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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朝堂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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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2601-E122602

《福運綿綿》限量書衣版

  • 作者云期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5/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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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優惠價:NT$ 442
世人只知她是侯府備受寵愛的嫡小姐,卻不知府裡隱藏的祕密,
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得到滿滿的珍惜和寵愛……


誰人不知景徽侯宋溫卿寵妹如命,
身為大周權傾朝野的重臣,宋虞就是他唯一的軟肋,
父母早逝,祖母老邁,妹妹年幼,侯府曾有一度沒落,
可就是府裡最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短少過她的吃食用度,
小時她怕黑,他日日哄著陪她睡,給她絞髮搽香膏,事事親力親為,
長大後亦親手打點她的一應什物,就是煩惱越來越多,
怕她有了心上人太早出嫁,覺得世上除了自己沒人能照顧好她,
可她的優秀出色聞名長安城,引來眾多愛慕甚至覬覦,
不管是太子的癡心暗戀還是梁王一再設計使壞,
他都有法子壓下那些蠢動,砍掉那膽敢作怪的爪子,
因為無論誰都配不上她!如果她注定要嫁給皇子,
那他也只能揭開自己身世的祕密,由他親自護著她一輩子……
云期,女,95後,一個永遠在創作與斷更之間搖擺不定的天秤座。
喜歡閱讀,喜歡睡懶覺,最喜歡幻想。
閒暇時經常懷疑自己一無是處,但是只要把手放在鍵盤上,一切想法都拋諸腦後,只關心筆下的悲歡離合。
我在小說中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期待你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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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期盼兄長歸來
宣平二十六年的初雪來得遲,十一月才悄無聲息地降臨。
宋虞不太專心地聽著祖母平緩無波的聲音,惹得她昏昏欲睡,可她不敢打瞌睡,怕這一睡便等不到歸家的兄長,於是頻頻望向窗外醒神,是以第一個看見紛紛揚揚的雪。
暖閣內厚重沉悶的微沙語調繼續著,宋虞打破了這份平和,她驚呼一聲,「祖母,下雪了!」
如珠似玉的嗓音揚起又落下,老夫人停了停,分神望向窗外。
不知何時,地上覆了一層淺淺的瑩白,雪花簌簌而落,和著屋內炭盆的嗶啵聲,嘈雜又寧靜。
宋虞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蓋在腿上的絨毯丟到一邊,從長榻膝行至窗牖處,半是欣喜半是懊惱道:「哥哥說今日回來的,這雪下得真是不巧。」
她的動作不甚規矩,老夫人也沒阻止,花骨朵兒般的十五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如今又在自家府裡,自在一些也無妨。
老夫人呷了口茶,見她還眼巴巴地望著,皺眉提醒一句,「阿虞,當心著涼。」
「不涼不涼,地龍燒得好熱。」宋虞心不在焉地回答,轉眼又蹙起眉,聲音輕輕的,「天寒地凍的,哥哥肯定很冷。」
默默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雪逐漸變大,鵝毛似的紛紛揚揚地灑落,寂靜無聲,她喃喃自語,「哥哥今日還回得來嗎?」
三句話不離兄長宋溫卿,老夫人撇去清亮茶湯上的浮沫,低頭笑得意味深長。
蜀州地動,人心不穩,宋溫卿前去坐鎮,一去便是兩個月。
宋虞從他走的那日便一直盼著,從銀杏染黃盼到初雪降臨,終於盼到他平安歸家這一日。
這惱人的雪,宋虞哼了一聲,眸中滿是失落,不過片刻後她又歡喜起來,扭頭道:「都說瑞雪兆豐年,祖母,明年的收成肯定很好。」
孫女是個樂天的性子,老夫人樂意維持她的純善,自然應和道:「阿虞說的不錯。」
幾句話的功夫,雪花已然變得更多了,貼在窗上像潔白的窗花,轉眼又化成水,窗外的景象變得朦朧。
見宋虞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面,老夫人捶捶腿,佯怒道:「我這把老骨頭都坐得住,妳倒總是跑來跑去的,誠心討罵是不是?」
老夫人出身蘭陵蕭氏,五姓七望的大族之一,如今五十有三,鬢邊早已染上風霜,聲音也沙啞得厲害,但板起臉訓人的模樣依然威嚴持重,暖閣內的丫鬟垂首,大氣也不敢喘。
宋虞聞言連忙乖乖坐了回去,倒不是被嚇的,而是心疼。
祖母早些年患了病,腿疼得厲害,她暫且忘了正在風雪中艱難前行的兄長宋溫卿,又是捶腿又是倒茶的,將祖母哄得心花怒放。
「妳安心坐著,」老夫人氣定神閒道:「依著溫卿的性子,哪怕天上下了火星子他也會趕回來。妳啊,就是關心則亂。」老夫人意味深長道。
宋虞靜了靜,乖巧道:「祖母說的是。」
老夫人直勾勾地看她一眼,掀開手邊泛黃的書頁,「祖母年紀大了,管不動了,再過不久這家便要交給妳做主,阿虞,妳要好好學。」
兩個月前宋虞及笄,老夫人便直言讓宋虞學理家之道,先從中輔佐,日後嫁了人也好掌管一家生計。
宋虞覺得自己嫁人還早,但是也樂意為祖母和哥哥分憂,是以學得很是積極。
祖母古井無波的聲線再次響起,宋虞沉下心,專心致志地鑽研起來,縱使暖閣外風雪交加,也沒再惹得她回首一顧。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侍衛冒著風雪前來,行禮道:「老夫人,姑娘,侯爺回來了!」
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宋虞心裡泛起點點漣漪。
她再也學不下去,歡喜地福身道:「祖母,阿虞去迎哥哥了!」她邊往外走邊揚聲道:「初雲去端些糕點,初月去清洗茶具,初星快去正院,讓小廝備上熱水!」
丫鬟們被宋虞支使得團團轉,各自做事去了,暖閣中驟然安靜了下來,轉眼只剩下老夫人與伺候在一旁的林嬤嬤。
老夫人望著宋虞的背影,笑得慈愛又溫和,「妳瞧方才阿虞的模樣,多像盼著夫君……」
她沒再說下去,低頭啜了口茶,將剩下的話吞到肚子裡。
可惜現在依然不是明說的時候,老夫人長長地歎息一聲,白白蹉跎了許多年。
縱然四周空曠,身側的林嬤嬤還是左右看了看,膽戰心驚地壓低聲音提醒,「老夫人,這話說不得。」
老夫人渾不在意道:「也就是和妳說說罷了,憋在心裡這麼多年了,萬一憋出心病……我可不想帶進棺材裡。」
林嬤嬤也暗歎一聲。
「溫卿及冠了,阿虞也及笄了,可是此事卻一拖再拖,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與他們倆說實話。」老夫人神色哀痛。
林嬤嬤寬慰道:「老夫人別再想了,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說不定等身世揭穿之後啊,侯爺和姑娘便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可是做了十五年的兄妹,又豈是一朝一夕便能改的。
停了停,老夫人緩和了語氣,笑道:「讓人去準備鍋子吧,溫卿冒著風雪回來,吃了好暖暖身子。」


宋虞已經跑出了祖母的松鶴堂,髮間的雪花沁著冷意,直往腦門裡鑽,身上的融融暖意早已化為冰涼,激得人直打顫,她卻一步也沒捨得停,滿心期待。
臨近正門,宋虞的步子卻慢了下來,回首對兩個貼身丫鬟嫣然一笑,「我跑不動了,妳們先去。」
寒露會武,是哥哥派來保護她安危的女護衛,向來聽命而行,聞言便從容邁步。
小滿是陪著宋虞長大的,情分更甚,關心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疑有他。
宋虞放慢步子整理著跑了一路微亂的髮髻,待急促的呼吸平復下來,她才壓著步子,閒庭信步似的款款而去。
怎麼能讓哥哥看見她不好看的一面呢?
