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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377

天兵小姐之《總監不準時》

  • 出版日期:201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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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90
  • 優惠價:NT$ 150
這個女人真的很有本事,遲到功力一流, 
面試是這樣,大客戶來訪是這樣,連升職第一天她還是這樣,
對他這個總經理,她很敢放肆的對他大小聲,
可一旦他拿工作來壓她時,她又很懂得為五斗米折腰,
為了改掉她不準時的惡習,他強勢終止她房子的租約,
硬要她搬來飯店住,結果──
這小妮子竟敢給他落跑,還躲到三流賓館差點失身,
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脆弱,他心底有說不出的心疼,
一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挽住她願意回頭,
只是他發現,他想對她好,卻是猛踩到她的地雷,
給她卡想改善她的債務問題,卻一併勾出她父母自殺的心酸淚,
他對她日益濃厚的私人感情,在兩人共赴新加坡出差浮上檯面,
不甘她為那曾論及婚嫁的爛男人掉淚,
他以吻宣誓他的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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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冬天的台北,籠罩在寒風刺骨的風雨裡,深色厚重的衣物緊緊包覆往來人群,無疑是一年中最不鮮豔的季節。
方亞爵倚坐在黑色皮椅的扶把上,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頭的世界,窗戶阻絕一切紛擾,他的內心好久沒有這麼平靜過了。
他的臉上一如往常不帶一絲笑容,黑褐色的眸中染上一抹陰鬱,臉頰剛硬的線條因嚴肅而冰冷。
在他身上,唯一人性化的部分大概只有那微亂的黑色髮絲了。
桌上的分機響了起來,祕書必恭必敬的透過話筒傳達訊息,「總經理,企劃部已準備好了,就等您過去開會。」
方亞爵仍透過雨滴紛落其上的玻璃窗,凝望遠方,沒有回話。
「總經理?」電話那端的祕書等不到任何回應,再度出聲。
他終於動了薄唇回應,「知道了。」那聲音比窗外的溫度還要冰冷。
拿起披在椅背上的深色西裝外套穿上,接著挪動修長的雙腿,步出總經理室。
方亞爵,高容集團創辦人方拓禾的兒子,二十八歲,命定的高容集團接班人。
或許是刻意栽培,他一路朝企業管理、行銷經營往上攻讀,並於今年在美國南加大完成企管博士學位,並回國接下高容飯店總經理一職。
在花了兩個月時間徹底了解高容飯店目前的結構、經營走向、客戶族群等資料後,他準備大刀闊斧改造這家擁有二十年老字號的五星級大飯店。
方亞爵高 的身子踏入企劃部的會議室,並在主位坐下。
「開始吧。」
眼前坐著的兩男兩女,是他精心挑選的全新企劃團隊,希望為這間老飯店注入新血、改頭換面。
「總經理,誠如上次會議提及,高容飯店這一、兩年來的業績明顯原地踏步,這是顧客流失的警訊,因此我們草擬了一些方案,請您過目。」企劃人員遞上幾份企劃草案給他,並一邊解說各個方案的執行理念以及方式。
方亞爵快速審閱這些文件,其中不乏開發新客源、降價促銷、行銷公關活動等方案,突然間,看見一個令他眼睛為之一亮的提案。
「藝文合作是誰的想法?」他突地打斷他們的報告,並抬眼掃過四人。
「是我提出的,總經理。」一名女性開口回應。
「說說妳的想法。」方亞爵冷冷的命令。
「我之前曾到英、法的飯店參觀過,發現他們會與藝術家合作,像是用音樂家在大廳的現場演奏取代較無臨場感的CD背景音樂,或是邀請駐點藝術家,為他們開闢展覽空間,同時也提供政商名流競標藝術家的作品。若我們也能夠在飯店裡加入這些元素,一來能成為飯店的特色,二來也可以開拓藝文市場,這方面其實有相當大的客源可以開發。」
方亞爵修長的手指抵著下巴,陷入思忖之中,然而他深邃的眼眸卻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對妳這個提案很有興趣。」
聽到了他肯定的話語,女企劃員終於鬆了一口氣。
「謝謝總經理。」
「若要執行這個方案,我們需要增添多少人力?」方亞爵眼也不抬的繼續閱讀手上的提案。
「這……」女企劃員一時語塞,面有難色。「總經理,高容飯店其實從未涉獵這個領域,若想在短時間內有所成效,勢必要從外頭召集人才,成立一個藝文相關部門……」女企劃員為難的原因,實是因為要執行這樣的方案,要增添的人力不少,屆時對飯店又會是一筆龐大的開銷。
「那就做吧。」方亞爵果斷的做出結論。「我想你們應該都清楚高容飯店目前的問題,不論在設施、人才上都不斷老化,若不大刀闊斧執行一些新的理念,高容飯店很快就會被市場淘汰。」
「我了解,總經理。」
「我知道妳顧慮的是什麼,但飯店是我的,決定是我做的,結果當然不會要妳來負責,雖然有風險,但這的確是一個新穎的點子,我也很感興趣。」方亞爵以他的專業領域知識研判,話語中在在顯示他強勢的作風。
「是的。」
「幫我把以下職缺發給人事室,馬上公告,一個禮拜內我要名單。先給我一個……藝術總監,再來是Lobby的演奏家,以獨奏或室內樂為主。另外,幫我洽談駐點藝術家,價位好談,重點是要有相當程度的能力。」
女企劃員傻愣愣的看著他,被他的大膽作風嚇著。
「有問題嗎?」方亞爵有些不悅,時間寶貴,眼前的女企劃員卻腦袋當機似的在浪費他的時間。
「不……當然沒有。」女企劃員當然了解他在高容飯店的身分地位,趕忙繼續與他討論相關細節。
一陣熱烈討論後,大致的工作細程已底定。
「半年內,我要看到成效。」方亞爵的霸氣再次展現,一覽無遺。
「是的,總經理。」企劃團隊異口同聲回應,能夠在這樣有幹勁的老闆底下做事,雖然壓力很大,但是挑戰性與刺激度十足,人人都躍躍欲試,希望能夠大展身手。
第1章
台北新莊,一個隱身在雜亂巷弄中不起眼的小套房裡,可愛的藍色小鬧鐘嗶嗶作響,一旁賴在床上的可人兒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按掉後,依舊不捨的回到床鋪溫暖的懷抱。
魏棻菲的長髮披在厚重棉被的外頭,拖了十多分鐘才不情願的鑽出被窩,然而迎面而來的寒風讓她身子不禁瑟縮。
「好冷!」她清秀的臉孔揪成一團。
睜開那對水汪汪的大眼,她無奈的環顧四周。
簡陋的套房,擺放在裡頭的家具只有一張床和一套桌椅,老舊的牆壁、斑駁的油漆,屋外寒風還不斷滲入。
這已經是她邁向失業的不知道第幾天了,若再找不到工作,她可能連這個破爛的棲身之處也保不住。
她轉頭看著被擺放在一旁桌上的小提琴,胡桃色的光澤透露著它的價值不菲。
魏棻菲很想再多睡一會兒,但她知道若是放任自己這樣沉睡,很可能無法準時起床。好不容易,她才說服自己跳下床,進浴室盥洗,開始打點自己的儀容。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決定她是否能夠脫離失業一族的關鍵日。
幾天前,她得知高容飯店徵求Lobby演奏者的訊息,便決定去試一試,她相信以她過人的學經歷,要拿到這樣的職位,輕而易舉。
只是,為何她遲遲還找不到工作呢?說來話可長了。
法國巴黎第八大學畢業的雙學士,主修小提琴以及藝術行政,在學期間表現優異,年年都是獎學金得主,照理說她應有一個大好前程。
畢業後,她透過教授的介紹進入法國知名的交響樂團見習,以她天賦異稟的小提琴技巧,很快便受到重視,並得以在某次重要的音樂會中獲得獨奏一曲的機會。
然而,表演那天,魏棻菲竟然意外睡過頭,不但丟了交響樂團的臉,也丟了介紹她的教授的面子。
之後,她再轉往小一些的樂團,情況卻沒有改善。
她發現自己很容易在重要場合因為緊張而睡過頭,甚至連在表演前稍微小睡一下都很容易一覺不起,造成演出流程嚴重錯亂,也讓接受她的樂團傷透腦筋。
雖然她是難得一見的小提琴奇葩,但樂團也只能忍痛割愛,畢竟沒有人會想聘請一位不按牌理出牌、無法準時出席重要場合的小提琴家。
漸漸的,這個台灣女生的「豐功偉業」在法國的音樂圈流傳開來,讓她越來越難生存。
因緣際會之下,她再度回到台灣,期望能夠在此展開新的生活,然而求職時,面試官一開始,總是提出同樣的問題。
「妳的資質和資歷那麼好,為什麼不留在法國發展呢?」
剛開始,魏棻菲總是天真的據實稟報,說出她多次在重要的演奏會前睡過頭,因而遭到法國音樂圈「排擠」,然而此話一出,沒有一個工作敢錄用她。
在挫敗了超過十次之後,她決定不再實話實說。
而今日要去應徵的高容飯店Lobby演奏家,對她而言是個門檻很低的工作,就算她偶爾一、兩次睡過頭也沒關係吧?
換上正式的表演套裝,魏棻菲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在黑色連身長裙的襯托之下,她全身散發一股渾然天成的端莊氣質,鏡子中映照出她甜美的容貌,兩道柳眉彎過白皙的前額,烏黑靈秀的雙眼,俏挺的鼻尖與完美的雙唇弧度,柔順黑亮的直髮披在肩上,若這世上有小提琴家的選美比賽,她定會拔得頭籌。
看著自己這一身為了小提琴演奏的裝扮,魏棻菲內心有點感慨。
其實,她多希望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以首席小提琴之姿,接受觀眾喝采,只是她那容易睡過頭的惡習,讓她明白自己與這樣的夢想是漸行漸遠了。
她抬起手腕,看著錶上的時間,十一點。
魏棻菲頓時感到一陣涼意由腳底板竄升。
十一點她不是十一點要面試嗎?可是鬧鐘明明剛剛才響呀!
她緊張的衝到床頭邊,抓起鬧鐘一看。九點半
和手錶的時間整整差了一個小時半?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手錶壞了,二是鬧鐘壞了,雖然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不管如何,結論是,她遲到了!
「哇!」魏棻菲一把抓起小提琴,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就算她再有把握自己能得到這份工作,可若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可能被錄取呢?
她真的非常需要這份工作!
 
高容飯店的大廳,鵝黃色的燈光柔順的灑落乳白色大理石地板,挑高設計展現不凡與氣派。
身著黑色套裝的服務人員訓練有素的在廳內穿梭,天花板正中間垂落一座華麗的水晶吊燈,五彩光線繽紛點綴在往來客人身上。
突然間,眾人的目光全被出現在大門口的女子給吸引住。
她的確長得漂亮,也擁有吸引大眾目光的本錢,然而此時大家感興趣的並非她的姣好面容與身形,而是一個說不上來的滑稽景象。
魏棻菲的右手提著用黑色盒子裝著的小提琴擱在肩上,左手則拎著她那雙黑色細跟高跟鞋,光溜溜的雙腳突兀的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烏黑的髮絲有些凌亂,雙眼則是慌張的左顧右盼。
「對不起,請問一下……應徵Lobby的演奏者要到哪裡報到?」她匆忙的向離她最近的門僮問著。
「在十樓的會議室。」門僮恍然大悟,理解到她是來應徵的,他看了看手錶,「可是……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喔!不會吧?」魏棻菲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她那麼不計形象、千辛萬苦的狂奔,還是趕不上嗎?「請問電梯在哪?」她決定還是要賭一賭。
順著門僮的指示,她乘坐電梯來到十樓,電梯門一打開,遠遠的便看到敞開的會議室大門,以及一些正在收拾會場的工作人員。
她連忙三步併作兩步的衝上前,焦急的問著,「請問Lobby演奏者的面試結束了嗎?」
工作人員被她嚇了一跳,抬起眼審視了她一番,對於她的遲到顯得有些嫌惡,「已經結束了。」
「我、我是魏棻菲,我有報名的,可以給我一個面試的機會嗎?」她非常著急的問著,一雙高跟鞋還掛在手上。
「不好意思,面試已經結束了。」工作人員冷冷的對她說著。
「拜託你,我有報名的。」她不斷懇求。
「我說面試已經結束了,真的沒有辦法。」工作人員不悅的想要轉身走開。
「我拜託你,就一首!」魏棻菲趕忙跟上前拉住他,「拜託你!」
此時會議室中走出一名年約四十歲的女子,對於眼前的混亂有些不解,「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主任,這個女的吵著說要面試。」工作人員對朝他走近的人事室主任報告。
「面試?」主任狐疑的挑起眉,「妳不知道妳已經遲到了嗎?魏小姐?」
她對眼前的魏棻菲印象很深。當初在審核資料時,便對她法國巴黎第八大學雙學士的學歷感到好奇,本來今天滿懷期待她的出現,沒想到她竟然放了在場所有面試官的鴿子。
「真的很對不起,我的鬧鐘……」意識到眼前這位女主管操有生殺大權,於是她立刻轉換目標。
「我不想聽妳解釋,遲到就是遲到,就算妳有再好的學歷也沒用。」
「拜託妳,請妳聽我演奏一首就好!」魏棻菲深深一鞠躬,期望能夠得到她的諒解。
「我說了,妳遲到就喪失了妳的權利,而且妳看看妳,連鞋都沒穿好。」主任皺著眉,指著她手上那雙鞋。
經她一提,魏棻菲這才發現還掛在手上的鞋,趕忙套上。「對不起,那……還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主任瞪大了眼,有點訝異她的厚臉皮。都拒絕她了,竟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說了,不行。」主任下了結論,接著轉頭對一旁的工作人員交代一些事情後便轉身離去。
魏棻菲沮喪的看著主任離去的身影,實在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她若得不到這份工作、繳不出房租,過幾天大概也沒地方可以住了。
於是她打起精神,決定要力爭到底,就算死纏爛打也無所謂。
「主任,請等一下!」邁開步伐追上去,她的呼喚聲響徹整條走廊,「請等一下!」
主任詫異的回過頭,沒想到她竟然還追了上來。
「主任,請您一定要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演奏一曲給您聽。」
「我說了不行。」主任不悅的重申。
「拜託您!」
「不行。」
「就一首!」
「不行!」
「拜託、拜託!」
「在吵什麼?」
突地一道嚴厲的聲音響起,壓過在場兩人的聲音。
魏棻菲循聲望去,一名身著黑色西裝,全身散發陰鬱氣息的男子,站在半掩的門邊,對她們的吵鬧流露出不滿神情。
「總經理……」主任戰戰兢兢的說著。
「總經理?」聽她這樣喊道,魏棻菲不禁也跟著喃喃複誦。
他是總經理?那麼代表他的位階更大嘍?也就是說,就算主任說不要,只要總經理說要,那也是行得通的嘍?
「總經理,拜託你一定要聽我演奏一首,不多,一首就好。」魏棻菲朝他深深一鞠躬,表現她的誠懇。
「這是怎麼一回事?」方亞爵不悅的抬眼看向主任,感覺眼前似乎是場鬧劇。
「總經理,這位小姐是來參加Lobby演奏者的應徵,可是她遲到了,所以沒辦法讓她參加面試。」主任必恭必敬的解釋著。
魏棻菲此時竟然搶了話,「總經理,我雖然不小心遲到一點點,可是只要您聽了我的演奏,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方亞爵饒富興味的挑了眉,看著眼前這名氣質美女,訝異著她的自信,「那麼厲害?」
「我保證。」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
「把她的資料給我。」他對著一旁的主任說著,她趕忙從手上的資料中翻找出魏棻菲的履歷表,並雙手遞上。
他接過資料後,旋即轉身回到原本所在的會議室,僅丟下一句,「進來。」
魏棻菲的臉上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踏出成功的第一步,即將勝券在握。
甫踏入會議室,她立刻得到一個下馬威。
「妳要知道,平常的我不會給遲到的人任何機會。」方亞爵冷眼掃過她,「妳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若不是急著得到成效而不想錯過任何一個人才,他對遲到的人不會如此寬容。
魏棻菲尷尬的笑了一下。
方亞爵再次懷疑眼前的女子。她真有如此厲害的演奏技巧?要不她的信心是從何而來?
他翻開了她的履歷表,快速瀏覽一遍,接著抬起眼打量著她,實在不相信她能有如此漂亮的學經歷。
他把她的履歷表擱在桌上,「那麼,現在證明給我看。」
「證明?」魏棻菲不解的眨眨眼。
「小提琴。」方亞爵指了指她背在右肩上的小提琴。她是在唬弄他嗎?
「喔!對……」這才恍然大悟,她是來面試的。
她趕忙將盒子平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將樂器取了出來。
魏棻菲流利的將胡桃色的小提琴抵在左肩與下巴,右手輕扣弓弦,輕輕吸了一口氣,聚精會神的樣子讓方亞爵不自覺被她吸引。
一個輕柔的單音滑出,開啟演奏的序章,接著音符慢慢堆疊,從單一到多重,樂曲中的情感漸漸濃厚起來。
高亢的音符劃過空盪的會議室,緊接而來的是磅 激動的演奏,魏棻菲的精湛技巧襯著她濃郁的情感,方亞爵感到自己的情緒竟開始受到她的牽引。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琴藝是前所未見的好,不只如此,她的專心投入,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就是那麼恰到好處,讓情緒不由得隨著她的演奏起伏,視線更是離不開她。
終於,所有樂音在最激動的一個低音後,全部停止,空間裡似乎還留有一絲餘韻。
魏棻菲緩緩張開雙眼,一抹髮絲落在小提琴上,微調了下自己的氣息,接著將小提琴與弓弦收到腹前,並微微向他彎腰致意,表示演出結束。
方亞爵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看著。她擁有這麼棒的演奏技巧,為何願意屈就這樣一個Lobby演奏者的工作?
見他直盯著自己瞧,魏棻菲感到怪尷尬的,只好出聲,「總經理,請問我合格了嗎?」
「我只有一個問題。」他急需一個好的演奏者,以她的表現,要錄取她絕對毋庸置疑。
魏棻菲心頭一緊,深知對方會問什麼問題。
「你請問。」她的臉上硬擠出微笑。
「妳條件那麼好,為什麼不去應徵更好的工作?」
「這個工作已經很好了,如果能夠錄取,我就很滿足了。」魏棻菲打起官腔,但的確,這的工作機會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我不信。」方亞爵看得出來她心裡有鬼。
「你不信那還要我回答幹麼?」她的直性子讓她想都不想的就回問。
「說實話。」他不悅的命令著。
「我已經跟你說了。」她都說她說的是實話了,他怎麼這麼固執?
「妳說不說?」他已經沒有耐心和她耗下去了,要當他的員工,誠信是第一要件,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就算她再有才華,他也不願冒這個險。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她感到莫名氣惱,雖然她的確沒把真正原因說出口,但她說的也都是真話,為什麼要懷疑呢?
「那麼門在那兒,自己請。」見她仍舊不肯說實話,於是他下了逐客令,並將拿在手上的履歷表重重丟在桌上。
這一句話擊中魏棻菲的要害,原本高張的氣焰頓時全都收了回來,她抿著嘴,不說話。
方亞爵冷冷的勾起嘴角。果然有鬼!
「妳到底有什麼問題?」
她抬起眼,盯著他看,像是要用眼神與他抗衡一般,方亞爵感受到她的警戒與不甘示弱,於是報以更嚴峻的眼光,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准撒野。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終於,魏棻菲像是敗下陣來,垂下雙睫。他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還有種難以抗拒的奇妙感覺。
「我……很會睡過頭。」
第2章
打卡機公式化的運作聲喀喀作響,魏棻菲仍有些訝異的抽起那張印著她所有上下班時間的紙卡。
這真是不可思議,那天那個冷面總經理在聽到她的「豐功偉業」之後,竟然還敢錄取她?
在坦白供出容易遲到的缺點之後,還能得到這份工作,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既然已經踏出第一步,她就要讓自己的表現更好。
走在員工走廊上,隱隱約約的,魏棻菲被一個熟悉而憤怒的聲音給吸引,她認出那聲音是總經理方亞爵,而他不知為何正大聲咆哮。
好奇心驅使之下,她循聲走去,並在一扇半掩的門內發現他的身影,他正對著一名嬌小的女職員大發雷霆。
「這種合約妳也敢簽?五年的飯店經驗妳丟到哪裡去了?」
「總經理,對不起……」女職員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妳在說對不起之前有沒有想過,簽下這個合約公司會有多大的損失?」方亞爵激動的緊握一疊紙,大聲吼出他的盛怒。
「對不起,我錯了,總經理……」女職員不斷哭求著他的諒解。
方亞爵將手中一疊紙重重的甩落地上,帶著怒氣走到窗邊。才剛上任沒多久就遇上這樣的難題,他不禁感到心煩意亂。
過於信任員工,竟讓飯店可能有一筆不小金額的損失,在正需要大量資金支出的節骨眼上,還真是要命的錯誤。
「妳現在就去收拾東西走人。」方亞爵頭也不回的,直接下令開除她。
「總經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女職員詫異他的無情。在他尚未回來接管高容飯店前,她已在他父親身邊待了好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不需要一個做事不用腦袋、做錯事後又沒有能力去處理的員工,妳現在就走。」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走回他的座位上。
「總經理,請你看在你爸爸的份上—」女職員話還沒有說完,立刻被轉身的方亞爵打斷。
他憤怒的指著她道:「妳聽好,現在我是總經理,飯店是我在管,我叫妳走就走,不要讓我再說一次。還是妳要我找人把妳架出去?」
在門外正義感十足的魏棻菲,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只覺得眼前的畫面,似乎是一隻盛怒中的獅子對一隻哭泣的小綿羊咆哮,讓她直想衝進去幫腔。
「總經理,」接著,在魏棻菲意識到自己的大膽行徑之前,門就推開了,「總經理,難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方亞爵抬眼看向聲音的來源,發覺來人是誰後,有些訝異,「妳說什麼?」
「我說,難道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嗎?或許她可以將功贖罪也說不定。」她有些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替那位員工說話,但只覺得對方已經哭得如此淒慘,何必要置人於死地?
他有沒有聽錯,竟然有人對他的決定有意見,還敢不怕死的提出建議?她來應徵之前,都沒有先打聽過他的行事作風嗎?
「魏小姐,妳管好妳自己就好。」方亞爵按捺住滿腔怒火提醒她。
「我很好。」至少到現在她都還沒有遲到,「我現在和你談的是這位小姐。」魏棻菲用眼神示意他。
她那打死不退的精神實在令他大開眼界,他都暗示得這麼明白了,她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妳要談什麼?」難得有人敢如此挑釁,他眼神中忽然充滿興味,好奇她要拿什麼和他談?
「談不要開除她的方法呀!總有很多辦法可以補救吧?」她很認真的想著,卻不知方亞爵只是在戲弄她。
「好,那我來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反正今天我就是要開除一個人,如果妳覺得自己是在行俠仗義,那看是妳要走,還是她要走?」
「你……」魏棻菲當然聽得出他的話中之意,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不滿的瞪向他。
「如果妳做不到的話,就請回到妳的工作崗位,我不是花錢請妳來教我怎麼經營飯店的。」方亞爵伸手指向門口,也該是結束這場鬧劇的時候。
可惡、可惡!魏棻菲在心中咒罵著。要不是因為極需這份工作,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妥協?
「而妳,」他回過頭,看著淚流滿面的女職員,「現在就去收拾東西,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女職員終於噤了聲,自知理虧的她不情願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帶著滿臉的淚轉身走出會議室。
看著女職員已經接受事實離去,魏棻菲內心充滿愛莫能助的無力感。
「妳沒事做嗎?」見她還站在原地,方亞爵出聲提醒她,「我一點也不介意同時開除兩個員工。」
魏棻菲狠狠瞪了他一眼,卻無法對他怎樣,只好憤而轉身離去。
內心的怒氣無處發洩,她跺著腳步朝大廳走去。
可惡,有錢了不起喔?真無情!如果不是為了錢、為了工作,打死她也不願意在他底下做事。
臭著一張臉,她將小提琴架上肩頭,重重的一個單音奏下,旋即是激動而狂野的奔放旋律,閉上眼,壓著弦的力道稍嫌重了些,這是她發洩情緒的方式,然而不知情的聽眾卻為著她精湛的演出而喝采。
 
