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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54601-E154606

《亂世小藥鋪》全6冊

  • 出版日期: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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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920
  • 優惠價:NT$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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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穿越而來,活下去是她的任務,偏生有人要她死;
他從來都不想活,可仇人沒除盡,他捨不得死──

一場賜婚,把兩個命不由己的人綁成了生死同盟。
震撼大炎朝的驚世夫妻,
隆、重、登、場
冷靜心狠
女毒醫vs.死不了的病嬌王爺

亂世結姻緣,沒有什麼門當戶對,只有武力值配不配!

她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的劍法就是用來殺人的。
(同為武力值擔當,他深感認同,畢竟誰都是奔著殺他來的。)
她說:要活下去,除了掃除敵人,還要用心生活。
(不錯,所以他開始關注她,並暗暗動了心。)
她說:要保住性命,唯有奪取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所謂聽妻言大富貴,他聽話的搶了!)
能娶這樣的奇女子並送她一片江山,是我紀霈之該做出來的事。

 

有間藥鋪新規定──
一、藥好;二、價貴;三,毒藥不配,虎狼之藥不配。

百姓們:看個病規矩還如此之多?
唐樂筠:不想守規矩可以不看,本姑娘不差你那一點醫藥費。

 
綽號「毒醫」的末世女唐樂筠一朝穿書,變成了書中的綠茶女配,
原主茶香四溢、行事陰毒,被原書女主掃地出門,回到了鄉下老家,
唐樂筠盤點了家底:舊屋一座、田地一畝、藥鋪一間、紋銀若干兩,
她笑了,自己有木系異能傍身,草藥種起來,藥鋪開起來。
誰知還沒開業就有同行針對,還得完成系統任務,否則男二死她死!
為了小命,她想方設法接近男二紀霈之,
偏生那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每次見面竟只為看她熱鬧,
甚至還在皇帝面前亂說什麼愛慕她,要娶她為正妻……
 
從人人厭憎的九皇子到成為大權在握的親王,紀霈之一路走來可謂艱辛,
小小年紀就身中劇毒,他活著只為看仇人死在他前面,
不想素來厭世的他卻遇上了一心求活的唐樂筠,
她有古怪的醫術、冷硬的心,卻又在暗地裡行善,讓這亂世多點好人好事,
看著這樣的她,他惡趣味地用賜婚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可看她被牽連進奪嫡鬥爭中,他心疼地派人保護;
見她為了他的毒費盡心力研究解藥,他求死的心多了活下去的意志,
然而面對內憂外患不斷的國家,他終究是著了亂黨的道,毒發昏迷……


 

😘​​​ 這故事不能只有小編看到!

