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六歲的蘇甯亞,一身香奈兒秋冬新款套裝,黑白相間合身長袖上衣,搭白色綴黑邊窄裙,肩掛一只細銀鍊黑色晚宴包,一六五的身高,加上腳下踩著三寸高跟鞋,更凸顯她高 窈窕的身段。
她本就美麗細緻的五官畫著濃妝,上午才去了一趟高級髮廊,一頭酒紅色長髮呈現自然捲度,豔麗模樣可比女星。
她搭飛機從臺北抵達花蓮,戴著GUCCI墨鏡步出機場,揚手招攬一部計程車,坐上後座,她向司機報出一個地址。
「小姐,那裡有點遠喔!妳看起來好像明星,臺北來的齁?怎麼想去那種偏僻的地方?」司機大叔好奇問道。
「找人。」蘇甯亞伸出做了指甲彩繪的食指,輕推一下鼻梁上的墨鏡,淡淡說道。
對於司機熱情的話家常,她沒心情多加回應。
為了這一趟行程,她掙扎許久,雖然看似一身自信風采,但其實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忐忑。
她一方面期待見到大半年不見的他,一方面又很擔心他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他應該還在生她的氣吧?
只不過她都表現誠意親自來找他,而且是帶著好消息來的,他應該不會不歡迎才是。
蘇甯亞的右手手肘輕靠著車窗,望著窗外逐漸遠離市區、進入人車漸少的鄉村景色,暗自輕嘆了一口氣。
都怪她一時說錯話,才將他逼離父親的醫院,害他回到偏僻的家鄉,屈就於一間地區性小醫院,即使沒看過那間醫院的規模,她也清楚那絕非天才高傲如他能久待之地。
原以為他是一時負氣,很快會再返回臺北,不料他離開後,竟跟她父親完全斷了聯繫。
她幾度想主動聯絡,可是每次拿起手機,點開他的號碼,又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從未撥出過。
道歉果然需要時機,既然第一時間被他拒絕,錯過了最佳時機,她便失去勇氣,也難以再拉下臉。
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這段期間,她對他愈來愈想念,只好一再從旁打探他的近況。
她也不是沒想過直接來找他,可是始終沒有適當理由,直到近日,聽父親主動提及希望請他重返亞安醫院,她這才鼓起勇氣向父親開口,讓她去找他談談。
計程車行駛在鮮少有人車的產業道路大約四十分鐘了,窗外仍是悠閒靜謐的農田景致,然而車內的蘇甯亞心情還是難以平靜,隨著目的地愈來愈接近,她也愈來愈緊張。
忽地,喀隆一聲,車子頓了一下,緊接著便熄火了。
蘇甯亞的身子向前傾了一下,表情也顯得有些驚詫。
「小姐,歹勢,我下車檢查一下。」司機重新發動車子卻沒反應,只好下車檢查。
她待在車內,望向窗外的自然風景,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她更感心浮氣躁,由於車子熄火沒冷氣,此刻也無法降下車窗,她只好推開車門下車。
蘇甯亞原以為車外至少有舒爽清涼的風,不料迎面而來的是一陣陣夾雜著暑氣的熱風。
現在都十一月了,且已經將近下午四點,這裡的太陽還這麼大,比臺北還熱!
「車子能動嗎?」她用手朝臉搧了搧,走近車頭,詢問彎身檢查引擎的司機。
「小姐,歹勢啦!可能動不了。妳要不要打電話叫其他的車?只是等下一部計程車來接應可能要半小時,還是妳願意用走的?其實不太遠,大概十多分鐘就能走到。」司機抓抓短髮,一臉抱歉的道。這條往山坡而去的產業道路,平常不會有計程車經過,若要叫車也得從市區來,必須等一段時間。
蘇甯亞一聽,秀眉一蹙,要在這種像夏天的天氣枯等那麼久,她可受不了,且她怕曬太陽,還有,她雖然喜歡逛街,但平時並不喜歡走路。
司機逕自又道:「從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不遠處那棵茄苳樹左轉,會看到一條微微上坡的路,差不多走五百公尺後右轉,再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夏家牧場了。」
她掙扎了一會兒,希望能早一點見到他,最後決定步行。
她付完車資,踩著高跟鞋,步伐從容優雅地朝前方而去。
道路兩旁金黃色稻田綿延,遠處翠綠山巒環繞,藍天白雲襯托自然純淨美景,可是她完全沒有心思欣賞。
十分鐘前,蘇甯亞從茄苳樹轉到這條更狹窄的產業道路,又步行十分鐘有餘,還沒看到下一個轉彎處,不禁沒好氣的抱怨道:「騙人,說什麼走十幾分鐘就會到,到底還有多遠啊?熱死了!」她早已香汗淋漓,臉上的妝都花了。
她看見路旁一顆大石頭,也沒心思計較乾淨與否、坐在路邊有損形象,走到腳痛的她,直接一屁股坐下。
蘇甯亞望著前方感覺沒盡頭的蜿蜒小路,兩道細眉皺得更緊了,喃喃碎唸,「到底還要走多遠?早知道剛才就在那邊等車,現在都能坐上有冷氣的車了。」