終於走到正門處,恰好有輛馬車停下,珠翠華蓋,長長的流蘇垂落下來,顯眼張揚,不太像哥哥平日的低調作風。
宋虞狐疑地望著,馬車裡的人漫不經心地掀開簾子的一角,五官都隱在暗處,只能看見高挺的鼻梁,與哥哥有幾分相似。
宋虞眼前一亮,正要喊哥哥,那人露出了整張臉,目光銳利如鷹,鋒芒畢露。
不是哥哥。她失望地移開視線,看向兩側落滿積雪的街道,翹首以盼。
那人卻沒走,直勾勾地望著她,語調玩味,「宋虞?」
雖是疑問,言語中卻已是十足十的篤定。
寒露神色微變,閃身將宋虞護在身後,按著劍柄,抬眉看向來人。
心情甚好的宋虞從寒露身後探出半張臉,嚴肅道:「我是宋姑娘的貼身丫鬟,宋姑娘比我好看千萬倍,是真真正正的仙子下凡!」
她誇起自己來眼都不眨,端的是氣定神閒,小滿原本還害怕著,聞言拽了拽她的衣角,臉都紅了。
那人冷冷一笑,放下簾子,馬車徑直走遠了。
危機解除,寒露收回按著劍柄的手,不動聲色地盯著方才傳話的守門侍衛,站在一旁沒有言語。
又等了片刻,遲遲不見宋溫卿的身影,小滿望著宋虞凍得通紅的鼻尖,心疼道:「姑娘,咱們回屋等吧。」
宋虞搖搖頭,執拗地望著前方,既然哥哥說了今日回來便肯定會回來,他從不騙她。
少頃,一輛馬車徐徐行來,驚擾了漫天的雪,撥開寂寂時光。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馬車中的人恰好掀簾,雙方視線在半空中交會。
看見了她,那雙稍冷的眉眼驟然變得溫和清雋起來,染上點點笑意回望她,剎那間冰雪消融,春風拂面。
宋虞呼吸一滯,心跳都停了停,她喃喃道:「是哥哥!」
馬車離正門還有段路,宋虞本想矜持地等他上前,可是見到宋溫卿之後她便迫不及待地提起厚重的襖裙,小心翼翼地走下被雪覆蓋的高高臺階。
馬車在雪地中行得極為艱難,宋虞已經在階下站定了也沒挪動幾寸。
風雪撲面而來,宋虞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懊惱地想,頭髮肯定又變得亂糟糟了,再抬眼時,車夫已丟開韁繩,恭敬地掀開簾子。
宋溫卿微微彎腰,一隻修長的手攏了攏銀灰色大氅,另一隻手握拳抵在唇間,掩去一聲輕咳,長腿一跨便穩穩地落了地。
天地間皆是一片肅殺景象,唯有宋溫卿所在的地方流淌著緩慢的溫柔,恍若一彎皎潔的月光。
宋虞矜持地往前走了兩步便似雛鳥歸巢般飛奔而去,前方的人唇角揚起無奈又縱容的弧度,朝她張開手臂。
宋虞再無顧忌,一頭扎進宋溫卿懷裡,歡喜地仰頭喊道:「哥哥!」
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太久,雖然不捨,但宋虞還是主動從他懷裡鑽出來,畢竟她已經及笄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哥哥不撒手。
她仰頭笑得明媚燦爛,「哥哥,咱們回家吧!」
宋溫卿看了眼她臉頰上的小梨渦,隔著厚厚的衣裳鬆鬆地握住她的手腕,溫聲道:「好,我們回家。」
他的聲音沉穩又安定,宋虞揉揉鼻子,掩去唇邊的笑意,哥哥的聲音怎麼這麼好聽。
風雪還在肆虐,宋虞提著裙子艱難地往上走,腳下踩得極重,盡力保持著平衡,走得極為專注。
終於走上高高的臺階,宋虞正要回頭,簷上的積雪不堪重負,滑落下來,覆了她滿嘴。
她呸呸兩聲,著急忙慌地踏入府中,自然沒瞧見宋溫卿聽了寒露的回話後掃了一眼門外的侍衛,那一眼似是漫不經心一顧,兩個侍衛卻覺得猶如千鈞之重,慌忙低下頭。
被眾人簇擁著回到老夫人的松鶴堂,進入溫暖如春的暖閣,宋溫卿解下大氅交給長隨,朝祖母深深一拜。
老夫人早已熱淚盈眶,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哽咽道:「溫卿,可有受什麼苦?」
雖然宋溫卿已經全鬚全尾地站在她面前,她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宋虞忙上前扶住祖母,笑道:「祖母哭什麼呀,哥哥不是好好的嘛。不過您要是再不讓哥哥吃飯,哥哥可能就餓壞了!」
一句話逗笑了滿屋子的人,暖閣中充斥著歡聲笑語。
她向來古靈精怪,老夫人親暱地刮了刮孫女的鼻子,終於坐了下來。
三人落坐,暖鍋子早已開始咕嚕咕嚕冒泡,濃郁的奶香湯底與鮮嫩的山珍肉片摻在一起,雲霧慢慢升騰,香味飄進鼻間。
見了哥哥,填飽肚子就成了頭等大事。宋虞餓了許久,終於可以大快朵頤,但是舉起筷子前,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宋溫卿。
離家兩月,他似乎憔悴了些,又清減了不少,不過儀態依然自有一番貴氣。這樣挺拔,這樣俊秀,長安未出閣的姑娘都為他魂牽夢縈。她握緊了筷子,也不覺得餓了,只望著宋溫卿微微出神。
「阿虞,愣什麼呢,碗裡都快堆成小山了。」老夫人適時開口。
宋虞低頭,不知何時,哥哥已經給她夾了許多菜,而他碗中空空。
「沒什麼。」宋虞掩飾地咬了一口菌菇,鮮嫩的汁水瞬間充斥著口腔。她有點不好意思,怎麼忽然看著哥哥出神了呢?
