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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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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1-1~4

《商戶人家之 金夫玉媳》全4冊

  • 作者蕎楚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5/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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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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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1-1 商戶人家之   金夫玉媳》卷一
穿到古代成為商戶千金,沈書嫻對新人生很滿足,
兄長寵她、嫂子疼她,每天看哥哥的姨娘們鬥法,好看不輸八點檔,
唯一的煩惱就是原主挑男人的眼光實在太差,
讓家裏為她那個貧窮未婚夫砸錢卻養出個陳世美,兩榜進士又如何,
她尚未進門就敢納小妾,還讓懷孕的小妾跑到沈家來鬧,
那渣男竟罵她沒度量還想動手教訓她,
幸虧這世上好男人沒絕種,哥哥的好友衛連舟及時出手護花,
她對他的印象超級好,臉是臉,身材也不賴,有錢到不知是她家幾百倍,
哥哥有意幫她結這門親,可惜她高興得太早,
俗話說好男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別人的,再不然便是熱中同性之愛,
衛連舟好像跟哥哥不太單純啊……
 
藍海E71-2 
商戶人家之   金夫玉媳》卷二
衛連舟這個「天菜」,沈書嫻不想嫁也得嫁──
哥哥的二姨娘居然姊妹合謀,要把野種栽到兄長頭上,
雖說被識破,但見兄嫂心情不好,她想著不如一家人上山散散心,
誰想得到她會巧遇個王爺被看上,人家明言要納她當妾,
不得已,兄長帶她找上衛連舟避禍,他一口答應要娶她,
搞半天是假婚約,不過假的可騙不過那位皇親國戚,
二度不得已,她在王爺面前發誓非衛連舟不嫁,否則寧願青燈古佛一輩子,
這下衛家婦當定了,他才道出那段不堪又血腥的過去,
他家竟是國公府二房,儘管他已被出族,可衛沈兩家還是門不當戶不對,
除了有勢利眼的婆家人要對付,最難纏的是他那個神經病仇人五弟衛簡,
嫁,她一條小命得賭上;不嫁,難道她的餘生真得去陪菩薩……
 
藍海E71-3 《
商戶人家之   金夫玉媳》卷三
沈書嫻決定拚一把,衛連舟她是嫁定了──
這男人的財富多到得藏在海上小島,說是大珠朝第一船王也不為過,
嫁了他她還帶什麼嫁妝,每天的活兒就是努力想怎麼花他的錢,
再想到那瘋子衛簡對她的威脅,她也不敢不嫁,
在京城大街上斬殺馬頭製造車禍這一招已經夠驚悚,
他還半夜潛入她閨房,說不准她退婚,定要她給他哥哥生個兒子好送終,
既然攤上這家人,想辦法把日子過好才是真,
衛連舟這個老公寵起老婆來也跟他的船運一樣是天下第一,
大船迎娶風光無限,管家權力無上限,還想把她訓練成他在船行的分身,
最重要的是,他這輩子絕不納妾來噁心她,
只是當衛家大房派人來要錢時她不給,改讓人賞他們一頓巴掌,
不知他對她的好有沒有底限,會不會後悔娶了個不好惹的守財妻?
 
藍海E71-4 
商戶人家之   金夫玉媳》卷四(完) 
衛連舟會賺錢是他的本事,面對海賊勒索,寧願丟了貨賠錢也不屈服,
那就是他的傲氣,他還要去請朝廷出兵剿匪,這就是他的理想了,
沈書嫻很想全都支持,只是,為什麼衛簡那變態也跑去當海盜呢?
說起衛家這一群極品親戚,真是令她無言到極點,
衛箕就是腦殘無藥醫的代表,國公府交給他,注定家敗,
衛國公爺也是個懦弱的,竟犧牲幼子去尚公主好保證爵位多傳一代,
連她都看不下去,也不怪衛連舟使計讓衛箕喪失繼承權,
衛家其他人還算好對付,可是衛簡聰明才智不輸衛連舟,
萬一衛連舟去跟海盜談判時,被衛簡算計了怎麼辦?
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帶她風光回娘家、給她一個小寶寶,
沒有他,別說榮華富貴,連接下來的人生她都不知怎麼活了……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蕎楚
懶散天秤女,愛生活,愛做夢,愛胡思亂想。
忙的時候胡思亂想,閑的時候發呆遲鈍。
生性奔放的心無法隱藏,把夢想訴諸與筆端,
寫下一個又一個美好故事,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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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到古代當千金
沈書嫻的一天是從天亮起床開始的,做為一個今穿古的穿越人士,在經歷了一年多的「失憶」後,她已能適應古代的生活。她也算是命好的,穿過來就是呼奴使婢的小姐,雖然說不上金婢銀奴,但身邊也有兩個貼身丫頭,一個奶娘一個教引嬤嬤,還有三個打掃的小丫頭。
一個人使喚七人,有單獨一處院子,三間正房佈置得富麗堂皇;吃的是肉,穿的是綢,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電腦,不能上網。不過都穿越了再想以前也沒必要,穿成小姐總比穿成丫鬟強,所謂知足常樂,想多了就是穿越成了皇太后也不快活。
「姑娘,起來了嗎?」床邊傳來丫頭春分的聲音。
沈書嫻已經醒了,只是冬天的被窩實在太美好,讓她不太想起床。現在丫頭過來叫她,表示真得起來了。她應了聲,「嗯。」
春分和立夏把幔帳收起,衣服早就收拾好擺在床前,兩人上前欲伺候沈書嫻穿衣。
沈書嫻卻是揮手道:「我自己來就好了。」穿過來這麼久,衣服該怎麼穿她早就知曉,身邊有人能使喚是很舒服,但穿衣洗澡這種事情她實在不想假手他人。
「下了一夜的雪,天亮時終於放晴了。」立夏笑著說道。
沈書嫻穿越之前是北方人,儘管不喜歡冬天卻唯愛雪景。穿過來這麼久早就覺得十分無聊,正想找點事情做,聽立夏如此說,立即興奮起來,道:「走,我們到外頭看看。」
「姑娘,哪有這麼急的,總要先梳洗了。」春分笑說著,又道:「讓周嬤嬤看到,又要說姑娘幾句了。」
沈書嫻想到周嬤嬤,頓時把這個心收了。
周嬤嬤是沈家請來專門教沈書嫻規矩的,每年五十兩學費,在江淮地界上絕對是天價了。周嬤嬤原是京中高門大戶人家裏的教引嬤嬤,因年齡大了被放了出來,拿了銀子回到原籍,沈書嫻的哥哥沈書君花了一番工夫打聽,才把她請回來教導妹妹。
穿越過來這一年,沈書嫻對於周嬤嬤也是領教了,不但厲害還有手段,不管自個兒找什麼藉口、說什麼話,周嬤嬤總是能把她堵回來。
人在屋裏還沒出去,大毛衣服不用穿,裏頭皮襖卻是穿上了。春分喚來小丫頭,桃核端水,桃子拿手巾,葡萄拿來圍巾,春分接過圍巾先幫主子圍好,立夏上前接過手巾,沈書嫻這才伸手沾水洗臉,立夏隨即在水盆裏擰了毛巾,遞給沈書嫻。