這是一場末世女在各種同行的打壓中奮力前行,與病嬌男二在殘酷的王朝
末年同生共死的愛情故事。
女主唐樂筠原本是末世的異能者,沒想到一次疏失被喪屍打死,從而穿越
小說世界中,系統對她發佈了指令──救活男二紀霈之,紀霈之死,她也
要跟著死。為了活下去,她只好想方設法接近紀霈之,不想她的種種行為
改變了書中的劇情,紀霈之不但對她起了興趣,更設計皇帝賜婚,將兩人
牢牢綁在一起。
在亂世中,紀霈之被害得身中劇毒,一心想讓仇人死在自己前頭,而女主
因為在喪屍橫行的世界生存過,知道生命的可貴,一心想活,她的努力改
變了紀霈之,她要活下去,他也開始願意為她活下去。
白玉樓,筆名乃是偶得,望文生義就好,白玉堆砌的樓,與詩詞和典故無關,如果必須賦予其一個意義,那便是希望有一天,我的文字可以字字珠璣,我的生活可以精雕細琢。
我是北方人,生活在沿海城市的一名大女子。
喜歡宅,喜歡讀書,喜歡寫作,喜歡寫一個夢裏的故事,還喜歡讓每個女主通過奮鬥擁有一份自在灑脫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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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異能者穿書了
雷暴對異能者衝級有效,但只有三成成功機率。
唐樂筠天賦不錯,可惜運氣不夠,成了大多數的七成,在末世第二十年香消玉殞。
她知道自己死了,但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裡時,又覺得自己還好好地活著……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院落,倒座房房頂的灰瓦間長了十幾棵枯草,廊柱上的漆褪去了原本的顏色,兩側廂房的窗紙破破爛爛,窗櫺被蟲蛀過,看著千瘡百孔,天井裡有一大塊奇石,石頭旁立著一簇枯黃的竹,西廂的北牆山還有一棵生機盎然的梅樹。
太陽忽然掛上屋脊,有幾縷暖光傾瀉下來,驚動了棲息在梅樹上的兩隻麻雀。
翅膀呼啦啦震動的聲音讓唐樂筠意識到,她眼前的這片景物是真實的。
這個認知就像一道閘門,才將將開啟,一大段不屬於她的記憶便如洪水般湧了出來。
良久之後,她終於意識到這裡不是末世,她也不再是她。
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記憶,是屬於架空小說《重生之唐門女將軍》中重生女主的從姊唐樂筠的。
她與她同名,每個字都一樣。
那是一本輕武俠小說,以武俠世界為社會基礎背景,講述女主如何糾正上一世的錯誤,放棄國公府心有所屬、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嫁給侯門小紈褲,宅鬥成功、馴夫成功,最終以唐門機關輔助夫婿平叛亂世、輔佐一代新皇上位的古代愛情故事。
原身在書中是綠茶人設,對女主有襯托和對照的作用。
她今年十五歲,出身唐門庶支,四年前父親病亡,和弟弟一起被唐門嫡支收養。
弟弟有習武天賦,被送去唐門本家學習武學,原身容貌姣好、頭腦清楚,由女主所在的唐家嫡二房接進京城,準備在其及笄後為其擇一樁合適的婚事。
原身是她在書中最同情也是最厭惡的一個角色。
同情,是因為她們都父母雙亡;厭惡,是因為原身陰險狡詐,總妄想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伏低做小的同時又心比天高,想憑藉幾分姿色踩著同族姊妹嫁入豪門博得一世榮華。
她在唐家裝乖賣巧,努力討好每一個人,瞭解他們的喜好,洞察他們的祕密,再以此為要脅達到自己的目的。
儘管她壞得不那麼明顯,但時間一長,唐家人吃虧多了,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當她被重生女主設計,在生雲寺後山的放生池旁攔住男二紀霈之,假意摔倒,紀霈之閃身躲過,被他的小廝不假思索地一腳勾進池塘時,唐家的兄弟姊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此事一出,唐家擔心自家兒女的名聲被原身毀掉,由唐老夫人出面與原身談判,以其弟弟的前程為要脅要將其送回京郊老家。
原身對別人不行,但和弟弟的感情一向不錯,她深知其他唐家人終究是外人,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親弟弟。
權衡之後她不得不三緘其口,收下唐家贈與的五百兩紋銀和一門合適親事的承諾,回到這座帶門臉的兩進小院落。
勉強住到第三個月,她遇到剛剛喪偶的禁軍指揮使,便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作為填房嫁了進去……
「咚咚。」院門被叩了兩聲。
唐樂筠的回憶被打斷,她警惕地朝二門看了過去,就見一個身形微胖的婦人探了半個身子進來,「可是……唐家大侄女回來了?」
此人三十多歲,衣著樸素,膚色微黑,圓臉盤,濃眉大眼,目光慈和,看起來能幹且和善。
應該是某個鄰居吧?
書裡對原身在這座宅院的生活經歷沒有交代,因此唐樂筠只覺得面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只好擠出一絲假笑,「對,回來了。」
那婦人有些錯愕,推開二門,快步走了過來,「真的是妳!大侄女,妳怎麼還……」
唐樂筠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我怎麼了?」
婦人的目光落在院心裡隨意堆放的七八個箱籠上,她跺了跺腳,恨鐵不成鋼地道:「妳這丫頭,當年投親不就是為了找個好婆家嗎,怎麼還回來了呢?」
原身離開這裡時,左鄰右舍的女人都曾羨慕她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今她落魄回歸只怕會引來不少流言蜚語。
唐樂筠言簡意賅地道:「出了點事。」別人怎麼看原身她並不在意,實話實說即可,順便還能看看這位看似熱心腸的女人是不是真的熱心腸。
「出什……」女人把滾到嘴邊的問題嚥了回去,「算了,不問了,我幫妳收拾收拾吧。」
唐樂筠道:「謝謝您,就不麻煩了,我自己把東西搬進去就行。」
「這怎麼成?」女人轉身往外走,「妳且等著,田嬸子給妳拿個盆,再拿兩把掃帚,這都一兩年沒住人了,到處是灰和蛛網……」她一邊說一邊走出去了。
見狀,唐樂筠點點頭,自報家門、性格爽利,看來是個不錯的人。
她從荷包裡掏出一把鑰匙,走到上房門前打開銅鎖,暗想單身女子在這個時代獨自生活確實不容易,但只要能活著,辛苦點不算什麼。
「8238號宿主妳好。」一道機械聲出現在唐樂筠的腦海裡。
唐樂筠順手拎起門栓,厲聲問道:「誰?」
機械聲回道:「我是小時空管理局的醫藥開發系統。」
醫藥開發系統?唐樂筠雖然出生於末世初年,但對末世前的科技文明並不陌生,而且她發現這道聲音是出自自己腦海,非其他精神系異能者的精神攻擊。
甭管它是什麼東西,至少威脅不到她的安全。
唐樂筠鬆開蹙起的眉頭,拎著門栓繼續往裡走。
系統大概讀懂了她的腦電波,「是的,我威脅不到宿主的安全,但宿主若想在此間存活,需要接受並完成小時空管理局發佈的任務。」
唐樂筠心道:什麼任務?
也不知那系統是如何操作的,就見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光暈,光暈上有一行濃墨重彩的行書——請宿主務必拯救男二,男二活宿主活,男二死宿主死。接受任務可在面板任何一處按下右手指印。
男二是紀霈之,智慧最高、性格古怪,為全書最詭譎難懂的人物。八歲時,他親手殺了皇后宮中的三個大太監、兩個大宮女,之後便中了一種奇毒,藥王谷和神醫李無病除了提供壓制此毒的方法外均束手無策……
任務是難了一點,沒關係,關鍵在於這人心理有問題,若不是有外界壓力迫使他必須活下去,他也許並不是很想活著。
救一個不想活的人難度非常大。
算了,考慮他做什麼,只要她自己想活就足夠了。
末世那麼艱難,她都堅持活了二十年,這裡有吃有喝還有安全的大自然,活一天就等同於享受一天,沒有道理不接受。
唐樂筠抬起水蔥般的手,果斷按了下去。
「任務已接受,醫藥典籍輸入正在開啟,請宿主好自為之,再見。」
隨著系統聲音的消退,唐樂筠感覺腦海中刺痛了一下,隨即便檢索到關於醫藥方面的系統知識,從草藥種植到熬製,從《黃帝內經》到末世前的所有中醫典籍,可謂應有盡有。
填鴨式教學!唐樂筠搖了搖頭,在心中道:系統,系統?
系統久久沒有回應。
居然不在了……唐樂筠無奈,攤開左手,心思一動,只見一團鴿子蛋大小綠色光暈在手心凝實,再一動,綠色光暈外包裹了一層棒球大小的瑩白色透明光暈。
她讓綠色光暈順時針旋轉,白色光暈反之,旋轉速度分別加快、減慢,然後交叉,形成白綠相間的網格或條紋,旋轉再放大……
片刻後,她收起精神異能,用木系異能仿照梅樹的樣子做了一棵三寸高的仿生梅樹。
原來的她可以做到九寸,只是換了副皮囊,木系異能大打折扣,精神力有所加強,使用上也沒有以往流暢了,不過沒關係,種植草藥、看病治病肯定不在話下。
「咚咚……」聽見院子裡傳來田嬸子快且重的腳步聲,唐樂筠滿意地收手,快步迎了出去。
田嬸子拿著掃帚和木盆走了進來,「唐大侄女,咱們先掃後擦,一會兒就幹完了。下午妳去買點窗紙,重新糊一糊,晚上住人就不成問題了。」
在末世欠了人情債,往往要用命還。
唐樂筠下意識地拒絕道:「田嬸子,您家裡也有活,還是……」
「妳這丫頭,瞎客氣什麼。」田嬸子放下木盆,把一支掃帚塞到她手裡,「當年妳爹開藥鋪時沒少接濟我家,我公公能活到現在全靠他,別說幫妳幹點活,就是天天給妳洗衣做飯我都心甘情願。」
她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地進了屋,笤帚凌空一劃,就把懸在堂屋頂上的一大縷蛛絲掃下來。
唐樂筠阻止不了,只好跟著幹起來。
房子是住了二十年的老屋,青磚地基本完好,但柱子、吊頂、牆面都損壞不少,屋頂還有漏水的痕跡。
傢俱七成新,黃櫸木打造,樁樁件件都有,擦乾淨即可。
廚房在東廂,灶臺尚好,大鐵鍋滿是鐵鏽,竹筷子發霉了,碗是好的,從繁多的種類和花俏的器型上看,原主人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房屋要修理,衛生就不用做得太仔細,於是兩人很快就去了鋪子裡。
藥櫃還在,但裝藥的抽屜已然空了。
風帶走了積年的藥香,卻在掛對聯的柱子上留下厚厚的塵。
「寧可架上藥生塵,但願世間人無恙。」
唐樂筠默念一遍,接著踮起腳用乾抹布擦掉塵土,又遺憾地搖了搖頭。
原身父母作為醫者不能自醫,她作為高階雙系異能者不能在雷擊後自救,都足以說明美好的願景抵擋不了現實的殘酷。
等鋪子裝修時,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字……算了,還是留著吧,紀念也好,理想也罷,總歸是個不錯的門店裝飾。
「好了,幹完了。」田嬸子把垃圾掃到門口,直起了腰身,「筠筠,用別人睡過的床墊不好,妳去買窗紙時買張新的。中午就在我家吃,妳田奶奶已經帶出妳的份了。」
唐樂筠道:「謝謝田嬸子,我這就去。」
「謝啥,我回去幫忙做飯,妳快著點兒。」她拿上笤帚和盆,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唐樂筠鎖好門,抬頭看了看鋪門上方的牌匾。
比起鋪子裡的舊藥櫃,這塊牌子新多了,原木色配黑色大字,工整端莊地刻著「泰來藥房」四個大字。
這是前任租客留下來的,雖然門前的生雲鎮主街是官道,不但通往七八里外的生雲寺,還通往生雲山附近十三個溫泉山莊,集市繁榮,人丁興盛。
但唐家鋪面的位置不好,在街道盡頭,風水上不聚財,留不住客,四年間換了兩個租戶,都因賠錢提前退租了。
第二個租戶走後,負責幫原身打理宅子的唐家管事就不管了,任它荒廢了兩年有餘。
唐家還有一塊一畝多的地,就和院牆隔一條小路,在一座高約二三十米的矮山下。
唐樂筠往右手邊走了幾步,站在地頭望了望,說是地,其實和菜園子差不多,地頭有竹籬笆圍著,是個寬十五六米,長度差不多四十米的長方形地塊,裡面荒草叢生,陽光明媚處隱約著幾分綠意,看葉片應該是韭菜。
有錢有地有鋪子,即便光景都不太好,也比末世裡的朝不保夕強了好多倍。
唐樂筠冷冽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發自內心的笑意,快步朝不遠處的趙記雜貨鋪走了過去。
剛過馬路,就有三個吊兒郎當的年輕男子迎了上來,其中一個二十多歲、蓄著小鬍子的男子朝唐樂筠揚了揚下巴,「欸,新搬來的?」
唐樂筠愣了一下,略一頷首,腳下不停,與他們擦肩而過。
「老子跟妳說話呢。」小鬍子男子伸出大手抓向唐樂筠的右臂。
唐樂筠沒有回頭,後腦杓如同長了眼睛一般,身子一偏,精準地避開那人的手,右腳邁出一大步,暫時與那三人拉開了距離。
「什麼事?」回身時,她習慣性地在唇角掛上了假笑,「你們認識我嗎?」
原身皮膚冷白,長了一雙大而明亮的丹鳳眼,眉弓偏高,下巴偏尖,屬於那種不笑時寡淡冷漠,笑了就會讓人感覺驚豔的長相。
小鬍子男子看呆了,傻裡傻氣地說:「你們倆看見了吧,大美人,大美人啊!」
一個年齡稍小的少年連連點頭,「發兄,確實是少見的大美人,依我看,正符合邵公子的要求。」
唐樂筠斂了笑意,「我姓唐,生雲鎮老戶。」
「姓唐,老戶?」小鬍子男子嚇了一跳,「妳是從藥鋪出來的,玄衣衛唐指揮使那個唐?」
唐樂筠道:「那位是我大伯父。」
「打擾了,告辭。」小鬍子男子忙不迭地長揖一禮,不待唐樂筠反應,他拉上兩個同夥慌裡慌張地跑了。
唐樂筠挑眉,她知道作者為什麼安排原身當繼室,一定要離開這裡了。
其一是,古代單身女子隻身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不科學。
邵公子是其二,畢竟唐將軍也惹不起隻手遮天的首輔邵大人。
原身武藝平平卻長了張傾城的俏臉,在這亂象漸生的封建王朝根本無法自保。
還挺麻煩的,不過也行吧,亂世而已,打打殺殺這種事她很擅長。