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宋虞回神,發覺宋溫卿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愣了下,笑咪咪道:「哥哥,怎麼啦?」
從小她就懷疑哥哥有讀心術,總能一眼看穿旁人的心思,似乎什麼都瞞不過他。
小時候她喜歡吃街上的點心,偷偷讓丫鬟買回來,哥哥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明明什麼都沒說,她也覺得他猜出來了,只好認錯。
再長大一些,她有了姑娘家的心思,哥哥倒是很少會用這種眼神審視她,不知是因為猜不透還是猜透了。
頂著他的目光,宋虞故作鎮定地喝了口湯,手一抖,灑了大半,順著唇角流下來。
「阿虞!」老夫人驚呼一聲。
宋溫卿已經有條不紊地拿起手帕幫她擦拭,這是他做慣了的事。
宋虞微微抿了下唇,望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
他眉心微皺,目光專注地盯著她下巴上的湯漬,一邊輕柔擦拭一邊皺眉道:「阿虞,怎麼這麼不小心?」
薄唇輕啟,喊著阿虞時的聲音格外好聽。
宋虞有些臉熱,別開眼小聲嘟囔,「哥哥那樣看著我,我害怕嘛。」
她的聲音是綿軟的,說什麼都像在撒嬌,低聲說話的時候猶如清風呢喃,與她過於濃豔的容貌並不相符。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宋溫卿收回手帕,眉眼微垂,「哥哥不看妳了,好好吃吧。」
宋虞不由自主地瞄了他一眼,他臉上還帶著笑意,似乎只是隨意說了一句玩笑話。
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宋虞又開始懊惱自己有些像驚弓之鳥了。
剛吃了小半碗,不用她伸筷子,菌菇與肉片又源源不斷地送進她的碗裡,宋虞艱難地嚥下去,蹙眉嬌聲道:「哥哥也吃,我有手的!」
宋溫卿聞言面不改色地把準備夾給她的肉片送進自己碗裡。
老夫人看在眼裡,笑意深深地給宋溫卿夾菜。
宋虞也一股腦地把肉全放在他碗裡,轉眼宋溫卿的碗裡也堆成了小山高。
「哥哥要全部吃完哦,不然阿虞會不高興,阿虞不高興,哥哥也別想高興。」她笑盈盈地開口。
宋溫卿無奈又縱容地笑,「好。」
吃飽喝足,宋虞閒話幾句便躲到一旁和丫鬟們翻花繩去了,祖母和哥哥要談論朝政,她覺得枯燥無趣。
老夫人呷了口茶,慢慢說起了最近長安城中發生的幾件大事,宋溫卿靜靜聽著,偶爾商討幾句,聲音壓得很低。
末了,宋溫卿神色凝重地提起一件事,「祖母,梁王回來了。」
梁王李殷,皇帝的第四子,早早便被封為梁王,原本極為受寵,是與當今太子李矜爭奪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選,但不知為何,十二歲的時候李殷忽然前往北境戍邊,無詔不得回京。
如今皇帝病重,梁王忽然歸來,顯然是有備而來。
此事猶如一道驚雷在老夫人耳邊炸開。
老夫人怔了下,許久才穩住身形,沒將茶盞中的水灑出去。她半瞇起眼睛,嚴肅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宋溫卿對近些年來的長安密事瞭若指掌。
老夫人繃緊的身子驟然鬆懈下來,啞聲道:「這長安,怕是要變天了。」
宋溫卿並不在意,他晦暗不明地看了眼宋虞的方向,將寒露彙報的事告訴祖母。
老夫人捏緊拐杖,沉聲道:「馬車裡的人是梁王?」
宋溫卿頷首。
老夫人微微闔上眼。
梁王與太子之爭是必然的,只是他六年未曾回過長安,物是人非,當初支援他的臣子也大多告老還鄉了,若是想在短時間內在長安城中爭得一席之地,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聯姻!最好的人選,不就是太子近臣的家眷嗎。
宋溫卿曾是太子伴讀,兩人關係匪淺,後來因滿腹才華得了皇上的青眼,又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朝中無人能出其右,若是想瓦解他們的關係,與宋虞成親正是一舉兩得的好法子。
而且,待宋虞進了梁王府,若是與宋溫卿裡應外合打探消息,不被發現還好,若是東窗事發,以梁王的心性手段,宋虞的下場必定無比淒慘。擁有宋虞,便相當於捏住了宋溫卿的七寸,他向來疼愛宋虞,絕對不會捨得她受苦。
老夫人猛然睜開眼睛,看向宋虞,又緩緩收回目光。
「祖母,我會保護好阿虞,」宋溫卿堅定地許諾,「以後,她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有你這句話,祖母便放心了,」老夫人長歎一聲,「我知道你不會讓阿虞踏入火坑。」
宋溫卿沉默地望向宋虞,她雙手撐著花繩,中指與小指靈活地動了一下,花繩變換,得到一堆小丫鬟的驚呼與崇拜,那雙桃花眼瞬間燦然生輝,兩個小梨渦隱隱浮現,笑意開始暈染。
她這樣美好,身為她的兄長自是要保護好她。
宋虞玩夠了,抬眼看向祖母和哥哥,他們正笑著,想必已經談完了正事。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陪祖母說了會兒話,祖母很快便疲乏了,宋虞乖巧地起身道別。
宋溫卿自然也不會久留,陪她一起回去。
兩人走出暖閣,迎面便是風雪,宋溫卿走在前面,襲了滿嘴的雪渣子,他掩著唇輕咳兩聲,結結實實地擋住宋虞。
「風有些大,妳裹緊衣裳。」他回看了眼宋虞,滿目溫柔。
宋虞卻沒什麼心思欣賞宋溫卿如今的模樣有多光風霽月,從那一聲咳嗽開始她的心情便開始低落。聽話地攏了攏斗篷,她微微抿了下唇,低低道:「哥哥,對不起。」
「怎麼又責怪自己?」宋溫卿無聲地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哥哥從未怪過妳。」
那隻手幾乎是一觸即離,宋虞卻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她勉力揚起一個笑容,「哥哥,我們走吧!」
宋溫卿直勾勾地看了她兩眼才慢悠悠地收回視線,走在她前面,為她阻擋萬千風雪。
十三歲那年,也是在這樣一個雪天,宋虞貪玩,失足落了水。湖裡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掉下去的瞬間是冷的,但是水裡卻有些溫暖,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是哥哥跳下水將她救起來。
次日醒來,她什麼事都沒有,哥哥卻落下了時不時咳嗽的毛病。
從那之後宋虞便收斂了貪玩的心性,再也不去危險的地方,哥哥也送了她一個會武功的女護衛寒露,成了她的貼身丫鬟。
從小到大,他一直這樣護著自己。宋虞在漫天風雪中微微抬首,仰望著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可是她帶給他的,似乎只有痛苦。
「哥哥……」宋虞伸出手,輕輕扯住宋溫卿的大氅,像是拉住了她與他的羈絆。
宋溫卿回頭,瞥見她暴露在空氣中的青蔥玉指,皺著眉握住,藏進他的袖子裡。
熱度源源不斷地順著掌心傳到心裡,宋虞呼出一口白氣。
「哥哥,」她把方才的話說完,「我為你煮茶吧。」
「好。」
第二章 侯爺的掌心寶
小花廳裡,宋虞跪坐在蒲團上,眉眼專注地將茶引注入鍋中。
門外大雪紛飛,花廳中是難得的歲月靜好。
宋溫卿知道宋虞泡茶的時候不喜被打擾,所以並未出聲,以手支頤,靜靜地打量她。
自從他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宋虞就開始和祖母學習茶藝,這幾年學下來,茶藝雖然還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一舉一動倒是甚為賞心悅目。
當然,在他眼裡,哪怕宋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也能找到她可愛靈動的地方,比如眸中的水霧讓他不自覺地心軟,鼻尖紅紅的惹人憐愛,心都要化了。
此刻十五歲的少女神情溫婉地泡茶,容貌中的濃豔淡去幾分,周身都融著身後雪景的淡白色光暈,像傳說中的聖女,聖潔不可侵犯。
小姑娘長大了,有人心慕,有人覬覦,還有人……要讓她做鬥爭中的犧牲品。