等到沈書嫻梳洗完,三個小丫頭把東西收了,魚貫的出門去。沈書嫻來到梳妝臺前坐定,立夏開始為她梳頭,春分把首飾盒子打開,釵是釵,簪是簪,還有步搖、華勝等等分門別類、幾層分列擺出來,好供沈書嫻挑選。
每天都看到這些東西,但沈書嫻仍覺得新鮮得很,挑了支累絲小鳳釵,做工精細不說,鳳嘴裏還銜著串小珍珠。對於這種步搖類的髮飾沈書嫻是情有獨鍾,尤其現在大冬天的,鮮花是戴不上了,她更愛這種走路時步搖搖曳的風情。
另外再挑了支金環,立夏手巧,也不梳複雜的髮型,幾下工夫便把主子的頭髮綰好,反正天寒地凍的,一般也不會有外客,髮式簡單就好。春分也沒閒著,收了頭上戴的首飾盒子,又把耳環、戒指、手鐲之類的首飾盒打開。沈書嫻揀幾樣喜歡的,兩個丫頭幫著戴好,春分最後把沈書嫻常戴的金鎖戴上,早上的裝扮就算是完了。
現在天氣冷,各人都在自己屋裏吃飯,早上要吃什麼,昨天晚上就已報給廚房。春分打發小丫頭去催飯,又和立夏兩個把飯桌擺好,沈書嫻也從梳妝臺前移步到碧紗廚裏,炭火盆已經攏上,倒也沒那麼冷。
三個小丫頭提著食盒上樓,早點是白粥和小菜,還有幾盤麵點。沈書嫻吃不多,喝了大半碗粥,小菜夾了幾筷,點心真吃不下去了,讓丫頭們端去吃。
飯畢,沈書嫻本想去花園裏走走賞賞雪,千金小姐的生活雖然富足美好,但實在也太無聊了,這時就見沈家主母江氏房裏的大丫頭冬至進門來,笑著道——
「姑奶奶來了,奶奶請姑娘過去說話。」
沈書嫻聽了愣了一下,不禁問:「哪位姑奶奶?」
這一年多來,沈家的親友她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姑奶奶也有幾位,但若沒個排行區別一下,只說姑奶奶來了,她還真不知是哪一個。
冬至臉上閃過一絲不屑,道:「是大姑奶奶。」
「噢。」沈書嫻頓時明白是誰了,沈家大姑奶奶沈書貞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姊,除了這點血緣關係外,基本上算是沒關係。
這牽扯到沈家的前塵往事,沈書嫻跟哥哥沈書君是一母所出,是過世沈老爺填房安氏所生。沈大爺沈書禮和沈大姑奶奶則是沈父的原配所出,那一年沈老爺去世,五七剛過,沈書禮就鬧分家,要把繼母和他們兄妹兩個趕出去。
安氏嫁過來的時候,沈書禮已經十八歲,媳婦都娶了,沈書禮並沒有受過安氏的教養。雖然說繼母也是娘,但像這樣的繼母繼子關係是有點微妙的。沈老爺死後,即便還有繼母在,沈書禮鬧著要分家也不是不行。
兩個從叔主持分的家,沈書禮早就買通他們,安氏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哭還是哭,當時沈書君才十五歲,雖然明白些事,但到底年輕,大部分財產都讓沈書禮拿走,只留給了沈書君母子三人幾畝水田還有一處小宅子。
現在沈書嫻兄妹住的大宅,以及平常的生活花費,都是沈書君自個兒發憤圖強掙出來的,相反的,分家拿了家財大頭的沈書禮反倒是越來越不如沈書君,也因為這樣,兄弟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張,幾回見面甚至差點要動手打起來。
相比之下,沈書君跟沈書貞的關係相對好些,畢竟沈書禮鬧分家趕他們出門時她已經出嫁,這事她沒摻和,只是對於他們兄妹後來的慘況也沒伸援手,簡單來說就是不管不顧。也因為這樣,沈書君對她的態度便是無視,妳不拿我當親人,我就拿妳當路人,不會像跟沈書禮那樣,見面就要動手,不過話也不會說的。
立夏拿來沈書嫻的鶴氅,穿好往外走時沈書嫻突然想了起來,道:「大姊姊不應該在家中守孝嗎,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沈書貞夫家姓方,是沈老爺在世時定的親事,當時方家情況很不錯,這些年下來就不行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方家比之一般小門小戶的人家還是強些,但方二老爺命短,一個月前病逝,訃聞倒是送來了,沈書君和江氏都沒去,只打發了婆子過去。
沈書嫻聽江氏說過這事,也就記在心裏。別說一直以來兩家沒來往,就是有來往,沈書貞這時候也該為夫守孝,五七好像都沒過,只該在家裏待著。
「姑娘不知道,大姑奶奶無兒無女,現在她大伯子要收她的宅子,收她的地,連嫁妝都不讓帶就趕她出門呢。」冬至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說著,丫頭的態度最容易被主子影響,江氏從不拿沈書貞當回事,下人肯定也是這樣。「大姑奶奶是哭著來的,身上連件皮襖都沒得穿,說是被她大嫂拿去了。」
沈書嫻穿越過來後只見過沈書貞一次,快三十歲的人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樣貌好,保養得也不錯,顯得十分年輕,看起來是很精明厲害的一個婦人。
沒親身經歷過以前的苦逼日子,沈書嫻對於沈書貞的恨意不像江氏這樣深,但要說同情也說不上,畢竟她現在的生活是兄長提供的,吃著人家的飯,穿著人家的衣,再去同情人家的仇家,這樣太不仁義了。
「走,去看看。」沈書嫻點頭道。
天氣雖說放晴,外頭仍然冷得很,出屋門時沈書嫻不自覺的拉了拉身上的鶴氅,院子裏雪已經打掃乾淨,出了院門,只見幾個傭僕正掃著地,主路上的雪也都清掃一空。
沈書嫻的這處院子是緊挨著母親的正房修建,母親安氏四年前去世,沈書君便命人把院子封了,兩處院落本來相連的垂花門也封了起來。現在要去江氏的正房,只得從正門走石子甬道,繞過竹林小徑,再過一重垂花門才能到。
江氏的院子比沈書嫻的院子大上許多,五間正房,左右廂房、耳房,共二十幾間房舍,皆是青石鋪地,四四方方,院子兩邊則有給姨娘們住的小跨院。而昨天下了一夜雪,但這院子實在乾淨得很,摔倒主子的事絕不會發生,顯見江氏治家之嚴。
不等沈書嫻進門,就聽到屋裏傳來沈書貞的高聲哭泣,邊哭嘴裏還說著——
「就是我無兒無女,我願意為夫守節,哪有五七未過大伯子就上門趕人的道理?」
江氏喝著茶,心裏暗爽的聽著。想當年她嫁給沈書君那會兒,可謂是家徒四壁,她不是沒上過沈大姑奶奶的門,但當時沈書貞是怎麼對她的,二兩銀子都不借,沈書貞身邊的婆子還說了一大串難聽的話。
現在看到她這樣,江氏心裏樂著呢,真是現世報。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當年好歹留點情面,凡事做絕了,現在哭著求上門來,她只當樂子看。
江氏心裏無比愉悅,嘴裏卻是道:「大姑奶奶何不回去跟妳兄長說,正該是娘家兄長出頭說話的時候,到我這裏來,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有什麼辦法?我家大爺半個月前起身進京去了,至今未歸,大姑奶奶再在我這裏哭鬧,我也是幫不了妳。」
江氏這麼一說,沈書貞哭得更狠了,道:「妹妹快別提那沒了良心的東西,當年能把母親和弟妹趕走,我就知道他是什麼心腸,父親留下來的偌大家業也讓他敗得差不多了,每日就只知在妓院裏混,如今哪裏還會管我的死活?」
「姑娘來了——」
沈書嫻進了屋裏,不等她上前見禮,沈書貞看到她立時拋開江氏,上前抓住她的手,直接跪了下來,「妹妹,妳一定要給姊姊作主啊。」
沈書嫻頓時被她這架式嚇了一跳,她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姑娘,能幫她作什麼主啊!
