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 首頁

重生宮廷甜寵
分享
藍海E152801-E152803

《我和太子裝不熟》全3冊

  • 作者溫簡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4/12/27
  • 瀏覽人次:2088
  • 定價:NT$ 900
  • 優惠價:NT$ 711
試 閱
世上最遠的距離是——
妳重生,我重生,妳卻跟我裝陌生!

 
太子謝玉照的金大腿就在眼前,不抱是傻子!
就算要照顧染了天花的他,姜亦棠也沒在……怕啊,怕死了!
沒看到她餵他吃飯的小手都在顫抖嗎?
可是她更不願意重蹈前世覆轍,成為慘死親人之手的可憐庶女,
想來前世相熟的那兩年他真的待她極好,也教了她許多,
嚴格來說是她辜負了他……總之,撥亂反正+報仇的機會來了!
老是針對她的二姊被她反將一軍,活該被禁足,
平常不待見她的祖母父親也開始討好她,
而且他信守承諾,病好之後便帶她出去玩,
還在太子府專門準備了一處院子給她,
其實從上輩子到現在,她一直認為他是喜歡她的,
直到她看到他種的那株玉蘭,她迷茫了,因為那代表另一個女人,
前世京城眾人都以為會成為太子妃的女人……
溫簡
一位胡思亂想愛好者,歡快的雙子座女,喜歡睡覺,靈感總在晚上來,於是變得日夜顛倒。
愛看影片、愛美食,閒暇時間最多還是奉獻給了小說,喜歡小說中美好的人物,將看一本小說視作一段旅行,陪他們走過一生。
喜歡將想像中的故事付諸於筆尖,也喜歡安靜自在,更希望寫下的故事能讓人歡喜快樂。
  1.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2.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3. 若訂單內含未上市之商品,該筆訂單將於上市日當天依訂單付款順序出貨,恕不提前出貨或拆單出貨。
  4.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5.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試閱 閱讀更多收合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回到七年前
啟灃元年,仲冬。
先帝駕崩有月餘,這一日是新帝登基大典,而京城的一座府邸,一處偏遠僻靜的院落中闖進一群人,倏然傳來悶響聲,惹得鳥雀驚飛。
房間中,一雙手強迫地掐住女子下顎,不顧她如何掙扎,被抓疼了,姜霜鳶就蹙眉看向一旁婢女,下一刻,女子的雙手被婢女拉開,但她求生意志太強,婢女們費力而不得。
直到喀嚓數聲——
女子的雙手手指被婢女硬生生地扳斷,她猝不及防慘叫出聲,姜霜鳶視而不見,強硬地將藥灌入女子口中,隨即她抬了抬手,女子被捂住了嘴,悶聲不斷響起,姜霜鳶彎下腰,拂過女子臉頰,輕嘖了兩聲。
「瞧瞧,好慘啊,要是當初妳沒有拋下太子,現在應該就會是皇后了吧,我哪能這般欺辱妳?可惜,妳慧眼識珠了一次,卻無法僥倖第二次。」
女子渾身是被毆打的青紫,痛苦地倒在地上,藥效上來,她嘴角溢出鮮血,十指斷裂和毒藥肝腸寸斷的疼讓她身子不斷地顫抖,口中逸出痛呼,她盯著姜霜鳶,眸中是害怕和驚懼,以及鮮明的恨意。
姜霜鳶覷了婢女一眼,「今日是新帝登基,不可喧譁。」
婢女手腳麻利地塞了塊布到女子嘴中,至死,女子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霜鳶離開,意識消散之際,聽到她那句輕飄飄的話——
「父親有令,三姑娘暴斃而亡,新皇登基不宜大辦,你們處理了吧。」


京城,禮部尚書府。
僻靜院落中,少女雙眼緊閉,滿頭冷汗,她彷彿陷入夢魘中,面色痛苦,倏然,她睜開雙眼,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聽見動靜,外間進來一個穿著青衫婢女打扮的人,她匆忙把手中的鳳仙花撂下,手腳麻利地將少女扶坐起來。
「姑娘又作噩夢了?」青粟擔憂,姑娘不知道怎麼了,自從月前一日醒來後,就夢魘不斷,時常滿頭冷汗地驚醒過來。
若是大姑娘或者二姑娘如此,早就通知主母,請大夫來診斷或者去安靈寺燒個香了。
想到這裡,青粟歎了口氣,收斂心思。
姜亦棠恍惚地看了眼四周,聽到青粟的話,驟然清醒過來,暖陽從窗櫺外照進來落在她臉上,她肖似其母,肌膚細膩白皙,如今額間幾滴冷汗,越添幾分柔弱,清透的眼珠子恍若被水洗淨,唇色慘澹,她微微垂下頭,只露出半張側臉,低聲呢喃道:「是啊,噩夢。」
姜亦棠勉強擠出一抹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
她被人灌下毒藥,慘死在這座院子中,下令給她灌藥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親手灌下她毒藥的是她的親姊姊。
姜亦棠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回到七年前。
這一年,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只是禮部尚書府中一個生母早逝的庶女,無人問津。
青粟伺候她梳洗,見她臉色恢復,不再那般慘兮兮的,才去將剛剛撂下的鳳仙花插到花瓶中,給屋中添上抹亮色。
姜亦棠抬起頭,被陽光刺得閉了閉眼,她不適地轉過身,眼角餘光看見那些鳳仙花,她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青粟,今日是初幾了?」
青粟頭也沒回地道:「姑娘忘了?今日是七月初八,昨兒個楚南街好生熱鬧,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出府去了,可惜姑娘早早就歇息了。」
姜亦棠當然知道這件事。
昨日七月七,乃是乞巧節,傍晚時分京城就熱鬧了起來,前世她未曾入睡,和姊姊們一同出府,二姊嫌她煩,不願和她同行,她年齡小,腳步再快也不得不落在後方,人潮擁擠下,她一時不慎和姊姊們走散,又尋不到姊姊們,在熱鬧將散時獨自回府,府門早就落鎖,她拍打了許久小廝才來開門,小廝未曾挖苦,只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就讓她趕緊回院子。
第二日,嫡母責怪她不該亂跑,讓姊姊她們尋不著,最終她受了一番責罰。
重生回來,姜亦棠心神不穩,加之她早就知曉自身在府中的地位,也不想去討嫌,最重要的是,她怕她看見二姊姜霜鳶時會控制不住情緒,被人發覺端倪,索性早早上床歇息。
現在聽了青粟的話,姜亦棠也不覺得惋惜,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自覺攥緊了手帕——前世「他」是宣陽十七年七月十日被一輛馬車送入尚書府的,在府中居住了兩個月。
此人就是當今太子,謝玉照。
他身染天花,不得再繼續住在東宮,但他深受聖上喜愛,聖上不忍心讓他遠離京城受病痛之苦,就想讓他住進大臣家中得悉心照顧,兜兜轉轉後這個重擔就落在禮部尚書府。
其中說辭千萬,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禮部尚書姜昃旼的弟弟,也就是姜亦棠的叔父曾任職於太醫院,後來請辭居家,由他看顧太子最恰當不過。
姜亦棠有片刻的失神。
姨娘早逝,她不受嫡母喜愛,院子位在僻靜偏遠之地,身邊只有青粟和一個粗使婢女伺候,可以說前途黯淡,因此前世在太子住進尚書府後,她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如果她去照看太子,太子能活下來,只要顧念她一分恩情,將來把她帶離尚書府,等太子登基後,她自然也就跟著一飛沖天。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消失不掉,她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的機會,她沒幾年就要及笄,及笄前嫡母一定會為她相看親事。
嫡母不喜,父親不管後宅之事,又有二姊時不時地針對,姜亦棠根本不知到時命運會如何,最終在她趴在窗戶看見那個人臥床一臉病容,額頭冷汗涔涔,宛若忍著無盡痛苦時,她下定了決心——她想賭一次。
她生性膽小,平日盡可能縮在院子中,很少出去,那是她膽子最大的一次。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兩個月後,太子病癒,重回東宮,當初那些來回推卻的人悔得腸子都青了,這種情況下,太子的另眼相看,讓姜亦棠在府中的地位倏然水漲船高,甚至太子後來得知她在府中的經歷,時不時就會接她到太子府小住。
人人都知道謝玉照向聖上請求賜婚他和尚書府的一個庶女,礙於當初將他驅離東宮的愧疚,聖上同意了,但不是正妃,而是太子側妃。
饒是如此,京城中人人仍說她走了狗屎運,居然能攀上太子。
姜亦棠記得,聖旨下來後,謝玉照接她去太子府,替她攏著青絲,低聲告訴她不要著急。那時她一頭霧水,不懂他的意思,小聲地告訴他側妃就夠了。她只是個庶女,以她的身分做側妃其實都是高攀,而且他顧念她的情誼,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在太子府立足。
謝玉照對此笑而不語。
姜亦棠等著及笄後嫁入太子府,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謝玉照會忽然謀反,她不敢置信。
謝玉照已經是太子了,只要等聖上百年後,他自然而然能夠繼承那個位置,他為何要謀反?是因為她?
姜亦棠覺得不可能,謝玉照不是這樣的人。
後來,姜亦棠在要去太子府的途中遇見了父親,父親攔住了她,不許她出府,冷聲質問她難道要拖累整個尚書府?
她停滯在原地。
說她薄情也好,說她冷血也罷,生母早就離世,其實她壓根不在乎尚書府,可她要去太子府嗎?謝玉照犯的是謀反重罪,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姜亦棠已經在謝玉照身上賭過一次了,她之所以會去賭,就是因為她怕死。
最終她心生膽怯,沒去太子府,直到她被父親下令灌入毒藥而死,也不曾再見過謝玉照。
姜亦棠回神,青粟剛好壓低聲音道:「奴婢聽說再過兩日太子就要搬進府中了,聽說他得了天花,姑娘您說這能治好嗎?」
姜亦棠脫口而出,「能!」
青粟被嚇了一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姜亦棠稍偏開眼,眼角餘光見青粟還想說什麼便打斷了她,「別說了,妄議皇室,傳出去可是重罪。」
青粟立刻縮了縮頭,不敢再說。
姜亦棠低垂頭,她不想聽見那個人的消息。
前世知道謝玉照成為新皇後,姜亦棠雖有愣怔卻也替他慶幸,畢竟那兩年他是真的對她很好,而自己既然在關鍵的時候捨棄他,也就並不奢望再和他有所關係。
可她不曾想過會因他而死。
她知道父親為何會下那道命令,是怕她牽累了尚書府。
姜亦棠恨姜昃旼,恨姜霜鳶,恨尚書府的所有人,但她不恨謝玉照——畢竟她曾救過謝玉照,謝玉照後來也如約對她很好。
但她現在陷入迷茫,前世她賭一把地救了謝玉照,如今她還要這麼做嗎?
姜亦棠想起前世毒藥下肚後肝腸寸斷和手指被一根根扳斷的疼,身子輕顫,她垂頭,唇色慘澹,不由得生出膽怯。


