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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敢說的喜歡
夏末午後,日光和煦,稀薄日光穿透樹影,細碎地撒了滿地,遠遠望去如浮光掠金。
徐洛音坐在亭子裡,手中拿著繡繃,紅線穿過,鴛鴦戲水的圖樣便漸漸浮現出來,寓意極好,她臉上卻沒有什麼歡喜的神色,繡一針停一下,似是在出神。
「若是累了便歇一歇,仔細傷著眼睛。」
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她微微抬首,母親白氏正慵懶地搖著一把團扇,笑著望向她。
徐洛音神色微鬆,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放下手中的繡繃不再理會,斜倚在欄杆上,望著不遠處的湖泊出神。
白氏靜靜地打量自己的女兒,面容白皙,眉眼如畫,唇不點而朱,又是個端莊溫婉的性子,十四歲時美名傳遍長安,如今及笄,前來求親的人自然踏破了門檻。
白氏一共育有二子一女,年至三十才得了這一個姑娘,寵得如珠似寶,夫婿人選自然要好好斟酌,她與侯爺千挑萬選許久,這才挑中了忠寧侯府的嫡次子崔同煊。
崔同煊曾上陣殺敵,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寧遠將軍,假以時日必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最重要的是他雖為武將,性子卻溫和,日後必定會對女兒極好。
明日,便是忠寧侯府前來提親的日子了。
想到這裡,白氏微微彎唇,笑道:「阿音,明日妳想不想在屏風後見他一面,定是妳喜歡的。」
知女莫若母,她知曉自家女兒喜歡俊美公子,便將這條擇婿標準放在首位,崔同煊的相貌自然是極為出眾的。
從口頭答應訂親到如今,徐洛音還未見過未來夫君,明日正是最合適的日子。
沒想到徐洛音卻搖搖頭,輕聲道:「娘親不怕我闖禍嗎?還是算了吧。」
白氏只當她是害羞,掩唇道:「有娘親陪著呢,就這樣定了。明日妳換件鮮亮的衣裳,我偷偷讓你們見一面,說幾句話也不礙事。」
徐洛音垂眸,假裝羞澀地頷首。
她的親事已經拖了一年,不能再拖,十六歲才訂親已經很晚了,為了讓爹爹和娘親放心,她聽從他們的話選了忠寧侯府的崔同煊。
至於那個不可能的人,就忘了吧。
湖邊吹來微涼的風,她微微合上眼睛,笑容漸漸隱去,待心中的鬱結散了,徐洛音再次拿起繡繃,專心致志地繡著鴛鴦戲水的荷包。
白氏多看了她兩眼,面前的姑娘羽睫微斂,嬌嫩的唇瓣微微抿著,比以往又多了幾分嫻雅,她慨歎道:「要嫁人了,性子倒是穩妥了。」
徐洛音眸中閃過幾分晦暗,其實她只是心中難過罷了,嫁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連一分歡喜也無。
想歸想,手中的針線卻未停,她專注地繡著荷包,只當沒聽見母親說話。
白氏卻無端傷感起來,失落道:「其實娘親不願妳如此嫻靜,從訂親到成親還有半年,妳可以再暢快玩半年的,若不是去年被拐子擄……」
「娘親!」徐洛音揚聲打斷她。
白氏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忙掩飾地啜了口茶。
徐洛音的心緒驟然起伏得厲害,銀針再也落不下去了。
十五歲那年她一時貪玩偷偷跑出府,被拐子強行擄去,一路昏迷,再次醒來是在去往靈州的馬車上。
許是沒想到她這麼快便醒,拐子並未嚴加看管,她趁著天黑跳了車,拚命往回跑,與身後身強力壯的拐子搏命,直到體力不支倒地,被人救下。
「妳別怕,安心住在這裡等妳家人來尋。忘了告訴妳,我是靈州知府沈韶。」
沈韶……沈韶……是救過她的沈韶,是她愛慕的沈韶,亦是世代仇敵家的沈韶。
她知曉他們不可能,所以直到離開靈州也並未對他說過一句喜歡。
時隔一年,她將要嫁人,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不敢再想下去,徐洛音垂眸盯著手中的鴛鴦戲水圖,努力將眸中淚光藏起,心中難掩酸澀。
白氏穩了穩心神,又打開了話匣子,「從妳姨母家探親歸來,妳便變得沉靜許多,這也算是件好事了。」
被人擄去之事對姑娘家的清譽傷害極大,只能在明面上尋個探親的由頭,私下尋找,對外自然也是這樣講的。
徐洛音嗯了一聲,彎眸笑道:「靈州恰如其名,鍾靈毓秀,是個好地方,那裡的姑娘也秀外慧中,所以女兒才學了幾分。」
提到靈州,白氏的神色變了變,淡淡道:「說到這兒,我倒是想起那家的公子要回京了。」
從不連名帶姓提起的那家,只有與他們靖南侯府有仇的沈家。
徐洛音呼吸微滯,狀似隨意地問:「哪個公子回來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聲音裡藏著多少顫意,她緊緊地捏著手中的銀針,連呼吸都有幾分遲疑。
當朝丞相沈端敬育有三子,元配所出的大公子沈韶與二公子沈謙在外做官,繼室生的小公子沈麟尚且年幼。
許是沒想到她會好奇,白氏多看了她兩眼,搖著團扇輕描淡寫道:「自然是靈州那位。」
徐洛音手中的銀針頓時墜落,紅色絲線勾著銀針落在她的繡鞋上,搖搖晃晃,陽光折射出微弱的亮光,她一點一點地拾起。
須臾,她輕嗯了一聲,故作鎮定地撫了撫繡繃。
白氏疑惑地望著她的動作,良久輕聲問:「阿音,娘親一直沒問過妳,妳在靈州是不是見到沈家的人了?」
徐洛音搖了搖頭,咬唇道:「我、我只是在街上聽過百姓們誇讚靈州知府的話,說他體恤……」
「行了,別說了。」白氏蹙眉道:「那一家子都是虛偽的做派,妳若是信了,便是個傻的。」
徐洛音眸光微黯,輕輕頷首。
坐了許久,白氏有些疲累,「阿音,我先回去小憩了,妳也回吧。」
