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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男人不能隨便撿
時近黃昏,太陽隱入群山,微風拂過,雲皎打了個寒戰,迷茫地睜開眼。
落日餘暉打在臉上,晃得雲皎瞇著眼,她抬手擋在眼前,被手上觸目驚心的痕跡嚇了一跳。
手腕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傷口,靠內側的嬌嫩肌膚磨破了一大塊皮,像是被粗麻繩綁過,雲皎看著兩隻手都是同樣的痕跡,細小傷口已經結痂,破皮的地方有些紅腫,一動就火辣辣的疼。
雲皎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可手腕上的疼痛卻提醒著她,這不可能是作夢。
她坐在地上,身上衣裳又糙又髒,身前還印著大大一個的「囚」字,腳上是一雙開口笑的布鞋,雲皎扒拉著檢查身上,沒傷,只是腳底磨破了。
雲皎腦中有一些陌生的記憶,對自己處境隱隱有了猜測,看到身旁有個包得嚴實的小布包,像要證實什麼一般,她連忙拆開,布包裡是三個大餅。
她穿書了,穿進自己不久前看過的那本書,成了流放文裡的對照組,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
女主是穿越末世女,醒來就在流放路上,看見官差要姦汙小姑娘,一招將其斃命,救下小姑娘,搶了糧車,帶領被流放的老弱婦孺往西南逃命,開荒建城,在煙瘴之地建起一座避難所,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原主是土著女,母親早逝,父親戍守邊關常年不在家,兄弟三人早已分家,祖母隨大伯住,小叔外放做官,父親這一房家中沒主事的,便一直將她養在外祖家。
外祖母疼愛女兒,又憐惜她母親早逝,對她偏心疼愛至極,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兩位叔伯疼惜侄女亦是對她極盡寵愛,比之外祖母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一朝突變,瑞王登基,原主父親戰死,外祖因站隊太子被牽連入獄,外祖母年齡大了,驚聞噩耗,一病不起,沒幾日就去了,其餘家眷皆被流放。
原主仗著外祖母偏心她,平日裡在府中沒少作威作福,極不討人喜歡,本是一大家子流放一處互相有個照應,她卻被官差押解流放到最偏遠環境最惡劣的逖州。
原主嬌弱柔美,幹啥啥不行,脾氣卻不小,腳走疼了跟不上大部隊就鬧著要坐糧車。糧車只有一輛,堆滿了糧食和一路上挖的野菜,沒地給人坐,腿瘸的跛腳的都是自己走路,她要坐女主自然不答應。
鬧了個沒臉,原主哭哭啼啼破罐子破摔不走了,誰也勸不動,女主不願耽擱太久,給她分了三個大餅,帶著眾人先行趕路。
原主拿著三個大餅和女主分道揚鑣,另謀生路,最後被騙情騙色,窮困潦倒,餓死在巷子裡。
雲皎捧著三個大餅,環顧四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有一眼望不見盡頭連綿群山,以及坑坑窪窪蜿蜒向前的土路。
三月的天晚風吹在身上涼幽幽的,雲皎身上就一件單薄的囚衣,她把大餅包好抱在懷裡,告訴自己不要慌。
天快黑了,夜裡野外不安全,她得找個地方生火。
雲皎站起來,腳底疼得厲害,她咬牙往前走,一路撿樹枝抱著,趕在天黑之前找了個避風的山坳。
原主身上有打火石,雲皎沒用過,折騰了許久才生起火,火光躍動,溫暖又安心。
四周黑漆漆的,潛藏著未知的危險,雲皎又撿了許多樹枝,確保火堆能燒到次日天明。
雲皎腳疼得厲害,便藉著火光看傷處。
腳底磨破了皮又每日趕路未曾休養過,情況比較慘烈,水泡磨破,翻起一塊皮,露出粉紅的嫩肉,幸運的是沒有感染,為防萬一,明天得找點清熱解毒的草藥熏洗或外敷。
肚子餓得咕咕叫,雲皎拿出一個大餅,餅比她臉還大兩圈,一口咬下去硬邦邦的,嚼得腮幫子疼,雲皎卻不在乎,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雲皎捧著大餅,眉眼低垂,淚珠斷線似的落在大餅上,忍不住哽咽抽泣,抱著膝蓋蜷成一團。
身前火堆燃燒,明亮的火光印在雲皎髒兮兮的臉上,照著她通紅濕潤的眼。
她搞不懂自己怎麼就穿書了。她放暑假陪爺爺進山收購藥材,累了一天上床倒頭就睡,被凍醒睜開眼就到了陌生的時空。
雲皎不敢想,爺爺爸媽還有小妹知道她的死訊會有多難受……只希望有小妹在能給他們留下點慰藉。
爸爸不是學中醫的料,爺爺把希望放在她身上,教她讀醫書學中醫,大學她考的是中醫系,她沒了,爺爺的衣缽怎麼辦?
小妹讓她進山記得帶土特產回去,她食言了……
雲皎擦了擦眼淚,把大餅包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又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柴,守著火堆不敢閉眼,直到天明。
雲皎想了一夜,認清了現實,既來之則安之,即便父母看不到,她也要好好活著。
女主殺官差搶糧車逃跑,必然有官差會追上來,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條,她不能走回頭路,周圍是草叢灌木以及密林,指不定有什麼猛獸,雲皎不想冒險,犧牲自己給牠們填飽肚子。
她只能往前走,和女主一樣選擇去逖州。
雲皎啃了幾口大餅,吃了個半飽,把火滅了,餘燼掃進草叢裡毀屍滅跡,踏上前往逖州的土路。
土路坑坑窪窪,雲皎腳底疼得厲害,索性撿了根長短粗細適宜的木棍拄著,權當做拐棍,一瘸一拐往前走。
清晨的風涼颼颼的,習慣了腳底的疼痛,走快了也不覺得熱,日頭漸高,雲皎走走停停,只覺得口乾舌燥。
她想喝水,可走了一路也沒瞧見水源,湖泊溪流就不說了,她連個水窪都沒瞧見。
日頭正盛,雲皎走了一上午,在樹蔭下歇腳,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卻不太想啃大餅,大餅太乾了。
在原主記憶裡,官道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口井可以取水。
雲皎打起精神,摸了摸嘰裡咕嚕叫的肚子,只能生無可戀捧著大餅啃了幾口,勉強墊了墊肚子,起來接著走。
路上有明顯的車轍印,是女主一行人留下的,雲皎不由憂心起身後的追兵,書裡女主把押送的官差都殺了,屍體被經過的樵夫發現,報官追查,女主還沒到逖州官差就追上了,幸虧女主機警外加地形複雜才能反殺。
也不知現在樵夫有沒有發現屍體,官差是否追來了?
