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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奇蹟的倖存
奇蹟有時是偶然，但對某些人，卻是必然。
風和日麗，陽光普照，遠處青山蓊鬱，舉目盡是好風光。小客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著，難得的假日，又適逢晴朗天氣，自然是帶家人出遊的好日子。
「樹！」小小男孩趴在窗邊，開心的望著遠方的青山。
「小天，好棒喔！」溫柔的媽媽坐在旁邊，「一棵棵的是樹，一大片的是山喔！」
「三……」小男孩用著不標準的發音重複著。
「ㄕ——」一旁的小姊姊笑了起來，「媽咪，他唸錯了對不對？」
「弟弟還不會發那個音啦！」媽媽輕笑著，其實只大一歲的姊姊發音也只比弟弟好一些。
小天才快滿兩歲，說話口齒不清很正常，但現在正是好奇的年紀，就愛看一樣學一樣。
「媽咪到了沒？」小姊姊很興奮的抱著她的洋娃娃問著。
「還沒，到了會告訴妳喔！」前頭開車的爸爸也很興奮，「我們去坐咻咻的車車！」
「咻——」姊弟倆異口同聲的重複爸爸的話，「飛高高，咻——」
這是爸爸在家最常跟他們玩的遊戲——臉朝下的被橫抱起，像飛機一樣飛著，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每次都逗得兩個孩子笑呵呵的。
「車車……太陽……」小天轉向窗外，繼續唸著他看見的事物。
一隻綠色的怪手突然出現在窗外，從上方貼著玻璃窗。小天瞪圓了眼，下意識的抬頭，果然發現車頂有個東西正彎頸探頭往車裡看，恰好與他四目相交。
「……青蛙。」小天指著窗外那擁有一雙大黃眼睛的東西，回頭跟媽媽說著，「大青蛙。」
「咦？在哪裡？」媽媽湊前左看右瞧的。沒看到什麼青蛙啊！就算有，在這車水馬龍的高速公路上，也早就變成青蛙標本了吧？
小天疑惑的看著媽媽，再看著整顆頭都遮住玻璃窗的青蛙。
媽咪怎麼沒看見大青蛙的頭咧？
外頭那隻青蛙精正伸出舌頭，舔著玻璃窗，覬覦般的看著男孩。
須臾，一陣黑影自前方遮去陽光，小天立刻往前座的爸爸那兒看去，在引擎蓋上，有三個……人？
他們長得都有點奇怪，跟媽咪他們不太一樣，沒有頭髮……頭只有一半，有的只有上半身，而且沒有腳腳耶。
「人……」他指向前方，「沒有腳的人！」
嗯？媽媽又瞥了眼。什麼都沒有啊，為什麼小天會說什麼沒有腳的人？
小天望著車外，又是青蛙又是怪人的，緊接著，他們好像在吵架，很快就打了起來，或是在引擎蓋上滾來滾去、或是跳到車頂上，也有摔出去又爬上來的，看得小天目不轉睛，哇了好幾聲。
「打架！」他認真的說著，「打架不對！」
「對，打架不對。」媽媽抽空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整個人已經站起來，攀在前座兩個位子中間，直視著前方。
媽媽不免覺得奇怪。前頭只有車子，誰打架了？
小天依然專心的看著妖鬼們扭打成一團，然後青蛙被甩了出去，直直飛過分隔島到了北上車道，他緊張的趴回窗邊，看著青蛙在許多車子上跳躍，一直跳躍到遠方一台大型砂石車上。
小天看著青蛙攀在大車子的輪胎邊，伸長了手就往輪胎一刺——
「可惡！快跑！」外頭幾個奇怪的叔叔阿姨們忽然這麼說。
「快跑。」小天重複著他們的話，「快跑！」
「跑什麼？車車在路上跑喔，跑——」
「叭——」對向車道忽然傳來急促的喇叭聲，一台龐大的砂石車橫衝直撞過來，刺耳的煞車聲令人膽戰心驚，爸爸緊張的趕緊轉動方向盤，試著先加速避開砂石車，並且切換車道。
眼看著就要切進第二車道，半殘缺的妖鬼忽然又出現在車子右側，抵住車子的移動！
「怎麼了！」媽媽抱住兩個孩子，驚恐的大叫。
「車子轉不過去！」爸爸把方向盤都轉到底了，車子卻仍舊往前滑行！
「走——走開！」小天哭了起來，指著外頭，「你們走開——走開！」
你們？媽媽再往窗外看。小天到底在說什麼？剛剛一路上他究竟看到誰了？