江氏忙命丫頭趕緊去把大姑奶奶扶起來。她叫沈書嫻過來的目的是看看沈書貞的笑話,這會兒可擔心沈書貞這陣仗把沈書嫻嚇著了。「大姑奶奶有話好好說,別嚇到姑娘了。」
沈書貞被丫頭扶著坐下來,沈書嫻也跟著落坐。
隔了幾個月再見到沈書貞,這氣色妝容就差多了,本來還算是年輕少婦,現在連半老徐娘都稱不上了,一張臉白得跟紙似的,只差沒把「慘」字寫在臉上。
沈書貞繼續抹著眼淚哭道:「當年是我糊塗,錯把那狼心狗肺的兄長當親人,跟弟妹們都疏遠了,也怪不得妹妹生氣。我在這裏跟弟妹還有妹妹賠不是了,妳們打也好,罵也好,我都無話可說,但求弟妹和妹妹看在過世父親的分上,好歹幫幫姊姊,方家大老爺那樣趕人收屋的,我下半輩子可要怎麼過……」
沈書貞說著說著又失聲痛哭起來,這哭聲裏可不摻一點假,她是真沒辦法了,方家大老爺在淮陽城裏是出了名的一霸,若指望沈書禮為她出頭,別說他向來只有膽欺負自己人,對外都是縮頭王八,就是他肯出頭都未必有用,現在能幫她的只有沈書君。
沈書君有關係有錢,縣太爺那裏說得上話,方家大老爺再厲害見了他也怕上幾分,更何況這事本來就是方家理虧,只要江氏派管事去遞個狀紙,這官司就贏了,萬一江氏甩手不管,她真的就哭訴無門了。
江氏熱鬧看得差不多了,也是被沈書貞哭煩了,剛想送客,就聽沈書嫻道——
「大姊姊先別哭,我且問妳,到底方家大老爺拿走了多少東西,妳心裏可有數?」
沈書貞這樣,沈書嫻心裏多少有點同情,不過她也看出來了,江氏只打算看看笑話而已,沒管沈書貞的意思。江氏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沈書貞以前就沒把沈書君當弟弟,現在出了事想到這個弟弟了,弟弟就得替她出頭?天下間可沒這麼好的事。
沈書貞聽到沈書嫻如此問了,心裏冒起了希望,連忙道:「瑣碎東西我記不得,值錢物件我都知道,還有我的嫁妝,那些都有單子,至於房契地契之類的,我心裏也都有數。」
「既然如此,大姊姊就先把單子列出來,像方家大老爺這樣行事的,告到官府裏一定告得贏。」沈書嫻又吩咐丫頭拿來筆墨。
沈書貞聞言高興起來,江氏卻聽得皺起眉頭,但也不好打斷小姑說話,只聽沈書嫻又道——
「不過大姊姊,妳也知道的,官字兩個口,既然要告官,少不得要破費,大姊姊打算花費多少來打這場官司?」
沈書貞怔了一下,品出沈書嫻話裏的意思,沈家可以幫這個忙,但要有好處。沈書貞素來把錢財看得很重,尤其如今丈夫已逝,她只能指望著錢財房產過日子,無故分出去一份,她實在捨不得,不過要是捨不得這點錢,她就一分也撈不著了。
心裏如此盤算一番,她咬牙道:「先夫留下三處田莊、兩間鋪面,我願意把兩間鋪面拿出來,只求保住其他財產。」
她如此一說,江氏心思有點活動了,以現在沈家的家業來看,兩間鋪面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江氏是苦過來的,曾經一文錢都看在眼裏過,突然間掉下兩間鋪面,讓她十分心動,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很難料理,方家大老爺有錯在先,讓管事封了銀子送去衙門,然後讓沈書貞去告就好了,她並不費什麼事。
再說又是小姑先挑起來的話,就是以後夫君回來了,說她哪裏不對,她只說是書嫻的主意,相信夫君也沒話說,最後她平白得了兩間鋪面,總是好事一件。
江氏心裏已有了主意,面上卻故意嘆氣道:「想想所謂骨肉至親,那方家大老爺如此行事,實在沒把我們沈家放在眼裏,就是大爺現在不在家,我也得幫大姑奶奶出這口氣才行。」
沈書貞頓時大喜,雖然還心疼那兩間鋪面,嘴裏卻道:「弟妹能不計前嫌,姊姊感激不盡,一切全都依仗弟妹了。」


讓沈書貞到廂房歇著,江氏叫來管事,先封五十兩銀子送去衙門,又讓人寫了狀紙送上,不到中午便打點妥當,下午就要上堂。
她派了丫頭去知會沈書貞一聲,讓她先準備準備,下午得鼓足了勁到公堂上去哭,然後就等著判官司。
江氏素來厭煩這位姑奶奶,只讓丫頭隨便端飯給她,並不叫她一起吃飯。沈書嫻一直旁聽江氏料理此事,午飯自然跟著江氏一塊吃。
「妹妹果然心善,要是我才不會管她死活。」江氏笑著說道。
沈書嫻低頭笑道:「怎麼說也是親姊姊,總不能真看著她被淨身趕出去。」再者也不是白幫忙,得了兩間店鋪沈家也不虧。
江氏點點頭,那場大病之後,這個妹妹的性格脾氣有點不一樣,不過也不奇怪,小姑娘嘛,總會慢慢長大懂事。她嘆道:「都是一家子骨肉,想想大伯子那樣的行事……」
沈書嫻聽了也輕輕一嘆,有時候越是想靠血緣關係卻越是不牢靠,尤其是牽扯到財產這因素時。
官司判得很快,沈書貞願意為夫守節,那就在方家宗族裏挑選合適的男丁過繼。方大老爺拉走的所有東西都得退回,沈書貞回到自家自住,同時縣太爺還規定,過繼事宜由方家和沈家人主持,不准方家大房插手。
沈書貞歡天喜地的跟著管事婆子回來,向江氏和沈書嫻道謝,江氏沒怎麼理會,只提醒她別忘了把鋪子的契書送來。
沈書貞就是再覺得肉疼也得捨得,她一個寡婦現在能靠的就是娘家人,給出去一部分,她還能剩下一部分,以後日子才能過下去。她滿臉笑容的道:「這是自然,弟妹為我操心勞力,怎麼也不能讓弟妹再為我墊錢,我回家之後就派人送來。」
江氏點頭,無意聽她再說其他,揮手說乏了,讓她先回去了。
其實,看到沈書貞在丈夫去世後有了如此下場,江氏心中的痛處也被刺了一下。
說到底,方家大房敢如此趕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沈書貞沒有兒子,她要是有兒子,家業有繼,方家大房再怎麼樣也不會做得如此絕。子嗣問題便是江氏目前最大的心病,她沒有孩子,且不只她沒有,沈書君的兩房姨娘也都沒有。
新婚燕爾的那當口,她倒是懷過孕,可那時候生活艱辛,孩子也沒能留住,五個月的時候掉了,是個成了形的男胎。當時也沒辦法好好保養,後來家境好轉了,眼見一直懷不上,請了大夫來看過,大夫婉轉的說了,她以後生育可能會有點困難。
大夫的話就像一根針直扎到江氏心裏,怎麼也拔不掉。為了子嗣,沈書君納妾她不敢管,每每想到早年跟沈書君的恩愛柔情,再看看現在的兩房姨娘,江氏只覺得有一把刀在刮著她的心。
她想把那把刀拿出來,把礙眼的姨娘砍死,當然這只是幻想,現實是她什麼都不能做。不只沈書君盼著有個兒子,就是她也希望姨娘們能生出兒子來,不管誰生的,總是她的兒子,沈書君要是絕後了,她付出的代價要更高。
「嫂子歇著吧,我先回去了。」沈書嫻說著,看嫂嫂臉色變化不定,估計是想到了哥哥的子嗣問題。她不禁暗嘆口氣,嫂嫂已經十分能幹了,但女人就是再厲害,也繞不開子嗣這件事。
江氏扯著笑臉道:「妹妹今天也累了,早點歇著。」
沈書嫻剛站起身要走,就有婆子進來道:「回大奶奶,二姨奶奶的娘家妹子吳惠姐來了,說是來瞧瞧二姨奶奶的病。」
江氏眉頭皺了一下,沈書君就這幾日回來,吳惠姐這時候來了,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不過她既然願意,那就隨她意,自個兒正好看看戲,「當妹妹的要來瞧瞧姊姊,豈能攔著她。」
「是。」婆子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沈書嫻本要走的,聽到吳惠姐來了就知道有戲,遂留了下來。二姨娘吳氏是沈書君手下夥計的女兒,良家出身,沈書君正式抬進門的姨奶奶,據說當年進門時的排場不小,進門之後沈書君很寵她,凡事都好,唯獨一條身體不太好,請大夫吃藥那是常事,進門三年也沒懷過孕。
吳惠姐是吳姨娘的親妹妹,比吳氏小四歲,模樣也有幾分相似,少了吳姨娘通身的病氣,多了份少女的青春活潑,讓沈書嫻說,吳惠姐生得更漂亮些,不過估摸著在沈書君眼裏,吳姨娘應該更漂亮些。
第二章 姑奶奶過繼嗣子
姑嫂倆說了一會兒話,不多時,吳惠姐來了。
「給大奶奶請安。」吳惠姐進到正房裏,先是給江氏磕了四個頭,隨即又對沈書嫻請安問好。
「妳姊姊怎麼樣?本想去看看她的,連著幾天卻不得閒。」江氏笑著道,卻不讓吳惠姐坐下。
吳惠姐只得站著回話,臉上的笑沒少過一絲一毫,「奶奶掛念了,剛才去瞧過,姊姊身體已經好了許多,本來還想跟我一起過來給奶奶請安。」
江氏擺手道:「讓她好好養著吧,冬天天氣冷,風口裏走一圈著了涼也不是好玩的。」
