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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輕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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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1601-E121602

《嫁個錦衣衛》限量書衣版

  • 作者逢春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4/11/20
  • 瀏覽人次:634
  • 定價:NT$ 600
  • 限時價:NT$ 420
  • 活動時間:2024/11/20 00:00 ~ 2024/12/10 23:59
我發誓,一年後下臺一鞠躬,拍拍屁股走人,絕不會有非分之想!
大人:我知道妳口不對心,但我教養好,不會拆穿妳的。(笑)


她這輩子能嫁得出去嗎?守孝三年,好不容易有人提親就遭雷劈,
安排相看而已,那人好好走路也能跌下橋變成落湯雞!
可再怎麼降低夫君標準,她絕不嫁隔壁那個紈褲公子哥傅筠,
大白天就和歌姬廝混,心想離他越遠越好,不料到哪都遇見他——
夜宿客棧,他居然私闖她的房裡嚇死人(他是在躲敵人),
拜訪友人,在那也遇見他,簡直陰魂不散(他是來見恩師),
最扯的是,為救陷入牢獄之災的父親,她扮婢女想求見宋大人,
見到的人又是他,他不是宋大人,卻是錦衣衛指揮使!
這下面子裡子丟兩旁,放低身段,只求他救救她爹,
哪知他的條件是——扮他的外室,期限一年,絕不可對他有非分之想!
可以,不過……她也有二十四項條件,大人若同意,畫押吧……
逢春,一個資深宅女,外表沉默高冷,實際上內心非常跳脫。
喜歡寫作,有時記錄生活,有時記錄虛幻人物的生活。
常常天馬行空,想到一個有趣的故事就會忍不住動筆寫到深夜。
喜歡喝茶,最愛早春的碧螺春,茶中甘甜鮮爽的滋味,猶如逢春少女的心思,溫柔又大膽。
所想的,所愛的,所追求的,毫不吝嗇的在筆下體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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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事屢失敗
煙花三月,江南雁城。
天光破曉,一抹淺淺的霞光鋪在老舊的城牆上。今日城門開得有點遲,這會兒已經陸陸續續等了許多人。沒過多久,幾個守城士兵飛快跑過來,將人群趕至路邊。
「讓開,快讓開!」
城門大開,一群人騎馬飛快湧入,他們身上皆穿著黑色飛魚服,腰挎長刀,個個神情冷冽蕭颯。
原先還罵罵咧咧的人立即噤聲,等這些人走遠了才竊竊私語起來。
「是從京城來的錦衣衛。」
「錦衣衛來我們雁縣做什麼?」
「不知道,錦衣衛都出動了,估計事情不簡單。」
過了許久,城門口才清淨下來。
「夫人,」婢女在外頭說道:「現在可以出城了。」
「好,」虞夫人掀開車簾瞧了眼,叮囑道:「讓車夫駕穩些,莫要驚了馬。」
「是。」
透過半開的簾子,婢女瞧見了裡頭的情況。
少女趴在軟枕上,小臉埋在臂彎裡頭,袖子垂落,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一身鵝黃煙水百花裙包裹出姣好的身段,只側面身姿便可窺見婀娜窈窕。
隨著簾子放下,聽得那少女懶懶地問:「娘,我們多久到崇明寺?」
聲音甜如浸蜜,又帶著點迷迷糊糊的睏意,煞是好聽。
虞夫人道:「出城耽擱了會兒,興許要半個時辰才到。今日與李家公子相看,若是能成自然好,若是不能,妳祖母那裡我自會去解釋。」
「我自然是希望成的,」虞葭說:「為了我的親事,祖母都病了多日,我心裡實在不好受。」
外頭坐著的婢女聽了,心裡不禁歎氣。
她家小姐年方十七,容貌身段都是雁縣數一數二,按理來說自是不差姻緣的。
但三年前老太爺過世,小姐因守孝耽擱了,如今再找合適的頗有些難,夫人挑了許久也沒挑到滿意的。
好不容易今年年初劉家公子前來提親,結果換了生辰八字後沒幾天,劉公子被雷劈了,抽搐了大半年才好。