方亞爵關上總經理室的門,與外界隔絕,唯有在這裡,他才能夠得到完全的平靜,或者是說,才能完全的孤立他自己。
這一整天的時間,因為他完美的危機處理及應變能力,飯店才能免於鉅額違約金。不只如此,他還將危機化為轉機,本來一份對飯店十分不利的合約,憑著他高超的交際手腕以及清晰果斷的思路,轉化成一份合情合理、共生互利的合約。
脫下深色西裝外套,他扯開暗紅色的領帶,重重坐進沙發裡,放鬆身軀,閉上雙眼,讓四肢恣意癱放。
頭一次,他覺得這沙發是那麼的不舒適。
回想這一次的驚心動魄,以及自己完美的危機處理,一股自信流露而出,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腦海中,忽然浮上魏棻菲的身影。
方亞爵睜開雙眼,想起今天她那不識相的舉動。她大概是全飯店唯一敢這麼做的人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莫名欣賞這樣的她,雖然當下他的確對她的忤逆感到不悅,但事後想起,卻覺得挺有意思的。
也許他位高權重,大部分的員工只敢巴結他、敬畏他,就算有什麼意見,他眉頭稍微一皺,大家便噤若寒蟬。
只有魏棻菲,不畏他當時正在氣頭上,還膽敢批評他的決斷。
他對她的了解僅止於履歷表上的欄位。究竟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忽然間,方亞爵感到這寧靜的空間似乎少了些什麼,於是他起身,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電梯到達一樓大廳,甫開門,便聽到悅耳的小提琴聲流洩。
他信步走近,看到魏棻菲站在專屬的舞台上演奏,伴在一旁的,是一台象牙白的自動演奏鋼琴。
方亞爵在大廳右方的沙發上落坐,欣賞她的精湛演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了。
打從魏棻菲進入高容飯店之後,不知道何時開始,只要他經過Lobby,總會不經意停住腳步,欣賞她演奏。
從最初的一首、兩首,到之後索性坐下來欣賞,只要他一感到心煩,他便會無聲無息的進入Lobby。
他承認,魏棻菲的表演像是有種魔力,深深吸引著他,一首首的樂曲,透過她的詮釋,就像被賦予新的生命,洗滌他的心靈,沉澱他紛亂的情緒。
毋庸置疑,魏棻菲是個渾然天成的小提琴家,能夠找到她這塊璞玉,他也是三生有幸。
魏棻菲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世界裡,對於方亞爵的凝視,毫不知情。
 
很快的,在高容飯店演奏已經一個月。
從大廳往員工休息室走去,魏棻菲臉上難掩興奮神情,換下演奏時穿著的黑色禮服,準備為一天辛苦的工作畫下句點。想起明天是難得的休假日,她的腳步不禁感到輕盈許多。
晚上九點半,魏棻菲從飯店大廳的旋轉門走了出去,外頭的狂風暴雨卻讓她看傻了眼,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登時全僵了。
她難以相信眼前所見,方才在大廳演奏時,窗外明明無風無雨,怎麼才上樓換個衣服打個卡,馬上風雲變色?
「哇!怎麼辦……」站在飯店的騎樓邊,魏棻菲不禁喃喃自語。
這裡離公車站牌有好長一段距離,而且就算撐了傘,這樣的傾盆大雨,不出三秒一定成了落湯雞,只是如果選擇搭計程車,那一筆為數不少的車資,對她而言,相當可觀。
她不斷探出頭去,陣陣大雨依舊不斷潑進她所在的騎樓地面。
搭計程車?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衝了?
這雨看起來短時間內是不會停了,想起仍積欠的房租,以及尚未到手的薪資,她決定放手一搏。
魏棻菲撐開傘,雖然她覺得傘一點作用也沒有,接著在心中開始默數。
三、二、一、衝呀!
她邁開步伐,奮力踏出一大步,然而右手臂卻被一道強而有力的長臂,硬生生拉回騎樓。
「哇!幹什麼啦……」魏棻菲不明就裡,力道之大讓她放開傘。
雖然暴露在大雨中只有短短一瞬,但全身上下的衣服早已濕了大半。
「很痛耶!」她揉著被抓痛的手臂,不滿的回頭,卻在看到來人後驚呼,「方亞爵?」
出手拉住她的,居然是那個開除員工毫不留情的冷血總經理。
聽聞魏棻菲直呼他的名諱,他有些詫異,隨即沉下臉,「在飯店裡,請妳遵守該有的規則,以及尊重妳的上司,叫我總經理。」
他忙了一整天,剛從一堆企劃書中解脫,到了大門口,卻看到這個女人不怕死的往大雨裡衝。
「方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雖然已極力維持客氣的口吻,魏棻菲仍特意加強「方先生」這三個字。
面對一個像他這樣無情,又對她那麼粗魯的人,就算拿他沒法子,她也不想讓他太好過。
「我已經下班了,而且我們現在也不在飯店裡。」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調一樣,她就是不打算叫他總經理。
魏棻菲一邊不高興的擦拭臉上的雨滴,一邊不悅的瞪向他。
方亞爵不想跟她在這個議題上打轉,「妳剛剛在幹什麼?」他指的是方才她衝進大雨中的魯莽行徑。
「回家呀……」魏棻菲一邊回答,一邊揉著被他捏痛的手臂。
「妳難道不知道雨下很大?」對於她的回答,他感到不滿。
「我當然知道。」他當她是笨蛋嗎?如果有選擇她也不想淋雨呀!「我又不像你,出入都有專車接送。」
不知道為什麼,開口就是想與他針鋒相對,她就是看不慣他仗著自己是飯店總經理,操有員工的生殺大權。
此時司機已將車子開到了兩人面前,方亞爵冷著臉,不願回答魏棻菲,逕自走向車子。
司機走下車,替他打開車門,她盯著他們,露出羨慕的眼神。
可惡,他們兩個是故意演戲給她看嗎?明知道她被大雨困住,還這樣刺激她?總有一天她也要有專車接送!
方亞爵走下台階,在開啟的門邊停下腳步,回頭說著,「上車。」
魏棻菲不解的看了下他,隨即又轉頭看看後方。沒有任何人啊,他是在跟她說話?
「不用看了,我在跟妳說話。」對於她傻愣愣的反應,方亞爵不禁感到好笑。
「我……我幹麼要上你的車?」她嘴硬的說著,即是明知道那扇敞開的門對她的吸引力有多大。
「隨便妳。」方亞爵看得出她內心的掙扎。「再問妳一次,上不上車?」
魏棻菲沒有回答,此時內心的煎熬,比方才決定是否衝入大雨中更為強烈。
他決定吊足她的胃口,「我數到三,不上車就算了,一,二……」
還沒數完,一轉眼,她已衝過他的身邊,鑽入車子內。
方亞爵不禁揚起得意的笑容。這嘴硬的女人!
他也不解自己為何在上車前,內心會揚起送她一程的想法,只覺得似乎不願看到她在這樣的大雨中冒雨回家。
或許是她的敢言直說,不怕死的挑釁他;或許是她演奏時耀眼的光芒,讓他對她產生難以言喻的感覺,對兩人之間的關係有著其他的期待。
待方亞爵也上了車,司機便將車子駛入大雨中。
魏棻菲坐在駕駛座後方,將自己的臉撇向左邊,朝車窗外望去,不願將視線停留在車內,或是說不願將自己的眼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大雨打在車窗上,但高級房車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不覺嘈雜,甚至除了方亞爵翻閱文件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妳如果再不跟司機說妳家在哪的話,我就叫他直接把車開回我家了。」
方亞爵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車內響起,魏棻菲先是被他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上車後,一直沒告訴司機目的地在哪。
將身子湊上前,告訴司機她的住處所在,隨即又縮回原本的座位,保持一樣的姿勢看向窗外。
車內詭異的氣氛讓魏棻菲感到十分不自在,她開始後悔了。
她才認識他沒多久,怎麼知道他要她上車是什麼意思?之前聽過飯店的同事描述總經理是個冷酷陰鷙的人,她也曾看過他開除員工的毫不留情,怎麼現在卻成了願意在雨天用專車送她回家的好人好事代表?
「妳明天排休是嗎?」他繼續翻閱手上的文件,頭也不抬的問著她。
這一問又讓她嚇一大跳。「對……」
回覆方亞爵後,他沒有給任何回應,魏棻菲猜不透他的心中在盤算什麼,感到有些緊張。
想起他對那位女職員的嚴厲,加上自己再三不怕死的違逆他的意思,說好聽些是仗義執言,說難聽些是有點……白目,她不禁有些懊悔,猜想他會不會公權私用,以取消她休假之名,實行懲罰她之實。
「你問這個幹麼?」
方亞爵挑了眉,對於魏棻菲的反問感到有些不滿,「身為妳的上司,我沒權力過問嗎?」
「我只是問問,有必要動不動就拿你是我老闆這件事來壓我嗎?」他真的很奇怪,老愛把他是老闆這件事掛在嘴邊。
「我是妳老闆,這是事實。」他語氣加重的強調,要她認清眼前情勢。
「是—方大老闆。」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她刻意拉長音要調侃他。
「叫總經理。」他怎麼可能沒聽出她話裡的酸意?再度反擊就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魏棻菲先是瞪了他一眼,隨即齜牙咧嘴,不情願的說道:「總經理……」
現在她真的很能深刻體會「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的箇中滋味。
方亞爵將手中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明天妳的休假取消—」
「為什麼?」聽聞他這樣說道,未等他語畢,她便轉過頭來打斷他的話,提高分貝的問著。
休假取消?她盼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假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他怎麼可以就這樣剝奪她的權利?雖然說他是老闆,想怎樣就怎樣是沒錯,但是……
他挑起一邊眉,勾起嘴角笑看著她,「有問題嗎?」
「不是……」魏棻菲頓時覺得有理也說不清,他這樣任意取消她的假期,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問題他是老闆,似乎又有權力這樣做。
「那是什麼?」見她話說一半,方亞爵倒想看看這回她又要怎麼回嘴。
「那……那總要給我一個為什麼要取消休假的理由吧?是我做得讓您—不滿意,還是說……」
「我明天有個重要的客戶來訪,所以需要妳在工作崗位上,這個理由可以接受嗎?」方亞爵擺出一副勝者姿態,耐心和她解釋。
「可以是可以……」她骨碌骨碌的轉動著大眼,腦袋中正在盤算些什麼。
「還有什麼問題?」他都已經說明他的目的了,她還想如何?
魏棻菲面向他,忽然伸出比著「二」的手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你要補我兩天的假。」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不好好坑他一下怎麼行?
「妳在跟我討價還價?」方亞爵揚高音調。
跟他談條件?他很訝異她竟然有這樣的膽量,全飯店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說一就是一,說往東沒有人敢走西。
「你臨時取消我的休假,多補我一天,我這麼點小小要求……也不為過吧?」她眨著無辜大眼要求著。不管如何,這兩天的假一定得要到手。
方亞爵沉下臉,沒有給魏棻菲任何回覆。
「嘿嘿,總經理,你這樣是默認嘍?」見他沒有立刻拒絕,她知道自己又多了幾分勝算,於是對著他賊賊笑著。
「小梁。」方亞爵抬起頭,透過後照鏡看向司機。
「總經理有什麼事嗎?」司機必恭必敬的回著話。
「還有多久才會到?」
「大概十分鐘左右。」
「開快一點。」
「是。」
方亞爵將手上的文件塞回公事包,接著略微將身子倚靠在椅背上。
「總經理,你還沒有給我回覆……」她再度出聲提醒他。
「妳再多說一句話,以後就不用來上班了。」充滿殺氣的話語從他的薄唇中吐了出來。
魏棻菲一時之間語塞。可惡,竟然用這一招,她千不怕萬不怕,就是怕他開除她。
她咬牙切齒,滿腹委屈也只能吞回肚子,惡狠狠瞪向方亞爵,希望能多少抒發一下她的怒氣。
沒多久,車子便停在她的租屋處樓下,此時外頭只剩些微雨絲。
剛打開車門,身後便傳來方亞爵的聲音,「明天不准遲到。」
「那兩天的假呢?」魏棻菲不死心的回過頭,再度追問。
他的臉色難看至極,「看妳明天的表現。」
「你說的喔!」魏棻菲像是終於得到勝利般,開心笑著。
一瞬間,那炫目迷人的笑竟讓他有些失神。
但在察覺到她跳下車後,方亞爵立即回神,將車門用力的從裡頭關上,接著吩咐司機急駛離去,不願被她發覺他異樣的情緒。
看著車子駛離,魏棻菲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她知道憑著自己高超的表演水準,那兩天假是賺定了。
一回神,她腦袋中開始打量這個冷酷無情的總經理。
從面試那天開始,方亞爵總是讓她出乎意料,尤其道出自己愛遲到的事實後,他竟然還是錄用她。
她也了解自己的直性子常常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方亞爵雖然會拿工作一事壓制她,卻也讓她在這個位子上待了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加上今天他專程在大雨中送她回家,其實他也有善良的一面吧?
不禁回想起這幾次和他之間的「衝突」,雖然過程中她的確對他的霸道和強勢有所不滿,但她卻發現她並沒有從中損失什麼,甚至還得到了些好處?
不但在滂沱大雨中專車接送,甚至還很有可能多放幾天假,這樣看來,他似乎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差勁。
這麼說來,方亞爵還算是個不錯的老闆?而且他還是個有能力、有才情、有外表、年輕又多金的男人,扣除掉他冷酷的脾氣外,似乎各方面都十分優質,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對他有那麼一點點好感,像這樣的對象,當男朋友好像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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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竟莫名其妙想入非非,魏棻菲連忙詫異的搖了搖頭。自己想到哪裡去了?
況且她才剛從一段情傷中走了出來,有點訝異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對另一個男人產生興趣?究竟是方亞爵太過有吸引力,還是其實她對前男友並沒有愛得如她想像般深刻?
不管答案是什麼,她覺得還是趕緊回家,好好休息,為明天做好準備比較實際些。
魏棻菲連忙轉身踏上一旁階梯,卻沒發現自己的雙頰不知在何時,已偷偷染上兩朵紅霞。
第3章
方亞爵坐在辦公桌前,整理稍後需要用到的資料。
這次特地從國外邀請來的貴賓,是在全球擁有不少觀光事業,以及享有高知名度的旅遊公司大老闆,他期望對方這次來台灣參訪,能將高容飯店列為日後拓展台灣觀光事業第一優先合作對象。
據聞這位大老闆對藝術領域也十分感興趣,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認為,魏棻菲若能在今天好好表現,勢必為高容飯店加分不少。
「總經理,賀經理來電,說他們已經在機場接到人了,正在回程的路上,大約四十分鐘就會抵達飯店。」祕書透過電話報告剛剛收到的消息。
「知道了,幫我確認一下各個部門是否已經準備妥當,有沒有什麼問題。」
「好的。」
「對了,大廳演奏的魏小姐到了嗎?」他一大早便忙著準備相關資料,倒忘了確認魏棻菲是否已經就定位,他記得她曾提過,在重要場合很容易遲到。
「我幫您確認一下,請稍候……嗯……魏小姐好像還沒有到飯店。」
「我知道了。」掛斷電話,他隨即抬眼看著桌上的時鐘,八點四十五分。
他的直覺反應就是她睡過頭了。
方亞爵立刻撥了電話到人事室,詢問魏棻菲電話,沒想到得到的回應竟是—她沒有留下任何聯絡電話。
該死的,在這種重要場合居然出這樣的差錯?她是今天重要的賣點,說什麼也不准缺席!
司機小梁已被他派去接送貴賓,於是他立刻要求祕書替他調度車輛,穿上西裝外套,衝到大門,火速開車前往魏棻菲的住處。
甫停好車,方亞爵便三步併作兩步奔上樓,重重拍著門板。
「魏棻菲—」他大聲斥喝著。「魏棻菲,起床!」
方亞爵感到好氣又好笑。他堂堂一個大飯店的總經理,竟然在這裡叫他的員工起床?
屋內傳來驚呼聲,接著一陣腳步聲快速的接近門口。
她緊張的打開門,微亂的髮絲披散在肩上,「方亞爵?我……我睡過頭了?」
「對,妳最好動作快一點。」他重重回答著。他人都親自出現在這裡了,這還用問嗎?
魏棻菲立刻轉身衝入浴室,胡亂盥洗一陣。
方亞爵跟在她後頭進到狹小的房內,這是他第一次進到她的棲身之處,如此惡劣的環境讓他蹙了眉。
接著,他主動打開衣櫥替她翻找合適的衣服。
「妳要穿哪一件?」方亞爵加大音量問著。
「都可以,黑色的連身長裙。」魏棻菲的聲音從浴室裡傳出。
「耳環跟項鍊呢?」他四處張望,不知道她將這些東西放在何處。
「在桌上深藍色絨布盒裡。」
方亞爵在桌上找到她所形容的物品,打開確認裡頭是否有東西後,立刻將它收入口袋,並轉身從衣櫥裡抓了幾件黑色裙裝。
「鞋子呢?」生怕她會遺漏任何一項東西,所以他決定替她把一切都打點好。
「只有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她的聲音很快的隱沒在嘩啦啦的水聲中。
他轉身替她提起那雙高跟鞋,接著又回過身抓起桌上的小提琴盒,此時他全身上下都已掛滿她的東西。
「東西都拿好了,我先下樓去,妳三分鐘內下來。」丟下這句話,方亞爵便立刻轉身下樓,他的車子還違規停在紅線上。
幾分鐘後,魏棻菲的身影倉皇衝了出來,坐上他的車,門都還沒來得及關上,他便將車子駛了出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睡過頭的。」她連忙道歉,語氣中全是愧疚之意。
方亞爵緊閉雙唇,沒有回話,專心加快速度,在車陣中鑽來鑽去。
「你……你不會因為這樣開除我吧?」魏棻菲試探性的問著。
果然,只要一遇到重要場合,老毛病還是很容易就犯了。
「妳快換衣服。」他沒空回答她的問題,說實在的,她的遲到如果真的影響到飯店的利益,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可是現在他需要她,她精湛的小提琴演奏肯定為飯店形象加分不少。
「在車上?」魏棻菲詫異問著。
「快一點,東西都在後座。」方亞爵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疑問。
她一回頭,發現所有東西真的都被擺放在後座。
「我不要在車上換衣服。」她抗拒著。這和叫她在馬路上大跳脫衣舞有什麼兩樣?
「我沒時間跟妳爭執,貴賓已經快到了,妳到底換還是不換?不換現在馬上下車!」這種時候還跟他討價還價?他真不懂,她怎麼可以這麼不知輕重緩急?他都不和她計較睡過頭一事了,她還想怎麼樣?
魏棻菲瞪著方亞爵,自知理虧,終究還是屈服了。
她不情願的解開安全帶,接著從正副駕駛座的中間爬向後座。
「小心點。」見她身子似乎不甚穩,方亞爵忙伸出右手撐住她的身軀,並協助她爬向後座。
一番掙扎後,魏棻菲終於一屁股坐在後座上,並從幾件衣服中挑一套細肩的連身長裙。
接著,她抬起眼,透過後照鏡看向方亞爵。
「妳還不換?」他注意到後方遲疑的目光,這才發現她拿著黑色的裙子,一點動作都沒有。
「你不許偷看。」她在意的是這個,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正人君子,她信不過他。
「我現在對妳一點興趣都沒有!」方亞爵瞥開自己的視線,對於她的戒心感到好笑。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擔心都來不及了,還有心情偷看她換衣服?
「你把後照鏡轉開。」魏棻菲要求著。
他伸手胡亂扭動後照鏡,然而能轉動的角度不大,「這是極限了,我保證我不會偷看,妳可以趕快換衣服了嗎?」
她抿著唇,將自己的身軀往視野死角挪動,接著便用飛快的速度換上那套黑色禮服,並將飾品戴上,隨即在臉上施了點淡妝。
期間,她不時抬眼望向方亞爵,就怕稍不注意,美麗的春光就被他偷看去了。
很快的,車子已經停在飯店門口,「妳先下車去準備。」
接獲方亞爵的指令,魏棻菲趕忙提著她的小提琴跳下車,快步走到平常演奏的位置,將小提琴取出,架在肩頭上,開始調音。
方亞爵走下車子,將鑰匙交給門僮後,亦隨即步入大廳,並利用一旁玻璃的反射,迅速整理自己的儀容。
一轉身,便見接送貴賓的車子已經停在大門,他立刻迎上前去接待。
「皮耶先生,歡迎您。」方亞爵用流利的英文對著眼前身型微胖、金髮碧眼的外國中年男子說道,「還習慣台灣的氣候嗎?」
「很好、很好。」皮耶客氣的說道,「很高興見到你,我能停留的時間不多,就盡快參觀吧!」
「當然,這邊請。」
方亞爵立刻帶著皮耶一行人參觀高容飯店的內部,魏棻菲的小提琴演奏是重頭戲,因此他決定最後再參觀大廳,於是便領著他們直接坐上電梯。
在大廳一隅的魏棻菲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這一群人,只知道是方亞爵的貴賓,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演奏,深吸一口氣,忘卻稍早差點遲到的驚險,竭力演出。
小提琴配著鋼琴溫潤的旋律,迴盪在大廳裡,路過的人都忍不住駐足聆聽,魏棻菲則是忘我的閉上眼睛,沉醉在她的世界裡。
約莫半個小時後,方亞爵領著貴賓來到大廳裡。
「目前本飯店極力推廣與藝術的結合,除了您方才看到的駐點藝廊外,另外一項特色,便是我們在Lobby請來出色的音樂家,進行現場的音樂演奏,取代背景音樂的枯燥,也給聽者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說著,方亞爵一行人已來到魏棻菲的身前,不發一語專心的欣賞她的表演。
一曲輕快又耳熟能詳的音樂緩緩結束,他正打算繼續接話,怎知一旁的皮耶卻率先出聲。
「Mademoiselle Wei(魏小姐)?」一句不是英文的外國語言從皮耶先生的口中吐出。
魏棻菲抬起頭來,先是訝異的看著眼前的外國男子,隨即也用法語回應他,「Monsieur Pierre(皮耶先生)?」
皮耶熱情的走上前給了她一個大擁抱,接著兩人用法語相互寒暄,有說有笑,直到一旁的方亞爵適時用英文介入其中。
「皮耶先生認識魏小姐?」
「是啊,魏小姐可是我的大恩人呢!」皮耶熱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過獎了。」魏棻菲靦 的笑了一下,改用英文回答。
「魏小姐是在法國求學的時候,透過朋友的介紹認識的,之後她幫我設計一個晚宴,同時擔任當晚的演奏,讓我成功向我女朋友求婚,這個恩情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回報。」他興奮的向方亞爵解釋著,「真沒想到魏小姐會回到台灣來,我本來以為妳會成為法國新娘呢!」
魏棻菲的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立刻又用笑聲掩飾她的不對勁,「畢竟我是台灣人,還是得回到台灣來的,不是嗎?」
「更讓我料想不到的是能在這裡遇見妳。」皮耶笑容滿面,「若不是我的行程排得滿滿的,真希望能和妳吃頓飯。」
「以後還有機會的。」她禮貌性的回答他。
方亞爵意識到皮耶與魏棻菲的交情匪淺,於是便提議道:「若是皮耶先生願意的話,我可以立刻請餐廳安排,讓你和魏小姐吃頓飯?」
皮耶若有所思的考慮一下,隨即回頭用法語和他的隨行祕書討論,卻見他的表情漸漸凝重,沒多久後便又轉過頭說道,「真的很可惜,我的行程實在太滿了,這次沒法抽空和魏小姐吃飯,不過為了答謝魏小姐當初的恩情,我決定直接和你簽合約。」
魏棻菲聽聞此話,還無法會過意來,她不知道皮耶此行來台灣的目的,但忽然聽他說因為她的關係同意和方亞爵簽合約,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她不過是個受聘的小小演奏者,何時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左右簽約?
「皮耶先生,那次的忙真的不算什麼,我只是盡一點力而已……」
「妳還是那麼客氣。」皮耶能夠理解她的謙虛,「我想之後方先生會再跟妳解釋我來台灣的目的,到時候,妳就會知道妳幫了他多大一個忙了!況且妳現在已經不住在法國了,我若想要報答妳,恐怕也沒有太多機會,所以我決定把這個重責大任,轉交給方總經理嘍!」
皮耶幽默的開著玩笑,言下之意表示,因為她的關係讓他同意高容飯店成為他旗下合作的飯店,也代表這個人情,將由他的手中交到方亞爵的身上。
魏棻菲還是一頭霧水,但看著眼前兩個男人有說有笑,她也只得傻傻的跟著陪笑。
「那麼,方先生,我們可能得趕快簽約,我的時間不多,否則等我下次再來台灣,已不知道是何時了。」
「好的,這邊請。」方亞爵伸手示意他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自己則等著一行人先行起步後才跟在後頭。
經過魏棻菲身邊時,他忽然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Good job!」隨後立即跟著離去。
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魏棻菲還是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她似乎莫名其妙的幫了高容飯店一個大忙,而且竟然還讓一向嚴肅的方亞爵稱讚她?
 