室內昏暗,所有窗戶緊緊關閉,一絲黯淡的光艱難地透過窗櫺照進來,外頭細雨一滴一滴砸在青磚石上,淅淅瀝瀝。
謝玉照被吵醒,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張口,「衛笠。」
無人應答。
謝玉照沒有繼續喊,他嗓子疼癢難受,渾身同樣如此,四肢無力連手臂都抬不起來,抬眼入目的一片天青色床幔,隔著六扇煙青色屏風,四周擺設精緻,但是細看又顯得有些空曠,好似匆忙下整理出的房間。
的確是匆忙整理出來的。
四周格外熟悉,在太子府被幽禁的那五年,他無數次回想到這裡,以至於他一眼就認出來這裡是禮部尚書府。
謝玉照神色有片刻晦暗。
寢室內十分安靜,讓謝玉照想到他登基後,趁夜色趕到尚書府見到的那一幕。
他要見的女子渾身青紫,血沾衣襟,十根手指呈扭曲狀,分明是被硬生生扳斷,當年總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現在狼狽不堪,足以說明她死前受了多大折磨。
他在眾目睽睽下彎腰,就像五年前一樣,攏過女子青絲,露出她的臉頰,輕柔地替她將嘴角擦乾淨,接著下令讓人把女子帶回宮,尚書府所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敢阻攔。
當年病危之時,在女子瑟瑟發抖的注視中,他答應過她,會將她帶離尚書府,會庇護她一生。
第二個承諾已經食言,他只能實現第一個。
讓人替她收殮屍體,在世人震驚下,讓她葬入皇陵,等他百年後合葬。
雨滴砸在屋簷的聲音讓謝玉照回神,嗓子一陣發癢,讓他忍不住嗆咳出聲,這種不適他很多年都不曾經歷過,他躺在床榻上身體劇烈顫抖,但久久無人進來查看。
這一年,他得了天花,他身邊親近之人,被有心人以照顧不周的罪名扣押宮中,他孤身一人被送來尚書府。
按理說,應該是姜安於前來照料,但至今無人前來,足可見此時尚書府的態度。
無人照料,身上劇痛,包括身分陡然驟變,謝玉照都無動於衷,唯獨視線一直落在門口。
他記得在他搬來尚書府的第二日,他的小姑娘會偷偷摸摸地出現,在暗色中,她一襲青色襦裙成了彼時室內唯一的亮色。


姜亦棠心緒不安地坐在窗邊,她伸手去接雨,一滴雨水砸在她手心,有點涼。
青粟在走廊上蹭了蹭鞋底,從窗外看見這一幕,心急火燎地「哎喲」了一聲,趕忙進屋,拉住她的手往裡拽。
「姑娘,您這是幹麼?又是吹冷風又是去接雨的,要是病了,到時可有得您受!」
一支簡單的玉簪將青絲全部攏起,姜亦棠側過頭,瞥見銅鏡中的自己,她今年不過十三,樣貌上較曾經要稚嫩許多,使得那一縷憂愁攏在眉間顯得格格不入,她收回手,不敢再去接雨。
青粟不解地看向她,「從昨日起,姑娘就一直坐在這裡往東看,姑娘是不是有心事?」話音甫落,青粟陡然反應過來什麼,四周打量了一番,才作賊似的壓低了聲音又道:「姑娘,您是不是在看嵩榕院啊?」
姜亦棠驟然變了神色,她沒想到會被青粟看出來,剛要不自在地解釋什麼,就聽青粟繼續道——
「咱們頌桉院和嵩榕院離得這麼近,姑娘擔心也是正常,誰不知道天花是會傳染的!」
姜亦棠沒應聲,青粟說的和她所想壓根不是同一件事,她扁嘴趴伏在雙臂中,整個人都陷入掙扎,她有心事,但卻誰都不能說,只能靠自己想通。
青粟不知她在想什麼,她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說完歎了口氣,自家姑娘在府中沒有存在感,這種大事也不容姑娘置喙,她們只能聽命認命。
青粟看了眼天色又道:「時辰不早了,奴婢去廚房領晚飯,姑娘可不要再吹冷風了!」
姜亦棠從臂彎中悶悶地應了聲。
頌桉院偏僻,連帶著事少清淨,粗使丫鬟冬兒在掃完地後,見姑娘一人待著就湊過來和姑娘說話。
「姑娘,奴婢聽說榮紛院還在鬧著呢。」
姜亦棠平時低調,也很少苛責下人,所以冬兒才敢湊過來說話。
冬兒是粗使丫鬟並不起眼,但平日和小姊妹聚在一起閒聊,府中各種消息都能知道些許。
榮紛院是姜老夫人的院子,姜亦棠知道她為什麼鬧。
聖上讓太子搬入府中,理由是姜安於醫術高明,換句話說是讓姜安於去照料太子。
但是姜安於是姜老夫人的幼子,姜老夫人自來偏疼他,當年姜安於意外雙腿受傷不得不從太醫院卸職回家,姜老夫人自那後就恨不得讓他日日待在她眼皮子底下,再不出一點意外才好。
如今讓她心心念念的幼子去照顧得了天花的太子,這跟剜了她的心沒有區別。
姜亦棠知道,任憑姜昃旼怎麼勸說,姜老夫人都不肯讓姜安於去照顧太子,甚至說出姜昃旼是在逼她去死的話,最終姜昃旼只能無奈妥協。
冬兒習慣了姑娘不說話,她想起什麼,話語中帶了幾分同情,「聽說老爺讓秋花去給那位送飯,但今日奴婢聽人說秋花害怕被傳染,每次將把食盒放在門口就離開了,根本不敢進去。」
姜亦棠臉色稍變,現在的謝玉照根本連床榻都起不來,如果膳食只送到門口,他根本拿不到!
想到此,她還是沒忍住,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冬兒看得一愣,「姑娘,您要去哪兒啊?」
姜亦棠抿唇,低聲道:「我出去一趟。」
「都快吃晚飯了,姑娘要不要奴婢跟著您?」
姜亦棠拒絕了冬兒,只說她很快回來,拿過油紙傘,闖進了雨幕中。
冬兒看著姑娘的背影,跺了跺腳,「哎呀,姑娘怎麼就穿了這麼點!」
但姑娘不讓她跟,她只能乾著急,想了想去燒了一壺熱水,等姑娘回來可以暖暖身子。