她實在不想再走路,打開晚宴包,拿出手機打算聯絡車行盡快派車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忽地,波、波、波的聲響傳來,她抬頭看去,就見一輛鐵牛車正緩緩駛來。
生平沒搭過便車的她,衝動的站起身,朝來車揮揮手,比個手勢。
半晌,車速約十多公里的鐵牛車在她面前停下。
「小賊,什麼素?」年約六旬、皮膚黝黑的阿伯操著臺灣國語問道,邊朝穿著時尚的她打量著,納悶她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伯伯,能不能讓我搭個便車?我要去夏家牧場,我搭的計程車拋錨了。」生平幾乎沒拜託過人的蘇甯亞,此刻宛如在沙漠發現綠洲,把握脫離苦海的唯一希望,好言央求道。
「夏家牧場啊,離這裡不遠,我就載妳一段路吧。」阿伯欣然答應。
由於鐵牛車只有一人座,她只能屈就在後方載貨貨斗,然而一上車她就後悔了,車上堆放著幾包有機肥料,不斷散發著濃濃的臭味。
「那個是雞糞,很好的有機肥料,種菜、種水果都會大豐收。」阿伯呵呵笑道。
蘇甯亞一聽到雞糞這兩個字,立即面露驚恐嫌棄,忙往後移開一步,正要跟阿伯說她要下車時,車子已經向前行駛了。
車子一前進,迎來一陣風,臭氣更直接的竄進口鼻,她連忙用手捂住,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閃過肥料,往駕駛座靠近,道:「阿伯,我還是下車用走的就好。」
只不過她的聲音被引擎聲淹沒,阿伯完全沒聽到。
蘇甯亞試著再叫喚一次,阿伯還是沒理會她,在波、波、波的引擎聲中,阿伯自在的哼哼唱唱不知名的歌。
她臉上頓時三條線,既然無法立刻離開,她只能盡可能的往後退,離那幾包臭死人的雞糞肥遠一點。
她蹲靠在鐵牛車貨斗最後方,一手捉著低矮的貨斗鐵板,一手掩著口鼻。
即使車速不快,卻迎來陣陣的風,蘇甯亞的一頭長髮隨風飛舞,她改用一手捉著飛散的長髮,另一手繼續捂著口鼻,緊閉著眼,宛如置身煉獄,她不禁在心裡哀嘆,她怎麼會讓自己變得這麼淒慘窘迫?
不多久,鐵牛車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嗎?」她連忙張開眼睛問道。
「小賊,我上山是走這邊的路,夏家牧場從右邊過去,我就繞兩分鐘的路先載妳到夏家牧場。」阿伯向她說明。
「那個……不用麻煩了,我在這裡下車就可以了。」蘇甯亞說完,站起身急要下車。
「嘸要緊啦!才繞一點點路而已。」阿伯以為她客氣,熱心的要送她到目的地。
「真的不用了,再兩分鐘車程就能到齁?我用走的當運動。謝謝你。」她仍執意要下車。
再與雞糞肥多相處半分鐘她都難以忍受,而且她也不想被他看到她是坐載雞糞肥的鐵牛車到夏家牧場,實在太丟臉了。
「速喔,那好吧。」阿伯也不再堅持,讓她下了車。
即使搭便車初體驗非常糟糕,蘇甯亞仍向熱心幫忙的阿伯再次微笑道謝。
她見鐵牛車朝前方爬坡而去,拍拍衣服上的灰塵,順了順打結的波浪長髮,抬起手臂嗅了嗅,總覺得整個人都被雞屎味給薰臭了。
她甩甩頭,她能保證她方才絕對沒碰到那幾袋臭死人的雞糞肥,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隨即她挺直腰桿,朝目的地從容走去。
當蘇甯亞抬頭挺胸走了兩分鐘,再度感到體力透支,雙肩微垮,腳步也愈來愈沉重。
早知道就不要穿包頭高跟鞋了,再加上是新鞋更磨腳,她愈走愈覺得腳尖疼痛,能走到這地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惡!到底還有多遠?那阿伯不會也騙人吧?」她皺著眉,噘著嘴,再度抱怨。
原以為搭飛機到花蓮,再搭計程車就能直達他家,怎知一路上居然這麼坎坷,早知如此,她就讓家裡司機專車載送了。
「累死了、渴死了!」蘇甯亞煩躁低喃。
這時她看到路旁有棵樹,想到樹蔭下喘口氣、稍微休息一下,絲襪卻被腳邊橫生的雜草枝葉勾住,她腳步一絆,彎身想拉開枝葉,怎料絲襪竟被勾破一長條裂痕。
蘇甯亞氣惱的直起身,卻見從樹枝間垂落一根銀絲線,上面掛著一條晃蕩的毛毛蟲,她嚇了一跳,直覺往後退,無奈踩到小石頭腳不小心一拐,一屁股跌坐在地。
看著其中一隻高跟鞋的細跟斷了,她再也忍不住咒罵出聲,「Shit!我可以更衰一點!」她緊閉雙眼,對自己鼓舞道:「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就快能見到他了。都怪我當初說錯話把他氣走,這是上天給我贖罪的考驗。」
半晌,蘇甯亞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咬著牙,踩著一高一低的高跟鞋,辛苦又滑稽的繼續前進。
蘇甯亞仰著頭,看到夏家牧場的木製招牌懸掛在牧場大門上方,心緒一陣激動,差點飆出淚來。
總算讓她走到了!