在皮耶的要求下,魏棻菲隨同方亞爵一起前往桃園機場送機,短短停留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皮耶又風塵僕僕的準備趕往下一個國家。
回程的路上,魏棻菲與方亞爵一同坐在後座,時有時無的談話,雖然感到有些尷尬,但也難得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到底……我幫你獲得皮耶先生的什麼合約?我到現在還一頭霧水的。」她向他提出了疑問。
「一個很重要的合約。」方亞爵的臉上竟然露出難得的笑容,「皮耶先生旗下的旅遊公司,已經指定我們飯店為他們集團在台灣的合作飯店,也就是說,透過他們公司來台灣的遊客或商務人士,都將下榻在我們飯店。而且能夠得到皮耶先生的合約,對於我們飯店在國際間的名聲和排名都有很大的幫助。」
「原來如此。」魏棻菲不懂這些旅遊業界的競爭,但她知道這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合約。
「不管如何,妳替飯店立了大功,我會好好獎賞妳。」方亞爵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不致公私不分。
說到這事,她不禁心虛的低下頭。她早上的遲到,差點嚴重影響到這次方亞爵的計劃,他沒罰她就偷笑了,哪敢奢望有什麼獎賞。
「你不開除我,我就很感謝了。」
他側過臉,看著魏棻菲,她低著頭的心虛樣,不如往常的針鋒相對,竟讓他感到有些迷惘,真難得看到她這樣的一面。
「妳在法國待了很久嗎?」聽她今天和皮耶對話的流利法文,以及回想當初她繳上的履歷表,他這樣問道。
提到法國,魏棻菲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韻,但很快的她又用笑容掩飾過去,「很久了,至少四、五年的時間。」
「怎麼會想回來台灣?依妳的才華,在法國應該有大好前程,那裡的藝術市場比台灣好很多,不是嗎?」他望向她的眼神有些熱切。
他平常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但不知為何對她卻有莫名的興趣,尤其這次她幫了這個大忙,更令他好奇了。
想知道她的一切,不單單履歷表,或是工作上的經歷,他甚至想知道她的私人生活、她的喜好,甚至是……感情世界。
一直以來,他對她僅止於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但相處越久,他越覺得對她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就……」魏棻菲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想家,就回來了。」
方亞爵感覺出她有所隱瞞。但若她不願說,他也不會勉強她,畢竟她在法國的過去,不會影響她現在在高容飯店的表現。
「妳的另一個主修是藝術行政?」他很快便扯開話題,不想讓自己異樣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
「對。」見他不在這事上打轉,魏棻菲才鬆了一口氣。
「妳對高容飯店了解多少?」方亞爵的臉上又恢復一貫的嚴肅。
「不多。」她搖搖頭,從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音樂與藝術。
「我要妳跟企劃部的同仁拿些關於高容飯店的經營理念、營運歷史、未來目標等相關資料,好好了解一下。」
「為什麼?」魏棻菲不解的看向他。難道拉個小提琴也要知道整個飯店的大小事?她不是只要站在大廳演奏就好了?
「我現在缺一個藝術總監,現在看來,妳最合適。」他看著她,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可是……我拉小提琴比較在行,藝術總監……」
「難道妳在法國的學位是拿假的?」方亞爵睨著她,話中帶著質疑。
「當然不是,但話不能這麼說……」她有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那到底是如何?」他不喜歡交付任務還這樣拖拖拉拉的態度。
「一定有很多人比我厲害……」魏棻菲總覺得接下藝術總監這個職位,似乎過於唐突,雖然她的確高分自藝術行政系畢業,但之後她便一頭鑽入小提琴的世界,對於藝術行政這個領域,涉獵並不多。
「那很好,妳明天不用來上班了。」方亞爵知道她的弱點,若不下點猛藥她是不會答應的。
「方亞爵!」魏棻菲高分貝叫著。
「妳不是從不當我是妳的總經理嗎?」他指的是她那口無遮攔、直呼他名諱的陋習,在職場上,就該有尊卑,他正好對她機會教育一番。
「你……」她一時間感到氣結。
「你什麼?這樣稱呼對嗎?」方亞爵挑起眉,又端起上司臉孔。
魏棻菲惡狠狠看著他,隨即用力轉過頭,不想再跟他說話。
「我說過,在工作上,該有的尊重要有。」他義正詞嚴的說著。
「可是,我現在不是在工作,只是好心陪你來送機而已,我的工作是拉小提琴耶!」她把頭轉了回來,忍不住爭辯。
「從現在起,妳就是我的藝術總監,公司的事就是妳分內的事。」方亞爵像是宣告主權般說著,話語中的強硬,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我還沒有答應……」
「那好,直接開除。」他一臉老神在在,緊抓她的弱點不放。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霸道?」魏棻菲感到氣急敗壞。連給她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強迫她接受他的安排,天底下她還真沒看過這麼霸道的人!
行駛中的車子緩緩停了下來,方亞爵冷冷下達命令,「下車。」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他真的要過河拆橋?她不是才剛幫了他一個大忙嗎?他答謝她的方式就是開除她?
「我叫妳下車。」他伸手越過她的身子,替她打開車門。
魏棻菲狠狠的瞪著他。這個狼心狗肺的無情男人!
她甩過頭,奮力跳下車,接著重重甩上車門。
車子沒有馬上開走,方亞爵打開車窗,「妳還需要考慮嗎?還是現在直接給我答案?」
「基本上我也不用給你答案,因為我根本沒有選擇。」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怒氣全寫在臉上。
「很好,我就直接替妳決定了,我的藝術總監。」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隨便你。」她生氣撇過頭。
方亞爵內心充滿佔上風的成就感,隨即關上車窗。
魏棻菲心裡一急。她都已經「答應」他了,幹麼還不讓她上車?
她趕忙一個箭步上前,奮力的拍著車窗,「方亞爵、方亞爵!」
他不疾不徐的再度放下車窗,「我說過,妳若想繼續在飯店做事,就該稱呼我總經理。」
「總經理。」她扁嘴,叫得心不甘情不願,「我都已經答應你要做你的藝術總監了,你還不讓我上車?」
「我會讓妳上車。」看著她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方亞爵感到很有趣。「但不是今天。」
「什麼意思?」她一臉狐疑。
「妳不是要兩天的休假?妳幫我促成這份合約,不給妳放假似乎說不過去,不是嗎?所以妳現在要做的是回家好好休息。」
他伸手一指,魏棻菲順勢看過去,才發現他們現在位在她租屋處樓下。
「三天之後,早上九點,直接到我辦公室報到。」
她感到十分錯愕,方才完全沒注意到方亞爵要她下車的地方就是她的住處。
「還有—」關上車窗前,方亞爵又開口了。
「還有什麼?」魏棻菲反射性問著。
「不許遲到。」話說完,他便將車窗關上,隨即吩咐司機駛離。
直到方亞爵的座車遠離,她才稍微回過神來。
回到屋內,魏棻菲換上輕便衣服,並卸下臉上的妝。
她倚坐在床邊,開始回想起這一陣子不可思議的際遇。
到底方亞爵對她是怎樣的心態?她心裡沒個準。
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個冷酷無情、唯利是圖的商人,做事總是霸道,又不容反抗,這不僅是她對他的印象,也是大部分高容飯店員工對他的印象。
可是當她發現,方亞爵似乎對她特別「禮遇」,不論是知道她有容易遲到的惡習還錄用她,或是在她與他針鋒相對之後,沒有如她預料中的開除她,甚至直接將她從一個小小演奏家提拔成為高容飯店的藝術總監,這一切種種都讓她感到受寵若驚,也讓她對他的印象,大大改觀。
雖然,他還是那樣不可理喻,但不可否認的,方亞爵的每個決定,其實都讓她的生活能過得更好一些,她內心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兩人之間能不再如此劍拔弩張,甚至能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互相了解一下……
魏棻菲忽然一愣。她……她又想到哪裡去了?和方亞爵?她不是只把他當上司嗎?怎麼會把他當成是朋友,甚至是當成男人般……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和他的關係做這樣的聯想,連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望向鏡中的自己,魏棻菲有些臉紅心跳,捫心自問,她該不會偷偷喜歡上這霸道不講理,但又對她特別好的男人了吧?
第4章
五七、五八、五九,九點整。
方亞爵盯著眼前電子鐘跳動的秒數,無聲宣判魏棻菲的遲到。
這個女人真的很有本事,遲到功力一流,面試那次是這樣,皮耶先生來訪那次也是這樣,升職第一天還是這樣。
他決定不動聲色,就是想等著看她何時才會出現。
想起待會魏棻菲可能出現的情境,方亞爵的嘴角竟不自覺上揚。
他不否認,和她鬥嘴,的確挺有趣的。
他知道自己一向嚴肅易怒,而且除了工作以外,他幾乎沒有私人時間與娛樂,也沒有什麼朋友,員工多半只知道他孤僻冷酷的個性,對他敬而遠之。
想起第一次見到魏棻菲,她不要臉的死纏爛打,以及之後她總是放肆的對他大小聲,可一旦他拿出工作來壓她時,她又變得唯唯諾諾、不敢違抗,說她惡人無膽,也不像是這麼回事,只是單純的感受到她真的十分需要這份工作。
方亞爵邊審閱手上的文件與資料,邊等著魏棻菲出現,只是這一等,竟讓他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約莫十一點鐘,總經理室的大門被用力推開,魏棻菲狼狽的站在門口,微亂的衣服與髮絲看得出剛才賣力奔跑。
「方……」差點又要直呼他的名諱,發現不對勁,她趕忙收回,「總經理,對不起,我—」
「妳遲到了。」方亞爵頭也不抬,冷冷打斷她。
「對不起!」她深深一鞠躬,並在內心自責,她真的就這樣讓自己睡過頭?在升遷的第一天?
「藝術總監上班第一天就遲到,妳覺得我該拿妳如何是好?」他冷冷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不知道……」魏棻菲心虛的回答,卻靈光一現的悄悄抬起眼,輕聲問道:「把我降回Lobby的演奏者?」她根本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方亞爵不悅的抬起眼,盯著古靈精怪的她,又好氣又好笑,「所以妳是故意遲到,好讓我把妳Fire ?」
「我才沒有!」見他這樣誣賴她,魏棻菲極力為自己辯解。她壓根兒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的不滿,遲到本來就是她的罩門,她也不願意。
「那就好好表現,不要讓我後悔賦予妳這個職位。」
這個位子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安排,怎麼到最後好像是她苦苦求來了?
魏棻菲還想抗議,「我本來就沒……」
「妳還有意見?」方亞爵技巧性的不讓她再繼續這個議題。
她只得眼巴巴望著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上任第一天,她已經開始有後悔的感覺了。
「我有『藝術領域』的意見,想跟你討論都不行嗎?」魏棻菲特別加重語氣,回將他一軍。他要是不讓她發表意見,她又怎麼做好藝術總監這個位置?
方亞爵冷笑著,作勢看了下手錶,「我的藝術總監,妳才走馬上任……十分鐘的時間,不知道妳能有什麼高見和我討論。」他諷刺著,「我想妳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趕快了解本飯店的營運方向,然後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本想回嗆他,怎知又被他一刀殺回來,這次交戰,她明顯敗下陣來。
「把這個拿去看看。」
他將一本厚厚的資料放到辦公桌上,她則緩緩的走上前。
「這是什麼?」
「飯店目前的營運企劃,妳要先大致了解,再針對藝術這塊領域做規劃。」
魏棻菲翻了翻,頓時覺得頭昏眼花。她已經多久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了?真要她搞懂這份企劃,恐怕還得花上三天三夜的時間。
「好吧,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
「一個禮拜?」方亞爵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一天。」
「一天?方亞……總經理,你開玩笑吧?這份企劃書的內容那麼多,而且我若不懂裡面寫的東西,怎麼可能一天就看完?」她更詫異時限竟然那麼短。
「妳沒有嘴巴嗎?」他冷冷的說道。
「什麼?」她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有問題不會問嗎?我是總經理,飯店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管,妳有問題不會問我嗎?」
「你……」問他?她還想盡可能不要見到他、不要與他共事呢!「你那麼忙,我哪敢打擾你。」她隨便找了一個爛藉口
「我平常是很忙,就那麼巧今天沒什麼事。」他站了起來,緩緩朝她走過去。
魏棻菲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將企劃書抱在胸前,作勢保護自己的樣子,內心卻有股奇異的感覺蕩漾著。
她其實也不是害怕他靠近,只擔心若他繼續往前幾步,她可能會不知所措的臉紅,若要真教他看見她臉紅的樣子,那還得了?
方亞爵看著魏棻菲的反應,內心不禁感到好笑。她對他的戒心真的很強,好像他無時無刻都想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妳怕我?」他好奇問道,越是故意往她靠了過去。
「我……沒有。」見他越靠越近,魏棻菲反射性的退後幾步,接著竟然感覺自己的心跳不斷加速。
「我有說過,妳好像……不懂得如何說謊嗎?」方亞爵看到她臉上漸漸染上的緋紅。她在害羞?
「我當然懂!」此話一出,像是間接承認「不怕他」是謊話一般,她趕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說謊。」
「魏棻菲,妳還記得妳來應徵的那天,我問妳到底有什麼毛病,妳說沒有,但我一眼就看出妳在騙我。還有,妳會回來台灣,絕對不是單純的想家,我說的對不對?」方亞爵清楚知道她有難言之隱,只是不想戳破罷了。
見他忽然提起法國的事,魏棻菲毫無心理準備,只好側過頭去,「那不關你的事,你別問。」
這話堵住他的嘴,他有點訝異,自己竟然當著她的面要探她的隱私,他一向不是如此無禮之人,只是……單純想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他隨即斂起臉色,轉身走到一旁的沙發上落坐,像是想撇清什麼似的解釋,「我是妳的上司,和妳的關係僅止於公事,所以妳不用怕我,我對妳一點興趣都沒有。」
當真一點興趣都沒有?方亞爵在內心反問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樣違背自己心意的話,但他就是不願將自己的情感表現出來。
魏棻菲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他,「你保證?」
「我保證。」他伸起左手,做發誓樣,「現在妳可以過來坐下,我們好好談公事了嗎?」
聽聞他這樣的保證,她竟有種淡淡的失落,本來還以為他待她特別,是因為他對她有不一樣的期待,但聽他的語氣,卻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到底他們是怎麼看待彼此的?魏棻菲感到一頭霧水。
她先是看著方亞爵好一陣子,才挪動腳步,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只談公事?」
「是,只談公事。」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魏棻菲擔任高容飯店的藝術總監,已經滿兩個月了。
這段日子裡,有方亞爵的協助,讓她很快便步上軌道,並將她的專業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也為高容飯店製造不少新聞話題,許多媒體記者爭相採訪,讓高容飯店的知名度蒸蒸日上,營業額當然也不容小覷。
「總監,這樣OK嗎?」在大廳裡,她正指揮著員工改變擺設。
「再斜一點。」魏棻菲用雙手指示著,歪斜著頭,認真審視。「太過了,回來一點……再一點……OK!」
她站在大廳正中央,環顧整體設計,大紅色的擺設配上金色點綴,充滿濃濃中國風,正適合即將到來的年節。
「謝謝大家的幫忙,辛苦了。」魏棻菲謙虛的態度也為飯店員工稱道,比起方亞爵,她顯然是個親和力十足的主管。
「總監。」一名櫃台人員對著她說:「總經理請您忙完後上去找他。」
「知道了,謝謝。」
不知為何,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到總經理室外,祕書請魏棻菲直接進去,推開門,她便看到方亞爵低頭認真閱讀資料。
「總經理,你找我?」
「坐。」見她前來,他停下手邊的事。
魏棻菲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像是要等待審判一樣。
「做到現在,還習慣嗎?」方亞爵放鬆的將身軀往後躺在椅背上。
「還可以。」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得小心翼翼回答,就怕又說錯了什麼話,工作就不保。
「這一陣子,妳表現得不錯。」
「哪裡,我只是盡我所能。」
「但是,」他忽然把身體向前傾,臉色凝重的說著,「只有一個問題。」
她吞了口口水,自己也很清楚,「我知道。」
「妳怎麼那麼會遲到?」他真的不解,她遲到的天數大概創下高容飯店開張以來最高紀錄,尤其是每逢她要上台主管會報的日子,沒有一次是準時的。要不是早知道她有這個壞習慣,他幾乎要以為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魏棻菲低下頭,覺得十分沮喪,這個惡習如果改不掉,她真的會一事無成。
她知道自己演奏小提琴的能力很好,但突然跨足藝術行政這個領域,即使她表現不俗,但她內心仍承受不少壓力,也許是這樣,讓她每回遇到主管會報的日子,總會因為緊張而睡過頭。
「妳說,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他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就算她能夠將事情處理得很完美,但是等到他開始要求她往外拓展之後,睡過頭這個問題將會是她最大的致命傷。
魏棻菲抿了唇,不說話。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對話,她已經聽過太多了,每次樂團或公司要開除她時,說的都是這些,她已有心理準備。
「魏棻菲。」他見她一直低著頭,便喚著她的名字,「看著我。」
她緩緩抬起眼,彷彿等著方亞爵宣判她的死刑。
「我要妳搬來飯店住。」
「我知道了……什麼?」本來以為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應該是「妳被開除了」,怎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剛垂下的頭立刻震驚的抬起,睜大眼看著他,「搬來飯店住?」
「我每天會準時叫妳起床,一定得讓妳改掉這個壞習慣。」
住飯店?她想都沒有想過,雖然擔任藝術總監待遇不低,但她經濟依舊拮据,何況,她生性節儉,每個月那麼大一筆的「開銷」……
「你別開玩笑了,我沒有那麼多錢。」魏棻菲直接拒絕他的提議。
「我給妳的薪水不算少,不是嗎?」對於她說出這樣的話,他有些訝異。
「是不少……但是……」她欲言又止,「總之,我付不起啦!」
「我沒要妳付錢。」方亞爵覺得有些可笑的說著。她怎麼會覺得他要她自費住飯店呢?「我會安排一個房間給妳,妳只要專心做好妳分內的工作就好。」
魏棻菲詫異的看著他,一時半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她承認,他開出的條件的確很誘人,不用花半毛錢,還可以有比現在更好的住宿品質,甚至有人叫她起床,不會再飽受遲到之苦。
但是,她卻覺得這樣無故接受他的恩惠,似乎不怎麼妥當,何況當她發現自己對他有種特殊的情感後,這段日子以來,她總是極力隱藏,或是刻意保持距離。
對她而言,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現在絕對不是再陷入另一段感情的好時機,而且,她完全不知道方亞爵對她有什麼想法……雖然他待她特別好,卻又告訴她兩人僅止於上司下屬的工作關係,讓她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無奈。
「我想還是不要會比較好。」魏棻菲下了決定,公歸公,私歸私,她應該分清楚才是。
然而,她此時的拒絕,讓方亞爵有些惱怒起來,他以為提供這樣的福利給她,應該會很感激才對,沒想到她竟然拒絕他。
「妳沒有資格說不要,除非妳能保證絕對不再遲到,否則我說了算。」
這話踩到魏棻菲的痛處,他明知道她無法做到,卻拿這個來要脅。
「你這樣做太霸道了吧?」她沒看過有人像他這般不講道理的!
「妳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況且要在我公司做事,妳就得認命。」他賭定她說不出「她不幹了」這種話,他吃定她了。
她杏眼圓瞠,瞪著方亞爵,卻又不敢與他起正面衝突,「你不能強迫我。」
她忍著怒氣,努力控制自己,但他就是可以那麼輕易的激起她的本性。
「我說過,我已經決定了,就算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方亞爵已經失去耐性,不想再討價還價。
聽到這話,她忽覺心頭一冷,依他強勢的手段,該不會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你……該不會已經把我的東西搬來飯店了吧?」
「沒錯,妳的租約我也已經幫妳終止了。」他做事一向講求效率,他也猜得到魏棻菲定會反抗,所以乾脆直接先斬後奏。
「方亞爵!你怎麼可以這樣擅作主張?」她忍無可忍,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為了公司的利益,我不得不這樣做。」
「你真的……」魏棻菲氣得快說不話來,「你真的很過分!」
她氣得跺腳,隨即轉身衝出辦公室。
「魏棻菲!」方亞爵也十分惱怒,想要出聲制止,怎知還是讓她跑了。
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這個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如此禮遇她,竟然還不懂知恩圖報?
他承認,他的手段是強硬了些,但是她有必要事事都違逆他的意思嗎?
好,她有種走就不要回來找他!
 
