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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064

《限時女主角》

  • 出版日期:2017/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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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在這失戀又失業,還得養弟弟的悲劇時刻,
不管什麼樣的工作,她都該感激涕零的接受下來,
但現在有人給她機會進入知名美妝公司工作,
她卻對面試她的執行長說打字不會,門市太累,特助做不來,
各種擺爛就是不想跟他共事……
蛤,問她為什麼幹這種蠢事,彷彿把他當洪水猛獸?
不不不,打從高中時他救了被霸凌的她,他就是她男神!
可問題是,她曾在他車禍失明時偽裝成他深愛的女友,
雖說是要讓被正牌甩了的他振作,接受手術,
可騙他感情是事實,為了不讓這個祕密被發現、被他討厭,
哪怕失戀再痛,他們還是只能恢復平行線……
只是說也奇怪,她明明都惡劣惹惱他,
他隔天卻來接她上班,還激吻她、逼退糾纏她的追求者,
甚至天天午餐約會……嗚嗚,這種種異常讓她好害怕啊!
蕾絲糖
徹頭徹尾的宅女一枚,天秤座B型,
不善社交,性格懶散,能不出門就不想出門,
喜歡甜食,愛看動畫電影,
腦子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像,內心永遠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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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侯福安永遠記得,那件事情發生在一個乾冷的冬季。
高中的教室內,歷史老師站在講台上,用平板的聲調複述著課文內容,無聊死板到讓人想打瞌睡。
只要撐過這節,就可以回家了。
這樣一想,她不禁來了些精神,撐住快下垂的眼皮。
她不喜歡上學,上學沒什麼意思,只有家裡才能讓她有安全感和溫暖。
課堂時間過了一半,前方座位的人,頭也沒回地偷傳了紙條給她。
她愣了下,盯著被扔到桌面上的紙條半晌,再抬頭往前方看,往前兩個座位上的男生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個男生是班花的男友。
她有些心慌,臘腸般粗的胖指微顫,打開那張像從作業簿上撕下來、有著綠色格線的紙條,上面的字很醜,用藍色原字筆寫的。
下課後不准先跑。
她的心因害怕而狂跳。
不會吧……難道是早上的事……所以……
她咬了咬下唇,選擇將紙條塞進放筆的鐵盒裡,這種事,告訴老師也沒什麼用,而且,她不想讓家人擔心……
下課鈴一響,老師走出教室,同學們興高采烈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只有她僵硬的坐在原位。傳紙條給她的男生走過來站在她桌旁,因為打籃球而高挑結實的身體,給她一種壓迫感,那張顏值中上的臉孔帶著冷意,對她壓低聲音道:「蛇女,不要想跑,待會我要妳好好解釋清楚。」
她無聲垂下眼睫,看著自己手臂和手背上大片明顯的溼疹,對這個刺耳的綽號無力反駁。
男生哼了一聲,轉身回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他的朋友已經拎了書包過來幫忙盯著她,班花和班花的朋友留下來看好戲,邊竊竊私語邊看向她的方向,其他同學則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離開,沒人同情她。
她不意外,那男生算是班上的頭頭,他做的事情都是對的,沒人會質疑。
她收拾好東西後就被押出去,路上如果遇到老師,班花的朋友就會過來假裝友好地和她聊天,老師一消失就會立刻嫌惡地退開幾步,像怕染病一樣。
到了比較隱密的體育館附近,她被男生們圍住困在牆邊,女生則圍在外面起鬨。
「給蛇女一點顏色瞧瞧!要讓她知道怕!」
「平常就是對蛇女太客氣,才會這麼囂張啦!」
「這個一直掉皮屑的胖子,外表醜就算了,內心也醜!」
「就是說啊!三番兩次把皮屑掉在妮妮的位置上,一定是故意的!想把皮膚病傳染給妮妮!」
綽號妮妮的班花,輕拉男友的手臂,嬌聲嬌氣道:「不用這樣幫我出頭啦,我沒關係的……」
侯福安看得很清楚,雖然班花嘴裡這樣說,但眼底充滿了被男友愛護的得意。班花是故意告訴男友的,她敢肯定。
班花男友因為女友善良的想勸他,反而覺得更心疼,早上她對他說這件事時委屈得一雙大眼淚汪汪,要是不幫她討公道,他就不是男人!
他怒氣沖沖地一腳踹在牆壁上,侯福安整個人嚇得差點要跳起來。
「說清楚啊妳,到底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
「她座位在我旁邊,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不會傳染……」
「我聽妳在說屁話!不是故意的會掉不止一次,妳是看妮妮好欺負吧!」班花男友完全聽不進去,對她凶惡的吼。
後面那群女生有人揚聲道:「搞不好是忌妒妮妮,之前真心話大冒險時,她說欣賞你這類型的!」
其他男女同學你看我我看你,覺得這可能性很大,紛紛點頭開始附和。
「對,一定是這樣,她不滿妮妮和你在一起!」
「醜小鴨也肖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暗地做這種欺負人的舉動,真是夠噁爛的!」
侯福安啞口無言,早知道那時寧願被懲罰也不回答,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就是他,而且他還是籃球隊隊長,誰不欣賞散發光芒的人,那樣說,也不代表什麼啊……
「居然是因為這種理由,妳剛還跟我辯解、裝可憐,簡直是心機婊!」班花男友一臉被她看上很噁的表情,還對她口出惡言。
侯福安覺得好受傷。她也是人啊,為什麼一副她是髒東西的樣子?連欣賞一個人都會被當笑話……因為皮膚病被班上所有人排擠就算了,為什麼還會遇上這種事?
旁邊的人開始吆喝。
「這種人不給她一點教訓不行啦!」
「對啊,死不認錯!看了就討厭!」
「她一定是故意的啦,放過她她下次不知道會做什麼!」
班花男友的眼神陰狠如毒蛇,對旁邊的朋友們說:「把她關進體育館裡反省一晚,反正我是學生會體育長,鑰匙在我這。」
聞言,男生們湊上去架住侯福安。
她光想像要被關在這一晚就害怕,慌得邊哭邊掙扎,「等等,不要這樣!」
「哭屁啊,很吵!」班花男友嫌惡地瞪她一眼,打開體育館的門。
「不要!放我回家—」她掙扎得更厲害,書包和物品掉落一地。
可惜她敵不過好幾個男生的力氣,他們一步一步將她往門內拖,不忘在嘴上奚落她。
「醜女連哭都醜,不要裝柔弱啦!」
「對啊,超傷眼的!」
「她超重的,以後多加一個胖字,叫胖蛇女啦。」
侯福安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可以笑著說惡毒的話呢?
對了,因為懲罰她是他們的正義……
這刻,她突然覺得人生好絕望,連掙扎都變得微弱。
「喂,你們在幹麼!」一道有磁性的男嗓插入。
她抬眼,就看到一對男女走過來,男帥女美,耀眼得讓人屏息。
尤其那男生,班花男友和他一比,失色太多。
他輪廓深邃俊朗,眼形優美狹長,一對黑曜石般的眼珠像會將人魂吸進去一樣迷人,神色凜然,很俗氣的制服穿在身材修長的他身上,都顯得挺拔。
他身邊的女生美得沉魚落雁,長髮飄逸,氣質高雅,她沒見過這麼美的人。
「會……會長?」班花男友大驚失色,沒想到會被會長撞見自己在教訓同學。
蔚燦陽打量了一圈現場眾人,爬梳一下狀況,不悅地瞇起了俊眸。
班花男友見狀心驚膽跳。
「我好心替你向老師爭取權益,讓你擁有體育館的鑰匙能在假日帶隊練球,你在這霸凌人?」
班花男友慌忙替自己辯解,「她欺負我女友,我只是稍微警告她一下!」
「是嗎?」蔚燦陽不太信,先和身邊的美女小聲交談了一兩句,美女站在原地,由著他兩手插著褲袋走近侯福安。
侯福安知道自己明顯的皮膚病特徵,會讓人直覺地想閃避,不料他深邃的眼底竟沒有半點嫌惡,反而靠得更近,俯首仔細端詳她。
他身上,飄來了一絲好聞的香味,讓她有些心跳失序。
端詳完,他對著架著她的男生們沉聲喝令,「放開她。」
他的嗓音有股魄力和威嚴,令人不由自主的聽話,她左右的男生被他一命令,連忙鬆手。
陡然失去支撐的力量,她沒反應過來,屁股著地,低叫了一聲。
「妳沒事吧?」蔚燦陽朝她露出微笑,如暖暖的陽光,照耀著她,擱在她眼前的那隻手也十分好看,寬厚修長,骨節分明,像一雙彈琴的手。
她陡然紅了臉,不敢握他的手,怕弄髒他的手,自己爬起身,還退了一步拉開距離,細聲回答,「沒事,沒事……」
蔚燦陽不在意,轉頭對班花男友嚴肅道:「作為會長,此刻我要回收你的體育館鑰匙,你不配擁有這個權力。」
班花男友急忙道:「你可以問問在場的人,他們都可以證明蛇女欺負我女友!雖然我濫用權力是不對,但我情有可原!」
「蛇女?你用這麼難聽的綽號稱呼同學?」蔚燦陽的眼神變得更凌厲。
班花男友漲紅臉,「這是……全班都在叫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是男人就不要找藉口,說穿了你就是歧視她,你要我問在場的人?在場都是你的人,他們當然站在你那邊,問他們有什麼意義,今天你的行為就是在霸凌,你讓學生會蒙羞!」
這時,班花上前拉住蔚燦陽的手臂,用平常對男友撒嬌的方式嗲聲道:「會長,他是因為我的關係才衝動的,只是怕我被傳染,可不可以原諒他這次?」
「傳染?」蔚燦陽不吃這招,看了她一眼後,扯回手臂譏笑道:「連溼疹不會傳染這點常識都沒有,胸大無腦的女人真噁心。」
班花的笑臉崩裂一角。
蔚燦陽揚眉反問:「被別人拿特徵嘲笑的感覺如何?」
班花躲回男友身後,扯著男友的衣角怒道:「傻愣著做什麼,快幫我說話啊!」
班花男友此時只擔心鑰匙,「會長,球隊練習真的很重要,這關乎下場聯賽的勝負,關乎能否為學校帶回光榮。」
「你和你的朋友們向她道歉,發誓以後不再欺負她,我可以不收回鑰匙。」
班花男友猶豫的看向侯福安。要是在這裡道歉,豈不是沒面子,以後在班上哪還有威嚴?