她沒女主的身手,前往逖州的官道就這一條,又荒又偏,沿路連村子都沒一個,想假裝村民都不行。
她落在後面,官差肯定會先追上她,先遭殃的也是她。
周圍是草叢灌木和密林,能暫時躲一躲,可這不是長久之計,草叢裡指不定有什麼毒蟲蛇蟻,密林裡又有猛獸,她還是得走快點。
雲皎加快步伐,順便留意路邊有沒有能用上的草藥,能吃的野菜野果,她手裡就三個大餅……不,她已經吃了半個,就兩個半的大餅,之後的路上哪夠吃。
幸而春日的三月野菜極多,路邊隨處可見,雲皎挖了些婆婆丁,婆婆丁焯水涼拌味道不錯,還能入藥,恰好可以煎煮後熏洗手腕腳底的傷口。
雲皎多挖了些,扯了根藤蔓纏住提著,起身時發現前面有幾株山泡兒,紅彤彤的掛在枝椏上,令人垂涎欲滴。
山泡兒爺爺摘給她吃過,味道香甜,鮮嫩多汁,雲皎舔了舔缺水乾裂的唇,眼睛一亮。
雲皎不敢貿然踏入草叢,先用棍子敲打探路,小心翼翼走近,摘了一顆又大又紅的隨便擦擦塞進嘴裡。
酸甜的汁液在嘴裡爆開,雲皎滿足地瞇起眼睛,只覺以往吃過的水果都沒這野果子好吃。
雲皎一連吃了十幾顆,解了渴才停下來。
一路走來也就見到這幾株山泡兒,雲皎不捨得吃了就走,解開裝大餅的布包,用葉子隔開,摘了許多山泡兒,把布包裝得鼓鼓囊囊。
若能找到水井最好,找不到水井這些山泡兒也夠她吃兩天了,暫時不必擔心渴了沒水喝。
日頭向西,雲皎不再耽擱,攏了攏布包,踏回土路,希望能在天黑前多趕些路。
沒走多久,雲皎遠遠看見路邊有個微微冒頭的茅草棚子,原主記憶裡這個棚子意味著有水井!
雲皎心跳加速,不由加快步伐往那處趕去。
山泡兒解渴終歸不如水來得暢快,雲皎不那麼渴了,但仍然想喝水。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繞過茂密的灌木叢,草棚子全貌落入雲皎眼中,破破爛爛搖搖欲墜,下面是一口方井,井邊堆著幾個破碗破瓦罐。
雲皎見沒人,不再猶豫,抱著布包小跑過去,往井裡瞧,井水清澈,井口散著涼意,雲皎放下布包打一桶水上來,雙手捧著喝了好些。
解了渴意,雲皎喘了口氣,見太陽快落山了,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山壁下有個天然的凹陷,避風又避雨,雲皎挑那作為今晚落腳的地方。
有了昨晚過夜的經驗,雲皎撿足乾柴火,很快生了一堆火,又挑了幾塊方正的碎石堆在一起,搭起一個簡易的土灶。
雲皎挑了一個瓦罐洗乾淨,架上土灶,把婆婆丁放進去煮,瓦罐導熱慢,一時半會煮不好,她見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便去打水備用。
水面映著她打結的頭髮以及髒兮兮的面龐,雲皎從沒這麼髒過,想捧水洗臉,手剛伸入水中卻驀地一僵。
身後灌木叢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雲皎扭頭看去,灌木在晃動。
什麼東西?
雲皎睜圓了雙眼,抓起擱置在一旁當拐杖的木棍橫在胸前,戒備地看著晃動之處。
僵持許久,那處恢復安靜。
是走了還是在伺機而動?雲皎心中盤算,握緊木棍,撿起一塊石頭遠遠丟過去,又靜靜等了許久,見還是沒動靜,才大著膽子上前查看。
天色已經暗了,看不大清楚,只能看見翠綠的草有被壓塌的痕跡,且塌陷的範圍不小。雲皎心中一驚,怕是狼啊虎的,趕緊後退往火堆跑。
怎想才跑了幾步,雲皎腳腕卻被什麼東西抓住,重重摔在地上。
腳腕上的觸感溫熱,且力道極大,抓住她的是……人手?
雲皎顧不得疼痛,死命亂踢亂踹掙脫,爬起來跑開,待跑得足夠遠了才停下來回頭看。
絆她摔倒的果然是個人,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無生機。
她被對方抓過的腳腕褲腿上有血跡……那人可能是受傷了,抓她腳是為了向她求救。
可剛剛真的嚇壞她了,現在還心有餘悸。
「喂!」雲皎喊了一聲,聲音發顫,「你還活著嗎?」
對方沒有出聲。
雲皎抓著木棍,小心翼翼靠近,隔著約莫一丈遠,伸長手用木棍戳了戳地上的男人。
男人微微動了動,臉上出現痛苦的神色,氣若游絲,「活著……」
雲皎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
男人睜開眼,「我不害妳,救——」話還沒說完就沒聲了。
路邊的男人不能隨便救,輕則虐身虐心,重則骨灰都給你揚了。
可男人似乎傷得很重,她不救他會死的。
雲皎抓著木棍陷入糾結,最後還是救死扶傷的心佔了上風,她自幼跟著爺爺學醫,醫者仁心,做不到見死不救。
她就當日行一善,做好事不留名,男人醒來前她就走。
雲皎幾步上前在男人身邊蹲下,摸索檢查。
男人傷得很重,左手肩關節脫位,腹部有一處穿透傷,出血嚴重,大腿上有一片擦傷,更多的天太暗看不清楚。
雲皎把男人放平,雙手握住他小臂,腳抵在他腋窩下,先替他復位肩關節,「咯噔」一聲關節復位,男人蒼白的臉扭曲了一瞬,卻沒有醒來。
雲皎呼出一口氣,扶他坐起來,雙手從他腋窩下穿過,拖著他往火堆邊走去。
男人沉得和豬一樣,雲皎費勁巴拉才把他拖到火堆邊,癱坐在地上喘氣,好一會才緩過來。
藉著火光,雲皎重新把男人檢查一遍,他臉上身上有許多細小的刮傷,像是被樹枝刮蹭,其餘的與她先前檢查的一樣。
男人朗目劍眉,即使臉上毫無血色也無損他的俊朗,他身著一襲玄衣,衣襟袖口繡有暗紋,腰封上還有金線,看著就非富即貴。
地上擺著一個牛皮水袋,一把匕首,一方射空的袖箭箭匣,都是是雲皎從男人身上解下來的累贅。
雲皎看一眼男人,再看一眼地上匕首和箭匣,心情複雜。
理智告訴她這男人身分不一般,也許還會給她帶來危險,丟下他不管,任他自生自滅,自己趕路逃命才是正事。
可雲皎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
瓦罐裡傳出咕嚕咕嚕聲,婆婆丁已經煮好了,雲皎本來打算晚飯吃白水婆婆丁,煮婆婆丁的水用來洗腳,消毒腳底傷口,但現在她是用不上了。
雲皎摸索著解開男人腰封暗扣,把他上衣脫了,雪白的裡衣染成血紅,黏在傷口上,血腥又猙獰,她處理外傷的實戰經驗不多,是以十分專注謹慎。