徐洛音起身望著母親的背影逐漸遠去,終於鬆了口氣,慢吞吞地收拾著繡繃與絲線,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於是趁貼身丫鬟綠袖不注意,她偷偷將一捆纏著金線的紅色絲線攏進袖中,又匆匆四下翻找一番,接著疑惑道:「咦,怎麼少了一捆絲線?」
綠袖找了半晌,自然是什麼也沒瞅見,不禁懊惱道:「想必是被風刮跑了,姑娘,我這就去買。」
徐洛音等的就是這句話,頷首笑道:「我也許久沒出門了,跟妳一道去吧。」
「可是姑娘,您出門前是要先稟告夫人的……」綠袖躊躇道。
徐洛音垂眸,自從那次被拐子擄走,爹爹娘親生怕她再次遭難,所以出門前必須與母親說一聲,若是走得遠了還得有侍衛跟著,以防萬一。
她淡淡道:「無妨,那家鋪子離得不遠,近日母親對帳對得頭昏眼花,還是讓她好好睡吧。」
綠袖思量再三,還是不敢冒險。
徐洛音只好道:「那就讓紅裳一起去,妳們倆總能將我看牢吧?」
紅裳也是她的貼身丫鬟,比綠袖穩重許多,年紀也稍長。
綠袖這才笑著應了聲是。
等紅裳從她的院子裡過來,又耽擱了許久,徐洛音表面上淡然自若,心中卻有些著急,若是見不到他,今日豈不是白跑一趟。
頓了頓,她又轉念,反正根本不知道他會從哪條街上經過,去得早去得晚都是碰運氣罷了。
三人從側門出來,徐洛音戴上帷帽,市井喧囂聲悄然灌入耳膜,她許久未出府,不由得好奇張望。
綠袖深深地吸了一口飄滿長街的香味,忍不住提議,「姑娘,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咱們買了絲線後去一趟林記吧?」
紅裳忙勸阻,「咱們本就是偷偷出來的,別攛掇姑娘,妳若是想吃,明日再去買。」
林記是家點心鋪子,做出的點心堪稱一絕,不僅味道好,賣相也招人喜歡,與絲線鋪子隔了一條街。
剛巧,那條街就是長安最為繁華的朱雀大街。
徐洛音心神微動,輕聲問:「銀子帶夠了?」
綠袖拚命點頭。
紅裳皺眉,「姑娘……」
徐洛音嗔道:「我也想吃一次剛出爐的櫻桃煎,妳們總說好吃,可我一次都沒吃過呢!」
紅裳無奈,只能道:「那咱們買了便馬上回去,不能耽擱。」
見她妥協,徐洛音翹了翹嘴角,待買完了絲線徑直往林記走去。
林記生意極好,綠袖毫無怨言地排在隊伍末尾,徐洛音和紅裳站在一旁等候。
隔著帷帽,視線有些模糊,她微微撩開一點,一雙美目偷偷望著街上的人,卻次次失望。
日頭大,紅裳見她站在太陽底下,忙低聲提醒,「姑娘,小心曬紅了臉。」
徐洛音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沒想到聽見一旁正排著隊的人聊起了沈韶。
「沈大人可真是一鳴驚人啊,說不定日後比他父親沈丞相還厲害,早早便封侯拜相了!」
「是啊,我去過靈州,那裡的百姓都愛戴沈大人。」
「可不是嘛,不然他怎麼可能在靈州任職兩年便歸京了,這可是罕有的事!」
「待沈大人做了大理寺少卿,長安城中的冤假錯案定會少之又少。」
徐洛音微微抿唇,腦海中浮現出沈韶的模樣,心中便有些歡喜。他氣質清雋,又是矜貴君子,確實是適合做大理寺少卿的。
她出神地想了一會兒,臉上不由得多了兩抹緋紅。
「姑娘,我買到了!」綠袖歡歡喜喜地捧著剛出爐的櫻桃煎跑過來,「快嘗嘗快嘗嘗!」
徐洛音含笑捏起一個,正要品嘗,面前忽然站了一個人,阻隔了大半日光。
她微微抬眸,望進一雙含笑的眼睛,是她出神時想過無數次的模樣。
「敢問姑娘,櫻桃煎好吃嗎?我準備給饞嘴的舍弟買幾個。」
徐洛音怔怔地望著他,失了言語,這聲音如樂聲自琴弦中傾瀉,她曾聽過許多遍,時隔一年依然為此心動。
「哎呀,是沈大人呀!」
「沈大人歸京,可喜可賀!」
是一旁排隊的人認出了他,紛紛前去拱手道喜。
紅裳和綠袖聽到他姓沈,忙將徐洛音護在身後,目光不善地盯著他,方才還近在咫尺的兩人,瞬間相隔三尺遠。
徐洛音輕輕歎了一聲,將櫻桃煎交給綠袖,禮數周全地福身道:「沈大人安好。」
她語調冷淡,尾音卻抑制不住地輕顫,藏著些許歡喜,就算被爹娘發現她也認了,此刻她只想與他說句話,以這種方式道一聲遲來的謝。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了停,隨即消失。
起身,徐洛音克制著視線,沒再去看被眾人簇擁著的沈韶,徑直走遠,可走沒幾步,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回望一眼。
本以為他不會發現,沒想到他們的目光竟在半空中相接,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一起。
徐洛音微怔,而後便見他薄唇輕啟,無聲地說了句話——不要嫁給他。
徐洛音神思恍惚地回到慕音院。
見她垂眸出神,紅裳一邊鋪床一邊道:「姑娘睏倦了嗎?醒了再吃櫻桃煎吧。」
徐洛音微微頷首,讓她們出去。
她午睡的時候一向不喜旁人打擾,紅裳綠袖身為貼身丫鬟,自然懂得這個規矩,悄聲關上門。
窸窸窣窣的動靜褪去,大腦中的隱祕聲響便開始震耳欲聾,徐洛音在美人榻上靜坐,望著淨瓶中的花,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
他在人潮洶湧中悄聲對她說不要嫁給崔同煊,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堅定鄭重的神色。
他也偷偷喜歡著她嗎?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徐洛音臉上頓時染上幾分羞紅,失神折下一枝白蘭,細白指尖輕撫柔軟花瓣,又倏然頓住。
不對,他這樣說定是有緣由的,他不會無緣無故不許她訂親,難道崔同煊不是良人?
徐洛音蹙眉思量,可她是個深閨小姐,根本沒見過崔同煊,只知道父母對他極為滿意,連爹爹娘親都挑不出什麼錯,她又如何知曉?