他對侯福安使眼色,要她識相說自己不介意。
侯福安注意到了,可只覺得他表情有點滑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蔚燦陽沒忽略這點小動作,低頭看向手錶,「我只給你五秒的時間,五、四……」
班花男友大驚失色,「對不起!」他忙不迭向侯福安九十度鞠躬。
「其他人呢?」蔚燦陽表情淡淡的,環視在場的共犯們。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踟躕著。
班花男友急吼吼地回頭道:「快道歉啊!要是以後我不能借用體育館怎麼辦?」
他的朋友們外加那些圍觀的女生們,零零落落地過來向侯福安道歉,每個人的聲音都乾巴巴,表情很是尷尬。
「會長,這樣可以了吧?」班花男友有如哈巴狗對蔚燦陽涎著臉說。
蔚燦陽恢復平常晴朗陽光的笑容,似乎滿意了,「很好。」
班花男友鬆了一口氣,可下一秒,蔚燦陽笑容不變的補了一句—
「要是之後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你體育長也不用做了,我會直接把你換下來。」
他臉色瞬間灰敗。這懲處可比不能持有鑰匙還嚴重多了。
蔚燦陽看似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卻道:「要謹記在心,我不時會讓人去你班上探聽的。」
班花男友抹了把臉,氣弱的應聲,「……是。」
蔚燦陽朝不遠處雙手環胸看戲的女友招手,「小愛,過來吧。」
莫玟愛姿態優雅的走過來。
蔚燦陽對她道:「妳陪她去導師辦公室吧,我得把這些人名記下交給風紀。」
班花男友出聲,「等等,我們都道歉了……」
「我只說不會沒收鑰匙,沒說不讓風紀報告老師懲處吧,霸凌可是很嚴重的事。」蔚燦陽一個眼刀掃過去,對方連忙摸摸鼻子不敢再吭聲。
莫玟愛沒好氣的瞪了男友一眼,「真是的,說好今天好好陪我的。」
蔚燦陽好聲好氣地哄她,「這種事情也不好置之不理,乖,晚點補償妳。」
莫玟愛撒嬌的輕哼,「你說的喔,我要吃哈根達斯冰淇淋,你請客。」
「好好,我的公主,妳說什麼我都答應。」蔚燦陽眼神滿是寵溺,大掌摸著女友柔順的髮頂。
莫玟愛有如毛被摸順的貓,雖然神情仍帶傲,但眼裡滿是幸福甜蜜。
望著這一幕,侯福安在心裡偷偷羨慕著莫玟愛。哪個女生不想成為誰的公主呢,可是,這對外貌醜的她而言是奢侈的夢想吧……
莫玟愛轉頭對侯福安道:「走吧,我陪妳去導師辦公室。」
「嗯。」她輕輕點頭,收拾書包和物品。
「喂,這給妳。」蔚燦陽突然叫住她,從自己書包拿出一瓶東西,扔給了她。
侯福安錯愕地看著手中的東西,是一瓶乳液隨身瓶,上面有著某品牌的標誌。
「這是我家的產品,據說適合溼疹患者,妳用看看吧。」
夕陽下,他的笑靨溫柔迷人,讓她的心又一跳。
她握緊手上的東西,結巴道:「謝……謝謝……」
侯福安在跟著莫玟愛離開前,聽到爭吵聲。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她回頭,目睹校花罵完男友後轉頭離開,男生站在原地煩躁地抓頭。
這樣就鬧翻了啊……
她們進辦公室時,班導雖然不在,主任知情後表示會轉達,莫玟愛送她出校門口到公車站,她再三對莫玟愛道謝。
莫玟愛攏了下秀髮,用不耐的口吻道:「我男友就是太樂於助人了,我可不喜歡這樣管人閒事,今天算是妳好運。」
侯福安看到她臉上為男友驕傲的神情,不由得感慨,真好呢,即使不同個性也能互相欣賞,喜歡著對方……
坐上返家的公車,她打開那瓶乳液聞了聞。
這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樣……
她擠了一點擦在手腕上,很舒適清爽,沒有引起過敏。
她的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臉頰彤紅,珍惜地將乳液蓋子關好,放回書包內。
再糟糕的生活,也還是會有好事發生的。
之後,不管過了多少日子,侯福安都難忘這一天。
在她黯淡的青春期裡,最美好的一天……
第1章
八年後—
鈴鈴鈴鈴鈴……
一間狹小的寢室內,櫃子上擺了相框,一張是兩大兩小的全家福照,另一張是一個女子和一個身穿學士服拿著畢業證書的青年的合照。
單人床上,被子裡包裹著一個人,即使櫃子上的手機鬧鈴響個不停,也無法撼動賴床的她,反倒把別人先吵醒了。
面容稱得上俊俏,身形高瘦的男子,帶著火氣砰地大力推開房門,走到她床邊,先是拿起她的手機關掉鬧鈴,接著伸手用力搖晃棉被裡的人,「姊,快起來啦!」
侯福安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被子裡探出瓜子臉,單眼皮的雙眼惺忪,「知道了啦……」
「知道?知道還讓鬧鈴響這麼久,妳是想要上班遲到嗎?」侯兆萬又用力的搖晃了她兩三下,好似這樣就能將她晃清醒。
「好好……」侯福安嘆了口氣,「冬天就是讓人很難爬起來嘛……」
「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春夏秋冬都這樣。」侯兆萬雙手扠腰,反駁她。
侯福安啞口,只能弱弱的說:「不要唸了,我起來就是了。」她掀被踩著兔耳拖鞋下床,身上穿著卡通睡衣,顯得有些稚氣。
侯兆萬望著姊姊纖瘦骨感的背影,即使事情已經過去了,仍然有點感慨。
大概八年前,那時候他們家還在經商,本來生活過得很優渥,但一夕之間因父母投資失敗,負債數百萬,家裡變得愁雲慘霧,姊姊因為壓力大而引發皮膚病,加上經常失眠,整個人胖了一大圈,瘦不下來。
愛笑又溫柔的姊姊漸漸變得安靜內向,本來家人不知道原因,兩個學期後才輾轉從老師嘴裡知道她被同學霸凌,但姊姊不要爸媽多花註冊費,而且其他學校比較遠,轉學後通勤費會很可觀,就這樣忍了下來,即使後來沒人再霸凌她,可也沒人和她說話,她直到畢業都過著像透明人一樣的日子。
姊姊高中畢業後沒升學,選擇去便利商店工作,幫忙在工地工作的爸媽一同還債,省吃儉用給他念大學,希望他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出人頭地賺大錢。
他對姊姊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事不要放在心底,皮膚病一定要看到好,這點藥錢絕對不能省,他甚至不要姊姊刻意減肥,怕減肥會造成她的壓力,寧願她開心就好,所以三不五時買夜市小吃餵食她,她總會露出淺淺的笑容。
前年,他畢業後去當兵,不湊巧抽到了離島,他受訓時爸媽出了工安意外,一切後事都由姊姊打理,等他回來時,她已經憔悴不已,因為傷心,好一陣子吃不下飯,瘦成瘦皮猴,皮膚病也再次復發而被辭退,晉升成店長的機會飛了。
雖然工安意外的補償金還完了剩下的債務,但他們也失去了重要的兩個人。
在他的陪伴下,姊對爸媽的驟逝釋懷,加上他仔細盯她擦藥和回診,狀況才恢復,也找到新的便利商店店員工作,生活回歸正軌。
姊辛苦了好久,這讓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變有錢人,讓姊過好日子,但在這之前……
侯兆萬涎著笑臉,在侯福安梳洗好,坐在客廳吃他準備的早餐時,坐到她身邊,熱切地問:「姊,今天的總匯三明治做得怎樣,好吃嗎?」
「嗯,好吃啊。」她嘴裡塞著食物,說話含糊不清。
「對吧,食材新鮮,加上我滿腔的愛心,做出來的味道肯定很美味。」他開始邀功,「而且啊,昨天的衣服我一早就都洗好了,絕不讓妳的手有機會碰到刺激性的清潔劑,我對妳多好啊。」
「喔。」她覺得奇怪,他怎麼這麼勤勞,通常衣服都堆了三四天才洗,她常常受不了,乾脆自己戴橡膠手套洗。
「還有啊,妳拜託我買的那牌乳液我已經買回來了。」侯兆萬從桌上的袋子拿出某知名品牌的乳液,「藥局的人說,天氣變乾冷後,買這款的客人變多,如果不是因為和我有交情特地替我留一罐,不然早就賣完了。」
侯福安和弟弟相處又不是一天兩天,看他又是體貼又是邀功,大概猜出來他想幹麼。「你想借錢?」
侯兆萬伸手握住姊姊的手,一臉可憐的請求,「拜託,借個一萬就好,今天和女友約用餐的餐廳很貴,我的錢都拿去支付租名貴跑車的租金了,現在捉襟見肘。」
侯福安額角抽搐,「早跟你說過,不要裝小開去騙人家……」
他們家腦袋最精明的就是弟弟,本以為他念外語系能進外商公司工作,前途一片光明,不必為他擔憂,哪知道他畢業後找不到好工作,淪為外包翻譯,收入不穩定,房租和水電都靠她支付,還三不五時跟她借錢裝闊。
「姊,只要我成為豪門女婿,咱們就不用繼續生活在這個沒有幾坪,沒有陽台又照不到陽光的破爛房子裡!」
「小萬,這實在太異想天開了……」她想嘆氣,弟弟對她很好,就是個性太不切實際了。
侯兆萬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信誓旦旦道:「姊,妳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她已經對我深深著迷,今天我就會在餐廳裡求婚,借完這一萬,我不會再拿妳的錢了!」