腿上擦傷是在大腿外側,雲皎糾結了一下,用匕首劃開褲子,一點點把陷在肉裡的石子挑出來,用婆婆丁煮的水沖洗傷口上的泥沙。
等雲皎替他處理好身上傷口,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艾草可以止血止痛,路邊就有,雲皎拔了幾棵處理乾淨,一部分給男人外敷,一部分放入瓦罐裡煎煮,等煎好了給他內服。
雲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男人裡衣裁了,替他包紮傷口,固定好包紮的布條,雲皎幫他把外裳闔攏,虛脫地癱坐在地上。
盡人事聽天命。
古代沒有抗生素,也打不了破傷風,她已經做了她能做的,男人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自己。
忙活了那麼久,現在停下來雲皎才感覺肚子餓得不行,白水婆婆丁已經冷了,她半點不嫌棄,只是沒有佐料壓著,婆婆丁口感苦澀,她填飽了肚子,嘴巴卻苦得不行。
吃了一把山泡兒,酸酸甜甜的汁水壓下嘴裡的苦味,雲皎才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男人躺在地上,臉色蒼白依舊,雲皎歎了口氣,忍痛分了半個大餅給他,把大餅掰得細碎,加水攪成糊糊,扶起男人上半身給他餵了一碗。
艾草煎水煎好了,雲皎又給男人餵了一碗艾草水,等完全折騰完已是月上中天,她累得不行,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柴,火燒得更旺了,雲皎坐在火堆邊,撐著下巴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似小雞啄米。
嵐州城,刺史府,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沈西泉新官上任,宴請嵐州上下官員。
沈西泉身姿挺拔,身著一襲赤色官服,襯得他面如冠玉,他端著酒盞舉杯,「沈某初來乍到,若有不足,還望諸位多包含,沈某敬諸位一杯。」
「不敢不敢……」
「沈大人多慮了,下官仰仗您才是。」
「沈大人青年才俊,不過弱冠就已官拜刺史,下官佩服。」
「沈大人……」
席間其樂融融,奉承誇讚聲音不斷,沈西泉面上帶著笑意,不時謙虛應上兩句。
「大人,」宴客廳右側屏風後傳來一聲低喚,沈西泉望去,是他心腹沈福海,「大人,屬下有要事要稟。」
沈西泉拍了拍手,絲竹聲緩緩響起,舞姬魚貫而入,個個嬌豔動人。
「竟不知沈大人準備了這手……」
沈西泉道:「諸位大人請便,沈某失陪片刻。」
有幾個官員眼睛都看直了,「沈大人您忙去吧。」
沈西泉寒暄兩句,退出宴客廳,沈福海就在外候著,他沉聲問:「何事?」
沈福海目光掃過四周,附在沈西泉耳側低聲道:「沈十三傳訊,押送流放逖州犯人的五十名官差全部身死,犯人不知所蹤。」
「都死了?」沈西泉不大信,五十名官差押送三十六名犯人,還是一群曾在京城養尊處優的老弱婦孺,竟然會出事?
沈福海點頭道:「都死了,無一生還,且死狀極其慘烈,後腦杓全被開了個洞。」
沈西泉擰眉,銳利的目光看向沈福海,「怎麼回事?」
他不信一群老弱婦孺有這本事。
沈福海低下頭,後頸發涼,「沈十三還在查。」
「廢物。」沈西泉負手而立,聽著宴客廳內的調笑聲,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命他儘快查明。」
「是。」
沈福海問:「大人,那群逃犯如何處置?」
義父本就沒想給他們留活路,偏生皇帝要裝仁善,恰巧藉此機會將他們都除去。沈西泉道:「讓沈大帶人去送他們一程。」
「是。」沈福海退下。
沈西泉聽著宴客廳內靡靡之音,不再進去打擾大人們的雅興,轉身去了書房。
夜裡風大,吹得嗚嗚作響,雲皎挑的位置背風,又燒著火,倒是不冷,只是聲音聽著嚇人。
雲皎迷茫地睜開眼,見火小了又加了幾根柴,旁邊傳來幾聲微弱的囈語,雲皎朝男人望去,只見他原本慘白的臉變得通紅,額角還出了汗。
他發燒了。
感染發燒這可不是小事,雲皎瞌睡蟲都跑了,上前探他額頭,滾燙得嚇人。
雲皎手指蜷了蜷,拿包紮剩下的布條沾水擰乾敷在他額頭,不一會冰涼的布條就變得溫熱,沒多久雲皎就換了幾條。
她燒了罐水,用火堆餘熱溫著,擰布條反覆擦拭男人頸部腋下以及四肢,忙到天將明,男人身上滾燙的熱度終於降下去。
雲皎困倦得眼皮直打架,昨晚吃了一肚子草,現在肚子也餓了,雲皎打開布包,只剩下兩個大餅。
……得省著吃。
路邊有婆婆丁,雲皎打起精神去挖了些,去井邊處理乾淨,回來煮婆婆丁。
雲皎守著瓦罐,無比想念火鍋串串燒烤小龍蝦……就連她爸路走歪了開的藥膳館的藥膳也想念,想得都流口水了。
然而她眼前只有白水婆婆丁。
又吃了一頓草,雲皎一臉菜色,打了個哈欠,抱著膝蓋補眠。
第二章 太子侍衛要報恩
等她再醒來已經是大中午了,雲皎養足了精神,神清氣爽,腳底也不怎麼疼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回頭看男人還沒醒,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太陽曬的還是又發熱了。
雲皎試了試他額頭溫度,已經恢復正常。
沒發熱就好,也不枉她費力照料了半日。
天色已經不早,多留了半日時間,雲皎不想再耽擱,打算最後給男人換一次藥就啟程趕路。
雲皎在路邊扯了幾把艾草,處理好給男人換藥。
男人看著瘦,體格卻不差,恢復力也不錯,昨晚夜裡沒注意,現在青天朗日,能清楚看見男人上半身的肌肉,胸肌腹肌都很漂亮。
雲皎只摸過大體老師,沒摸過活人,有點好奇活人的腹部肌肉到底是什麼觸感。
她抬眸瞧了一眼,男人閉著眼,一時半會醒不來,好奇戰勝理智,雲皎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戳了一下腹橫肌,是軟的,往下摁,彈性很好,指尖劃過白線,丈量腹直肌,摸索腹內斜肌和腹外斜肌,雲皎驚喜發現,男人腹前外側肌群和醫用教學人體模型差不多!
不知道後群是不是也一樣!