劉家夫人算了一卦,非得把這事怪在她家小姐頭上。這事鬧得難看,夫人一氣之下將劉家的禮全退了回去。
為此,虞老夫人愁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這兩年眼見地憔悴,前幾日更是直接病倒在榻上,大夫說是憂思成疾。小姐不忍,與母親再三商量,決定儘快尋個差不多的人家定下,於是就有了今日與李家公子相看之事。
「妳莫要多想,」虞夫人安慰道:「親事也要講究緣分,強求不得,妳祖母會理解的。」
「嗯。」馬車晃晃悠悠,少女打了個哈欠,繼續道:「那我再瞇會兒,等到了地方,娘叫我。」
虞家母女今日起得早,來了寺院,李家人還未到,虞葭索性帶著婢女去拜了趟月老。
姻緣樹下,明媚的少女踮著腳去搆高高的樹枝,而後利索地將一根紅繩繫在其上。
做完這些,她跳下石頭,虔誠地跪拜在地。
「月老在上,信女虞葭祈願親事,今日要與李家公子相看,不求李公子大富大貴,不求其俊朗如星辰,只願親事能順順當當,莫要再出事端。若是能順當覓得良人,信女虞葭願吃齋禮佛、日日行善,最喜歡的首飾也可以減半,衣裳、零嘴亦是如此,還有……」
虞葭閉了閉眼,忍痛割愛,「前幾日新打的頭面我也不要了,全兌成現銀充作香油錢孝敬您。」
這般誠心,實在感人肺腑。
婢女站在一旁都忍不住抹眼淚,唉,她家小姐真是命苦。
「現在是什麼時辰?」虞葭碎碎念拜完後,起身問婢女。
「小姐,已經卯時,興許過不久李家公子就要到了。」
虞葭回到寺院廂房,虞夫人正在闔眼歇息,見她來了,問:「妳上哪去了?寺院人多,可莫要衝撞了。」
「女兒去月老樹下拜了會兒。」
「好好好,」虞夫人說:「妳坐著歇息片刻,屆時等李家人到了,我先帶妳去見見李夫人。李夫人此前……」
虞夫人仔細地交代了些事,沒過多久,婢女急匆匆跑進來。
「夫人夫人,李家的馬車到了。」
「到哪了?」
「到南水橋了,」婢女說:「不過橋太窄,馬車沒法過,李公子打算下馬車走過來。」
「好,我知道了。」虞夫人轉頭看自己的女兒,十六七歲如花一般的少女,乖巧嫻靜,「葭葭,我們先過去等。」
「嗯。」虞葭點頭。
母女倆走出廂房,沿著青石小道路過桃林路、荷花池,來到約定的地方。
蜿蜒的山道上果真看見一行人騎馬而來,打頭的男人一身玄色錦袍騎在白色駿馬上。
他身姿頎長,姿態優雅閒適,頭上玉冠在陽光下盈盈閃光,端的是風流又倜儻。
虞葭扯著小手絹,心口撲通撲通跳。「杏兒,那人就是李公子嗎?」
婢女杏兒仔細打量了兩眼,看著不像。「李公子他們好像在那呢。」
「哪呢?」
婢女指著另一個方向,南水橋上有幾人正緩慢行走,「在橋上的是李家人。小姐,您瞧!」婢女指著橋上個子有點矮的男人,「那位穿白衣的就是李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風姿……風姿還可以啊。」
「……嗯呢。」
「小姐,聽說李公子年紀輕輕就是童生了,學識了得。」
「……嗯呢。」有了珠玉在前,虞葭這會兒勁頭不大,對李公子只看了那麼一眼,視線就繼續轉向山路上那群人。
即便在這山野之間,白馬上的男子依舊衣袍乾淨整潔,不受半點塵土汙染,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矜貴的氣質,這等風姿的男人是虞葭從未見過的,至少在雁縣沒見過。
只不過——可惜了。
虞葭收回視線,興致缺缺地從路邊摘下一枝桃花,就聽婢女「哎呀」一聲。
與此同時,另一頭立即有人大喊起來,「不好啦!李公子落水啦!」
虞葭心裡咯噔了下,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李家僕人將李公子撈起後,火速扛著人跑了。
「這是怎麼了?」虞夫人也走過來,「無緣無故的,怎麼落水了?」
虞葭心裡說不上來是何滋味。
適才瞧見那李公子的樣貌身姿,她並無多大興致。但無論如何,她是極希望這門親事能成的,一來圓了祖母心思,身體能好起來。二來,李家在雁縣口碑聲譽都極好,且李家家宅清淨,若是結這門親,她也覺得很不錯。
是以,她對今日相親傾注了極大的心思。她穿了最好看的衣裙,就連髮髻也是專門請了雁縣最好的梳頭娘子來梳的,再三確認無不妥之處才出門。
萬事備妥,卻不想還是出了紕漏。
她適才可是瞧分明了,李公子落河根本不是無緣無故,而是那騎白馬的男人突然速度加快,經過南水橋時李公子才落河。豈有此理!