過了片刻,徐洛音推開屋門,守在門外的紅裳綠袖頓時一愣,訝然道:「姑娘,您沒睡著?」
徐洛音嗜睡,午睡睡不著還是頭一回,怪不得她們驚訝。
她瞋了她們一眼,輕聲問:「我二哥回府了嗎?」
綠袖不明所以地點頭。
徐洛音便隻身一人去找二哥徐洛川,雖然他的性子有些不著調,但是他人脈廣,對她這個妹妹也極好,肯定會幫她的。
走到半路,恰巧看見徐洛川正要出府的身影,她忙喊了一聲二哥,提著裙子跑過去。
徐洛川停下腳步,斜倚在假山上望著她,懶散道:「阿音,這麼著急做什麼?」
看了眼打扮得像隻花孔雀似的二哥,徐洛音躊躇道:「二哥,你下午有空嗎?」
他點頭,隨意問:「想出去玩?二哥帶妳去。」
「不是。」她咬了下唇,「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崔同煊這幾日的行蹤?」
「查他做什麼?」徐洛川覺得莫名其妙,「咱們父親都說他好,那肯定好,他也沒有妾室通房,算是正人君子了,嫁過去不會虧待妳的。」
說到這兒,他咬牙切齒道:「不過若是他真的對妳不好,我打斷他的腿!」
徐洛音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只好垂眸胡謅道:「可我心裡有些亂。」
沉默了一會兒,徐洛川道:「阿音,妳知不知道妳說謊的時候,大拇指總是抵著食指的關節?」
徐洛音連忙背過手,神色訕訕。
不等她再想個藉口,徐洛川大手一揮,朗聲道:「算了,查就查吧,妳的親事比什麼都重要。」
徐洛音鬆了口氣,笑盈盈道:「多謝二哥。」
「這才對嘛,姑娘家就是要多笑笑。」他得意洋洋道:「我妹妹長得傾國傾城,是要哄著供著的,這輩子都不許為男人掉金豆子。」
徐洛音紅著臉推他走。
再次回到慕音院,她心中依然忐忑,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躺在床榻上之後很快便入睡了。
睡意昏沉,夢魘擾人,徐洛音蹙起黛眉,神色驚惶,滿頭大汗地驚醒。
窗外還亮著,她身處侯府,不在狹窄逼仄的馬車中,她一遍一遍地說服著自己,心跳卻沒平穩下來,直到探手從軟枕下摸到一個護身符緊緊地抱在懷中,終於安心。
初到靈州的那幾日,她時常夢魘,沈韶看在眼裡,為她求了一個護身符,後來夢魘確實少了許多。
如今這護身符已經舊得不成樣子,她卻捨不得扔,放在枕下珍藏,就像他還陪著她,那她便什麼都不怕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走動的聲響,徐洛音忙將護身符藏好,拭去額前虛汗,坐起身子,懶懶地看向來人。
綠袖歡快道:「姑娘,您醒了!」
徐洛音輕嗯了一聲,聲音透著幾分疲憊。
「又作噩夢了?」綠袖關心道:「夫人前幾日說,等過幾日得了閒要帶您去寺廟求一道護身符呢。」
她看了眼軟枕,目光變柔,隨口道:「再說吧,我想沐浴。」每次作噩夢都會出一身的汗,難受得厲害。
很快,她躺在浴桶中閉目養神。
綠袖嚥了下口水,姑娘長得真好,明明是端莊溫柔的長相,生得卻是一副嬌媚似水的身子。
水中的細膩豐盈若隱若現,她不敢多看,邊抹皂角邊絮叨道:「姑娘,明日忠寧侯府便要來提親了,夫人說讓您選一件顏色鮮亮的……」
「我知道,別說了。」徐洛音忽的打斷她,原本溫軟的聲線變得冷淡。
綠袖連忙閉嘴,姑娘向來不喜歡提及此事,不過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兩家門當戶對,崔二公子也一表人才,姑娘怎麼就不樂意呢?
綠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只好盡心服侍她沐浴。
沐浴之後,依然不見二哥回來,徐洛音便開始練字,只是寫著寫著,筆下的字全都變成了沈韶,那個曾寫過上千遍、在心底默念過無數遍的名字。
都說練字靜心,可她卻心緒起伏,一個字都寫不下去,只好默不作聲地將那張宣紙壓在最下面,望向染著紅霞的窗外,任由思緒馳騁。
天邊最後一抹亮色散盡,徐洛川依然不見蹤影,徐洛音去正堂用膳。
今日徐疆下值早,遠遠地便聽見他朗聲大笑,她調整了一下情緒,笑容滿面地進了正堂,福身道:「爹爹娘親安好。」
「阿音來了啊。」徐疆瞧見乖巧的女兒,大馬金刀的漢子馬上變得輕聲細語起來,和藹道:「坐爹爹身邊來。」
三人閒聊一番,膳食陸陸續續上了,依然不見徐洛川的身影。
左等右等等不來,徐疆怒道:「這個臭小子,又上哪個秦樓楚館廝混去了?等他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徐洛音歎了一聲,二哥沒什麼遠大的志向,最大的夢想便是做個富貴閒人。爹爹征戰一輩子,最看不得他這副好吃懶做的模樣,為此又打又罵,哪怕二哥如今做了官,依然看他不順眼。
可是這次真不是二哥的錯,徐洛音心中愧疚,正要為徐洛川辯解,正堂的門被人一腳踢開,夏末的悶熱夜風席捲而來。
徐疆登時瞪大了眼,聲音高了八個度,「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皮癢了!」
徐洛川的聲音比他還大,吼道:「這親不能定!你們給阿音找的什麼爛人!」
他額間青筋暴起,面色漲紅,一時間將三人都鎮住了。
徐疆久經沙場,第一個反應過來,事關乖女兒的親事,他也沒計較兒子言語中的不敬,忍著怒氣問:「怎麼回事?」
徐洛音心中揪緊,攥著母親的手,有些無措地望著二哥上前,捧著茶壺咕嘟咕嘟喝了半壺的茶水。
徐洛川喘了口氣,砰的一聲放下茶壺,咬著牙一字一頓道:「崔同煊養了一個外室,肚子都大了!」
不僅養外室,還有孕了,這親定不成了。
徐洛音心裡大石頭落地的同時,又無端有些心酸,原來那句「不要嫁給他」真的只是一句忠告罷了。
白氏攬住她的肩,心疼道:「阿音……」
「娘親,我很好。」徐洛音回神,輕聲道:「女兒不願嫁給這樣的人,宜早不宜遲,今日就退親吧。」
原以為會得到父母兄長的支持,沒想到他們齊聲道:「不行!」
徐洛音輕緩地眨了下眼,迷茫地望著他們。
「哪能就這樣便宜了崔家。」徐洛川冷笑,「明日等他上門提親,我先以比試為由狠揍他一頓,敢欺負我的寶貝妹妹……」
徐洛音連忙勸阻,「二哥,這樣不好。」
見他不聽,兀自咬牙切齒地鬆著筋骨,她只好又望向父親。
徐疆安撫地看她一眼,斬釘截鐵道:「阿川做得對,此事由他出面,再合適不過。」
白氏更不必說了,徐洛音是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兒,自然不會讓她受委屈,是以冷著臉道:「明日我便讓整個長安看清崔家的噁心嘴臉,想成親?作夢去吧!」
徐洛音無語,其實她只是單純想退個親而已,只是見父母和兄長都在一旁摩拳擦掌商量著退親之事,她只能默不作聲地用膳。
剛吃了兩口,冷不丁聽到白氏問:「不過我從未聽聞崔同煊養外室的事,阿川,你聽誰說的?」
徐洛音面色一僵,心中有些慌亂。
徐洛川答道:「哦,我那些狐朋狗……呸,我兄弟逛青樓時聽到了一些風聲,我閒著沒事就跟蹤了那小子幾天。」
徐疆剜了他一眼,惡狠狠道:「臭小子,明天再收拾你。」
徐洛音鬆了口氣,心中更加感激二哥。
徐洛川權當沒聽見,提議道:「說起來今日便是崔同煊與那外室幽會的日子,我帶阿音過去看看吧?」
「不行,小心汙了阿音的眼睛。」白氏不答應,「況且天黑了,不安全。」
徐洛川據理力爭,「萬一崔同煊找上阿音求娶呢,她向來心軟,得讓她看清崔同煊是個什麼爛人才行。」
白氏垂眸思量,片刻後看向女兒,柔聲問:「阿音,妳怎麼想?」
徐洛音抿了下唇,想起去年被人擄走的事,心中有些畏懼,正要拒絕,又想起剛回京的沈韶,若是不出門便永遠見不到他了。
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沈韶占了上風,她微微頷首,堅定道:「爹爹,娘親,我要去。」
第二章 當眾拒絕親事
兩刻鐘後,徐洛音在一處酒樓的雅座內落坐,環視一圈,四周有屏風相隔,與鄰桌的距離不遠不近,倒是極為清新雅致。
許是天色已晚,這兒又地處偏僻,是以整個二樓只有他們兩人。
徐洛川點了些菜,指指對面,哼道:「那個茶室便是崔同煊送給外室的。」
她轉首望向窗外,茶室也在二樓,一個女子臨窗而立,看不清是何模樣,不過小腹確實微微隆起,甚是惹眼。
徐洛音看了兩眼就不再關心,垂眸提起茶壺,壺中卻是空空。
「渴了?」徐洛川喊了兩聲小二卻沒人應,只好親自下樓。
徐洛音托腮望著長街燈景,將每個人都想像成沈韶的模樣,心裡卻明白哪有這麼巧的事情,現在他應當在與家人一同用晚膳吧。
出神地想了一會兒,餘光瞥見一角白色衣袍,她僵了下,拐子的身影驟然浮現在腦海中,忙低頭捂住臉,心裡有些惶恐不安,二哥怎麼還不回來?