趙記雜貨鋪斜對面的升雲酒樓是鎮上最大的酒樓。
酒樓二樓最南邊有間雅間,面積大,裝修奢華,但從不對外接客。
今天中午,這雅間不但名草有主,掌櫃還以二樓沒有空的雅間為名,拒絕了所有食客。
午時初,一樓開始鬧哄哄地上客了,二樓卻始終靜悄悄的,直到木樓梯上響起輕且快的腳步聲。
一個圓臉小廝端著茶盤上來,敲敲南面雅間的門,得到允許後方推門而入。
繞過一張黃花梨底座的六扇雙面繡屏風,小廝把茶盤放在中間的大八仙桌上,偷瞄一眼窗前站著的年輕男子,倒出兩杯熱茶,壓低聲音對坐在桌旁的男子道:「薛三爺,請用茶。」
說完,他放下茶壺,走到羅漢床前,用火鉗把冒輕煙的銀絲炭扒拉一番,待燃燒充分後無聲無息地退到屏風後面。
屋子裡只有兩位客人,一位是薛三爺薛煥,另一個就是立在窗前的那位了。
二人年齡相仿,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雅間裡很熱,薛煥的額頭見汗了,窗前那位還裹著天水碧的素面錦緞斗篷。
薛煥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擦擦汗,起身走了過去,「表弟在看什麼?」
他是魏國公府三公子,容長臉,單眼皮、丹鳳眼、薄唇,長得乾淨斯文,以讀書見長。
他小姑母是當今聖上的先皇后,先皇后只有一個兒子,而他這位表弟就是皇上的第九子紀霈之。
涼風從窗子灌進來,紀霈之裹緊了斗篷,領口的白狐狸毛遮住流暢的下頷線,卻遮不住精緻的五官和比紙蒼白的皮膚,黑色瞳仁陷在深眼窩裡,如同雪地中的兩汪深井。
他淡淡說道:「一個不相干的人。」
薛煥與他並肩而立,目光在街面上一掃,確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遂笑道:「表弟也會關注不相干的人嗎?」
趙記雜貨鋪前,一男一女把抬出來的山棕墊子放到平板拖車上——車子的護欄上已經架了同樣的一張墊子,墊子和車板間的間隙堆得滿滿當當,鐵鍋、被子、笤帚、大小木盆……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置辦家當。
紀霈之輕咳幾聲,「隨便看看而已。」
「這姑娘身量不矮。」薛煥感歎一句,目光從抬墊子的女子身上收回來,「生雲鎮再熱鬧也是小地方,著實無趣了些。」
他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準備關窗,恰好瞧見那女子抬頭,目光準確地捕捉到他們,隨即又跟沒事人似的低下頭,對穿著短褐的夥計說了句什麼,兩人便一個拖一個推,快速往南邊去了。
「這不是在生雲寺遇到的那位姓唐的姑娘嗎?」薛煥的記性不錯,精準地叫出對方的姓氏。
「咳咳咳……」紀霈之劇烈地咳了起來,瘦削而凸顯的顴骨上泛起了兩團紅暈。
薛煥迅速關窗,關切地問道:「要不要把姚大夫請過來?」
紀霈之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把咳意壓了下去,「不要緊,嗆幾口冷風而已。」
小廝趕緊把熱茶奉上來,「郡王爺,請用茶。」
紀霈之接過來,呷一大口,熱氣一壓,果然不再咳了,他緩緩坐回椅子上,白皙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天青色壓手杯,並未回覆薛煥關於請大夫的提議。
不理會,就是不用請。
薛煥瞭解他,在他對面坐下了,「我打聽過,她叫唐樂筠,是個孤女,與玄衣衛指揮使同族。表弟,你來這裡不會是為了……」
紀霈之抬眸,「怎麼,三表哥怕我報復她?她又沒把我怎麼樣,我為什麼要報復她?」
因為你最恨別人算計你,打你的主意,所以凡是算計過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薛煥心中如是道,面上卻是避開他的目光,連連擺著手說:「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紀霈之勾起一側唇角,狡黠地笑了笑,「你只是同情她,想給我提個醒,是吧?」
薛煥額頭上的汗流了下來,「真沒有那個意思,絕對沒有。」
熟悉紀霈之的人都知道,他語氣越淡脾氣就越強,小廝立刻往後縮了縮,一直貼到了牆皮上。
紀霈之道:「那三表哥是何意?」
「唉……」薛煥拿出帕子,在額頭上抹了又抹,「我剛才和她對視了一眼,感覺長得還挺好看,就順便問一嘴。」
紀霈之心情好時或許會賣他一個面子,一旦心情不好,別人越說他就越來勁,他不如換個方向興許還有轉機。
「憐香惜玉,三表哥看上了?」紀霈之劍眉微挑,「以她的身分,做個妾也算恰當。」
總算不再咄咄逼人了。薛煥喝口熱茶緩了緩緊張的心緒,「聽說唐姑娘會武,憐香惜玉還輪不到我,見色起意還差不多。長得好看的人,如果身世淒慘,得到的同情也會比平常人多一些。」
「這一點我倒是深有感觸,呵。」紀霈之哂笑一聲,「如果邵明誠知道這位唐姑娘在此,只怕那些庸脂俗粉就看不上眼了吧。」
嘶……居然算到這裡了,他不用出手,也能兵不血刃地報復那位唐姑娘。
薛煥只覺脊背發涼,茶盞停在半空,良久後才慢慢放下。
雅間裡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
小廝屏住呼吸,頭低得快要掉下去了,生怕紀霈之注意到他。
「咚咚,咚咚……」外面的樓梯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
一輕一重,說明一個習武一個不習武。
薛煥精神一振,放下茶盞,笑道:「表弟,瑞王和時表哥到了。」
紀霈之瞥他一眼,吩咐小廝,「開門,傳菜。」
小廝如蒙大赦,匆匆一禮,狗攆似的繞過了屏風……
第二章 總有刁民想找碴
平板拖車從後門進入唐家後院,唐樂筠和趙記的夥計一起卸了車。
送走夥計,唐樂筠正要把東西歸置一番,就見一個大眼睛圓盤臉的小姑娘跑了進來。
她大概六七歲的樣子,可能有點害羞,小手扒著門框只露出個腦袋,「筠筠姊,我娘讓我喊妳回家吃飯吶。」
唐樂筠問道:「田嬸子?」
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
唐樂筠拎起一只裝著點心的竹籃子朝她走了過去,「妳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道:「田小霜。」
「我叫唐樂筠。」唐樂筠自我介紹一句,和田小霜出了後門,鎖好門,往隔壁去了。
田家是鎮上唯一的一家木器行,老闆是田嬸子的男人叫田家榮。
唐樂筠進去時,鋪子裡烏煙瘴氣,四個男子一起忙碌著,鋸子和鑿子發出的聲音此起彼伏。
田小霜回到自家地盤頓時活躍多了,她鬆開唐樂筠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個蓄著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身邊,仰頭道:「爹,我把筠筠姊叫來啦!」
田家榮放下鋸子,朝唐樂筠走過來,拱手道:「唐姑娘,好久不見。」
「田叔,好久不見。」唐樂筠學著記憶裡的樣子福了福,「給您和嬸子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田家榮不善言辭,說了這句就不知道下句要說什麼,他看看身邊的傢俱,又看看田小霜,說:「小霜,妳帶唐姑娘進去找妳娘和妳奶奶,爹馬上就忙完了。」
他交代女兒的時候,唐樂筠看了看擺在牆角的傢俱成品,心道:木料不錯,做工精細,雕工也可圈可點。
她心裡一動,便道:「田叔,我家房子需要修繕,您能幫我找幾個可靠的人嗎?」