她按下對講機,道出來意,大門隨後被開啟。
蘇甯亞拖著蹣跚的步伐,朝前方不遠處的三層樓獨棟房子走去。
那房子看起來不遠,可她卻有種在沙漠看到海市蜃樓的錯覺,要不然怎麼會遲遲走不到,她覺得她快要走不動了,頭微微低垂著,全身精力彷彿被抽光了似的。
「妳來這裡幹什麼?」忽地,一道低悶嗓音傳來。
蘇甯亞抬起頭一看,一個高 俊美的男人就站在別墅大門外,她心一喜,不自覺加快腳步,但這讓她看起來更可笑了,她有如跛腳般扭著身子,肩膀隨著她的腳步一高一低的。
「你家好遠好遠好遠喔!」原以為看到許久不見的他,她會緊張興奮、心頭小鹿亂撞,沒料路上一再出狀況,如今她已精疲力竭,只剩一口氣抱怨。
「沒人請妳來。」夏千勝冷冷的掃她一眼,語調也相當冷淡。
但事實上,他被她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身為大醫院院長千金,她向來美麗又有自信,可眼前的她,雖能看出一身名牌套裝,但白色衣裙染上泥土汙漬,勻襯小腿上的絲襪破了,腳下踩的名牌高跟鞋還有一隻鞋跟斷了。
還有她的臉,濃妝花了,額頭冒著汗,一頭微捲長髮糾結凌亂,幾綹髮絲貼著汗溼臉龐,頭上甚至還有幾片落葉,看起來無比狼狽淒慘。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雖然感到好奇,卻又不想多問,對於她無預警的出現,他仍感到不悅。
「原來是計程車半路拋錨,那妳應該打通電話來,讓千勝去接妳。」夏母端出冷飲,招呼坐在客廳的蘇甯亞,聽她道出此行的坎坷波折,心生同情。
「也是,她應該打來的,這樣我才可以提早離開。」自她進門後,夏千勝沒再正眼瞧她,他坐在單人沙發上,蹺著腿,端著一杯冷飲逕自喝著。
「再怎麼說蘇小姐是院長千金,人家大老遠跑來這裡,很辛苦的。」面對二兒子不友善態度,夏母溫言說道。
她曾從女兒口中聽說,二兒子當初會離開臺北的大醫院,回來鄉下小醫院就職,和院長千金也有關,但來者是客,且對方一身狼狽,總不好在這個時候追究過去的對錯。
「我一點都不歡迎。」夏千勝態度冷淡,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他的態度讓蘇甯亞感到受傷,不過她也明白確實是她的錯,既然是來尋求原諒的,她的姿態也應該放軟一點,於是她刻意忽略心頭的難過,好言道:「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我爸有意請你回亞安醫院復職,不僅要讓你擔任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的總負責人,還打算破格推舉你競選下一任神經外科主任。這是我爸惜才、認同你的實力,他自己做下的決定。」她慎重強調,就怕他誤解是她從中關說。
「神經外科主任?千勝可以嗎?他還這麼年輕。」夏母一聽,無比驚訝。
二兒子年紀輕輕就升為神經外科主治醫師,現年也才二十九歲的他,有資格跟大醫院個個資深年長的神經外科醫師競爭當主任嗎?
「喔,是嗎,我沒興趣。」夏千勝挑了下眉,冷眼覷著蘇甯亞,對於她所謂的好消息一點也不動心。
「你沒興趣?」他的斷然拒絕教蘇甯亞頗為意外。
「怎麼,難道妳以為這個消息會讓我感動到巴不得立刻跟妳回臺北?」夏千勝不免覺得好笑。
當初他會放棄亞安醫院的工作,不單單是因為她的緣故,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即使對現在屈就的小醫院屢有抱怨,但這裡的人事單純多了,他無意重返已厭煩的環境。
「妳的消息送到了,我也拒絕了,妳可以離開了。趁天還沒黑,應該還有班機能飛回臺北。」夏千勝放下才喝了兩口的冷飲,站起身送客。
「夏醫師,你一定要這麼不近人情嗎?」蘇甯亞覺得心彷彿被針扎了一下,非常難受。
「我不近人情?」原要步離客廳的夏千勝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冷哼一聲。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我特地來找你,就是為了表現我的誠意,只要你肯回亞安醫院,我會向大家解釋清楚的。」蘇甯亞承諾道,這也是她生平首次誠心向人認錯。
「千勝,有話好好說。蘇小姐大老遠來這一趟,你怎麼這麼不客氣的趕人家走?」夏母再度開口緩頰。
「夏媽媽,我能不能在這裡打擾一晚?本來我是打算住市區的飯店,但現在這樣也不好叫計程車。」蘇甯亞對親切和善的夏母委婉央求。
即使夏千勝態度冷淡,但她不甘願就這樣離開,她打算留下來說服他,她也會放下身段,向他再次表達歉意,希望他能消氣,原諒她。
「當然沒問題!三樓有空的客房,妳先去洗個澡,我拿千愉的衣服讓妳暫時換穿。」夏母笑咪咪的道。
「我家這間小廟,收留不了妳這尊菩薩。」夏千勝冷諷道,他還是很在意曾被她小看過。
「我才不是菩薩。」蘇甯亞辯道:「你家更不是小廟。」她很清楚他對過去的事仍舊耿耿於懷。
「就算妳這麼說,我家客房還是不方便讓妳住,妳要是願意屈就就去睡主屋後面的工人房,如果做不到,妳還是快點走吧。」夏千勝刻意要逼她離開,接著他看向母親。「還有,千愉的衣服不外借。」
「千愉雖然不在,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會拒絕借衣服的。」夏母不理會二兒子的反對。
女兒剛出國不久,被先前她所救的阿斯圖王子邀請去阿斯圖做客。
夏千勝見母親堅持,俊容一沉。「衣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我絕不同意她住客房。」
「工人房就工人房,沒關係的。」蘇甯亞扯唇淡笑,選擇妥協。
夏千勝愈想趕她走,反而更堅定了她要住下來的念頭。
夜晚,蘇甯亞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再次審視這間狹窄簡陋的工人房。