侯福安和他僵持了一會兒,實在捱不住弟弟小狗般的眼神,「好吧,我借你,你去我房間抽屜裡拿錢。」被借習慣了,她平常都會放個一兩萬的現金備用。
侯兆萬欣喜地用力親了一口侯福安的右臉,「謝謝姊,只要我成功,我一定會把欠妳的錢全還妳的!」
侯福安看著弟弟起身進她房間的背影,覺得好氣又好笑,實在拿他沒辦法。
吃完早餐,她換完衣服,坐小沙發上擦著乳液,準備待會出門。
侯兆萬邊收拾桌上碗盤時,偏頭睞她,道:「等我成為豪門女婿,我會幫妳找金龜婿。」
「啊?」她錯愕地看向弟弟。
侯兆萬指著她開始碎唸,「啊什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蒐集這個品牌的CEO的報導和照片,這些年來乳液也只買這家的,明明比其他家都貴,卻寧願餓幾餐也要買這牌,暗戀一個人這麼久,還忠實成這樣,實在太可悲了!」
侯福安不只臉,連脖子都紅了一片,「暗、暗戀?你少胡說!這品牌請了皮膚科專家協助研發,品質比其他家都來得好,對我的敏感肌膚有很大的幫助,貴得很有價值!」
侯兆萬翻白眼,「對對,它貴得有價值,那妳幹麼收集那公司CEO的報導和照片?」
侯福安欲蓋彌彰的結巴起來,視線還飄開,「我只是很感激……感激這品牌很好用,所以好奇他們公司CEO的經營理念和價值觀……」
「那位CEO是前年才接管公司的,但妳乳液是好幾年前就開始用的,妳早就認識他了吧。」
侯福安選擇躲避這個話題,「我該出門上班了!」
她匆匆背起背包,走到玄關穿鞋,弟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那個男人有穩定交往的女人,早點忘了他,我替妳物色更優質的!」
侯福安頓了下,但什麼也沒說,推開門出去。
她看到隔壁獨居的老先生靠在走廊的矮牆上,看起來年歲快六十,神色嚴峻、眼神冷寂地看著天際,微微斑白的鬢角讓他看來有些滄桑。
「早。」她親切地主動向他打招呼。
老先生看也沒看她一眼,把她當空氣。
「姊,不要跟那個脾氣差的老番顛講話浪費時間!」
侯福安回頭瞪跟到門口還在囉唆的弟弟,「你真是的,不要這樣說他啦!」
「要不是他罵走好幾個清潔人員,妳想幫忙打掃他還罵妳,我也不會這樣說他,他肯定是脾氣太差子女才不跟他同住!」
「人都是需要關心的,多問候一兩句不會怎樣。」
侯兆萬撇唇道:「對方擺明不想理妳,妳這樣是自作多情。」他哪不了解姊,父母過世後,她心裡遺憾沒能多盡孝道,對老人家就多了幾分同情。
旁邊這戶本來一直沒人住,哪知道前年搬來這個看似已退休的老先生,就開啟了姊的雞婆開關,老愛熱臉貼冷屁股,唉,真讓人看不下去。
侯福安被堵得說不出話,覷了一下仍然無視他們的鄰居,尷尬地小跑步到樓梯口下樓,而沒注意到鄰居撇眼看她的背影。
侯福安走在馬路上,心口不禁有些悶悶的。
那個男人有穩定交往的女人,早點忘了他,我替妳物色更優質的!
不用弟弟特別提醒,她知道他們感情很穩定,一直都知道。
那對情侶,學生時期就那麼的耀眼,簡直是天生的一對,無論是外貌,或是家世,都是那麼的匹配。
蔚燦陽是知名美妝品牌公司小開,莫玟愛是銀行千金,他們青梅竹馬,從小相處到大,感情水到渠成,彼此是世上最了解對方的人。
每次受訪,蔚燦陽也從不避諱提及對女友的愛意,最近一次受訪,他被記者問及何時會結婚,他笑答等女友近期留學歸國就會籌備婚事。
愛情長跑多年的他們就快結婚了呢……她仰著頭看著明亮的天空,深吸一口氣,露出微笑,希望他們幸福。
走了十五分鐘多的路程,她踏進工作的便利商店,進員工室打卡,穿上制服,綁起頭髮,開始忙碌的一天。
這一忙就從七點忙到了快十點,客人才變少。
即使客人變少她也沒閒著,載貨的人到了,她和早班的搭檔清點送來的貨,這時有個老婦人拖著空的菜籃車走進來,看到她就熱情的喊道:「阿福啊。」
「啊,周太太,早啊。」侯福安看到她,表情略僵,但基於以客為尊的守則還是微笑打招呼。
周太太拿了一罐十元的飲料結帳後,就賴在櫃台旁,「阿福啊,上次我跟妳提的事情,妳考慮得怎樣?」
「周太太,我在忙呢。」她邊敷衍邊繼續點貨。
「唉呦,講幾句話而已,不會太耽誤妳啦。」
「呃……抱歉,司機得趕下個地點,我得先清點完。」她說完這句後,埋頭趕快作業,祈禱周太太會識相自己離開。
可惜這是她的奢望,周太太如背後靈般纏著她一直講。
「阿福啊,妳勤奮又乖巧,我很少對誰一眼就這麼投緣。」
「我兒子上次妳也看過的,人很老實,沒有不良嗜好,還是個博士。」
「他可不嫌棄妳呢,覺得妳看起來很純,希望能進一步來往。」
「女人找男人喔,不要找有口才的,也不要找帥的,那種的都不顧家,像我兒子這種男人才不會在外面亂來。」
「我覺得妳和我兒子有夫妻臉,一定合得來的。」
「我打聽過了,知道妳還有個弟弟,但妳弟弟遲早要成家,容不下妳,女人要結婚才有歸屬啊。」
「我很喜歡妳,要是妳當我家媳婦啊,我們不會有婆媳問題的。」
侯福安越聽越尷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的時候,和她同樣是早班的女同事出面替她擋。
「周太太,抱歉哪,我們真的很忙,您要不要先去買菜、煮完飯再回來聊?」女同事一頭男性般的俐落短髮,戴著紅色耳環,雖然容貌秀緻,可眼眉有英氣,加上中性的打扮和聲調,有種難辨雌雄的味道。
「才講幾句話而已……」
面對這麼盧的客人,何秋星依然笑容可掬,「您兒子應該在家等您吧,要是中午讓他餓肚子,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妳、妳在說什麼啊!」周太太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喔,是我弄錯了啊,我只是聽說好像附近有戶人家的兒子是博士,卻沒有工作又啃老兩三年了,脾氣還不怎麼好。」
「那才不是我兒子!」周太太嗓音變大。
何秋星嘻皮笑臉的說:「別生氣啦,我剛也說是我弄錯了啊。」
「這種事情哪能誤會!我兒子很優秀的!」
「這樣啊,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兒子在哪工作,年薪多少?」
周太太滿臉戒備,語氣充滿敵意,「妳問這麼多做什麼!」
何秋星一臉無辜,「因為您說您兒子很優秀,如果知道在哪工作,我也好介紹給我其他朋友啊,相親就是要多看再決定,您兒子只認識阿福一個人,太少了。」
「不需要!我只看阿福投緣,妳外表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明明是女生還裝成男生,亂七八糟,妳朋友肯定也不正經!」
侯福安聞言蹙眉要上前說幾句公道話,何秋星給她使了個眼色要她交給她。
「周太太,我只是好意而已,不需要就算了,另外,我想跟您分享,我親戚啊,有個兒子軟爛不上進,所以媽媽辛勤找個媳婦給他,認為男人只要結婚就會改變,瞄準看起來又乖又好欺負的下手,還真給她找到了,婚後兒子自己不打掃自己的房間還嫌媳婦不勤勞,兒子賺的錢都拿來賭博買酒,對家庭不負責任,媽媽也不管,反要媳婦工作養家,不只如此,還要媳婦包辦家事、伺候公婆,那刻薄的嘴臉跟媳婦進門前是兩個樣呢,當然我相信您不是這種人啦!」
周太太漲紅臉,「我要去投訴妳!妳居然這樣汙辱我!」
何秋星仍然笑咪咪的,「我說的是我親戚,不是您,而且您兒子也還沒結婚啊,周太太您一再對我發火,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呢。」
周太太啞巴吃黃連,怒瞪何秋星一眼,轉過頭對侯福安急促道:「我兒子是疼老婆的類型,我這個做媽的最了解,他只是……需要一點壓力,才能變得更成熟。」
侯福安無言,最後那一句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妳只要跟他聊過就知道了,手機號碼給我,我轉交給我兒子!」周太太兩眼發光的逼近侯福安。
「我……我……這真的不太方便……」侯福安被對方的氣勢嚇到後退。
「這哪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電話號碼而已。」
何秋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受不了的一把抽起雜誌架上的某本雜誌,介入他們兩人之間,那本雜誌幾乎貼到周太太臉上,「周太太,阿福有喜歡的人了,您這樣會造成她的困擾的。」
「什麼?」周太太震驚,奪下何秋星手上的雜誌,盯著封面上西裝筆挺的精英,「這個人是……」
「知名美妝品牌的CEO。」何秋星補充解釋,「人帥而且年薪千萬,阿福的興趣就是蒐集他的報導。」
侯福安的臉瞬間炸紅,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連同事都這樣!
