,即使拐了個彎,膽敢當他的面調笑,果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主子這一笑,真是難得啊!李樂等人詑異的交換著目光。
主子外冷內熱,除了與他們這幾個心腹,就連與家人,也甚難展現如此笑容,只是……眾人忍不住再看溫晴一眼,除了容貌過人,全身散發著一股靈秀慧黠的迷人氣質外,最難得的是,她言之有物,醫術不凡,實為少見。
接下來的六日,溫晴主僕倆與沈元卿等人相處融洽,尤其溫晴與沈元卿更能自在對談。
就這一點,沈元卿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能與他如此話家常的女子她可是第一人,即使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妾都不能,長期征戰在外,他與親人相處時間既短又乏,沉默居多。

時間飛快,這一日,溫晴完成最後一次下針,沈元卿亦能自在下床,一干心腹也已備妥包袱,準備動身。
按理,雙方都要回京,相伴而行正常,但沈元卿一干武人,休憩點也不一定得在客棧茶坊,帶著女眷同行,實在不方便,但不提邀請,又顯得無情,所以沈元卿終究還是開口問了。
但溫晴卻搖搖頭,婉拒道:「多謝王爺邀請,但王爺應有要事……像是進京面聖,我們主僕跟著,只是拖累,還是各自返京吧。」
真有自知之明,沈元卿一方面鬆口氣,一方面竟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他將這奇異的感覺拋諸腦後。「來日有緣再見。」
她微微一笑。「是,有緣自會相遇。」這當然是隨便說說,她已詢問過一名小和尚,按過去幾年的冬雪經驗,香客們多會再被困幾日。
李樂等人一一向溫晴跟小丹辭別,一行人才步出內院不久,龍慶寺的老住持無名便與兩名小僧迎面而來。
無名先行向沈元卿行禮後,再朝溫晴點個頭,隨即對沈元卿道:「王爺,風雪雖然停了半日,但前方山徑積雪甚深,小僧們也無法外出探看出廟的山路是否可以行走,得確認無險,王爺再行上路方妥。」
此話,自然也是讓溫晴明白,她們主僕暫時無法離寺。
「明白,那就等安全了再上路。」沈元卿深知不能勉強,但自己的心境也很微妙,看著靜靜佇立在一旁的溫晴,他竟是心悅的。
溫晴對上他的目光,笑道:「看來,爺得再困個一、兩日。」
「也是。」
她再向老住持一福。「那晴兒和小丹也得再叨擾貴寺一、兩日了。」
無名雙手合十道:「溫姑娘替我朝治療威遠王舊疾,這份恩典極大,貧僧雖是出家人,但此寺歸皇室所有,是否……」
「不,晴兒只是舉手之勞,不求名利,這事兒就不勞您上傳天聽了。」
無名微笑點頭,雙手合十的喊了聲阿彌陀佛,便領著兩名小僧退了出去。
「我們主僕也不打擾了。」溫晴禮貌的帶著小丹離開。
看著溫晴離去的背影,沈元卿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一些,待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後,他轉而看著外頭一地的積雪,眉頭不禁一蹙,這一困又要困到何時?