眼見白馬男子轉了個彎就上寺廟,又快馬經過姻緣樹下,恰好此時一陣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桃花紛紛揚揚,落了他一身香。
男人抬手隨意一拂,將擋在前頭的樹枝撥開,露出那張精緻俊美且——令人討厭的臉。
親事泡湯,虞葭已經沒有心思去欣賞男人風姿不風姿的,怒上心頭,想也不想就拎起裙襬衝過去將人攔下。
馬蹄高高揚起,呼嘯幾聲後才停下來,身後跟著的侍衛們也跟著急停下來。
傅筠微微錯愕。眼前女子跑得髮釵歪斜,香汗淋漓,一縷長髮凌亂地纏繞在唇邊,黛眉倒豎間,明媚且靈動,儘管顯得有些狼狽,卻絲毫不減顏色。
「敢問姑娘為何攔路?」
「呵!」虞葭面色不善,「我來找公子還個東西。」
「姑娘說什麼?」
「裝傻呢!」虞葭攤開手掌,沒好氣道:「還給我!」
美人雖好,可惜性子蠻橫。
傅筠壓下心底那抹驚豔,好脾氣地問:「恕在下愚鈍,不知欠姑娘何物?」
虞葭指著男人頭上的玉冠,上頭勾著根紅色絲帶正迎風飄揚,那是她前不久才掛上姻緣樹的,卻不想被這男人的玉冠勾了下來。
難怪她今日會這般倒楣,原來自己向月老求的東西被這男的給薅了去。
傅筠愣了下,緩緩往頭上一摸,而後扯下來看了眼,紅絲帶上寫著女子的祈願。
「願今年尋得良人作伴。」氣氛尷尬了那麼幾息,傅筠緩緩伸手將絲帶遞給她。
虞葭看他高高在上的模樣,完全沒有要下馬道歉之意,都要氣笑了。
她上前奪過姻緣繩,「這位公子,我觀你印堂發黑,恐怕今日運勢不好。」
白馬上的男人沉了眉,「姑娘何意?」
虞葭緩緩道:「小心雷劈!」
她話落,四周倒抽一陣涼氣,氣氛也詭異地安靜下來,彷彿連風都停止了。
此女子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皮膚白皙,眉目俏麗。若忽略適才的狀況,在山野桃林處遇到這麼位美人,任誰都覺得是樁風雅事。不過……
傅筠視線從女子秀氣且帶著慍怒的眉眼落在她手中的紅絲帶上,眸色深沉晦暗。
「姑娘慎言!」
「呵。」虞葭將紅絲帶收整放進袖中,「公子恐怕是從外地來的吧?這就難怪了,我們雁縣的崇明寺之所以遠近聞名,公子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景致好是其一,這其二嘛……凡是品行不端之人來此地很容易招雷劈。就去年,已劈了兩個,至今躺在床上半身不遂。」
傅筠面無表情聽她胡謅。
「怎麼,公子不信?」虞葭秀氣地挑眉。
這時,有路人經過插話道:「公子可莫要不信,這姑娘說的是真事,咱們雁縣這地啊有神明坐鎮,靈驗得很,被雷劈的那兩人我也曉得。」
「可不是,」另一人也附和,「好好的俊朗公子哥,給劈瘸了。」
聞言,傅筠面色總算有了點變化。
虞葭這會兒總算解了點氣,她笑了下,「所以這位公子,我勸你小心點。」
噗!傅筠身後一名紫袍男子沒忍住笑出聲,他打量了眼一動不動僵著身子的人,暗暗搖頭好笑。
他們傅大人乃靖國公府世子,出身顯赫,從小師從名家大儒,無論是人品還是才學都無人不誇無人不讚。能力更是出眾,年紀輕輕就當上錦衣衛指揮使,名副其實皇帝心腹之臣。
平日裡想巴結的女子數不勝數,但傅筠此人潔身自好,從未近女色半分。哪怕是出仕做官同僚相約去吃花酒,他也從未參與,在上京的名聲比屋簷上的白雪都還要乾淨。
卻沒想到眾人眼裡的高嶺之花,如今也有被女子追到面前大罵「品行不端」的時候。
傅筠忍了片刻,耐著性子問:「姑娘何出此言,我與妳非親非故,也並不曾得罪過姑娘。」
「你是沒得罪我,可你……」毀了她姻緣這種話虞葭不好說出口,頓了下,她指著山道上還在逃跑的李家人說道:「你適才騎馬經過南水橋時,害得李公子落水,而你卻不聞不問一句道歉都沒有,難道不是品行不端?」
傅筠蹙眉,細想了下適才的情況。彼時他快馬過橋,雖不大留意閒雜人等,但那公子走在橋上自己腳底打滑落水,他還是看得分明的,卻不想這女子將此事栽贓在他頭上。
他視線又落在眼前女子身上,壓了壓眼睫。他眼尾細長,微瞇著眼的時候帶著點凌厲。
「姑娘與那人是何關係?」