正緊張著,前方的雅座響起一道溫和的聲線,「想吃什麼?」
這個聲音……她怔了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下一刻那人又道:「糖漬青梅?杏仁佛手?八寶飯?」
真的是沈韶的聲音!
她張了張口,試探地喊,「沈大人?」
前方靜了靜,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從屏風上方探出個小腦袋,歪頭問:「你在叫我大哥嗎?」
不等她回答,那孩子眼睛亮起來,揚聲道:「好漂亮的姊姊!」
他低頭拽拽安穩坐著的人,焦急道:「大哥,我喜歡她,你快娶回家給我做嫂嫂!」
徐洛音臉上倏然多了兩抹緋紅,下一瞬,一直隱在屏風後的身影終於站起身,她下意識抬眼,再次於慌亂中與沈韶的視線交織。
饒是徐洛音平日裡再如何優雅從容,望進那雙清亮如湖泊的眼眸時,她還是驟然失了言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
杳靄流玉。
明明是悄無聲息的,可他站在那裡偏偏如玉一般,讓她得以窺見天光。
「舍弟童言無忌,徐姑娘勿怪。」
徐洛音怔然,下意識藏起所有的心思,訥訥頷首。
前方便又傳來他輕聲斥責幼弟沈麟的聲音,不過就算是斥責,他的聲音也如玉石一般泠泠,惹人心醉。
徐洛音靜靜地聽著,嘴角不由得翹了翹。
沈麟委委屈屈道:「大哥,你都二十二了,就別挑挑揀揀了,這個姊姊這麼好看……」
越說聲音越低,徐洛音抿了下唇,只能當做沒聽見。
他們都明白的,世代仇敵,不可能結親。
所以她的喜歡,也只能止於喜歡了。
待前方安靜下來,她斟酌著開口,「多謝沈大人告知崔公子一事,明日我便會與崔家退親。」
「不過是舉手之勞,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話隔著屏風傳來,平添幾分低沉,令人心安。
可他一口一個徐姑娘,溫和又疏離,徐洛音低低歎了一聲,福身行了一禮。
沈韶坦然受了這一禮,溫聲道:「世上的好郎君多得是,不必執著於一人。」
徐洛音倏然抬首,差點以為他看出來她的心思了,而後才意識到他指的是崔同煊,忍不住暗嘲自己做賊心虛。
不等她回答,樓梯處有了動靜,兩個相鄰的雅座默契地陷入寂靜。
徐洛音歎息一聲,還沒和沈韶多說幾句話呢。
「阿音!」徐洛川著急忙慌地提著茶壺跑過來,「快看快看,崔小人進茶室了!」
徐洛音窘迫地瞥了眼前方,二哥喊這麼大聲,倒像是她過來捉姦似的,明明她一點都不在乎崔同煊。
幸好,沈韶的身形動都沒動一下。
望向窗外,她只看了一眼便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斟了兩杯茶。
徐洛川卻緊緊盯著那個方向,咬牙切齒道:「呸!看我明天不打斷他的腿!」
徐洛音只好反過來勸他,「二哥,喝茶消消氣。」
「妳說得對,我得省著點力氣揍他。」徐洛川揚聲道:「我花了那麼多銀子點的菜呢?怎麼還沒上來!」
徐洛音偷偷看了眼前方,依然安靜。
過了片刻,小二姍姍來遲。
徐洛川大快朵頤,不像在吃牛肉,反而像在啃崔同煊的肉,見自家妹妹伸了幾筷子便不動了,他哀歎道:「阿音,別為了一個臭男人傷懷,多吃些,平常妳在家能吃兩碗的。」
「二哥!」徐洛音漲紅了臉,她哪有那麼能吃!
「沒事,二樓又沒別人。」見她害羞,他忙安撫。
徐洛音看了眼屏風,那道模糊的身影忽然開始輕微地顫動,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卻無從解釋,只好垂眸,眼不見心為靜。
過了片刻,小二又端著菜上來了。
徐洛川納悶道:「菜上齊了啊,送的?」
小二拐了個彎送進沈韶的雅座,殷勤道:「客官慢用。」
知道二哥好奇心重,又喜歡交朋友,徐洛音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裳,輕聲道:「二哥,別打擾別人。」
若被他看見是沈家的人,那還得了。
見他沒再動,徐洛音鬆了口氣,轉瞬想起什麼又僵住——沈韶馬上便要去大理寺任職了,二哥……也在大理寺當差。
她呼吸微滯,心中有些複雜。
徐沈兩家自祖父那一輩便開始不和,經過這些年更是勢如水火,二哥又是個暴脾氣,她真怕他與沈韶起衝突,從大理寺的官差變成大理寺的階下囚。
可是此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身為徐家人總不能幫著沈韶說話。
眸光微黯,她望向窗外,崔同煊正與那個外室親吻,怕二哥看見之後跑過去揍他,她忙關窗,囫圇道:「二哥,太晚了,咱們該回去了。」
徐洛川放下筷子,摩拳擦掌道:「行,早點回去睡覺,明天揍人更有力氣。」
徐洛音輕歎一聲,站起身走在他身後,到了樓梯處,她悄悄回頭,只瞥見一角不染塵埃的白色衣袍。
兩道身影隱入暗處後,沈韶放下手。
嘴巴上沒了束縛,沈麟扁著嘴抱怨道:「大哥,為何不讓我說話?」
「你話太多,會打擾旁人。」他從容道:「快吃吧。」
沈麟終於拿起了筷子,吃了兩口又好奇地問:「大哥,你認識那個漂亮姊姊?」
豈止是認識,沈韶想起和徐洛音在靈州的時光,臉上多了幾絲笑意,給他夾了一塊糖漬青梅。
「我都說了我不愛吃甜的,你回家的時候買的櫻桃煎也太甜了!」沈麟噘著嘴,所以他才纏著大哥出來吃飯的。
沈韶輕瞥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將糖漬青梅放進自己口中咀嚼。
嗯,確實很甜。
一輛馬車駛離酒樓,徐洛川撩開車簾透氣,他平日裡都是騎馬出行,無拘無束慣了,現在坐在密不透風的馬車裡只剩煎熬。
看向沉默的妹妹,他忍不住問:「阿音,為何非要讓我坐馬車?」
徐洛音抿了下唇,決定直入正題,「二哥,你知道沈家大公子沈韶要去大理寺任職了嗎?」
「知道啊,一早就知道。」
她的眸光閃了閃,問:「那你怎麼想?」
徐洛川一頭霧水,「想什麼?」
「咱們兩家向來有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那些恩怨都是上上一輩的事了,我和他又沒仇。」徐洛川瞥她一眼,「問這個做什麼?」
「沒事,我就是隨口問問。」徐洛音鬆了口氣,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妳還有閒功夫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呢?」徐洛川恨鐵不成鋼道:「明日退親才是大事!」
說到這個,徐洛音反而不在意了,她撩開車簾,回頭望了一眼漸漸遠去的酒樓。
明日退親之後,爹爹和娘親定會為她尋找新的夫婿,這輩子她還能再見他幾面呢?