這一困,硬生生困了五日,天天大雪紛飛。
寺廟幽靜,尋常也只有鐘聲與和尚敲木魚誦經聲,小丹無聊到與李樂等人切磋武功,原本幾個大男人還想只用幾成功力小讓一下,沒想到真打起來,才發現小丹內功驚人,若真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少了點心計,不過這得靠時間磨練。
雙方比試了幾場,小丹雖然都落敗,倒也讓幾個大男人打出敬意來。
至於兩個主子,意外的各自留在房間。
原本溫晴想趁此機會再為沈元卿下針,或許也能替他調養身體。
但痛楚已緩,沈元卿覺得男女有別,再加上她直言,這番調理至少得耗上半年,才能治癒頑疾,遂出言婉拒,「待返京後,再尋太醫調理。」
溫晴並不勉強,但也沒提及她與何老太醫有師徒之誼,接下來兩日,她都靜靜的在齋室裡用餐看佛書,沒再外出。
男人不愛女人黏TT的,既然沈元卿婉拒自己再接近,她要是還傻乎乎的冒進,引來反感,就浪費她這幾日的進退有度。
此刻,小丹全身汗味的進房,顯然又比試了幾場。「小姐怎麼沒去內院,他們都問起妳呢。」
「他們一定不包括王爺吧。」溫晴邊翻看佛經邊回道。
「這……王爺一直待在房裡,葉東飛說王爺有很多煩心事,我好臭啊,小姐,我先去梳洗。」
溫晴看著小丹皺眉嗅了嗅自己,拿了衣服又走出去。
煩心事嗎?一個將軍打了勝戰,凱旋而歸,等著是皇上的封賜,但她在宮裡進出,很清楚皇上不是個明主,雖有後宮三千,也不特別好女色,重權重勢,疑心病重,聽嬪妃們私下說,皇上這皇位似乎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內心有鬼,不善治國,忌憚所有老臣忠臣能臣,尤其忌憚打下不少軍功、沒有任何派系的沈元卿。
這番批評君王的話是要砍頭的,但深宮怨婦積怨己久,不吐不快,一開始還會顧忌自己,時日一久,對她有了信任,知道她知輕重,也就肆無忌憚的說開了。
這就是所謂的功高震主吧,想來沈元卿也是知道皇上的態度,回京後,就得捲入權臣間的爾虞我詐,確是煩人。
不一會兒,小丹神清氣爽的回來。「小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我們還要去採藥草嗎?」她邊說邊端了一杯溫茶給小姐。
溫晴放下佛經,接過茶盞,輕啜了一口道:「不了,直接回京吧,再拖下去,爹跟祖母要擔心了。」況且採藥草本就是個幌子。

大雪又下了兩日,終於停了。
這日下午,小僧來報,已經派人前往探路,但積雪甚深,預計要耗上一日清除才能下山。
「天啊,還得再一天!」小丹仰天哀號,她快要無聊死了。
溫晴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想到只剩一天,她馬上從椅子上起身。「去內院。」頓了一下,她又道:「跟小師父借棋盤過去。」
「行!但我可不玩。」要用腦袋的玩意兒,她不愛,況且一直以來她都只能當小姐的手下敗將。
「知道了,快去吧。」溫晴好笑的瞅她一眼。
小丹馬上領命去找小和尚借東西了。
不一會兒,她們主僕穿過拱門、步上石階,內院前,仍有兩名小僧守著,但溫晴主僕早已讓沈元卿允准自由進出,兩人向兩位小和尚點個頭,便進到內院。
偌大的庭園裡,李樂、葉東飛坐在亭內的石桌前,程皓跟石浪剛從屋子走出來,一夥人全笑著向她們點頭問好。
葉東飛眼尖,馬上跑過來問道:「棋盤!晴兒姑娘想下棋?」
「是啊,小師父通知,明日一早就能離開,已閒散幾日,該動動腦了。」溫晴忍著將目光看向屋內的衝動,微笑回道。
古代女子該學的琴棋書畫,她只對下棋有興趣,原因是在現代的爺爺愛下棋,看久了她也跟著喜歡下,還拜師習藝上段,若非醫學院的課業重,她也有資格到日本參加棋王大賽呢。