「聽說吳家妹妹來了,我特意過來瞧瞧。」
突地一道嬌笑聲響起,只見三姨娘林氏自己打起簾子進來,這是沈書君三個月前才納的新寵,一身桃紅衣裙,頭上鳳釵珠翠,打扮得很是招眼華麗,行走間身段更帶著一股少婦風韻。
林姨娘是寡婦再嫁,本來是西街夥計的媳婦,良家女,男人死了再讓沈書君納了當姨娘。新人進門如今最是得寵的時候,衣服首飾只比江氏和沈書嫻次點,比病著的吳姨娘就好多了。
江氏淡淡笑了起來,知道林姨娘這時過來多半是找吳惠姐麻煩的。林姨娘與沈書君相識很早,還守著孝時就跟沈書君有一腿了,本來說好滿了孝期就要納了她,誰知道吳惠姐爬上了沈書君的床,著實冷了林姨娘一陣子。
後來也不知道林姨娘使了什麼手段,沈書君這才抬她進門,還把吳惠姐丟下了。吳惠姐眼看三房當不成,本想當四房,林姨娘卻又想方設法地阻攔,吳惠姐恨她是恨得牙癢癢的。
林姨娘上前給江氏和沈書嫻請了安,江氏讓林姨娘坐下,又讓丫頭倒了茶。
吳惠姐心裏恨恨地看著,嘴上卻是笑著道:「原來是林姨奶奶,許久不見,一切安好?」
林姨娘笑著道:「勞妳掛念,好著呢,天天姊妹們一處說說笑笑,伺候大奶奶和姑娘,那是我的福氣。倒是妹妹妳,父母俱已亡故,無人作主,唯一的姊姊還病著不能幫妹妹打點終身大事,一個人在外頭只怕吃了不少苦。那日我還跟爺說起來,看妹妹實在可憐,不如接到家裏來,反正大奶奶身邊也缺個使喚丫頭,妳們姊妹們在一處也好有個照應。」
夾槍帶棒的一席話讓吳惠姐怒火狂燒,臉上都快掛不住了,勉強笑著回道:「林姨奶奶竟然還能抽出空來為我操心,實在難得。想想也是,大爺不在家中,林姨奶奶難免寂寞,為我操些心也就罷了,要是再跟以前一樣……」
話說到這裏,她只是抿嘴笑著,林姨娘身著熱孝時就上了沈書君的床,罵起來那就是先姦後娶的淫婦。
林姨娘被揭了舊疤,兩條眉毛立時豎了起來,眼看著就要罵起來,江氏皺眉看向吳惠姐道:「我早就說過,以前舊事都不要再提。」她倒不是護著林姨娘,只是按吳惠姐這樣的罵法,林姨娘若是淫婦,那沈書君就是姦夫了。
吳惠姐自知失言,當即低下頭來,林姨娘臉上不免有幾分得意之色,剛要譏諷吳惠姐幾句,江氏又道——
「眼看著要過年了,妳一個人孤身在家中日子也難挨,就過來跟妳姊姊作伴吧。」
吳惠姐聽得大喜,她這趟過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正想著如何能讓江氏點頭,沒想到江氏自己倒是發話了,隨即上前給江氏磕頭道:「謝奶奶憐惜。」
江氏淡然笑著,揮手道:「去吧。」
「是。」吳惠姐滿心歡喜的退下。
林姨娘本來還有幾分得意,此時恨得牙疼,手裏絞著帕子,語帶酸意地道:「奶奶真是太賢慧了,想那吳惠姐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趕著送上門來,不就是想著大爺要回來了嗎?」
「我要是不賢慧如何能讓妳進門?」江氏一句話直接把林姨娘堵了回去,又道:「只要爺喜歡,納惠姐當四房也未嘗不可,好歹她是初嫁。」
林姨娘自己是二嫁的,聽到這話頓時又是氣又是羞,進門這三個月對於江氏的脾氣她也摸不太準,表面上看來好像挺好說話的,但只要她有絲毫放肆之處,江氏立時就有話堵她。
「我今天也乏了,不用妳伺候,歇著去吧。」江氏一臉不耐煩的說。
林姨娘起身退下。
林姨娘走後,屋裏安靜下來,江氏不自覺的吁了口氣,看一眼旁邊的沈書嫻。婆婆活著時也是病的時候多,這個小姑算是她帶大的,她忍不住道:「姑娘眼看著也十五了,親事早已訂好,最多再兩年就要出閣。有幾句話姑娘定要記得,男人三妻四妾是攔不住也不能攔,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切勿軟了心腸讓她們爬到妳頭上來,真讓她們上了臉,妳也沒辦法過日子了。」
「謝嫂子教誨,我記下了。」儘管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但沈書嫻表面上還是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從江氏屋裏出來,正是夕陽西下之時,沈書嫻早上起來就想著去賞雪,直到現在才得了空。
披著大氅,拿著手爐,她沒回自己院子,先到花園裏走了走。太陽已經快落下了,中午那會兒日頭化開的冰碴再次凍住,感覺比早上時還清冷了些。
這幾萬銀子砸出來的園子,在淮陽城商戶裏是頭一家,亭臺樓閣,假山怪石,據說建成那天,沈書君擺了幾天的筵席,好不熱鬧。
「姑娘,外頭冷,小心著涼了。」跟在身旁的立夏提醒著。
沈書嫻走到湖心亭中,這是花園中景觀最好的所在,平常沈家要是有歌舞娛樂活動也都在此處舉行,一年裏需用得著搭戲臺唱戲的日子沒幾日,多數就是叫上幾個歌妓彈唱,相對於搭戲臺唱戲來說,成本也低得多了。
平常坐的石凳上還有冰碴,沈書嫻只是在亭裏轉了一圈,身邊跟著的兩個丫頭實在不能理解主子的意圖,互覷一眼,春分剛想再勸幾句讓主子回屋裏去,沈書嫻就突然笑著道——
「聽說傅家大爺要回來了。」
春分和立夏不由得抿嘴笑起來,怪不得姑娘會跑到這裏來,原來是想問傅大爺的消息,要是回到屋裏問,只怕周嬤嬤又會嘮叨。
春分笑著道:「前幾天我才問了來旺,說是這兩日回來,奶奶連戲班都訂好了,要熱鬧好幾天呢。」
傅守信是沈書嫻的未婚夫,三代貧農,父母都目不識丁,偏偏生出一個愛讀書的兒子。兩年前沈書嫻到廟裏進香,偶遇傅守信竟一見鍾情,便求沈書君定下這門親事。
沈書君見傅守信生得一表人才又肯用心讀書,便答允了。訂親之後,沈家不僅全力支持傅守信讀書,連帶著供養傅家二老。傅守信也是有本事的,去年秋闈先中了舉,隨即進京考春闈,再次金榜題名,現在是兩榜進士。因在京城答謝恩師,應酬同窗,才耽擱至今。
沈書嫻臉上笑著,心裏卻發起愁來,穿越到古代怎麼也免不了結婚這關,現代女性想當剩女還是能的,自己掙錢自己花,就是父母方面會壓力大點,硬頂也能頂得住。到了古代就不行了,大珠朝女性沒有戶主權,房產也好,田地也好,必須記在男人名下才行,單身一個女人不管是經商還是買房官府都不給上戶。
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老來靠兒子,就算嫁妝是屬於女人的私產,可以自由帶走及分配,可也是得寄靠在男人名下。
「姑娘那個繡了一半的香囊也該動手了,傅大爺就要回來了呢。」立夏笑道。話說也奇怪,自從一年多前主子生了場大病後,感覺她就有點不太一樣,尤其是對傅守信這個未婚夫,以前對他著迷得很,現在感覺淡多了。
春分也笑說:「還有送給傅太太和傅大姑娘的衣物之類,姑娘也該打點了,雖然周嬤嬤說京中大家閨秀要矜持自重,不過淮陽城裏沒那麼多規矩。再說傅大爺現在是兩榜進士,身分也不同了。」雖然這個兩榜進士是沈家供出來的,但此一時彼一時,不能同日而語。
沈書嫻隨意地點點頭,以雙方條件來說,沈家這樣的暴發商戶女能嫁給兩榜進士,那是上輩子積德了,只是想到將要嫁人,沈書嫻就覺得十分惆悵。大珠朝的男人可以隨意納妾,跟丫頭歌妓玩一夜情更是理所當然,已經穿越到古代了她也是認清現實,並不奢求先戀愛再結婚之類的,然而想到婚後要跟別人共用老公,就讓她覺得十分噁心。
男人長相再好,再有本事才華,但若得跟人分享,那還真不如不要。
就算能忍下共用東西的這口悶氣,看看眼前江氏過的日子,她實在不敢領教。沈書君外出行商,外頭帳本、生意她這主母一樣得照看著,家裏更得打理得井井有條,生病的吳姨娘要請大夫花錢買藥養著,吳惠姐擺明衝著沈書君來,也一樣得將人留下,還有沒事就要找事的林姨娘也得應付著。
就這樣,外人看著江氏還十分羨慕呢,畢竟她已經熬到死了婆婆,成了後院最大的一個。且江氏是跟著沈書君從貧到富熬出來的,沈書君對這位糟糠妻十分尊敬,逢年過節從來都是在江氏房裏過的,平常有事夫婦倆也是有商有量,外人說起來都是沈家大爺和大奶奶多麼恩愛,事實卻是,沈書君抬進門兩房良家出身的貴妾,過明路的通房丫頭有四個,至於睡過多少歌妓,根本就沒辦法算。
「唉……」沈書嫻想到嫁人之後的昏暗生活,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嫁人真是比賣身狠得多,賣身好歹還有點身價銀子,嫁人是連心都要奉獻出去,還要倒貼嫁妝。