這間加蓋的平房僅有六坪大,附一間小小的廁所,是牧場工人的臨時住所,房間只有一扇小窗,左右靠牆放著兩張單人舊木板床,另一邊擺了一張掉漆的桌子和一個舊衣櫃。
當她傍晚進來這個房間要洗澡時,不禁對這環境一陣嫌棄,卻只能笑笑地對夏母說沒關係。
回想晚餐時,她首次跟夏千勝同桌用餐,雖在座還有他的父母,她內心不免有抹羞怯,但他除了冷冷睨她一眼外,就自顧自的吃飯,當她是隱形人不予理會。
沒想到事隔大半年,他還這麼生氣,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她明知道他心性高傲,卻還那樣傷他的自尊。
蘇甯亞緩緩躺了下來,即使奔波一日非常疲累,但這麼硬的床實在不舒服,且晚上雖不像白天那麼熱,但是房間裡只有電扇,吹出來的風溫溫的,仍顯得窒悶,且老舊電扇運轉時嘎嘎作響,更惹得她心煩。
她翻來覆去許久,怎麼樣都睡不著,不由得想起與夏千勝初識時的情景—
她對他是一見鍾情。
因為父親年過四十才生下她,母親在她年幼便過世,所以父親相當疼寵溺愛她,其他長輩亦是。
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擁有過人的美貌和家世,身邊追求她的異性不曾間斷。
她曾交過幾任男友,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對一個男人一眼就動心。
她高中便前往加拿大唸書,跟小姑姑同住,大學畢業後仍留在加拿大生活玩樂。
她每年回臺灣一次,停留約一個月,父親一年則會去加拿大數次與她相聚幾日。
直到去年,父親要她回臺灣長住,有意讓她擔任醫院基金會的執行董事。
對於醫院經營,她完全沒概念也沒興趣,身為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她跟許多名媛一樣,追求名牌時尚,熱衷 Party 社交,並未想過要接管父親的醫院事業,但父親表示只是讓她掛個名,會安排特助及機要祕書協助她,替她管理一切事務。
她起初是有些抗拒,但母親過世後,父親儘管陸續交過幾個女朋友,卻沒打算再娶,她知道父親希望她能回臺灣陪伴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父親身邊現在還是有女朋友,但父親總強調,他最寶貝的家人只有她。
那一日,她來到亞安醫院,她只在多年前來過一次,經過這些年,醫院規模更大了,雖是集團體系,卻要歸功身為院長的父親認真經營,才有如今成果。
她在前往父親所在的辦公樓層途中,穿過相連兩棟大樓的空中走道,迎面走來一個身穿白袍、身形高 、長相俊美、氣質沉冷的男人。
當她與對方四目相對時,她撞進一雙冷峻黑眸,霎時宛如被電到一般,心口一麻。
他將雙手插在敞開的長白袍口袋,長腿邁著從容步伐,沒對她多加注目,很快便從她身邊經過。
她卻定在原地,一時無法動彈,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頭直瞅著他的背影。
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著,臉龐微微發熱,心湖也漫上一股熱流。
即使初戀、初吻,她也不曾像現在這般緊張害羞過。
她過去不是沒接觸過穿白袍的醫師,也不是沒見過外表英俊的男人,卻不曾對男人有過這麼異常的心思。
她,竟對他一見鍾情!
她輕易就動心,不單因為他外形出色,更因為他散發出來特殊的沉冷氣質。
方才她來不及注意他胸前的名牌。他是哪科的醫師?是住院或實習醫師?他看起來頗年輕,應該才大她三、四歲吧……想到這兒,她突生一股衝動,想奔上前拉住他,問清他的來歷。
可是她終究忍住了,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有些依依不捨轉回頭,朝父親所在的會議室而去。
會議室裡,父親向在座股東及董事宣布由她接任基金會執行董事的決定。
她聽著相關人員的行政報告,卻心不在焉,腦中一再浮現他的模樣。
約莫四十分鐘的枯燥會議終於結束,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推卻父親的午餐邀約,匆匆離開醫院。
她就近找了間咖啡館,一坐下便急忙拿出手機,連上醫院的網頁搜尋各科別醫師名單及照片。
她先從實習及住院醫師仔細搜尋,卻找不到他,接著改找主治醫師,瀏覽半晌,仍沒看到記憶中那張俊容,她不禁想著,難道他基本資料的照片與本人出入很大?如果找不到,她是不是該直接問父親?可是她無法向父親坦白自己對一個男醫師一見鍾情。
她過去交往的對象,從沒有一個是醫師,儘管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醫師的地位高、薪水也高,但對她而言,醫師根本不算什麼,追求她的都是富二代少東。
她端起微涼的咖啡啜了一口,一雙眼仍盯著手機螢幕,手指再滑一下頁面,倏地,她美眸圓瞠,心口一重跳。
儘管他的大頭照面無表情,不若真實的他令她一眼就被震懾住,但仍能看出他擁有出色五官,再看他的資歷,更令她吃驚,年僅二十八歲的他,竟已是神經外科主治醫師!且已晉升主治醫師將近一年。
她接著以他的名字、職業單獨搜尋,發現年紀輕輕的他已是知名名醫,他醫術精湛,執刀技術高超,令許多資深神經外科醫師望塵莫及。
「夏千勝……」她低聲喃唸他的名字。
他人如其名,從醫以來,經手的手術沒有失敗的,他還被譽為天才型外科醫師,他的門診每次都爆滿,三個月前預約還未必能掛到號,一堆病患爭相指名由他執刀,要排到他做手術更是困難重重。
沒想到她一見鍾情的對象是這麼厲害的男人。
她粉唇一彎,不禁感到開心,還有一種滿足感。
那表示她不單對他的外型和氣質動容,也在匆匆一瞥間就嗅出他不凡的實力內涵。
第2章
蘇甯亞雖對夏千勝一見鍾情,但在隔天心情稍微冷靜下來後,不免有些懷疑,會不會對他只是一時迷戀?