見她神色低落,徐洛川慌了,連忙輕聲哄道:「阿音,別為了那個臭男人傷心,二哥給妳找更好的夫婿,妳若是有喜歡的公子儘管告訴二哥,二哥肯定幫妳。」
徐洛音輕輕搖頭,扯出一絲苦笑,她喜歡的公子,這輩子都不能說出口的。
頓了下,她解釋道:「我只是在想,以後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隨意出府,今日才發現長安也是很美的。」
見她願意出府遊玩,徐洛川馬上說道:「這有何難,明日我便與父親母親說一聲,妳想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門。」
「多謝二哥。」徐洛音笑盈盈道:「二哥真好。」
「自家人說什麼謝。」徐洛川歡快地說:「妳不再悶在府裡,是我該謝妳,就算花光我的銀子我也高興!」
二哥最是愛財,連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了,想來是真高興。
徐洛音抿唇一笑,其實她願意出門不過是想多見見沈韶罷了,只要偶爾可以遠遠地看上一眼便好。
回到府中,徐洛音叮囑了幾句明日不要下手太重,徐洛川滿口答應,一溜煙跑遠了。
徐洛音無奈地回了慕音院,想著二哥下手沒個輕重,明日她得早些醒,結果隔天她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徐洛音一邊懊惱一邊去找二哥,沒想到他正老老實實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見她過來還意外地問了一句「怎麼醒這麼早」。
她抿了下唇,輕聲問:「二哥,這是已經打完了嗎?」
徐洛川輕輕瞥她一眼,淡定道:「兩家約好了下午見面,妳倒是一點都不關心妳的親事。」
徐洛音鬆了一口氣,兩人一同去正堂用午膳。
桌上格外安靜,徐疆和白氏面色平靜,時不時給徐洛川夾菜讓他多吃些,徐洛川笑著道謝,三人其樂融融,一片溫馨。
徐洛音一個頭兩個大,看來今天是非打不可了。
待用過了膳,徐疆和徐洛川出去了,白氏拉她在一旁說話。
「阿音,妳不必心軟。」白氏拍拍她的手,「就算出了事咱們也不怕,是他崔家不義在先。」
徐洛音歎了口氣,輕聲道:「娘親,我怕二哥下手沒個輕重。」
崔同煊好歹是侯爵之子,萬一打殘了打死了不好收場。
這幾句話的功夫,門外便有人稟報忠寧侯府的人前來提親。
母女倆剛站起身,又有人稟說二公子已經在和崔二公子比武了。
兩人匆匆前往,遠遠地便聽見了打鬥的動靜,還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一時間人聲鼎沸。
靖南侯府外,徐疆與忠寧侯崔遜站在一旁含笑望著,不時點評幾句。
不過很快,崔同煊頭上見了血,徐洛川的神色也越發狠厲,一旁圍觀的百姓不禁面面相覷起來。
崔遜驚道:「切磋武藝而已,洛川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方才徐洛川叫囂著比武比贏了才答應提親,兩家都是武將出身,切磋一番也無妨,崔遜便笑呵呵地應了,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樣,不像切磋,反而像是打架。
徐疆懶得再裝下去,冷冷道:「你兒子學藝不精罷了,滿身的力氣都使給了女人,自然虛得不行。」
眼見著兒子遭到汙衊,崔遜皺眉喝道:「同煊沒有妾室通房,待令嬡嫁過來定會一心一意待她好,哪來的女人?」
「看來你也被蒙在鼓裡。」徐疆這才和顏悅色了幾分,見打得差不多了便道:「行了,回去問問你的好兒子都做過什麼吧,這門親事我靖南侯府拒了!」
此話一出,一旁圍觀的人頓時譁然。
見他要走,崔遜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怒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讓你走!」
「父親……」崔同煊明白自己養外室一事肯定被發現了,面色灰敗道:「別問了。」
徐洛川見狀又朝他臉上打了幾拳,見了血才停手,惡狠狠道:「還有說話的力氣,是我打得不夠狠!」
崔遜怒火攻心,「你們父子倆有話便直說,為何一直打同煊?」
徐疆拍開他的手,冷笑著揚聲道:「崔同煊養外室,外室甚至已有身孕,我徐疆的女兒怎麼可能嫁給如此道貌岸然的小人!」
人群頓時開始議論紛紛。
「崔公子竟然養了外室,真是表裡不一!」
「靖南侯愛女如命,依我看這還算給忠寧侯留了幾分面子呢,打得算輕了!」
「若是我女兒遭此輕賤,定要和他們拚命!」
一時間群情激憤,望著忠寧侯的一干人等頓時面帶鄙夷。
崔遜面色漲紅,揚聲問:「同煊,你有沒有做過這種事!」
崔同煊神情狼狽,閉口不言,連承認都不敢。
真是個懦夫。徐疆面色鄙夷地看他一眼,轉首望向徐洛川。
徐洛川踩著崔同煊的手掌走過去,冷冷道:「敢欺負我妹妹,你真是活膩了!」路過聘禮,他一腳踢出個窟窿,揚長而去。
靖南侯府的大門頃刻間關上,將所有喧囂拒之門外。
一切歸於平靜,徐疆關心道:「阿川,沒受傷吧?」
「沒有,他拿我當大舅子,不敢下手。」徐洛川嫌惡地拍了拍手,「髒死了。」
徐洛音聽到這些,心跳有些快,忍不住問:「爹爹,真的退親了嗎?」
「自然是真的。」徐疆的大掌拍了拍她的頭頂,笑道:「過幾日爹爹為妳尋一門更好的親事,忠寧侯府配不上妳。」
徐洛音靜了靜,輕輕頷首。
「對了爹,這幾日我帶阿音出去玩吧,她總是悶在府中,這樣不好。」徐洛川順勢提道:「萬一阿音遇見喜歡的公子,也省得你們幫她找了。」
白氏為難道:「可是阿音不願出門……」
「我願意的!」徐洛音馬上接話。
察覺到自己表現得太過期待,她抿了下唇,正要找藉口,白氏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好好,願意出門就好,我讓侍衛們跟著,妳想去哪兒都行!」
徐洛川一口否決,「不行,侍衛太惹眼,有我就行了,我會照看好阿音。」
白氏想了想,同意了,連聲說要去為乖女兒做幾件好看的衣裳。
這麼容易就能出門,徐洛音歡喜不已,待只剩了他們兄妹兩人,她便笑道:「多謝二哥。」
徐洛川擺擺手,「行了,我得回去沐浴,一會兒出門妳去不去?」
她頓了下,看看四周,小聲問:「是要去見閒韻姊姊嗎?」
謝閒韻是徐洛川的外室,她家道中落,投靠親戚的途中被人擄走,又被賣到青樓做清倌,第一晚便遇到用強的客人,徐洛川將她救下還付了贖身金,還她自由,可她卻沒走,給徐洛川做了兩年的外室。
徐洛音是去年知道這件事的,那時她剛從靈州回來,二哥怕她心中難受卻忍著不說,便偷偷帶她去見謝閒韻。
兩個擁有相似經歷的人互相取暖,倒是可以慰藉一二,她們也因此成了閨中密友。
徐洛川年至二十還未成親,就是因為喜歡上了謝閒韻,因為外室做不了正妻,他便一直沒成親。
聽到這個名字,徐洛川笑著點頭。
徐洛音心情複雜,低聲問:「二哥,你就這樣一直拖著嗎?」