餘光掃到長隨歲寒的身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宋溫卿淡淡瞥他一眼,沒動。
歲寒也知道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侯爺也得陪完了姑娘才過去,這是十餘年來從未變過的規矩,所以識趣地退下了。
茶香氤氳中,宋虞輕輕鬆了一口氣。
「哥哥,這是敬亭綠雪。」她忐忑地捧起一杯茶。
宋溫卿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茶湯清色碧,茶香濃郁,他溫和道:「阿虞進步了。」
「哥哥還沒喝呢,怎麼就知道我進步了?」宋虞出聲催促,「快嘗嘗!」
宋溫卿淺淺啜了一口,香氣鮮濃醇和,回味甘甜。
宋虞等了許久,手心都要出汗了,見他一直不說話,她挫敗地歎了口氣,「哥哥不用安慰我了,我再練練吧。」
她在茶藝上實在沒有進步的空間了,現在泡的茶和初學時一模一樣。是不是哪一步忘了?宋虞望著檀木桌上的茶具,默默回想著步驟。
「阿虞沒看出來嗎?哥哥是在回味,」宋溫卿失笑,「確實進步了,很好。」
宋虞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哥哥從不騙她,所以是真的!她笑咪咪地捧著臉,看著宋溫卿慢慢品完了一整杯茶。
宋虞臉上有一對梨渦,一笑就格外明顯,宋溫卿很喜歡,他把茶盞放下,伸手戳了下她的梨渦。
「不許戳了!」宋虞忙護住臉,小聲抱怨,「我的梨渦這麼深,肯定是你以前戳的次數太多了!」
宋虞有一副明豔的長相,桃花眼,翹鼻,唇不點而朱,恰到好處的嫵媚,少一分則豔,多一分則妖,像一朵綻放到極致的花。
因她閨名宋虞,長安城中愛慕她的人便稱她為虞美人,不過她笑起來梨渦浮現,減輕了豔色,顯得可親又可愛,愛慕她的人更是趨之若鶩。
宋虞卻不樂意可親可愛,她恨不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一輩子不嫁人才好。
這個緣由她沒對哥哥說過,所以宋溫卿自然不明白她的反應怎麼這麼大,不過見她不喜歡,他便認真道:「以後哥哥儘量克制住。」
克制……這是什麼詞啊,宋虞揉了揉臉,看向哥哥。
他們雖是兄妹,宋溫卿的相貌卻與她不同,是極為清雋的,眸光如星,鼻梁高挺,薄唇平直,如峰上雪,如遠山霧靄,高不可攀,兩人從長相來看一點都不像兄妹。
宋虞心中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說不定她是被抱養的呢?畢竟爹爹不喜歡她,從未對她有過一分好臉色。
可是府裡的人都說娘親生她的時候難產而亡,爹爹不喜歡她是因為她的到來讓娘親喪了命,至於哥哥……爹爹喜愛極了哥哥,他從小便是由爹爹教養長大的,肯定是親生的。
「阿虞,在想什麼?」宋溫卿開口。
兩個月不見,她似乎又多了幾分心事,不會告訴他的心事。宋溫卿皺了下眉,猜測她是不是有了喜歡的男子。
「我只是有點睏了,」宋虞慢吞吞地找藉口,「方才歲寒不是過來了,哥哥去忙吧。」
這個奇奇怪怪的念頭一定不能告訴哥哥,他聽了之後會難過的。
「阿虞煎茶的時候不專心。」宋溫卿失笑,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想宋虞這麼快便嫁人,大周女子十八歲嫁人也不算太晚,他還想再留她幾年,哪能輕易被旁的男人騙了心。不過轉念一想,宋虞從前是很黏他的,今日居然趕他走……他眉眼微沉,默默打量她,難道真的有了喜歡的人?
宋虞被他看得心裡發虛,目光不自覺地飄忽起來,她支支吾吾道:「哥哥,你、你怎麼了?」
宋溫卿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起身道:「我送妳回去。」
「哦哦,好。」宋虞鬆了口氣,幸好他沒再追問。
將宋虞送回她的院子,宋溫卿冒著風雪回到正院。
「人帶來了嗎?」跨進院子,他低聲詢問,聲音冷淡得像換了個人。
歲寒已經習以為常,在姑娘面前侯爺是寬厚溫和的兄長,在旁人面前就變成了冷若冰霜的侯爺。於是他恭敬地回答:「已經在院裡跪了半個時辰。」
宋溫卿微微抬眼,瞥見一個跪在雪地裡的侍衛。
天寒地凍的,他冷得直發抖,聽到聲響後反應慢半拍地僵硬扭頭,臉色發白,嘴唇發紫,活像個中毒的人。
「侯爺何故……讓屬下、屬下跪在此處?」他哆哆嗦嗦地開口,本想挪步過去,可整條腿卻早已僵直,一寸也沒動。
宋溫卿淡淡掃他一眼便進了屋,浴間內已經備好了熱水,他聽著院子裡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虛弱的哀求,神色不變地靠在浴桶中閉目養神。
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院子裡變得吵吵嚷嚷。
「哎呦,怎麼還有個大活人,嚇小爺一跳,我還以為你們在這兒堆了個雪人呢!」
院子裡傳來幾聲低沉的笑,很快又隱去。
宋溫卿起身更衣,水聲零落,順著腰腹往下,又隱在裡衣中,變成一汪淺淺的水漬。
院裡的人耳尖,聽到水聲氣極道:「宋溫卿在穿衣裳?你們怎麼不早說!」
他著急忙慌地推開門,卻只來得及看見宋溫卿線條俐落的肩背,下一瞬又被屏風阻隔。
「下次進來之前記得敲門,」宋溫卿邊穿衣邊冷聲道,「我可沒那麼好的脾氣。」
不用看就知道進來的人是楚平遙。
楚平遙出身武將世家,父兄先前忙著征戰,對他疏於管教,等有空管教的時候他卻早已養成了頑劣的性子,楚將軍見了他便頭疼,將他扔給宋溫卿,不求掙個一官半職,只求別學一副紈褲做派。
這幾年相處下來,兩人的關係已然到了可以將後背交給對方的地步,不過雖然是兄弟了,楚平遙還是怵他。
聽到這冒著冷氣的話,哪怕身邊還飄著溫熱的水霧,楚平遙還是哆嗦了一下,乾笑道:「是是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這就走。」
楚平遙貼心地關上了門,左摸摸右找找,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凍柿子。
不多時,宋溫卿出了浴間。
楚平遙翹著二郎腿吃著凍柿子,吊兒郎當地問:「怎麼回事啊這是,我一來就看見個雪人。還想著你這麼有雅興,不去哄妹妹,也不去見太子,一件正事不幹,居然堆起雪人了。結果好傢伙,居然是個人。」
「廢話少說,」宋溫卿問,「你有事?」
「當然,而且還是大事!」楚平遙一下子跳起來,湊近宋溫卿耳語,「梁王回來了!」
這自然是一件爆炸性的消息,楚平遙摩拳擦掌,一臉得意,彷彿在說「這事你不知道吧,小爺先打聽到的」。
沒想到宋溫卿的神情卻沒什麼變化,他指了指前面的雪人,漫不經心道:「他就是梁王的人。」
楚平遙一驚,自己費了老半天勁打探的消息,他剛回來就抓到了梁王的探子?
「屬下冤、冤枉!」雪人哆哆嗦嗦地喊,「屬下只是將馬車裡的人認、認成了您,屬下真的冤枉……」
宋溫卿以手支頤,面色平淡地望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不過他是怎麼進府的?堂堂侯府,侍衛找得也太隨便了吧。」楚平遙好奇地發問。
歲寒道:「說起來,這事兒還和姑娘有些關係。」
楚平遙嘖了一聲,一旦和宋虞扯上關係,這人可別想善終了,宋溫卿可是個寵妹狂魔。
他惋惜地咬了口凍柿子,不過轉念又想,那他豈不是能見到宋溫卿教訓宋虞的樣子了,真是聞所未聞、普天同慶啊!他幸災樂禍,「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
宋溫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老實了,這才示意歲寒繼續說下去。
歲寒小心翼翼道:「姑娘心善,在街上遇到乞兒便會讓他們去咱們的鋪子裡做工賺錢,或者在府中謀個差事,是以有人魚目混珠……」
他沒再說下去,宋溫卿也已經懂了,他冷聲道:「利用阿虞的善心?」
歲寒稱是。
楚平遙也聽明白了,他又咬了口凍柿子,口齒不清道:「明律,這事兒你可得和宋虞好好說道說道,可不能再往府裡帶不相干的人了。」
明律是宋溫卿的字。
宋溫卿沉聲道:「阿虞有什麼錯?錯的是心術不正之人。」
「啊?那你不管了?府裡肯定還有別的探子!」楚平遙差點跳起來,紈褲如他都覺得荒唐,寵妹妹也不能是這個寵法啊!