雲皎躍躍欲試,想把男人翻過來看一看,但男人腰間有傷,雲皎怕自己挪動他傷口會再次裂開,只得作罷。
雲皎可惜的歎了口氣,不捨地摸了摸離後肌群最近的腹外斜肌,手下觸感忽然變得緊繃,雲皎手背一痛,手已被拍開。
一聲呵斥從頭頂傳來,「妳在做什麼!」
雲皎抬頭,男人臉色慍怒,攏緊了衣裳。
他怎麼這麼快就醒了?雲皎捂著手背,男人凶,她更凶,先發制人,「我做什麼,我給你換藥!」
換藥……蕭朔後知後覺意識到,他身上的傷已經處理好敷上藥。
蕭朔手勁大,雲皎手背通紅,救人忙活了一晚上沒得一句感謝的話就算了,還被凶,雲皎越想越氣。
「你凶什麼凶!我好心救你,照顧你一晚上,你還凶我。」雲皎想到她的大餅,更氣了,「你還吃我半個餅,我總共就兩個半……」
見小姑娘氣極了,髒兮兮的臉氣鼓鼓的,睜圓了一雙小鹿似的眼,神采鮮活,蕭朔意識到自己錯誤,「對不住……是在下誤會姑娘了,冒犯之處,望姑娘海涵。」
見蕭朔手肘撐地要坐起來,雲皎心中暗驚,連聲喝止他,「你別動!當心扯到傷口。」
要是傷口裂開,她一晚上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再處理包紮傷口豈不更浪費時間。雲皎臉色不大好看。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姑娘有何難處,可與在下說,在下一定辦到。」
蕭朔看她一身囚衣,髒亂落魄,又出現在這荒郊野嶺,對她身分已經有了猜測。
瑞王登基,閹黨專權,太子黨羽入獄的入獄,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眼前的姑娘可能就是被波及的人之一。
雲皎不指望他報恩,救他只為對得起自己良心。
「你還是快點養好傷吧。」雲皎從瓦罐裡倒出一碗藥,遞給蕭朔,「艾草煎的水,止血止疼。」
「多謝。」蕭朔仰頭飲下,將碗遞還給雲皎。
雲皎捧著碗,試探問:「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現在……安不安全?」
又是匕首又是袖箭,腰上還是利器傷,雲皎怕他會引來殺身之禍,她身後已經有一批追兵,不能再多一批了。
「安全。」蕭朔給雲皎吃了一顆定心丸,「我雖被追殺,但從那邊密林穿過來,早已將人擺脫。」
雲皎詫異,「被追殺?」
蕭朔頷首,「不瞞姑娘,我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蕭北。殿下前往青夷巡視,皇上突然病逝,瑞王登基,派出殺手截殺殿下,我只得和殿下互換衣裳引開殺手,為殿下爭取一線生機。」
雲皎道:「你別擔心,太子殿下一定會沒事。」
太子是男主,和女主恩愛一生,怎麼可能有事。
蕭朔苦笑,「借姑娘吉言。」
雲皎暗暗打量他,他是太子的侍衛,太子是男主,太子身邊侍衛應該不是惡人,但雲皎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他自報家門,雲皎卻沒告訴他姓名的打算,而是道:「我也不瞞你,我身後有追兵。」
這下輪到蕭朔吃驚了,「追兵?」
她一個小丫頭,身後怎麼會有追兵,就是從流放路上跑了也不見得會有兩個官差來追。
雲皎道:「是啊,路上有官差想姦汙一位姑娘,然後跟我們起了衝突,官差死了,我們就逃了。」
「怎麼就妳一個人,其他人呢?」
雲皎頓了一下,不欲讓蕭朔知道她是孤身一人,「前面等我呢。」
蕭朔皺了皺眉,「你們打算去哪?」
雲皎如實相告,「逖州。」
「恰好我也要去,一起?」逖州偏遠,又是荒山野嶺的,危險不說,身後還有追兵,蕭朔怕雲皎沒了小命,他報恩都沒處報。
雲皎面露難色,「你的傷不宜奔波,需要靜養。」
「小傷,不妨事。」蕭朔滿不在乎,更重的傷他都受過。
「你流了那麼多血,怎麼會是小傷?你看看你的臉,白得像紙一樣,唇也沒有血色……」雲皎的眼神就像在看不聽話的病人,滿滿的不贊同,還想跟她一起去逖州,是不要命了?雲皎試圖說服他,「而且我身後有追兵,若是被追上,你同我一起豈不是白白送死?」
「不會。」追兵若是追上,他會護著她。
你說不會就不會?雲皎瞪著蕭朔,無可奈何,這人怎麼就那麼倔呢。
「你不是想報恩嗎?我現在就想提一個要求,行嗎?」雲皎選擇換個方式說服他,在蕭朔點頭後,她道:「你留在這休養。」
蕭朔皺眉,這算什麼報恩。
雲皎見他黑了臉,謹慎的後退幾步,蕭朔頓時反應過來,他嚇著她了,他在軍營裡習慣了,忘了眼前的是小姑娘。
蕭朔道:「我聽姑娘的,在這休養。」
他一身傷,強行跟著她對她來說也是拖累,待傷好些了再跟上也不遲。
這才對嘛,雲皎暗暗鬆了口氣,叮囑道:「你腿上、臉上的傷沒有大礙,隔兩日就好,腰上的傷需要靜養,五日左右能結痂,癢也不要撓,我給你採些藥,你記得及時換。左胳膊脫臼雖然已經復位但仍需要多注意,近半月不要亂動。」
蕭朔頷首,「我記住了。」
雲皎到周圍挖了幾把艾草,又挖了婆婆丁以及其他野菜,洗乾淨用葉子墊著放在蕭朔身旁,「艾草止血止疼,你可以煎服也可以外敷,婆婆丁、蕨菜這些都是可以吃的。」
「好,多謝姑娘。」
「我走了,有緣再會。」雲皎背上小布包,轉身就走。
蕭朔叫住她,「姑娘稍等,水袋和匕首妳拿去,前往逖州路途凶險,缺水短食,姑娘帶上匕首防身。」
雲皎微怔,「給我了你怎麼辦?」
「我守著一口井,還怕沒吃沒喝?」蕭朔知道她有些怕他,將水袋和匕首直接扔給她,「我留下也無用,姑娘拿去吧。」
水袋和匕首落在腳邊,雲皎躊躇,看一眼蕭朔,又看一眼匕首和水袋。
蕭朔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太子殿下擺脫追殺後定會命人來尋我。」
太子肯定不會出事,也不會置他不顧,雲皎撿起匕首和水袋握在手中,感激道:「多謝。」
他行動不便,雲皎想了想,又給他撿了幾堆乾柴,至少能燒三個晚上,到時他傷雖沒好,但活動無礙,來去都隨他。
雲皎把水袋灌滿,盯著一旁放置的瓦罐,糾結得不行。她要不要帶個瓦罐上路啊?
瓦罐大肚敞口,熬煮東西再好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沉了點,帶著上路更添負累。可不帶吧雲皎清楚自己的能力,頂多挖點野菜充饑,不把瓦罐帶上,她怕自己連白水婆婆丁都吃不上,吃生的,那不真成吃草了?
雲皎反覆掂了掂瓦罐,約莫五斤重,不算太重,能拿,就是得多費點力。
帶上吧!雲皎下定決心,矮身把瓦罐洗乾淨,又挖了些婆婆丁和蕨菜洗乾淨放進瓦罐,把瓦罐裝滿。
她一手抱著瓦罐,一手拿著木棍,出發。
蕭朔坐起身,靠著身後山壁,看她逐漸遠去的背影,面對雲皎時還算和善的神色一變,臉色陰沉,眼底劃過寒芒。
皇兄前往青夷巡視,父皇突然病逝,他與皇兄返京,豈料一向平庸不起眼的瑞王蕭澤竟然和閹黨沈明遠勾結,率先登基稱帝,派出殺手截殺他與皇兄。
他換上皇兄的衣裳引開殺手,穿過樹林,雖擺脫追殺但也受了重傷,他躺在地上,本以為會就這麼死去,不想竟得搭救,逃出生天。
皇城回不去,他和皇兄分開時約定擺脫追殺後前往西南會合……不知皇兄是否擺脫追殺了,是否安全?