於是她在他看診時間來到診間外。
她坐在候診椅上,但並非等著看診,而是為了再看他一眼,確認他對她是否真有影響力。
當看診號碼燈跳動,看完診的患者推開診間門準備走出來時,她急於捕捉坐在裡面的他的身影,但她還來不及探看,門板已被掩上。
蘇甯亞索性站起身,來到診間門前,雙手盤胸,假裝研究門板上貼著的掛號患者名單。
不一會兒,門再度被打開,護士走了出來,叫喚前一位患者,領取批價單及檢驗單,蘇甯亞趁機偷偷看向診間裡頭,窺視坐在診療桌後的白袍男人。
倏地,她心口重重一跳。
他並沒有發現她,也沒朝她這裡看過來,她卻因為再次看見他而心跳失序,臉龐赧熱。
「小姐,請問妳是幾號?」護士以為她是過號患者,向前一位患者交代完後轉而向她問道。
「呃,還沒到。」蘇甯亞頓時一陣心慌尷尬,微低下頭,退開幾步。
護士點點頭後又回到診間,將門關上。
而蘇甯亞的心門卻大大敞開著,輕易讓他走進她的心。
蘇甯亞沒想到向來被異性眾星拱月的她,竟會因為暗戀一個男人而食不知味、夜不成眠。
「甯亞……甯亞?」蘇伯毅叫喚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吃到失神的女兒。
她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的反問:「呃?爸,什麼事?」
「是不是擔任基金會執行董事有壓力,這兩天沒睡好,要不然怎麼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爸說過,妳的生活不會有多大改變,妳不用天天去醫院,也不必老是待在辦公室裡,就算要去露個臉,妳也可以像平常那樣睡飽了再出門,需要妳在場的會議或活動,我會讓人安排在上午十點過後。」今天星期日,為能跟女兒一起吃早餐,他一直等到女兒起床才用餐。
自從他向董事們宣布女兒任職的事後,這幾日女兒似乎總有些心事重重,而且精神不濟,父女偶爾能一起吃頓飯,她卻常拿著筷子或端著咖啡發呆出神,令他不禁擔心。
他之所以要女兒掛名基金會的執行董事,除了讓女兒有理由回來與他長住,也是希望女兒能入主醫院的經營體系。
近年來,醫院內部派系分裂明顯,他雖然身為集團最大股東,位居董事長兼院長高位,但只要一個不慎,他的權位還是有可能被其他董事取代,他這麼做,等於對外宣布女兒擁有的權利。
即使女兒對經營完全外行也不感興趣,他將來仍要將醫院經營權交由女兒繼承,不過並非由她直接負責經營,他自會安排有能力的人來主事,或交給未來女婿,所以他也會慎重的為女兒挑選未來的另一半。
面對父親的關心,蘇甯亞無法據實以告,她端起咖啡輕啜一口,以掩飾尷尬,接著回道:「可能是因為剛回來,時差還沒調整過來。」
「爸原本打算星期二向醫院各科醫師正式介紹妳,要不要再晚個幾天?」蘇伯毅就怕女兒有壓力。
一聽,她霎時麗眸晶亮,難掩興奮的道:「星期二?沒問題!幾點?」
想到能再見到他,而且是正大光明可以好好看他的機會,她不禁心跳加快,差點脫口要父親直接提前為明天。
見女兒又有了精神,他這才放下心來。
星期二這天,蘇甯亞比平時更用心打扮,畫上精緻的妝容,一身嶄新名牌洋裝、高跟鞋,頂著知名髮型設計師為她量身設計的新髮型,閃亮亮的現身。
她跟父親一起走進會議廳,馬上掃了一眼在座幾十名年齡不一的男女醫師,很快就找到那個令她芳心悸動的發光體。
她發現不少醫師對乍現的她投以注目眼光,而在父親介紹她的身分及新職位後,更引來熱烈的歡迎掌聲,唯獨夏千勝自始至終雙臂盤胸,背靠椅背,神情淡定,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目光完全沒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鐘。
蘇甯亞一直漾著柔美笑靨,接受許多人的問候恭維,眼角餘光卻不由得一再看向他,心口持續鼓譟不休。
他沒刻意跟她寒暄問候,不像其他男醫師藉機跟她握手攀談。
他的冷漠並未讓她感到失望,她反倒因為能有機會這麼靠近的看著他、和他同處一個空間二、三十分鐘而心緒炙熱沸騰。
自從這天之後,蘇甯亞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她總是想著夏千勝,而且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就會心口發熱,連腦袋也跟著發昏。
對這陌生且異常的身心反應,她實在不知所措,卻又沒有合適的人可以商量。
她常會想著,如果她主動接近他、向他示好,他會有什麼反應?