例行會議上,方亞爵的臉臭得要命,而坐在會議桌前各部門的與會代表,全都膽顫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總經理把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
總經理和藝術總監吵架,還把人家氣跑了,這個八卦在飯店裡鬧得沸沸揚揚,但大家又不敢明著討論,因此成了公開的祕密。
魏棻菲不告而別已經一個禮拜,藝術行政這個領域等同處於空轉狀態,然而那麼巧的所有相關業務全在這個節骨眼冒了出來,方亞爵只得一人扛下這個責任,分身乏術之下,臉色沒有一天好看過。
「還有什麼事?」他的臉臭得不能再臭。
「報告總經理……」一名員工硬著頭皮還是得說,「之前魏總監洽談的駐點藝術家,已經主動跟我們聯絡了,接下來等著討論相關事宜……」他話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看得出來總經理的心情越變越差。
「還有呢?」方亞爵提筆寫字,字字像要刻到桌子上般。
「沒……沒了……」就算有他也不敢再提,識時務者為俊傑,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那好,散會。」他命令一下,在場所有人連忙三步併作兩步撤出會議室。
方亞爵重重的將手上的筆記本闔上,並將鋼筆直接丟在桌子上頭,右手托住下巴,眼神充滿不悅。
魏棻菲真的該死的就這樣憑空消失?她不是很缺錢嗎?她去哪找一個待遇這樣好,還有能夠忍受她一天到晚遲到的老闆?
一個禮拜了,一通電話都沒有!她真的不打算做了?
就算他的手段強硬了些,但她也未免氣太久了,這個女人……真的很難搞定,偏偏她的長處又是他所需要的,這個難題,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解。
祕書的來電打斷方亞爵的思緒,告知他董事長方拓禾有事相商,於是他拾起桌上文具,起身朝董事長室走去。
「爸,您找我?」推開董事長室大門,便見父親坐在裡頭。
「亞爵,坐。」見到兒子出現,方拓禾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自從讓亞爵接下高容飯店總經理一職後,他便很少過問飯店的事,他相信亞爵的能力,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自信與自豪。
「飯店的一切事務都還上手嗎?」
「還可以,你把我教得很好。」在父親的面前,方亞爵盡可能壓抑稍早負面的情緒。
「你接下飯店短短的時間內,做得有聲有色,我很滿意。」方拓禾頓了一下,隨即接道:「我聽說,你和你的員工吵架了?」
他有點訝異父親知道這件事,唯一的罪魁禍首,想必是……「妹妹說的?」
「是。」方拓禾笑了一下。
「多嘴。」方亞爵不悅的撇了嘴,但卻不否認父親聽到的流言。
「到底是怎麼回事?弄得整個飯店都在討論這件事?」方拓禾會提這事,代表他也感到此事的嚴重性。
「她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既然妹妹都已經多事告訴父親了,那麼想必她也詳細的轉述一切過程。
「聽說魏小姐是個難得的奇才?」
「可以這麼說。」不但琴藝與能力難得,連遲到的功力也很少見。
「那何必跟她賭這口氣?你該唯才是用。」
「我沒和她賭氣。」從頭到尾都是這個魏棻菲在賭氣,是她自己跑走失聯的,方亞爵不滿被誣賴。「是她的抗壓性不夠。」
「聽說你強迫魏小姐搬來飯店住,而且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方拓禾的語氣中帶有一點責備。
「我不否認,但這麼做是為了避免她一再遲到,如同你所說的,魏棻菲是個奇才,飯店需要借重她,所以由不得她出錯。」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但是你的手段過於強硬—」
「你知道我個性如此。」方亞爵打斷父親的話。說來說去,父親就是要幫魏棻菲說話。
方拓禾沒有馬上回話,他沉思一會兒,「這次是你理虧,我要你去向魏小姐道歉,並請她回來飯店上班。」
「我再考慮。」
「亞爵,你要學習服從兩個字,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問題。我現在以董事長的身分命令你,高容飯店的總經理,三天的時間內,找出魏小姐,跟她道歉,並請她回來飯店上班,否則相關的後果你要自行擔當。」方拓禾命令著,強勢的作風與兒子如出一轍。
方亞爵不語,久久才道:「我知道了,董事長。」
接著他起身,朝方拓禾微微鞠躬,便離開董事長室。
或許是父親的教誨起了點作用吧?方亞爵此時內心對魏棻菲的憤怒不再那麼強烈,其實他也發現自己和小孩沒什麼兩樣,說穿了,他的確在和她賭氣,只是想看誰先低頭道歉。
要找魏棻菲,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她的租屋處已經被他終止合約,而她身上又沒有任何行動電話可以聯絡。
此時他才忽然感到有些擔心,這一個禮拜的時間她住在哪?在法國求學那麼久的她,不知道在台灣有沒有任何親朋好友?
方亞爵立刻請下屬透過飯店同業的關係,查詢台北縣市所有住宿的資料,很快的,在火車站附近一間三流旅館,或者說是賓館中,找到她的住宿資料。
他很訝異她會投宿那樣的地方,唯一能夠理解的原因,便是價格便宜,可是他提供給她的待遇並不薄,她大可多花一點錢去住尚可接受的旅館,為何要窩在這種出入複雜、品質不良的地方?
一切真相只有在見到她的面時才能夠大白,方亞爵坐上車,往魏棻菲落腳的賓館前去。
第5章
方亞爵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找到那間不起眼的賓館招牌,狹窄陰暗的階梯通向三樓,還帶點霉味。
他踩著設計不良的階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推開貼滿黑色隔熱紙的玻璃門,映入眼簾的是間窄小的客廳,一台電視機放在桌前,坐在櫃台邊的是個打扮妖豔的中年女子。
她對於這個西裝筆挺男人的出現,有點訝異,「找人嗎?」她一邊修著指甲,一邊問著。
「我找一位魏小姐。」
中年女子抬起眼,「喔?她啊!在503房,走樓梯上去兩層樓,右邊。」她伸起手指著一旁的樓梯,一點都沒有想要招呼他的意思。
方亞爵挪動身軀,朝樓梯走去。
中年女子忽然說道:「你是她姘頭嗎?」
聽到她不雅的用字遣詞,他頭也不回的踏上階梯,只丟下一句,「我是她的上司。」
「喔……」中年女子若有所思的回答著,內心卻不停替他加註。看來是辦公室戀情……喔,不,是偷情。
終於,在陰暗的走廊上,方亞爵找到魏棻菲的房間,他伸起手,敲了敲門,卻沒有任何回應,他再度叩門。
「我跟你說了我不是!」裡頭忽然傳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音調也不太對勁。
「魏棻菲,是我。」
接著房裡一陣沉默,良久,她才打開門。
「你……你來幹麼?」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魏棻菲對方亞爵的出現,充滿防衛心。
「妳怎麼了?」他眼尖的發現她眼眶泛紅,加上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覺得事有蹊蹺。
「不重要。」她微微側了頭,「你到底來幹麼?」
「有人欺負妳?」方亞爵內心竟有點心疼。
認識她到現在,就算他再怎麼無理要求,她頂多是與他起爭執。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會讓她難過到掉淚?他急著想了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魏棻菲抿了嘴,內心受的委屈,似乎也需要有地方發洩。
「前幾天……有警察來臨檢。」她哽咽,話快說不下去。
「結果呢?」他緊張追問著。
怎知她忽然舉起拳頭,重重的搥到他的胸膛上。
「都是你!」她淚水隨著怒喊滑落,「都是你!害我什麼都沒有帶就跑出來,警察來臨檢,我根本無法表明我的身分,結果被當作應召女郎帶到警局去!」
她回想起那天的場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那天晚上約莫十一點,忽然有大批警察進到賓館,逐一查明所有房客的身分,原來這家賓館有人在暗地從事性交易,當晚警察接獲線報前來查緝,果然在其中一間房逮到正在進行交易的男女。
當查到她的房間時,警察要她出示身分證,可是那天她氣著離開飯店,重要證件也被方亞爵從家裡搬到飯店去,沒帶在身上,無法證明自己身分的情況下,她只得被請回警局,甚至還一度被懷疑成偷渡的大陸賣春女。
最後,是在警局的查詢下,證明了她的身分,並還她一個清白,她才得以回到住處。
不只如此,這幾天,她還被酒醉的買春客誤敲房門,若不是當時她用盡吃奶的力氣頂住房門,並大聲呼叫櫃台小姐幫忙,她很有可能就此失身。
想到這幾天的遭遇,魏棻菲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都是你、都是你!」她仍不斷搥打著他,像是要把這幾天所受的氣全發洩在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方亞爵抓住她的手腕,卻不立刻出力阻止她的搥打,「別這樣。」聽她這樣描述,他難得感到有些歉疚。
「嗚……你好過分……嗚……」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只差沒把他的衣服拿來擦了。
看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脆弱的表現,他心底有說不出的心疼,平時兩人針鋒相對,她總是一副不肯低頭的樣子。
他知道,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他也知道自己對她的作為似乎一而再、再而三打擊她的自尊心,但他實在不懂該如何去討女孩子歡心,尤其是他希望透過工作,給她更好的環境與待遇,但卻不能明目張膽直說,只好用強硬的手段,強迫她接受。
但是看到她在他的眼前落淚,平時的盛氣凌人都已蕩然無存,在他胸前的,只是個受了委屈、毫無防備的柔弱女孩,將她內心最深處的不安情緒毫不保留的發洩出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此時此刻只想安慰她,讓她別這麼難過。
聽聞此話,她有點詫異,抬起還掛著眼淚的臉蛋,看向他,「你說什麼?」
「對不起。」
她怔住了。他也會說對不起?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和人低頭……
見她不說話,方亞爵解釋道:「我知道我的手段太過強勢,我向妳道歉,對不起。」
魏棻菲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但震撼不僅於此。
「我不只為我的強勢跟妳道歉,我也為了這幾天妳所受到的驚嚇和委屈,跟妳道歉,對不起。」
接二連三的對不起,讓她一時間竟然詞窮了,「那個……你……我……」
「我知道我很求好心切,但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司好,所以請妳諒解好嗎?」方亞爵前所未有的低聲下氣,不只是為了公司好,他也私心的希望她能夠回來。
若知道她會受到這些委屈,他當時就不該與她爭執。
他了解到自己的手段強硬,也意識到魏棻菲對他這點的排斥,所以往後必定會有些改變,因為他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魏棻菲看著他,仍處於震撼之中。
他向她說對不起?原來……原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面。
她知道自己當時是在氣頭上,不受尊重的感覺充斥著她,她只覺得無法忍受方亞爵這種凡事都用他的角度去想,不考慮她感受的作法。
可是當他今天出現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裡好感動。
她沒想到他會找到她,她以為他在生她的氣,氣她就這樣丟下工作一走了之,她也本以為依他的個性,見到面他劈頭便會是一頓惡罵。
可是沒有,他給了她最誠摯的歉意,一個讓她受寵若驚的道歉。
「你不許……」他難得的溫柔,也讓魏棻菲感到有些意亂情迷,她邊用手背擦著眼淚,邊說道:「你不許再這樣霸道……」
「我盡力。」他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證,但他也只能盡力而為,為了改變兩人緊繃的關係。
得到了方亞爵的允諾後,她這才點點頭,表示願意一同回去。
「走吧,車子在樓下等了。」
魏棻菲再度擦掉眼淚,回過身拿起衣服,便與他一同下樓。
剛要步入那狹小的大廳,她忽然拉住方亞爵的手臂,「等一下。」
「怎麼了?」他回頭看著她。
「我……」她吞吞吐吐的說著,「我已經三天沒有付錢了……我身上的現金不夠……」
「我知道了。」方亞爵從口袋中拿出皮夾,並走向櫃台。「Check out。」他對著那位濃妝豔抹的中年女子說著。
「切奧?」她瞪著牛般的大眼,不懂他所說的意思。
方亞爵語帶不屑,「連退房都聽不懂,還敢開旅館?」
「我……我哪裡聽不懂了?」中年女子不甘示弱的說著,接著沒禮貌的將帳單丟到 面上,「三天六千,不收信用卡,謝謝!」
「妳開黑店嗎?這種房間和服務值這樣價位?」像是職業病發般,加上先前她對他的不敬,還有魏棻菲在這裡受到的委屈,他決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怎樣?想賴帳是嗎?有閒開房間沒有錢付帳?」她抹著鮮紅唇膏的嘴不停的開開闔闔,語氣十分高亢。
「叫你們老闆出來。」方亞爵冷冷命令道,不想與這名女子糾纏。
「我就是老闆!」中年女子重重拍了桌子,「你到底付不付錢?」
他冷冷笑著,「這樣的經營態度,難怪只能是這樣的三流賓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到底付不付錢?沒錢就叫你女人付!」她擦著嚇人黑色指甲油的食指,用力指向後方的魏棻菲。
方亞爵從皮夾中拎出一張一千元,不屑的拋在櫃台上。
「一千元?你跟我開玩笑?信不信我打電話叫警察?」她幾乎是尖叫出聲,難以置信竟然這樣對她?
「叫警察?那正好,我順便想說,這間賓館不但沒有任何消防設備,逃生梯鎖死還堆滿雜物,動線有嚴重問題,另外我懷疑你們的營業職照是否已經過期,同時包庇情色行業,還可能暗藏毒品交易,妳說,是要等妳叫警察來好讓我檢舉你們,還是要乖乖收下這一千元?」
中年女子本想罵出口的髒話硬生生收在嘴邊,「你……你給我記著!」說著,她便一把搶過那張一千元,「快點滾啦!」知道鬥不過他,只得將他們趕離。
方亞爵自然的牽起魏棻菲的手,像要保護她似的,帶著她離開這間烏煙瘴氣的賓館。
她心頭有種暖暖的感覺,似乎感覺到他剛才的舉動,是在替她出一口氣。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去了解他,總被他嚴肅易怒、霸道無理的外表所惹惱。
其實這次不告而別,她自知理虧,就算方亞爵再怎麼無理,她也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的跑了,所以她已做好被開除的心理準備,也沒敢妄想他會來找她回去。
而今他的出現,除了給足她面子,也讓她有個台階下,不然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要簽賣身契給剛剛那位賓館老闆娘了。
看著走在前方的方亞爵,他的背影讓她突然有一股好想要靠上去的感覺。
為什麼她總覺得,在她最需要幫忙的同時,他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為什麼她明知道他脾氣不好,卻總愛硬碰硬的和他當面起衝突?可是每次和他爭執後,冷靜下來,卻發覺他似乎真的對她很好?
如果……如果她真能夠有這個肩膀可以依靠,那麼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那麼故作獨立了?
自從那一連串不幸的事情發生後,她一直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不願開口要求任何協助,甚至拒絕任何幫忙。
可是方亞爵卻強勢進入她的生活,用他的霸道要求她接受他的安排,她忽然有種……好想卸下武裝,就這樣讓他保護的感覺。
思及此,她忽然無奈的搖了搖頭,笑自己這天真的想法。
她和方亞爵素昧平生,充其量不過是上司下屬的關係,外加她對他雖有好感,或是他待她好得曖昧,但仍沒有理由替她解決所有問題,不是嗎?
何況,她並不知道他對她好,是否真如她自己猜測的一樣,或許……只是身為一個惜才的總經理會做的事吧?
她知道,現在的她真的不適合談戀愛,她身上所擔負的,實在太沉重了。
方亞爵與魏棻菲一同回到車上後,朝飯店的方向開去。
「你怎麼找到我的?」上車沒多久,她首先開口。其實他能找到她,她也感到有些訝異。
「妳太小看我了。」
「我沒有小看你,我只是不喜歡你的脾氣和霸道。」她從來沒有小看過他,依他那樣討人厭的脾氣還能把飯店經營得那麼好,表示他能力很強。
「要在同業中找到妳的名字,不是難事,只是妳為什麼會待在那種地方?」
「因為……便宜啊……」魏棻菲心虛的說著。說穿了她就是貪小便宜才會躲到那裡去,也因為這樣差點就出不來了。
「知道那裡有問題,為什麼不走?」
「我欠了房錢,她不肯放我走啊!我只好繼續待著……」
方亞爵無法理解,甚至覺得她這樣做十分愚蠢。要是他沒有出面解決問題呢?
「妳真的很沒腦袋,要是我沒有找到妳呢?要是有人硬闖進妳房間呢?妳有沒有想過……」
「對不起!」她自知理虧,連忙道歉。
他悶哼了一聲,「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不負責任就這樣跑掉,我下次不會了。」她雙手合十,期盼著他說出些諒解的話。
「還有下次?」讓她這樣搞一次,整個飯店就已經雞飛狗跳了,還有下次?
「沒有下次了!」她拍胸脯保證,「只要我們好好溝通,你不要那麼霸道,就不會有下次。」
「妳現在要做的,是把妳這一個禮拜的工作全部補回來。」他的表情又回復往常般嚴肅。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行李搬回去原來住的—」她試探性的問著。
「不行!」話還沒有說完,方亞爵立刻強勢的打斷她。
「為什麼?」
「我說了,為了飯店的利益著想,我還是很堅持妳一定要搬來飯店住,其他事情可以商量,就這件事不行。」又要為了這件事吵架?方亞爵感到有點累了,直接果斷的下了決定。
魏棻菲氣得嘟起嘴,雙手用力交叉在胸前,將臉轉向車窗邊。
方才才為他的低聲下氣感動到痛哭流涕,結果沒幾分鐘後他又故態復萌,她還以為他有什麼改變,結果還是老樣子,霸道無理的臭石頭!
 
魏棻菲掀起的風波總算平息,歸位後她立刻將一切回復正軌,也讓方亞爵放下了心上的大石,前陣子身兼兩職,簡直是在燃燒他的生命。
站在茶水間裡,魏棻菲手上端著紙杯,濃濃的咖啡香不斷逸出。
她認真的在心中預演待會主管會報時的內容,不時瞄著手上的那張小抄來整理她的思緒。
茶水間外頭的走廊上,有幾位女性職員正在那裡說三道四,隱隱約約的,魏棻菲忽然發現自己的名字似乎出現在她們的話題之中。
「妳們有聽說總經理讓魏總監住到飯店來,而且還是簽總經理的帳呢!」
「真的假的?真令人訝異。」
「是啊,妳們不覺得總經理對魏總監特別好嗎?」
「這大家都知道吧?聽說當初魏總監剛來時,是應徵Lobby演奏的工作,面試當天她還遲到,沒想到總經理竟然錄取她耶!」
「見鬼了,總經理怎麼會接受?」
「不只這樣,咱們魏總監啊,遲到的功力一流,只是總經理到現在竟然都沒開除她,我在高容飯店那麼久的時間,還沒看過這麼詭異的事。」
「還有啊!聽說魏總監一天到晚和總經理吵架,她的敢怒直言,常常得罪總經理,但是總經理還是把她留在身邊,妳們想想,要是換作是我們,不馬上被炒魷魚才怪。」
「重點是—聽說這次魏總監被氣跑,是總經理去求她回來的。」
「真的假的?天要下紅雨了,這不像是總經理會做的事啊。」
「對呀!欸,妳們說,該不會總經理對魏總監……」說話的人似乎故弄玄虛的頓了下,在茶水間裡偷聽的魏棻菲不禁再靠近了些,拉長耳朵想要聽清楚。
「總經理對魏總監怎麼樣?」另外一個女聲追問著。
「就是……那個呀?」
哪個呀?魏棻菲怎麼聽得一頭霧水。
「妳是說……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聽到她們的用詞,她大驚失色。
「對呀!妳們難道不覺得嗎?總經理和魏總監,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又加上總經理對魏總監這些不合乎他行事作風的行為,妳們不認為總經理和魏總監是男女朋友嗎?」
「對喔……被妳這麼一說,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總經理對她那麼好,像我們這些待了那麼久的老員工,還沒有新來的魏總監那麼得寵。」
「喂、喂、喂,總經理來了,快走快走……」
幾個人立即一哄而散,剩下還在茶水間的魏棻菲。
方亞爵他……只對她一個人好,是嗎?意思是說,他在意她,還是說她對他很重要?或是……他喜歡她?
當她內心的懷疑同時也被這群三姑六婆給證實時,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方亞爵對她,是男女朋友的感覺?
魏棻菲忽然覺得自己臉頰燥熱了起來,有種竊喜的快樂,嘴角不禁緩緩上揚。
經過了茶水間,方亞爵發現站在裡頭發愣傻笑的她,開口喚道:「魏棻菲。」
「啊?什麼?」她連忙抬起頭,對上他的黑眸,有些驚喜,心中一個個問號不斷跑出。
他喜歡我嗎?
「開會了。」方亞爵對於她的失神沒有放在心上。
「是……」像是害怕被他看穿心事一般,魏棻菲連忙轉身拿起被她放在一旁的文件,從他的身側走過。
方亞爵擰了眉,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剛剛對他說「是」?他有沒有聽錯?她竟然和顏悅色的服從他的命令?
她吃錯藥了嗎?
一時之間理不出什麼頭緒,他只好把疑惑往心中丟去,接著也走入會議室。
例行會議結束後,各部門與會人員魚貫離開會議室,魏棻菲忙著收拾被她弄散一桌的資料。
「魏棻菲,妳留下,我有事和妳討論。」
她從一堆資料中抬起頭,不解的看向方亞爵。他的表情十分嚴肅,難不成她又闖了什麼禍嗎?她自從搬來飯店後,就再也沒有遲到過了,因為每天總會有定時的Morning Call加Room Service,她要睡過頭也難。
「我……我怎麼了嗎?」
方亞爵沒有馬上回話,等到其他人都離開會議室,才起身走到她身邊。
這時魏棻菲才發現,他的手上拿了一個紙袋。
「這給妳。」
「這是什麼?」她眨著眼,呆愣看向他,有些不解。
「手機。」
「手機?」魏棻菲伸手拿出紙盒,看到印在外盒的圖樣,意識到這價格不菲。「這太昂貴了,我不能收,況且……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無緣無故收你的東西。」
「給妳公事上用的。」方亞爵倚在桌邊,解釋道:「我印象中,妳沒有手機,但對妳接下來的工作而言,手機很重要。」
她當然意識到她現在的職位與往昔大不相同,將來要出去開會或是洽談的機會一定是有增無減,她的確有考慮過要辦支手機,但她知道那樣只會增加她的開銷,所以她決定不撐到最後一刻,定不輕言買手機。
他現在突然送上手機,對她而言無疑是一場及時雨,解救她的燃眉之急,雖然她的內心仍在掙扎是否應該接受。
方亞爵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只要妳在公事上的聯絡,飯店都會幫妳支付電話費。」
魏棻菲內心有些動搖了。如果說,以公事上的角度來解讀他饋贈手機,那也不至於良心過意不去吧?
「那我就收下了,當然,我只會把它拿來聯絡公事用。」她說得有些心虛,眼神不敢直視方亞爵。
而他則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見她頭一遭沒有太多的「反抗」便答應他,也讓他鬆了一口氣。
自從上次強迫她來住飯店後,他便知道她不是故意排斥他的安排,而是她堅強的外表,不願輕易將自己的脆弱表現出來,這是直到他在賓館中找到她,她在他眼前淚水潰堤後,他所意識到的。
因此他嘗試用另一種方式,讓她接受他的安排,因為他終究是忍不住對她的好奇,進而請人前去調查她的一切,也讓他發現她背後的祕密。
對於魏棻菲所承受的,他感到心疼,他不懂何以像她這樣單純的女孩子,必須去承受那些殘酷、不是肇因於她的事實。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收好桌上的文件,站起身。
「妳去忙吧!」他再度留戀的看了她一眼。
從方亞爵的身邊經過、離去,魏棻菲拿著那個紙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小心翼翼的拆開,全新的手機閃耀著漂亮的光澤,她的嘴角不禁泛著溫暖的笑意。
不管他的用意如何,他的確是以一個讓她可以接受的方式,幫了她一個大忙。
看著那支手機,魏棻菲有些茫然了。如果她的人生沒有遇到方亞爵,會變成怎麼樣呢?
如果沒遇到一個像他這樣待她好的上司,處處容忍她,甚至有意無意的幫她,她是否能夠過著像現在這般安穩的生活?
 
早上十點,魏棻菲不情願的在被窩中睜開眼,今天是難得的休假日,她希望能再多睡一會兒,但是飯店過冷的空調,卻讓她不得不提早起床。
搬到飯店來住,最讓她不習慣的,莫過於這一年四季無限放送的冷氣空調,尤其在寒冷的冬天,往往會在睡夢中被冷醒,不願下床調整溫度的她,決定用裹上大棉被的方法來抵抗,只是這樣的作法常常換得早上起床時的鼻子不通順。
魏棻菲坐了起來,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頭的好天氣,這是當上藝術總監以來的第一個休假日,老實說,她一點安排都沒有。
她照著鏡子,粉嫩的嘴角揚起淡淡微笑,像是在鼓勵自己一般,對自己打氣。
愉悅的情緒沒有持續太久,便被清脆的門鈴聲給打斷,她直覺絕非好事,全世界大概只有方亞爵知道她住在這裡。
打開房門,出現的人卻不是他,她認出眼前的女子是他的祕書。
「魏小姐,早安,打擾到您了嗎?」祕書小姐見她仍舊穿著睡衣和袍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著。
「不會,有什麼事嗎?」魏棻菲也發現自己的衣著不整,但都已經應門,只得伸手稍微拉緊。
「總經理交代—」
「我今天休假。」一聽到祕書小姐提到方亞爵,她立刻打斷。這是她難得的休假耶!說什麼她今天也不要忙公事。
對於魏棻菲的插話,祕書感到有點錯愕,隨即面帶微笑的解釋著,「妳誤會我的意思了。」
「不然呢?」誤會?依方亞爵過往的經驗,在她的休假日來找她,多半只有加班一事,雖然說並不是她不願幫忙,但……但她真的想好好休息呀!
「總經理晚上有個晚宴,他請您務必出席,所以總經理請您去買一套適合出席晚宴的禮服。」
「晚宴?晚禮服?」他要她出席晚宴?為什麼她從沒聽他提起過,而且……據她所知一套晚禮服並不便宜,她哪來這些閒錢?
「是的,晚禮服。」祕書再重複一次。
「可是……」要她在祕書面前承認自己沒錢,似乎也不太妥當。「我可以……不出席嗎?」不出席,就不會有這筆開銷了。
「魏小姐,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祕書面有難色。
「妳不能幫我跟他說嗎?」魏棻菲懇求。
祕書連忙解釋,「請不要為難我,我也是聽命行事而已……」
「那我去找他。」她轉身就要回到房裡去換衣服,祕書卻一把拉住她。
「總經理他已經去台南開會,要到晚餐時間才回來,妳現在去也找不到人。」
「可是……」
「魏小姐,難道您是……擔心錢的問題嗎?」祕書話一出口,便見她臉上閃過一抹不願承認的尷尬,「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總經理有交代,記在他的帳上。」
「記在他的帳上?」魏棻菲訝異的揚高音調。
「是的,總經理還交代,您接下來的應酬場合也會越來越多,要您趁這個機會多買些合適的服裝,一樣記在他的帳上。」
「可是……」怎麼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這樣感覺……好像是他在送她衣服?
「您別想太多了,總經理是考量到妳最近有許多應酬機會,開銷相對較大,所以才會替妳支付,目的無疑是希望減少妳經濟上的負擔,總經理還交代,只要有什麼公事上的支出,您都可以提出,他對您的用心,希望您能夠理解。」祕書苦口婆心相勸,就是希望她能夠出席晚宴。
魏棻菲仔細斟酌祕書方才說的話,內心有些動搖。
祕書所言,句句都說入她心坎底,之後要常在外頭奔波,若能在治裝費省上一筆錢,對她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謝謝妳。」魏棻菲點頭向祕書示意,並表示自己願意接受方亞爵的安排。
「那今晚的晚禮服,有勞您費心了。」祕書向她微微鞠躬後,便轉身離去。
看著方才祕書交到她手中的特約商店名單,她覺得有些猶豫。
方亞爵似乎在巧立名目將這些東西安排到她手上,雖然仔細想想的確都是為了公事,卻又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猜不出個所以然來,魏棻菲只好一臉糾結走回房內。
 