姜亦棠其實沒有想好要怎麼辦,出了頌桉院時,她只有一個念頭——謝玉照不會被活生生餓死吧?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冷顫,她受罰時被餓過肚子,抓心撓肝的,渾身沒有力氣,如果被餓死,應該會非常痛苦吧?
她不敢再想,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雨霧繚繞,姜亦棠又一心趕路,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人,直到雙方撞上,她頓時向後踉蹌了幾步,下一刻,一道不滿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誰啊?這麼不長眼!」
這道聲音入耳,姜亦棠渾身的血液彷彿一剎那冷卻,她恍惚間又回到前世,被強硬地灌入毒藥,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五臟六腑被侵蝕的疼痛,彷彿被火燒,又彷彿被刀割,疼得她渾身打顫。
油紙傘早就被撞落,姜亦棠孤身站在雨中,渾身被淋濕,宛若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而對面只是肩頭濺到幾滴雨水的姜霜鳶被幾個婢女圍起來噓寒問暖,確認她沒有磕著碰著才都鬆了口氣。
姜霜鳶推開她們,等看見姜亦棠時,不滿地皺眉,「姜亦棠,妳瘋了,亂跑什麼?妳知不知道這是我新做的衣裳,才穿了一日,真晦氣。」
說完,見姜亦棠站著不動,姜霜鳶驚訝。
姜亦棠膽小,別說撞她了,遠遠地見到她就會躲到一邊,實在避不開也會很快低頭,叫她一聲二姊,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姜霜鳶狐疑,她掃了眼來時的方向,「姜亦棠,妳要去哪兒?」
尚書府不敢虧待太子,雖說府中人都有些貪生怕死,但也怕太子在尚書府中出事擔責,特意挑選出一個安靜的院落,適合養病,嵩榕院僻遠清淨,且佔地不小,風景雅致,旁人挑不出錯來。
正因為此處僻靜,姜亦棠出現在這裡才顯得可疑。
姜亦棠垂頭,袖中雙手緊握,竭力壓抑情緒。
婢女風鈴見狀,伸手推了推姜亦棠,「三姑娘,我們姑娘問妳話呢。」
嫡出一脈都高傲,連帶著院中伺候的婢女都高人一等,知道主母和姑娘不喜三姑娘,風鈴對姜亦棠的態度自然不會客氣。
這一推,讓姜亦棠倏然回神,她低垂著頭,擠出聲音,「前幾日我落了風箏在後門處,今日下雨,我想去尋。」
她說的不是假話,前世這時她的確在後門處遺落個風箏,只是那風箏斷了線,掉落在槐樹上,她踮著腳尖也搆不著,只能作罷。
聽見這個理由,姜霜鳶當即露出嫌棄的表情,一個風箏罷了,也值得她親自跑這一趟?
姜霜鳶半信半疑,回頭看了眼嵩榕院的方向,輕哼了聲,「最好如此,就怕某些人心比天高,妄想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
姜亦棠不語。
姜霜鳶厭煩她這副模樣,低聲咒罵,「果然是那個狐媚子的種,就知道裝可憐!」
姜亦棠腦海中陡然閃過姨娘死前慘白的臉龐,最終跌落井中,被撈出來時泡得發白的屍體,她一點點地攥緊了手帕。
風鈴見姜霜鳶這般神情,心中咯噔了聲,最近府中氣氛壓抑,這時鬧出事端怕是不妥,忙說:「姑娘,夫人還在等您用膳呢。」
姜霜鳶一頓,反應過來這還是嵩榕院前,她看了眼肩頭的雨滴,心中煩躁,「算妳走運。」
話落,姜亦棠就被姜霜鳶身邊的婢女推開。
風鈴話中暗含不滿,「三姑娘可別擋道了,別耽誤了咱們姑娘和夫人用膳的時間。」
姜亦棠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坐在地,但姜霜鳶一行人根本不在乎她,小心翼翼地護著姜霜鳶離開。
姜亦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姜霜鳶背影。
剛才,她費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不要露出異樣,那可是前世害了她性命的人!
姜亦棠狠狠咬唇,讓自己回神。
她忽然意識到,如果她不去救謝玉照,那她這輩子要如何報前世的仇?只憑她,能拿姜霜鳶和姜昃旼怎麼辦?
她不僅不能報仇,甚至這輩子只能任由姜霜鳶母女宰割。
姜亦棠低頭去撿地上的油紙傘,她渾身濕透,油紙傘早就沒用,可她不能把油紙傘扔在這裡不管。
日色漸暗,雨幕中,不能去點路邊的燈籠,姜亦棠在夜色中靠近嵩榕院。
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姜霜鳶的院落不在這裡,她要去主院陪嫡母用膳,怎麼會經過這兒?
看著嵩榕院的牌匾,姜亦棠記起前世姜霜鳶忿忿地說過一句話——
「早知我當時就進去了!」
所以,姜霜鳶是來找謝玉照的,只是她沒敢進去。
姜亦棠伸手推開嵩榕院的門,進了院子,果然和前世一樣,根本沒有人肯守在這裡。
父親這幾日忙於榮紛院的爭吵,嫡母心思也在勸慰兩人身上,下面的人貪生怕死,陽奉陰違,一時無人關注到這裡。
很荒唐,堂堂一國太子,居然無人過問。
姜亦棠彎腰拎起屋簷下的食盒,腳踝處傳來一陣疼,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崴了腳。
在注意到這一點時,疼痛開始席捲上來。
也許前世死得慘烈,讓姜亦棠這一世格外怕疼,她臉色白了一下,然後強忍著疼,近乎是跌跌撞撞地推開了門。
謝玉照聽見動靜,虛弱地抬起頭。
他醒來的第二日,這屋中終於有了燈亮,有人拎著食盒越過屏風。
兩人四目相對,謝玉照又垂下了頭。
謝玉照聽見來人走近,她放下食盒,無力地跪趴在他床頭,抖著手抓住他的衣袖,聲音都在發顫,「謝玉照,我救你,你以後護住我,好不好?」
她依舊穿著青色襦裙,但前世她來時,並非這麼狼狽,身上也沒有傷。
有那麼一剎那,謝玉照竟恍惚看見前世她慘死的模樣,自回來後就一直壓抑的情緒倏然洶湧而出。
屏風外的燭火忽明忽暗,謝玉照雙眸微閉。
室內寂靜半晌,謝玉照才有動作,露出被血膿染髒的衣裳,輕輕拉上姜亦棠的手,垂眸道:「好。」
第二章 謝玉照會難受
姜亦棠瞬間鼻尖發酸,她扭過頭去忍住快要洶湧而出的眼淚。
和前世一般,謝玉照輕而易舉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前世這時,她其實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她總覺得他答應得太輕易了,只不過敷衍說辭,並不誠懇,但是後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答應下來的事從未食言。
他是除了姨娘和青粟外,這世間唯一對她好的人。
可在他後來落難時,她卻貪生怕死地拋下他,連去見他一面都不敢。
姜亦棠說不清她對謝玉照是什麼感覺,她艱難地壓抑住情緒,深呼吸了好幾次,將食盒中的膳食都端出來,簡單的三菜一湯,還有一碗米粥,全都涼了。
眼前的謝玉照微閉眼,呼吸虛弱,彷彿下一刻就會不省人事。
姜亦棠看著都覺得害怕,她見慣了謝玉照得體讓人人敬重的樣子,早就忘記他曾有過這般弱勢的時候。
姜亦棠不敢耽誤,也不敢給謝玉照吃冷食,她快速地說:「謝玉照,你別睡啊,我去熱粥,很快就回來。」她看都未看那些菜色一眼,端起米粥放進食盒中,離開前她再三叮囑道:「謝玉照,你不要睡,等我回來。」
姜亦棠沒有管門口的油紙傘,她跑得很快,這裡安靜,又有天花的威懾,根本沒有人敢靠近。
姜亦棠回到頌桉院時,青粟和冬兒都驚得睜大了雙眼。
「姑娘,您這是幹麼去了,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青粟直覺道:「您又碰到二姑娘了?」
冬兒聽見這話,縮了縮頭,不敢妄言。
姜亦棠沒回答她們的問題,見兩人要上前,立刻道:「不要靠近我!」
青粟和冬兒都停了下來,不解地看向她。
姜亦棠將食盒遠遠地放在地上,微啞著嗓音道:「把裡面的米粥熱了。」
冬兒看著那個食盒,陡然意識到什麼,聲音都在發抖,「姑、姑娘,您去了嵩榕院?」
青粟不敢置信地看向姜亦棠。
姜亦棠沒有否認。