砂石車衝了過來，所有車子都緊急煞車，爸爸發出慘叫，媽媽緊緊護著一雙兒女。小天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有東西撞過來，「砰」的好大一聲，然後就跟爸爸和他們常玩的遊戲好像——
「咻咻——砰——」
過了好久，小天緩緩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在奇怪的地方。
車車的椅子不見了，可是他坐著，前後左右都是東西，看起來歪歪硬硬的很可怕，伸手去推，什麼都推不開，小小的他就被塞在那個縫裡。
「媽咪……」他喊著，注意到左手邊有一個小縫，他試著往縫裡看。
他看見媽咪的一隻手，上面都是紅紅的水彩，就是姊姊畫畫的那種。
手下面是姊姊，她眼睛閉得好緊好緊，他喃喃自語，「好奇怪，怎麼只有頭？姊姊趴在那邊嗎？」
「還活著！還活著……」車頂傳來了聲音，「活生生的吃更棒呢！」
咦？小天緊張的往上看，是那幾個可怕的叔叔阿姨跟青蛙嗎？他們要吃什麼？吃他嗎？
「媽咪……」小天開始哭泣，努力的推著面前扭曲的鐵皮，「媽咪——」
「你走開，他是我先發現的，我要吃掉心臟！」
「乖孩子，快給我出來……」
「媽咪——」小天嚇得魂不附體，歇斯底里的開始哭嚎。
「噗嚕——」
一顆青蛙頭忽然穿過了扭曲的鐵板，來到小天眼前，長長的舌舔上了他的臉。
「乖孩子，那我就吃掉你的頭吧？」
青蛙張大了嘴，小天則是瞪大了他的眼睛，「媽咪——」
每個新聞台幾乎全在報導同一則新聞，許多記者都守在現場做實況轉播。
「今天上午十點，在國道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北上車道的砂石車突然爆胎，直直衝撞到了對面車道，這個路段剛好在進行維修，護欄全置換成塑膠而非原本的水泥，因此大大削減了阻擋的力道，導致砂石車輕易的衝進南下車道，直接撞上一台銀色的自小客車。
「這起車禍造成十一輛車連環追撞，而首當其衝的小客車被捲在砂石車底下，已經成為一堆廢鐵，目前正在搶救中，試著在裡面找出生還者。
「根據變形的車牌，已經有親人打來證實，車內坐的是她姊姊一家人，一家四口今天要去九族文化村玩，所以車內應該有四人。
「這起車禍真的有太多巧合，砂石車司機表示他才剛汰換過輪胎不滿一星期，卻剛好在道路維修路段爆胎，護欄正好不是水泥塊，而且目擊者指出事發當時，自小客車打了方向燈，車子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轉過去，是否車子臨時故障，也待進一步的釐清。
「目前為止，已經證實有十幾人捲入車禍，現場正將扭曲的車體拖出砂石車底下……變形的車子解體後已經確定三人死亡，分別是三十七歲的林上來，三十四歲的鄧清惠，四歲的林凡美，現在正在壓扁的車體中尋找兩歲的林凡天……等一下，現場傳來歡呼聲，還活著嗎？天哪……那個被抱出來的男孩，他還活著！
「這真是起令人振奮的消息，警消人員指出整台車子嚴重扭曲變形，男孩就在唯一僅存的空間裡，連一絲擦傷都沒有！整起國道連環車禍，最後確定十四人罹難，三人重傷，而兩歲的幸運兒林凡天，毫髮無傷！」
第一章 SM女王駕到
「滾！」隨女人一吼，空氣波往四周炸開，強烈靈氣震得遠處的鐵皮屋都鏗然作響，那氣勢只有兩字形容——王者。
總算捱到最後一次的鐘聲響起，講台上的老師終於說了下課，全班敬完禮後，男生們早就收好書包，隨手一扔扛上了肩。
「走！去大鼠家啦！我們拿到很讚的『遊戲』喔！」雞蛋跳了起來，急匆匆的。「快點啦，慢來的人就不能參加喔！」
幾個男生還在收書包，聽他這麼說，連忙加快手邊的動作。
「小天！」大鼠一起吆喝，「你要不要去？」
「啊？」還坐在位子上的男孩愣愣的回頭，「不行……我得準時回家。」
「遜咖！你還在喝奶喔！」雞蛋在門口發出誇張的爆笑聲，「不要理他啦！閃人、閃人！」