田家榮遲疑了一下,問:「妳想怎麼修?」
「整體大修。田叔,我要長住,幹我爹的老本行。」
田家榮嚇了一跳,聲音也大了幾分,「妳要開藥鋪?」
「是的,我從小在藥鋪長大,藥材能認個七七八八,藥理也懂一二。」
原身小時候聰明伶俐,啟蒙教材就是《神農百草經》,她從小在生雲鎮長大,這番際遇鄰居們早就略有耳聞。
田家榮大概也想到了這一層,「哦」了一聲道:「那倒也是。」
這個時代對女子還算寬容,官府和宮廷有女官,社會上有女醫女老闆,唐樂筠開個鋪子不足為奇。
一個夥計好心提醒道:「唐姑娘,鎮上有醫館,醫館也賣藥。」
唐樂筠道:「沒關係。」
那夥計笑笑,和同伴對視一眼,一拉一拽地鋸起了木頭。
田家榮道:「如果妳不嫌棄,妳家的活兒田叔包了。」
唐樂筠等的就是這句話,她趕緊謝過,和田小霜一起去了正院。
田家人勤快,日子好過,田嬸子置辦的飯菜也豐盛,涼拌菠菜、雞蛋炒韭菜、鯽魚豆腐湯,還有一大碗香噴噴的粉蒸肉。
唐樂筠剛從末世出來,聞到飯菜味兒不自覺地吞口水,一拿起筷子就忍不住加快速度,若非有精神力輔助,自制力非同尋常,她絕對能把筷子舞出殘影來。
好在田嬸子和田老太太熱情,不是添飯就是夾菜,讓她不用忙活就吃了十成飽。
吃完飯,田家榮把唐樂筠請到起居室,就修繕問題進行詳談。
聊到藥鋪如何改造時,田嬸子送茶來了,站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登時嚇了一大跳。
她把茶杯放到唐樂筠旁邊的茶几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殷殷勸道:「筠筠啊,生雲山下有個別院叫康園,那裡住著一位姓邵的公子,已經從咱鎮上連搶帶買的帶走三四個姑娘了,現在有點姿色的姑娘都不敢在鎮上待,不是早早嫁了就是去親戚家躲災,妳長得這麼好看,可不要拋頭露面啊。」
唐樂筠還是第一次喝茶呢,端起來聞聞茶香,清新的味道讓人心情舒暢。
她說道:「嬸子放心,我已經碰到邵公子的人了,他們知道我是唐家人,不敢拿我怎樣。」
田嬸子還是有些擔心,「筠筠啊,聽說邵大人是……」
「咳。」
田家榮咳嗽一聲,她便沒說下去,畢竟唐樂筠在唐家住了四年,對官場形勢的瞭解比平頭百姓多得多。
唐樂筠道:「嬸子放心,我知道輕重。」
田嬸子還是一副不贊成的樣子,無奈地扔下一句「妳這孩子」就端著茶盤出去了。
唐樂筠和田家榮繼續研究修繕的事。
唐樂筠不瞭解行情,但她在末世時見多了卑劣的人性,能看得出田家夫婦的善良和實誠,他們說怎麼辦她就怎麼辦,雙方很快達成了一致。
從田家回來時,她走了前門,剛要用鑰匙開門,便又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她回望過去,隔著馬路,與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對了個正著,眸子裡射出的目光陰冷難懂。
她下意識地以為那是末世裡的高階精神系喪屍,精神力快速積聚,正要發力,大腦就尖銳地刺痛了一下。
這刺痛提醒了她,她不在末世,已經換了副皮囊,這具肉身的大腦暫時承擔不了發動精神攻擊時超載的精神力。
而且再也沒有末世了,他是人,不是喪屍!
唐樂筠在心裡提醒自己,正要轉頭回去,就見那小白臉忽的一笑,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這是誰,原身的熟人嗎?和在酒樓二樓偷偷觀察她的是不是同一個?
她還在思忖著,小白臉已經到跟前了,後面跟著一個身形微胖、臉頰圓胖,表情緊張的小廝。
小廝手裡提著一只大荷包,灰藍配色,遍繡金錢紋,裡面鼓鼓囊囊。
荷包!
這玩意兒瞬間讓小白臉有了名字。
紀霈之,這人就是紀霈之。
原主和紀霈之不在一個社交層級上,可謂素不相識,而且她在生雲寺時要攔的人原本是原書男主顧時。
顧時是京城紈褲、江湖浪子,在唐家頗有些名聲,加之有女主安排的人在一旁慫恿,促使她見到一個前簇後擁的華服公子就冒冒失失地衝上去。
不過原主當時留了後手,如果顧時愛她美貌,她就萬事大吉;反之,如果顧時對她不感興趣,她就以江湖兒女自居,並誠懇向對方認錯。
然則,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碰到的不是顧時而是紀霈之。
紀霈之的小廝深知自家主子的禁忌,直接把原主放倒,原主摔落放生池,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個大臉。
在整個過程中,她連紀霈之的正臉都沒看清楚。
唐樂筠看書毛躁,對男二的長相描寫沒什麼印象,但對他的文玩核桃記憶深刻——那金錢紋的荷包就是裝核桃的。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對了,他常年在附近的小溫泉莊子養病,鎮上也有他的產業,出現在這裡再正常不過。
既然不認識,那就不必招呼了。
她鎮定轉身,用鑰匙打開了藥鋪的小門……
紀霈之被唐樂筠的騷操作搞懵了,活了二十三年,他靠這張臉就能所向披靡,還是頭一回被姑娘家無視得這麼徹底。
他略一遲疑,到底跟著她進了空蕩蕩的藥鋪。
唐樂筠本以為只要她裝作不認識,憑紀霈之的傲嬌人設肯定不會主動跟隨,之前的事即便不那麼算了,也不至於當面刁難她,但他既然跟進來了,不招呼必定會再得罪一次,那就得不償失了。
唐樂筠福了福,「公子萬福,有事嗎?」
紀霈之沒搭理她,徑直走到後門門口,觀望一番才淡淡問道:「妳不認識我?」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聲音不粗不細,就像泉水流過山澗,不徐不疾,清澈悅耳。
唐樂筠道:「不認識。」
「妳撒謊!」拎荷包的小廝應該就是推原主落水那位,他言辭激烈地揭穿了唐樂筠,「妳在生雲寺衝撞我家郡王爺,掉到了放生池裡,差點被淹死,怎麼可能不認識?」
「哦……」唐樂筠不太會演戲,嘴裡發出了然的聲音,表情卻是冷清和刻板的,「原來如此,不過……當時我想衝撞的另有其人,因為沒看清郡王爺的臉才鬧出了那個小誤會。」
她沒敢提及女主,以免影響後面的劇情走向。
紀霈之走過來,直勾勾地看著唐樂筠,黑眸深邃,艱澀難懂。
唐樂筠回視他,寸步不讓。
紀霈之的精神力沒有攻擊性,可他的容貌有,即便皮膚蒼白得可怕,形體也較常人瘦弱,但五官、臉型都不錯,骨相尤為完美,讓人見之難忘。
末世二十年的人類只剩一息尚存,大家都疲於奔命,難得遇到這麼乾淨好看的年輕男子。
小廝見她看得一瞬不瞬,冷哼一聲,「大膽,居然敢與我家郡王爺對視,妳配嗎?」
「哦,確實不配。」唐樂筠從善如流,扭開臉不再看紀霈之,「抱歉,兩件事都很抱歉。」認個錯而已,走嘴不走心,比想方設法的活著容易多了。
紀霈之的目光落在唐樂筠發紅的耳朵上,他左眉高挑,眼神戲謔,再開口便換了話題,「妳這店還想開嗎?如果開,打算做什麼?」
唐樂筠心裡一緊,「想開,也許是花店,也許是藥店。」她不想說真話,但說假話也沒什麼必要。
紀霈之抓住重點,「藥店?」
唐樂筠道:「想法而已……郡王爺有何見教?」
紀霈之嗤笑一聲,朝門口走過去,出門前留下一句,「這裡做什麼賠什麼,妳還是找個好人嫁了吧。」
紀霈之有經商頭腦,生意遍佈大炎,資財比如今的國庫還多,是以,他這一句是忠告。
只是……他有這麼好心嗎?
唐樂筠狐疑地看著他瘦削頎長的背影消失在刺眼的太陽光線裡。
人心最是難測,不猜也罷。
她收回視線,心道:毒在血液裡,已然病入膏肓,卻還能有如此精神氣,藥王谷和神醫的手段可見一般,要說服他來自己這裡治療,只怕不那麼容易。
「看看再說吧。」她聳了一下肩膀,把小門從裡面插上,進了一進院。