祕書小姐走過長廊,回到辦公室,並順勢帶上門。
「辦妥了嗎?」方亞爵正穩穩坐在辦公桌後。
「魏小姐已經答應了。」
「喔?」對於祕書的回報,他有點訝異的抬起頭。
今早他突然交給祕書這個任務,並告知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祕書一聽,只覺頭皮發麻,當然拚了命也要想辦法讓魏棻菲點頭。
「妳怎麼辦到的?」方亞爵挑著眉,似乎覺得自己有點低估祕書的能力。
祕書詳細描述剛剛與魏棻菲對話的過程,但她內心也是緊張萬分,尚未平復,其實她真的很害怕,若魏總監堅持不答應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回來向總經理交代。
聽完祕書轉述,方亞爵隻手托著下巴,不發一語的沉思著。
好言好語和魏棻菲說話,她就不會那麼強烈的排斥,是這樣嗎?上一次送手機是這樣,這次邀請參加晚宴也是這樣……他似乎發現了一個兩人之間還不錯的相處之道。
找公事當理由,這還好辦,不過,他可能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要克服。
「好言好語」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大難題,從出社會做事以來,他對下屬一向直言冷酷,他認為唯有這樣,才能逼出每位員工的潛力。
「妳去忙吧。」方亞爵交代著,「還有,幫我訂一家高級的法國餐廳,晚上七點,兩個人。」
「我知道了。」接獲總經理的指令,祕書小姐便立刻轉身回到工作崗位上。
第6章
方亞爵坐在法國餐廳專屬的高級包廂內,翻閱著手上的菜單,不時看著腕上的錶,對於魏棻菲的即將到來,有著一股期待。
為了圓今早的謊,他只得先行來到餐廳等候,讓自己的司機去接送魏棻菲。
一抬起頭,忽見被毛玻璃擋住的包廂門開啟,一抹身影在模糊的玻璃後出現。
「魏小姐,方先生已經在裡面等了。」
「謝謝。」
方亞爵認出魏棻菲的聲音,雙眼注視著她身影的所在,並等待她從毛玻璃的後方現身。
她緩緩挪動腳步,倩麗的身影終於清楚展現在他的視線之內。
她一身淺藍的緞面禮服,抓皺不規則的裙襬邊點綴一朵蝴蝶結,斜肩設計的領口,露出她白皙的肌膚,覆在雙手臂上的,是一條米白色禦寒用的毛料披肩。
綰起頭髮,別上閃亮的水鑽髮飾,而那對垂綴式的耳環,更是襯托出魏棻菲獨有的氣質。
方亞爵對於她的美豔,說不出話來,不同於她平常的氣質,也不同於她演奏時的模樣,那是一種大方中不失高雅、深深抓住他目光的美。
他起身,走到魏棻菲的身邊,對於他的靠近,她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了?」她羞澀問著,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打扮了。
方亞爵望著她施著淡妝的臉龐,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美麗。
「妳很漂亮。」
他突如其來的讚美,讓她受寵若驚。這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的嗎?
「呃……我……」她的舌頭像打結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魏棻菲情急之下,只得挪開自己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餐桌,「你不是說有晚宴嗎?怎麼只有兩個位置?其他客人呢?」
「晚宴?」他差點忘了祕書是這樣交代。的確,若讓魏棻菲知道今晚只有與他共進晚餐,想必她不會出席吧!「只有我和妳的晚宴,魏小姐。」
方亞爵發現自己直盯著她看的行為似乎有點失態,便轉身拉開椅子,用手示意她坐下。
魏棻菲狐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只有兩個人的晚宴?他一定別有所圖!
她有點不情願的在方亞爵拉開的椅子上坐下,感覺自己誤上賊船。
服務生適時的進到包廂內,為兩人點菜,接著便把時間留給他們。
「你到底在盤算什麼?」魏棻菲率先開口。
「妳怎麼老是要把我想成豺狼虎豹?我難道不能請妳吃一頓飯嗎?」方亞爵對於她的戒心感到好笑。他們都已經共事那麼久了,她怎麼還是處處提防他?
「沒事請吃什麼飯?還在那麼高級的餐廳?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有鬼。」
他淡淡笑了一下,「還記得皮耶先生嗎?」
「當然記得。」魏棻菲抬起眼,有些不解。這頓飯和皮耶先生有關?
「因為妳,皮耶先生同意和我們合作,我一直沒有時間請妳吃飯,感謝妳幫這個忙。」
「我什麼忙都—」
「魏棻菲,」方亞爵打斷她的話,他知道她要說些什麼,「別再說妳什麼忙都沒有幫到,妳的確是什麼都沒有做,但卻替我做了人情,就讓我請妳吃頓飯,還掉這個人情,OK嗎?」
魏棻菲看著他。原來他請她吃這頓晚餐,是為了要還掉他欠她的人情……於是她點了點頭,表示她的同意。
前菜、沙拉、湯點陸續上桌,兩人的話題也僅在公事上打轉,然而她卻能感受到方亞爵今天的收斂,不再霸道,反而是鼓勵著她表達意見,漸漸的,她也不再那麼抗拒,並和他提出她的看法。
他看著不斷闡述自己理念的魏棻菲,內心竟有股莫名的平靜。他們倆很少如此風平浪靜的相處,雖然今天找她吃飯的主要目的不在此,但他卻不捨打斷她,真的很難得在除了演奏小提琴外的場合,看到她這樣的笑容。
隨著時間的流逝,最後一道甜點也送了上來,魏棻菲難以抗拒這樣的美食,挖了一口蛋糕放入嘴裡細細品嚐。
方亞爵從外套內袋中,掏出一個黑色信封,遞到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她疑惑的看著信封,卻猜不出是什麼。
「妳打開看看。」他賣了關子。
魏棻菲伸手便接過信封,拆了開來。
「這是……信用卡?」她從裡頭拿出一張金色的塑膠卡片。
「送妳的。」方亞爵臉上難得如此溫和。
「這個……我不能收。」她已同意接受這頓晚餐當作回報,沒有理由再收受其他東西,何況還是這樣的大禮。
一聽到她拒絕,方亞爵的壞脾氣又快發作,但想起兩人溝通失敗皆肇因於此,於是他忍下怒氣,改為說之以理。
「為什麼不能收?手機能收,衣服能收,為什麼信用卡不能?這一樣是給妳公事上使用的,只要有什麼需求或開銷,飯店都會幫妳支付,了解嗎?」雖說是講道理,但他的口氣還是帶著一點霸道。
然而這話在魏棻菲耳中聽起來有些刺耳,似乎是在諷刺她,那些用公事巧立名目的東西,她便都會收下。
見她噤了聲,方亞爵決定不讓她繼續在這個話題打轉。
「還有,」他放下手中咖啡杯,「今天請妳出來吃飯,還有另一個目的。」
「另外的目的?」她警戒的抬起眼,就知道事情不單純。
「皮耶先生邀請我們去新加坡參加國際旅遊大展,同時也為高容飯店牽線,去新加坡的五天內,會有許多機會和上流人士吃飯,我想知道妳是否擁有該有的國際餐桌禮儀,看妳今天晚上的表現,我想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至於妳買的這套晚禮服,在明天去新加坡後會派得上用場,記得一併帶去。」
「明天?新加坡?」事情怎麼那麼突然?她感到措手不及。「你怎麼都沒事先說?我一點準備都沒—」
「因為我也是這一、兩天才接到消息,所以行程上非常趕。」他打斷她的話,當然了解這麼晚才讓她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反彈,問題是他也才剛得知消息。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她不過是個藝術總監,而且才剛上任沒多久,論資歷和職位都不應該是她和他出國。
「第一,因為皮耶先生和妳是舊識,第二,這次有許多法國的政商名流也都會與會參加,所以需要借重妳的法語能力,以及曾在法國求學的地緣關係。」
方亞爵說得振振有詞,讓魏棻菲自己也不由得被說服,她的確就是陪他出國的最佳人選。
「還有,皮耶先生想把妳介紹給法國的政商名流認識,所以希望妳一道把小提琴帶去,可能會派得上用場。」
「什麼意思?」帶小提琴去?她感到不解,是要她演奏的意思嗎?
「我也不清楚,但是皮耶先生特別這樣囑咐,所以就麻煩妳帶著。」他心中臆測,多半是皮耶先生在這些人面前誇讚她的琴藝,因此他們打算趁這個機會一睹她的丰采吧?
她低下了頭思索一陣後,抿著嘴回著,「新加坡之行……我會和你一起去。」
「很好。」他對於她的答覆感到滿意。
「但是,」她停住話,卻將信用卡收回信封裡,並遞給他,「這我不能收。」
方才他的話在她腦中不斷打轉,魏棻菲深深覺得收下這些東西一點都不妥當。
剛開始,她的確認為這麼做是為了公事上的考量,但是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操作,連一些明明不是「公事」的東西,他都可以套上這個名送給她?
她甚至覺得,他口中的「公事」,似乎只是藉口,實際目的是要送給她。
若是要送她,那他大可大大方方的說,雖然她知道自己拒絕的成分居多,但是用「公」的名義包裝它們,他這樣的作法讓她覺得很不受尊重。
是,她是缺錢,但他沒有必要用「公事」的名義來掩蓋他「施捨」的事實。
方亞爵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接過東西,方才的平靜已不復存在,他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直盯著她。
「手機我的確需要,多少錢,我會再付給你……」魏棻菲低下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心虛,「至於身上的禮服……」
「我不懂妳到底在裝什麼堅強」他不悅的說著。
「你說什麼?」她不懂這話的意思,睜大眼看著他。
「妳有機會更快更容易還完兩千萬的負債,我不懂妳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拒於千里之外。」他字字雖盛滿他的怒氣,卻帶著一點不捨與心疼。
聽聞此話,魏棻菲頓時瞠目結舌。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本來不想戳破,可是妳卻不識相……」
「關你什麼事!」她刺蝟般的對著他喊著,有些口不擇言。
「不關我的事?或許不關我的事,那麼關皮耶先生的事嗎?妳寧可讓他知道,卻對我隻字不提?妳的父母經商失敗,欠下鉅額借款,之後雙雙自殺,留下一屁股債給妳背,是這樣嗎?」方亞爵咄咄逼人的口氣,就是要逼著她親口承認這件事。
在對她產生異樣的情愫之後,他已透過關係調查到魏棻菲的財務狀況,意外發現她竟繼承父母親留下來的兩千萬負債。
而後皮耶先生主動聯絡他前往新加坡的旅遊大展時,他趁機向他詢問這件事,沒想到皮耶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並且心疼的要他好好關照她,讓她能夠更快度過難關。
他一方面對於她的遭遇感到心疼,一方面卻也不悅她對他什麼都不說。
魏棻菲握緊雙拳,全身開始微微顫抖著,低下的頭不住微幅搖晃,眼眶中已噙滿淚水。
她極力隱藏的事實,還是被揭穿了,那個她厭惡至極、不願去面對的事實,卻被方亞爵一把挖出,赤裸裸攤在她眼前,逼她去面對。
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刺探她的隱私,還要讓她再度承受這樣的痛苦?那一種內心被撕裂的痛楚,他怎麼會懂?
「我恨你!」她忽然失控咆哮,隨即起身便要衝出包廂。
「魏棻菲?」他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根本叫不住她,眼見她已經衝出了包廂,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魏棻菲,等等—」他的快腳程讓他在餐廳裡抓住她的手臂。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奮力抵抗,淚水早已不受控制的佈滿小臉。
「妳冷靜下來。」他竟然有點制伏不住她的抓狂掙扎,而全餐廳的人都停下動作,看著眼前這場鬧劇。
「放開我!」她像是失去理智般,狠狠的朝他的手臂咬了一口。
「啊!」突如其來的痛楚讓方亞爵痛呼出聲,抓住她的手也因此鬆開。
束縛的力量一得到釋放,她立刻轉身就跑。
「魏棻菲!」他忍住手臂上的痛,立刻追了出去。
在人行道上,方亞爵再度擒住她,然而她的猛烈掙扎,讓他不得不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用力箝制在汽車與他的身軀之間,只是這樣的舉動,卻換來她不住的尖叫著。
「啊—啊—」
「妳冷靜點!」
「啊—」
「不要這麼激動,冷靜下來……」他在她耳邊安撫著,卻無法平復她的情緒。
方亞爵忍著被她攻擊的痛,硬是將她背向自己,並將她的雙手反箝在她身後,生怕一不小心又讓她再度掙脫。
「魏棻菲!」他再度喚著她的名字,只是她已經失去理智,對於他的呼喊,她完全聽不進去。
魏棻菲不斷的尖叫吶喊,全身也因激動的情緒大力喘息起伏著,忽然間,她像斷了電般,不再有任何聲音,取而代之,只是軟弱沉重的身軀,順著車子與方亞爵間的縫隙向下滑落。
「喂,妳怎麼了?魏棻菲,妳……」他感到不對勁,趕忙一把抓住她的身子,然而卻因重心不穩與她一同跌坐地上。
一旁的司機看眼前情況不對,趕忙上前想要幫忙,「總經理?」
「快把車開來,送她去醫院!」他已經意識到她昏厥了,連忙斥喝道。
突然要她面對這樣的事實,打擊或許太大,導致她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才會昏了過去。
「魏棻菲、魏棻菲!」他不斷搖晃她的肩頭,期望能夠喚醒她。
然而她的頭卻無力的隨著他的施力而晃動,紮起的頭髮也早已散落,零亂的披在她的肩膀與臉頰。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方亞爵連忙抱起她坐上車,朝醫院急駛而去。
 
方亞爵坐在病床旁,看著沉睡中的魏棻菲,蒼白的雙唇因為吐息而微微開闔,綰起的頭髮已被拆下,服帖的躺在枕頭上。
她微蹙的眉頭,看得出她不安穩的心情,因方才注射的藥效,才能讓她沉沉入睡。
拿起一旁的紙巾,方亞爵替她擦去額上滲出的汗珠,竟感到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她怎能承受這樣大的壓力,卻又什麼都不肯透露,他曾多次詢問,然而她卻隻字不提。
方亞爵的手仍舊停留在魏棻菲的面前,透過衛生紙感受到她的體溫,他內心有種茫然與猶豫,接著緩緩將手轉了方向,用指背的肌膚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順著她的輪廓,他的手慢慢滑至她的下巴,最後不捨的將手收回。
他內心有些訝異自己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情不自禁的舉動,他對她的情感,已讓他有些無法掌控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會如此在意她,雖然他總是用公事上的理由想待她好,他也隱約意識到,這其中多少摻雜了一些私人情感在裡頭。
他要的並不多,只希望她能夠多待在他身邊一會兒。
在公事上,他知道自己是個強者,但是在談情說愛上,他也知道自己從來不是這塊料。
過往的經驗,讓他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情人,他不懂輕聲細語、濃情蜜意,他還是拿他工作上那一套來處理私人感情。
這也是為什麼身邊的女人總是受不了他而求去。
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卻不知該從何改起,不論在公事或是私事上。
「這是哪?」魏棻菲虛弱的聲音打斷方亞爵的思緒。
「醫院。」他內心欣喜著她的清醒,卻未表達出來,「妳剛剛昏過去了。」
她閉上眼,將臉側向一旁,緊鎖的眉頭仍可以清楚讀出她痛苦的情緒。
方亞爵忍下追問的念頭,不想再給她太多壓力。
沉默許久,她才又緩緩的睜開眼,帶著重重的鼻音,「你什麼都不想問嗎?」發生那麼大的事,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妳想說再說。」
她回過頭,疑惑的看向方亞爵,本以為他會一如往常追問她前因後果。
沉默了好一會,她終於主動開口說道:「我爸爸是個台商,家境還算富裕,我是家中的獨生女,自然得寵。從小到大衣食無缺,並順著自己的興趣到法國留學,可是大一那年,爸爸經商失敗,欠下了鉅額借款。
「在國外的我知道這件事,本來希望中斷求學回來幫忙還債,可是爸媽一直要我別擔心,並希望我留在法國。當然,我也希望能完成自己的學業,因此折衷之道便是繼續求學,但在法國的一切開銷全靠我打工賺錢以及學校的獎學金支付。」
她停了下來,像是要緩和自己的情緒一般,方亞爵則是靜靜聽她傾訴。
「我本來以為……以為這樣子就能順利度過這個難關,可是我沒有想到……大三那年,我爸媽他們竟然……開車墜海自殺……」魏棻菲開始抽噎,話都快說不下去,「他們丟下我不管,竟然用自殺來解決事情……」她的淚水不停滑落,身子也因激動的情緒而不斷起伏。
她喘了幾口氣,努力想止住淚水,但情緒久久不能平復,「我都沒有放棄了,他們憑什麼比我先放棄!」
「妳無法諒解他們嗎?」在她的話語中,方亞爵嗅出一股憤恨之意。
魏棻菲沒有馬上回答,伸手擦著停不下來的淚水,久久才道:「我恨他們。」
她的強烈用詞,表達出她內心深處最大的痛楚。
「所以妳連他們的喪禮都沒有出席,也不願意回到台灣這塊傷心地?」
「皮耶先生全告訴你了?」當時在法國,她受到的打擊很大,若不是在法國那群好友的支持,她恐怕也過不了這一關。
「嗯。」
方亞爵的內心仍舊充滿疑惑,透過與皮耶先生的聯絡,他知道了她過去這段傷心往事,但是卻不知道她為何會再度回到這個讓她傷心欲絕的國家,就連之前皮耶先生在飯店意外遇到她,也相當訝異她的歸國。
只是他知道,此時此刻多問多說,對她而言都是壓力,除非她肯自己說出,不然他並不打算現在追問。
護士小姐的出現,打斷他們兩人的對話。
「魏小姐,妳醒了?」親切的走過來,並替她做了簡單的檢查。「醫生說魏小姐沒有什麼大礙了,清醒後就可以先帶她回去休息了。」護士小姐一邊扶起魏棻菲,一邊轉頭對方亞爵說著。
「謝謝妳。」
「那我先去忙了。」說著,護士小姐便收拾一下器具,轉身離去。
方亞爵看著自己腕上的錶,這麼一鬧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回飯店吧,時候不早了。」
他走上前去,反射性的扶著她下床,而她先是一愣,對於他的親密舉動反應不過來。
「我……我可以自己走。」
「我扶妳,沒關係。」他語意堅定溫柔的說著。
魏棻菲沒有力氣反抗,只得順著他的意。
當方亞爵一手扶著她的手臂,一手環過她的背攬在她腰上時,她竟感到雙頰一片熱辣。
她從未與他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只得不斷低下頭,就怕自己異樣的情緒被他察覺。
 
翌日,為了前往新加坡,兩人一大早便整裝出發。
「皮耶先生為什麼知道妳那麼多事情?」上車沒多久,方亞爵率先開口,他心中想的仍是昨晚發生的事。
對於皮耶先生清楚知道魏棻菲的過去,他竟然感到有些吃味,或是說對他們兩人的關係感到不解,真是單純的朋友?不然皮耶先生何以知道她那麼多事情。
「他是妳的前男友嗎?」他一針見血的問著,沒察覺到話中的醋意。
魏棻菲詫異的轉過頭,接著噗哧笑出聲,「你想太多了,方先生。當初在法國認識皮耶先生之後,我們倆一見如故,他相當欣賞我的才華,因此對我非常照顧,尤其是在知道我家中發生這樣的事後,他不斷替我引薦工作,所以算起來,應該是我欠他人情才對。」
「原來如此。」聽到她親口否認他的猜疑,才感到安心。
魏棻菲無奈的搖了搖頭,有點錯愕他怎會有這樣的聯想。
「所以妳待在法國那麼久,都沒有回來台灣過?」就像是打開瓶蓋一般,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湧出。
「沒有。」聽到他又提到這個話題,魏棻菲的臉色黯淡下來。
「妳真的那麼恨妳的父母?」方亞爵對於她強烈的情緒感到不解。
她抿了唇,久久才點了頭,「我沒有辦法諒解他們。」
「可是,他們畢竟是妳的父母。」真有如此深仇大恨,讓她要用這樣的心態來面對生她養她的雙親?
「那又如何?在他們決定一走了之的時候,就已經忘記還有我這個女兒了。」魏棻菲說得激動,雙手已不自覺的緊緊握拳。
對於她偏激的想法,方亞爵感到有些不滿,他猜想她的恨來自於她的害怕,因而選擇這種逃避的方式來面對,但是問題不解決,這個疙瘩就會一直在。
「妳回來台灣之後,都沒去看過他們嗎?」
「我連喪禮都沒出席了,又怎會去弔念他們?」她說著,話語中染上怨懟。
「妳不是恨他們,只是不敢去面對。」
方亞爵此話一出,讓魏棻菲噤了聲,這話就像當頭棒喝一般,打醒她多年來自以為是的堅強。
「我不是,我是……我恨他們。」她已開始語無倫次。
當她發現方亞爵所言,點破她一直以為是事實的假象,心頭竟慌了,就像是落了水卻抓不著任何求生浮物的人一般。
「小梁,到富德公墓。」方亞爵向司機下達指示。
魏棻菲瞪大雙眼,著急的問:「你去那裡做什麼?」
「妳很清楚。」他對於她一再的逃避感到不悅,這麼多年了,她為什麼還是不肯去面對,就讓這傷口一直留在心中,有什麼好處?
「我不要去。」她大聲抗議著,清楚知道那是父母過世之後的安身之地。
「由不得妳選擇。」他強硬的說著,不准她再逃避了,這些事情、這些祕密要統統解決,他不要她心裡再有芥蒂。
「你—我不要去!」她……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從來沒有打算要去那裡看她的父母親。
方亞爵不理會魏棻菲的排斥,也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而前方的司機則識時務的早將中央控制鎖鎖上。
她知道自己已經是鴨子上架,也很了解他的個性說到做到,就算再怎麼激動掙扎也徒勞無功,幾次激烈的抗議之後,她像是敗下陣來,倚靠著車門,默默流淚。
不久之後,車子已抵達目的地,並緩緩停了下來,方亞爵知道魏棻菲的內心難受,但還是決定要帶她進去,「下車。」
他轉頭看著她,只見她無力的靠著車窗,早已哭得花容失色,淚流滿面。
方亞爵嘆了一口氣,旋即下車走到另一邊,並打開車門,「走吧。」
他將魏棻菲從車上半強迫的拉了下來,她先是抵抗一下,最後終究不得不順著他,被他溫熱的大掌牽著往前走。
「方亞爵,真的不要……」她像是死囚做出最後的掙扎般。
「妳知道今天我如果不帶妳進去,我是不會善罷甘休,那妳是要配合一點,還是要搞得我們兩個人仰馬翻?」他是為她好,不容她逃避的堅定說道。
魏棻菲低頭不語,任臉上兩行淚掛著,終於,本來執意抽回的手緩緩放鬆,方亞爵意識到她態度的軟化,便繼續小心牽著她往前走。
他帶著她進入靈骨塔,找到她雙親的壇位。
她雙眼始終鎖在地上,不敢抬起頭,尤其是當她感覺到他停下腳步後,她的心跳更是加速。
「不看看嗎?」方亞爵側過身,語氣輕柔問著她。
她仍舊低著頭,內心是害怕的,不知道自己看到雙親的壇位之後,會有如何的反應。
「就算妳真的覺得妳恨他們,難道妳都沒有想念過他們?」
魏棻菲閉上眼,兩顆斗大的淚珠再度滑落,接著,她喘了口氣,緩緩抬起頭,並睜開雙眼。
在看到父母親的名字之後,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爸……媽……」魏棻菲不自覺的喃道,她緩緩靠近,並伸起手,輕觸在冰冷的骨灰壇上。
莫名的悲慟從她的心底湧出,連同淚水與嘶啞聲,她放聲大哭。
「爸、媽!嗚……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額頭倚上骨灰壇,像是要感受些什麼,激動的情緒讓她久久不能自己,而一旁的方亞爵似乎也感染她哀慟的情緒,竟然發現自己的眼眶微微濕潤。
魏棻菲的哭聲迴盪在陰暗的空間裡,格外淒涼。
一陣宣洩之後,她已蹲在地上,一旁的他也跟著蹲在她身旁。
「其實妳一點都不恨他們,妳只是不能接受、不敢面對,用逃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然後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妳恨他們,是嗎?」
他字字句句道破,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恨,所以才不願面對,可是直到現在才發現,是因為害怕接受父母自殺的事實,所以用恨來矇騙自己。
這麼多年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終於抒發,無疑是一種解脫,她無力的坐在地上,看著方亞爵。
她神情認真的看著他,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所有的事,負債兩千萬,我爸媽自殺,我躲在法國不敢回來……」
「我是察覺妳神情有異,所以便請人去查,當時只知道妳背了兩千萬的債,直到那天皮耶先生來電邀請我們去新加坡,我順口和他提到妳,他才全盤告訴我。」
「對了,新加坡!」魏棻菲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拉過他的手腕,「我們不是要去新加坡?這樣趕得上飛機嗎?」
「其實我出門時已有打算先帶妳過來這裡一趟,所以出發的時間比原先預訂的還早一些,不過,也是該走了。」他站起身,接著順勢扶起她。
「方亞爵。」她忽然叫住準備轉身離開的他。
「怎麼?」他回過頭。
魏棻菲往前踏一步,輕輕的給了他一個擁抱,聲音細如蚊蚋,「謝謝你。」
難得面對她如此溫柔,他有些錯愕,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她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哭腫的雙眼帶了點謝意,「如果不是你,我或許……或許永遠沒有勇氣面對我的父母,雖然……雖然你的手段非常霸道。」她嬌嗔著,小小的抗議他強硬的帶她來此,但她明白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
「我只是……不希望妳有一大堆事情瞞著我,妳是……是我很器重的員工,所以我需要妳專心在接下來的工作上。」他難得的結巴了。
不希望她花太多心思在繁瑣的私人事務上的確是原因之一,但是他自己也清楚還有另一個因素在作祟—他對她日益濃厚的私人情感。
第7章
飛往新加坡的航班上,這十二小時內發生的種種震撼,讓魏棻菲沒多久便沉沉睡去,然而飛機窄小的座椅讓她不斷的挪動姿勢,那顆小腦袋也一直找尋好的停放點。
一旁翻閱雜誌的方亞爵感覺出她的不舒適,轉頭看向她,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換姿勢,但似乎都沒有太大的作用。
「靠著我吧,這樣比較好睡。」他伸手將她的頭輕輕按到自己的肩上。
在睡夢中的魏棻菲沒有想太多,只覺似乎找到一個好地方,稍微挪動一下頭,便又陷入睡夢中。
她的髮絲輕輕的觸在方亞爵的臉頰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內心有種莫名的悸動。
這大概是認識她以來,兩人最平靜相處的一次。
他自己知道,已不能忽視魏棻菲在他心中的地位。她這麼無聲無息的,不知何時已進駐他心房。
然而他內心卻在猶豫,不知是不是該坦白自己的情感,過去幾段失敗的感情,似乎讓他有些因噎廢食。
他清楚自己的缺點,女朋友總是受不了他的霸道而提出分手,他也知道每段感情似乎都會這樣結束。
雖然他並不清楚魏棻菲對他的心意,但只要一想到兩人有可能會走到那樣的地步,竟感到有些退卻,如果有可能會失去她,那麼他寧願什麼都不說,就讓兩人維持現在的樣子就好。
平穩的呼吸顯示著她已熟睡,他伸手輕輕撫了她的髮絲,憐愛的看著她的睡容。
這樣就夠了,是吧?方亞爵在自己的內心下了結論。
五個小時的飛行後,飛機抵達新加坡,出了機場,陣陣熱風吹得兩人有點吃不消。
坐上計程車,兩人很快便抵達飯店進行Check in。
「麻煩你,我們有訂房。」方亞爵向櫃台遞上兩人的護照。
飯店人員禮貌的接過護照,稍作查詢後,便向他做確認,「您訂的是一間雙人房,一共四個晚上⋯⋯」
「一間雙人房?」率先反應的魏棻菲,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方亞爵也覺得有異,「我訂的應該是兩間雙人房才對。」
飯店人員先是表達歉意,接著馬上調閱訂房記錄,幾經核對之後,他肯定的對方亞爵說著,「方先生,您的訂房記錄真的是一間雙人房,這是我們印出來的資料請您確認一下。」
他接過飯店人員遞上的報表,確認訂房記錄真的為一間雙人房後,唯一能夠想到的原因,就是祕書處理過程中的疏忽。
「沒關係,再多給我一個房間。」他從容的說著。
「方先生,真的很抱歉,現在是展覽熱門日期,所有房間都已客滿了,我們真的沒有備用的房間可以提供。」飯店人員再度帶著歉意說著。
魏棻菲心頭一涼。意思是她要和方亞爵共住一房嗎?
「那好。」他知道飯店作業的流程,若連備用房間都沒有的話,就代表真的沒有空房間了,「幫我加一張床。」
「好的,這我們可以辦到。」
「方亞爵,我⋯⋯」魏棻菲才想出聲抗議,他立刻回過頭來。
「我已經加床處理了,又不是要妳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到國外來,妳難道就不能聽話一些?」他像是在教訓小孩子般的對她說道。
她扁了扁嘴,不再說話,卻像是賭氣般的轉身走開。
方亞爵仍有手續待處理,便放任她去,轉過身繼續和飯店人員對話。
魏棻菲走到大廳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她放鬆自己的身子,躺在沙發上,想要稍事休息,忽然間,她有種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覺,忙坐起身,四周環顧,發覺哪裡不對勁。
她看著雙手,赫然發現本該拿在手上的小提琴,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亞爵!」魏棻菲近乎是尖叫的衝到他身邊。
「怎麼了?」看到她如此緊張的反應,他嚇了一跳。
「小提琴!我的小提琴不見了—」她驚惶失措的拉著他的手臂。
「不見了?」他很詫異聽到這樣的答案,立刻轉頭確認身旁的行李,果然唯獨少了她的小提琴。「什麼時候掉的?」
「我不知道⋯⋯」她急得快哭出來了。
「妳不是一直帶在身邊嗎?」他想起魏棻菲當初將小提琴帶上飛機,並放置在上方的置物櫃中,「妳有帶下飛機嗎?」
「我不知道⋯⋯」她拚命搖頭,一點都沒有印象小提琴到底是在何時不見的。「怎麼辦?那把小提琴⋯⋯對我意義重大⋯⋯」
那是當初在法國求學時,一位賞識她琴藝的小提琴大師,親手製作送她的,她一直很珍惜,重要的場合更不可能讓它缺席,只是今天她竟然大意的讓這把小提琴遺失了。
「妳別緊張,我先聯絡航空公司。」方亞爵安慰她,其實內心也是忐忑不安。
他立刻轉身請飯店協助,但航空公司卻回應並沒有任何小提琴的蹤影。
「計程車⋯⋯會不會掉在計程車上?」魏棻菲問道,並努力回想方才在計程車上的情況,無奈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方亞爵內心一沉。若是掉在計程車上,問題可能更麻煩了。
於是,他請飯店協助找出方才載他們前來飯店的計程車,接著和魏棻菲回到房間休息,並打電話告知皮耶先生此事,表示晚上的餐會是否可以暫不出席。
「小提琴不見了?」電話那端的皮耶先生也感到錯愕。
「是的,可能掉在計程車上了,所以我想說今晚的餐會我們是否可以缺席,等到小提琴找回來,再—」方亞爵話未說完,便被皮耶打斷。
「不,你們還是來,小提琴的事,我會想辦法幫忙解決。」
他看了一下呆坐在床上的魏棻菲,「好吧,麻煩你了,皮耶先生。」
掛掉電話後,方亞爵走到她面前,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晚上還是得去,不過皮耶先生會幫妳找小提琴。」
她點了點頭,表情十分沮喪。
「別太擔心,稍微休息一下,待會就要出門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隨即起身整理他的行李。
魏棻菲有些錯愕。她本來以為如此的粗心,方亞爵定會大怒,沒有想到他卻是不斷安慰她,甚至還想替她推掉晚上的餐敘?
她轉過頭,看著他的背影,他正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準備整理一下。
相處越久,她越知道方亞爵不像表面給人的印象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或許他在處理某些事情,習慣用霸道獨斷的方式解決,但她漸漸的也越來越了解他的其他人格特質,包括他表達溫柔與關心的方式。
她對他的喜歡與欣賞,好像越來越濃烈了⋯⋯
方亞爵忽然回過身,魏棻菲熾熱的目光還來不及收回,就被他逮個正著,她連忙心虛的看向一旁。
「妳在看什麼?」他發覺她異樣的神色。
「沒⋯⋯沒什麼,我去換衣服。」魏棻菲連忙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旁蹲下,作勢整理。
天啊,臉上那股燥熱讓她清楚知道,自己的雙頰一定紅透了,真的丟臉死了!
 