蕭朔捂著腰上傷口仰頭看天時,午時已過……他暫時不能劇烈活動,今天先休養半日,明日便出發。
燕京,皇城巍峨,殿堂樓閣雄偉壯觀,紅牆綠瓦相映成輝,肅穆莊嚴。
御林軍身著銀白盔甲,手握紅纓長槍,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筆直的立在勤政殿外,守衛新帝的安危。
殿內,新帝蕭澤一襲黑金龍袍,靠在龍椅之上,撐著額角閉目養神。
忽然一陣輕微響動響起,蕭澤睜開眼,他五官溫潤,一如往常,只是不再畏縮平庸,鋒芒畢露,眼中滿是精明的算計。
他眼前跪著一個黑衣人,是他的死士首領玄黓。
蕭澤淡聲問:「如何了?」
玄黓道:「太子不知去向,六皇子身受重傷,許是時日無多。」
蕭澤眼睛微瞇,語氣危險,「你說什麼?」
玄黓戰戰兢兢重複了一遍。
蕭澤臉色驀地一沉,一群廢物,沒用的東西!
蕭翊、蕭朔急著回京,帶的護衛並不多,一行二十餘人,三百名殺手,十倍於他們,竟然讓他們逃了?
蕭翊、蕭朔是橫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他們兩兄弟不死,他心難安。
蕭翊是元后嫡子,出生便是太子,生來便得無上尊榮,自己與他同歲,卻是半點光彩也無。
太子自幼讀書便好,過目不忘,太傅時常稱讚太子,父皇眼中看到的只有太子,好不容易他騎射武功壓過太子,贏得父皇青睞,誇他若是從軍定能成為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他開心極了,可偏偏有個蕭朔後來居上,輕輕鬆鬆便奪去了父皇的注意。
文治武功,兩兄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蕭澤眉頭緊擰,「加派人手去找,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玄黓領命,「是!」
日頭西斜,蕭朔休養半日,終於能扶著山壁站起來,腰上的傷疼得厲害,但他受傷多了疼慣了,也能忍受。
蕭朔扶著山壁嘗試走動,並不會拉扯腰上傷口,他稍稍放心,只要傷口不會再撕裂就好。
腿上的傷不重卻駭人,走路時拉扯著,褲子摩挲著,一陣一陣的疼,但相比腰上的傷,這點疼痛對蕭朔來講並不算什麼。
蕭朔來回走動幾步,適應了會,扶著山壁剛要坐下休息,動作卻一頓。
他似乎聽見了噠噠噠的聲音,是馬蹄聲。
蕭朔手掌攤開貼在山壁上,聲音更加明顯,蕭朔回身望向土路,捂著腰上傷口緩緩走入路邊茂密的灌木林後。
沒隔多久便能清楚看見一人騎馬而來,來人面目平庸,一身黑色勁裝,看過就忘,但渾身肌肉賁張,想來功夫不弱。
蕭朔一眼便瞧出那是特意培養的死士。
就是不知他目標是誰,是他?還是那位小姑娘?不管是誰,蕭朔都不會讓他活著走出自己的視線。
蕭朔矮身撿起兩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拋了拋,在人靠近時,兩塊石頭接連脫手而出,一塊砸向馬腿,一塊砸向落下馬的黑衣人。
馬兒突然趔趄倒下,黑衣人旋身下馬,一道破空聲朝他而來,他側身躲避,路邊灌木叢中卻顯出一道人影,疾速逼近他,在他反應過來時,一支尖銳的細棍已刺入他太陽穴。
黑衣人瞪大了眼,放大的瞳孔裡映著蕭朔冰冷的臉,高大的身軀緩緩倒下。
腰間傷口撕裂,蕭朔捂著,血液從指縫湧了出來,他神色不變,蹲下在黑衣人身上摸索,搜出毒藥、解藥、傷藥、銀子、火摺子,又解下他腰間佩刀、水袋以及袖中匕首,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衣襟大開,左側胸膛紋了兩個小字,十三。
蕭朔眉頭微皺,抬起黑衣人一條腿,將人拖入樹叢後。
片刻後他從樹叢後出來,吹了三聲馬哨,受驚跑遠的馬兒噠噠噠跑了回來,蕭朔牽著韁繩將牠拴在路邊樹上,打水處理傷口。
他一隻手不方便行動,處理得很粗糙,擦乾淨湧出的血液後,直接將傷藥倒在了傷口上。
死士所用傷藥藥效極烈,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疼痛難忍,蕭朔額間冒出大片冷汗,咬緊了牙關,脖頸青筋迸出。
疼痛過去,傷口似乎也不疼了,蕭朔草草包紮完,把水袋灌滿水,騎上馬兒。
耽擱了一上午,雲皎沒有休息,緊趕慢趕了一下午,其間只停下休息了兩次,在天色暗下來之前找到一處避風的山坳,拾柴生起火。
她趕了半天路,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雲皎撿了兩塊石頭搭了個簡易土灶,把瓦罐架到火上,往瓦罐裡倒水,只將將淹過瓦罐底部一指,就一個水袋的水,不多,她得省著用。
抓兩把中午洗乾淨的婆婆丁放進去,不一會就熟了。
雲皎就著瓦罐折了兩根細樹枝剝去樹皮當筷子,揀婆婆丁吃。
沒有葷腥,肚子吃飽了也總覺得空落落的,雲皎拿出兩顆山泡兒吃了,壓下嘴裡苦味,藉著火光看腳底傷口。
歇了半天,腳底破皮處好受許多,可下午不停趕路,還沒長好的皮崩開,腳底又開始疼了。
雲皎用煮婆婆丁的水沖洗腳底傷處,坐在地上,腳搭在鞋面晾著。
雲皎打了個哈欠,往火堆裡添了兩根柴,火焰瞬間變大,雲皎抱著匕首開始打瞌睡。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到有東西奔跑的聲音,噠噠噠的,她睜開眼,噠噠噠的聲音更加明顯,似乎還有嘶鳴聲,雲皎才反應過來她不是在作夢。
是有人騎馬而來。
是追兵嗎?他們不是在女主快到達逖州時才追上嗎?為什麼會這麼快?
雲皎頓時瞌睡都嚇醒了,趕緊挑開火堆滅了火,將餘燼掃入草叢中,握緊匕首,帶著水袋,背著小布包,拿著木棍毅然決然躲入灌木之中。
白日裡雲皎都不敢往灌木叢裡走,裡頭指不定會有什麼毒蛇毒蟲,現在卻是無法,她躲在灌木後抓緊了匕首,又驚又懼。
馬蹄聲越發響亮,越來越近,沒有遠去的趨勢,似乎在附近停下,雲皎捂住嘴巴以免自己控制不住發出聲音,抓著匕首的手止不住發顫。
月光不亮,從樹叢後看不清來人,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他似乎已經找準了她藏身的地方,正在靠近,越來越近。
雲皎咬緊牙關,顫著手拔出匕首,在人轉過來時猛地刺出。
「啊——」
手腕被鉗制,匕首噹啷落地,雲皎忍不住發出痛呼,淚水滾了出來,淚眼矇矓之下雲皎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雲皎眨了眨眼,「是你?」
「是我。」蕭朔趕緊鬆開手,解釋道:「姑娘對不住,我戒備慣了,習慣性出手,姑娘有沒有傷著?」
雲皎轉了轉手腕,只是有點疼,「沒有。」
來人是蕭朔,不是追兵,雲皎稍稍放下心來,卻又沒完全放心,她咬了咬唇,「你為何會到這來,你不是在水井那休息養傷嗎?」
蕭朔退出灌木,不欲告訴她探路的死士已經追來,只是道:「傷口裂開了。」
所以就來找她?