「傅大爺得了功名回來,姑娘進門就是進士娘子,眼看著鳳冠霞帔就要上身了呢。」立夏話裏不無欣羨,自家小姐的命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沈書嫻對於鳳冠霞帔沒啥概念,知道是好東西,但要她因為那麼一身衣服就得賣身,她情願不穿。只是這個話不能跟丫頭們說,不然準以為她瘋了。「嗯,回去吧。」


次日早上,沈書貞親自送兩間店鋪的房契過來,江氏照例把沈書嫻叫來,這是沈書君的安排,雖說女兒家該以女紅賢德為主,但當家理事也必須會。沈書嫻過了年就十五了,兄長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不管是內宅事務還是外頭管帳,只要江氏手中料理的,都讓沈書嫻來旁觀學習。
沈書嫻吃了早飯過來,看到沈書貞時怔了一下。只是一夜工夫,她這位大姊姊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昨日的憔悴慘狀全然沒了,一身素服仍掩不住臉上身上的喜氣,只差沒把「花枝招展」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方家大老爺怪不得敢趕人,實在是沈書貞沒有一點未亡人的悲痛,一副守寡守得歡天喜地的模樣,倒是沈書貞身邊跟著的丫頭眼圈是黑的,眼裏全是血絲,神情如喪考妣。
「辛苦弟妹了。」沈書貞把房契拿出來的時候,心裏在滴血,臉上笑容卻是半分也不敢減,就怕被人看出她的勉強。
江氏笑著把兩張房契接過來收好,又示意丫頭把筆墨紙硯拿出來。沈家人可不好無緣無故拿了方家產業,但給好處什麼的不好在外頭說,得讓沈書貞寫個買賣文書,寫沈家以市價買了方家的兩間店鋪,銀貨兩訖,沈大姑奶奶已拿過銀子了,如此一來,以後就是再因為啥事吵起來,這兩間鋪面也是沈家花銀子買下來的。
沈書貞知道江氏行事向來小心,也只得依言寫了。
江氏看過無誤後,便跟房契一起收好。兩間店鋪到手,也不枉昨天忙碌一場,江氏得了好處,對沈書貞態度也有所好轉,道:「過繼的事怎麼樣了,大姑奶奶挑好嗣子了嗎?」
沈書貞笑著道:「已經看好了,叫方硯,今年八歲,父親去世得早,只有一個寡母拉拔著他們姊弟三個,兩年前母親也去世了,現在跟著叔叔生活。他上頭還有一個姊姊,被他叔叔賣了,哥哥也被他叔叔趕出去做工。我已經讓人跟他叔叔說過,許了五十兩銀子,他叔叔歡喜得跟什麼似的。下午我就去知會族裏,趕緊過繼過來,手續辦妥了,我也就放心了。」
江氏聽了點點頭,大姑奶奶還是有點腦子的,挑這種家境貧寒、父母雙亡的過繼,雖然有個貪錢的叔叔,不過那樣的家境若敢找上門來,嚇唬一下就趕跑了,要還是死賴著不走,抓起來打一頓,諒他再也不敢上門來。
沈書貞現在知道了沈書君這個弟弟的好處,趁這個機會全力跟江氏拉好關係,笑著又道:「雖然守著孝,但過繼嗣子這麼大的事,總是要擺上兩桌酒,弟妹和妹妹到時可一定要賞臉啊。」
「再說吧。」江氏說著,不經意間往沈書貞身邊的丫頭瞥了一眼,忽地愣了一下,道:「我竟然沒認出來,這不是桂姨娘嗎?」
桂姨娘是過世方二老爺的寵妾,商戶人家的規矩不像書香門第那樣齊全,妻妾之分雖然清楚,但男人要是特別喜歡哪個妾,給正妻添點堵那是常有的事。這個桂姨娘就是常給沈書貞添堵的角色,沈書貞雖然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就是這樣,也受過桂姨娘不少氣。
桂姨娘曾經在沈書貞生病時以主母的姿態招呼過外客,當時就有議論傳出來,不然江氏也不會知道。不過議論就議論了,都是暴發的商戶,手裏有銀子用才是最正經的,其他的事誰有閒工夫去管。
沈書貞臉上頓時得意起來,很是和善的拉起桂姨娘的手,只見桂姨娘原來的纖纖玉手變得粗糙不堪,手腕上更是傷痕累累,被袖子蓋住的部分似乎還有傷痕。再細細一打量,已經是冬天了,桂姨娘身上仍然是件夾襖,冷得就是在屋裏也顯得拱肩縮背的。
只聽沈書貞又道:「可不是,現在老爺去了,家裏也就我跟她,我平常出門都常帶著,給我作伴。」其實是想顯擺一下,老娘當年受過這個賤妾的氣,現在找回場子了。
江氏就是再不待見這位姑奶奶,做為正妻,她的立場跟沈書貞是一致的。但桂姨娘已如此慘狀,她不好再落井下石,只是道:「姑奶奶果然念著姊妹情誼。」
沈書貞一直拉著桂姨娘的手,嘆口氣又道:「我是正妻理應守著,她還如此年輕,等孝期過了,給她好好找戶人家,免得耽擱了她的青春。」
桂姨娘臉上頓時青白相交,不知道這個消息她該喜還是該憂,不過想想,最壞也不過是被賣到窯子去,總好過死在沈書貞手裏。


沈書貞過繼嗣子,江氏還是帶著沈書嫻去了。過繼嗣子不只是夫家的事,也是娘家的事,以後沈書貞的嫁妝嗣子也可以繼承。
早上方家開宗祠辦手續,中午擺酒宴客。因為在孝中只是擺了幾桌酒,除了請了方家宗族相近的親友們,沈書禮也來了。
來的人不算多,男客放在前頭廳裏,女客放在花園花廳裏,饒是這樣,沈書貞一個寡婦也忙不過來。方大老爺跟沈書貞這回是結了仇,她根本就沒請他,方家三老爺倒是來了,不過三房跟二房關係也說不上好,最多也就是面子上還過得去。
「我還沒恭喜姑娘呢,聽說傅家大爺馬上就要回來了。」沈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對沈書嫻說著,當年讓沈書禮趕走沈書君就是她的主意,現在沈書君一家過得好了,她看得眼饞之餘,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她心裏更是巴不得沈書君生不出兒子來,因為沈書君這房要是絕後,身後財產有很大的可能性歸大房所有,就像方家大老爺那樣,要不是江氏給沈書貞出頭,沈書貞以後有得哭了。
江氏對於這個大嫂,每次見面都是恨不得衝上去打她幾個耳光,此時冷哼著道:「大太太還有空操這個閒心,聽說前不久沈大爺又納了房小妾不是?沈家老宅已經賣了一半,就丁點大的地方卻要住這麼多人,只怕正房都要被分一半去。」
沈大太太被說出心病,沈書禮除了玩女人,什麼屁本事都沒有,別說養家過日子了,老宅都賣掉一半。她胸口怒火高漲,嘴裏就道:「大戶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家裏姊妹多,日子過得也熱鬧,姊妹們更都爭氣給大爺添丁。哪像弟妹,管家如此嚴,自己生不出來就算了,還不讓旁人生,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
眼看兩人大戰又要開始,沈書貞連忙上前岔開話題,這回擺酒都沒把兩人座位安排在一起,就是怕吵起來,結果還是擋不住。她笑著對江氏道:「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三弟就要回來了吧?等三弟回來了,我帶著硯哥兒去給他舅舅請安。」
江氏把火氣壓了壓,笑著道:「前幾日有信回來,說就這兩天了。」
沈書貞滿臉笑容道:「弟妹定要打發人報給我知道,硯哥兒頭一回見舅舅呢。」
江氏只是笑笑,沒點頭也沒搖頭。沈書君一直當這個姊姊不存在,現在她知道這個弟弟好使了,趕著來巴結,沈書君未必看得上眼。
沈大太太看沈書貞如此巴結江氏,心裏更是氣憤。按血緣上來說,沈書貞跟沈書禮是親兄妹,理應更親近才對,沈書貞現在如此討好這個異母的弟媳婦,把她這個嫡親嫂子丟到一邊,真是叫人看了不是滋味。
扭頭看到旁邊一直坐著沒吭聲的沈書嫻,想到傅家的新傳聞,沈大太太便大聲對身邊坐著的方三太太道:「聽說這傅家大爺以前是定過一門親事的,是傅家隔壁鄰居的女兒,姓劉,兩人青梅竹馬,指腹為婚,不過劉氏命苦,早些年沒了娘,她爹娶了後娘,後娘嫌傅家家窮,便退婚了,另找尋了戶有錢人家嫁出去了。」
沈書嫻一直都是旁觀狀態,穿過來後她也見識過江氏和沈大太太的鬥法,江氏一人就可以搞定,沒她出場的餘地。剛才沈大太太特意提到傅守信時,沈書嫻就想到會不會有什麼變故,畢竟沈大太太從來不會說他們這房人的好話,現在聽沈大太太如此說,就知道後頭還有戲,她不禁看向沈大太太等著下文。
江氏也愣了一下,傅守信前頭定過婚的事她也知道,不過那個前未婚妻已經出嫁了,難道還會有什麼變故?