晚餐時間,兩人來到當地知名的五星級飯店,準備與皮耶先生及他邀請的政商名流一同吃飯。
跟在方亞爵身後的魏棻菲,因為弄丟小提琴一事,愁眉不展。
「別苦著臉。」他不捨的看著她苦著一張小臉。
「可是⋯⋯我很難過。」小提琴不知道找不找得回來。
「我知道,我會盡力幫妳找,皮耶先生也答應幫忙,妳別太擔心了。」
魏棻菲只得無奈點點頭,並努力讓自己不被負面情緒影響。
在侍者引領下,兩人來到富麗堂皇的專屬包廂。
「方總經理,魏小姐,你們終於到了。」皮耶熱情的起身迎接他們。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方亞爵客氣的與他握了手,「謝謝你這次的邀請,皮耶先生實在是一位熱情的好朋友。」
「大家互相幫忙而已。」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接著轉頭對魏棻菲說著,「妳別擔心,小提琴的事我一定會幫妳處理,而且今天有個神祕嘉賓,我想妳一定很高興見到他。」
「神祕佳賓?」魏棻菲一頭霧水。她什麼時候在新加坡有朋友了?
「妳待會就知道了。」皮耶先生賣了關子,接著領著他們和在場的人士一一介紹認識。
包廂中,陸續有客人進入,方亞爵透過皮耶的介紹,發揮他在商場上的才華,熱絡的與他們談話,然而魏棻菲不善於這樣交際的場面,只能站在一旁陪笑,或是偶爾擔任法語翻譯。
「Fen-Fei B\嶵\憿]棻菲寶貝)?」
一句法語突然在魏棻菲背後響起。這是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一個聽到後感到全身僵硬的聲音,她轉過身,確認眼前的人就是她內心所認為的那個人。
「馬修?」
「我的天,真的是妳!」這名金髮碧眼的法國男子主動走上前,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對於馬修突如其來的舉動,魏棻菲嚇了一跳,也來不及反應,便被他擁入了懷裡。
「寶貝,我真想念妳!」馬修情不自禁在她的臉頰留下一吻。
「馬修,不要⋯⋯」她想要制止他,無奈他力道強勁,根本無法動作。
「你幹什麼?」一旁的方亞爵發現不對勁,硬是用力推開他,「你是誰?」
完全不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他對馬修充滿敵意。他難道沒發覺魏棻菲的拒絕嗎?就算法國人熱情,也不能強迫人接受他們打招呼的方式吧!
「這位是⋯⋯」馬修感受到方亞爵對他的不悅,但卻不點破。
魏棻菲面有難色的看著他,「這是我的上司,方亞爵總經理。」接著,她抬起頭,對著方亞爵說著,「這是⋯⋯我在法國的朋友,馬修.蒙德羅。」
「你好、你好。」馬修開朗的主動上前與他握手。
他就算內心不悅,也只能客套報以回應。
「棻菲寶貝,妳看看這是什麼?」馬修自跟在一旁的助理手中接過一個弧形的盒子。
「我的小提琴!」魏棻菲看到在他手中的盒子不禁大呼出聲,感到喜出望外,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失而復得,「你在哪裡找到它的?」
「當皮耶先生告訴我妳的小提琴掉在計程車上時,我便立刻動用我在新加坡所有的關係,替妳找回來了。」馬修依舊將小提琴拿在手上,沒有馬上將它交給她的意思。「妳看妳,這麼重要的東西竟然會忘掉,真是不應該。」
「謝謝你。」她有點尷尬的向他道謝。
一旁的方亞爵看著他們倆的互動,內心起了猜疑。這位馬修先生和魏棻菲必然有一段過去。
「我替妳找回小提琴,妳是不是該給我些什麼做為回報?」馬修意有所指的笑說,「例如一個吻?」他指著自己的嘴唇,戲謔的笑道。
魏棻菲詫異的抬起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要求。
「馬修先生,請你放尊重點。」方亞爵正色道,語氣中飽含他的不滿。
「哈哈哈!方先生你太嚴肅了,我和棻菲寶貝是很好的朋友,只是跟她開個玩笑罷了。」說著,馬修便伸手拉起魏棻菲的手掌,並將小提琴交到她的手上,「小心點,別又掉了。」
「謝謝。」接過小提琴後,她迅速的收回手,並緊緊的將小提琴收在胸前,不敢再看向他。
此時,皮耶從不遠處走過來,「馬修,你來了。」並走到她身邊,「馬修就是我說的神祕嘉賓,有沒有驚喜呢?」
魏棻菲對皮耶先生笑著,但一旁的方亞爵看得出那全是裝出來的。難不成她又有祕密瞞著他?
皮耶稍微拉開嗓音,「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那我們開始用餐吧!」
眾人在桌子的四周坐了下來,隨即便開始一邊享用高級料理,一邊交換商界的新聞。
方亞爵雖然與他們一道高談闊論,卻注意到魏棻菲的不對勁。明明小提琴都找回來了,她仍舊苦著一張臉。
距離她不遠的馬修,不斷用他聽不懂的法語與她交談,他不知道兩人到底談了些什麼,但感覺得到馬修造成她的不安,可是他卻愛莫能助,只能在內心暗咒。
飯後,方亞爵打算趁機帶魏棻菲先行離開。
他走到皮耶身邊,低聲對著他說:「皮耶先生,棻菲似乎有點累了,我想先帶她回去休息。」
「別急、別急,來新加坡怎能不去體驗他們的夜生活呢?何況,剛剛有不少老闆跟我表示,他們對台灣的觀光業還滿有興趣的,所以別急著走。」皮耶熱情的挽留,盛情難卻之下,他只得忍下來。
一行人在專車接送之下,來到著名的夜店,方亞爵一直被這些對台灣好奇的老闆纏住,幾乎無法分身詢問魏棻菲任何事,甚至連馬修一直黏在她的身邊,他都無力阻止,一心兩用之下,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終於,他逮著機會,看到魏棻菲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他連忙與老闆們找個藉口暫時離開,立刻跟上前去。
方亞爵在女廁前拉住了她。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內心一堆疑問,口氣自然不好。
魏棻菲抬起眼,看著他,早已預料到他滿腔的疑惑,「馬修⋯⋯是我在法國的男朋友。」
早猜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但是從她嘴裡說出卻格外刺耳,「現在還是?」他酸溜溜的追問。
「不,我們已經分手了。」
「妳還在意他?」他無法克制的咄咄逼人。
「我沒有⋯⋯」她言詞閃爍。
「妳因為他才回台灣的,是嗎?」他終於可以把所有事情全都連貫在一起了,他一直不知道她回台灣的真正原因,連皮耶先生也不知道。
魏棻菲沒有否認他的話,默默不語。
「剛剛在晚餐上和他說些什麼?」方亞爵很在意,因為沒有一句他聽得懂。
「沒說什麼。」她不想提那些事,餐桌上馬修所說的話,不外乎是他們當初在法國時的甜蜜情景,但她一點都不想回憶。
「妳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會不會到時候再冒出個小孩?」對於魏棻菲一而再、再而三的隱藏,他內心有股怒火在燃燒,若不是因為這次在新加坡意外遇到馬修,她可能永遠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
「你別胡說。」她都已經這麼難過了,他有必要用詞那麼難聽嗎?
「你們為什麼分手?」他希望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她和馬修之間。
魏棻菲閉上了眼,搖搖頭,表示她不願意說。
「魏棻菲。」他對這樣的反應感到不滿。是害怕他知道什麼嗎?
她依舊閉著眼不回答。
「魏棻菲,說。」方亞爵強硬的命令道,扣住她手臂的力道越來越大。
她還是搖頭。
「說清楚,如果都已經是過去了,有什麼不能說的?」他越來越氣憤。
「為什麼你總要逼我面對不願想起的事情?不管是我爸媽的事,還是我和馬修的事!」
「因為我不想妳有任何祕密瞞著我,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他很堅持,語氣越來越蠻橫。
「因為他媽媽不接受我是黃種人,可以了嗎?」魏棻菲激動的吼出來,眼淚也隨之落了下來。
她哭,不是為了馬修,而是覺得自己很傻,竟然為馬修這種人付出感情。
她逃回台灣,為的就是不要再想起這些事情,誰知老天爺這麼愛開她玩笑,竟然讓她在這陌生的國度再度面對,想將過去藏起來,卻又被方亞爵統統翻出。
「這是什麼爛理由?」本以為聽到的會是馬修變心之類的答案,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接著,他看到她的淚水,心都擰疼了。
「哭什麼?不許哭。」他竟然感到吃味了,她可以為她的父母流淚,但就是不許為了他以外的男人流淚。
魏棻菲控制不了自己,拚命的搖頭。
「不准為那種男人掉眼淚!」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關心,但是看她的眼淚不停落下,就覺得氣憤與不捨。
「我沒有⋯⋯」她才不會為了那種男人掉眼淚,她氣的是她自己,還有他方亞爵。
強烈的佔有慾充滿了方亞爵的內心,看著她停不住的淚水,對她的情感,已超出他理智所能控制的極限。
像是要宣誓主權般,他低下頭,狠狠攫住她柔嫩輕顫的雙唇,又像是不滿她為其他男人掉淚似的,他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吻著她。
「唔⋯⋯」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魏棻菲根本無法招架,被緊緊禁錮在他胸前,一時間她竟動彈不得,「方⋯⋯」
話還沒說出口,又再度被方亞爵封唇,他狂野的在她粉嫩的唇上肆虐,控制不了自己對她的情感與慾望。
魏棻菲開始掙扎,直覺反應就要推開他,「唔⋯⋯不要⋯⋯」
方亞爵將她摟得更緊,不讓她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不久之前才打定不要坦白自己感情的主意,早在此刻被推翻。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一個女人,在乎她,不願她掉淚,更不悅她為別的男人哭泣。
魏棻菲的心頭慌亂,方亞爵的失控讓她害怕,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他會怎麼做,就算她對他有好感,可是現在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何況方才她還陷在過去回憶的傷痛之中。
她內心紊亂,情急之下,奮力推開他,隨即轉身就跑。
魏棻菲的出手力道來得突然,讓方亞爵往後撞在走廊的牆壁上,那一瞬間,他像是理智歸位一般,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衝動。
他連忙轉身走入一旁的男廁,打開水龍頭,用手接水潑灑自己的臉龐,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已為了她亂了方寸,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久,方亞爵回到了吧台邊,點了杯酒,並用目光找尋魏棻菲的身影,最後,終於看到她在大門外佇立在河岸邊的背影。
他並未立刻上前去找她,也許,他們兩人都需要暫時冷靜一下。
烈酒一杯接著一杯,方亞爵卻忘了自己酒量並不好,很快的便因不勝酒力而趴在吧台上休息。
然而他雖然意識不清,卻能清楚聽到四周的聲音,尤其是不遠處馬修那爽朗的笑聲。
「哈哈!你說那個台灣小妞嗎?她很好搞定的!」他那帶有法國口音的英文,刺耳的傳入方亞爵耳中。
「馬修,你真是法國人的驕傲,吃遍全球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抵抗你的魅力。」一旁的友人稱讚他。
「算你識貨,你看那小妞,身材好,長得漂亮,又有才華,要真能追到她,帶她出場,真是風光。」
「既然她那麼好,幹麼把她給甩了?」
「膩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喜新厭舊,況且,那小妞竟然跟我來真的,說要嫁我,我嚇都嚇死了,趕緊隨便找個理由敷衍塞責。」
「你不是說交到這種女朋友很風光嗎?」
「當女朋友好啊!隨時都可以換,當老婆就不行了,吃不消的。」
一群人笑成一團,並不斷談論這些輕浮的話題。
忽然間,一抹黑影朝馬修衝了上來,並狠狠的將他撲倒在地。
「王八蛋!」方亞爵重重的朝他俊俏的臉龐揮上一拳。
店內頓時尖叫聲四起。
馬修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硬是吃了方亞爵好幾個拳頭,最後奮力抬腿,將他狠狠踢開。
方亞爵跌在地上,連帶拉倒了好幾張椅子。
「Fuck!」馬修大罵髒話,摸了摸被打痛的臉頰,伸手一看,竟沾上血跡。
他不甘示弱的衝上去,火爆的朝方亞爵臉上還了一拳,隨即兩人便扭打成了一團,並不斷在店內撞翻桌椅,一時間店內一片杯盤狼藉,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然而喝得爛醉的方亞爵,連站都站不穩,很快便居於下風,並被壓制在地。
「他媽的,敢打我?」馬修咒罵著,接著又是一拳,方亞爵的臉因著他的力道轉向左邊,一道血柱從嘴角流出。
店裡所有的人都在一旁圍觀,在戒律森嚴的新加坡,有人當眾打架是一件相當新鮮的事情,大夥都看得十分起勁。
魏棻菲在外頭聞聲而入,卻發現纏鬥在一起的是她認識的兩個男人,她連忙大喊,「住手、住手!」
看到方亞爵被馬修壓制在地上,她沒有多想,立刻衝上前去。
「馬修,你幹什麼?」她用力的將他從方亞爵身上推開。
他用手背擦去自己臉上的血跡,丟下一句話,「管好妳的男人!」隨即便嗤之以鼻轉身離去。
「方亞爵!」她連忙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並在他的身上聞到濃濃酒味,「你還好嗎?」
「馬修⋯⋯你這個⋯⋯王八蛋⋯⋯」他揮著雙手,已經醉得胡言亂語。
他的臉頰有明顯的紅腫,嘴角與鼻子都流出鮮血,她趕緊拿起紙巾替他按壓。
「皮耶、皮耶!」魏棻菲環顧四周,終於在人群中找到皮耶的身影,「快,幫我帶他回飯店。」
皮耶連忙走上前,協助她攙扶起醉得幾乎無法站立的方亞爵,攔了一輛計程車離去,留下一群惋惜沒有好戲可看的旁人。
三人回到飯店後,立刻叫來醫生替方亞爵的傷勢做處理,所幸皆為皮肉傷,沒有什麼大礙。
「他的臉應該還會再腫一個禮拜,其他就沒什麼問題了。」在飯店的房間裡,醫生收起包紮用的相關物品,並對魏棻菲交代著。
「醫生,謝謝你。」送走醫生,她回頭看向幫忙收拾房內的皮耶。
魏棻菲忙走上前,從皮耶手中接過那些垃圾,「我來就好了,謝謝你。」
方亞爵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三不五時說些醉話,「馬修⋯⋯你這個混帳,不要走!」說著,他胡亂的對空中舞動雙手,隨即,又陷入沉睡。
她尷尬的對著皮耶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這沒什麼,倒是我才要向妳道歉,我不知道馬修對妳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在回程的車上,魏棻菲向皮耶說明一切,包括她與馬修分手的原因,以及毅然決然回到台灣的理由。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淡笑了下,她眼神落在方亞爵身上。
本以為這些她一直逃避的事情會帶給她很大的傷害,可是當他逼她去面對後,一切竟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輕易就釋懷了。
「你們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謝謝你,皮耶先生。」魏棻菲輕輕擁抱他表示謝意,接著送他離去。
回到房內,空氣中充滿濃烈的酒味,她不禁懷疑,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竟醉成這個樣子。
想起方才回到店內,看到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塊,她內心擔心的卻只有他。
回到台灣這段時間,她一直以為自己需要很長的日子,才能從馬修的陰影中走出來,可是她沒有。這個男人攫住了她,用霸道的方式進入她的生活,讓她疲於應付,以致她完全無暇悲傷。
接著,這個男人不但霸道的掌控她,甚至還霸佔她的心,雖然說她一直不想去面對、不想承認,但她知道,這是事實。
她知道今晚他和馬修之間的衝突是在替她出氣,馬修曾對她做那麼過分的事,她知道方亞爵是在意她的,所以才會不顧他和馬修之間是否還有談生意的可能,便對他動手。
不可否認,她看到馬修臉上被方亞爵痛扁的痕跡,內心的確感到快意,她一直無法好好教訓這個男人,不過回頭看到他臉上的傷似乎也沒好到哪去,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都幾歲人了,竟然還用拳腳來解決事情?還是凡事精幹的高容飯店總經理?
「謝謝你。」魏棻菲輕輕說著,但她相信醉到不省人事的他並不會聽到。
她在床邊蹲了下來,靜靜看著他的睡容,想起今晚他的強吻。
他就是那麼霸道,就連吻她也是如此。
雖然不滿他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他的情感,但她也知道,自己對方亞爵,有一定程度的渴望。
她希望能和方亞爵在一起,可是目前的她沒有這樣的條件,兩千萬的負債不是一個小數目,對任何人而言,都會是一個重擔。
魏棻菲緩緩湊近身子,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我喜歡你。」她輕聲說道,仗著他聽不到,才敢這樣大膽說著。
她的心,早在他一次又一次霸道的對她好之中,偷偷淪陷了。
突地,她腦袋閃過一個念頭,先是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她便小心翼翼坐上床,緩緩在他側邊躺下,接著拉起他的手,環過自己的腰。
只要一會兒就好,魏棻菲對自己道著。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尤其在面對方亞爵那強勢又霸道的作風,也許只有在此時此刻,她才敢偷偷這樣做,享受這「一人」的愛戀。
躺在他懷裡,她感受到很久沒有的安全感,回想起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雖然他的行事作風霸道不講理,但其實仔細想想,他為的不就是要減輕她的負擔嗎?
他的「擁抱」讓魏棻菲感到十分安心,本來打算不久後就要起身的她,竟然不小心讓自己也跟著陷入沉睡之中。
第8章
一陣頭痛欲裂,讓方亞爵自睡夢中清醒,到底喝了多少酒他自己也記不得了。
睜開了眼,他看到窗外豔陽高照,卻不知道現在幾點幾分。
方亞爵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想要舒緩不適,卻覺得一股不尋常的溫熱在自己的懷中,他側過頭,竟然看見魏棻菲睡在他身旁。
那一瞬間,所有的睡意全都沒了,一股緊張與不安自他內心湧上。
他對她酒後亂性嗎?不然為什麼她會睡在他身旁?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整晚的夢境都是追著馬修跑。
方亞爵連忙坐起身,赫然發現他並沒有預期中的衣衫不整,接著轉頭看向魏棻菲,她的衣服一件也不少的穿在她身上。
這時他才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因為喝酒對她做出什麼踰矩之事。
「真該死!」他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酒量不好是他最大的弱點,因此他平時滴酒不沾,然而昨晚心情鬱悶終究還是讓他破了戒。
臉上傷口的刺痛,讓他慢慢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依稀記得他與馬修的打鬥,以及自己力不從心的慘敗。
他轉頭側向一旁的鏡子,看著那張滿是傷痕的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打得那麼慘。
想想還不是為了魏棻菲,若不是她,他脾氣再怎麼差也不會動手打人。
他回過頭,看著仍舊沉睡的她。若昨晚他並沒有酒後亂性,那她為什麼會睡在他身邊?除非……是她自己主動爬上床來?
這就叫欲拒還迎嗎?昨晚還強烈的反抗他的吻,怎麼沒多久時間就忍不住投懷送抱?
想到此,他不禁嘴角揚起淡淡一笑,沒想到趁人之危的不是他,而是她。
像想看她的反應一般,方亞爵再度躺回床上,並注視著魏棻菲,接著他伸手,輕輕的在她的鼻子上一捏。
「嗯……」鼻頭傳來的不適,讓她慢慢自睡夢中轉醒。
她緩緩睜開眼,卻覺得映入眼簾的模糊影像怎麼不太對勁。看起來……怎麼像是……
「啊!」她大叫一聲,立刻彈坐起來。
「早安。」他似笑非笑的說著。
昨晚她偷偷摸摸的爬上床之後,竟然毫無戒心的陷入沉睡,更糟的是,還讓他先醒了過來。
她羞得說不出話,雙頰紅透。
「沒想到我沒有酒後亂性,倒是妳趁人之危。」
「我才沒有!」她連忙否認。
「那妳怎麼解釋這一切?」方亞爵嘴上逗著她,表情卻十分嚴肅。
「我……」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一切,因為的確是她「趁人之危」。
「妳打算怎麼辦?」他嘴上問著,內心卻不斷竊笑。
她看著方亞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問她打算怎麼辦?她根本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然一點打算都沒有,何況被他逮個正著,她整個人都慌了。
方亞爵看著她的啞口無言,一種處於上風的成就感讓他直想得意的笑出聲,然而他仍強裝鎮定。
「為了表示妳的負責,和我交往。」他說著,語意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嗄?」魏棻菲瞠目結舌,本來連話都講不出來的她,現在連腦子都打結了。
他……他……他就這麼說出來了?交往?可是她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平常該負責的不都應該是男方嗎?
「我……」她猶豫了,知道自己有個沉重的負擔,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不想讓他一起扛,「你知道我有一筆很大的負債。」
「我不在乎。」又是這件事,他的語氣沉了下來,「就算妳今天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也不管,我只知道我要妳。」就像他在公事上一貫的態度,他想要的就會努力得到手,今天他已決定要和她在一起,就不會善罷甘休。
魏棻菲低下了頭。她當然也想答應,但是,那筆負債的擔子真的很沉。
一旦接受,兩人的感情會不會因為這筆負債而變質?他是身價不菲的高容集團總經理,之後會不會有關於她為了錢和他在一起的流言蜚語?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在她的腦海中打轉,讓她的真心話梗在喉頭。
見她久久不回話,他內心竟有些焦慮,「妳的決定呢?」
她仍舊沉默不語,是在盤算任何可以拒絕他的理由嗎?他都已經清楚告訴她,他一點都不在意那負債了,有什麼好猶豫的?
方亞爵將身子靠近魏棻菲,伸手輕輕觸在她的臉頰上,「我說了,我不在意,不管妳的過去如何,不管妳未來如何,我只在乎現在。」
她還是不說話,但她的內心卻是激動的。他給她一個好美的夢,一個安全的依靠,她好想……好想答應他。
臉緩緩靠過去,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妳再不說話,我就要吻妳了。」他內心對她的渴望,已經不容許她拒絕了。
「我……」她終於開了口,「你說我有拒絕的權力嗎?」像是說反話一般,魏棻菲偷偷諷刺他一番。
而他,淺淺的笑了一下,已經得到了答案,「妳知道妳沒有。」
覆上她軟嫩的唇,不如昨夜的霸道,方亞爵用他溫柔的一面,緩緩卸下她的心防。有他在,她什麼都不必害怕。
一陣唇與舌的纏綿過後,她感到有些臉紅氣喘,內心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
「你昨晚……怎麼會和馬修打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魏棻菲提起昨晚兩人的纏鬥,顧左右而言他。
方亞爵先是沉思一下。他認為縱然她與馬修已經分手了,但她定是對馬修有著一定的感情,才會在兩人分手後選擇逃回台灣。
「因為,他是情敵。」他不想說出昨晚馬修口中那污穢不堪的言詞。
「情敵?」她有些訝異他這樣定義,她與馬修已是過去式了,何來情敵一說?
「妳應該曾經很愛他吧?不然怎麼會選擇回來台灣?」他說出他的判斷。
魏棻菲淡淡笑著,「我也以為,我曾經很愛他,他的確幫我度過人生最低潮的時刻,但其實我已經分不清和他在一塊,到底是感激還是愛情。」
「怎麼說?」他有些不解。
「或許……只能說我當時很天真吧?覺得我對他的感激就是愛情,甚至願意嫁給他,你相信嗎?我曾主動跟他說想要嫁給他。」
「妳?」方亞爵有點難以置信。魏棻菲給他的感覺一向自尊心很強,實在很難相信她會主動開口說要嫁人。
「只不過,在他用他媽媽因為我是黃種人而反對我們在一起,當作是分手的理由之後,我就看清他的為人,他對我的感情,也只是逢場作戲,玩玩罷了。分手後的我,總覺得自己會陷在失戀的泥淖之中,因此才決定回到台灣。」她述說著,嘴角帶著微微的弧度,像是在笑看自己的年輕不懂事。
魏棻菲繼續接著道:「回到台灣後,卻發現我似乎沒有預期般的難過,甚至很快就回復正軌,只是每次想起我被他用這種爛理由甩掉,然後又為了他這種人放棄在法國的發展,心中總是覺得有些後悔。」
「但這是妳的選擇。」方亞爵竟然有些不悅她此時透露出的後悔。若當時她不是這樣想,那她又怎麼會回到台灣,他和她又怎麼會相遇?
「我知道,只是覺得自己怎麼會那麼笨,所以回到台灣的原因,我實在不願提起,但就是有人不識相,一定要一直逼問。」她白了方亞爵一眼。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在他面前失態。
「那我倒該慶幸妳那麼笨了。」他慵懶的側躺在床上,睨著她。
「你說什麼?」她對於他的話感到詫異,不滿的揚高音調。
方亞爵勾起一絲滿意的微笑。他果然很容易就能牽動她的情緒,那代表她的內心很容易受到他影響,因為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若妳當時沒那麼笨,那妳現在也就不能和我躺在同一張床上了。」
「誰……誰希罕和你躺在同一張床上了?」他的話聽來如此曖昧,讓她不禁感到臉紅。
「妳現在不就是?」眼前的女人實在嘴硬,她難道都不知她那紅透的雙頰,早已寫上答案?
「我才沒……」魏棻菲連忙起身想要下床,卻被他一把拉回,接著,便被圈禁在他的身下,「你……你幹麼?」
「吻都親了,覺都一起睡了,現在想逃,不覺得太遲了嗎?」他緊盯著她,黑眸中透露出一股邪意。
她才想要開口說話,一股溫熱的感覺卻堵在她的唇上,方亞爵已深深吻住她,不再讓她多嘴。
為什麼她有一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他的濃烈情感已不容她再多想,理智已漸漸被他難得一見的柔情給融化了……
 