紀霈之上了馬車,雙手抱上一只暖手爐,靠在大迎枕上閉目眼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懶洋洋地問小廝,「說說看,她的話有幾分真?」
小廝叫元寶,聞言瑟縮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道:「郡王爺,小的覺得都是真的。」
如果他說唐樂筠說的是假的,便說明紀霈之被騙了,紀霈之不允許有人騙他,而主子被騙了,奴才也有責任,所以必須是真的。
「可以肯定的是,她確實不認識我,而且不怕我。」紀霈之睜開眼,「但後來好像又認識了,為什麼?」這是他進入藥鋪的根本原因。
元寶的頭又低了兩分,跪著往後退了一小步,「郡王爺相貌英俊,才名遠播,她多看兩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吧。」
「嗤!」紀霈之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真的是才名遠播嗎?如果是,為什麼一個寄居在唐家的民女都只瞧中了顧時而非本王,本王又為何至今未婚?」
這是誅心之問。
元寶怕的就是這一句,他眨了眨喜慶的小眼睛,不敢回答,寬寬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小的汗珠。
紀霈之收緊握住暖手爐的手,隨著黃銅蓋子上的鏤空花紋慢慢收縮,整個暖手爐都在發生形變。
元寶頭上的小汗珠凝結變大,一顆一顆地流了下來,「郡王爺,李神醫說過,不可擅動內力。再說了,唐姑娘不認識顧小公子,所以她才錯認了郡王爺……郡王爺切莫自苦,在小的看來,郡王爺武功高強、貌若潘安、財比石崇、智比諸葛,坊間那些流言不過是小人作祟罷了。」
他這番言辭頗為懇切,額頭不住地磕在車板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你慌什麼?」紀霈之厭棄地丟開小暖爐,「罷了。你去找伍暢,讓他盯著唐樂筠,定時彙報她的情況。」
元寶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把暖手爐撿起來,從小几下面的抽屜裡再拿一個新的,「是,郡王爺,小的馬上照辦。」