看著同學們用同情的眼神望著他，跟他揮手道別，走廊上熱烈的討論聲漸漸遠去，林凡天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唉，他也想去啊，問題是……
他抬起頭，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生，正反坐在椅子上，隻手托腮，另一隻手則壓在他的課本上。
這個女生穿著他們學校的舊制服，就是襯衫還要紮進裙子裡的那種款式，頭骨爆開變形，整個額頭是朝內凹裂進去的，血從裂縫中汩汩流出，一顆眼珠被擠了出來，半掛在眼眶外，不過他確定她是在看著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無人了，林凡天終於有機會開口。
「那個……」他很客氣的說：「妳壓到我的課本了……」
「為什麼不跟他們去玩？」女孩幽幽的說，一張口就噴出一堆血。
「為什麼要自殺？」林凡天看著她。制服上的學號顯示她是一年級，跟他同年啊，只不過不同學年。
「為什麼不好好玩呢？」女孩懶洋洋的說著，手還是壓在他課本上。
「為什麼要自殺呢？」林凡天又問了一次。
夕陽西下，斜斜的從窗戶射了進來，空盪盪的教室裡就只有林凡天跟跳樓「學姊」的身影，雙雙對望。
「你煩不煩啊？為什麼要一直問我一樣的問題！」女孩忍無可忍，在桌上用力拍出一灘血花。
啊！終於離開他的課本了！林凡天喜出望外的趕緊把課本收起來，塞進書包裡。
「因為自殺不好啊……妳也才十六歲吧？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妳的人生都太短暫了。」他站了起來，把鉛筆盒也收進書包裡。
「關你什麼事！」頭破血流的女孩站起身，厲聲嘶叫著，「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多難過！」
「是嗎？」林凡天認真的注視著她，「那現在呢？有比較好嗎？」
他是真心關懷著他們，所以開始環顧教室的四周，看那些剛剛沒出現，現在一古腦冒出來的亡靈。
「你們，現在真的覺得比較好嗎？」
整間教室裡，站滿了許多鬼魅，或站在講台、或黏在窗邊，也有倒掛在窗外的，有一大半是曾經自殺的學生們，不過也有因為意外死亡而回到學校的。
每個都以自殺的慘狀存在於學校中，總是依附在脆弱的學生身後，以陰氣影響對方、或是干擾對方——他一出生就看得見另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已經很習慣了，不過通常不會主動露出馬腳，實在是因為這個學姊黏他很多天了，讓他不得不開口。
「看得見！他看得見我們耶！」果然，他們開始竊竊私語了。
「自殺只是一種逃避吧？不過我不是你們，也沒有資格多說什麼。」林凡天聳了聳肩，重點是學姊不再壓著他的課本就好了，「我要回家了，大家再見。」
「什麼……」
才走沒兩步，一股肅殺之氣忽然襲來。
咦咦？林凡天好奇的回身，看見那個學姊全身上下迸發出如電磁波般的光芒，使得日光燈一閃一滅，原本已經摔爛的臉扭曲猙獰，雙眼忿恨的瞪著他。
「你——懂——什——麼——」那時的痛苦沒有人能瞭解，除了逃，她還能做什麼！
電光石火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直襲而來，簡直就像武俠小說裡的氣功，看不見，但是林凡天依然可以感覺得到那氣勢，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怎麼閃！
媽呀呀呀……早知道就不要亂說話了！
下意識將書包一舉，林凡天做出標準地震逃亡姿勢，只是不知道這招對閃鬼有沒有用！
「誰還在教室裡啊？」後門傳來導師的聲音，林凡天嚇了一跳。
「老師！不可以進來——」餘音未落，戴著眼鏡的中年老師已狐疑的踏進後門。
一切發生在瞬間，那股巨力幾乎只差一吋就衝撞到林凡天的書包，下一秒卻硬是轉了九十度，往他身後只有數步之遙的導師身上去。