回到台灣後不久,方亞爵與魏棻菲交往的八卦便在飯店裡傳得沸沸揚揚,包括他為了她與人起肢體衝突一事。
方亞爵從不避諱和她同進同出,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反倒是她不太習慣。
「妳忙完了嗎?」他的身影出現在魏棻菲的辦公室前。
「還沒。」她七手八腳的,在抽屜裡不斷翻找所需的資料,「奇怪……收到哪裡去了?」
見魏棻菲正在忙碌,無法分心與他交談,方亞爵只得看了看錶,「待會忙完一起去吃飯?」
從新加坡回來後,兩人的工作更是忙碌,幾乎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
「怎麼會不見呢……」她自言自語,繼續認真的在櫃子裡找尋她的資料,接著像忽然想到什麼般的回答,「不行,我待會約了人。」
他的語氣變得十分凝重,「約了什麼人?」
魏棻菲好似沒聽到他的話一般,站起身走到後方的櫃子,一一翻找。
不滿從開始與她談話到現在,她始終沒有認真的回答他,方亞爵走上前,一把拉住她忙碌的手,「跟我說句話有那麼難嗎?」
「啊?」她這才回過神,「不好意思,我忙著找東西。」
「妳要找什麼?」他決定直接幫她把東西找出來,然後要她專心和他對話。
「我待會要和一位洽談中的駐點藝術家吃飯,準備要給他的資料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裡去了……」
方亞爵鬆開魏棻菲的手,隨即在座椅上看到一疊疑似她在尋找的資料。
「這個嗎?」他將資料拿起,塞到她手中。
「對!」她興奮的接了過來。還以為資料莫名其妙失蹤了,原來是被粗心大意的她塞在椅背。
「妳最近很忙?」這一陣子他忙著處理飯店的事,對於她反倒有些疏忽,今晚難得將事情都排開,希望和她一道晚餐,卻發現她似乎也沒有輕鬆到哪去。
「很忙,從新加坡回來之後,突然間多了很多事。」
「一頓晚餐的時間也不行?」方亞爵不想輕易放棄。好不容易和她是男女朋友了,怎麼相處的時間卻比交往前還來得少!
「今晚真的不行,已經約了人了。」魏棻菲的心似乎比較專注在工作上,這點讓他有些吃味。
方亞爵忽然伸手,從她手上抽走那本資料。
「喂,你幹什麼?」他的舉動讓她感到錯愕。
「晚上不要去了,取消它。」他也有點訝異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何時他如此公私不分了?
「什麼?」她更是詫異,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你開玩笑嗎?」
「不是。」
「我晚上要去談公事。」魏棻菲以為他誤解她晚上的行程。
「我知道。」
「所以不能不去。」他若知道她是去談公事,為什麼要阻止她?
方亞爵的內心也感到不妥,理性與感性的天人交戰之下,終究還是理性戰勝。
「我知道。」說著,他有些不甘願的將資料遞到她面前。
對於他的反應,魏棻菲感到狐疑,只得緩緩的伸手接回資料。
她的手指才剛接觸到紙張,腰間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往前帶,隨即撞入方亞爵的胸膛。
「啊!」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來不及反應,挺俏的鼻梁傳來一陣痛楚,讓她不禁驚呼出聲。
方亞爵本想給她一個擁抱,怎知卻適得其反弄痛了她,趕忙關心道:「妳還好嗎?」
「你到底……在做什麼啦……」她實在不懂他這一連串莫名的舉動,不滿的抱怨著。
「我只是想抱抱妳。」這樣的話從口中說出,他感到有些彆扭。「我們從新加坡回來之後,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不是妳忙著接洽業務,就是我出國談合約,連一起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聽到他的真情告白,她有些愣住了。還以為他不在意這些,是個工作優先的工作狂……
他看起來竟然有些落寞。魏棻菲見狀,緩緩抱住他。
對於她的主動,方亞爵有些受寵若驚,但很快的,他便給予她回應,雙手環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我以為……你覺得工作比較重要。」她埋首在他的胸膛說著,「我也不敢吵你,你是飯店的總經理,我很怕擔誤你的工作。」這是她這一陣子的心裡話。
和他交往,其實她一直感到很自卑,雖然表面上她從未顯露出來。
交往之後,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才好,畢竟他們一個是身價不凡的總經理,一個是背負鉅額債款的小職員。
他沒有回應,只是一逕將她抱在懷中,他的鼻子在她頸項間貪婪的汲取她的氣味,一手輕撫著她長而柔順的髮絲。
他對她的情感,隨著兩人的交往不再被壓抑,她就是他想要呵護的女人。
方亞爵的吻細碎的落在她的臉頰上,而她則是害羞的閉上了眼。
上一次吻她,是多日前在新加坡的衝動與表白,間隔多日,他忙碌得無法一親芳澤,今日再次觸碰她柔嫩的肌膚,他內心有一種強烈的渴望。
他的唇在她的頰上滑過,找尋她雙唇的所在,直到觸碰那柔嫩之後,方亞爵輕柔的吻住她。
魏棻菲可以感受到他濃烈的情感,以及前所未有的溫柔。
兩人的呼息在彼此雙唇探索中漸漸轉濃,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傳遍了她全身上下,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放在桌上的手機刺耳的響起,她像是被嚇著般震了一下身子,兩人的雙唇在那一瞬間也分了開來。
「我……」魏棻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方亞爵的雙手還緊緊的將她圈在懷中,「我要接電話。」
從那樣的氛圍中驚醒的她,感到十分害羞,只得說這樣的話。
「嗯。」他不捨的鬆開手,讓她走出他的懷抱,那瞬間有一種失落感。
「喂,你好……是……是……好的,我這就過去。」掛掉電話,魏棻菲回過身子,有些抱歉的看著他,「約好一起吃飯的藝術家希望能夠提早一些,所以……我現在必須走了。」
「我請小梁送妳過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坐捷運去。」
聽到她這樣的拒絕,方亞爵不悅的蹙起眉。兩人都已交往一段日子了,她怎麼還是習慣拒絕他的好意。
「為什麼不要?」
他的問題,讓魏棻菲險些回答不出來。她不是故意與他唱反調,只是……只是她早已習慣自立自強。
「小梁……是你的專屬司機。」她硬擠出一個理由。
「就因為是我的專屬司機,所以能派他載任何人去任何地方,我們都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妳怎麼還不能習慣這些?」總把他對她的好拒於千里之外,這點讓他非常頭疼。
之前還是朋友時,拒絕就算了,怎麼現在成了男女朋友,還不能順理成章的接受?
「我讓小梁送就是了。」魏棻菲不想與他起任何爭執,只得接受。
她知道他對她的好,只是,還沒習慣這樣的日子,自從父母過世之後,她一直都是獨當一面,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然而方亞爵對她越好,她越是覺得不安,自卑的心理再度在她內心作祟。
 
深夜十二點,忙碌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魏棻菲也回到飯店的房間休息。
由於高容飯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各部門的工作量有增無減,尤其是她所負責的藝文領域,因為打響名聲,與她接洽的藝術家越來越多。
而方亞爵就更不用說了,兩人在辦公室擦身而過,僅能點頭打個招呼,連個情人間的噓寒問暖都來不及給。
坐在安靜的房間內,魏棻菲聽著低頻的冷氣空調聲,忽然好想他,她知道這個時間他一定還在辦公室忙著。
下了決定,她罩上剛脫下的外套,朝方亞爵的辦公室走去,渾然不覺自己的腳步是如此飛快急切。
總經理室的門是半掩的,祕書早已下班,門縫中露出光線,還有方亞爵透過電話用英文與國外客戶洽談的聲音。
魏棻菲悄聲推開門,看到他背對著她,拿著手機站在一大片落地窗前。
「那就再麻煩你了。謝謝,再見。」方亞爵結束通話,一轉身,便看到她站在門口。
「棻菲?」
「Hi……」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對話,他投到她身上的眼光,讓她感到有些害羞。
「還沒忙完嗎?」對於她這個時間出現,方亞爵有些訝異,更感到驚喜,這一陣子的忙碌,讓他連想和她說句話都難。
「剛忙完,想說……好像很久沒和你說說話了,所以來找你。」她走入辦公室內,卻又止住腳步,「我看你好像在忙,那還是我改天再—」
「還好,沒有很忙。」方亞爵忙打斷她的話,就算再忙也要將她留下,若不是這些該死的繁瑣雜務,他真巴不得天天將她擁在懷裡。
他才剛開口想繼續說話,拿在手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妳先坐。」方亞爵交代著,隨即又接起電話,和客戶談論公事。
魏棻菲在那組鐵灰色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著他認真工作的身影,她的眼神中充滿對他的愛戀。
有了前一段感情的經驗,其實她一直對於兩人身分的懸殊十分在意,因此她很希望自己能夠不要太看重這份感情。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即使他倆不常見面,她卻知道自己對他的情感越來越濃烈,想不重視也難。
方亞爵邊說著電話,邊看向魏棻菲,對上她的眼神。
忽然,他從桌上拿起一疊資料,朝她走來,接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繼續和客戶談論。
她嚇了一大跳,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雙頰竟染上紅暈,羞得低下頭,想用垂下的髮絲遮掩她的心慌意亂。
他緊靠著她,翻閱文件的手臂不時摩挲著她的,像是要滿足他一時半刻無法將她摟入懷裡的遺憾。
十幾分鐘後,電話終於再度結束,方亞爵將手機拋到桌上,接著往沙發的椅背上躺了下去。
「煩死了。」
「你有吃晚餐嗎?」她關心道。看他忙碌的樣子,應該沒有時間用餐吧?
「不算有,隨便找個麵包充飢。」
「那我們去吃宵夜?」她提議著,也擔心忙碌的工作會搞壞他的身子。
「我比較想抱妳。」說著,方亞爵便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他的力道強勁,不等她反應,便半強迫將她擁入懷中,並用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身子。
突地近距離接觸,再度讓她紅了臉,雖然這已不是第一次和他親密接觸,但還是需要時間去習慣。
在他寬闊的胸膛中,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與體溫。他的身子溫暖得讓她放心,好似天塌下來他都會替她擋著似的。
她不自覺的閉上眼,好想就這樣一輩子靠在他的身上,什麼事都不要煩惱,好想就這樣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要去面對外界的紛紛擾擾。
「真抱歉,這一陣子很忙,沒什麼時間陪妳。」他低沉的嗓音懊惱的說著。
她點點頭,表示沒關係,但其實內心多少有些失落。
兩人獨處的時間沒有多久,再度被刺耳的電話聲打斷。
方亞爵不悅的看著桌上震動的手機,卻沒有接起來的打算。
「不接嗎?」魏棻菲疑惑抬起頭,研判應該是剛剛的客戶打來的。
他雙眉聚攏,終究還是坐起身,接通電話。
「喂?是,我知道,你那邊聯絡得如何……」
魏棻菲也跟著坐起身,拿起桌上的筆,在一旁的白紙上寫下絹秀字跡,並推到了方亞爵的面前。
 
我去替你買宵夜回來。
 
他點頭示意,繼續和客戶對話。
魏棻菲打算站起身,卻又側過頭看著方亞爵,接著她忽然湊上她的唇,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
他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嘴裡卻還是和客戶談著話。
她對他嫣然一笑,知道他們兩人都是不擅長表達情感的人,或許有些話,用做的比說的更容易。
魏棻菲隨即起身離開辦公室。
方亞爵真恨不得此時此刻手機收訊不良,讓他有時間把她擁入懷裡,好好吻著她。
不久後,他終於結束對話,著手整理手邊資料,內心卻祈禱對方不要再打來,至少,讓他可以和她共進宵夜。
再度響起的不是手機,而是桌上的分機,這個時段透過飯店分機打來的電話,絕對是什麼緊急事件。
「喂?」
「總經理,這裡是櫃台,可以麻煩您現在趕快下來大廳一趟嗎?」電話那端的女聲聽起來十分著急。
「發生什麼事了?」
「魏總監剛剛在大門口被幾個不明人士潑了油漆,現在這裡一團混亂……」
他隱約可從話筒聽到另一端嘈雜的聲音。
「我馬上下去!」他內心一緊,電話掛了立刻拔腿衝出辦公室。
方亞爵的步伐才剛跨入大廳,便被眼前的景況給震懾住。
透明的大廳落地玻璃,被潑灑了刺眼的紅色油漆,遮蔽原本遼闊的視野,還夾雜陣陣刺鼻的氣味。
十來個飯店工作人員在門口手忙腳亂的鋪上報紙,除此之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一大片的紅漆。
「總經理—」值班經理看到方亞爵的身影,立刻靠了過來。
「魏棻菲在哪?」他擔心的是她,他完全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魏總監在外頭。」值班經理指著地上的報紙,「總經理踩著報紙出去,這樣才……」
方亞爵根本不理會,黑色的皮鞋立刻踩在鮮紅的油漆上,快步走了出去。
「魏棻菲!」他在車道邊的柱子旁看到她瑟縮的身子,陷在鮮紅如血的油漆之中。
他從一旁服務生手上搶過備用的浴巾,三步併作兩步跨到她的身邊。
她全身上下沾滿又濕又黏的紅色油漆,蹲著的身子微微顫抖,雙手護著頭,就怕眼睛或鼻子沾染了刺激的液體。
「妳還好嗎?」他的口氣帶著擔憂,一條浴巾立刻覆上她的身子,「妳有沒有受傷?」
看著她害怕的樣子,方亞爵很心疼,顧不得自己全身也沾染油漆,立刻幫她擦拭。
「亞爵……」她顫抖的喊著他的名,緩緩抬起頭來。
雙手的防護一挪開,油漆就如鮮血般自她額上滑落。
「把眼睛閉上!」他忙將自己早已染上油漆的手,當作遮蔽靠在她額上。
他回過頭,大聲令道:「快點拿浴巾過來!」
然而潑灑在她身上的油漆實在太多,他的手根本擋都擋不住。
「別怕,把頭抬高。」他一手壓著她的額,一手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浴巾,手忙腳亂的替她纏繞上。
「我的頭……很暈……」她皺著眉,有點力不從心的說著。
吸入過多的刺激性氣體,讓魏棻菲的身子無法負荷,無力的癱軟在他懷裡。
「妳撐著點!」方亞爵連忙扶住她的身子,隨後一把抱起了她,「快叫司機把車子開來!」
他轉頭斥喝道,然而懷中的她已經意識不清的昏了過去,重重的油漆味也嗆得他咳嗽連連。
管不了兩人身上的油漆會弄髒了高級的房車,方亞爵抱著魏棻菲一頭便鑽上車子,朝醫院駛去。
第9章
魏棻菲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蒼白的光線略顯刺眼,接著,便意識到自己躺在醫院裡,臉上還罩著氧氣罩。
微微一側頭,她看到單人病房裡的另一個人。
方亞爵背對著她,壓低音量正講著電話,聽著他的內容,她知道他正為了她推掉一些重要的公事。
她才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喉嚨便傳來乾啞的不適,讓她咳出聲來。
這聲音引起方亞爵的注意,立刻回過身,匆忙的結束電話,走到她的身邊。
「覺得怎麼樣?」他滿臉關心。
「我……我昏倒了嗎?」對於稍早的記憶她還在努力回想,那場意外太突然,讓她受到很大的驚嚇。
「何只昏倒,妳還休克了!」想起在車上她突然沒了氣息,嚇得他連忙替她做人工呼吸。
魏棻菲難受的閉上了眼,吸入過多的甲苯讓她噁心想吐,全身癱軟無力。
久久,她才又開口,「你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在等妳告訴我。」方亞爵說著,內心已有了底。
「我……」一時間,魏棻菲竟然有些心虛。「這一陣子,我一直接到討債集團的來電,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倆正在交往的事,總之,他們要我開口向你借錢……」
「那妳為什麼不說?」聽到自己的猜測自她口中得到證實,方亞爵臉上的表情微僵。這麼嚴重的事,她怎麼不告訴他?
「我怎麼可能開口跟你借錢?」她有些訝異他竟然會這樣質疑她。
「我是說妳被恐嚇的事。」他指正她的誤解。
「我……」原來他不悅的是她隱瞞這事不說,「這畢竟是我的事,再怎麼樣也不應該將你拖下水。」
「可是妳讓妳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他越聽越感到生氣,「不論妳是否打算開口跟我借錢,但至少受到恐嚇的事,也該跟我說。」
「我說我不想影響你……」她不告訴他,有她的苦衷。
「為什麼還是這麼分妳我?我們都在一起了,我不可能置妳於危險不顧,為什麼不跟我說?難道妳那麼不信任我?」句句都是他憤怒的指控,只要一想到當時她害怕的縮在牆角,全身沾滿紅漆,他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一直以為,兩人成了男女朋友後,就會像家人一樣分享一切,同甘共苦,沒有祕密。
然而這陣子以來,他卻只感覺到,她仍不願將她的困境與他一起分擔。
「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害你。」
「所以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魏小姐,妳知道妳現在是在和誰打交道嗎?他們跟我可不一樣,我就算再生氣,對妳還是會有所容忍,但他們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討債集團,尤其在他們知道我們在一起後,妳以為還能夠繼續每個月還那一點錢嗎?」他心中氣著她的單純。
「難道不是嗎?欠他們錢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她理直氣壯的回著他。
「妳還不懂嗎?」他臉上寫滿怒意,還有他對她的心疼和無奈,「這次只是潑紅漆,下次呢?會是什麼?」
「我……」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怎麼知道他們下次會怎樣?」
「除非妳能從我這裡拿到錢去還他們,不然他們只會繼續恐嚇妳,他們做的不是慈善事業,如果有方法可以更快收回欠款,他們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方亞爵的話,點出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她就是怕他會受到牽連啊!
一開始,她不想和他提起被恐嚇的事,就是不希望如此,只是現在這個狀況,她明白他已經被拖下水了。
不只他,還有高容飯店。
「對不起,害了你,還有飯店也遭殃了。」她充滿愧疚。
她了解,現在的她,果然不適合談戀愛。
「妳要在意的不是飯店,而是妳自己的安全。」他不希望她現在在意的是他和高容飯店,她應該要知道,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
魏棻菲抬起眼,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就覺得好愧疚。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她只是安分守己的做她的工作,好好隱藏自己對他的愛戀,兩人也不會有機會成為男女朋友,更不會讓討債集團有機會找他和高容飯店的麻煩。
「亞爵……或許我們……暫時先別在一起吧,等我把所有的債務解決……」
「妳說什麼?」他有些訝異她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給她嗎?他想讓她知道的,是她的不信任令他感到不滿,以及她不說的危險性,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有這樣的結論?
「我說,我們暫時分手吧,這樣對你、對高容飯店才不會有更大的影響……」為什麼,當那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她覺得心好痛。
她明明造成他這麼大的困擾,身為罪魁禍首的她應該負起責任,可為什麼……說出那兩個字,讓她直想落淚,甚至還有一種快窒息的感覺?
「這就是妳聰明的腦袋所想出來的方法?」方亞爵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沒料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要求,「為什麼不開口?妳知道妳若開口,我會替你還掉那兩千萬……」
「這就是我害怕的!」魏棻菲喊出聲,眼眶中的淚水也跟著滑落。
她就是怕他會提出這個方法。和他交往以來,當她越愛越深,她就越怕有那麼一天,她身上的重擔會變成他的。
她不願他來還這些錢,因為這不是他的問題,他會想扛起,只是因為他愛她。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不願開口的原因。
可是當她極力想避免的事卻還是發生,她感到不知所措,是否他們兩人相愛,定會面對這樣的結果?
方亞爵噤了聲,雙眼凝視著她,她臉上痛苦的表情,讓他不忍再說下去。
「妳別難過了。」他伸手拭掉她臉上的淚,「好,我不提替妳還錢的事,妳也別再提分手的事,好嗎?」
魏棻菲閉上了眼,無奈的點點頭。
「別再想了。」他替她拉整被單,「有什麼事,等妳出了院再談。」
吸入過多的甲苯,讓她需要留院觀察是否有不良的後遺症。
他溫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她難敵身子的不適,很快便又陷入昏睡之中。
見她難受的入睡,方亞爵不捨的輕輕撫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指尖微硬的繭,想必是她長年練習小提琴所留下來的。
一般的女生多半希望自己的手是柔軟白嫩,而她卻為了小提琴甘願如此犧牲,她一定非常熱愛這個樂器。
方亞爵輕輕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憐愛的眼神看向沉睡中的她,內心悄悄的下了個決定。
 