她手忙腳亂地把雜誌從周太太手中抽走,扔到櫃台上,難為情地澄清道:「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沒有喜歡他啦!」
周太太瞬間變臉,「沒想到妳是個花癡,這麼不切實際。」
侯福安的表情定格,眼底閃過一絲受傷。
何秋星蹙眉,「周太太,您……」
侯福安拉住想理論的何秋星,對她搖搖頭。
周太太繼續自顧自地說教,「人要有自知之明,看清楚自己適合怎樣的對象,妳長得普通,也不是名媛,仰慕名人是在浪費時間,那些機會不屬於妳,說出去也只會被人笑話,這種不切實際的毛病最好改一改,我回去跟我兒子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接受。」
「慢走。」侯福安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隨即轉頭確認最後幾項貨品數量。
周太太本來還想多說幾句,見時間有點晚了,再不去市場買菜就來不及中午煮飯了,趕忙拖著菜籃車離開。
侯福安在單子上簽好名後交給一旁尷尬等著的司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不會,妳辛苦了。」司機調整了一下頭頂的鴨舌帽,給予她充滿同情的眼神,拿過她手中的單子,推著推車離開店內。
「阿福,妳對周太太的態度要更加堅決冷硬,她就是看妳性格軟,才會那麼得寸進尺。」何秋星憤憤不平道:「居然批評妳是花癡,她有什麼資格?為了逼別人照著自己的意思走,貶低別人的尊嚴和價值,有夠惡劣的!」
「她住附近,要是跟她太計較,搞不好一天到晚客訴我們,屆時會很麻煩。」
何秋星感嘆,「也是。」
「妳替我說話還被周太太汙辱,我才覺得抱歉。」
何秋星率直笑道:「這沒什麼啦,我剛進來時阿福一直很照顧我,我幫妳也是剛好。」
侯福安不禁莞爾。何秋星是專科夜校生,來便利商店打工有半年多了,剛進來時還很菜,常常出錯,但學習速度很快,眨眼間已經是厲害的幫手了。
「快中午了,先將架上一些商品補好貨,不然待會又要忙了。」
何秋星朝她揚了揚剛才那本雜誌,「對了,這本八卦雜誌妳應該有要買吧,我先把妳刷好付帳喔。」
「順便幫我放到背包裡。」她正著手整理貨架,頭也沒抬地喊道。
她邊忙,邊覺得有些奇怪,怎麼會這麼快又有他的報導呢?而且他通常出現在財經雜誌,剛才那本……好像是八卦雜誌……可能看錯了吧……
何秋星替她結帳完那本雜誌,好奇翻了下內容,臉色驀然變得嚴肅,進員工室將雜誌塞進侯福安的背包後,出來跟侯福安一起補貨,猶豫了會兒,側頭朝她開口,「阿福,那個……」
「嗯?」侯福安對她溫和一笑,嘴角浮現梨渦。
何秋星剎那間難以啟齒。她知道前輩很關心這個人的消息,看著報導的眼神總是充滿著仰慕。她也知道,雖然前輩嘴上不說,可對男客,甚至是一些比較熟的男客人也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像是對異性有什麼心理陰影一樣。
沒法放開心胸接受異性的前輩能有仰慕的人,她覺得很可貴,那個人對她而言一定意義非凡,要是知道這件消息,肯定會很難過吧?而且,通常報導出來,可能事發已經好幾天了……
叮咚!
「歡迎光臨。」侯福安先是揚聲招呼剛進門的客人,接著對她道:「有話晚點再講。」
何秋星心想,算了,這件事等前輩快下班再講吧,不要影響她上班的心情。
她們招呼了零星進來的客人,補完貨後把數個貨物籃推進倉庫後,差不多十一點,店裡人潮變多,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下午一點半,她們稍微喘口氣,輪流進員工室吃午飯,侯福安讓後輩先用完餐,才進員工室吃微波食品,閒了下來,周太太說她不切實際的那番話在腦中再次響起,如此的刺耳。
早上才唸弟弟不切實際,結果上班時自己反倒被客人奉送了這句話。
仔細一想,或許真的是如此,打從高中被霸凌過,男性壓倒性的力氣和殘忍的心性,深植在心中,讓她對異性始終保持著距離。不過她卻對那個耀眼完美的男人難以忘懷,即使無法碰觸,也知道他屬於另一個女人,仍無法輕易放下。
從沒有人像他那樣,以英雄之姿闖入她的目光,如此正直又溫柔,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拯救她,成為她的信仰。
他們侯家大概都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基因吧,爸媽當年就是因為貪圖太多,導致投資失利,弟弟如今妄想娶千金小姐一步登天,而她嘴上雖不願承認,心底卻清楚自己暗戀著他,即使永遠不會有結果,也甘之如飴。
她眸底抹上淡淡的苦澀。
飯吃不到一半,員工室被打開,何秋星臉色難看地看著她。
她困惑,「怎麼了?」
「妳弟打來櫃台,說他出車禍了!」
她表情呆滯,手上的筷子滑落掉在桌上,發出戳心的聲響。
侯福安匆匆請了假,搭計程車趕到醫院,問了護士弟弟在哪後,一進急診室的觀察區,就聽見吵架聲。
「你這個騙子,我們到此結束了!」一名穿著緊身連身裙突顯凹凸有致身材的女人,身上有幾處擦傷已經上藥,正對著病床上傷勢比較嚴重的男人咆哮。
「等等,吉娜,我們有話好好說!」侯兆萬精心打理的頭髮和衣著已經凌亂破損,狼狽不堪,拉著女人的手苦苦求情。
「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女人抽回手,扭頭哼聲離開,一點留戀也沒有。
侯福安看著那女子踏著高跟鞋,和自己錯身走出去,心想她應該就是弟弟今天要求婚的千金小姐吧。這情況……應該是告吹了。
她走到弟弟的病床旁,看到他低著頭表情鬱悶,心裡有些不捨。
她審視他身上的傷,左手被三角巾吊起,額頭上貼著紗布,很痛的樣子。
「小萬,你還好吧?」她輕聲問。
侯兆萬抬頭,這時才注意到姊姊來了,尷尬地咧嘴笑,「姊,妳手機都不接,只好打櫃台電話,抱歉啦!」
「我上班都關靜音,忘了查看,是我不對。」她關心地問:「你怎麼會發生車禍?」
「在開去餐廳的路上,在十字路口不小心和直行的車輛撞上。」
她不忍苛責太多,「算了,人沒事就好……」
一旁突然有道聲音插入,「小姐,不是人沒事就好。」
她錯愕地看向旁邊,出聲的是一個穿著西裝、擺著臭臉的男人。
「跑車撞爛,要付一筆維修費。」
「你是……」
西裝男拿出名片遞給她,「我是租車公司的人,敝姓黃,既然妳是他姊姊,就麻煩妳幫這位聲稱沒錢的先生付兩百萬。」
她被這筆金額砸得頭昏眼花,「兩百萬!」
病床旁又冒出一名火冒三丈的婦人加入討錢行列,指著對面病床的傷患道:「妳弟弟撞到我兒子,他腳骨折這陣子都不能工作,我們家就靠他養家,醫療費和修車費以及補償金,至少要一百萬,如果不支付,我就告上法院!」
一左一右都是討錢的,侯福安看了眼做錯事而頭垂到胸口不敢看她的弟弟,也只能嘆口氣。難怪會被千金小姐看穿,跑車是租的,還沒錢處理闖下的禍。
「我很有誠意要解決這件事情,我先去提款機看一下戶頭的錢,再回覆你們。」她蒼白著臉這麼說。
在她轉身的時候,聽到弟弟的聲音。
「姊,對不起。」
她頓了下,眼眶酸澀,心裡有幾分無奈,快步離開急診觀察區。
在大廳的提款機前,她盯著螢幕,螢幕顯示戶頭只有幾千元。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錢,但當下如果不離開那裡,她沒有冷靜的空間。
她吸吐氣好幾次,顫抖著手拿起手機,從通訊錄找出店長的手機號碼。
不知道打給店長,店長願不願意借她一筆錢……
在她猶豫的時候,有兩名警察從她身後經過,交談的聲量有些大。
「怎麼辦,他堅持是他的肇事責任,但現場勘驗的結果不是如此。」
「沒怎麼辦,告訴他筆錄再做一次,要他誠實點,做偽證使公務員登載不實事項,要付法律責任。」
侯福安聽了心驚,該不會這兩個警察是要找她弟弟的?