雲皎撿起匕首也出了灌木,指著馬兒,「你怎麼會有匹馬?」
蕭朔看向油光水亮的馬兒,「……野馬吧,我吹幾聲馬哨牠就過來了。」
別以為她沒看見馬鞍和韁繩,野馬有這些才怪。
雲皎握著匕首,瞄了一眼蕭朔高大的身影,清楚看見他腰上有一把佩刀,雲皎胸腔裡的心臟怦怦打鼓,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他不會是賴上她了吧?
她要不願意,他會不會對她拔刀相向,恩將仇報?雲皎欲哭無淚。
蕭朔把雲皎扔到周邊草叢裡的柴撿回來,拿出從黑衣人身上搜出來的火摺子,生火。
雲皎立在一邊,手足無措。
蕭朔知道她怕自己,盡力釋放善意,「坐。」
雲皎點點頭,坐在蕭朔對面,小聲道:「你的傷……我重新給你處理一下吧。」
既然他是傷口裂開了才追上她,那她幫他處理好傷口,他就不會再跟著她了吧?
蕭朔頷首,他處理得粗糙,的確需要重新包紮,「多謝。」
雲皎認命地倒水煮婆婆丁,起身去找艾草。
蕭朔喊住她,「我這有傷藥。」
雲皎接過蕭朔遞來的傷藥,聞了聞味道,又用指尖沾了點在舌尖,人參、玄參、黃耆、龍骨、血餘……甚至還加了血竭,量雖不多,卻是生肌加速傷口癒合的猛藥!
藥效太猛,副作用也大,極其傷身,雲皎猶豫了一會,「你確定要用這藥?」
「用。」蕭朔道,語氣平淡,好似不是他用藥一般。
他要用便用吧,他傷早好早離開。雲皎等著婆婆丁煮好,用葉子裹著將瓦罐端下火,蕭朔已經解開衣裳,露出腰上的傷。
包紮的布條上滿是星星點點的血跡,雲皎拆開布條,傷口外翻,正往外滲血,傷口處還有凝結成塊的粉末。
他已經用過藥了!
雲皎擰乾布條沾水清理傷口,將藥粉洗落,抬頭便見蕭朔臉色慘白,額頭掛滿冷汗……只是用一次藥就已經讓他變得如此虛弱,若再用一次……她手裡拿著藥粉,下不去手。
罷了罷了,雲皎放下藥粉,起身去摘艾草,處理乾淨後加了些許藥粉在其中,中和藥性,給蕭朔包紮。
雲皎洗乾淨手,看著撈起來的婆婆丁,她是已經吃不下了,便問蕭朔,「你餓不餓,吃飯沒?」
蕭朔闔攏衣裳,扣緊腰封暗扣,「沒有。」
「來,婆婆丁,吃吧。」
蕭朔頓了下,「妳吃了嗎?」
她吃的就這些,他不能搶。
雲皎點頭,重新折了兩根細棍遞給蕭朔,見他不動,雲皎想到他是太子侍衛,不說山珍海味,大魚大肉肯定是不缺的,哪吃過白水煮野菜。
雲皎勸道:「這是不太好吃,但能填飽肚子,你多少吃點,吃飽了傷口才好恢復。」
「好。」
雲皎坐到一邊,捂著嘴打了兩個哈欠,明明睏極了卻不敢睡著。
雲皎抱著膝蓋,不時往火堆裡加一根柴,腦袋裡東想西想,就這麼折騰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蕭朔一直在閉目養神,聽見她呼吸平穩後緩緩睜開眼,眼底閃過疑惑,她為何這麼怕他,他有那麼嚇人嗎?
第三章 帶著傷患上路去
太陽西斜,楚笙牽著馬拉著糧車走在前,車上是有五袋米麵、一個水缸、一個水桶、一筐鍋碗瓢盆、一筐大餅、一筐野菜,還有一個空筐,裡頭坐著一個約莫三歲的小女娃。
小女娃乖乖坐在籮筐裡不哭不鬧,黑葡萄一般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四周,她母親走在糧車旁,一手拄著棍子,一手扶著籮筐,以免不注意時籮筐摔在地上。
糧車後是稀稀落落一群老弱婦孺,整隊人都身著囚衣,疲憊不堪,或拄著棍子或互相攙扶,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後面。
籮筐裡的小女娃兩隻小手扒拉在籮筐沿上,伸出手抓前面的背影,「姊姊……姊姊……」
楚笙回頭看了她一眼,將她手按回去,「扶好。」
小女娃趁機抓住楚笙的手指,笑瞇了眼。
走在糧車旁的婦人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小可乖,不要鬧姊姊。」
「咿呀!」
「聽話。」
「啊呀!」
「不聽話打屁股。」
「嚶嚶!」
楚笙心想,她的便宜娘真會威脅小孩。
「妙娘,太陽快落山了,我們停下休息吧,我娘走不動了。」一個體態圓潤的婦人快步往前走到林妙娘身邊,話雖是對林妙娘說的,眼睛卻看向楚笙。
林妙娘做不了主,詢問的目光看向楚笙,「阿笙?」
太陽雖往西斜了,但還有近一個時辰才天黑,楚笙道:「再走半個時辰。」
婦人看向楚笙,苦哈哈道:「阿笙,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就不必再走了吧。」
「是啊,妙娘妳勸勸她吧,都走一天了。」
「妳家小可坐著糧車不累,我可憐的兒走了一天,腳都要走斷了……」
楚笙目光看向她可憐的兒,八歲了,身量竄得猛,與他娘一般高,縮在他娘身後不敢與她對視,是夠可憐的。
「要走走,不願走就留下,我不強求。」楚笙拉上糧車繼續往前走。這麼多人,除了原主的母親和妹妹,她一個也不想多看顧。
林妙娘扶著籮筐,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對那婦人道:「周夫人,妳快回去攙上老夫人吧。」
周夫人咬牙,近日來粗糙了許多的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她本不用這般急著趕路受這些苦,都怪楚笙殺了官差,連累他們不得已跟著一起逃命趕路。
她出發前就買通了押送的官差,除了走得累了點,前路都沒受苦,官差想找樂子便找樂子吧,又沒找到楚笙那丫頭身上,她管那麼多做什麼,將官差都殺了。
周夫人心中憤憤,怨念頗多,但楚笙那日出手狠辣,一擊致命,接連殺死五十個官差,渾身浴血的殺神模樣還在腦中揮之不去,她不敢太過抱怨,怕和那賤蹄子一樣被楚笙分三個餅丟下。
又走了半個時辰,楚笙停下,爬上路邊矮山,環顧四周尋找晚上落腳的地方。
「前面有片枇杷林,今晚在那落腳。」楚笙從山上下來,牽上馬,帶動糧車。
「還要走啊……」
「好累啊,走不動了。」
「阿笙……」
楚笙轉身,眼中閃過寒意,目光掃過說話的人,幾個剛開了口的人都如鵪鶉一般。
「我從始至終只有一句話,願意走就走,不願意走就留下,我不強求。」楚笙視線掃過糧車後的所有人,平淡的目光卻令人膽寒,似乎她在看的並不是人,「但要一起走就少抱怨。」
「姊姊!要走!走!」小可伸出小手抓著楚笙衣角,用力扯了扯。
楚笙渾身冷意散盡,她也只有對著萬事不懂的小孩才有好臉色,捏了捏小可軟嘟嘟的手,她拉上糧車,「娘,走了。」