「行!咱們先玩上一盤,晴兒姑娘再去挑戰王爺,王爺的棋藝極好,連李大哥也是將軍的手下敗將。」葉東飛直率的道。
這席話正是溫晴想聽到的,她應道:「行!咱們先切磋切磋。」
兩人凝神對弈,結果竟是葉東飛慘敗。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好歹也是朝中有名的棋士,居然輸得這麼慘,他連要求再下一盤都開不了口,他怔怔的看著溫晴,隨即笑了,雙手一拱。「葉東飛甘拜下風。」
溫晴連忙起身。「葉大哥承讓了。」
葉東飛跟著起身,搔搔頭,不好意思的道:「我才沒有,是妳太強了。」
小丹用力點頭附和,「對啊,我家小姐是天下第一強。」
「不害臊,這麼讚主兒。」溫晴瞋她一眼。
不過不是她要自誇,她可是花費不少功夫琢磨棋藝,後來下棋甚至成為她的舒壓良方,棋藝精湛自然不在話下。
「連我在旁觀戰都技癢了,我也來砌磋砌磋。」李樂立刻坐了下來。
「李大哥可是主子仰賴的軍師,他的棋功只差王爺一點點。」葉東飛大力讚賞。
石浪跟程皓也異口同聲的道:「要贏軍師爺可不簡單。」
只有小丹對自家主子最有信心。「大話可別說得這麼早。」
兩人開始下棋,時間緩緩流逝。
李樂是棋中好手,但他發現自己無法從容,一子一子愈下愈慢,反觀對坐的溫晴不疾不徐,他簡直無法相信她的棋藝如此出色。
沈元卿察覺到屋外過分安靜,好奇的走出來看,但眾人只分神一下下,馬上又專注在棋盤的攻防戰。
沈元卿注意到溫晴下得極快,彷彿腦海裡早有各種因應之道。
這一盤終於結束,李樂輸了五子,這還是他頭一遭輸這麼多,就連和王爺對弈,他也頂多輸兩子,他讚賞的看向溫晴,站起身,微笑拱手道:「看來,只有爺能與晴兒姑娘對弈,替我等掙些顏面回來了。」
「那可難了,我家老爺說了,我家小姐的棋藝也許連以棋藝聞名的國公爺都能打敗呢!」小丹抬起下顎,拍著胸,一臉驕傲。
溫晴粉臉微紅的瞠了小丹一眼,再歉然的看著微微勾起嘴角的沈元卿。「爺莫聽小丹誇張之言,我爹只是居家時謬讚了幾句。」
「晴兒的棋藝在我看來已是不凡。」沈元卿剛剛觀戰一盤,心中有底,他應戰方式比軍師差不了多少,估計也是輸她的。
「不過老國公不曾遇到敵手,堪稱大王朝第一棋手,若是剛剛沒與晴兒下一盤棋,我會對溫太醫之語視為老王賣瓜,但此刻,深信不疑啊。」李樂讚嘆道。
「可是爺不一定輸老國公啊,是老國公畏戰,待人嚴厲,性格又固執,怕丟了老臉,乾脆不玩。」葉東飛說話就是直。
「別胡說了,看爺跟晴兒下一盤棋吧。」石浪可是興致勃勃的催促道。
其他人其實也是迫不及待,而小丹更是想看看小姐橫掃這幾個大男人的樣子。
沈元卿也善棋,難得棋逢敵手,自是不想錯過,只是他為人厚道,不免問道:「下棋著重思考,不知晴兒姑娘連下三盤會不會太累?」
是個體貼的男人呢!溫晴輕淺一笑,回道:「晴兒不累,只是,既然要跟王爺對弈,晴兒可否同王爺賭個輸贏?贏的可要求對方一件事,輸的一方不可推卻,當然,絕不可要求傷人傷己的缺德事。」
「好好好!這個好!」葉東飛馬上表示贊成。
其他人也開心同意。
在這熱絡氣氛下,沈元卿自是不好反對,但是……「聽起來,晴兒有要求之事?」
「我有想法,但尚未確定,說出來無妨,但爺也得說出,這才公平。」溫晴自然不會馬上將底牌全掀出來,雖然她的要求對他來說應是簡單的,就是請他安排她與老國公對弈。
老國公是當今太后的兄長,也就是她爺爺的前世,她很想見見他,但老國公深居簡出,為人孤僻,妻子離世後不曾納妾,獨子和兒媳又早逝,僅留一名鮮少外出的嫡長孫女徐洛嵐,再加上她僅是太醫之女,還真找不到門路見上一面。
「我亦暫無想法,既是如此,那就先下棋吧。」沈元卿道。
兩人對坐,其他人也挪好位置。
不意外的,兩方激戰,一個聲東擊西,一個卻也不是虛張聲勢,步步逼近,兩人纏鬥,互有陷入長考之時,一盤棋下了超過兩個時辰才見明朗,沈元卿的白子根本難逃,確定落居下風。