沈大太太臉上有幾分得意之色,看向沈書嫻繼續道:「劉氏出嫁後沒多久就死了丈夫,婆家嫌她剋夫退回娘家,她後娘又託媒人尋親,送到大戶人家當小妾,結果沒兩年男人又死了,直接被發賣。也許是姻緣天注定,這回傅大爺進京趕考,兩人竟然又遇上了。」
眾婦人聽得驚嘆不已,接下來的情節不用沈大太太講也都猜到了,傅守信必然要納劉氏為妾。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添房侍妾而已,不過據說沈書嫻對傅守信十分鍾情,如今自己還沒進門,屋裏就多了房侍妾,那滋味就不是很好受了。
「大嫂是如何知道的?」沈書貞開口問道。這事淮陽地界上還完全沒消息,沈大太太跟傅家也沒啥關係,她是如何能知道這事?
沈大太太得意地笑道:「這也是巧了,我家夥計跟劉家一直有來往,劉氏寫信回家說傅大爺納了她,又說傅大爺給她買了衣服、置了首飾頭面,還往家裏寄了不少銀子,保證錯不了。」
江氏聽得眉頭緊皺,沈書嫻臉色也難看起來。她是見都沒見過傅守信,更非什麼鍾不鍾情,而是這傅守信也未免太過分了,自從兩家訂親之後,傅家的家用銀子全是沈家送過去的,傅守信考秋闈也好,春闈也好,路費花銷全部都是從沈家拿錢,甚至金榜題名後,京中交際打點也全部是沈家出錢,昨天還聽江氏說,沈書君信上說傅守信已經選了官,派了外放,為了這一個外放,沈家又花了兩萬銀子。
想不到如今功名有了,官職也安排好了,薪俸還沒拿到手裏,就拿著沈家的錢養女人!
沈書貞看江氏和沈書嫻的臉色不太好看,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妻是妻,妾是妾,妹妹眼看著鳳冠霞帔就要上身,何必跟一個三嫁的村婦計較。傅家從此也是官宦人家了,聽說官宦人家的規矩大著呢,敢寵妾滅妻只怕官職功名都保不住,我看傅大爺不是糊塗人,十幾年辛苦付諸流水只怕捨不得。」
「話是這麼說,但男人要是喜歡那些狐媚子,明面上供著妳敬著妳,就是不往妳屋裏來,那又要怎麼辦?說句掏心的話,哪個正室太太沒吃過侍妾的苦頭?尤其像劉氏這樣,跟傅大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傅大爺選了官後家裏都還顧不上,就先給她打首飾買衣服,以後真進了門,再生下個兒子來,只怕姑娘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沈大太太一臉幸災樂禍的說著。
江氏臉色越來越難看,確實是這個話,沈家為了傅守信砸上幾萬銀子,不只是因為傅守信有潛力,更是因為沈書嫻對傅守信傾心的緣故。沈書君為了妹妹才如此盡心,要是嫁進去得了這麼一個結果,別說沈書嫻不願意,就是沈書君也不會肯的。
沈書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成全了他的癡心,也別那麼委屈收房了,我跟他退了親,讓他娶了劉氏為正妻,那才真心呢。」
江氏雖然對於傅守信也十分不滿,聽到這話卻還是勸道:「妹妹休要如此說,已經定下來的婚事豈能因為一個三嫁婦人更改,等妳哥哥回來,好好勸勸傅大爺就是了。」
沈大太太卻撥火道:「人家傅大爺現在是兩榜進士了,勸姑娘也別太當自己是回事兒,那可是進士娘子的身分,多少人眼紅著呢。」
「當初訂親之時,傅大爺只是一介書生,難道我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以後能得功名?我是敬重他的人品,想著成親之後他能一心一意待我。誰想現在剛剛得了功名、選了官,他其他都不管便先給侍妾買衣服置頭面,此等品行豈能讓我看得上?」沈書嫻義正詞嚴的說著,古代雖然都是盲婚啞嫁,但像傅守信這種已經知道根底的,她就別往火坑裏跳了。
江氏對這個兩榜進士可是十分放不下,那是花了幾萬兩銀子砸出來的,要是真這麼退了婚,沈家更賠本,便勸道:「妹妹先消消氣,傅大爺還在京中沒回來,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就算是真的,還未過明路的妾而已,跟傅家說一聲,不讓她進門就是。」
沈大太太又涼涼道:「不讓她進門?人家傅大爺待她一往情深,又是青梅竹馬,男人啊,要是真動了情,那是怎麼也擋不住。人家一個兩榜進士,肯娶個商戶女本來就是委屈了,納個妾而已還不能隨自己心意,人家如何願意?」
江氏調轉槍頭衝著沈大太太冷笑道:「要是都似大嫂這麼『賢慧』,自己正房都能讓給小妾們住,自然是天下太平。」
「妳!」沈大太太剛要開口,沈書貞趕緊插話,緩頰道——
「傅大爺還沒回來呢,要是實情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不是白生氣嗎?對了,硯哥兒都還沒過來跟各位長輩磕頭呢,秦嬤嬤,快讓人去領硯哥兒過來磕頭。」
眾人順勢轉移了注意力,把話題打住了。不消多久,婆子帶著硯哥兒進來,眾人看著,說是有八歲,看起來卻是又瘦又小,臉上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
這方硯對過繼之事似懂非懂,不過到方家這兩天,沈書貞這個嗣母雖然沒有表現得多熱情,但也沒難為他,他有奶娘照料,能吃飽飯,能穿暖衣,不用做活也不用挨打,他覺得這裏的生活比在叔叔家強得多。
磕頭見禮後,眾夫人也把見面禮送上,江氏和沈大太太送的都很簡薄,沈大太太是真的沒錢,江氏則是心疼錢就是了。
第三章 傅家上門請罪
見完禮,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沒有戲文也沒有彈唱,飯完也就散了。江氏帶著沈書嫻先走,這趟江氏本來就不想來,是沈書貞這樣請那樣請才過來的,結果來了聽說傅家的事,江氏的心情十分糟糕。
沈大太太慢了一步,跟眾太太們又嘮叨一會兒傅家的八卦,上車走的時候,沈大太太想了想,對身邊的婆子低聲道:「妳去劉家一趟,跟劉家的說,這邊沈小姐發話了,絕不能讓劉氏進門,就是硬進了門,找到機會也要打死她。」
幾萬兩銀子砸出一個兩榜進士,就是攪不散這段姻緣,也要大鬧一場。
江氏知道沈書嫻委屈,就是她也一肚子氣,像傅守信那樣的主,打死都是不虧的。忘恩負義的王八蛋,現在只是得了功名,還沒拿到薪俸就拿著未婚妻家的錢養小老婆了。只是委屈歸委屈,傅守信已經是兩榜進士,選官也選出來了,真要黃了婚事,還是沈家吃虧。
自古以來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沈家這幾年就是暴發了,也只是手上有銀子,社會地位並沒有因此提高。相對來說傅守信這個兩榜進士可比商戶之家地位要好得多,沈書嫻若忍得下這口氣,嫁過去之後鳳冠霞帔肯定是有的。
「一個妾而已,就是以前定過親,劉氏前頭也嫁過兩次,進門之後妹妹是正妻,收拾個妾還不容易?妳看看大姑奶奶身邊那個桂姨娘,還不是想讓她生就生,想讓她死就死。」江氏勸慰著沈書嫻,停了一下又嘆氣道:「就是退掉這門親事,另外尋了一家,侍妾通房也是免不了的。」
除非是窮得娶不起的人家才有可能不納妾,不過光憑沈書嫻的嫁妝,再窮也有限度,靠著妻子娘家,然後用妻子的錢納妾的男人不是沒有。讓江氏說,男人不過就是那回事而已。
沈書嫻明白江氏的意思,從實際面考慮,傅守信已經是兩榜進士,沈家也壓制不了他,錢也已經花了,想讓傅守信吐出來更是不可能,要是這麼退了婚,沈家就是白吃虧,衝著那身鳳冠霞帔,就是個人渣嫁過去了也不會很虧。
單純從利益考慮這門親事,沈家必然要妥協,問題是沈書嫻不想退讓,她沒那麼希罕鳳冠霞帔,真嫁了這麼個人渣,她一輩子也賠了進去。在她眼裏,她的終身幸福比那些銀子要緊多了,當然,婚姻之事也不是她自己能說了算,但至少要爭取一下。
她一臉委屈的道:「嫂子說得固然有理,但想那傅守信,現在還花著沈家的錢就如此放肆,正妻沒娶先納了房小妾,又是打首飾又是裁新衣的,哪裏有把我、把咱們沈家放在眼裏。
「別說對沈家感恩,就是稍微顧一下自己的體面,也不該如此行事。我看這個功名是把傅守信的心撐大了,現在打心裏瞧不起我這個商家女。我嫁過去之後,別說夫妻相敬如賓,他壓根看不起我,我何苦自己貼上去惹人厭?」
江氏聽得暗自連連點頭,只是話是這個理,但跟傅守信的婚事確實是沈書嫻自己主動貼上去的,當年沈書君也曾經勸過她,傅守信能不能讀出來是個問題,讀出來之後會不會對她好又是問題,變數太大,是她執意才成了這門親事。
現在變數來了,銀子也花了,沈書嫻又鬧著不同意了,此事十分難辦。江氏雖然是嫂子,也不敢作小姑的這個主,一切還要看沈書君。她嘆口氣道:「既然妹妹心裏已有主意,這幾日大爺就要回來了,跟大爺商議了再說吧。」
「讓嫂嫂操心了。」沈書嫻謝道。


一連幾天,沈書嫻都悶在屋裏,連到江氏那裏學習管家理事都不去了,理由都是現成的——心情鬱悶。