唐樂筠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她還在欣賞自己的新產業。
一進院是個長方形,地面鋪了規則的長石板,東西兩側的院牆旁各有兩口大缸,缸裡沒有水,但有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和一層乾硬的泥。
二門便是倒座房,門洞兩側各有一間房,原主父親活著時,左側是書房,右側是客廳。
從門洞進去,沿迴廊路過西廂,左轉,走過梅樹,就是正院通往後院的甬道。
後院比前院大多了。
東邊牆角有個車馬棚,棚外是一整片小花園,園心種著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因為去年先旱後澇,災情嚴重,它和前院的梅樹、竹子一樣,都只剩一線生機。
車馬棚的棚頂是茅草做的,爛得差不多了,但木材是好的,重新做頂即可。
原主父親在棚子的東南角挖了個地窖,很隱蔽,裡面大概有三四平方公尺的樣子。
唐樂筠此番到後院就是想看看維修時會不會暴露這個地點。
唐家總共有四個簡單機關,一個在倒座房的書房,一個在正房東次間,一個在西廂的拔步床上,還有一個就是這裡了。
前三處很小,藏錢和小物件可以,儲物不成。
唐樂筠找來掃帚,先把散落的茅草掃到一邊,再推開餵牲口的木質食槽,露出一塊一米寬一米半長的木蓋板來。
因為年久失修,木蓋板腐爛大半,糯米漿混合的防水三合土也有了裂痕。
打開木蓋板,沿著笨重寬闊的木梯下到裡面,唐樂筠驚喜地發現地窖裡的防水還是完好的,四壁乾燥,塗了桐油的木架子依然結實,架子上的木匣子、瓦罐、瓷瓶擺得整整齊齊。
等工匠換好棚頂,她再弄點三合土把地面重做一遍,換塊新木板,這一處就可以啟用了。
想著囤得滿滿當當的吃食,唐樂筠心滿意足地出了地窖,走到那棵桂樹之下。
她是木系異能,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植物去死,於是她右手按在樹的根部,將木系異能順著樹幹向泥土裡延展,用精神異能輔助找到每一根活著的根鬚,持續滋養它們,樹根得到能量,打雞血般地精神了起來,本能地向下伸展……
這回死不了了。
唐樂筠收了手,回到二院,把梅樹和竹子如法炮製一番,然後回屋整理帶回來的衣物和新買的東西。
搬家的活計瑣碎,一忙活就是小半天。
到了傍晚,田嬸子又打發田小霜叫她吃飯,唐樂筠不好意思打擾,婉言謝絕了,獨自去了街面上的秦記小麵館。
麵館裡食客不少,大多是操著外地口音的外地人,大家邊吃邊聊,聲音鼎沸,極是熱鬧。
唐樂筠在角落裡找到一張空桌,點了兩碗麵,一碗臊子麵、一碗炸醬麵。
人多上菜就慢,好在她中午吃得多,耐性足夠好,坐著聽人聊天也覺得頗有意思。
「誒,你們聽說了嗎,順州一帶有老百姓造反了!」
「真的假的?」
「先旱後澇,老百姓有點餘糧也不多,那還能有假?」
「會不會波及到京城?」
「已經壓下去了,聽說賑災的糧食正往北邊運呢。」
「去年遭災的地方不在少數,官府還有餘糧嗎?」
「那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唐樂筠卻是知道的,國庫空虛,貪腐盛行,官員尸位素餐,大炎的太平日子最多堅持半年,然後就硝煙四起了。
北邊的大蒼國和西邊的大弘國趁機擴張領土,大炎四面楚歌,民不聊生,直到重生女主和男主輔佐新皇平定四方後老百姓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唐姑娘,麵來了!」老闆娘端著餐盤過來,放下兩碗麵和一碟子鹹蘿蔔,「好久不見,送一碟子小鹹菜爽爽口,慢用。」她說完就回廚房了。
唐樂筠剛要向她的背影道聲謝,就見右前方有兩個男性食客看了過來。
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胖男人嘀咕道:「唐姑娘,莫不是唐家藥鋪的唐姑娘?」
另一個男子歲數大,嗓門也大一些,「這條街就她家姓唐,肯定是了。她不是投奔大官親戚去了,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胖男人道:「估計出事了吧,聽說她在趙記買了不少東西,一看就是要長住的。」
大嗓門問:「知道是跟誰回來的嗎?」
胖男人壓低了聲音,「自己回來的,一個丫鬟沒帶,肯定被人趕回來了。」
大嗓門點點頭,「這丫頭生得忒好,聽說還會點武藝,不像個安生的,可能是出大事了。」
「大事啊。」胖男人斜睨著唐樂筠,「看著就是個小騷貨,肯定勾引人來的。」
他話音將落,就見一道人影躥到了身邊,隨著「咄」的一聲,一把匕首深深地扎進桌子裡,與此同時,一小塊指甲掉了下來。
胖男人呆呆地看著那塊指甲,大嗓門則看著面無表情的唐樂筠,臉色變得煞白。
唐樂筠拔起匕首,撥了撥指甲,對胖男人說道:「逼死一個我對你們沒什麼好處,你說呢?」
她在末世時綽號「毒醫」,毒是狠毒的毒,收高額診費、殺喪屍、鬥惡人,從來不軟。
胖男人難以置信地看看唐樂筠的座位,又看看同伴,磕磕絆絆地說:「妳妳妳都聽見了?」
唐樂筠道:「習武之人,耳力很好。」
胖男人一哆嗦,「我們沒沒沒說妳,妳妳妳誤會了。」他一邊說一邊給同伴使眼色,站起身,轉身就往櫃檯去了,高聲叫老闆結帳。
那大嗓門也起身開溜了。
唐樂筠轉了轉手中的匕首,看也不看就塞回皮套裡,對趕過來的老闆娘說道:「老闆娘,桌子被我扎壞了,多少錢我賠。」
桌子是舊的,原本的傷痕就不少,老闆娘掃了一眼,笑著說:「不用賠,這不好好的嗎?唐姑娘不用客氣,趕緊用飯,麵爛了就不好吃了。」說完,她又招呼旁人去了。
唐樂筠大聲道了謝,回到座位上,飛快地吃了起來。
末世的土地汙染嚴重,氣候惡劣,暖棚和催熟食物居多,味道與這個時候無法相提並論。
肉臊子濃香撲鼻,肥而不膩,炸醬味道濃厚卻蓋不住麵條本身的麵香,根根勁道,兩種麵都好吃極了。
二十年來,唐樂筠還是第一次如此暢快地大吃特吃,心裡別提多愜意了。
結了帳,她剛要轉身離開就聽老闆娘道:「那胖子是醫館的夥計,平日最是嘴臭,今日受了驚嚇,只怕唐姑娘將來還要受些委屈。」
居然是醫館的人。
唐樂筠蹙了蹙眉頭,隨即道:「謝謝,我曉得了。」
第三章 城門口看熱鬧
次日,老宅開始修繕。
田家榮包工包料,唐樂筠除了掏銀子外,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她給弟弟唐悅白寫了封信,搭乘鎮上的馬車,包袱款款地去了湯縣。
驛站坐落城南,唐樂筠寄完信就在城中逛了起來。
湯縣在順天府治下,城小,治安還算良好,只是不如生雲鎮熱鬧,擺攤、挑擔的小商販不多,店鋪蕭條,門可羅雀,經濟很不發達。
不過唐樂筠覺得還好,畢竟她見多了廢墟、喪屍和變異的動植物,就是沒見識過正常社會到底什麼樣子,是以,她遇到包子買包子,遇到燒餅買燒餅,遇到板栗買板栗,就連兩個孩童在胡同口吵架,都要停下來聽一耳朵,學習人家是怎麼罵街的。
從南城到西城,她把所有鋪子走了個遍,還在兩個藥鋪買了三副常用藥。
找到客棧住下之前,她把生活物品的基本價格都摸了一遍。
晚上宿在南城的小客棧裡,距離縣衙不到兩公里。
唐樂筠來湯縣有兩個主要目的,寄信是其一,其二便是去衙門辦理營業證照。
跟衙門辦事,男子的身分更方便些,但城裡沒有成衣鋪,買不到男裝,於是穿過來的第三天早上,她不得不以女子身分進了縣衙大門。
在戶房辦事的老百姓不少,唐樂筠排了小半個時辰,總算走到了典吏的書案前。
說明來意後,蓄著短鬚的中年典吏審視地看著她,「妳的意思是,妳本人要開藥鋪?」
唐樂筠點頭。
「真是胡鬧!」典吏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抓錯一味藥就可能害死一個人,妳這丫頭好大的膽子。」