如果說是跳彈，好歹子彈也要擦到林凡天再改變路徑，這鬼磁波能這樣轉？連發動攻擊的亡靈自己都目瞪口呆！
導師只感覺有東西擊向自己，卻什麼也看不見，緊接著直接向後倒地，全身發顫，口吐白沫！
「哇啊！導師！」林凡天立即滑壘而出，撲到他身邊，「醒醒啊！老師！救命啊——」
只見導師臉色泛青，隔壁班老師聞聲衝來，一切陷入手忙腳亂中，五分鐘後，救護車立即抵達，林凡天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導師上了擔架離開。
唔……不、不是他的錯吧？應該不是吧？他緊抓著書包，如果是的話，他這個掃把星又害到別人了啦！
帶著滿心的懊悔與歉疚，林凡天到教務主任那兒去坐了一會，他一點都不想推卸責任，因為從小到大，他身邊的親朋好友總是災厄連連，出車禍已經算是小事了，什麼倒楣事都可能發生，而且……唯獨他置身事外。
在家族裡，大家都叫他掃把天，他也無法抗議，因為聽說從他出生開始，整個林家就禍事連連，連媽媽的娘家也禍不單行；尤其只要他出現的地方必有災難發生，導致後來沒有一戶人家歡迎他去。
他兩歲時全家歡歡喜喜的出遊，結果對向的砂石車莫名其妙爆胎、又莫名其妙的衝撞分隔島、再莫名其妙那裡的分隔島正在整修，而他們剛好經過，莫名其妙的車子撞成廢鐵，然而莫名其妙的居然剛好有空間塞得下他這個孩子。
那場車禍波及了十八人，造成十四死三傷，唯一毫髮無傷的就是他。
他的記憶已經不清楚了，但不曉得為什麼，阿姨說那時他在醫院哭著說，是大青蛙害的！
「真的是這樣！主任！」林凡天誠懇的跟主任懺悔，「導師會莫名其妙摔倒一定是我害的！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一定會有人倒楣！」
教務主任凝視著他，忽然露出慈藹的笑容。
「沒事了，林同學，不要想太多。」教務主任站起身，「你們導師可能是太過勞累，沒事的！你快點回家去吧！」
「不，真的是我的錯！」林凡天堅定的點頭，「我不想推卸責任，我願意接受處罰。」
「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教務主任走到門邊，「等你們導師回來後，我們再商量這件事好嗎？你知道警察就在學校，我們還有事要談，最近學校不太安寧……」
噢！林凡天倒抽一口氣。是啊，最近學校上了社會新聞的頭條，因為有個高二學姊慘死。
「不過，我覺得……」
「林同學！」教務主任忽然低吼出聲，「你再不快走，萬一換我倒楣了怎麼辦！」
咦啊？林凡天怔住，呆呆的望著一臉尷尬的教務主任。
教務主任緊握著肥短的手，聽林凡天說的跟真的一樣，回想起來他的班級也一直大小事不斷，那現在跟他共處一室的自己，危機指數不是超高嗎？
「對不起！」林凡天果然聽懂了，立即拿起書包，用力跟教務主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就離開！」
一溜煙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教務處。
「不好不好，萬一又害到別人就糟了！希望導師安然無事，拜託啊！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自殺的學姊不好，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傷害導師呢？」
林凡天走在二樓走廊，由上往下俯瞰，有許多警察在校園內走動，誠如主任說的，最近學校的氣氛非常低迷，尤其是女生幾乎人人自危。
因為高二有個學姊在上學途中被公然綁走，等到再看見她時，已經是沉在水溝裡的屍體。
初步研判被性侵的可能性非常大，屍體上可看出生前遭受到許多折磨，但最糟的是屍體並不完整，兩隻腳遭人剁下，骨盆腔不翼而飛，像是刻意干擾取證。