江氏自己也是焦頭爛額,按沈書君信上寫的,這幾日就該到了,結果一直不見他回來。這回夫婿上京,其實就是幫著傅守信去打點的,按理說傅守信納姨娘的事他該知道,以他對妹妹的疼愛程度,斷然不會允許,但他信上只說一切都好,隻字未提傅守信納妾的事。
江氏最希望的是沈大太太造謠,壓根就沒這回事,所以沈書君不知道。卻也明白這只是個妄想。沈大太太雖然恨死了他們這房,但這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者江氏去過傅家了,傅家二老話說得支吾,一副愧疚的模樣,這事肯定是真的。
沈書君既然跟傅守信在一起,那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會不知道?他在京中忙碌什麼?或者他只是把身邊管事留下打點,他人去了哪裏?江氏滿心疑惑,卻也不好多問,問多了怕沈書君煩。這幾年忙著振興家業,沈書君的脾氣也漸長,侍妾也多了,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夫妻之間毫無保留。
有時候讓江氏想,她情願沈書君沒有發達起來,家裏日子雖然過得艱辛些,但也沒了這些侍妾,夫妻之間還是恩恩愛愛的。
「姑娘莫要難過,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既然劉氏已經進了門,以後姑娘嫁進去那就是妻,生生壓了她一頭。那個劉氏我以前是見過的,今年大概有二十五了,樣貌也就那樣,姑娘容貌勝她千百倍,她不過仗著跟傅大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罷了。」
林姨娘特意來安慰沈書嫻,沒進門的時候,林姨娘就知道沈書君極疼這個妹妹,母子三人一同被趕出來的,那時候沈書嫻年幼吃了許多苦,母親安氏又早早去了,沈書君對妹妹幾乎是百依百順。
進門之後,林姨娘更是注意要跟沈書嫻打好關係,沈書嫻對她則是淡淡的,不好也不壞,這讓林姨娘反倒越發努力巴結沈書嫻。江氏不是和善好相處的,她自己也沒能生下一兒半女,就是生下來了,要是在後宅裏沒點地位,只怕孩子也會被江氏抱走養在身邊。
「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越是拆不斷,等哥哥回來,我定要退了這門親事。」沈書嫻再次堅定的說,這幾日不管是江氏過來,還是林姨娘或者吳姨娘來,意思都很明顯,婚約還要繼續,傅守信就是人渣也得嫁過去,為的是他的功名和身分。
沈書嫻越想越是堅定要退婚,這種人品為負數的貨色,必定不能嫁。儘管大珠朝的女子也能二嫁,但二嫁就要打N折,沈家為這種人渣砸了幾萬兩銀子是很讓人心疼,但要是再賠上她一個大活人,那可就更虧了,更別說她的嫁妝少說有萬兩銀子呢。
林姨娘見沈書嫻話說得堅決,剛想再勸幾句,就見冬至匆匆來到——
「傅太太帶著劉氏來了,就在奶奶房裏,聽傅家太太說,劉氏懷孕了。」
沈書嫻和林姨娘都是一怔,旁邊坐著的周嬤嬤對規矩本就看重,聽到冬至的話,當下就怒道:「真是反了,正妻還沒進門,侍妾倒是懷孕了,這傅家大爺到底是娶嫡妻還是娶填房啊!」
林姨娘也在旁邊嚷著道:「是傅太太帶著劉氏來的?親家太太難道如此糊塗,帶著兒子侍妾到未來媳婦的娘家來,這是想耀武揚威啊?」
沈書嫻眉頭緊皺,她見過傅太太,很老實和善的一個婦人,不管是傅守信得功名之前還是得了功名之後,傅太太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總是說著感激的話,不外乎謝謝沈家賞識;傅守信得了功名之後,傅太太還曾拉著她的手對她說,兒子總算沒辜負她垂青之類的話。
難道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實在不像,就因為有這樣的未來婆婆,沈書嫻原本對於傅守信也沒那麼排斥,反正古代女子終究得嫁,有個好婆婆日子就好過了一半。想到這裏,沈書嫻起身道:「走,都去看看。」
沈書嫻、林姨娘還有周嬤嬤以及沈書嫻的奶娘吳婆子,另外帶著各自丫頭,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走向江氏正房。
路上,周嬤嬤忍不住道:「要是劉氏真懷了孕,姑娘可要早作打算。」
周嬤嬤一直以來的看法跟江氏、林姨娘相同,跟傅家的婚約還要繼續,進門之後處理了劉氏就是。正妻找侍妾的碴理由不要太多,也不用特別虐待,就讓侍妾天天到房裏立規矩伺候就好了,還整不死她!
然而現在沈書嫻這個正妻沒進門,劉氏就先懷孕了,周嬤嬤覺得事情太嚴重了,就是江淮的商戶人家裏稍微要點臉面的也不會這麼幹。對於男人來說沒娶正妻就是未婚,還沒結婚就弄出個孩子來這是非常傷體面的事,這跟死了老婆再續弦不同,傅守信現在身上的標籤是未婚。
林姨娘聽到這話心念動了一下,沈書嫻本就滿腦子都是退婚,傅守信是爛柿子,如今知道爛到生蟲也沒差,反正她不會要爛柿子,不管會不會生蟲結果都是扔掉。
沈書嫻回道:「有什麼好打算的,傅大爺既然一點臉面都不留給我,我就是硬貼著嫁過去只怕也不會有好日子,要是一直在淮陽還好,以後若跟著傅大爺外放,只怕死在外頭也沒人來收屍。」
周嬤嬤不吭聲了,她在官家待過,聽過的事情更多,像傅守信這樣的,雖然說得了功名,但上頭無人提攜,人又如此狂妄自大,才剛剛選了官還沒去上任,就不把恩人未婚妻放在眼裏,寵妾滅妻在一般小門小戶裏妻子沒背景後臺也許沒啥大事,正經官員要是敢寵妾滅妻,被政敵參了一本那可是要丟官的。
傅守信要是繼續這麼下去,只怕這官也當不長久,又如此的忘恩負義,這門親事不結也罷。雖然白花了銀子和心血,但也比以後姑娘大哭後悔強,女子可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

自從沈書嫻跟傅守信訂親之後,傅太太一直是穿金戴銀,住的是沈家買的一處兩進的宅院,如今兒子得了功名選了官,但她身上多年的貧苦氣息並沒因此而去掉。
傅家非常窮,自家只有幾畝薄田,壓根僱不起人,而為了讓傅守信安心讀書,從來都只是他們做父母的下田,家裏窮得叮噹響也這樣辛苦撐下來,就是想著兒子能得了功名,全家好翻身。後來傅守信得沈書嫻垂青,傅太太很感激且也很喜歡沈書嫻,沈家送來錢,讓傅家老小過上好日子,更給了傅守信去省城以及進京城的盤纏,可以說沒有沈家,就沒有傅家今日。
娶沈書嫻進門那是必須的,別說兩家早定下婚約,就衝著沈家的這份大恩,這媳婦也得娶進門。至於劉氏,那也是傅太太眼看著長大的鄰家女兒,要不是劉氏遇上個後娘,兩家也不至於退了親事。劉氏後來的境遇傅太太十分同情,不過同情歸同情,她還是覺得兒子應該娶沈書嫻,人家在你貧困的時候看上你,幫了你一把,做人最起碼得知道感恩。
傅守信納了劉氏為妾的事,傅太太是知道的,不過在她想來,高門大戶裏三妻四妾都是有的,只是其中有什麼規矩她就不明白了。
昨天劉氏跟傅守信一起回來,得知劉氏已經有孕,傅太太大喜過望,對於一個村婦來說,兒子得功名,媳婦懷了孫子,這是再高興不過的事。劉氏卻對此表示驚恐難過,她跟傅太太說,她不該在沈書嫻沒進門之前就讓傅守信納了她,更不該先沈書嫻之前懷孕。
傅太太哪裏懂這些,在她眼裏,不管誰生的都是孫子,傅太太一直覺得沈書嫻十分良善,又對傅守信很鍾情,想來知道了這事只會替兒子高興,定然不會生氣。劉氏便求了她,希望她這個長輩先出面到沈書嫻面前求個情,又說沈家放出話來,她就是進了傅家門也要整死她,她死不足惜,但求保住腹中的孩兒。
劉氏一直在傅太太跟前跪著哭,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傅太太不禁被她說動了。這事兒子不好出面,他也自覺有幾分對不起沈家,但他現在都是兩榜進士了,娶個商家女本就有幾分吃虧,他又不是想悔婚不娶,只是想隨自己心意納個侍妾而已,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後來傅守信和劉氏乾脆一起在傅太太跟前遊說不停,說傅太太是婆婆,她該拿出婆婆的款來,帶著劉氏到沈家去一趟,跟沈書嫻說一聲,劉氏已經懷孕了,生下就是為傅家開枝散葉,她照樣是正妻,這點不會變。
「劉氏肚子裏已經有了,生下來不管是男還是女,等書嫻進門後,都要認她當嫡母,這點肯定錯不了。」傅太太陪著笑臉說道。
江氏臉色鐵青,以前跟傅太太打交道的時候就知道這婦人不是個能上檯面的,所謂屁股決定腦袋,三代貧農的身分坐久了,指望她有多高的見識不可能,但沒想到變成兩榜進士的老娘了,馬上就變得昏庸,或者是故意裝昏?進門就當娘這種事別說大戶人家,就是一般小戶人家裏也受不了,這得把人噁心成啥樣!