青粟急死了,口不擇言道:「姑娘,您瘋了!那可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上前拉住姜亦棠,不顧姜亦棠的躲閃,語速飛快道:「奴婢去打熱水,姑娘快洗洗,會沒事——」
姜亦棠握住青粟的手,打斷她的話,「青粟,去熱粥。」
頌桉院中陡然一靜,冬兒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一幕。
青粟皺緊了眉頭,都快氣哭了,「姑娘還要去?」
那可是嵩榕院,府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家姑娘是傻子嗎,非要湊上去做什麼!
姜亦棠沒有應聲,只是緩緩垂下頭。
青粟見不得她這樣,她算是陪著姜亦棠長大的,年幼受過宋姨娘的恩情,說句冒犯的話,她一直把姑娘當成親妹妹看待。
姑娘很少固執一件事,她會像現在這樣,一定有她的理由。
青粟跺了跺腳,妥協道:「姑娘先去沐浴,換身乾淨的衣裳,奴婢去熱粥。」
姜亦棠這才輕聲道:「好。」又看向冬兒,低聲吩咐道:「這些時日妳打掃完院子就回房休息,不要靠近寢室。」
冬兒本來還有點遲疑,聽見這話,莫名有些羞愧,她忽然說:「姑娘洪福在身,一定不會出事的,奴婢相信姑娘,奴婢會照顧好院子,姑娘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奴婢。」
冬兒年幼時就被賣進府中,她被分到頌桉院,日子過得鬆快清淨,姑娘也一直善待她,她不敢去嵩榕院,但替姑娘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還是可以的。
姜亦棠點點頭。
冬兒送來熱水,姜亦棠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帶著熱好的粥和乾淨的錦帛又趕去了嵩榕院。
她沒讓冬兒或者青粟跟著,她想要替自己賭出一條路,沒必要讓旁人跟著冒險。
姜亦棠的動作再快,等回到嵩榕院時,天色也早都暗了下來,蠟燭也快要燃盡。
姜亦棠重新點亮一根蠟燭。
現在才七月,哪怕落雨也不會覺得冷,甚至有點悶熱,只是謝玉照身染天花,必須門窗緊閉,不僅如此,他身上還蓋著厚重的棉被。
姜亦棠將食盒放下,輕步走近,等看清謝玉照的模樣時,頗有不忍地移開視線。
前世在此之前,她不曾見過謝玉照,但是聽說過他的消息,他生得儀表堂堂,哪怕再不喜他的人,也都不得不說他生了一張清雋儒雅的臉,引得京城無數女子芳心暗動。
姜亦棠也見過謝玉照痊癒後的模樣,他生得很像先皇后,據說當年聖上還是太子時,就對先皇后一見鍾情,求娶為妻,可想而知先皇后貌美,亦可想得到謝玉照容貌多俊,他五官深邃,膚色潔白無瑕。
她永遠都記得曾經見過的一幕,謝玉照背光立在書房門口,身形如松,宛若一塊冷玉,稍抬眼,目光清淡冷冽,讓人不自覺避開和他對視。
但現在的謝玉照躺在床上,呼吸虛弱,臉色慘白無色,脖頸處起了一片片的紅疹,綿延不絕地埋進了衣襟中,讓人不敢想像衣服下是何景象,他露出的那一截手腕似乎還起了膿腫,叫人不忍直視。
姜亦棠見他閉著眼,心中一緊,她快步上前,有些慌亂地喊道:「謝玉照!」直到床榻上的人眼皮稍動,她才意識到自己關心則亂,她心下稍安,聲音低了下來,「我帶了熱粥和熱水,我扶你起來。」
謝玉照只是抬眼看她,沒有說話,但姜亦棠知道他同意了。
姜亦棠知道自己其實很笨,但她不曉得為什麼總能猜到謝玉照的想法,有時她甚至會想著並非她猜到了他的想法,而是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
姜亦棠確認門窗都關好後,將謝玉照身上的棉被掀開,艱難地把他扶起來,等他靠著枕頭坐好後,她又替他將錦被蓋上,待做完這些,她已累得臉頰漲紅,微微喘著氣。
她忘了她現在才十三歲,平日都窩在院子中,力氣小得可憐。
謝玉照自幼學習六藝,騎馬射箭不在話下,可力戰兩名禁軍,其身板哪是姜亦棠說扶動就能扶動的。
謝玉照視線掠過小姑娘臉頰,見她連一點遮擋物都沒戴,眼神稍暗,他想說什麼,忽然一陣嗓子發癢,猛然嗆咳起來,連帶著身子都在顫抖。
姜亦棠嚇了一跳,放下粥碗,不斷地替他拍撫後背,「是不是很難受?」
謝玉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虛弱沙啞地道:「之後再來時,將口鼻遮住。」
姜亦棠在他的視線中,愣愣地點頭。
其實她前世是做好準備才進來的,但這一世可能有點著急,她忘了,幸好他提醒了她。
只是姜亦棠有點疑惑,前世這時的謝玉照有這麼好說話嗎?
她記不清了,但想來應該差不多吧。
姜亦棠對謝玉照的印象,大多是後來兩年他對她的好,自然記不清前世這時的他可以稱得上有點陰鬱。
姜亦棠餵他用了米粥,又餵他喝了杯熱水。
她沒有回頌桉院,將帶來的乾淨錦帛撕了一塊,將口鼻全部遮住。
這個過程中,謝玉照只是安靜地看著她,視線落在她未曾遮擋住的眉眼上。
姜亦棠沒有察覺到,她端了盆熱水坐到床榻邊,她掀開錦被,伸手要去解謝玉照的衣帶時,忽然一頓,她抬頭吶吶道:「我要替你擦身子。」
謝玉照垂眸,沉默。
姜亦棠了然,這是默認由她作為了。
她在心中無數次告訴自己,這只是在幫謝玉照治病而已,但心理安慰再多,等她真正解開他的衣帶時,仍是控制不住地閉上了眼。
她輕顫著眼睫,宛若有一股灼熱燒上臉頰,讓她臉頰開始漲紅,許是室內太安靜,讓她輕易察覺到兩人的呼吸,便連帶著耳根都有點發燙。
畢竟,曾經她只差一點就要嫁給眼前這人了。
但當姜亦棠睜開眼睛時,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部都消失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袒露的胸膛,上面血膿遍佈,曾經冷白的肌膚被紅疹沾滿,放眼看去,竟尋不到一處好的肌膚。
姜亦棠失聲,臉上的血色快速褪去。
她忽然想起,她此時面對的不是那個矜貴讓人人敬畏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位染了天花的病人。
姜亦棠洗淨了錦帛,抖著手去清理那些血膿。
哪怕再來一次,她還是害怕,即使前世的經歷告訴她,她和謝玉照最後都不會有事,但這時,姜亦棠還是怕會被傳染。
她終於發現,不管人生是否重來,她永遠都是怕死的膽小鬼。
姜亦棠咬著唇瓣,忍住心中的懼怕,一點點地將那些血膿清理乾淨,過程中,她聽見謝玉照悶哼了兩聲,是疼的。
姜亦棠抬頭偷偷看了眼,他沒有閉眼,視線落在她臉上,除了他額頭因忍疼而暴起的青筋,神情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有。
兩人四目相對,姜亦棠立即收回視線。
再來一次,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敬佩謝玉照,他好能忍。
髒水換了兩盆,姜亦棠起身點了兩次蠟燭,讓室內更亮一些,等到把所有血膿都處理乾淨後,她把手洗乾淨,洗了一遍又一遍。
剛要準備幫謝玉照換上乾淨的衣服,結果一抬頭,她就看見他閉著雙眼。
姜亦棠嚇一跳,攥住謝玉照的手腕,「謝玉照?」
謝玉照疼得身子一抖,緩慢睜開眼,低聲道:「……我在。」
姜亦棠鬆了口氣,沒死就好。
她把乾淨的衣服放在床榻上,低下頭,很小聲地道:「你別睡,我幫你把衣服穿好。」
這句話姜亦棠說得很艱難,前世,她是花了很久功夫說服自己才敢幫他穿衣服。
謝玉照眼神稍動,問:「妳幫我穿?」
姜亦棠小幅度地抬頭,悄聲問:「你自己可以穿嗎?」
問的時候,小姑娘眼睛倏然一亮,在有些昏暗的房間中格外顯眼。
謝玉照平靜回答,「不能。」
只聽聲音都覺得虛弱無力,姜亦棠黯淡地垂下頭。
姜亦棠艱難地幫謝玉照換好衣服,這個過程對兩人都是折磨,姜亦棠扶不動謝玉照,動作間難免時不時就會碰到他身上的疹膿。
謝玉照垂眸面不改色,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姜亦棠累得滿頭大汗,靠在案桌上喘著氣。
謝玉照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問出他早就想問的一句話,「妳不覺得可怕嗎?」
他問的不是害怕,而是可怕,因為從她的表現,他早就看出她害怕。
姜亦棠聽得有些茫然。
見她神情,謝玉照忽然垂下眼瞼,輕聲道:「沒事了。」