唐樂筠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掃,不慌不忙地道:「大人被便祕之症困擾,已有不少時日了吧?」
典吏沒想到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驚訝地「啊」了一聲。
唐樂筠繼續道:「大人面色發紅,唇有瘡,口氣頗重,想必尿短且赤,舌紅,舌苔黃燥,有大便祕結之症。如果黨參、烏藥、甘草、乾薑等藥不起作用,可在飯後服用麻子仁丸通便潤腸。」
她在末世主要靠木系異能救人,且主要醫治外傷,學習資源有限,理論和實踐基本脫節,中醫水準很一般,但她的五感遠強於普通人類,在望聞問切方面可謂登峰造極,所以儘管不曾問診、不曾脈診,只用看,就能發現典吏表露在外的身體狀況。
「臉紅?」典吏扭頭問一旁的小吏,「你覺得我臉紅嗎?」
小吏搖搖頭,「不覺得,但是……」
典吏道:「你聞到我嘴有味?」
小吏嘿嘿一笑,「大人恕罪,確實有。」
典吏正色地看著唐樂筠,「妳懂醫?」
唐樂筠道:「我給您背黃帝內經。〈素問,五臟生成篇〉,心之合脈也,其榮色也,其主腎也。肺之合皮也,其榮毛也,其主心也……」
「夠了夠了。」典吏制止她,拿起放在書案上的戶籍材料,看一眼,又忙不迭地問:「唐銳新是妳父親?你們和京城唐家是同族?」
唐樂筠頷首。
典吏臉上的笑容大了起來,「原來是蘊州唐門,那就沒問題了。」
蘊州唐門是武林世家,擅長機關術,威名遠播,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手腳麻利地登記造冊,辦好後又親自把唐樂筠送了出來。
開店手續最難辦理,這一關過了,其他準備工作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從衙門出來,唐樂筠找家做匾額的鋪子訂製一塊牌匾,再買一輛馬車,隨即從湯縣趕去了京城。
湯縣到京城,比從生雲鎮到京城路途更遙遠一些,緊趕慢趕才在關閉城門之前趕到。
唐樂筠跳下馬車,牽著馬,排在百多米的長隊後面。
太陽落山了,天邊大團的火燒雲漸次熄滅,巍峨的西城門慢慢隱匿在灰暗之中,像頭巨大而兇猛的守城神獸。
唐樂筠喜歡這樣的建築,正兀自欣賞著,身後忽然響起紛雜的馬蹄聲,聽聲音就知道人數不少。
她回頭望去,就見一隊衣著光鮮的人馬裹在一團煙塵中奔騰而來,打頭的男子揚聲道:「快讓開,讓開讓開,否則後果自負!」
在這樣的關卡要塞飆馬,這是何等的唯我獨尊啊!
唐樂筠心裡有氣卻不想惹麻煩,甩了甩鞭子,帶著馬車離開隊伍,把通道讓了出來。
負責檢查的士兵開始對老百姓推推搡搡,「讓開,快點讓開,都聾了?趕緊的,趕緊讓開!」
大部分人一邊罵一邊動了起來,在幾息內避到了一側。
有大部分,自然就有小部分。
一輛普通馬車非但不讓,還不慌不忙地越過排在前面的人朝城門口去了。
見狀,守城士兵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可這裡畢竟是京城,從來都不缺貴人,所以即便這輛馬車制式一般,平平無奇得很卻無人敢攔。
唐樂筠用餘光瞄了眼後來之人,只見十幾個護衛護著一輛豪華馬車,速度仍然不減。
馬蹄聲隆隆,大地彷彿震顫了起來。
再看前面,普通馬車在城門口停住了,完全沒有進城的意思。
喲,豪門狗咬狗,這下有熱鬧看了。唐樂筠小小地期待了一下,可很快地……
隊伍裡出來一個腰間掛著長劍的年輕男子,面對豪華馬車的方向站著,姿勢看似隨意,實則蓄勢待發,顯然有功夫在身。
這位是那輛普通馬車的打手吧。
「啪,啪,啪……」車隊中的一個護衛脫穎而出,一圈一圈地揮舞著長鞭,「讓開,都給我讓開!」
年輕男子卻紋絲不動,護衛見狀便催著駿馬筆直地衝了上去……
「小夥子快讓讓吧!」
「不要命了?」
隨著兩聲提醒,護衛的長鞭到了,帶著風聲朝年輕男子的臉上抽了過去。
年輕男子弓步,揮劍,長劍便指向長鞭,鞭梢與劍尖糾纏,藉著慣性繞了三圈。
他右臂一震,大聲喝道:「下去吧!」
護衛反應不及,被鞭柄上傳來的大力甩出去,摔到地上,滾了幾圈後,開始齜牙咧嘴地哼唧,顯然是爬不起來了。
看到這一幕,唐樂筠有點遺憾,看著囂張,可實力很一般嘛。
豪華馬車減速了,三名護衛拔出長刀趕了過來。
一個守城士兵說道:「好像是邵大公子的人。」
他聲音不小,像是在提醒普通馬車上的主人,又像是提醒那名一招制敵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不為所動,甚至還冷哼了一聲。
三名護衛轉眼就到,他們跳下馬,揮舞長刀就朝年輕男子砍了過去,見狀,一眾旁觀開始四下逃竄。
唐樂筠倒是不怕,但她的馬沒見過什麼世面,吧嗒吧嗒地往旁邊走了好幾步,帶著她離開了是非中心。
這是一場四個人的混戰。
年輕男子劍法嫻熟、身法奇快,出招穩準狠,在三人之間左擋右格竟然還略占上風。
三個護衛久攻不下,豪華馬車上的人坐不住了,車窗裡伸出一隻圓潤白胖的大手,擺了擺,剩下的護衛便一起下馬,氣勢洶洶地朝馬車逼過去。
太囂張了。
而且普通馬車裡的人也太鎮定了,正想著,唐樂筠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猜到普通馬車上坐的是什麼人了。
紀霈之!
她記得書中交代過一句,若非邵家太囂張,得罪了他,以他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絕對不會管男主和瑞王的「閒事」。
他和首輔邵昌文的矛盾,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
「啊!」邵大公子的一名護衛驚叫一聲,捂著胸口軟軟地倒了下去。
「核桃!」
「居然是核桃!」
一干護衛退了好幾大步,其中一個慌裡慌張地朝豪華馬車跑了過去。
以核桃為暗器,說明普通馬車的主人就是端郡王紀霈之。
紀霈之武功高強,文玩核桃隨盤隨扔,是其行走江湖的重要標誌。
那麼,邵大公子要如何應對?他會下車請罪嗎?
唐樂筠又回頭看了一眼,豪華馬車的厚簾子依然緊閉,沒有下車的打算。
這時,報信的護衛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回來,對一干圍住馬車的護衛說道:「主子說了,你們不要惹事,馬上退回去!」
邵明誠把這起紛爭的根源歸結為手下惹事,護衛們不敢二話,拖著中招的護衛往回走,只是那人軟綿綿地癱在地上,已然沒有了生機。
居然死人了!排隊的老百姓驚恐極了,又往旁邊讓了好幾步,上百人的現場鴉雀無聲。
唐樂筠搖了搖頭,靠內力壓制毒素的人居然為了這一點小事擅動內力,真是不知所謂,瘋子就是瘋子。
不過邵明誠拒不道歉,紀霈之要發飆了吧。
她的念頭剛剛轉過,就見那年輕男子提著長劍,一步一步地朝豪華馬車走了過去。
十幾個護衛再次亮出長刀,呈扇形護在豪華馬車前面。
年輕男子開了口,「多謝邵大公子讓路之恩。」挺好的一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
唐樂筠挑了挑眉,還真是邵明誠!
不過再怎麼示威,紀霈之都輸了一局……也是,一個被皇帝厭棄,且沒有封地和實權的郡王而已,不該在明面上跟盛寵不衰的邵家過不去。
他小不忍亂大謀了。
邵明誠裝孫子,藏在車裡一聲不吭。
年輕男子沒有多話,回到普通馬車旁邊,同車裡人說幾句,馬車便啟動了,木質的車轂轆壓在油光鋥亮的青石板上,發出轆轆的聲響。
守城士兵不敢阻攔,直接放行。
馬車過了城門,跪坐在門口的元寶抹了把汗,從小几的抽屜裡取出一對新核桃,畢恭畢敬地說道:「郡王爺息怒,身體要緊。」
紀霈之陰著一張俊臉躺了回去,接過核桃,在手裡「嚓嚓」地盤了起來。
元寶知道,今天這事只是個開端,未來的邵家肯定要倒楣了。
隔了一會兒,紀霈之道:「等會兒把唐姑娘給我攔下。」
「啊?」元寶臉上閃過瞬間的茫然,但職業本能還是讓他恭恭敬敬地應了個「是」。