可是下一秒她又會自己否定這樣的念頭。
她身為院長千金,是集美貌、家世與品味於一身的嬌嬌女,怎能放下身段去倒追男人?
只是蘇甯亞的理智終究贏不了對他的想念,她常會不由自主做出違反自我原則的事來。
像是有一次她在夏千勝有門診的時段,暗暗盤算著他會出現的時間,並先等在他會經過的走廊上,一看見穿著白袍的他從走道那方邁步而來,她便假裝若無其事的朝他走去,在快接近他時,刻意打個噴嚏,接著一手輕捏秀鼻,用他能聽到的音量細聲低喃,「糟糕,該不會是感冒了?」
不料,夏千勝充耳未聞,完全當她是陌生人,從容從她身邊而過。
蘇甯亞轉過頭,有些落寞的看著他的背影。
「蘇小姐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妳看看,如果真的感冒了,可要盡快治療。」一名家醫科男醫師一看見她便上前問候,聽到她打了個噴嚏,關心的道。
自前兩日院長向大家介紹她時,他便對豔冠群芳的她心生好感,又聽說她才回臺灣不久,並無男友,自是把握機會獻殷勤。
聽到聲音,蘇甯亞轉過頭。「呃,不用了……」她瞄了一眼對方胸前的名牌,端起優雅的笑容道:「王醫師,謝謝你的關心,我回去多喝點開水就沒事了。」
老實說,她對這相貌平平的王醫師沒半點印象,甚至不喜歡他打量她的眼神,不過這讓她想到一個可以接近夏千勝的正當理由。
蘇甯亞坐在神經外科門診的候診椅上,望著一旁牆上掛著的主治醫師名字—夏千勝,一顆心緊張怦跳。
因為預約早已額滿,為了搶到當日現場掛號的名額,她特地起了個大早,醫院一開門就急忙到櫃檯掛號,這才順利掛到他的門診。
當看診號碼燈跳到她的號碼時,她立即起身,踩著三寸高跟鞋,優雅地步進診間。
「蘇小姐,麻煩一下,妳的健保卡。」跟診陳護士說道。
蘇甯亞從桃紅色PRADA貝殼包掏出桃紅色PRADA皮夾,拿出從未使用過的健保卡交給護士。
護士這才注意到她的名字,不由得仔細打量眼前一身名牌、美麗高貴的女人,隨即驚呼道:「妳是院長千金!」
蘇甯亞朝護士微微一笑點個頭,接著偷偷看向坐在診療桌後,專注盯著電腦螢幕、正在打病歷資料的夏千勝。
夏千勝聽到護士說的話,這才抬眼看向進來的下一位患者,長眸微瞇了下。
他繼續輸入幾個字,向已看完診的患者示意,患者於是起身,先離開診間到外頭等著拿批價單及檢驗單。
待上一名患者離開後,陳護士不免好奇的問道:「蘇小姐怎麼會特地來掛診?」
她之前並未見過院長千金本人,但這幾日從其他醫師和護士口中得知她任職基金會執行董事一事,因此記得她的名字,對她的態度不自覺客氣幾分,但她也感到奇怪,以蘇甯亞的身分,不是找家庭醫師到府診療,也會有專屬醫師看診,怎麼會親自來掛號?
「我聽說夏醫師醫術高超,希望能讓他看診。我沒讓父親知曉,不想運用特權插隊,一早就來現場掛號,幸好能掛到。」蘇甯亞柔聲回道,她難掩害羞,不太敢直接看向夏千勝,不過她總要讓他知道為了掛到他的門診她有多辛苦。
「蘇小姐哪裡不舒服?」夏千勝並未因為她的身分而改變態度,依然將她當做一般初診患者,語氣平穩的詢問。
蘇甯亞坐在診療椅上,因為與他靠得更近,緊張得竟有些結巴,「我……那個……這兩天頭昏昏沉沉的……」天哪,她真的好想挖個洞跳進去,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面對異性會口吃。
「感冒應該掛家醫科或耳鼻喉科。」夏千勝淡然提醒。
昨天他從她身旁經過時,聽到她打噴嚏和喃喃自語,當下他視若無睹,一方面他對不認識的人原就態度冷淡,更因為她是院長女兒而避嫌,而且很快的他就聽到有男醫師對她殷勤關心。
「我不是感冒。」蘇甯亞鄭重申明,「嗯……有時會有偏頭痛……」她輕抿著唇,努力找個與神經外科相關的病症。
她沒撒謊,她確實偶爾會頭痛,尤其MC要來之前,當然,這個理由她不會明說。
夏千勝很快的在她空白的病歷敲下兩行字。「我開七天的止痛藥給妳,不用回診,如果之後還會頭痛,妳再去掛神經內科做檢查。」簡單交代完,他用眼神向護士示意,讓下一位病患進來。
「呃?」蘇甯亞愣了下,還想多說什麼,下一位患者已進來診間,她只得起身。
沒想到她比平時提早三小時起床,特地精心打扮,又早早來醫院掛號,好不容易進到他的診間,卻待不了一分鐘就要離開。
她難掩失落的微垂下雙肩,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專注的詢問下一位患者的病症,她這才依依不捨地轉身步出診間。
夏千勝不像對待一般初診病患那樣詳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甚至讓她做檢查,是因為她看起來容光煥發、精神奕奕,來掛神經外科,怕是另有目的,尤其當他用眼角餘光瞄到她離開時有些失望的模樣,更加深了他的揣測。
難不成,她對他有意思?