做偽證有法律責任……老天,她弟又有麻煩了嗎?
她心慌意亂地連忙把提款卡從機器抽回,收起手機,尾隨步履快速的兩名警察。
哪知道,警察沒有走進觀察區,而是右轉走進一道敞開的門,通往花園,她呆呆地站在花園的門前,看著警察走向一名穿著淡藍色病人服、在護士的攙扶下散步的病人。他一手扶著欄杆,背影挺拔高瘦,那身影不知為何給她一種熟悉感。
兩名警察走到病人面前,其中一位開口就直言道:「先生,我們查清楚了,開車的人不是您,希望您配合重做筆錄。」
另一位整了整帽子,「我們可以不計較您之前說的謊,希望您一個大人物不要再次為難我們警察。」
男病人靜了一秒,淡淡道:「該說的我之前都如實告知了。」
警察不得不強調道:「做偽證可是有法律責任的。」
另一位幫腔,「蔚先生,您想清楚,再回答我們。」
想清楚?真是夠了!
之前他還能勉強自己拿出平常在公司那套談笑自如的表面工夫應付警察,但現在他的情況糟透了,從第一天對自己情況的震驚,到今天累積的不安和恐懼,都讓他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他控制不住地暴怒道:「我就說是我開的車,你們警察非得要扭曲事實嗎,我是當事人,我會比你們更不清楚情況嗎?」
一旁的護士不禁勸道:「弟弟,都三天了,那女人連探望你一眼都沒有,你還為她說謊,為什麼不認清事實呢,她……」
病人甩開護士的手,「我們的感情維持了這麼多年,她只是稍微跟我鬧點脾氣而已,我很清楚她的個性。」
他的執迷不悟令他當護士的姊姊氣惱,「從出事到今天,我都說破嘴了,你就是聽不進去,癡情也要有底限,她都說了她在義大利另有喜歡的人了,你還當她只是開玩笑?你真是愚蠢透頂!」
病人的怒氣更盛,口不擇言道:「怎麼可能突然冒出第三者,那不是她的真心話,我要妳幫我聯絡她,妳也不肯,說穿了妳本來就討厭她,妳想故意趁我眼瞎的時候讓我們分手,我是不可能上當的!蔚于雁,我告訴妳,要是妳再不把小愛帶來,我是絕不接受醫生建議進行治療的!」
「你威脅我?」蔚于雁火大到連聲音都在抖,「我第一時間用我的人脈和關係替你安排良好的醫療照顧,你居然這樣對我!」
「妳再不讓我見小愛,這眼睛我也不要了!」
「你……你這個白癡!」蔚于雁氣炸,伸手推打他。
病人和蔚于雁在推拉下,一個失足跌在地上,方向正對著門口,侯福安清楚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俊容如此的熟悉,和她這些年蒐集的雜誌照片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她震驚的一手掩嘴忍住驚呼,不敢相信狼狽跌倒在那、雙眼無神的男人是他。
「蔚先生,您沒事吧?」警察矮身要扶他,卻被他使勁揮開。
「我自己可以起來,我不是廢人!」男人嘶吼著,像是蓄意裝凶惡好保護脆弱自己的野獸。
侯福安癡癡望著他,內心一陣刺痛。這一點也不像他……
下一刻,她看到他從地上支起手臂,站起身時卻手揮空,沒抓到支撐的欄杆。
「小心!」她想也沒想地拔腿奔過去,抱住差點再次撲地的他。
在場其他人錯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她。
蔚燦陽在她懷中微愣後,隨即牢牢抓著她的手腕,殷切地問:「小愛……是小愛嗎?」
侯福安對上近在咫尺的失焦俊眸,裡頭裝滿了緊張與盼望。
她啞聲回,「抱歉,我不是……」
蔚燦陽雙眸怒瞠,抓著她的手勁變重,「騙人,妳的聲音明明就是小愛,妳既然來看我,為什麼還想否認?」
他的力道讓她吃痛,「疼……」
蔚燦陽聽到她喊痛,慌忙鬆手,但怕她跑掉,隨即緊抱住她的腰不放,「小愛,我們好好談談,別走!」
蔚于雁看不下去,出聲幫忙,「蔚燦陽,放開她,她不是小愛。」
「少騙我!這聲音和身形,明明就是小愛,我不可能認錯的!」
蔚于雁額角冒青筋,有想捏死弟弟的衝動。
侯福安愧疚自己似乎不小心讓狀況變得更混亂,兩手輕推蔚燦陽,「先生,不好意思,我該回病房了……」
蔚燦陽關心急問:「病房?我姊說妳沒什麼大礙也是騙我的?」他的一雙大掌忙不迭在她身上四處摸,「傷到哪了,還會痛嗎?」
侯福安紅透了臉,慌忙阻止他,「別亂摸啦!」
一旁的兩名警察輕咳,出手幫忙拉開,「先生,請放開這位小姐。」
「是啊,這是性騷擾,請克制行為。」
蔚燦陽不服地辯駁,「什麼性騷擾,這我女朋友!」
在警察一左一右架開蔚燦陽後,侯福安獲得自由,她鬆了一口氣,連忙拉開和蔚燦陽的距離,然而卻難以平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她真的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和朝思暮想的人有所接觸。
注意到有視線在看她,她轉頭對上蔚于雁打量的目光,難為情地對她微微鞠躬,「抱歉,讓妳困擾了,我走了。」
在她轉身時,蔚燦陽焦急地在她背後喊—
「小愛,沒妳的世界,我恢復光明做什麼?不要走!」
侯福安咬了咬下唇,加快步伐逃離現場。
「小愛!小愛!不要走!」
那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逐漸變遠,她卻心痛得更加劇烈。
以為即將結婚、擁有幸福的他,竟變成了這樣……她震驚到有些難以接受。他該是人生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啊……
第2章
侯福安回到大廳,眼前已經被淚水糊了一片,這時手機響起,她連忙擦掉眼淚。
「姊,妳在哪?」侯兆萬的聲音很著急。
「抱歉,我待會就回去處理。」
她切掉通話,連忙找出店長的電話,撥出,她對彼端的人低聲下氣的懇求,「店長,我是阿福,不好意思這時打擾你……因為我弟出了點事,我想借點錢,每個月從薪水裡扣……是這樣的,我需要兩百萬的修車費,另外還有一筆傷者的醫療費加賠償金一百萬,總共要借三百萬……金額太高?我也知道,但是我實在找不到別人借錢……」
侯福安沒注意到有個人站在她背後,將她打電話的內容聽得一字不漏。
「最多只能借十萬嗎?這……我先跟對方交涉一下好了,對不起,突然提出這麼為難的要求……」
結束通話,她將手機從耳邊拿下,心亂如麻,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下該怎麼辦……
「我可以借妳三百萬,不用還。」
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她拍著胸口,往背後一看,蔚于雁站在那,雙手環胸盯著她,五官雖美,但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凌厲,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侯福安小心翼翼地問:「不好意思,妳剛才說什麼?」
蔚于雁不介意把話重複一遍,「我可以借妳三百萬,不用還。」
她呆住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妳也看到了,我有個笨蛋弟弟。」蔚于雁聳肩,纖指指了指花園的方向,「妳看看他。」
侯福安走向那道門幾步,遠遠的探頭看。
兩個警察偕同剛趕過去的保全,要將蔚燦陽押回病房,但他不斷掙扎怒吼,因為隔了點距離,她聽不太清楚在說什麼。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行事穩重,性格開朗,能夠鼓舞身邊的人,但被女友甩了又因車禍失明,變得陰鬱,固執得難以溝通,妳一走開他大受刺激,情緒整個失控。」她感嘆道:「因為是初戀吧,很難看開。」
「這……怎麼會這樣?」
蔚于雁又道:「剛才太混亂,聽妳講電話時我才發現妳的聲音跟小愛的確滿相似的,身高也差不多,人也一樣瘦,難怪他會錯認。」
「我只是怕他摔倒而已,沒想到會引起這種誤會……」侯福安低垂眼簾,心情五味雜陳。她跟莫玟愛,跟那個如名模般充滿自信光芒的女人有相似點……這多不可思議……
蔚于雁再道:「醫生替他安排了最新的手術技術,用病人自己的細胞培植角膜,再動移植手術,這技術排斥風險較低,但他不願意治療。」
「不願意?為什麼?」