娶妻或是不顧爹娘的意願與謝閒韻在一起,總要選一個。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不願變成崔同煊那樣的人,也不願委屈韻兒,我會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徐洛音嗯了一聲,笑道:「我相信二哥,我等著閒韻姊姊給我做嫂嫂。」
他們兄妹總得有一個人是幸福的,到那時她就告訴爹爹和娘親,她想嫁給沈韶,比起想嫁給仇敵之子,二哥娶外室簡直不值一提。
兩相權衡,他們會讓謝閒韻嫁給二哥的。
至於她,她所求不多,只要在成親前多見沈韶幾面就足夠了。
第三章 仙客巷偶遇
丞相府,書房透出幾分光亮。
沈麟托腮盯著沈韶寫字,他年紀小,不懂什麼風骨,只知道大哥一撇一捺寫得極為好看,神情中便帶了幾分嚮往,不由得好奇地問:「大哥,我的字什麼時候能寫成你這樣?」
「很快就可以了。」沈韶擱下筆,淨了手之後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道:「你該睡了,明日要早起去書院。」
沈麟如今六歲,去年啟蒙,如今在大理寺附近的致禮書院讀書,每隔五日放兩日假,明日正是去書院的日子。
「今晚想和大哥睡。」沈麟不滿道:「麟兒已經兩年沒見過大哥了!」
雖同父異母,但他從小便崇拜沈韶,沈韶去靈州那年他才四歲,每日都會問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如今終於等到他回來,自然黏得緊。
「今日我要忙到很晚。」沈韶低聲安撫他,「等過幾日我搬到仙客巷……」
他的聲音很快便被一道威嚴的聲線蓋住,「你說什麼?你要搬走?」
沈韶靜了下,看向來人,喚了聲父親,卻沒回答他的話。
當朝丞相沈端敬雖才年逾四十,但他日夜操勞,頭髮已有半數銀絲,臉上皺紋浮現,瞧著極為嚴肅端正。
他肅然開口,「你剛回家一日便急著搬走,偌大的丞相府容不下你?」
沈麟年紀雖小,卻能看出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深知大事不妙,連忙跑去搬救兵。
「丞相府很好。」沈韶垂眸,恭敬開口,「只是離大理寺太遠,每日天剛破曉便要起,長此以往,身子吃不消。」
「可以騎馬。」
「太過招搖。」
沈端敬的眉頭皺成川字,他鏗鏘有力道:「非搬不可?」
「非搬不可。」
沈端敬盯著向來溫和的大兒子半晌,本以為他會如從前那般聽話,執拗兩句便算了,沒想到此刻他卻神色堅決。
怔了下,他冷笑道:「去靈州兩年,你倒是出息了,竟敢和我頂嘴,這事沒得商量!」
「父親,這不是頂嘴,也不是商量,而是將此事告知於您。」沈韶心平氣和道:「我早已及冠,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做決定。」
沈端敬微微瞇起眼睛,忍著怒氣問:「難不成從前的二十二年是我束縛了你?」
沈韶頓了下,啞然失笑。
十七歲做狀元,及冠之年做一州知府,二十二歲歸京,這是自他出生起便被父親設定好的路線。他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只需要嚴格執行,「做不到」這三個字不能出現在他口中,只能咬牙堅持。
在靈州的兩年反而是他最暢快的時候,他可以自己決定很多事,不受父親的擺佈,只有那時的他才是自由的。
他看向父親,正色頷首。
許是沒想到他這麼大膽,沈端敬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前所未有的挑釁,他大喝一聲,「跪下!」
沈韶卻沒動,正要說話,遙遙地傳來一道焦灼的女聲,「老爺別動怒!」
來人是沈端敬的續弦、沈麟的生母文氏。
文氏是文官清流之後,十六歲那年嫁給一位將軍,可惜將軍短命,成親一年後便戰死沙場。
她為此守寡十年,專心伺候婆母,婆母病逝前親自做媒,讓她嫁給了喪妻五年的丞相沈端敬做續弦。
雖是半路夫妻,但兩人舉案齊眉,從未生過嫌隙,一年後便生了沈麟。
文氏臉盤圓,生得慈眉善目,皮膚極為白淨,身姿豐腴,性子又和婉,對沈韶沈謙兄弟倆也愛護有加,沈韶向來敬重她,也願意尊稱她一句母親。
文氏推開門,見沈韶起身行禮,她丟開牽著的沈麟朝他擺擺手,慈愛道:「韶兒不必多禮。」
轉首她又蹙眉道:「老爺,韶兒出府別居是好事,您為何動怒?」
沈端敬早已氣得吹鬍子瞪眼,但是看見溫柔似水的文氏,他的神色還是緩和了不少,淡淡道:「是什麼好事?我沈家從未有過出府別居的先例!」
文氏拉著他坐下,邊順氣邊輕聲細語道:「您仔細想想,韶兒是咱們家最有出息的,又是青年才俊裡最得皇上器重的,日後定有大事交給他做。若是將時間都花在往來奔忙上,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時光?」
她為沈端敬斟了杯茶,繼續道:「不過我也有私心,麟兒的書院與大理寺挨得近,他們兄弟倆要好,平日裡有韶兒教導麟兒的功課,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見沈端敬陷入沉思,她朝沈韶使了個眼色,輕聲催促,「快和你爹服個軟。」
沈韶默了默,歉然道:「兒子說話不知輕重,望父親海涵。」
沈麟也終於敢開口了,他撒嬌道:「爹爹,麟兒想多見見大哥。」
「搬過去住可以。」沈端敬終於鬆口,只是神色依然冷淡,「不過每隔五日需與麟兒一同回家住兩日,身為沈家人萬萬不可離心離德。」
文氏馬上笑道:「老爺向來是最為通情達理的,韶兒麟兒,還不快謝謝父親。」
一場危機輕鬆化解,待沈端敬出去,沈韶朝文氏道謝。
文氏輕聲道:「你爹脾氣直,又倔,喜歡聽軟話,萬不可忤逆他,不然有理也成了沒理,韶兒,你可明白?」
沈韶嗯了一聲,送她出門。
隔了兩日,沈韶在仙客巷買了一座三進的宅院,簡單清掃後便住了進去。
這日下值,他剛走進仙客巷便瞧見了一個頗為眼熟的窈窕身影,不等他細看,她便主動上前福身喚了一聲沈大人,羽睫微顫,紅唇輕抿。
見真的是徐洛音,沈韶難得怔了下,低聲問:「妳怎麼在這裡?」
仙客巷離靖南侯府極遠,她一個弱女子獨自一人在此處,他不得不多問幾句。
徐洛音咬了下唇,也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他。
昨日二哥說謝閒韻在家中待得無趣,想見見她,她今日便過來了,原本打算午睡之後便來的,只是睡過了頭,這才匆匆忙忙趕來,誰想竟誤打誤撞遇見了沈韶。
徐洛音心頭微惱,若是早知道可以遇見他,她就好好梳妝打扮一番再過來了,不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她低著頭,沒敢看他,定了定心後含糊道:「我來探望一位友人。」
二哥有外室一事自然是不能告訴他的。
兩人一同朝仙客巷深處走去,徐洛音鼓起勇氣問:「你呢?」
總不能也是來探望友人的吧?