不過不管真相如何,他可不希望招惹麻煩上身,只能匆匆送走她這個「貴客」。
一星期後,蘇甯亞又掛了夏千勝的門診。
這次跟診的王護士一看見她,馬上認出她來,態度客氣有禮,甚至比夏千勝這個主治醫師先一步關心探問她的身體狀況。
蘇甯亞坐在診療椅上,心跳怦然,粉頰微熱,一雙麗眸瞅著俊美不凡的他。
每見他一次,她對他的悸動便加深一分,他在她眼中,宛如染上一層光暈,如夢似幻。
上個星期在診間跟他見面、說了話,她回去後相思病卻更嚴重了。
掙扎了幾日,她無計可施,只能再來搶著掛他的門診,前天她特地早起要掛號,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好不容易今天終於搶到現場掛號名額,才得以再見到他。
「蘇小姐有什麼問題?」夏千勝刻意不看她,故意有些冷淡的問道。
即使她沒耍特權插隊,但是她這麼做,也等於占用真正有需要的病患的名額,讓他有些反感。
「我……最近心跳很快,有時快到呼吸困難……」蘇甯亞說的是事實,尤其此刻,她覺得她的心跳已經快到可能一分鐘飆破兩百。
她之所以再來掛號看診,除了想見他之外,也對自己近日身心異常感到困擾,確實想尋求治療。
「心律不整要掛心臟科。我替妳轉診。」夏千勝在病歷上敲下幾行字,便要王護士為她轉診。
「不只心跳問題,晚上我也睡不好,白天常胸悶、頭痛、食慾不振,吃止痛藥也沒什麼改善,是不是腦神經有問題?」蘇甯亞急忙又說出其他病症。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確實屢屢感到身體不適,父親也察覺她的異樣,原要叫家庭醫師為她做檢查,她拒絕了,只想著讓他為她診療。
夏千勝這才抬眸看她一眼,她雖然畫著濃妝,但隱隱還是可以看出有點黑眼圈,顯然真的睡不好,他語氣平緩的道:「只是情緒問題,放鬆心情,做些運動就會改善,我開點輕劑量鎮定助眠的藥給妳,但除非必要,不需要服用。」
「那……是不是要做個腦波檢查或CT?」突然與他四目相對,蘇甯亞的心重重一跳,她眨眨眼睫,有些緊張的問道。
他馬上回道:「不需要。」
原本還考慮讓她做個抽血基本檢查,但方才和她對視,他立刻察覺她面露一抹羞怯,雙頰還泛出紅暈,就算她說的病症不是完全虛構,她也絕非患有重病需要詳細檢查。
「可是……我覺得至少照個腦波比較放心。」蘇甯亞輕聲說道。
她一方面不希望好不容易能跟他面對面的機會這麼快就結束,另一方面也認為做個檢查比較好,畢竟她過去沒出現過這些症狀。
「除非妳頭痛到嚴重嘔吐,且有持續症狀,再來做進一步檢查,而且要改掛神經內科。」夏千勝快速打完她的病歷,接著轉頭看向她,表情嚴肅,直白的道:「蘇小姐若是真的不放心,可以自費做全身健檢,我不會浪費門診的健保點數替妳安排無謂的檢查,還有,身體真有不適,請掛正確門診科別,若不是真的生病,也請別浪費醫療資源。」
他的冷淡並非只針對她,類似的情況之前已經發生過不少次,一些千金名媛刻意掛他的門診,只是為了想要接近他,向他示好,就連患者甚至是患者的家屬親友,只要年輕女性,莫不對他頻頻投以愛慕目光,甚至聽說有院內女醫師及護士因為他而爭風吃醋。
生性自負自傲的他,曾因倍受異性青睞而內心有抹優越感,但漸漸地卻感到麻煩。
如果他有交往的對象,或許可減少一些花蝴蝶近身,但自從他與前任女友分手,升上主治醫師後,忙得不可開交,完全沒時間和心力再交女朋友。
他冷淡且嚴肅的態度令蘇甯亞有點小受傷,但她同時又覺得他冷酷神情充滿魅力,他也不像其他人會因為她的身分而對她特別包容禮遇,他直言不諱、公事公辦的態度,令她對他更加崇拜。
他並沒有說錯,她不該隨便浪費醫療資源,真有不適,還是先找家庭醫師看診為妥。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給夏醫師添麻煩,我會先讓家庭醫師好好看診的。」蘇甯亞朝他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他的建議。
她的反應反倒令夏千勝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像她這樣的大小姐會當場惱羞成怒,對他表達不滿。
王護士禮貌地為她開門,送她離開診間,並交給她一張領藥批價單。
王護士叫喚下一位病患後,不由得看向神情淡定審視病歷的夏千勝,內心訝異他對院長千金會是這樣的態度,卻又覺得完全無視權貴的他真是帥透了。
蘇甯亞沒再去看夏千勝的門診,她接受家庭醫師詳細問診後,醫師也表示是情緒所致,並非什麼重症,要她放鬆心情,適度運動,正常飲食、休息,就能調適過來。
她明白異常情緒是因他而起,隔幾日後,忍不住又想看看他。
於是她在他有門診的時間,刻意到他門診的大樓樓層出沒,就只為了能與他不期而遇。
她當然沒向父親坦言來醫院的目的,卻慶幸有基金會執行董事的掛名頭銜,能藉此常來醫院走動。