唐樂筠的馬車上除了吃的什麼都沒有,她順利通過檢查,牽著馬匹穿過城門洞,踏上了寬闊的京城西大街。
天色黯淡,沿街的鋪子都上了門板,街上行人寥落,西北風穿街而行,吹得店家門口的紅燈籠搖搖晃晃,像極了鬼怪小說中描寫的詭祕氛圍,但有時候,人心比鬼可怕多了。
唐樂筠不怕鬼,卻還是左顧右看了一下。
紀霈之居然沒有走遠,他的馬車就停在她前面不足百米處,而那持劍的年輕男子應該是暗衛,不知躲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她並沒有看見。
他想幹什麼,等邵明誠道歉嗎?
唐樂筠回頭看了眼,護衛們拱衛著邵大公子的豪華馬車來了,從她身邊疾馳而過,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噅噅。」她的馬不安地叫了兩聲。
唐樂筠用了些木系異能,安撫地在馬頭上摩挲兩下,牠便安靜下來。
「鏘!」風中傳來一聲長劍出鞘的細小嗡鳴。
唐樂筠神經一緊,準確地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道黑影從房檐上飛身下來,姿態飄飄地落在豪華馬車的車頂上。
黑影停了兩息,待穩住身形後,長劍在空中挽了幾道劍花,「噌噌噌噌……」與他的動作相和,劍光所及之處,車廂也發出幾道低沉且不易察覺的響聲。
護衛們呼呼喝喝地勒住韁繩,靠近豪華馬車就一起圍攻上來,然而黑影並不戀戰,單腳一蹬,飛身而起,上了另一側房頂立刻消失不見。
唐樂筠愕然,比起她簡單粗暴的攻擊方式,此人的劍法可謂藝術,寶劍削鐵如泥,招式漂亮有效,太帥了!
她在心裡把招式比劃一遍,打算回去練一練,占為己有。
「哢嚓,哢嚓哢嚓……」車廂被黑影的利刃所傷,四壁四分五裂,咣咣鐺鐺落了一地,露出一個衣衫不整、美人在懷的大白胖子。
唐樂筠回過神,心道:這就是邵明誠了吧。
從背後看,他身量不低,膀大腰圓,皮膚白皙,大概是吃太好了,後背上長了一大片紅癤子,一看就是平日裡吃的油膩,皮脂腺分泌旺盛導致的。
車頂落地的巨大聲響導致拉馬車的兩匹駿馬受驚,牠們「噅噅」地叫了兩聲,放開四蹄就要狂奔。
兩個車夫反應不慢,立刻扯住韁繩拚了命地拉,「籲,籲籲……」
「駕駕……」護衛們紛紛策馬,簇擁在二馬旁邊,陪跑四五十米才把驚馬穩了下來。
「操!」危急解除,邵明誠大罵出聲,從車廂板扯起一團棉被,蓋住了自己和美人。
「你他娘……」他大概還想再罵,可不知怎地又硬生生把髒話吞了回去,惡狠狠地叫道:「還不走快點,你個小畜生,一看就他娘的活膩了。」
這就是指桑罵槐了,唐樂筠佩服他的勇氣。
但邵明誠完全沒有這個自覺,他偏著頭,似乎在仇視地看著紀霈之的馬車。
「呵。」
兩車錯車時,紀霈之的車裡傳出一聲輕笑。
邵明誠打不得、罵不得,無能狂怒,猛地搧了懷裡女人一記耳光,「賤人,賤人……」
邵明誠一路走一路罵地遠去了,紀霈之的車依然沒動。
唐樂筠遲疑片刻,到底跳上馬車,加快速度朝前面駛了過去。
「唐姑娘,我家郡王爺有請。」紀霈之的小廝大剌剌地攔在馬車前面。
「籲……」唐樂筠勒了韁繩,抗拒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元寶哪知道有什麼事,他態度堅決地再揖一禮,「唐姑娘請。」
唐樂筠無法,蹙著眉頭下車,跟過去,在車窗下福了福,「民女見過郡王爺。」
車窗開著一指寬的縫隙,露出紀霈之慘白的半張臉,「熱鬧看得開心嗎?」
唐樂筠心裡一個咯噔,紀霈之身為郡王爺卻被一個狗屁不是的公子哥給欺辱了,可謂臉面全無,他這是想找自己撒氣嗎?
她斟酌著說道:「民女不想看熱鬧,只是被嚇壞了。而且那人太過乖張……總之,謝謝郡王爺仗義出手!」為了解釋清楚,她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嚇壞了?」紀霈之的聲音似乎沒那麼冷了,「依我看,被嚇壞的應該是小麵館裡的客人們。」
唐樂筠這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監視了,所以紀霈之的消息才如此之快。
紀霈之又道:「江湖險惡,靠花拳繡腿無法立足,唐姑娘還是尋個好人嫁了吧。」說罷,他拉上窗戶,敲了敲。
元寶便道:「出發。」
他有這麼好心,平白無故地關心一個試圖算計他的女子?還是別有所圖?
不,原主是孤女,沒什麼好圖謀的,大概是惡趣味發作,拿別人的人生當話本子看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站在樓上看你。」唐樂筠念了不知從哪本書上看來的一句,難看地聳聳肩,「隨郡王爺大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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