她忐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卻再也沒收回來。
他穿著極為合身的紅色官服,將他映襯的如瑤林瓊樹一般,餘霞成綺,夕陽碎光撒在他的側臉上,鼻梁高挺,輪廓溫和清朗。
徐洛音看得呆住,直到步入陰影中,他臉上的光被昏暗吞沒才終於回神,匆忙垂眸掩住腮畔紅霞,捏緊手中的絲帕。
怎麼看著看著就目不轉睛了呢!她暗暗唾棄自己。
不過很快她又為自己找藉口,平日裡沈韶總是穿素色,她從未見過他穿紅,一時有些情不自禁也是正常的。
「我住在這裡。」他溫聲解釋,「這裡離大理寺近,比較方便。」
原來是這樣,徐洛音點點頭,二哥的外宅在此處也是這個原因。
想到二哥,她有些不放心地問:「這幾日我二哥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吧?」
沈韶困惑地看她一眼。
徐洛音不敢與他對視,匆忙垂眸,但是她也不願提起兩家是仇敵的事情,怕這一路都無話了。
想了想,她輕聲解釋,「我二哥的性子有些不著調,時常鬧出些笑話,若是冒犯了你,你……」
「沒有。」他溫和地打斷她,甚至還淺淺地笑了一下。「妳二哥是個極為有趣的人。」
徐洛音終於鬆了口氣,笑盈盈道:「我也這樣覺得,等你與我二哥接觸的多了,定會與他成為朋……」
她張了張口,最後一個字卻怎麼都沒說出口,是她太過放鬆了,連「朋友」兩個字都敢說,他們之間的關係能做可以偶爾閒談的陌生人就很好了,朋友這種關係不是她能奢望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陷入凝滯,只餘雙足踏過青石板時的輕微踢踏聲響,還有迎面而來的微燥風聲。
不遠處,幾個稚童鬧成一團,鼻間不經意間嗅到飯香與桂花香,很快飄滿整條小巷,引人心醉。
若是忽略難言的尷尬,倒也算是歲月靜好。徐洛音苦中作樂地想。
「如今妳與在靈州時一樣,話很少。」沈韶忽然開口,「我原以為是人生地不熟的緣故,沒想到妳性子便是如此,溫柔嫻靜。」
這是在誇讚她嗎?
徐洛音輕緩地眨了下眼,沒弄明白,又忽然福至心靈,他是想告訴她在他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在靈州時他們相處甚好,回到長安也是一樣,不必拘束。
徐洛音被巨大的驚喜砸中,她小聲說:「我明白了。」
沈韶的嘴角便翹了翹。
兩人又並肩行過一段路,眼見著就要到了,徐洛音正絞盡腦汁準備告別的話,沒想到他先頓住腳步,說:「我到了。」
徐洛音茫然地抬眼,左右看了看對門的兩戶人家,一戶是二哥的宅院,一戶是……沈韶的?
想來他也想到了此處,沉默幾息,他忽的笑道:「真是巧了。」
那豈不是以後來找閒韻姊姊,只要時間把握得準,十次有八次能像今日這樣了嗎!