漸漸地,她不只出沒他門診大樓樓層,也會在他執行手術時去手術室樓層;在他巡視病房時去病房樓層;當他開醫師會議時到辦公大樓的會議廳或他辦公室附近走動,甚至在他用餐時間前往醫院餐廳。
她一再借故要參觀醫院環境,要求父親指派的隨行祕書帶她前往他可能會在的地點。
夏千勝發覺有人在跟蹤他。
這幾日,他常會不經意看見一抹亮麗身影出沒在身邊。
起初他視若無睹,也沒放在心上,但是後來次數實在頻繁到令他實在無法完全不注意她。
可奇怪的是,他並未因為被她跟蹤而覺得反感,反倒對於她的行徑感到莞爾。
她不會打擾他,也不會刻意與他攀談,但她會不時出現在他四周,偶爾跟他如路人般擦身而過,更多次是與他相隔一小段距離。
似乎……她只要能看到他一眼便心滿意足,因為兩人相遇時,他總會看到她勾起一抹開心又羞怯的笑。
此刻,夏千勝在醫院餐廳吃午餐,看見那方隔了兩、三張桌位獨坐的她。
他刻意抬頭看向她,而她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看過去,兩人無預警的四目相對,他發現她的表情一驚,隨即連忙移開視線,用餐具撥弄著眼前的菜。
他心生莞爾,橫生一抹異常念頭。
夏千勝放下才吃了幾口的午餐,站起身,從容走向她,用低沉嗓音問道:「蘇小姐為什麼特地來這裡吃飯?」
現在都下午一點半,餐廳快結束供餐了,大小姐的她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吃午餐,實在奇怪。
「呃?啊?」蘇甯亞沒想到他會走過來,心跳瞬間失序,她頓了一下才抬起頭,故作鎮定地望著他。「這裡的東西……還不錯吃。」
其實她根本沒在醫院的餐廳吃過飯,但現下的情況她不得不撒個小謊,而且她話一說完,不由得用力嚥了下口水,不是對飯菜垂涎,而是他竟然對她展露一抹笑意!
雖然他只是俊唇淡淡一勾,卻教她心頭如小鹿亂撞,腦門一陣昏眩。
她以為只要常常看到他,就能減輕因為想見他而生的相思病症狀。
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她平均一、兩天就能看見他一面,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不需跟他視線對上,不需跟他交談,她先前身心異常的情緒反應,不知不覺得到舒緩,已能正常吃飯,夜晚不再輾轉難眠。
她以為只要持續下去,只要習慣他那張俊容,不多久就會治癒對他無端橫生的一見鍾情狂熱病症。
她雖對他莫名就動心,但她可不會紆尊降貴去倒追男人,是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擺脫對他產生的虛幻迷戀。
她以為已拾回一些理智冷靜,不再因見到他就輕易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卻沒想到他主動走來她面前,對她不過淡淡一笑,她便感覺到心緒異常慌亂,頓覺相思病症加倍再加倍。
「是嗎?我看蘇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夏千勝雙手閒適的插在敞開的長白袍口袋,微低下頭注視著坐在餐桌前的她,輕揚濃眉,意有所指的道。
醫院餐廳的伙食怎麼可能入得了千金大小姐的胃?就連嘴刁的他每每都吃得很無奈,若非圖個方便,他也不想在這裡解決午餐。
「呃?我……我不喝酒。」蘇甯亞連忙澄清,卻難掩心慌意亂,臉蛋霎時宛如被酒精灼燒。
「妳一直跟蹤我,有什麼目的?」他索性挑明了問,可內心卻對她輕易臉紅、答非所問的反應感到有趣,這感覺不像名門千金會有的純情模樣。
「我……」她心口一重跳,眨眨眼,搖搖頭。「我沒有跟蹤你,我是在了解熟悉醫院環境。」
她本以為他不會注意到,沒想到他還是發現了,但就算如此,她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聽她矢口否認,夏千勝也無意多費唇舌,返回原座位,繼續用餐。
蘇甯亞無法像他這麼泰然自若,她加速怦跳的心一直無法平復,但怕被他識出異樣,她不敢抬頭看向他那方,低垂著頭,匆匆吃起飯來。
即使食物並不美味,她仍一口接一口吃著,卻因為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了。
他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吃著自己的飯,眼角餘光卻忍不住偷瞄她的動靜,她狼吞虎嚥的模樣實在和她的優雅形象不搭軋,她一再跟蹤他、刻意製造與他巧遇的行徑,與她的身分也很不搭軋,而她看似積極大膽,可是一被他質問,瞬間卻又宛如受驚的小鹿,反應實在很有趣。
想到這裡,夏千勝不自覺又微微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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