「自然要管,」他看向歲寒,一字一頓道,「去派人查探一番,不管是府裡還是鋪子、莊子,一個都別放過。」
歲寒領命而去。
楚平遙也吃完了凍柿子,摩拳擦掌道:「然後呢然後呢?是不是該讓小爺出馬了?」
是放在鍋裡煮呢還是拴在馬上拖著他們跑呢?楚平遙兩眼放光地望著宋溫卿。
宋溫卿看向院子裡跪著的人,他凍得太久,似乎沒剩幾口氣了。
他淡淡道:「梁王殿下剛回來,珠寶美人都有人送,我也送他幾個得力的家奴吧。」
這是要把探子原封不動地送過去?楚平遙琢磨了一番,拍掌叫好,「妙啊妙啊!」


天色漸晚,風雪早已停駐,粉紫色的雲霞掛在窗外,連還未沉墜的金烏都有些遜色。
宋虞幽幽轉醒,原本說睏了只是個託詞,沒想到真的睡著了。
她出神看了一會兒窗外,坐起身啞聲問:「幾時了?」
小滿掀開厚厚的氈簾,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她笑嘻嘻道:「姑娘醒了?該用晚膳了。老夫人催了兩回,聽說您還睡著,就派人送了膳食過來,現在還熱著呢。」
「下午哥哥出府了嗎?」宋虞坐在圓桌前拿起筷子。
小滿邊殷勤地布菜邊道:「沒有,不過楚公子晌午過來了,晚膳前走的。」
宋虞有些意外。爹爹去世那年,哥哥才九歲,不足以支撐起這個家,景徽侯府逐漸開始敗落,祖母撐了幾年便有些力不從心,哥哥從十五歲起便開始獨當一面,得了皇帝的賞識輔佐太子,才能逐漸顯現,後來皇上病重,太子監國,全心信任哥哥,可謂是權傾朝野。
如今的景徽侯府如同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全是哥哥的功勞,所以他總是很忙,今日待在府裡倒是不常見。
不過這樣的話,晚上她就能見到哥哥了,宋虞便笑起來,飯也多吃了半碗。
「姑娘,您不是說要節食嗎?」小滿訝然道,「今日吃的可太多了!」
宋虞捂著微凸的肚子虛張聲勢,「一點都不多!我已經堅持兩個月了,平均一下我每日只是多吃了幾粒米罷了!」
雖然理不直,但是氣勢一定要足,她說得格外大聲。
沒想到冷不丁的,門外忽然傳來宋溫卿的聲音。「阿虞在節食?」
寂靜一剎,宋虞僵硬地轉頭,乾笑道:「哥、哥哥,你來的好早。」
「幸好來得早,不然便聽不到這句話了,」宋溫卿淡然地坐下,目光溫和地與她對視,「為何要節食?」
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問話,可是宋虞已經和他生活了十幾年,自然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她錯開目光,心虛地低頭,「我、我只是覺得自己胖了一些……」
哥哥是不允許她節食的。小時候侯府敗落,哥哥寧願把最後一塊玉佩典當了,也要聘請最好的廚子給她做膳食,從不短了她的吃穿用度,後來祖母查帳的時候嚇了一跳,整個侯府花用最高的便是食材與廚子的月錢。
從小便錦衣玉食的宋虞,長大後周身氣度與別的貴女別無二致,絲毫看不出景徽侯府曾落魄過六年之久。
哥哥一直不說話,宋虞只好硬著頭皮開口,「真的哥哥,你沒發現嗎,我最近——」
「沒有,」宋溫卿打斷她的話,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阿虞,妳只是長高一些罷了,沒有胖。」
胖了他也喜歡。他將這句話憋回肚子裡,因為他知道說了之後宋虞會炸毛,誤會自己真的胖了,不太好哄。
宋溫卿上下打量她,面前的姑娘目光閃爍,眉眼含羞,腮邊還藏著紅暈,輕輕咬著唇瓣,欲語還休,一副小女兒家的情態。
他目光微沉,想起自己的猜測,輕輕敲了下桌面,逼迫宋虞說話。
「可是、可是……」宋虞和他撒嬌,「阿虞真的胖了嘛。」
這招向來百試百靈,她不想回答的時候軟聲撒嬌,哥哥便不會再問,可今日好像不靈了。
宋虞小心地觀察他,哥哥依然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但是面色卻冷了幾分,似乎在琢磨著什麼。
「阿虞,妳是不是……」他停頓了下。
宋虞疑惑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可是他一直沒再開口,氣氛便凝滯著,桌上的殘羹也不再冒熱氣,丫鬟們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過來收拾。
「算了,」他沒再說下去,抬眼看向她,「是直接睡覺還是去沐浴?」
「那就先沐浴吧。」宋虞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沒再提,往浴間走去。
獨留宋溫卿望著桌上那道紅燒鯽魚出神。
阿虞真的長大了,有了喜歡的男子,為他節食,為他面色含羞,那兩個小梨渦,以後會對他笑。宋溫卿有些想不通,他只是去了蜀州兩個月而已,阿虞怎麼就有了喜歡的人了?是誰呢……
楚平遙?
不是,阿虞向來不喜歡他吊兒郎當的紈褲模樣,他們總是相互鬥嘴,像兩個幼稚的孩童。
李矜?
李矜是太子,他確實是喜歡阿虞的,阿虞倒是沒表現出過別的心思,待他恭恭敬敬,但是這兩個月發生了什麼他並不清楚……
宋溫卿闔上眼,靜靜地思索著與宋虞走得近的世家公子。
「哥哥,你睡著了嗎?」宋虞走出浴間,見他閉著眼睛,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句。
外面冷,屋裡沒開窗,馥郁的香氣很快便充斥鼻間。
他的目光帶著捉摸不透的意味望向她,宋虞喚來丫鬟將桌上的膳食收拾乾淨。
待安靜下來,宋虞自然地將絞頭髮的巾子遞給宋溫卿。
小時候宋虞怕黑又怕鬼,所以八歲之前一直與宋溫卿同床共枕,她有個毛病,沐浴之後容易犯睏,沾枕頭便睡,可是頭髮還濕著,宋溫卿便親自幫她絞乾頭髮,久而久之宋虞也習慣了,哪怕她長大後有了獨立的院子,絞頭髮的細碎事情依然是宋溫卿來做。
宋溫卿也甘之如飴,除了她的小梨渦,他最喜歡的便是他親手養出來的烏髮。
可現在他望著面前烏黑的青絲,不禁想,等阿虞嫁人了,她的夫君會為她絞頭髮嗎?越想越覺得煩躁,動作卻依然輕柔。
宋虞下午睡了一覺,現在不睏,但是哥哥的手法很舒服,惹得她腦袋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她強撐著挺直脊背。
再一次垂下腦袋,她似乎聽到哥哥說了句話,可是方才她不太清醒,於是呢喃道:「哥哥,你說什麼?」
身後卻沒了聲音。
大概是聽錯了吧,宋虞拍拍臉,為了讓自己不睡著,她探身從梳妝鏡前拿起幾罐香膏準備自己搽。
柔順的髮絲便順著宋虞的動作從宋溫卿指間滑落,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卻撲了個空,只餘滿手馨香,悵然若失。
宋虞毫無察覺,回頭朝他嫣然一笑,「哥哥,你要不要替我搽香膏?」
「好。」宋溫卿答應的乾脆。
咦,宋虞眨眨眼,哥哥怎麼就這樣同意了?