魏棻菲撐著傘,在滂沱大雨中走著,只是過大的雨勢讓那傘英雄無用武之地,她全身早已濕透。
到達目的地,一間三樓透天厝的騎樓,卻見大門深鎖,於是她拿起手機。
「喂,蕭大哥嗎?我是魏棻菲。」
「喔!是妳呀,有什麼事嗎?」耳機那端傳來操著濃厚台語口音的男聲。
「今天不是我們約好固定還錢的日子嗎?我現在在門口,可是你的門好像沒有開……」
「還錢?妳那筆債不是上禮拜統統還清了嗎?」對方的口氣有些不耐。
「還清?」魏棻菲十分訝異,「可是我沒有……」
「我不知道妳在搞什麼啦,但是妳欠的錢上禮拜就還清了,還是說妳要多給我我也無所謂啦……」
「我知道了。」她掛掉電話,心中充滿疑問。
是誰幫她還了錢?還在一夕之間就清償兩千多萬的債務?
答案在她心中已經浮現,她知道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做,而且對她隻字不提。
魏棻菲在大街上狂奔了起來,不顧雨勢,直衝高容飯店。
她淋得濕答答的身子闖入總經理辦公室,大聲喊著,「方亞爵!」
不知為何,她內心充滿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種不受尊重的不悅,還有害怕。
她以為,在醫院那晚就是他們兩人的結論,一切照舊,他不替她還掉兩千萬,而她也不離開他、不離開高容飯店。
她一直以為就是這樣子,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一聲不吭就做了這個決定,他不是答應過她,不再提這事了?
「魏總監,總經理在會議室開會……」跟在後頭跑進來的祕書說著,魏棻菲飛快的腳步讓她根本來不急攔下她。
魏棻菲越想越生氣,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要在第一時間等到方亞爵,「我在這裡等他。」
不久後,他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她全身濕透的狼狽樣,不悅的瞇起眼,「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終於等到他出現,她立刻起身走上前。
「妳全身濕透的在這裡吹冷氣,不怕感冒嗎?」他不懂她的腦袋在想什麼,就算有什麼事情找他,也該先注意自己的身子。
魏棻菲不理會他的話,忙著追問:「兩千萬是你還掉的?」
方亞爵看了她一眼,早已料到她出現在這裡的用意。
「對。」他淡淡說著。
「為什麼要擅自作主?我從來沒有開口要你幫我還那些錢!」她生氣的說著。
為什麼他要朝她最害怕的那一條路走去?她不想害他,更不想讓人閒言閒語,說她與他交往,貪的是他的錢財。
對於她的不領情,方亞爵多少也都猜著,卻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當初下決定要替她還掉這些錢時,他便猶豫是否要先與她商量,但是他了解,他曾經允諾她不再提這事,可是這也是唯一讓她免於討債集團威脅的方法。
所以他決定,寧願冒著兩人會起衝突的風險,毅然決然替她還掉這筆債。
「妳是我女朋友,所以替妳還掉這些錢,應該不為過。」
「女朋友又怎麼樣?」聽到他這番沙文的論調,更覺得一股怒火升起,「這是我的私事,你應該問我!」
「私事?」他揚高語調,「妳的私事已經影響飯店,我自然要出手干預。」他知道若仍在私事上打轉,她必定不會接受,於是他決定將戰線拉到公事上。
「但你答應過我,不再提這事的。」魏棻菲咄咄逼人的追問。他為什麼總是這樣不顧慮她的感受?
「我沒有再提起,不是嗎?」像是抓著她的語病,他一席話堵住了她的嘴。
她只是直盯著他,不發一語。
一直以為,他和她交往之後,為了她改變許多。
可是沒有,他還是用那自以為是的態度,來決定她的事情、她的人生。
「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我說過這件事不要你插手,為什麼就是不尊重我?」
「對,我是霸道,但我替妳解決了難題,不是嗎?」他承認自己的手段強硬,但他這麼做是為了她好,難道她感覺不出來?
「你非但沒有替我解決了難題,還把我推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魏棻菲憤怒的喊著,「這筆債,是我父母親留下來的,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要怪就怪我自己太笨,一心只被當時對他們的不諒解給矇蔽雙眼,完全沒想到拋棄繼承這件事,所以這兩千萬,我心甘情願承受了。」提起過往,她眼中充滿淚水。
「和你交往時,我天天擔心的就是你受到這兩千萬的影響,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賺錢,無疑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盡快脫離這樣的生活,成為一個正常的女孩,好能沒有後顧之憂的跟你在一起。」她停了下來,忽然抬起怨懟的眼神看向他。
「但是你卻往我最害怕的地方,重重的踩下,你讓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理解我堅持的苦衷?」
「因為妳根本不知道妳處在怎樣的危機裡!」他狠狠的吼了回去。
接受這些錢,對她而言有這麼難嗎?
「所以我曾提過要分開,是你不願這麼做,我以為我們雙方已經達成共識,一切照舊—」
「妳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冥頑不靈?」方亞爵怒吼出聲。他不懂,但是她的堅持讓他已經怒火中燒,「妳就當我花了兩千萬,買了妳這個女人,這個理由妳能接受了嗎?」
出口的話,就像是傷人的刀子,狠狠刺入她的心。
「用錢買的女人?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她的自尊心,已被徹底粉碎。
魏棻菲的反問,讓方亞爵噤了聲,盛怒之下說出的話,是真的傷人了。
「好!」她走到桌前,用力撕下一張紙,提起筆,奮力在上頭寫下一些字,接著她抓過紅色印泥,將自己的大拇指壓在上頭,並重重印在紙張上。
她走回方亞爵的身邊,「到此為止了,對,我是你用錢買的女人,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瓜葛了,這張借據,上面清清楚楚寫了我何時向你借了這兩千萬,我會還給你,等到這些錢還清了,我們從此互不相干!」
她狠狠的將紙條丟到他身上,帶著怒氣還有受傷的心,轉身便衝出總經理室。
「魏棻菲!」方亞爵吼著。這女人是瘋了不成?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紙條,本該娟秀的字跡因為她的怒氣而變得潦草不堪,後頭幾個大字,狠狠刺進他眼裡。
 
本人魏棻菲向方亞爵借貸兩千萬,爾後按月照息還款,
待餘款還清,從此兩人各不相欠,將無任何瓜葛。
 
方亞爵憤怒的將紙條揉成一團,用力的朝辦公室一角丟去。
他不知道是氣魏棻菲的離去,還是氣自己的手足無措。
一直以來,他都未能將一段感情留在自己身邊。
他以為自己能為她改變,可是到頭來,他卻還是用一樣的手段在對待她。
他終究是逼走了她,就像過往的幾段戀情一樣,他是個愛情的失敗者,留不住心愛的人,更不知該如何為她改變。
 
離開高容飯店後的魏棻菲,在台北縣找了一個短期租賃的房間棲身。
為了還那兩千萬,她開始找尋其他工作,然而多半無疾而終,最後只得到Lounge Bar駐場表演,賺取微薄薪水,但她知道,這些絕對不夠。
回到窄小的棲身處,魏棻菲簡單的梳洗後便準備上床就寢,只是躺下已好長一段時間了,她卻久久無法入眠。
她知道自己是想起他了。
在她的腦海中,細細描繪他的輪廓,那深邃的黑眸、性感的薄唇、總是深鎖的眉頭……她還是好想念他。
她真的沒有料到,兩人會走到這一步,而且還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
她不知道,那天方亞爵說的那句話,究竟是真的?或只是氣話。
妳就當我花了兩千萬,買了妳這個女人,這個理由妳能接受了嗎?
魏棻菲永遠沒有辦法忘記,他說這話時,臉上憤怒的表情。
他真的狠狠傷了她的心,所以她才會絕情的寫了那張借據,甚至說出「從此兩人互不相干」那樣的狠話。
但如果那真的是氣話,為什麼方亞爵到現在都不與她聯絡?
她知道,只要他主動找她,兩人之間的關係仍有轉圜的餘地,因為……她真的好想念他。
可是他沒有,到現在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有來過,他當真……已經放棄她了嗎?
想到這裡,魏棻菲的心不禁揪了起來。她承認,她對方亞爵的愛,已經超乎自己所預期的。
閉上的眼角,滑落離開後的第一顆淚滴。
手機鈴聲忽然大作,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響給嚇著。
「喂?」魏棻菲接起電話,聲音略顯沙啞。
「是魏小姐嗎?」電話那端的男聲聽起來有點耳熟。
「我是。」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是皮耶。」
「啊!皮耶先生?」她驚呼,詫異著他的來電,「好一陣子沒和你聯絡了。」
「是啊,妳最近過得如何呢?」
不問還好,一問便讓她的心情直落。「嗯……我……我離開高容飯店了。」
她不知道告訴皮耶這事是否妥當,畢竟皮耶因為她的關係,獨厚高容飯店,若讓他知道她離開,是否會影響與高容飯店的一些合作關係?
「我聽說了。」電話那端的皮耶十分鎮定。
「你聽說了?」這事是怎麼傳到皮耶先生耳中的?
「方總經理跟我說的。」
魏棻菲沉默不語。方亞爵若真的將這個消息告知皮耶,是否也表示他已經接受這樣的事實?
其實,她內心曾一度偷偷企盼,方亞爵會像上次她不告而別一樣,千方百計找到她,可是等了這些日子,她終於放棄這不切實際的幻想。
「妳現在呢?是否有找到新的工作?」皮耶親切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算有吧!我在Lounge Bar裡駐場演奏。」
「Lounge Bar?」皮耶十分訝異她會到那裡去找工作,「妳這麼做實在太浪費人才了。」
「一時間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只好先將就點。」魏棻菲苦笑著。
「我還記得妳曾經說過,有一天你想以首席小提琴之姿,在音樂的舞台上大放異彩。」
「那是夢想。」說到這個,她更覺心酸。
「我如果說,現在有個機會,妳有意願嗎?」
第10章
「我如果說,現在有個機會,妳有意願嗎?」
聽到皮耶這樣說,魏棻菲的睡意全沒了,「什麼意思?」
「有位朋友,拜託我幫忙找尋小提琴家,他樂團的首席小提琴,因故辭演,距離音樂會演出的時間只剩一個多月,他需要一位天才型的小提琴家,來接替這個位置,才不會讓這場音樂會開天窗。」他頓了一下,見她沒反應,又接著說:「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妳。」
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機會,她竟顯得手足無措,粉唇開開闔闔幾次,卻說不出話來。
「妳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皮耶先生……」她十分震驚,內心的情緒難以言喻。
她真的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還有這樣的機會完成她的夢想。
「如果妳願意,我立刻安排妳來法國。」他已開始安排後續行程。
「去法國?」回到法國去?那個遙遠的國度?
「是的,這場音樂會將在巴黎普萊耶音樂廳舉辦,有這樣的好機會,我想妳不會拒絕吧?」如果她拒絕了,他會感到十分惋惜。
魏棻菲依舊猶豫不決。
要去法國,也就是說……要離開台灣,真的離開方亞爵了……她內心忽然湧上一股不捨。
她想起他的霸道,他們兩人的爭執,從相遇到相愛,這一切真的很像一場夢,一個她從沒預料到的人生際遇。
而人生另一個沒有預料到的,還有皮耶先生給的機會。
能夠在巴黎普萊耶音樂廳,以首席之姿站上舞台表演,這對她而言,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一生,很可能僅此一次。
「好,我去。」她終於下定決心。
她要去追求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並且完成它。
和皮耶先生談完細節之後,魏棻菲拿著手機,呆坐在床上。
時程很趕,兩天後她就要搭飛機離開了,下次回來,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她如果這麼走了,方亞爵會不會找不到她?或者是……他根本沒打算找她?
魏棻菲的內心猶豫著,久久,她拿起手機,簡短的打了一封訊息。幾經考慮之後,她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將它發送出去。
 
我要去法國了。
 
這是她與方亞爵分開多日後,第一次主動與他聯絡,她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或者是他根本不會回覆。
看著手機螢幕,魏棻菲縮在床上,下巴抵著膝蓋,企盼著任何的簡訊或來電,什麼都好,即使是一路順風都無所謂。
只是,她什麼都沒有等到。
終於,她失望的放下手機,落寞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什麼,畢竟是自己先放棄他的。看著手機裡的資訊。她有的僅是電話簿裡他的電話號碼,連張想念時能夠回憶的照片都沒有。
「方亞爵……」魏棻菲輕喃著他的名字,「再見了。」
 
慈善音樂會演出的當晚,人潮魚貫走入普萊耶音樂廳,男的西裝筆挺,女的珠光寶氣,不難看出這場音樂會盛大的程度。
魏棻菲坐在後台的休息室中,仔細確認小提琴的狀況,並調著弦。
「魏小姐,」舞台總監從門口探進頭來,「有朋友找妳。」
「有人找我?」她愣了一下,內心竟閃過一個念頭。會是他嗎?
接著進門的人,卻打破了魏棻菲的幻想。
「魏小姐。」皮耶高興的和她打著招呼。
「皮耶先生。」她對他微微一笑,將那失落收到心中。
「真期待妳的演出,也真的很為妳高興,能夠完成自己的夢想,站到台上接受觀眾的掌聲。」
「是皮耶先生的幫忙,我才有這個機會的。」
舞台總監此時又探入頭,「演奏會要開始了,魏小姐妳準備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魏棻菲起身,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儀容。
她身上穿的是皮耶先生特意為她準備的禮服,酒紅色的絲質長裙,襯托出她獨特的高雅氣質。
「皮耶先生,謝謝你送我這套禮服,很漂亮,我很喜歡。」
皮耶笑了一下,「要謝就要謝我那位朋友,這禮服是他買的,對了,演奏會結束後別急著走,他想要見見妳。」
魏棻菲點點頭。不論是皮耶,還是他的朋友,都是造就這個機會的大恩人,她必定要當面謝謝他們。
「那我先到觀眾席上,妳快準備吧!」
「待會見。」
皮耶離去後,魏棻菲也拿著小提琴,來到舞台的布幕旁,她隱約可以看到昏暗的觀眾席,沒有一個位置是空的。
沒來由的,她竟然緊張了起來。
演奏會開始了,第一首是交響樂團的開場演奏,她站在一旁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可是卻越來越緊張。
若是方亞爵在場,她定能安心不少吧?
不久,第一首的演奏已經結束,指揮家退到後台,魏棻菲知道時候已到,於是隨著指揮家的腳步前進,接著她的身影出現在光線灑落的舞台上。
一時間,她竟然覺得有些刺眼。
掌聲如同潮水般由遠而近襲來,她抬起眼,看著台下的觀眾,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感動。
站定位後,她將小提琴架上肩,隨著指揮的手勢,落下第一個音,一場精采無比的演奏就此展開。
她深陷其間,一首又一首精湛的演出詮釋,獲得全場如雷掌聲,直到正式的曲目結束,熱情的觀眾硬是再多要了兩首安可曲。
在落幕前,魏棻菲高舉小提琴,深深的朝觀眾一鞠躬,那一剎那,她知道自己已經激動得掉下眼淚,她完成這一輩子最渴望又最遙遠的夢想。
回到後台休息室,團員們不斷彼此祝賀,她也感染這股歡樂的氣息,與團員們熱情相擁,感謝這段時間大家的付出與努力,才能讓今晚的表演如此完美。
這大概是自從離開方亞爵之後,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
「魏小姐。」皮耶先生的身影再度出現。
「皮耶先生!」她給了他一個熱情大擁抱,在他兩頰落下禮貌性的親吻,「真的非常感謝你。」
「妳該感謝的是這個人。」
皮耶往旁邊退了一步,在他微胖的身子後,出現一名男子的身影。
魏棻菲瞠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方亞爵?」那種感覺就像是內心渴望、卻又從不抱期待的夢想,突然間被實現一般的錯愕。
他身穿深色西裝,頭髮整齊的往後梳理,一如她記憶中般的高挺英俊。
「很棒的演出。」方亞爵將手上的花束,送到她手中,表達他的祝賀之意。
她啞口無言,轉頭看向皮耶,不解眼前是怎麼一回事。
「我大老遠跑來看妳的表演,這就是妳的反應?」他有些不滿她的眼神又飄向皮耶,竟帶著醋意抗議著。
皮耶似笑非笑,沒有多說話,把時間留給兩人,逕自離去。
「我……我不懂?」她的眼光再度回到方亞爵身上,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現,她竟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她明明有很多話想對他說。「皮耶先生說……他有個朋友要我幫忙……」
「我就是皮耶先生的朋友。」他瞇了眼,不懂她怎麼還沒反應過來。
「可是他說,原本的小提琴家辭演……」
「我拜託她辭演的。」
魏棻菲再度瞪大眼。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你……」
「妳是不是打算再像上次一樣,大罵我霸道無理,做事全不和妳商量?然後再丟下一句我們互不相干,接著就跑掉?」方亞爵率先搶了詞。他的確害怕做了那麼多,她還是不領情。
她並沒有這樣打算,對於能夠給予她這樣演出機會的人,她十分感謝,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妳是我女朋友。」簡單的一句話,道盡他對她的關愛。
魏棻菲竟然激動得想落淚。她現在才知道,他對她有多麼的好。
「對不起。」她想起先前對那兩千萬的反應,愧疚的低下了頭,她再怎麼樣都該知道,「用錢買的女人」不過是他的氣話罷了,他對她的疼惜,怎麼能跟那兩千萬相比?
「妳是該說對不起。」他像在闡述事實一般,「把我對妳的好這樣糟蹋。」
聽到他這樣說,魏棻菲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當時一度以為我遇到了金光黨,從我這裡騙走了兩千萬,然後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想到人財兩失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方亞爵誇張的說著,嘴角冷不防的揚起笑意。
「我從來沒想過從你那裡騙錢!」她忙辯駁著,「是你—」
「我知道是我。」他打斷她的話,「從頭到尾都是我心甘情願把錢掏出來,不夠的部分我還私下挪用飯店公款來補足。」像是不滿他如此用心良苦,她卻一點都不領情般,他的語氣稍微重了。
「挪用公款?」魏棻菲有點訝異聽到這個消息。
「不然,妳以為我從哪裡生兩千萬出來?」他就算再有錢,也沒辦法馬上就掏出兩千萬來。
「這樣會不會有問題?」她開始擔心起來。
「如果我沒有辦法把妳帶回去做個交代,董事長就會跟我算這筆帳。」
方亞爵口中的董事長,便是他父親方拓禾。
父親知道了替她還債這件事,要他保證一定會給一個交代,只是沒想到過沒幾天,知道他還掉兩千萬的魏棻菲,竟然丟下一張要劃清界線的借據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妳說走就走,說我霸道,妳何嘗不是?分手是兩個人的事,什麼時候變成妳一個人說了算?」方亞爵開始責備她,但話語中竟帶著點不捨。
「那你……你為什麼不找我?」她問著,其實她一直都在等他。
「因為我氣炸了。」他重重說著,「有人幫妳還掉兩千萬,還氣焰高張的嚷著要劃清界線,一般人多半感動痛哭流涕,然後再來個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她揚高了音調,「所以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
「難道妳不值兩千萬嗎?」他語帶戲謔說著。
「這種事可以用錢來衡量嗎?」她先前對他的感激與愧疚又都撇得一乾二淨。為什麼這個男人總可以輕易燃起她的怒火?
「如果能把妳帶回去見我父親,挪用公款的事他就可以不再追究。」
「那你大可直接跟我說,為什麼要弄音樂會這些有的沒的,繞了一大圈?」她擔心的還是他為了她挪用公款一事。
「我說了,妳會聽嗎?或者繼續臭罵我霸道?甚至叫我把那兩千萬要回來?」方亞爵挑著眉問著。
魏棻菲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好像心事被說中一般,她多半也猜到自己在那樣的情況下,一定又會和他大吵一架。
「為了讓妳知道我的苦心,我從皮耶先生那得知妳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所以透過皮耶先生的幫忙,我們安排這一切,不論是花了多少的金錢或是心思,就是要讓妳站到舞台上大放異彩,也讓妳在最後才知道真相,只希望妳了解,我有多麼在乎妳。」
他的話說得十分動聽,魏棻菲竟感動得紅了眼眶。
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是那個自大又愚蠢的人。
「亞爵……」她喚著他的名,帶著深深的感動。
「我只是要讓妳知道,為了妳,我什麼都願意做,即使不惜冒風險動用公款,或是丟下公事飛來法國聽妳演出,這一切都是為了妳。或許我很不講理,或許我一輩子都改不掉,但是我知道,我只對妳好,我對妳的霸道,全是因為我愛妳。」
魏棻菲的淚水在聽到「我愛妳」三個字之後終於潰堤,她撲入他的懷中,在他胸前放聲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緊抱住她,內心的澎湃與激動全寫在他的臉上,他知道,這是他這輩子說過最噁心的話,但卻是最真切的心裡話。
多日來累積的不安與無奈,她終於在方亞爵的胸膛中恣意宣洩。
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滿足的閉上了眼,「那我們……不分手了?」
「從頭到尾,說分手的都是妳。」他摟著她說道。
「挪用公款的事,你要怎麼跟董事長解釋?」魏棻菲又想起這事,擔心會不會有什麼法律上的責任。
「他要我給個交代。」
「什麼樣的交代?」
「如果給他討個像樣的媳婦回來,這事他就可以不追究。」
「什麼?」她高出八度的尖叫,詫異抬起頭。這是什麼交代?
他的嘴角竟勾起了讓她不寒而慄的笑意,「如果把錢借給自己的老婆去還債,這樣一點都不為過吧?」
這算是什麼?逼婚嗎?她瞪大了眼。
「怎麼?不好嗎?這樣妳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受我幫妳還掉兩千萬?方太太。」他已經改口對她的稱謂。
「但是……」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還想說些什麼。
「妳如果不答應,董事長可能會大義滅親,去告發我侵佔公司公款。」他開始語帶威脅。
「可是……」怎麼有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我從公司拿了不少錢喔,至少……有一千五百萬吧?」說到後來,方亞爵自己都想偷笑了。
其實,他不過是向父親借了一千萬,既然是自己家中的錢,再怎麼樣也只是被父親罵到臭頭而已,哪需要負什麼法律責任。再者,父親也十分肯定她在公司的表現,才會希望他趁機討個像樣的老婆,好對他們方家有個交代。
說這些,不過是想嚇嚇她,如果真在乎他,她自然會乖乖束手就擒。
「我覺得……」魏棻菲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但是他說得危言聳聽,要是她不答應他,萬一真的吃上官司了怎麼辦?
方亞爵不悅的擰了眉。這個女人問題怎麼這麼多?明明就愛他愛得要死,怎麼現在向她「求婚」又吞吞吐吐不肯答應?
「妳真的捨得讓我去坐牢?」他越說越離譜。
「我當然不想要你去坐牢!」坐牢?會那麼嚴重?她被這話亂了方寸。
「那說『願意』兩個字那麼難嗎?」方亞爵伸手,輕輕的扶起她的頭。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溫柔過。
魏棻菲抿了唇,「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你的錢。」
「我知道。」她擔心的竟然是這個?「這一切,都是我自願,而且主動為妳付出的。」他難道還不夠誠懇嗎?
「那……那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那麼霸道?」她抬著小臉,眨著水汪汪大眼問。
方亞爵瞇了眼。她竟然和他談條件?
「這……有點困難。」他面有難色。
「為什麼?」她微微發嗔。不是才口口聲聲說愛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這是我的處事之道。」
「為我改嘛……」魏棻菲開始撒著嬌,輕輕搖晃著她的身軀。
他竟然有種被她迷惑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小女人,他差一點點就脫口而出的答應了。
「再說。」這種事情不能隨便讓步,不然他就注定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結婚的事,我也要再說。」她翹起了嘴道。
方亞爵愣了一下。都還沒結婚,她就已經吃定他了?這怎麼得了?就是要逼他使出非常手段嘍?
「魏棻菲,我是不是真的很霸道?」像是問句,又像是肯定句。
「對,非常,霸道之極致,完全無法商量,硬得跟一顆石頭一樣!」她誇張的形容著。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缺點嗎?魏棻菲邊數落他,卻不知道正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裡。
「那很好。」他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很好?」都已經這麼強調他的不是,他還可以如此恬不知恥的說很好?
「對,因為妳知道結婚的事,妳沒有選擇的權力。」方亞爵像是戰勝般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什麼?方亞爵你……」
他對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十分不滿,決定直接用霸道的吻封住她的唇。
她剛要罵出口的全被堵了回去,對於他強勢的擁吻,她先是奮力抵抗。
「唔……」怎麼有人可以這樣子,求婚和接吻都這樣蠻橫不講理!他難道……難道就不能浪漫一些嗎?
方亞爵絲毫不讓她有任何喘氣的機會,從交往到現在,他還沒有這樣熱切的吻著她,太多的外務,讓他沒有機會好好從她身上索取他所渴望的。
他將她緊鎖在胸前,用熱情的吻融化她的抗拒,漸漸的,懷中的人兒緊抵在他胸膛的手,緩緩軟化,取而代之的,是攀上他的頸間,給予他同樣熱情的回吻。
方亞爵決定報以更濃烈的情感,而在那之前,他的眼神充滿勝利的笑意。
他知道,對這個死鴨子嘴硬的女人,不給她任何選擇機會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在結婚這個議題上就是!
 
想知道其他小天兵們的逗趣情事嗎?請看—
*米樂新月甜檸檬天兵小姐之《甜心栽跟斗》
*瑪奇朵新月甜檸檬天兵小姐之《祕書好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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