樹影婆娑,襯得月光頗為慘澹,姜亦棠乘著夜色回到頌桉院。
青粟一直在等著她,見她回來,陡然鬆了口氣,一肚子的埋怨在看見她眉眼間的疲倦後都嚥了回去,只悶聲道:「奴婢去打熱水給姑娘沐浴。」
時隔五年又見謝玉照,姜亦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謝玉照是在問什麼。
他在問,他身上的那些痕跡不可怕嗎?
姜亦棠見過姨娘被打撈起來的情景,渾身泡得脹大慘白,根本看不出來原來的模樣,見過那一幕,再看謝玉照身上的痕跡,她當然不會覺得可怕。
前世謝玉照從未問過她這個問題,姜亦棠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心中也會在意這些。
姜亦棠心情複雜,但睏意襲來,翌日還要照顧謝玉照,她沒有再胡思亂想,而是順勢漸漸睡去。


翌日,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櫺落進室內,姜亦棠早早就起了身,她對著銅鏡仔細淨面後,才坐下來安靜地吃著早飯。
青粟見狀,就知道姑娘是不會改變主意了,她悶悶垂頭,「姑娘今日早點回來,明日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每月十五,府中小輩都要去榮紛院請安,這是尚書府一貫的規矩。
姜亦棠低低地應了聲。
青粟覺得困惑,自家姑娘向來膽小,怎麼敢去接觸嵩榕院那位貴人的?
她掃了眼四周,屋內只有她和姑娘兩人,她不由得問道:「姑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姜亦棠轉頭向西面看去。
青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倏然噤聲。
在世家貴門中,姨娘只能算半個主子,而姑娘不論出於誰的膝下,都是府中真正的主子,姨娘是不能和姑娘同住在一個院子中的。
老爺膝下子嗣不豐,只有一個嫡子和一個庶子,以及兩位嫡女和兩個庶女,除去嫡出一脈的三個孩子,那麼多妾室就只生了三個孩子。
現下講究多子多福,但庶出的孩子過於凋零,跟夫人的手段脫不了關係,老爺和夫人後來漸行漸遠,未必沒有這個原因在其中。
也因此,哪怕夫人不喜姑娘,姑娘也能在府中有一處僻靜的院落。
畢竟在尚書府想要尋到一處破敗的院子,不是件易事。
堂堂尚書府的姑娘要是住得破敗,或者穿著打扮上不得檯面,外人會批評的都是尚書府,所以姑娘一年四季還是領得到兩套新衣裳。
姜亦棠現在看的方向就是當初生母宋姨娘住的院落。
府中姨娘有六位,宋姨娘在世時,老爺每個月總有兩三日會來看宋姨娘,也因此宋姨娘後來一張草席裹著下葬,才更顯得觸目驚心。
青粟猜到了姑娘的想法,那位畢竟是太子,一旦他病癒,如今的冒險都是值得的。
青粟低聲道:「奴婢今日和姑娘一起去,早些將食盒拿回來熱。」
她知道主子們近來沒時間管奴才們如何做事,他們在心中害怕的情況下,哪怕那位貴為太子,也不會如何上心。
姜亦棠想也不想就要拒絕,青粟搶先道:「奴婢不進去,姑娘別擔心奴婢。」
姜亦棠只好止聲,她必須承認,她一個人照顧謝玉照未必忙得過來。
兩人用過早膳,就趕去了嵩榕院。
果然,食盒一樣擺在屋簷下,無人問津。
青粟拎起食盒,離開擔憂道:「姑娘顧好自己。」
姜亦棠點頭,她謹慎地用紗布將口鼻全部遮住,才輕手輕腳地進了門,隔著屏風,小聲地喊:「謝玉照,你醒了嗎?」
裡面傳來一道扣響,像是手指輕輕敲擊床沿的聲音。
他醒了。
姜亦棠鬆了口氣,越過屏風露面,她直接湊近床幔,看清了謝玉照的模樣,稱不上好與不好,但瞧著比昨日乾淨了許多。
他很安靜,姜亦棠平日很少說話,但忍不住問他,「昨日你覺得怎麼樣?」
謝玉照輕微地搖了搖頭。
姜亦棠有點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她打來熱水,仔細地替謝玉照清理臉頰、眼睛、口鼻等部分,又倒了杯水,扶著他起身,輕聲道:「漱口。」
她其實做不了太多,只能儘量保持謝玉照的清潔。
尚書府還沒有膽量剋扣太子的藥物,等午時會有人送來藥。
等姜亦棠把這些做完,屋外響起敲門聲,謝玉照眉頭不著痕跡地蹙起。
姜亦棠卻是鬆了口氣,和他解釋道:「是我的婢女。」
姜亦棠轉身出去,門外的果然是青粟,她接過食盒,讓青粟早點回去。
食盒裡面是粥和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
姜亦棠餵著謝玉照吃完後,一時不知道要做什麼,發現他的視線依舊落在她身上,她有點不自在,也有點納悶,前世他有這麼安靜嗎?
姜亦棠不敢對上他的視線,低著頭小聲地說:「再過兩日,府中就會商定好派誰來照顧你了。」
姜老夫人是不會讓姜安於來的,姜昃旼面對姜老夫人也只能讓步,但照料他的事其實由不得尚書府做主。
謝玉照並非真的無人問津,姜亦棠記得前世她只照顧了謝玉照兩日,府中的消息就傳到了聖上的耳中,當即有宮中的內侍來到府裡,毫不客氣地警告了姜老夫人一番,道尚書府居然敢違抗皇命,後來姜安於被打了十個板子。
這還是因為姜安於要照顧太子,才會輕拿輕放。
然後嵩榕院就被禁軍圍起,姜安於住進了偏房,謝玉照一日未痊癒,姜安於就一日不得離開。
唯一能夠出入嵩榕院的,只有姜亦棠。
姜老夫人擔心幼子,知道太子肯讓姜亦棠進院子,就讓姜亦棠去了一趟榮紛院,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讓姜亦棠攬過重任去照顧太子。
哪怕姜安於不能出嵩榕院,也至少不要讓姜安於親自去接觸太子。
姜老夫人在說這一番話時,完全沒有考慮她一個未及笄的姑娘衣不解帶地照顧外男,事後名聲會如何,也不曾考慮過她是否會染病。
她賭是一回事,可被人推著走又是另一回事。
姜亦棠低垂著頭,自嘲地輕扯唇角。
謝玉照對這些事都了然於心,他忽然抬手按住了小姑娘的手腕,聲音微啞平淡問道:「喜歡桂花嗎?」
姜亦棠懵了一下,不知道話題是怎麼跳到這裡的,但她還是老實回答,「喜歡。」
她喜歡很多花,最喜歡桂花。不是因其好看,也不是因其花香,而是年幼時,姨娘經常會撿桂花曬乾,給她做成桂花糕。
謝玉照低聲道:「宮中有一棵桂花樹,樹齡將百,花期時會落一地金黃,父皇特意為其建造一座宮殿,名為桂院。等中秋那日,我帶妳去看。」
姜亦棠一雙星眸稍亮,她知道宮中的那棵桂樹,前世每到桂花花期,謝玉照都會帶她進宮。
但可惜,她只見過兩次,後來謝玉照被幽禁,她也不曾再進過宮。
姜亦棠想到這裡,忽然抬頭看向謝玉照,扁了扁嘴。
這一世,謝玉照不要謀反就好了。
見她情緒還是低落,謝玉照眼中掠過一抹不解,前世,他一提帶她去看桂花,她總是會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平日膽怯說話都格外小聲的人,會驟然靠近他,拉著他的衣袖,嗓音又軟又甜地向他數次確認,得了保證後,整個人就彷彿喝了蜜水般,好哄,又好騙。
謝玉照問:「不想去看嗎?」
姜亦棠鼓著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你病還沒好呢……」
雖說前世謝玉照的確病好了,但他又不知道這件事,怎麼能信誓旦旦地說帶她去看桂花?姜亦棠偷瞟了眼謝玉照,果然他這個時候就是個騙子。
謝玉照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陡然沉默下來。
見狀,姜亦棠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說:「是我說錯話了,你一定會好的。」
「我知道。」
姜亦棠話音甫落,他便肯定地回答,這讓她倏然怔住,吶吶地不知該怎麼接話。
好在謝玉照好像也累了,閉著眼,彷彿睡了過去。
姜亦棠在嵩榕院待到午時,聽見外面傳來些許動靜,她站起來,透過窗戶去看,秋花撂下食盒就快速地跑出院子,生怕在這裡多待片刻。
見狀,姜亦棠不由得轉頭看了眼謝玉照。
謝玉照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眸中沒有半點睡意,視線安靜地落在她身上。
他應該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但他只是靜靜地躺著,哪怕眾人都害怕得不敢靠近他,他也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無悲無喜,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姜亦棠喉間忽然有點發堵。
前世他被幽禁時,是不是也像這樣?
所有人都害怕被牽連,不敢靠近他,關係越好越落井下石得厲害,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彷彿如此就能夠和他撇清干係。
但她沒有資格指責任何人,因為她也是不敢靠近太子府的其中一人。
姜亦棠出去將食盒拿進來,飯菜還是熱的,還有一碗藥。
她餵謝玉照用完膳,又餵他喝了藥,藥味苦澀,但謝玉照卻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彷彿早就習慣如此。
姜亦棠忽然有股衝動,脫口問:「謝玉照,你會難受嗎?」
被所有人拋棄,你會難受嗎?
謝玉照動作忽然頓住,他抬頭,平靜地和姜亦棠對視,半晌後道:「會。」
姜亦棠,我會難受。
第三章 習慣受委屈
在回頌桉院的路上,姜亦棠還在想謝玉照的回答——「會難過。」
前世她拋下他時,他是不是也很難過?
也許他在太子府等了很久,畢竟她曾口口聲聲地說要嫁給他。
遠遠地看見青粟,姜亦棠強迫自己收回思緒,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朝青粟走去。
青粟早早準備好艾草和熱水等物品,見她回來,讓她先沐浴,來不及問嵩榕院的情況,就道:「今兒柊瑔院鬧了一通,明日姑娘去榮紛院時,可不要和二姑娘起了衝突。」
說完,青粟忽然想到,姑娘從未主動招惹過二姑娘,會不會起衝突也不是姑娘能決定的。
姜亦棠打起精神,疑惑問道:「她鬧什麼?」
姜霜鳶是嫡母的幼女,也是嫡出一脈最年幼的子嗣,不論是嫡母、父親或者祖母,都對她很是疼愛,府中少有人能讓她受委屈。
青粟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二姑娘還能鬧什麼?今日大少爺帶了一枚青玉回來,二姑娘一眼就看中了,只是後來大姑娘道了一句成色不錯,青玉就被大少爺送給大姑娘,二姑娘可不就要鬧大少爺偏心。」
姜亦棠輕扯唇,是了,府中若還有誰能叫姜霜鳶受委屈,也只有她那位長姊了。
長姊姜諳茯今年三月及笄,容貌出眾還是丘榮公主的伴讀,在唯利是圖的父親心中,哪怕再疼姜霜鳶,一百個姜霜鳶捆在一起也比不得一個姜諳茯。
對於姜諳茯,姜亦棠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和姜霜鳶不同,姜諳茯不曾欺辱過她。倒不是姜諳茯顧念什麼姊妹情分,而是她一貫在皇宮伴讀,又是府中長女,地位和她們本就有所不同,壓根沒時間將心思放在她們身上,慣是屬於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
如果說府中長輩對姜霜鳶是疼愛,那麼對姜諳茯就是看重。
姜諳茯不招惹人,注重自身形象,但屬於她的東西,也不許旁人染指一分。
姜亦棠和她的交集不多,但姜亦棠記得,前世謝玉照被幽禁後,姜諳茯冷眼說過一句「別拖累了尚書府」;她也曾覺得長姊是個好人,直到她被拖入這座院子的途中,姜諳茯從她身邊目不斜視地經過。
而七年後的姜諳茯嫁給三皇子為妃,尚書府也和三皇子綁在一條船上。
想到這裡,姜亦棠忽然意識到,前世即使她死了,尚書府也在謝玉照那裡討不了好。
姜亦棠人微言輕,回來後雖一直沒有動作,但對姜昃旼和姜霜鳶的恨意不減半分,現在想到前世尚書府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一直悶在胸口的情緒才鬆快了點。
姜亦棠回神,不再去想前世的種種。
她拿過一旁被擱置的繡帕,將絲線穿過針眼。
青粟瞥見,納悶道:「姑娘不是要給老夫人納鞋嗎,老夫人的壽辰就快到了,姑娘再不準備,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姜亦棠低垂眼皮,「我身子不適,妳替我做吧。」
青粟驚疑地「啊」了聲。
姜亦棠看見了青粟的神情,但什麼都沒有解釋。
前世她在這府中如履薄冰,為討祖母歡心,每年祖母壽辰的賀禮都是她親手準備,從不假手他人。可現在她忽然醒悟,在這府中,再真心都無用,只有自身有價值時,才能得那些人看重。
她在府中只能領微薄的月銀,偶爾得的幾塊布料也不被她們看在眼中,她辛辛苦苦趕製出來的東西,興許還會被嫌棄粗糙,至少她不曾見過祖母穿過她送的鞋子。
既然如此,她何必費心?
青粟雖不解,但是並未多問,而且姑娘近來身子不好,加上還要去照顧嵩榕院那位,本就不易,她也心疼姑娘,想替姑娘分擔些許。