林妙娘看了眼眾人,沒說話,跟著女兒走了。
許怡就是那位險遭官差玷汙被楚笙救下的女孩,她攙著母親,「娘,我們快跟上吧!」
她母親葉氏點了點頭,「好。」
母女倆快步跟上。
周夫人呸了一聲,她就沒見過這麼愛上趕著討好的人。
其餘人勉強跟上,周夫人咬牙跺腳,心中暗罵,帶著婆母追上去。
她婆母已年過六十,頭髮發白,腿腳也不行,被她拉得差點摔了,周夫人慢下腳步,落在後面,暗罵老太婆走得也忒慢了,盡耽擱時間。
蕭朔跟了上來,她甩是甩不掉了。
雲皎打定主意要讓蕭朔的傷早日康復,這樣他們也可早日分道揚鑣,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翌日清晨天方亮,雲皎便拿起木棍和匕首往外走。
昨日婆婆丁煮完了,剩下的蕨菜今天不夠吃,她要去挖些野菜,至少要夠今天的量,順便……也找點補血益氣的藥給蕭朔煎服。
他失了那麼多血,臉色一直都是慘白的,他賴著她,她不可能停下等他的傷痊癒,可若是跟著她一起趕路,雲皎怕他在半道上就不行了。
地裡野菜很多,雲皎吃了幾頓婆婆丁,對綠油油的野菜沒了好感,她想找點其他吃的,至於婆婆丁……除非真找不到其他食物,不然她是不想吃了。
當歸、地黃、白芍、川芎等都可以補血,還能組成四物湯,是養血補虛的好藥,雲皎不求找到全部,找到一兩味就行。
雲皎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幾株植物與地黃相似,但仔細分辨後卻不是地黃。
各種中藥藥效不同,雖有相似藥效卻差了十萬八千里,如何搭配入藥也有講究,不是十分確定的藥材雲皎不敢採摘。
地黃沒找到,卻找到了一小片川芎,川芎翠綠,點綴著幾朵白色小花,散發濃烈的香氣,有些嗆鼻。
雲皎喜出望外,拔出匕首連著根莖挖出十幾株,川芎入藥的是根莖,根莖很發達,足有她拳頭大,截下來不方便帶回去,雲皎乾脆將分枝綁在一起提著。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雲皎折返回去。來時路上沒好東西,她沒走原路,而是往旁邊走了走,沒找到除野菜外的吃食她不甘心。
然而一路走回去,不是婆婆丁就是艾草,偶爾還有一點香椿,雲皎看得臉都綠了,最後採了點香椿,雖然都是野菜,但也可以換換口味不是,她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草草解決一頓早飯,雲皎處理川芎,川芎外皮硬,要泡軟了才可以入藥,雲皎沒那麼多水又洗又泡,退而求其次將外皮都削掉,切片放入瓦罐裡,把蕭朔水袋裡的水倒進去,熬煮川芎水。
蕭朔在梳理馬鬃毛,雲皎看了幾眼,沒忍住好奇,湊了上去,從旁邊伸手摸了摸馬。
馬兒甩了甩尾巴,打了個響鼻,雲皎嚇一跳,往後退了兩步,再試探著伸手,就見蕭朔看著她,眼睛裡閃過笑意。
雲皎微惱,是嘲笑吧?
雲皎扭頭,回火堆旁看川芎熬煮的怎麼樣了。
瓦罐裡水已經滾燙,藥性也被逼了出來,雲皎抽出柴火,等川芎水變涼,讓蕭朔過來拿著水袋,將川芎水灌回去。
「川芎補血益氣,你多喝點。」
蕭朔頷首,就這麼喝了一口。
雲皎把火滅了,轉身就見蕭朔已經把川芎掛在馬上,站在馬兒身旁,似乎在等她。
雲皎端著瓦罐走近,蕭朔俐落翻身上馬,朝她伸出手。
她看著眼前的大手,又抬眼看蕭朔,蕭朔逆著光,晨光灑落在他身上,給他披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似乎變得無害。
蕭朔催促,「伸手,踩上腳蹬。」
雲皎握住蕭朔的手,如他所說踩上馬兒身側的腳蹬,被他輕輕一拉便跨坐在他身後,與他同乘一騎。
蕭朔扯了扯韁繩,「摟好,別摔下去。」
雲皎立即抱住他的腰,小心避開傷處,「摟、摟好了。」
蕭朔一夾馬腹,馬兒頓時竄了出去,早晨的風涼幽幽的,打在臉上格外疼,雲皎被吹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摟著蕭朔腰手更緊了兩分。
速度太快了,還沒安全帶,她怕!
跑了一上午,馬兒要休息,人也要休息,雲皎踩著腳蹬,抓著蕭朔右手,小心翼翼費了老大的力才從馬背上下來,她踩在地上,腿軟得不得了,大腿也被馬鞍磨痛了,走路像螃蟹。
蕭朔翻身下馬,將馬兒拴在路邊吃草,跟沒事人一樣。
雲皎不由多看了他兩眼,「你傷沒事吧?」
「沒事。」
騎馬沒費力,雲皎不怎麼餓,想著要吃野菜更沒有胃口,抓出一把山泡兒來,給蕭朔分了一半,「這是山泡兒,酸酸甜甜的,你嘗嘗。」
蕭朔嘗了一顆,味道確實不錯,「好吃。」
雲皎吃完,「我到周圍走一走。」
蕭朔道:「我和妳一起。」
「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傷還沒好,多休息。」
騎馬時他看了,四周沒什麼危險,蕭朔道:「好,妳別走遠了。」
雲皎應下,拿著木棍和匕首離開。
馬兒跑了一上午,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可路邊一直是灌木和密林,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這片地方。
恰好路邊有幾塊堆疊的巨石,雲皎把木棍靠在一邊,攀爬上去。
站得高看得遠,雲皎能看見土路蜿蜒向前,逐漸消失,翠綠繁茂的林子卻一眼望不見頭。
雲皎歎了口氣,正要下去,餘光瞥見星星點點般黃燦燦的顏色,雲皎定睛一看,是枇杷!
雲皎興奮不已,記下枇杷樹所在方位,才攀著石頭下去,步伐雖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拿起木棍,雲皎折返回休息的地方,腳步都輕快了。
她出去不一會便折返,神情也高興極了,蕭朔問:「可是有何好事?」
雲皎眼睛彎彎,笑咪咪道:「我發現離這不遠有幾棵枇杷樹,已經掛果了!」她滿心惦記著枇杷,抱上瓦罐,「走,咱們去摘枇杷!」
蕭朔起身,「好。」
「我走過去,你帶上馬兒一起。」雲皎興致衝衝先行一步。
他去牽馬慢了一步,只瞧見雲皎雀躍的背影,蕭朔無奈,只得跟上她。
枇杷樹有十來棵,形成小片枇杷林,離路邊較遠,雲皎拿棍子敲打草叢探路,走向枇杷樹。
待走近時雲皎卻傻眼了,枇杷遠處看著多,走近了才發現樹上沒幾顆果子,矮處枝椏上一顆也沒有,只有高處樹頂上有幾顆。
就這幾顆,還有鳥兒不斷飛來啄食,真真是白高興一場!