徐洛音忍著心間雀躍,矜持地微微頷首,可唇角的笑意卻怎麼都壓不下來,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兩人都沒動,徐洛音抿了下唇,正要主動告別,沈韶倏然出聲,「妳頭髮亂了。」
徐洛音怔了下,手忙腳亂地摸了摸頭髮,語無倫次道:「那、那我先走了!」
他又笑了,望著她提著裙角跑進對面。
許是微風輕拂,那幾縷不聽話的青絲又翹起來,直到消失在他的視野中,倒是很……可愛。
直到跑進垂花門,徐洛音的心跳還是跳得飛快,靜了一會兒,她摸摸再次翹起的頭髮,忍不住繞在指尖捲了捲,整個心房也像是被髮尾掃過般酥酥麻麻。
沈韶笑了呀,雖然只是因為這幾根作怪的頭髮。
徐洛音在原地傻傻地站了一會兒,猛然間發覺日暮西沉,連忙跑進了廂房。
廂房中,謝閒韻正在插花,手中銜一枝西府海棠,清冷的臉上無端顯出幾分嬌美。
聽見動靜,她微微抬頭,臉上浮現出幾絲意外的神色,調侃道:「左等右等不見妳來,我還以為妳睡過頭了呢。」
人人都知道她愛睡懶覺,徐洛音有些臉熱,道:「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面前是一副美人素手插花圖,徐洛音卻走了神,腦海中全是沈韶方才的模樣,夕陽下的臉、微勾的唇角、幾聲輕笑還有一襲紅衣,侵占了她所有的心神。
「我聽妳二哥說,妳與崔家公子退親了?」
聽到問話,徐洛音回神,怔然道:「什麼?」
謝閒韻輕瞥她一眼,又重複了一遍。
「嗯,是退親了,他養……」頓了下,她沒再說下去。
做外室並不算什麼光彩的事,謝閒韻的身分也是二哥的外室,她怕謝閒韻傷心。
沒想到謝閒韻卻沒當一回事,剪了一枝白蘭,淡淡道:「我聽說了,他的外室有孕了,這樣的人確實不能嫁。」
徐洛音輕抿唇瓣,柔聲道:「閒韻姊姊,我二哥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他心裡只有妳。」
經過這一年來的相處,她倒是很喜歡謝閒韻,話雖不多但句句貼心,若是能做自己的嫂嫂肯定極好。
「是嗎?」謝閒韻垂眸將白蘭插入瓶中,話中帶著自嘲。
徐洛音不由得寬慰道:「我二哥說他會娶妳的。」
謝閒韻笑了笑,淡聲道:「我出身青樓,能做外室已然知足,哪敢肖想正妻之位。」
「可是……」
謝閒韻搖搖頭,「阿音,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雖曾經是良家女,但是只要做過一日妓子,終生都逃不開了。」
徐洛音頹然地抿唇。
「好了,不說這個了。」謝閒韻輕瞥她一眼,「方才妳臉上紅暈叢生,是想起了誰?」
徐洛音想糊弄過去,謝閒韻卻不好騙,幾個回合下來徐洛音毫無招架之力,只好坦誠道:「是、是我愛慕的人。」
謝閒韻聞言馬上丟開了手中的花,坐到了她身邊。
八卦是姑娘家的天性,哪怕清冷如謝閒韻眸中也放了光,見徐洛音許久不開口,不由得輕聲催促道:「快說呀!」
徐洛音卻不像方才那般坦誠,神色猶豫,不知該不該告訴她。
謝閒韻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了。」
徐洛音心中一驚,又明白謝閒韻在詐她,不由得瞋她一眼。
謝閒韻輕聲開口,「妳喜歡的人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沈韶,對不對?」
徐洛音僵在原地,緊張地看她一眼,是她的心思藏得不夠深嗎?閒韻姊姊都看出來了,那沈韶豈不是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微澀,可又想到若是他知曉她的心意,應當會遠離她才是,從今日的表現來看,他似乎並不知情。
心情隨著諸多猜測一起一伏,徐洛音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勉強鎮定下來。
謝閒韻淡聲解釋道:「姑娘家提到喜歡的人會害羞,但是妳卻面帶遲疑,應當是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妳又在靈州待過一段時日,想來是見過沈韶,我這才猜了他。」
她是極為聰明的,能在蛛絲馬跡中剖析出這些並不奇怪。
徐洛音沒有反駁,低聲道:「閒韻姊姊,此事別告訴我二哥,我不能讓他們知道。」
她愛上了仇敵之子,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如將此事埋在心底,或許再過幾年,這份不能與他人言說的感情便煙消雲散了。
「我明白的。」謝閒韻握住她的手,歎息一聲,轉而說道:「妳隨時可以過來找我,若是妳二哥問起,我會幫妳瞞著。」
徐洛音微怔,「什麼意思?」
「沈韶不是住在對面嗎?」謝閒韻困惑地看她一眼,「妳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妳……」徐洛音奇怪的是她怎麼知道。
「這個宅院是你二哥幫他找的。」謝閒韻面色淡然地道。
徐洛音一臉震驚,二哥幫沈韶找宅院?
她心中升騰起幾分微渺的希望,難道徐沈兩家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差?
可惜轉瞬謝閒韻便給她潑了盆冷水,「沈韶出了錢的,妳也知道妳二哥,最喜歡攢錢,有這種好事他第一個上。」
徐洛音垂下眼,掩去眸中失落。
「妳還是心思太淺。」謝閒韻拍拍她的肩,「阿音,妳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遲早會被旁人看出來。」
徐洛音不由得苦笑,「可我一想起他便覺得歡喜。」
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瞞得住呢,就算閉口不言,萬千愛意也會從眼神中流淌出來。
謝閒韻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若是忍不住,那就趁著還未出嫁多見見他吧。」
徐洛音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她總不能每日都來仙客巷「拜訪友人」,不然就顯得太過刻意了,沈韶遲早會察覺出來,不過依照他的性子,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會慢慢與她疏遠。
她不想與他疏遠,那麼還有什麼地方可以遇見他呢?
回去的路上,徐洛音一直在思索,卻沒有半分頭緒。
剛進侯府,綠袖便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氣喘吁吁道:「姑娘,夫人喚您過去。」
徐洛音心底猛地一沉,難道母親又給她找好了下一位夫婿?
她連忙去了,剛進房間,白氏瞧見她,笑容滿面道:「這麼晚才回來,今日阿川帶妳去哪兒玩了?」
知道母親只是隨口一問,徐洛音便隨意說了個地方。
白氏也沒細問,拉著她坐下,說起正事,「我準備帶妳去寺廟住幾日,再求個護身符。不然妳總是夢魘,對身子不好,妳意下如何?」
聽到不是找到新夫婿,徐洛音鬆了口氣,但是她也不太想去寺廟。
「娘親,我能不去嗎?」她直言道:「我不喜歡那裡。」
從小她就與寺廟犯沖,去一次便會發熱一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白氏便沒強求,摸了摸她的頭髮,低歎道:「也好,我去求也是一樣的,順便再為妳求個姻緣。我的阿音,情路為何如此坎坷?」
聽到這話,徐洛音眸中的光便黯淡了幾分,強顏歡笑道:「娘親,女兒本就不想嫁人,女兒想照顧您和爹爹一輩子。」
「說什麼傻話。」白氏親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娘親只希望妳以後嫁一個對妳極好的夫君,若是相貌出眾、家世相配就再好不過了,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對妳好。」
徐洛音有些出神,若徐沈兩家不是宿敵的話,她應該有很大的可能會嫁給沈韶吧,母親說的這些他全都符合,甚至比母親說的更好。
頓了下,她又暗嘲自己癡心妄想,以沈韶的身分地位,公主都娶得,她不過是個侯府嫡女罷了,免不得要與旁人爭一爭。
現在倒好,不必爭了,因為她連爭的資格都沒有,只需要冷眼看著別的姑娘一擁而上便好。
沈韶以後會娶個什麼樣的姑娘呢?
燭火嗶啵聲引得她回神,徐洛音不敢再想下去,順著母親的話說道:「女兒的婚事全憑娘親做主。」
「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白氏想起崔同煊,不由得歎息一聲,「崔二公子原本是與妳極為相配的,可惜……」
徐洛音沒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反倒要謝謝他,不過她怕娘親再次傷懷,忙轉移話題,「他的外室進門了嗎?」
她問這個也是為了探探母親的口風,她想讓謝閒韻做她的嫂嫂。
白氏冷笑道:「進門?一個外室,真是癡心妄想,忠寧侯一碗落胎藥便將她打發送出了長安,崔同煊倒是情深,居然追了過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徐洛音驚了下,有些害怕。
若是謝閒韻有孕,二哥拚死也會給她一個名分,可父親母親也不是吃素的,說不定會與忠寧侯的做法一樣,依照二哥的心性……也會追出去。
她攥緊了指尖,怕母親懷疑,只得將話爛在肚子裡,沒敢再多說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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