他起身拱手認輸,「我輸了,晴兒要求之事,待確定告知,我定不推託。」
她起身一福。「那晴兒先說聲謝謝,也謝謝爺的承讓。」
「並非承讓,晴兒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紀,思緒如此活絡銳利,纏繞進攻,我不得不服輸,且輸得心服口服。」沈元卿炯然精銳的黑眸毫不掩飾對她的讚賞。
「可惜晴兒是個女兒身,要不隨隊出征,合該也是個女諸葛。」李樂真想收她當傳人。
「對!要是晴兒上戰場,大朝第一謀士興許就要換人當了。」葉東飛豎起大拇指。
他的話語惹得小丹笑靨如花,兩人相視一眼,笑得更開懷了。
溫晴卻臉紅了。「晴兒斷不敢跟李大哥相較,論謀略,晴兒可差遠了。」
李樂搖搖頭。「晴兒姑娘無須客氣,只是……」他突然頓了一下,思索一番後才又道:「王朝在乎封建禮教,重男輕女,晴兒姑娘的年紀也合該婚配了,不知怎樣的青年才俊才能與晴兒姑娘匹配?」
溫晴沒有回話,一對明眸定定的看著沈元卿。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滿十五家人就會開始說親了,可是為了完成心中的計劃,她百般哀求父親再緩緩,幸好父親疼她,終究是答應了。
征戰沙場多年,沈元卿自恃冷靜過人,可是被她這麼瞅著,他不知怎地心弦陡地一緊,更沒想到她的回答更讓他驚愕—— 
「年紀大點好,沉熟穩重、睿智內斂方是晴兒的意中良婿。」
小丹無奈扶額,她簡直要昏倒了,小姐好歹是太醫之女,怎麼可以這大剌剌的跟個男人示愛?
沈元卿本就寡言,但自從遇上她後,他的話不知怎麼變多了,可是這會兒他真真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進度有度的大家閨秀會不顧矜持的談論婚事,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溫晴是說了一席讓眾人屏息緘默的話,但她的態度落落大方,更見大器,再傾城一笑,這才與糗得滿臉通紅的小丹離去。
八道目光可是直直的看著她們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李樂才有些驚奇的道:「我真是開了眼界,世上竟有如此直率的大家閨秀。」饒是他這個已有妻妾兒女、見過大風大浪的軍師,都不免對她另眼相看。
葉東飛以手肘一一撞了下李樂、石飛及程皓,再使使眼色,要他們看向仍呆愣望著溫晴離去方向的主子,四人這一看,都得努力的憋住滿腹笑意。在主子身邊多年,主子什麼表情他們都見過,就不曾見過這痴傻的一種。
葉東飛想法直接,說話更直,「爺,回京面聖後,不是要早皇上一步提及娶繼妻一事,我倒覺得晴兒姑娘挺適合的。」
「也是。」李樂等其他三人都笑著回應。
沈元卿這才拉回心神,輕斥道:「別胡說了,晴兒的年紀比擎風還小,當我的兒媳還差不多。」
「擎風少爺今年十七吧,可晴兒姑娘方才已經明擺著說喜歡年紀大的。」葉東飛又說。
李樂幾人也跟著點點頭,笑得好不曖昧。
沈元卿冷眼一瞪,四個人的表情猛地一肅,不敢再多言。
沈元卿隨即轉身,回到房裡。
他抿唇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再吐了口長氣,以緩和眾人不知的紊亂心跳。
不可諱言,溫晴那一席幾近調情的話語挑動他一向沉靜的心湖,若是之後兩人再相遇,他實在不曉得要怎麼面對她,看來還是早早分道揚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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