兄妹之間也有諸多規矩,所以從她十二歲開始,哥哥便很少會觸碰她,不像小時候那般舉止親密。
不過她才不會讓他幫忙呢,她還記得小時候哥哥幫她搽香膏,用了大半罐,她又睏倦,沒看一眼便睡了,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整個軟枕都不能要了,全是香膏的痕跡,她怒氣衝衝地去問他怎麼回事,他一邊道歉一邊說以為搽的多更好。
想起這件趣事,宋虞吃吃地笑起來,她可不敢再冒險了!
宋溫卿絞頭髮的手微頓,許久才繼續。
「香膏是不是快用完了?」他輕聲道,「我帶了蜀州的香膏,妳若是喜歡,我再派人前去採買。」
宋虞的一切都是由宋溫卿置辦的,不管是布匹、簪子還是香膏,餘量還有多少,恐怕他比宋虞記得還要清楚。
他喜歡把宋虞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不管大小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只要平安快樂便好。
「唔,確實快用完了,」宋虞看了眼快要見底的香膏,輕快道,「明天我試試蜀州的香膏吧。」
宋溫卿便露出笑意。
絞乾頭髮,宋虞也搽完了臉,她站起身把香膏放回原處,徑直坐在梳妝檯前。
宋溫卿又上前拿起篦子為她梳頭,這些事情不必多說,都是他做慣了的,早已形成兩人之間獨有的默契。
閒著沒事,她認真地掃視了一圈梳妝檯。
她的梳妝檯上有一排宋溫卿親手雕刻的木雕,全是他送她的生辰賀禮,十二歲之前送的是十二生肖,十二歲之後送的是木簪。
偶爾得了閒,宋溫卿還會雕刻一個小時候的宋虞送給她,全被宋虞擺在了梳妝檯上,日日都能看見。
來來回回看了許久,宋虞心滿意足地擺弄起梳妝檯上的簪子與耳鐺,思索著明日要戴哪幾件首飾,可是實在太多了,她看得眼花撩亂。
宋虞忍不住嗔道:「哥哥,以後不要再給我買首飾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挑了!」
「不知道戴哪件說明妳都不喜歡了,」宋溫卿隨口道,「明日哥哥再讓人給妳打幾件好看的。」
「……」有銀子也不能這樣花啊,宋虞心虛。
她看過這幾個月的帳本,侯府裡的開銷除了為祖母治病的名貴藥材之外,就數她的首飾衣裳占了大頭,可是哥哥依然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似乎為她掏空家底也無妨。
宋虞閉了嘴,怕再說下去他打的首飾就不是幾件而是幾車了。
她的頭髮養得好,不必多梳,宋溫卿很快放下篦子,隨意撥了撥她的頭髮,滿頭青絲垂到腰際,柔順又光滑,讓人移不開眼。
宋虞站起身,笑咪咪地行禮,「哥哥慢走。」
宋溫卿俯身在她額前印下溫熱一吻,低聲道:「好好休息。」
宋虞小時候怕黑,總要縮在宋溫卿懷裡才能睡得安穩,她又長得粉嫩可愛,宋溫卿便忍不住心疼地親親她,沒想到每次親她,她便會睡得格外香甜。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怕黑了,這個習慣卻依然延續了下來。
宋虞抿了下唇,笑著朝他揮手,小梨渦燦爛又可愛,宋溫卿多看了兩眼才轉身。
他走出屋子,宋虞抬起手摸了摸熱燙成一片的額頭,那裡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
唉,他們已經長大了呀,再親額頭是不是不太好,但哥哥又是在關心她,所以宋虞一直沒有提起,怕哥哥難過。
第三章 心上人是誰?
「吱呀」一聲,屋門又開了,宋虞慢半拍地抬頭。
宋溫卿去而復返,抬眼望見她額頭上的手,眼底閃過幾分晦暗不明的情緒,片刻後他神色如常地開口,「阿虞,哥哥想問妳一件事。」
「你、你說。」宋虞不自然地將手放下,冷風順著大開的屋門鑽進來,她凍得顫了一下。
宋溫卿關上門,卻沒轉身,他望著門框上的精緻雕花,低聲問:「阿虞,妳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驟冷驟暖,心情也隨之一起一伏。
在宋溫卿轉身的瞬間,宋虞驚奇地望向他,好奇地問:「哥哥怎麼忽然問這個?」
他從過來的時候便有些心事重重,她早就看出來了,本以為是朝堂上的事,她不懂這些,便不多問,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關於她的,但她沒有喜歡的人呀,如果非要說的話,那肯定是哥哥。
當那些無聊的世家公子們揪著小姑娘的頭髮惡作劇的時候,宋溫卿早已承擔起一個家族的責任,從不動聲色到不怒自威,也只花了兩年時間而已,他可以和年長數十歲的老臣談笑風生,亦能與同齡人和睦相處,所以與她同齡的少年如何在她面前佯裝成熟,她一眼便能看透,在她看來不過是頑童的把戲。
從小她便仰慕哥哥,她的擇夫標準便是按照他來的,可惜沒有人能像哥哥這樣厲害。宋虞憂心忡忡,若是一直找不到和哥哥一樣的郎君,她不會等來等去,變成一個老姑娘吧?
「哥哥只是好奇。」宋溫卿聲音很輕,「阿虞就快十六歲了,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但是……」
他忽然停頓。
宋虞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但是什麼?但是哥哥已經給妳找好了夫婿?但是妳還小?但是妳有娃娃親?但是……一瞬間,宋虞想到了上百種「但是」後的話,好奇地望著他。
「但是我想多留妳兩年,」宋溫卿終於開口,「阿虞,哥哥不問妳喜歡的人是誰,哥哥只有一個請求,十八歲再嫁人好不好?」
「……」宋虞無奈,「哥哥,我沒有喜歡的人。」
她抬頭,垂落在胸前的髮絲順著她的動作揚起又落下,清淺的馨香變得濃重又熱烈。
不過顯然他不太信,目光狐疑。
宋虞只好道:「好吧,我十八歲再嫁人。」想了想,她又提了一個要求,「不過哥哥,以後你要找一個像你一樣的好郎君給我做夫君,不然我是看不上的。」
見她答應,宋溫卿放下一樁心事,神情不再心事重重,反而有幾分顯而易見的輕鬆愉悅。
他拍拍她的腦袋,溫聲道:「好了,哥哥回去了。」
宋虞點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融入濃稠夜色。
關上門,她躺在溫暖的床榻裡,裹緊了鬆軟的被子,明明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及笄了,是該議親了,不過哥哥都二十歲了,祖母還沒操心他的婚事,甚至連提都沒提過一句,那她的婚事自然也是不著急的。
哥哥是不是怕她被人拐跑了呀,宋虞覺得有趣,忍不住開始暢想她出嫁的時候哥哥會不會丟棄平日裡的端莊自持,然後哭得稀里嘩啦,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次日清晨,宋虞在祖母院子裡用了早膳。
宋溫卿沒來,遣了小廝遞話,說是太子一行人來了,正在理事堂商討事宜。
這是常有的事,宋虞見怪不怪,依然安靜地用著膳,不過每次聽到這件事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太子好好的太子府不待,非要巴巴地來景徽侯府商議正事,是景徽侯府的花比太子府的香還是景徽侯府的草比太子府的綠?