這個案子至今依然鬧得沸沸揚揚，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學姊不是晚歸時出事，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白天的上學途中。
連上學都會出事，真的讓人匪夷所思，這個社會怎麼了？那些犯案的人又是怎麼了？
走到腳踏車車棚時，一年級區域只剩他的車，負責看顧的黃伯正在聽收音機、看報紙，腳下三隻「御用犬」也懶洋洋的趴在地上休息；二年級那區靠近柱子邊有個空格，那兒擺了幾束花，聽說是遇害學姊的腳踏車車位。
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每天送花給她……林凡天牽著腳踏車走出校門外，才走沒多久，就看見一個牽著摩托車的婦人一臉焦急的看著他。
他也狐疑的望著對方，為什麼有摩托車還要牽著走呢？
「同學……對不起。」婦人叫住了他。
林凡天把車停下，走向婦人。
「我車子沒油了，可是我身上沒錢……離家裡還有好一段路，能不能請你借我一點錢？」
「沒油啦！好糟喔！」他趕緊從書包裡掏出錢包來，「需要多少？」
「五、五十元。」婦人有點尷尬，可能沒想到他會這麼好騙。
「好！」林凡天找到金光閃閃的五十元硬幣，「喏，這給妳，要收好喔！我跟妳說，加油站就在前面，妳直直走一下就到了！」
「啊？謝謝你喔！好心的同學！」婦人再三行禮，然後牽著摩托車走了。
林凡天站在原地遠望著她，在婦人不經意回首時，露出燦爛的笑容跟她揮了揮手，婦人也再次點頭道謝。
婦人再度轉過頭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是今天第二十枚五十元，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她愉悅的掠過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色長褲的女人，對方就站在校門口的大樹下，戴著墨鏡，似乎正盯著她。
「哼，五十元……」女人低語，「這年頭還有人這麼容易上當啊？」
「事實上，這是半年以來的第七十五次了。」幽幽的，有個聲音彷彿自樹後、或是樹上傳來。「周遭所有的人都說那是詐騙，但他就是堅持幫忙。」
「這麼執著？」女人狐疑的側了頭，輕嘖了聲，「跟上去。」
她邁開步伐，決意跟在林凡天身後。
林凡天正因為助人而開心的哼起歌來，腳步輕揚飛快，過馬路時瞧見了佝僂的老婆婆，也不忘把車擺到一旁上前扶持，待扶她到對面，老婆婆再三道謝後，林凡天居然又掏了一張一百元給對方。
女人站在馬路的對面瞧，不由得蹙起了眉。「為什麼他扶老太婆過馬路，還要付錢啊？」
「老婆婆說錢包掉了，一整天沒吃飯，好不容易才遇上他這麼一個好心人……」那個聲音又不知從哪兒飄過來。
「搞什麼？」女人雙手交叉於胸前，「天底下還存在這種人嗎？」
小綠人終於亮起，女人立刻跟了上去，就這樣一路看著他幫助弱小，然後又拿了五十塊給路旁那個等一下就會健步如飛的乞兒，直到車子漸少，他才愉悅的跨上他的腳踏車。
「今天做了好多好事，真開心！」林凡天帶著笑容往前行，腳踏車上的身影在夕陽餘暉下被拉得長長的，他騎在堤防上，這兒罕有人煙，騎回家也算繞了點遠路，但是他很喜歡這裡的幽靜，加上不必跟車子搶道，所以他寧願多花點時間。
居高臨下，他可以看到遠處山頭的橘紅夕陽，可以遠望其下一大片的荒煙蔓草地，遠看就是綠色一片，間有多色野花，怎麼看都令人心曠神怡。
再遠還有一間三層樓的鐵皮屋，外牆都不見一半了，怎麼看都是個廢墟，但在這山色平原跟夕陽之下，林凡天總會把它想像成一處荒野上的堡壘。
「嗚……」突然，微弱的哭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林凡天有點狐疑，緩下了騎車的速度。他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嗚……好痛……」