蔚于雁嘆氣,「大概因為突然被分手,情感上不能接受,所以變得自暴自棄。唉,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
她點頭如搗蒜,「感情的挫折不該毀了他,他該動手術。」
「對吧,妳也是這麼想的。」蔚于雁衝著侯福安親切一笑,握住她的手,「但我怎麼勸他都沒用,所以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我希望妳充當小愛安撫他。」
這是她剛剛靈光一閃想到的,但煩惱對方是否願意幫忙,追出來時聽到對方有金錢上的困難,不禁覺得幸運。
這三天來弟弟不願意接受治療,已經讓她煩惱得頭髮都白了幾根,如果有個人能夠安撫他的情緒,讓他走完療程恢復視力,無論付多少代價都值得。
這個請託令侯福安倒抽口氣,「什、什麼,這怎麼可以!」
「當然可以,妳需要錢,我需要弟弟康復,我們各有所需。」
她面色猶豫,「……不勸小愛回來嗎?」
蔚于雁扶額嘆氣,「那女人在醫院一醒來就立刻離開了,連通電話都沒打來關心過,擺明對我弟沒感情了,要是讓他們再接觸,我怕會傷我弟更深,現在他的情況已經夠糟糕了,不需要變得更棘手。」
侯福安聞言想起剛才他的神情是那麼的脆弱和害怕,像迷惘的小孩。
她內心像被拉扯,躊躇不安,「這樣不行的,很容易被拆穿,我根本不清楚他們的相處方式……」
蔚于雁隨即道:「可以的,妳只要說妳車禍後失憶就行了。」
「失憶?」她瞠眸,嘴巴微張,覺得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
「對,這就沒問題了,妳也可以拿這理由解釋剛才為何否認認識他。」蔚于雁強調道:「妳不必有罪惡感,這是善意的謊言,而且是我這個家屬授意的。」
雖然她知道這方法很扯,而且破綻百出,可她已經無計可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但是……萬一他發現真相……至少等他復明後一定會發現這是一場謊言,不會受到二度打擊嗎?」
「這種事到時候再說吧,何況這件事情被報導出去後,今天公司股價已下跌,要是身為領導者的他一直一蹶不振,不肯接受治療,離開工作崗位太久,對公司不是好事。」
侯福安驚詫。這件事已經被報導了?該不會就是今天那本八卦週刊……
「好吧……我幫忙,但那筆錢,我一定會分期還妳。」這怎麼說都是在騙蔚燦陽的感情,要是真的收了錢,她感覺自己以後沒資格繼續暗戀他。
蔚于雁噗哧笑了,「我沒遇過像妳這麼老實又有道德感的人,明明需要錢,卻猶豫著不該騙人,好不容易說服妳答應,妳又堅持要還錢,那筆錢對我家而言真的只是小數目,妳不用在意。」
侯福安兩耳赤紅,不敢澄清自己真正的心思,只能揮著手拒絕,「不不不,妳能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借錢給我已經很感激了,平白拿這筆錢我心裡這關過不去。」
蔚于雁不勉強她,「對了,妳叫什麼名字?」
「侯福安,叫我阿福就可以。」
「我是蔚于雁,這裡的護理長,這樣我們就算認識了。」她再次擔心地看了眼弟弟的方向,警察和保全還沒搞定,「妳可以先幫我去安撫我弟嗎?」
「可是我得先去我弟弟那和租車公司的人還有受害者家屬談賠償問題,已經讓他們等了一些時間。」她著急道。
蔚于雁一派泰然的說:「這樣吧,妳告訴我妳弟的名字,現在在哪個病房,我代妳去處理。」
「可是妳不是關係人……」
「不是關係人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蔚于雁截斷她的話,「妳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金額這麼高搞不好是被坑了,我替妳處理比較好。」
被人直言看起來好欺負,侯福安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乖乖報上弟弟的名字,以及人在觀察區。
「那我弟就麻煩妳了!」
蔚于雁扔下這句就往急診觀察區走,留侯福安在原地,侯福安望著花園的方向,先深吸一口氣,才邁出步伐,每走一步內心都有聲音在耳邊盤旋—
這是不得已的方法,他不能不接受治療。
為了他好,她必須幫忙他振作……
即使將來會傷害他,被他怨恨,也沒關係的,就當作感謝他在過去曾對她的幫忙吧……
做好心理建設,侯福安握緊拳,朝還在跟警察及保全拉扯的蔚燦陽走去。
此時他的頭髮和衣服因為掙扎而微亂,和記憶裡從容不迫的帥氣模樣相差甚遠,眼眉充滿了不安焦躁。
「我不回病房!叫小愛回來……我就在這裡等她!我們話還沒說完!」
她站定在他面前,凝視著他那雙漆黑深邃的迷人雙眼,但他完全看不見她,也不知道多了個人,逕自在吼叫著。
真的看不見呢……她既安心,又有些失落。
警察滿頭大汗的抓著蔚燦陽,蔚燦陽看起來不壯但其實很有力氣,何況還不能傷到他,實在不好拿捏力道,這時他注意到侯福安又折返回來,還湊得這麼近,怕蔚燦陽在掙扎時打到她,好心勸道:「小姐,妳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
「沒事,讓我來勸他吧。」她對著壓制著他的三個大男人柔聲道。
蔚燦陽聽到她的聲音,停下掙扎,睜大眼找尋她,「小愛?」
「剛才我跟你姊姊聊了,抱歉呢,我車禍後失憶了,不記得名字也不記得你了,你也別怪你姊,她怕刺激到你所以瞞著你。」
侯福安說著這句話時,手心沁出汗,沒有自信能夠真的騙過去,搞不好……突然間他又覺得聲音不像了。
眼看蔚燦陽沉默著,她緊張得心跳如擂鼓。
接著,她聽到他喃喃自語道—
「原來如此……難怪沒來看我……」
他信了!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哄道:「你回病房休息好不好,也別拿自己的眼睛賭氣,好好治療。」
蔚燦陽先對抓著他的三個大男人冷聲道:「我已經冷靜下來了,放開我。」
兩個警察和保全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鬆開壓制他的手。
蔚燦陽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接著伸手在半空中摸索,探了兩三秒,才擒住近在咫尺的她,一把按入懷中。
「妳聽我解釋,我不是賭氣,我只是……」他頓了下,猶豫要不要說。
「只是什麼?」
蔚燦陽又沉默了起來。
「你不是說要和我好好談嗎?」她輕聲再哄。
他深吸氣,才坦白道:「我不懂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總在思索我做錯了什麼,所以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他語聲嘶啞,「很不像樣吧,抱歉。」
她由衷道:「不,你一定很困惑不安吧……」
他將她擁得更緊,「我想和妳再談一次,聽妳的真心話,而不是突然的一場爭執,讓這麼多年的感情就沒了……」
侯福安感慨地想。真心話嗎?她怎麼可能知道莫玟愛的真心話……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也別想這麼多了,好嗎?」
他稍微拉開她,俊顏朝她展露了笑容,彷彿雲破日出,燦亮而溫暖,「不會了,因為妳來見我了。」
她忍不住別開了眼,心虛得無法直視他的笑顏。
下一刻,他道:「我們交往太久,久到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反省過,我之前為了接任公司太忙了,可能忽略了妳,從今以後我會加倍的疼妳,所以不分手好嗎?」
「如果你不介意我傷了你的心,還害你失明……」
「只要妳願意回到我身邊,那些我都不在意。」彷彿不夠安心,他再次確認地問:「妳不會嫌棄我變成了瞎子,對吧?」
「怎麼會嫌棄,那是我的錯不是嗎?何況你的傷勢只是暫時的,我會陪你做完療程的,別擔心。」她柔軟的手心輕拍他的背。
他緊繃的背脊放鬆了下來,再次擁她入懷,失而復得的踏實感充斥胸臆。
侯福安靠在他寬闊厚實的胸口上,被他的熱度和氣息包圍,以前夢過這樣的畫面,夢中的她心情充滿甜蜜和喜悅,可沒想到事情真的發生了,她的心卻那麼的空虛落寞。