她不大明白,與太子也並不算熟悉,好幾年了也沒能知道太子到底是怎麼想的,以前隨口問過哥哥,哥哥卻什麼都沒說,她也沒太在意。
正想著這些無聊的事,門外有丫鬟進來回話,「老夫人、姑娘,表姑娘過來了。」
詩姊姊來了?宋虞馬上揚聲道:「直接請進來!」
「阿虞,我老遠便聽到妳的聲音。」方若詩從容地走進暖閣,掩唇輕笑,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走近八仙桌,方若詩微微福身,儀態萬方道:「祖母安好。」
方若詩是宋虞娘親方氏的娘家人,兩人是表姊妹,亦是閨中密友,方若詩便隨了宋虞稱呼老夫人為祖母。
方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方若詩練就了一副好儀態並不奇怪。
不過幼時方若詩也會與宋虞一起跑上跑下,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慢慢沉穩下來,如今越發端莊。
宋虞卻沒什麼變化,只能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但是在自家人面前,她向來怎麼舒服怎麼來。
見方若詩一顰一笑都動人,她也覺得自己太過散漫了,終於坐直身子。
老夫人笑著將方若詩拉到跟前仔細打量,頷首道:「詩兒最近倒是抽條了,模樣也長開不少,是個大姑娘了。」
「多謝祖母誇讚。」方若詩輕笑,慢條斯理地坐下。
趁著她們說話的功夫,宋虞用膳的速度加快,最後匆匆喝了兩口碧粳粥便站起身,朝方若詩眨眨眼,「詩姊姊,我們出去玩。」
老夫人含笑目送她們離開,一端莊一靈動,兩道身影各有各的美。
「老夫人,咱們姑娘也長高了,」林嬤嬤笑呵呵地開口,「模樣也好。」
「阿虞的爹爹和娘親都高,她自然不會差到哪去。」老夫人輕輕攪著銀匙,忽的歎了口氣,「不過容色太盛不是件好事,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妳看最近兩年,阿虞都不怎麼出門了。」
「老夫人,姑娘懂事呢,」林嬤嬤連忙安慰,「等哪家有了宴會,姑娘說不定便出門走動了,有侯爺陪著,肯定出不了差錯。」
「但願吧。」老夫人憂心忡忡地望著兩道纖細身影越走越遠。


宋虞與方若詩來到了後院,這裡有個小花園,四周的院牆極高,擋著風,所以花開得很好。
母親愛花,圍牆便是爹爹讓人建造的,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成了宋虞的地方。
姊妹倆坐在亭中,一同望著被昨日的大雪摧殘後的梅花。
歷經一日,這些梅花倒是開得越發的好,遠遠望去,宛若紅霞。
正出著神,方若詩忽然開口,「阿虞,我聽說……表哥回來了?」
「對呀,昨日回來的,」宋虞哼了一聲,「今日一大早便去理事堂了,也不過來陪祖母用膳。」
「表哥是很忙。」方若詩漫不經心地附和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理事堂的方向。
「詩姊姊,舅舅舅母是不是開始張羅妳的婚事了?」宋虞好奇地問,「前段時間祖母提了一嘴,我一直記著呢。」
宋虞很少出門,更不常去方府,畢竟娘親是因為難產才去世的,她怕外祖母見到她之後傷心,所以總是方若詩過來找她玩。
方若詩頓了下才小聲回答:「嗯,是在相看了。」
宋虞仔細地瞅了她兩眼,卻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歡喜的神色,想來是對那人不滿意,所以識趣地沒再提。
方若詩卻不吐不快,直接說道:「阿虞,我不喜歡他。」
宋虞眨了下眼,可是她相看的人似乎很好呀,聽說是國公府的嫡幼子,容貌與才學都不差的。不過緣分一事是強求不來的,不合眼緣也很正常,當然,可能還有一個緣由。
宋虞微微歪頭,好奇地問:「詩姊姊是有了喜歡的人嗎?」
方若詩扶簪子的手微微凝滯,許久才隨意扶了一下,簪子卻更歪了。
她正要說話,歲寒忽然跑過來,氣喘吁吁道:「姑娘,侯爺、侯爺動了怒,您快去勸勸吧!」
哥哥生氣了?宋虞詫異地站起身,哥哥那麼好的脾氣,誰惹他生氣了?
她朝方若詩點點頭便跟著歲寒往理事堂快步走去,路上也瞭解了個大概。
去往北境六年的梁王殿下回來了,返京的路上偷偷摸摸,等到了長安倒是大張旗鼓地辦起了賞花宴,就定在三日後。
梁王府的人一刻鐘前遞來了帖子,寫著她和哥哥的名字。
宋虞向來不喜歡這些場合,哥哥也一直縱著她,不去便不去,偶爾宋虞遇到感興趣的,或者實在推不掉的也會去,待半個時辰便回來,但這次哥哥生氣了,看來這賞花宴是非去不可了,而且不能輕易離開。
宋虞琢磨著,思索一會兒該怎麼勸哥哥。

理事堂裡的低氣壓也持續了許久。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地望著坐在太子右側的男人,明明依然是一副溫和從容的模樣,但眼神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他攥著那張燙金請帖,指尖泛白,幾乎下一刻便要揉成一團扔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聲祈求著歲寒快些帶宋姑娘進來。
終於,一聲「姑娘慢些」讓眾人都活了過來,臉上露出鬆快的笑意。
誰人不知景徽侯宋溫卿寵妹如命,見了宋虞之後保管什麼氣都消了!
果然,宋溫卿臉上的神情生動了幾分,他往門外看了一眼,又掃了一圈屋裡的人。
不必多說,眾人識趣地退去了屏風後,喝茶下棋好不愜意。
太子李矜走在最後,頂著宋溫卿審視的目光,一步三回頭地往屏風後走去,依然未能得見佳人,遺憾地坐了下來。
「哥哥,」宋虞氣喘吁吁地推開門,「我、我聽說——」話還沒說完,她便被宋溫卿按到了圈椅上,面前多了一盞茶,她趕緊喝了,解了渴才繼續道:「哥哥,你生氣了?」
宋溫卿避而不答,笑得如春風拂面,「阿虞,妳怎麼過來了?」
宋虞仔細打量他一會兒,輕巧地眨了下眼,「哥哥怎麼不回答。」
「……不想騙妳。」
「騙我也沒事呀,我知道這是善意的謊言……」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一句接一句地逗宋溫卿開心,很快便傳出了幾聲愉悅低沉的笑聲。
相隔幾步遠的屏風後,眾人對視一眼,都盤算起了自家有沒有適齡的兒孫前來提親,但是再抬眼,面前的太子正眼巴巴地望著屏風,時不時還偷偷瞄上一眼,身為太子的端莊自持在宋姑娘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大臣們紛紛歎了口氣。太子將議事地點選在景徽侯府的原因,他們心裡都門兒清,全是為了能見見宋姑娘,若不是侯爺護得厲害,宋姑娘早就變成太子妃了。
這次丟了端莊自持,全是因為太子已經兩個月沒見到宋姑娘了,誰都有情竇初開的時候,太子也不例外,眾人安慰著自己,正常正常。
不過前有宋溫卿這個親兄長護著,後有太子這個癡情種等著,都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宋姑娘哪能看得上自家不爭氣的兒子?又紛紛遺憾地打消了念頭。

宋虞喝了兩杯茶,終於將哥哥哄好了。
不就是去一趟梁王府嗎,她又不會掉塊肉,哥哥就是太擔心她了,她一點都不嬌氣的。而且哥哥還會陪她一起去,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安慰好了哥哥,宋虞站起身,沒再耽擱他們商討正事,步伐輕快地往外走,沒想到剛出門便看見了方若詩。
她低眸站在門外,本就是端莊的模樣,在覆雪的竹子的映襯下更顯高潔。
「詩姊姊!」宋虞輕聲呼喚她,「妳怎麼在這兒呀?」
「我要走了,過來和妳說一聲,」方若詩勾唇一笑,「表哥還好嗎?」
宋虞點點頭,邊陪她往正門走邊問:「詩姊姊,三日後的賞花宴妳會去嗎?」
「許是要去的,」方若詩頓了下,「妳也要去?」
得到宋虞肯定的回答,她臉上浮現出些許驚奇的神色。也不怪她詫異,宋虞一年來參加的宴會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宋虞雖然愛玩,但是很少去宴會這種枯燥的場合,說是覺得拘束。
「太好了!」宋虞握住方若詩的手和她撒嬌,「到時候詩姊姊不許和別人玩哦,要一直陪著我。」
方若詩聽她這樣說話便覺得喜歡,甜而不膩,恰到好處地耍著小性子,不會惹人生厭,反而覺得合該如此,於是笑著頷首道好。
昨日下過雪,侯府中早已清出了一條路,但是宋虞喜歡踩雪的聲音,她偏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響個不停。
四處都是寂靜的,這聲音便顯得格外突兀,偏偏她樂在其中。
「阿虞,」方若詩的聲音正好應和了咯吱聲,她輕輕開口,「理事堂裡……與太子親近的人都在嗎?」
「大概吧,」宋虞隨口道,「不過我進來的時候他們都在屏風後面,我沒看到……啊對了,我倒是聽到了楚平遙嗑瓜子的聲音,吧嗒吧嗒的,就數他特別。」
「誰在喊小爺啊?」身後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慵懶少年音。
宋虞和他不對盤,暗暗噘了下嘴,晦氣!