翌日,姜亦棠醒得很早,不到辰時她就收拾好,帶著青粟去了榮紛院。
榮紛院的看門婢女對姜亦棠屈膝行禮,恭敬道:「老夫人還未起身,三姑娘且稍等片刻。」
姜亦棠輕聲應好,進了榮紛院,站在院子中等待。
本朝重孝,榮紛院的佈置風景都是極好的,堆砌而成的假山,池塘中還可見魚兒搖擺的尾巴,繞院而成的遊廊可遮風擋雨,簾前有婢女看守,遊廊下也站著婢女,皆是垂頭不語。
尚書府中下人的規矩一貫都是好的,尤其是榮紛院。
所以,除去故意的針對,姜亦棠在府中很少遇到惡奴欺主的事情,但相較於其餘主子,對她看輕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過了一刻鐘,榮紛院響起一陣腳步聲,來人嘟囔著什麼,帶著些許的煩躁和不滿。
雖還未見其人,姜亦棠已猜到是誰,果然,下一刻就聽見婢女們的聲音。
「二姑娘。」
姜亦棠稍偏頭,恰好見姜霜鳶帶著風鈴進來,一見到她,姜霜鳶就皺起眉頭。
從昨日就沒一件順心事,今日又見到討厭的人,姜霜鳶的心情不由得又差了點。
姜亦棠只當沒有看見,垂頭掩住情緒,和往常一樣低頭喊了聲,「二姊。」
姜霜鳶顧及這幾日府中氣氛不對,冷哼了聲,沒搭理她。
姜亦棠樂得如此。
下一個來的是姜玵妢,她也是庶女,生母是董姨娘,但和姜亦棠不同,她生母尚在,且董姨娘娘家從商,每年董家孝敬尚書府不少,哪怕只用銀錢打點,也足夠姜玵妢母女在府中活得自在。
姜玵妢見院子中站著的兩人,臉色僵了下。
她自問來得很早,結果不如姜亦棠也就罷了,那是個謹小慎微的,在府中一貫如此作態,但她居然還沒有姜霜鳶來得早?
心中泛起嘀咕,她不著痕跡地湊近姜亦棠,「三姊,妳什麼時候來的?」
姜亦棠覷了她一眼,垂頭輕聲道:「我剛到兩刻鐘。」
她聲音太小,姜玵妢差點沒聽清,等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嘴角倏然一抽,「兩刻鐘?」
姜玵妢是婢女叫了三次才起來的,她慣來貪睡,聽到對方這話,不由得想到頌桉院離得本來就遠,也就是說三姊至少起身一個時辰了?
恰好姜老夫人身邊的宋嬤嬤出來,聽見這話,朝兩人的方向看了眼。
姜玵妢心中暗罵一聲,這倒顯得她不敬重老夫人了。
她撇嘴,氣鼓鼓地退了兩步,湊到姜霜鳶跟前討好道:「二姊今日來得可真早。」
聲音稍揚,整個院子都聽得到,姜霜鳶輕哼著頷首。
見狀,姜玵妢又甜甜地道:「這支青玉簪真好看,二姊戴起來好生相襯。」
姜亦棠只低著頭,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她早習慣姜玵妢討好姜霜鳶的場景,董姨娘是個精明的,進府起一直在討嫡母歡心,加上銀錢孝敬,縱使嫡母一貫打壓妾室,對她卻頗為溫和。
姜玵妢將其母的習性學了個十成十。
都是想在府中有個立身之地,姜亦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姜玵妢總踩著她去捧姜霜鳶,難免令人覺得憋悶。
只是今日姜玵妢這番馬屁算是拍到馬腿上了。
姜霜鳶本就因昨日沒要到那枚青玉而煩躁,如今聽姜玵妢又提起,臉色陡然一變,惱瞪了姜玵妢一眼,「就妳話多,不嫌聒噪嗎?」
姜玵妢一愣,畢竟年齡小,大庭廣眾下被訓斥,一時繃不住,險些紅了眼。
她還沒有把董姨娘的本事學到家,憋在那裡不知該怎麼圓場,而且她心中也惱。
她誇姜霜鳶,還誇出錯來了?
這些事情都發生得很快,宋嬤嬤看過來,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但她是奴才,不好插手主子的事,只能沉聲道:「老夫人醒了,請各位姑娘都進來吧。」
姨娘是不能來向姜老夫人請安的,姜昃旼父子三人早朝未歸,姜諳茯昨日接了丘榮公主府的帖子,今日要出遊,而姜夫人在替姜諳茯準備,總歸今日只有她們三人,姜霜鳶自然而然地走在最前面,繃著一張臉進了室內,姜玵妢受了罵,也不想和姜霜鳶一同走,就落在姜亦棠身後。
姜亦棠剛進室內,就聽見姜老夫人疼愛的聲音——
「哎喲,這小臉鼓的,誰讓妳受委屈了?」
姜亦棠垂下頭,眼瞼輕顫,姜老夫人這番疼愛的模樣,只對嫡出一脈表現過。
姜玵妢也酸得不著痕跡地撇嘴。
姜霜鳶撲進姜老夫人懷中,撒嬌控訴道:「祖母,大哥不疼我了。」
姜老夫人自然知道昨日的事情,攬著姜霜鳶,輕拍她的後背,笑著安撫道:「妳姊姊今日要去赴丘榮公主的約,身上是該有好東西陪襯些許。」
聽出祖母話意偏向長姊,姜霜鳶頓時氣悶地扭過頭去。
姜老夫人笑著搖頭,看了宋嬤嬤一眼,宋嬤嬤轉身進了內室。
而這空檔,姜老夫人抬頭看了還站著的另外兩個孫女一眼,道:「都坐著吧。」
姜老夫人笑意不變,但語氣中的親暱無端就少了幾分,姜亦棠早就習慣了如此,但是姜玵妢不由得心酸。
姜亦棠和姜玵妢同時低頭道謝,才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眼前一幕。
宋嬤嬤拿了個錦盒出來,姜老夫人接過,推給了姜霜鳶,「打開看看。」
姜霜鳶轉過頭,狐疑地打開錦盒,見裡面躺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才揚起笑臉,「霜兒就知道祖母最疼愛霜兒了。」
姜老夫人拍了拍姜霜鳶,讓她坐好。
姜老夫人又說了些話,姜亦棠一直都是低聲附和,不起眼也不會顯得過分安靜。
忽然,姜老夫人話題一轉,「妳們應該都知道,府中近日住進一位貴人。」
在場幾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姜霜鳶那日是親自去看了的,不敢進去,只偷偷看了一眼,剛看見謝玉照身上的膿腫就嚇得跑了出來,現在聽見祖母的話,她不由得回想起看見的景象,當即嫌惡地皺了皺細眉。
姜玵妢不知道那麼多,但她記得姨娘說過天花是會死人的。
姜亦棠也不解姜老夫人為何忽然提起這個,見姜老夫人轉頭看了過來,她心中咯噔了聲,微不可察地攥緊了手帕。
姜老夫人笑意不變,語氣溫和,「我記得嵩榕院和頌桉院離得不遠。」
豈止是不遠,就只剩一牆之隔了。
「妳父親和母親平日忙碌,雖說太子是外男,但妳尚年幼,而且妳身為主人家,既離得近,平日就看顧著點嵩榕院。」
室內瞬間安靜下來,姜玵妢偷偷看了眼三姊,心中有些同情。
而半晌沒聽到回答,姜老夫人臉上笑容少了些許。
姜亦棠沉默許久才出聲,「孫女知道了。」
姜老夫人這才又笑道:「缺什麼就去和管家說,那位可是貴客,不容怠慢。」
姜亦棠心中輕諷,不容怠慢,尚書府也怠慢多日了。
然而這抹輕諷還未消,姜亦棠心中又浮上自嘲。
這次還沒有等到宮中訓斥,祖母就要推她入火坑了嗎?在眾人眼中,如今的嵩榕院可不就相當於火坑。