雲皎咬牙,她就不信這個邪了,她不信這裡十幾棵枇杷樹,她連一個枇杷都吃不上!
她放下瓦罐,繞著每棵枇杷樹都走了一圈,一棵一棵的觀察,倒叫她找到一棵果子沒被摘完也沒被鳥兒啄食的枇杷樹。
樹上枇杷位置比較高,卻又藏在枝椏樹葉下,鳥兒沒發現。
雲皎爬上主枝幹用拐棍勾著,把枝椏拉下來。
枇杷近在眼前,可她雙手用力握著拐棍,稍一放鬆枝椏又會彈回去,根本摘不到。
蕭朔恰好到來,雲皎喊他,「蕭、蕭大哥,過來幫幫我。」
他身量高,雲皎拉下枝椏,他抬手就能摘到,兩人配合,很快就摘了二十幾顆枇杷。
雲皎仰著頭,仔細找了又找,除了還沒熟的,已經沒有漏網之魚。
揉了揉仰久了發酸的脖子,雲皎抱著枝幹要下去,蕭朔伸來右手,五指虛握向下扣,雲皎一頓,扶著他小臂跳下枝幹,道了聲謝。
雲皎迫不及待拿起一顆大枇杷,剝開外皮,遞給蕭朔,「嘗嘗。」
她那麼想吃枇杷,為何第一顆卻給他?蕭朔深深看了她一眼,接過她遞來的枇杷。
枇杷水潤,縈繞著淡淡果香,蕭朔一口咬下,酸得一激靈,臉都僵了。
這枇杷也太酸了吧!
雲皎滿眼期待,「好不好吃?」
蕭朔艱難嚥下,違心道:「……好吃。」
雲皎眼睛一亮,「酸的甜的?」
一瞬間,蕭朔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笑了笑,「甜的。」
雲皎剝開一個,放心大膽一口咬下,瞬間扭頭吐了出來,酸得五官扭曲,不可置信地瞪向蕭朔。
這就是他說的甜?雲皎幽怨的眼神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刮過蕭朔。
蕭朔偏偏一本正經問她,「甜不甜?」
雲皎咬牙切齒,可她牙酸得做不到,她怎麼早沒發現,蕭朔蔫壞蔫壞的。
「甜,可太甜了!」雲皎皮笑肉不笑,往蕭朔手裡塞了好些個,「你多吃幾個。」
蕭朔捧著枇杷,看著雲皎氣鼓鼓的模樣,既無奈又好笑,分明是她先作弄他,怎麼還生氣了。
看著手裡一堆酸倒牙的枇杷,蕭朔失笑,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拿起石頭砸自己腳。
雲皎蹲在地上數枇杷,即使它酸得難以下嚥,雲皎也捨不得丟了。
且不說這是她費力摘的,就說路上吃食短缺,好不容易有個能換換口味的果子,她怎麼可能丟。
有了心理準備,雲皎小口小口把手裡剩下半個枇杷吃完,雖然酸卻汁水充裕,還算好吃。
不過雲皎不敢多吃,她怕酸倒牙。
雲皎把枇杷裝好,「我們就在這再休息一會吧。」
蕭朔無可無不可。
春日裡最不缺的就是野菜,地裡野菜多,不僅有婆婆丁,還有苦菜馬齒莧折耳根等等。
雲皎不嫌吃的多,即使是野菜也一樣。
折耳根根部埋在地下,挖出來要洗乾淨浪費水,雲皎便沒挖,其他幾樣她都摘了許多,專挑水嫩翠綠的尖兒摘。
雲皎蹲著摘野菜,蕭朔閒著無事在周圍走動一圈,適當活動身體,也能促進傷口更快恢復。
「剛才我在周圍查看了一圈,此處有一批人停留的痕跡,應該是昨晚,約莫三十五人在這休整。」
雲皎曾說過,她同行的隊伍在前面等她,在這休息的應當就是那批人。
「你怎麼看出來有三十五人?」雲皎抓住重點。
枇杷被摘了,肯定有人停留過,蕭大哥能看出來並不奇怪,但他是怎麼估算出來有三十五人?
原主和女主分道揚鑣後,女主一行共計三十六人,蕭朔雖未說對但也差不離。
蕭朔指向被壓塌的草,清理過後成堆的平整石頭,新鮮的柴火燒過後泥土的痕跡。痕跡雖細微,但也能瞧出來,「妳且看石塊和被壓塌的草。」
雲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細看了又看,草是草,石頭是石頭,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她眨眨眼,迷茫地望向蕭朔。
他該不會在糊弄她吧,三十五人其實是他隨口一說?
蕭朔看著雲皎漸漸從迷茫轉向懷疑的眼神,有心解釋的更清楚卻不知道怎麼說。
他從軍多年,帶兵打仗多了,看過周圍環境自然而然就能分析出此處是否有人停留,何時停留,停留多久,抑或此處是否在設伏,在何方位設伏,但要他說個一二三出來卻是在為難他。
雲皎懷疑,「你不會在糊弄我吧?」
蕭朔道:「我沒有。」
「我知道,我信。」
雲皎立即表達了自己的信任,可在蕭朔聽來卻不太對味兒。她是真的相信嗎?他怎麼不覺得。
蕭朔一直在琢磨怎麼和雲皎說,馬兒都吃飽了草要出發了他仍在想。
過猶不及,雲皎不逗他,「你別想了,我信你說的是真的。他們一行三十六人,你估算的很準,我就是疑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順便報騙她吃酸枇杷的仇!
蕭朔此時哪還不明白雲皎是故意的,有心想教訓她,可看著她笑瞇了眼,像隻偷了腥的貓兒,這想法旋即煙消雲散。
他猜想不錯,原來真是三十六人。
有一人很謹慎,幾乎沒落下痕跡,他說的三十五也是因拿不准是否有這麼一個人。
官道上,幾匹駿馬奔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吁——」
為首之人扯住韁繩,馬兒人立而起,抬起前蹄,打了個響鼻。
前面有一口水井,有人經過必定會在此休息,沈大鷹眼審視四周,若有人在此停留必然會留下痕跡。
「四散查探。」
沈大下令,同行之人四下散開,尋找遺留的蛛絲馬跡。
「老大,這邊有火燒過。」
「這裡埋著內臟,已經腐爛。」
「艾草被採。」
「婆婆丁被採。」
沈大一一看過,眉頭緊皺,痕跡太少,不似三十幾人留下的。沈十三分明說他們三十幾人是一同逃命,不曾分開。
難道還有其他人……
「老大!是十三!」檢查樹叢後的人喊了一聲。
沈大快步轉入樹叢之後。
沈十三躺在地上,已面目全非,太陽穴一處血洞,身上遭蟲蟻咬噬,有些地方已露出白骨。
沈大攥緊了拳頭,臉色陰沉。
是誰,誰殺了十三?
他要他償命!
沈大點了一人當斥候,「你,前去探路,若有發現速速回稟。」
「是。」
沈大又點了一人,「你,回去給主子傳信。」
「是!」
「其餘人原地休整一刻。」
沈大走近水井,打起一桶水,解下後腰水袋灌滿。
一刻很快便過,沈大上馬,打了個向前的手勢,「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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