蔚于雁這時回來,很滿意弟弟情緒穩定了下來,她又拜託侯福安說服蔚燦陽重新做筆錄,侯福安一跟蔚燦陽開口,他二話不說答應,但也先問了肇事的狀況,如果有其他傷者,對方要多少錢他都付,警察澄清這起車禍幸運的沒有波及他人,只需要賠償電線桿維修費和超速罰單,蔚燦陽才如實說出車禍經過。
車禍那晚,開車的是莫玟愛,她說有事要跟他談,開車去他公司接他,他們兩個在車上因為分手而吵架,莫玟愛差點撞上對面來車,方向盤一個緊急右轉,從馬路衝上人行道,撞擊發生得太快,接下來的事情他沒有印象。
成功做完筆錄的兩名警察離開,蔚于雁扶著弟弟要帶他回病房,但他不願,好不容易能跟女友說話,這點相處時間完全不夠,侯福安只好承諾明天一定會去看他,這才安撫了他。
侯福安沉默望著他們姊弟的背影幾分鐘後,才回急診觀察區,從侯兆萬口中得知蔚于雁當場繳清了租車公司和受害者的賠償費,達成和解,且據理力爭,砍了兩邊的價,尤其受害者獅子大開口的部分砍最多,他沒見過這麼犀利的女人。
侯兆萬問她打哪找來這麼可靠的救兵,不僅談判功力了得口袋還很深,拿出這麼大一筆金額眉頭連皺一下都沒有。
侯福安避重就輕道:「你還有心情追究這種事?這筆錢我們要還給人家,你以後不要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了,我無法承擔得起第二次。」
侯兆萬自知理虧,唯唯諾諾地答應。
她帶著弟弟辦了出院手續回家休養,離開前看了一眼醫院。
蔚燦陽,她心中的太陽,他不該隕落,她相信他會回歸天空,讓她能繼續瞻仰他。
一天內發生太多事情,侯福安回家後仔細看過八卦週刊,內容寫了蔚燦陽車禍後住院,女友無大礙但隔天就飛離國內,沒有留下來照顧情郎,疑似感情生變。
回想蔚燦陽鬧脾氣的言行裡充滿著對莫玟愛的感情,她實在不明白莫玟愛為何要這樣對待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她心事重重加上輾轉難眠,隔天起床,不只臉上掛了黑眼圈,皮膚也在發癢,她進浴室梳洗完看了手臂和脖頸,果然出現點狀疹子。
這體質實在太麻煩了……父母健在時,忘了是哪一年的過年,曾有親戚開玩笑說過,這是有錢人的體質,可她不這麼覺得,笑都笑不出來。
出了浴室,一進客廳就看到弟弟已經買好早餐放桌上,一看包裝就知道是麥當勞,但只有一份,她不用打開也知道是她喜歡的香雞蛋堡餐。
侯福安有點想笑。惹她生氣就買她喜歡吃的。
侯兆萬從廚房走出來,沒被三角巾包住的右手拿著裝著牛奶的馬克杯,邊喝邊對她道早,「姊,早,真稀奇,今天居然不用我叫妳起床……」隨即他驚呼,「天啊,姊,妳的病又發作了嗎?」
她故意回道:「是啊,這都是託誰的福呢?」
侯兆萬乾笑,將馬克杯放桌上,連忙拉她坐下,像小狗一樣討好她,「妳趕快吃,我去洗衣服。」隨即閃電般躲進浴室裡。
她對著浴室喊,「你忘了你的手骨折不能碰水嗎?」
裡面的人糗得不敢出來。
侯福安失笑。真是個笨蛋弟弟。
吃完早餐,她換下睡衣,背起背包出門上班。
耳尖聽到門把被扭開的侯兆萬從浴室探出頭來喊道:「我會先幫妳去診所掛好號,下班等我,我去接妳!」
她本來直覺要回好,但猛然想起要去醫院看蔚燦陽,話就吞回去,找理由推辭,「不用了,我今天會晚下班,要盤點。」
「不行,怎麼可以拖著不看呢!」侯兆萬瞪圓了眼,立刻從裝乖的小狗變回管家公。
「那間診所人很多……」
「我不就說我會先去幫妳掛號嗎?」侯兆萬敏銳地瞇起了眼,「妳怪怪的,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出門了!」
這下換她落荒而逃,她跑出門時,看到隔壁鄰居一如平常的靠在矮牆上望著風景,匆匆向他打招呼,「早!」
鄰居瞄到她沒睡飽又皮膚病發作的悽慘模樣,愣了下,「妳……」
此時侯福安已經頭也不回地跑開,完全沒聽到他的聲音。
砰的一聲,門被粗魯打開,侯兆萬朝著已經跑到樓梯口的侯福安大喊,「姊,妳給我回來!」
侯福安裝作沒聽到,下樓去。
他先前就要她忘了蔚燦陽,要讓他知道她借錢的代價是當替代品,還不唸她個三天三夜才奇怪,唉,爸媽怎麼生了個這麼囉唆的弟弟給她?
到了便利商店,員工室裡正在穿制服的何秋星看到她的模樣嚇了一跳,同情的道:「阿福,妳弟該不會受了很嚴重的傷吧?」
她邊打卡邊回,「還好,手骨折,額頭有撕裂傷,休養一陣子就好。」
「但妳黑眼圈好重,而且老毛病復發了。」初來乍到時前輩為了拉近距離講了很多自己的事,提及過自己的老毛病,但她倒是第一次見到前輩發病。
侯福安微笑道:「我沒事啦。」
何秋星忍不住猜測,「還是說……妳看了報導?」
見她的笑臉頓時僵住,何秋星覺得自己猜對了,連忙安慰她,「妳很擔心他吧,不過他家那麼有錢,肯定會替他安排治療的。」
「嗯……」侯福安含糊地應聲,實在說不出口自己老毛病復發是因為一夕之間欠了一大筆錢而且還得昧著良心欺騙愛慕已久的男人的緣故。
何秋星拍拍她的肩膀聊表安慰,出去換班,侯福安也加快速度套上制服,開始上工。
她安慰自己,不用擔心太多,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他說不定很快就康復,屆時他們變回兩條平行線,不必再面對他,就不會愧疚了。
很快的,忙碌的一天結束了,她三點下班後搭公車前往醫院。
她進醫院就向護士詢問病人病房,昨晚離開太匆忙,竟然忘記問。
護士一聽到她要找蔚燦陽,表情戒備,回答不能隨便透露病人隱私,她想也是,八卦雜誌報導過後,醫院高層肯定下令不能隨便透露,避免閒雜人等打擾,她只得轉而說要見護理長,也報上了姓名請護士轉達。
護士一聽到她是侯福安,態度立刻變了,「原來是妳,護理長等妳很久了!」語畢,連忙拉著她去搭電梯。
侯福安一頭霧水,等她很久?
護士帶她到頂樓,到護理站問其他護士幾句話,接著朝走廊的方向走,經過三四間病房,就看見蔚于雁和一個中年醫生站在某間病房門前低聲討論事情。
「護理長,侯小姐來了!」
蔚于雁停下談話,抬眼看過來,表情如釋負重,拋下醫生走到她面前,一手扠著柳腰,不太爽地問:「妳怎麼現在才來?都快五點了!」
她愕然,「呃……我要上班,何況這間醫院離我家有點遠。」
蔚于雁愣了下,尷尬得微紅了臉,低頭道:「啊,抱歉,太心急了沒想到這點。」
侯福安突然覺得這位強悍的大姐其實也挺可愛的。
「要是有留電話,就能聯絡到妳,知道妳幾點才會來。」蔚于雁懊惱地拿出手機道,「昨天居然忘記留電話,我怎麼會犯這種錯誤,把妳的號碼給我。」
侯福安唸了一串號碼,也將她的號碼加入通訊錄。
蔚于雁收起手機,抬頭仔細一看她,才發現她皮膚狀況有點差,「妳怎麼……是長了溼疹?」
「啊,對……」她尷尬地點頭,順便道:「昨天在妳弟弟面前不方便問妳到底借了多少給我,麻煩給我借據跟匯款帳號,我會定期還錢的。」
蔚于雁感覺麻煩的擺擺手,「這點小事不用這麼在乎形式。」
侯福安覺得她大而化之過頭了,「還是麻煩了,謝謝。」
「這點事待會再討論,拜託,先進去病房裡!」蔚于雁按住她的肩頭轉了個方向,往病房門口推。
「欸?」
「他一整天都不吃飯,也不願意讓醫生取細胞培植,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去勸勸他!」
侯福安沒來得及提其他疑問,蔚于雁就打開病房門,將她推了進去。
病床上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響的蔚燦陽,抬眼望向門口的方向,「誰?」
侯福安一眼就看到他臉色蒼白,嘴唇沒血色,蔚于雁說他沒吃飯……看來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他表情平靜,看起來不像他姊說的在鬧脾氣,也不像昨天那樣激動。
蔚于雁在她旁邊以只有她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交代,「晚餐就在旁邊的櫃子上,哄他吃,氣氛好的時候說服他讓醫生取細胞,我跟醫生在外面等妳。」
等了幾秒沒得到應聲,蔚燦陽耐心地再問:「是誰?」他確定自己有聽到竊竊私語聲,有兩個人在他房內。
蔚于雁遞給侯福安一個拜託的眼神,轉身關上房門留她和蔚燦陽兩人獨處。
「只有一個腳步聲出去,還有誰在房內,為什麼不出聲?」他有些不悅。在耍他嗎?