請安結束,姜亦棠和姜玵妢先離開了榮紛院。
等她們都走後,姜霜鳶才嘟囔道:「祖母,這不是便宜了她嗎?」
姜霜鳶皺著眉頭,有些許不滿,太子的病不好也就罷了,如果太子的病好了,那姜亦棠不就是一朝飛上枝頭了?
她打壓了姜亦棠那麼多年,一時之間根本接受不了姜亦棠會有翻身的可能。
姜老夫人看著她許久,忽然道:「那不然讓妳去?」
姜霜鳶身子陡然僵硬,脫口道:「我才不要!」
那可是天花,會傳染的!
姜霜鳶委屈地看向姜老夫人,生怕她真動了這個念頭。
姜老夫人這才輕扯唇角,「妳看,妳根本不願,說明妳打心底知道這不是一件好差事,那妳還說什麼便宜了她?」
姜霜鳶一時無言以對,半晌才憋出一句,「可、可萬一太子——」
姜老夫人打斷了她,「如果她真能搏到這份機緣,那就是她的命!」
她心中還是覺得不舒坦。
姜老夫人平靜地看著她,許久後說道:「霜兒,她也是妳的妹妹。」
姜霜鳶想反駁,姜亦棠才不是她的妹妹!
但話剛要出口,她忽然反應過來,祖母的意思恐怕不是這麼簡單,而是在提醒她姜亦棠也是尚書府的人。
用一個庶女去搏這天大的富貴,不論結果如何,尚書府都不虧!
姜霜鳶驟然噤聲,祖母這話一出,她說再多都無用,還不能阻止事情發展,甚至偷偷詛咒太子就此病逝都不行——因為她也是尚書府一員,如果太子在尚書府病逝,必定牽連尚書府,她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但如果讓她和姜亦棠換的話,她也是不願的。
至於長姊……姜霜鳶撇嘴,府中哪會捨得讓培養了那麼久的長姊去做這種事?
府中是必須有人去照顧那位的,否則就得小叔親自上陣,祖母要是能答應,府中也不至於鬧這麼多日了。
想通這一切,姜霜鳶悶聲說:「我知道了,祖母。」
姜老夫人輕拍她後背,笑著道:「霜兒乖。」
等出了榮紛院,姜霜鳶忿忿地踢了一下石子,對於姜亦棠,她是厭惡的。
她出生後,父親遇到了姜亦棠的生母,將人帶回府中。
她年幼時親眼見過母親抹淚的場景,又因當時宋姨娘有孕,她被父親疏忽了幾年,是以她恨極了宋姨娘和姜亦棠——哪怕她知道宋姨娘並非自願進府,但因為她不能去怪必須仰賴的父親,只能將一切都怪在宋姨娘和姜亦棠身上。
風鈴見狀,意有所指地給她出主意,「姑娘,那可是天花,只要一個不注意,三姑娘能不能安全活下來都不一定。」
姜霜鳶白了她一眼,「別瞎出主意!」
被罵了,風鈴只好訕訕地閉嘴。
姜霜鳶憋著一肚子氣回了院子,她的確討厭姜亦棠,但世家女子都貴重這句話不假,尤其是她們府中連帶著庶出,一共也就四個姑娘。
一場聯姻能給府中帶來的好處是不計其數的,哪怕姜亦棠在府中再不起眼又是庶出,等及笄後上門求娶的人也不會少,一個尚書府出身的名頭就足夠令一些人趨之若鶩。
平時的小打小鬧就算了,一旦她真的做出什麼害人性命的事,父親和祖母第一個饒不了她,就連母親不喜姜亦棠也不會短缺了她平日的吃穿。
除非姜亦棠犯了什麼事,讓府中不能再留著她……姜霜鳶瞇了瞇眼,想到什麼,輕哼了一聲。