「嘰！」他按了煞車。果然有人！而且還是女生的聲音耶！
林凡天左顧右盼，長長的堤防上頭就他一個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眼望去也只是一大片草原，怎麼看都沒有人啊。
「哈囉！有誰在嗎？」他架好腳踏車，趕緊往下頭望，「有沒有人在？出個聲音吧！」
半晌，長草中伸出了一隻手，「這裡……」
「咦咦！真的有人！」林凡天緊張的開始找地方下去，這是個陡坡，附近又沒樓梯，他該怎麼過去咧？
「好痛喔！請你幫我……」女生哭得泣不成聲，「救我！」
「好好！妳不要急喔！我要下去了！」該不會是騎車不小心摔下去了吧？林凡天牙一咬，決定用溜滑梯的方式溜下去，下頭是草，應該不至於受什麼傷。
他把外套脫了當墊子，心一橫就滑了下去。
說是陡坡也只有三十度左右，滑下去不成大礙，倒是林凡天一抵達地面就發現這裡的草未免也太長了吧？他仰頭不見天、舉目看不見四周，活像在叢林裡，立刻失去方向感。
「那個……」林凡天呆站在草叢裡，只得撥草前行，「妳在哪裡？我看不見耶！」
「我在這裡……」微弱的聲音再度傳來，他聞言趕緊朝著十點鐘方向前進。
好不容易撥開重重長草，林凡天終於瞧見一隻腳了，他興奮的衝過去——
求救的是個女孩子，跟他年紀相仿，此時衣不蔽體，修長且光潔的雙腳交疊著，身上的制服被撕得破爛，若不是她側著身子遮掩，只怕已經逼近全裸的境地了。
「我腳好痛，請你幫我……」女孩嬌媚的說著，用一種近似挑逗的語氣，微微的抬高腳。
林凡天呆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絕對算是正妹的女孩，長得甜美、身材婀娜多姿，連聲音都軟嫩，就這樣赤身露體的躺在草叢裡……
「怎麼了？快點來扶我啊！」女孩索性將身子轉向林凡天，雙腳大開，毫不避諱的撐起身子，做出撩人的姿勢。
「那個……」他緊張的嚥了口口水，「同學……這樣不好吧？」
「哪裡不好呢？」她挑起一抹笑。「你覺得我身材不好嗎？人不美嗎？」
「呃……重點不是這個吧？」林凡天很認真的蹲了下來，「同學，妳已經死了喔！」
電光石火間，那嬌媚的臉龐霎時轉青，狂風大作，長草叢瞬間遮掩住他的視線！
他被嚇了一大跳，不穩的向後跌坐在地，定神一瞧，眼前哪有什麼裸體正妹，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衣衫不整，有著猙獰扭曲面貌的女孩。
「嗨？」林凡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很客氣的跟她打招呼，「那個……妳怎麼了？為什麼要在這裡徘徊？」
「可惡的男人……我要殺光你們！」她尖聲嘶吼著，蓬亂的長髮忽然伸長，輕輕一甩，頭髮的末端瞬間纏住了林凡天的頸子。
「喂——哇——」他措手不及，直直被往前拖去，「同學！同學！妳冷靜一點！又不是我殺妳的！」
「砰！」林凡天被強大的力量直接壓在地上，那厲鬼眉間有數條深紋，雙眼帶著極大的恨意，一口尖牙，正齜牙咧嘴的望著他。
「你或許是個好人……但我要有復仇的力量——」厲鬼扳住林凡天的頭，「我需要你的血肉——」
使勁一撕，原本厲鬼想要將他頭身分家，怎料一股力量自他體內迸射而出，厲鬼尚在錯愕，就已經被打到數公尺遠的地方！
躺在地上的林凡天還緊閉著雙眼，突然感覺到身上的力量消失，悄悄睜開一隻眼瞧，那厲鬼不見了；他緩緩的坐起來，左看右看，一點兒都不驚慌，反而還有點擔憂的四處梭巡。
「同學？女鬼同學？妳還在嗎？」他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有個問題想請問妳耶……」
沒動靜。林凡天有點失望，他不死心的再往前撥撥草，比他高數倍的長草忽然活起來似的，倏地捲住他的四肢，直把他吊高。
「哇啊啊——同學！」林凡天手腕被緊捲著，吊離地約兩公尺高，掙扎無效，那草似乎比什麼都韌，緊緊纏繞著他。「我只是想問一個問題！」