他們倆第一次見面時,楚平遙得知她怕鬼,便扮鬼捉弄她,宋虞嚇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梁子便結下了,宋虞看見他便來氣。
「詩姊姊,咱們別理他,」宋虞悄悄說,「讓他自討沒趣。」
方若詩的步伐頓了下,輕輕搖頭,低聲道:「總該行個禮。」說著她轉過身,注視著腳下的殘雪行了個平禮,聲音平緩道:「楚公子。」
詩姊姊向來守禮,而且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宋虞便隨她去了,百無聊賴地踢雪玩。
沒想到再抬眼卻看到楚平遙忽的收斂了笑意,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咦,怎麼回事?第一次見她便扮鬼嚇她就算了,第一次見詩姊姊居然掉頭就走,楚平遙的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裡了嗎!
不等她叫住楚平遙問清楚,方若詩忽然扯住她的衣袖,低低道:「阿虞,我、我忽然覺得不舒服,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方若詩便急匆匆地走遠了,宋虞只來得及看見她側臉上閃過的一抹緋紅。
不會真的生病了吧?她憂心忡忡,也不去管楚平遙了,提著裙子想要追上方若詩。
沒想到她平日裡只是守著大家閨秀的規矩走得慢,實際上步伐比宋虞快多了,宋虞怎麼也追不上,叫她也不應聲,等宋虞氣喘吁吁地跑到府外,只看到一輛走得飛快的馬車,拐個彎兒就不見了。
她有些傻眼,詩姊姊這是怎麼了?若是生病了,可是她走得飛快,說不通,可若是沒生病,臉怎麼那麼紅?
宋虞平復著急促的呼吸,想著一會兒去問問哥哥,剛轉過身面前便出現了楚平遙的身影。
他沉著臉問:「誒,她走了?」
宋虞看見難得正經的楚平遙,還有些不習慣,頓了下才道:「走了。」片刻後她想起什麼,又蹙眉糾正他,「誒什麼誒,我有名字的,詩姊姊也有名字。」
楚平遙卻沒像平常那樣懟她,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若詩離開的方向,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紈褲公子模樣。
果然正經不了一刻鐘,宋虞心中腹誹,轉頭問他,「議事結束了?我哥哥還在理事堂嗎?」
「妳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又不是沒腿。」楚平遙懶懶散散地回答。
宋虞懶得和他計較,一心關心詩姊姊到底怎麼了,她邊往理事堂的方向走邊蹙眉道:「詩姊姊生病了,方才臉都紅了,我看就是被你氣的。」
「生病?」楚平遙喃喃著重複了一句,步伐慢了下來。
宋虞不再管他,徑直去理事堂找哥哥。
走進理事堂,宋溫卿果然還在,他站在廊下,正望著屋脊出神,模樣沉凝,像是在思索什麼大事。
但是宋虞卻知道他在幹什麼,她抿了下唇,快步走到宋溫卿面前,揚聲道:「哥哥,你不許看了!」
「為何不能看?」宋溫卿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地望著面前的宋虞。
「你明知故問!」宋虞氣得跺腳,眼見著他的目光又慢悠悠地飄到了屋脊上,卻又無可奈何。
「阿虞,妳看那個,多可愛。」宋溫卿指著一個作環抱姿勢的吻獸。
昨日下了雪,小陶人的懷裡便堆滿了雪,像是抱著一捧雪。宋溫卿的目光變得柔和,笑意淌到眼底。
「不可愛,一點都不可愛。」宋虞拒絕去看,低頭盯著鞋尖的繡花。
之所以這麼抗拒,是因為屋脊上的吻獸是她自己。
前幾年景徽侯府重建,宋溫卿問她喜歡什麼吻獸,宋虞正捧著他親手雕刻的小阿虞木雕玩,於是想也不想便舉著木雕道:「哥哥,我喜歡這個!」
任誰都不會將一個十二歲小姑娘的話放心上,畢竟屋脊上的吻獸大多是羊、獅、牛、馬之類的瑞獸,哪有將一個人放上去的?
沒想到宋溫卿還真就那樣做了,那幾日每每伏案之後,他便挑燈夜畫,畫笑盈盈的宋虞,畫噘嘴的宋虞,畫淚眼矇矓的宋虞,畫跳舞的宋虞……然後交給能工巧匠製成吻獸,安放在宋宅各處屋脊。
小小的一團,看不清楚,本不是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因為宋溫卿喜歡往屋脊上看,前來景徽侯府做客的賓客好奇之下看一眼,這才發覺吻獸的獨特之處,堪稱侯府一大盛景。
察覺到宋虞的不滿情緒,宋溫卿揉了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哥哥,什麼時候把這些換掉呀,」宋虞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想看見了。」
太羞恥了,她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更過分的是哥哥真的把吻獸換成了她,難道她能鎮宅嗎?
「可是哥哥喜歡,」宋溫卿毫不相讓,「以後也不會換。」
宋虞提的任何要求他都可以滿足,唯獨這個他從未讓步。
說著他又抬頭看了一眼,昨日下了雪,每個小宋虞頭上都帶點瑩白,生動又可愛,像活了一般。他注視著小宋虞,眸光便不自覺地柔和。
見說不動他,宋虞也歇了心思,就當看不見好了。她把方若詩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可是我覺得詩姊姊不像是生病,她走得太快了,我都追不上她……說不定真的是被楚平遙氣的!」
「又偷偷說小爺壞話,」楚平遙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故作陰惻惻道:「又被我逮到了。」
「我是正大光明地說的!」宋虞哼了一聲,仗著有哥哥在,她囂張地扠腰道:「來打我呀。」
楚平遙聞言獰笑著上前,宋虞連忙躲在宋溫卿身後,拽著他的衣襬不撒手,高喊著哥哥救命。
宋溫卿卻走了神,他望著面前的楚平遙,聽著身後宋虞的呼喊,腦海中忽地冒出一個詞——
歡喜冤家。
昨晚他還覺得阿虞喜歡的不是楚平遙,可是現在他仔細琢磨了一番,他們的相處方式與這個詞有何不同?況且他們自幼熟識,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稱得上一句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歡喜冤家……
他眉眼微斂,轉身帶宋虞走進理事堂,順手關上了門。
楚平遙愣了下,氣得抓狂,「你們兄妹倆是不是玩不起!」
宋虞眼睛亮亮的,得意地朝他喊,「有本事進來打我呀!」
「宋虞妳給我等著!」
「就不等就不等!」
「快開門!」
「不開不開,氣死你氣死你!」
隔著一道門,他們的對話一句接一句,宋溫卿安靜地站在原地,垂眸思量。
阿虞喜歡的人,真的是楚平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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