侯福安輕聲開口,「是我。」
他微愣後,毫不吝嗇地給她一抹粲笑歡迎她,「小愛,妳來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的笑看似開朗,卻有些勉強。
她走到他床邊,「我跟你姊聊過了,你整天沒吃飯?」
他表情有剎那的尷尬,「我姊真是多嘴……我沒事。」
「你有什麼心事嗎?」她感覺他的態度變得內斂多了。
「心事?妳想太多了。」他依然笑著,「妳吃過了沒?」
在轉移話題呢……她沒戳破這件事,順著說下去,「還沒,我幫你把晚餐拿過來好嗎?」她走到櫃子旁,這一看,不禁錯愕。
除了餐盤外,櫃子上還擺了三份已經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是知名品牌賣的底層鋪了餅乾、冰淇淋上還加了兩三種配料的那種。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曾在受訪時說過,他女友喜歡冰淇淋,無論夏天冬天,每次約會都一定要吃。他的情況不可能自己出去買,肯定是請人幫忙訂外送,但買了三份是……
「你……每隔幾個小時就請人外送一次冰淇淋嗎?」
他別開了臉,「嗯。」
她心一揪,「抱歉……我這麼晚來。」
「沒什麼,妳不用放在心上。」他雖說著包容的話語,臉卻沒有轉回來。
她咬了咬下唇,正猶豫著要說什麼時,又聽到他開口—
「昨天……我情緒有些失控,如果妳是因為同情或是怕刺激到我,所以才答應我繼續交往,其實不必這樣。」
她心想,這人在說反話呢。她沒忽略他擱在被子上的手,用力握緊,隱約浮現青筋。
因為很期待女友的到來,也因為想實現昨天要對她好的承諾,從早上就一直等著她,怕她來時吃不到沒融化的冰淇淋,一再請人外送……
侯福安伸手覆上他握緊的拳頭。他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反手牢牢握住她的手,像怕她抽走這份溫暖,她內心更不捨了。
他轉過頭,欲言又止,「妳……」
侯福安柔聲道:「我沒勉強喔。」
他黯淡的眼眸瞬間燦爛得像裝滿了星光,眼角眉梢都是喜意。「這可是妳說的,我給了妳機會反悔了,之後不會再放開妳。」
聞言,她的心跳微微加快,即使他的視線焦距無法和她對上,但那份強勢和愛意,都讓她差點無法招架。
感覺她想抽回手,蔚燦陽緊握不放,嗓音有些低啞的問:「小愛,怎麼了?」
「我想幫你架病床的餐桌板……再不吃,飯菜就冷了。」她給自己找了適宜的理由。
他聞言鬆手,她連忙找餐桌板,一方面也重新整理心情。
她只是來報恩的,不要太投入……
一邊告誡自己,一邊找到板子架好後,她將筷子塞到他手中,餐點放在板子上,催促道:「快吃吧。」
他莞爾道:「小愛,我看不到,怎麼夾菜呢?會弄得到處都是,妳真可愛。」
對吼……她傻傻詢問他,「那……這要怎麼辦?」
「妳餵我吃啊。」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侯福安想像了一下那情景,不由自主的臉發燙。
「怎麼安靜了,會害臊?」
「沒……你眼睛不方便,這是應該的……」她力持鎮定,命令自己不要想歪。
她伸手欲取過他手裡的筷子時,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執到唇邊輕輕一吻,她瞪大眼,羞得耳根通紅,手也一抖,筷子不小心掉到被單上。
這……這是什麼情況?
「小愛,有東西掉到我腿上,該不會是筷子吧?」他優美的唇揚起,笑弧擴大,「妳嚇到了?」
「當然啊,你……你怎麼突然這樣……」她慌忙抽回手,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大聲。
「剛才那個吻是想謝謝小愛願意服務我用餐。」他體貼地再道:「妳既然還沒吃,我的晚餐分妳一半吧。」
她心裡微暖,「這樣你會吃不飽的。」
「就算這樣也不能餓到自己的女人。」他有些懊惱道:「我姊替我請的看護去休息了,不然可以叫她去幫妳買一份晚餐。」
「我沒關係的,待會再自己買就好了,倒是你,我怕你分我吃,晚點會餓。」
「不用擔心,我會再請看護買其他的食物,倒是妳餓到我會心疼的,先跟我合吃吧。」
她看他態度堅定,只得點頭,「嗯,好。」
她拾起被單上的筷子,另一隻手拿起碗,先夾一塊肉給他,才吝嗇地給自己一小口的飯。她雖然打算把整份餐點都給他吃就好,但一下班就趕過來,真的有點餓……
他突如其來地道:「妳不覺得這樣妳一口我一口的,很像新婚夫妻嗎?」
侯福安手上的筷子又掉了。她已經克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了,這男人……故意的嗎?
他即使看不到也能想像女友的表情,朗笑出聲,「妳變得好羞澀,我們是情侶呢,雖然妳不記得了,但還是學著適應比較好。」
她白他一眼,隨即想起他看不見,覺得自己傻,不過……感覺他已經恢復了記憶中的溫朗。
她安心了不少,便故意訓斥道:「吃飯不要一直說話。」
「好好,都聽妳的。」他裝作沒轍地聳了下肩,但眼底盛滿溫柔。
侯福安餵他用完餐,收拾空的餐盤和融化的冰淇淋時,猛然被一問—
「妳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今天這麼晚來。」
她連忙絞盡腦汁的想,最後有點心虛的說:「我昨天剛清醒,今天還很累,不小心就拖到這麼晚了。」
他急切追問:「那妳現在還好嗎,要請醫生過來嗎?」
「我已經沒大礙了,別擔心。」她轉移話題,「我去請醫生進來好不好?」
他沉吟了一陣,一副在猶豫的樣子。
她加把勁勸道:「早點治療才能早點康復啊。」
「有道理。」他臉色認真,裝模作樣地頷首附和,接著道:「妳親我一下,我就讓他進來。」
她傻眼,臉也一併燒紅了起來。
他眼眸含笑,彷彿帶有春光一般,「看醫生很恐怖的,我總得拿一點獎勵,不是嗎?」
看醫生很恐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逗她玩。她整個不知所措,沒好氣的瞪他。
「快點。」他催促道,還一臉期待地閉上眼睛。
她害臊地盯著他精緻雕刻般完美的俊顏,高挺的鼻梁,濃長的睫毛,視線下挪到那張形狀優美的唇時,心跳快了幾拍。
親一下?說得倒容易……或許他習慣和莫玟愛這樣打鬧,但她不是莫玟愛啊……
她緊張地緩緩靠近他,在離他的唇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時,她停了下來。
「小愛?」他感受到她的呼吸噴灑在臉上,等了一兩秒卻沒有等到香吻。
她這時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唇印上他的臉頰,隨即立刻退開。
「我做到了,我去叫醫生!」她匆匆扔下這句話,一下子就奔到了門口。
蔚燦陽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和外頭的談話聲,陡然失笑。
果然對失憶的她來說接吻太勉強了嗎?不過……他摸上被親的臉頰,心裡有幾分柔軟,覺得剛才的她真可愛。
小愛過去總愛撒嬌耍任性,但熱情如火得讓人著迷,他以為她會笑罵他不正經後吻上來,沒想到特別的羞怯,保守的只敢親臉頰,親完還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逃跑,還有之前也是,親個手背就驚慌失措,失憶後的她意外的萌呢……
另一邊,侯福安的心在狂跳,分不清楚是跑太快還是剛才那一吻的關係。
她突破不了心裡那一關去親他的嘴唇,即使只是做戲,那都像是一種對心中男神的褻瀆……不過,他該不會因此不認帳吧?
她緊張兮兮地躲在門口觀察,醫生走進去後,蔚燦陽和對方平穩的交談,隨即醫生叫來護士準備器材,她鬆了一口氣。
「阿福,跟我過來。」
蔚于雁突然靠過來,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腕,她一頭霧水地被蔚于雁拉到一個沒有亮燈號的診間裡,裡面已經有個老醫生在等了。
「叫我晚下班,原來是為了她啊,沒問題,我這就幫她看診。」老醫生脾氣很好地呵呵笑,已經注意到侯福安脖頸的疹子。
侯福安愣了下,順著老醫生的視線看看蔚于雁,忽然明白原來對方替她安排看皮膚科,忙向對方道謝,拿了健保卡給對方,老醫生仔細看了她的症狀,口頭問了幾句病徵,給了她藥單。
出了診間,她感謝地道:「蔚小姐,謝謝妳,居然特地為我留住醫生。」她知道大醫院看診通常都要排隊,而且有豐富經歷的醫生更是得擠破頭,更別說看診時間結束才要看病了,都是託蔚于雁的福。
「不過是小事,以後不用這麼生疏,叫我雁姊就好。」蔚于雁微笑道,「明天還要麻煩妳再來看我弟了。」
侯福安頓時說不出每天都來看望會有點困擾,最後只和蔚于雁討了匯款帳號和借據,請蔚于雁轉告蔚燦陽明天見後,就去一樓櫃台領藥離開醫院。
公車上,她在座位上望著借據,上面寫著一百五十萬,深深吐了一口氣。
加油吧,數目雖大,但總有一天會還完的,何況蔚于雁強調了不收利息,也沒有期限,這對她已經是很大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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