姜亦棠不知道姜霜鳶在想什麼,她剛回到頌桉院,青粟便忍不住了,不滿地道:「老夫人也太過偏心了!」
鬧著不許二老爺去嵩榕院照顧那位,就推著自家姑娘去送死?嫡出的命珍貴,庶出的命就如草芥嗎?
青粟紅了眼,想到照顧多年的姑娘要去受這罪,頓時又氣又恨。
姜亦棠什麼話都沒說。
青粟看著她悶聲說:「姑娘就不難過嗎?」
姜亦棠垂著頭,面無表情道:「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青粟鼻子一酸,抱著她哭出聲來,姨娘去得早,但死了也算是解脫了,哪裡知道姑娘一個人留在尚書府中過得苦不苦啊!
姜亦棠任由她哭,哪怕再來一次,她也覺得心寒。
她深呼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屋中點著的燭火,火光刺眼,讓她不由得閉眼,一抹冰涼從眼角滑落。
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對尚書府不抱任何期待了。
姜亦棠啞著聲說:「至少從今日起,再去嵩榕院就不需要躲著任何人了。」
青粟抹著眼淚道:「這哪能一樣……」
一個是自願去的,一個是被迫去的,哪能一樣?
「只盼那位是有良心的,日後能將姑娘救出苦海。」
姜亦棠低聲說:「他會的。」
對她,謝玉照從未食言過。
說到這裡,她抬手拍了拍臉,讓自己振作起來,「好了,別哭了,謝玉照還在等我呢。」
姜亦棠想到請安耽誤了那麼久時間,謝玉照現在恐怕連早飯都沒吃,不敢再耽誤時間,隨意地擦了下臉,就匆匆往嵩榕院趕去。
等到了嵩榕院都快要午時了,恰好遇到秋花。
秋花見到姜亦棠,眼睛一亮,隨即怯聲道:「三姑娘,聽說老夫人讓您照顧太子,奴婢不敢進去,能不能請三姑娘將午飯帶過去?」
姜亦棠看著她半晌才接過食盒,同時道:「日後,送飯的事不需要妳了。」
聽見這話,秋花詫異,明白過來後不僅不覺得沮喪,反而高興不已,對姜亦棠連連道謝,「謝謝!謝謝三姑娘!」
姜亦棠用巾帕遮住口鼻,推門進去。
聽見動靜,謝玉照睜開雙眼,下一刻,他的視線在少女臉上頓住。
她才哭過……她每次哭都是小聲地哭,不似旁人想將委屈都哭出來,而是一點點地把情緒往回憋,所以她哭完總是眼睛通紅,怯生生的還要裝作無事發生。
姜亦棠剛對上他的視線,立即輕輕地別過臉,低頭費力地把人扶起來,悶悶地說:「十五要去向祖母請安,我這才來晚了。」稍頓,她很快補了句,「昨日我和你說過的。」
她一直垂著頭,不肯和謝玉照對視,先去端了熱水進來,替他清潔了口鼻,才將食盒裡的飯和藥都端出來。
今日不止要餵謝玉照喝藥,還要替他再清理一遍身子,病時最忌不淨。
她在想今日要做什麼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低低的詢問——
「妳哭了?」
姜亦棠動作頓住,不自覺轉頭看去,立即撞進謝玉照漆黑的眸中,那眸子如一片幽暗的深潭,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前世她和謝玉照相處許久,習慣他待她最好也習慣什麼都和他說,此時她忽然有傾訴的衝動,但她很快回過神,低下頭,鼻頭忍不住地發酸,悶聲說:「祖母讓我來照顧你。」
短短的一句話,不肯再多說,姜亦棠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她前世總在謝玉照面前哭,早就成了習慣,時隔五年再相見,沒想到居然並未改變,早就習慣委屈的她,在謝玉照面前卻是一分都藏不住。
室內安靜了片刻,姜亦棠倏然反應過來,謝玉照會不會誤會,覺得她是不願意?
她有些慌亂地說:「我不是不想來,只是……」
「我知道。」謝玉照聲音虛弱地打斷了她。
姜亦棠愣怔地抬頭。
謝玉照輕輕握住她的手,重複了一遍,「我知道。」
她只是委屈,她的親人不顧她的生死,將她推入深淵,尤其在她祖母拚命不許她小叔前來的對照下,越發襯得她孤苦無依。
即使如此,現如今的小姑娘對尚書府也沒有恨意。
謝玉照深深地看向她,小姑娘一直很乖,哪怕委屈也不曾怨恨,可如果她知道她最後會慘死於親人手中,會不會後悔這時對他的請求僅僅是帶她離開尚書府?
姜亦棠的手輕顫了下,盯著謝玉照握著她的手,在因為他沒有誤會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糾結,巴掌大的小臉都不自覺皺了起來。
她到底該不該提醒謝玉照,他患的天花還沒好,是會傳染的?
謝玉照慣會洞察人心,也知道眼前人最怕什麼,很快就收回手,他的手上沒有膿腫,握住少女的手時也不會顯得不堪入目,讓他總會忘記現在還患病在身。
姜亦棠放鬆了些,淨了手便開始餵飯,廚房備的都是清淡的飲食,謝玉照挑都沒得挑,而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相當配合,所以餵飯的過程很輕鬆。
只是等替謝玉照清理身子時,姜亦棠不免又顯得緊繃,她前前後後打來幾盆熱水,每換一次熱水都要仔仔細細地清理一遍雙手。
撞見謝玉照在看她,她咬了咬唇,低垂下頭囁嚅地說:「我、害怕……」
謝玉照看著小姑娘一邊說著害怕,一邊抖著手替他清理膿腫,卻不曾生出一分想要離開的念頭,不禁眼神晦澀。
姜亦棠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被幽禁的那五年,得勢時對他柔情密意的她不曾去看過他一次的五年中,無數個夜晚裡,他總會回想起這一幕。
這一幕打消了他對她薄情的所有怨恨。
而且,他本就怪不了她。
從一開始,他帶她離開尚書府就是兩人間的交易,是他選擇了讓她成為太子妃的方法。
若非因他,她至少還能好好地活著,不會被親人害死,或許她臨死前還會怨恨他牽累了她。
閱讀更多收合

回應(0)

本館新品上架

  • 1.《帶著大餅流放去》全3冊

    《帶著大餅流放去》全3冊
  • 2.《回到古代當獸醫》全4冊

    《回到古代當獸醫》全4冊
  • 3.《小廚娘》限量書衣版

    《小廚娘》限量書衣版
  • 4.《不識夫君真面目》限量書衣版

    《不識夫君真面目》限量書衣版
  • 5.藍海首賣套組

    藍海首賣套組
  • 6.《戰死的夫君回來了》

    《戰死的夫君回來了》
  • 7.《假千金名震衣時》贈限量典藏透卡【皓雪】

    《假千金名震衣時》贈限量典藏透卡【皓雪】
  • 8.《女師爺》贈限量典藏透卡【九暘】

    《女師爺》贈限量典藏透卡【九暘】
  • 9.《蜀地小廚娘》全3冊

    《蜀地小廚娘》全3冊
  • 10.《梁上好婚》

    《梁上好婚》

本館暢銷榜

  • 1.《夫人步步糕升》

    《夫人步步糕升》
  • 2.《梁上好婚》

    《梁上好婚》
  • 3.藍海首賣套組

    藍海首賣套組
  • 4.《女師爺》贈限量典藏透卡【九暘】

    《女師爺》贈限量典藏透卡【九暘】
  • 5.《假千金名震衣時》贈限量典藏透卡【皓雪】

    《假千金名震衣時》贈限量典藏透卡【皓雪】
  • 6.《錦鯉夫人和離轉運》

    《錦鯉夫人和離轉運》
  • 7.《蜀地小廚娘》全3冊

    《蜀地小廚娘》全3冊
  • 8.《踹了男主嫁大佬》全3冊

    《踹了男主嫁大佬》全3冊
  • 9.《帶著大餅流放去》全3冊

    《帶著大餅流放去》全3冊
  • 10.《下堂妻有喜》限量書衣版

    《下堂妻有喜》限量書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