「姑娘來了。」
丫頭一聲通傳,只見沈書嫻帶著大隊人馬來了,劉氏不自覺的看過去。她十五歲就嫁到外地去了,近年淮陽的事所知甚少,還是回來之後聽傅家鄰居說的,沈書君人稱天下第一美男子,沈書嫻也是淮陽城中有名的美女,跟傅守信絕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現在仔細一看,劉氏自愧不如,她本就不是國色天香之流,最多也就是個小家碧玉,隨著年齡的增長,青春一天天消逝,就是自己風華正茂時也不及沈書嫻,更何況是現在,差距就更大了。雖然現在傅守信對她有情,可那是念著以前的好,時間久了,以後沈書嫻進了門,只怕她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短暫的煩愁之後,劉氏當即起身對著沈書嫻跪下了,連磕了四個頭,低頭道:「賤妾劉氏見過沈小姐,奴家自知行事差錯,特來向小姐請罪。」
沈書嫻上前給江氏和傅太太見了禮,坐下之後卻是笑著看向劉氏,也不讓她起身,只是道:「請罪?既然是開始時就知道是錯的,那妳為何要做?聽說劉姨娘也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侍妾的,那就該知道傅大爺正妻未娶就先納妾不合情理,侍妾先有孕更是大忌。」
劉氏低著頭不敢起身,聲音顫了起來,帶著哭腔道:「都是賤妾的錯,出身寒微,不懂事情輕重,傷了小姐體面,小姐儘管打罵,但請小姐消氣。」
沈書嫻冷笑道:「剛進門的時候劉姨娘先說了自己已經懷有身孕,我現在真打罵了妳,妳肚子裏的孩子有個好歹,我豈不是要背上悍婦之名?劉姨娘真是為了我著想啊。還是妳想著,妳來炫耀一番,要是沈家忍得下這口氣,以後妳也就在傅家站住了;要是真讓沈家氣得動手收拾妳,妳也有藉口讓傅大爺退婚?」
「這……賤妾絕無此念頭,請小姐明白賤妾一片真心,賤妾只想以後能服侍小姐,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劉氏邊磕頭邊泣道。
「只是想著以後服侍我?妳要是如此有心,就該勸著傅大爺,納妾之禮可以等我進門之後再辦。至於孩子,妳也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湯藥不知道喝嗎?傅大爺還未娶親,妳就先生下孩子來,連傅大爺的名聲都不顧,妳就如此迫不及待嗎?」沈書嫻嘲諷道。
看這劉氏又是哭又是跪,這樣那樣的表白,還真是白蓮花一朵。不過到底劉氏年齡大了,樣貌也一般,她連白蓮花的美貌都沒有,想那傅守信也不知道是真念舊情還是書讀多了沒沾過女人,隨便一個來都能把他迷暈了頭。
「賤妾……當時也沒想到會有身孕……」劉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磕著頭又道:「我不敢駁小姐的話,只求小姐成全,讓我把這孩子生下來。」
傅太太旁邊看著也有幾分動容,對她來說,懷孕的劉氏比沈書嫻重要多了,便開口道:「劉氏也跪了好一會,看在她肚裏孩子的分上,小姐就讓她起來吧。」
沈書嫻沒接傅太太的話,她現在滿心想的就是退婚,傅太太都不是她婆婆了,她也沒必要賣這個面子。她嘲諷的看向劉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讓妳生孩子了?劉姨娘怪不得能把傅大爺哄住,確實是有幾分手段的。想想也是,這都是三嫁了,這回要是抓不住,以後的日子可要如何過?」
「沈小姐,我絕無此意……」劉氏連忙道。
「那就起個誓,說是真想真心實意地服侍我,要是有所違背,以後生兒子為奴,女兒為娼。」沈書嫻狠絕的道,她就不信劉氏敢發這個誓,現代人不當發誓是回事,古代人可是深信不疑的。
劉氏怔住了,動動嘴唇卻是不敢說話。
「看吧,嘴上說得這麼好聽,讓妳發誓又不肯了。」沈書嫻笑了笑,停了一下又道:「我能明白妳的心思,今年二十五了,已經嫁過兩次人,聽說還被賣到煙花之地,對於妳來說,能抓住傅大爺,下半輩子便是有了指望,至於會不會因此影響到傅大爺的前途,妳是不放在心上的,弄不好妳還巴不得傅大爺不要再往上升。」
劉氏被沈書嫻說中心事,神情也變得驚慌起來,「賤妾如何敢這麼想,賤妾嫁了大爺,自然是想著大爺好,大爺好我才能更好。」
沈書嫻又笑了,聲音清冷地道:「大爺好妳才能好?鳳冠霞帔跟妳有關係嗎?一個三嫁的侍妾,已經這個年齡,傅大爺真的功成名就了,妳仍然只是個妾,那時候家裏人多了,妳只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我……」劉氏還要辯白。
沈書嫻搶著道:「就是平常人家裏,見過哪個嫡妻進門就當娘的?更何況傅大爺現在有了功名,也選了官了,寵妾滅妻本就是大忌,被同僚一本參上去,丟官都是輕的。當然這些道理妳可以推說妳都不知道,那我且問妳,妳讓傅太太帶著妳過來,又說懷了身孕,這又算是什麼意思?真是賠禮道歉還是耀武揚威,妳自己心裏明白。」
傅太太一直沒插嘴,也插不上嘴,現在看沈書嫻越說越惱,又說她們是來耀武揚威的,逮到個空檔趕緊辯解道:「姑娘誤會了,劉氏真沒這個意思,我帶她過來真是給妳道歉的。」
「真要是有心道歉,何必拉上傅太太您一起,自己過來豈不是更顯得誠意?拉著長輩來,先不說道歉只說已經懷孕,這樣要是道歉,那下次劉姨娘過來捅我一刀,也可以說成是我血多傷身,要給我放放血了?」沈書嫻冷哼道。
傅太太被堵了回來,當即訕訕的不敢言語。
劉氏見沈書嫻連傅太太都堵了回來,心裏有幾分欣喜也有幾分擔心,沈書嫻如此大的脾氣,要是忍不下這口氣要退婚,對她十分有利;要是退不了婚,以後沈書嫻進門,自己只怕日子不好過了。
最好還是退了婚事,傅守信另娶小門小戶的閨女當正妻。至於傅守信的前程,能給一個兩榜進士當侍妾她已經知足了,傅守信以後真要爬得高了,對她也不見得有好處,如何更牢靠的鞏固住自己將來在傅家的地位,這才是她第一所想的。
江氏對於傅太太和劉氏也是打從心裏看不上,但沒想到沈書嫻竟然連傅太太的面子都不給,有心想說兩句緩和一下,只見沈書嫻起身又道——
「劉姨娘就是真心來道歉的,我也受不起。劉姨娘懷著身孕,身子矜貴,我不敢久留,萬一有個好歹推到我頭上,那我豈不冤枉。」
沈書嫻直接下了逐客令,傅太太只得站起身來,又上前扶著劉氏起身。她本以為沈書嫻素來好性,又對傅守信鍾情,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沒想到竟會說出這麼一串話來。這婚事只怕難辦了,她心裏沒主意,打算趕快回家跟兒子說說,讓他看著辦。
江氏起身去送,雖然婚事搞成這樣,到底還沒退婚,傅太太還是親家太太。看沈書嫻氣呼呼的坐著沒動,只得向她使了使眼色,沈書嫻這才站了起來。
沈家一行人去送,送到二門門口,傅家的車停在大門口,辭別之後,傅太太跟劉氏便往外頭走去,江氏帶著沈家一行人掉頭往裏頭走,可沒走兩步,只聽身後傳來砰地一聲,眾人回頭一看,就見傅太太和劉氏兩個齊齊摔倒在大門口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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