一股風壓忽然來自前方，被吊高的林凡天睜大眼往那兒瞧，看見有東西勢如破竹的在草叢裡前行……不，簡直是用飛的，咻的就要來到他面前了！
「我只是想問妳是不是那個學姊——」
餘音未落，林凡天只見右方殺來一道影子，那影子動作快得不像人，在千鈞一髮擋下了厲鬼的衝擊，兩個「人」撞成一團，往他左邊滾去。
鬼吼聲還在持續，纏著林凡天的草卻忽然一鬆，他整個人往地上摔去。
「哎喲……哎喲喂呀……」他屁股著地，摔了個四腳朝天。今天怎麼一直在跌倒啊，等一下回去又要被罵了！
「喂！你，立刻給我上來！」上頭，突然有女人在說話。
林凡天無奈的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日子啊？桃花多也不是這樣開的嘛，嗚……
「叫你啦，林凡天！」那聲音又來了，「立刻、馬上、迅速的給我爬上來！」
是叫他耶！林凡天吃力的站起來，身後不遠處還有很像在打架的聲音，「沙沙」草聲不斷，他覺得應該要去看一下誰在跟女鬼同學打架，跟鬼打架的話……再厲害的人也會出事吧？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林——凡——天……」這次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了。
不是也才幾秒鐘嗎？林凡天趕緊往聲音的方向走去，結果撞上了堤防的斜坡，仰頭一瞧，看見上頭有個人影，正睥睨著他。
「對不起喔！我要找地方上去！」這兒是下來容易上去難啊，下來可以用滑的，那上去的話……
還在想該怎麼辦，一條打著繩結的繩子就這麼垂了下來。
林凡天望著在面前的繩子，伸手拉了拉，另一頭被人固定住了，看樣子的確是可以攀爬……連繩結都打妥了，所以讓他沒費多少力氣，很快就爬上了堤防。
爬上來時，他看見自個兒的腳踏車還好端端的立在那兒，書包擱在地上，只是多了兩個陌生人，正瞬也不瞬的打量著他。
這兩個人分別是一男一女，女人穿著白襯衫跟黑色長褲，臉上戴著墨鏡，看起來專業又時尚，紮起的馬尾增加了幹練的感覺，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即使拿下墨鏡應該也很正吧？
另一位男人始終帶著微笑，穿著直紋藍綠色襯衫，一派閒散輕鬆，淺棕色的頭髮略長，看起來相當的陽光，又很有傑尼斯風格。
「你們好。」林凡天有禮貌的頷首，旋即注意到下頭草叢裡的動靜，「啊……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哈哈哈！你很有趣耶！」男人大方的勾著他的肩頭，「才九死一生，竟然還這麼呆！」
「簡直是浩呆。」女人不客氣的擰起眉心，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
「九死一生？你們是指那個女鬼同學想殺我的事嗎？」林凡天很認真的思索著，「我知道對方殺氣騰騰，不過我這個人向來走狗屎運，所以應該不會出事！」
女人挑高了眉，墨鏡下的雙眸瞟了他一眼。
「不過剛剛替我擋下攻擊的人是誰？這樣不好啦，難得這裡四下無人，我的倒楣才不會傳染給別人，不要再有人因為我而受傷了！」林凡天相當認真的抬頭看向男人，「大哥，你們認識幫我的人嗎？可以請你們把那人叫回來嗎？」
「呃……她受傷的機會不高，你倒是不必太擔心……」男人回首望了女人一眼，有點訝異。
「搞什麼鬼……」女人上前一步，就站在堤防邊緣，差一步就會摔下去的地步，「離魂！回來！」
僅是一剎那，一道影子飛快地自草叢中「咻」的前來，立在女人的身邊。
林凡天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一個穿著粉紅色雪紡紗洋裝的女孩，留有一頭大鬈髮，戴了個流行的大蝴蝶結髮圈，還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甜美可人的女孩應該大他沒幾歲，有大學生的味道，嘴角掛著朵淺笑，正忙著整理紊亂的頭髮。
他眨了眨眼。好可愛喔！就是她救他的嗎？林凡天不禁緊張起來，一顆心卜通卜通跳個不停，學校裡都沒有這麼可愛的女生，而且她還有股高貴的氣質！
可是……林凡天不由得蹙眉，這個正妹為什麼也不是人咧？
「那厲鬼很凶殘，幾乎失去人性了！」離魂嘆了口氣，然後噘起嘴，「我衣服破了。」她裙子上被抓開了三條直縫。
「再買給妳嘍，親愛的離魂！」林凡天身邊的男人瞬間推開他，來到那女孩的旁邊。
「我先壓制她，不然很難講話。」女人摘下墨鏡，果然是個豔光四射的美人，只見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調整呼吸。
不過，除了林凡天外，其他兩人都大退一步，看著她自若的伸出右手，在空中轉了轉，然後像是抓住什麼似的用力握住掌心，緊接著往地面一捶——
「滾！」
一陣明顯的空氣波以女人為中心往四周炸開，塵土漫天，長草也紛紛壓低了頭，震得連遠處那頹圮的鐵皮屋也鏗然作響！
林凡天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不可思議的望著從容不迫的女人。這些人……是什麼人啊？好厲害喔！
他打小遇上的妖魔鬼怪不計其數，但他並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反正他總是能逃過一劫，禍事會轉嫁到身邊的人身上……他為此不堪其擾，卻無力做些什麼，只能每天閃避妖鬼、或是盡可能遠離人群。
可是，現在這個大姊姊只說了一個字，就讓那可怕的厲鬼退避三舍了。
他忍不住立刻鼓起掌來，那是一種激賞，他使勁、用力的拍手，彷彿怕這兒的迴音不夠大似的。
女人蹙起眉轉過頭來瞪著他，「現在是怎樣？我剛表演了一首鋼琴曲還是交響樂嗎？喂！林凡天，你在耍白痴嗎？」
「太棒了！太精彩了！我忍不住想喊安可咧！」他誠摯的說著，絲毫沒有諷刺的意思，「妳怎麼辦到的？為什麼可以對付那些魍魎鬼魅？」
「這就是天然呆嗎？」女人這下也有點傻眼了，走到他面前，「喂，你每天遇到這些鬼都不怕嗎？」
「怕也沒辦法啊！」這又不是說怕就能解決的問題。「習慣成自然嘍！」
「有夠蠢。」女人毫不客氣的當著他的面說他蠢，啪的一彈指。「萊西！」
萊西？林凡天瞬間想到一隻牧羊犬在陽光下奔跑，不料卻見那個陽光男一步上前，恭恭敬敬的遞上一張名片。
「你好，我是『鬼僕事務所』的萊西。」
這個大哥叫萊西？不是吧，取這什麼名字？還不如叫他小白或小乖？
林凡天錯愕的接過，那是張全黑的名片，上頭印著燙銀的字樣：鬼僕事務所。
「鬼僕事務所？」林凡天又唸了一次，不是律師事務所、也不是代書……「什麼是鬼僕？」
「就是裡頭有一群非常人的專家，專門處理人鬼神三界的大小瑣事。」叫離魂的女孩倏地飄到他面前，露出甜美的笑容，「不管人鬼妖魔，無論任何疑難雜症，我們絕對上天入地，使命必達！」
林凡天傻看著離魂，再瞄了眼名片，然後望望那位超強的女人，最後看著露出白牙燦爛笑著的萊西，「可是，我沒有要委託什麼啊？」
女人猛地瞪大眼，眼看著好像要發火了。
「明天下午放學後，請到事務所一趟——」離魂趕緊擋住女人的視線，「請你務必準時唷！」
「可是我——」
「你難道不想脫離這種成天被妖鬼纏身的命運嗎？」萊西忽然附到他耳邊，「你難道不希望擺脫掃把天的稱號？難道不希望從此以後生活平順，家人平安健康？」
這句話老哏得讓女人不由得皺起眉，卻字字切入了林凡天的心坎裡。
少年的雙眼瞠大，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用力點頭。
希望，他一直祈禱有這麼一天！
「那你就需要委託了。」離魂笑了起來，「『鬼僕事務所』，期待你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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