虞葭一噎,從男人的眸中看出了點輕蔑之意,似乎覺得她極不矜持,還未出閣就多管其他男人的閒事。
這種被人反將一軍還無法反駁的憋屈,怎麼說呢,虞葭真是氣啊,袖中小拳頭緊了鬆,鬆了又緊。所幸這會兒有人過來及時攔住。
「葭葭,」虞夫人走過來,見到傅筠後眸子一亮,「這人是?」
虞葭沒說話,因為她也不知道此人是誰。
傅筠向來對長輩有禮,他對虞夫人拱手道:「這位夫人,在下有事來崇明寺,還請夫人和令嬡……」他瞟了眼氣鼓鼓的虞葭,繼續說:「行個方便,讓一讓路。」
從這裡去寺院只有一條小道,卻被虞葭擋在了中央。
「葭葭,」虞夫人小聲問:「怎麼回事?」
虞葭壓下火氣,不情不願地讓出道來,等人走遠了才解釋,「娘,適才就是那人害得李公子落水的,我過來討個公道。」
「嗄?」虞夫人聽了轉頭再看那人遠去的背影,隨即搖頭歎息,「這人看著儀表不凡,居然這般無狀。」虞夫人安慰道:「葭葭,許是連菩薩也知道妳跟李公子八字不合,提前阻止了這場親事,不怕,娘回頭給妳找更好的。等妳的親事定下來,娘也就放心去操持妳哥哥的事了。」
虞葭上頭還有個哥哥,比她大兩歲。如今在瀚山書院上學,勤奮刻苦,夫子說今年秋闈興許能中舉。
虞家原本是商戶出身,虞夫人曾是大戶人家的繡娘,後來嫁給虞老爺,兩口子開了家綢緞莊,生意越做越大。一年前,虞老爺為了女兒婚事順當還特地花錢捐了個九品的官,雖是小官且無實權,但掛個名兒也好聽不是,說出去虞葭也算是官家小姐。
不過這等子事也只是空有名聲而落不到實處,為了坐實官宦之家,將來門匾上也寫一句「耕讀傳家遠,詩書繼世長」的對聯,虞老爺將希望寄託在聰明能幹的兒子身上。
所幸虞葭的哥哥爭氣,十六歲就考上了秀才。整個雁縣的秀才沒幾個,更何況這般年輕,倘若今年秋闈再考個舉人回來,那虞家這門楣就要翻天了。
這也是李夫人之所以願意結親的最大原因,原本兩家都準備好好的,卻不想出了這等子事。
虞葭餘光瞥向山道,李家的馬車正匆匆離去,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悶堵在胸口。
她可有可無地點頭,心情實在是一團糟。

崇明寺院建在半山腰,內有許多雅致廂房,常年接待各地前來的香客。
此時一間奢華的屋子內,香煙縷縷縈繞。六角如意雕花銅爐裡頭原本燃著的是檀香,但有人嫌它劣質,吩咐換成自己帶來的上好沉香。
就連茶具也是專屬配備,桌上一套景德鎮高白瓷,杯底是靛藍的雙魚戲水圖案,杯身還篆刻了名家詩詞,精緻又高雅。
傅筠背手立在窗前,眸色幽深。
如今正值春季,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櫻粉。雁縣多種植桃樹,一到春天桃花遍地開,屋舍建築皆藏於花海深處,頗有點世外桃源的意境。
可傅筠沒什麼心情賞景,興致都被之前那女子給攪和了。
半晌,他才問:「都查到什麼?」
紫袍男子稟報道:「雁縣買賣官職最為嚴重,雁縣縣令敢如此大膽,後頭果真有人。」
「呵。」傅筠低笑了聲,意味不明。
「你此番喬裝入雁縣,實在憋屈。」紫袍男子不解,「何不直接亮明身分?」
「不宜打草驚蛇。」傅筠坐回椅子上,漫不經心把玩手上的茶杯,「有你指揮僉事的身分在明處就好。」
紫袍男子叫宋景琛,明為傅筠下屬,實則也是傅筠從小就認識的好友。
宋景琛點頭,此趟雁縣的案子牽扯的恐怕不止這麼點,若是傅筠亮明身分,那些人想必會跟蛇一樣謹慎地藏起來。
兩人談完正事後,宋景琛問道:「你此趟來雁縣恐怕不只是來辦案吧,你母親又催你婚事了?」如若不然,堂堂錦衣衛指揮使跑來雁縣查這麼點案子,實在是大材小用。
傅筠飲了口茶沒說話,算是默認。
「照我說,」宋景琛說:「你總這麼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你有何高見?」
「高見沒有,拙見倒是有一個。我聽說定國公府到處尋失散多年的女兒,都丟失十幾年了,最近突然又有了動靜,估計是人還在。」宋景琛笑道:「不然……你也幫忙找找?畢竟是與你有婚約之人,若是能找回來,你這親事就有著落了。」
「你若是閒得慌,」傅筠神色淡漠,「北邊那樁案子我讓你去。」
「哎,別別別!」宋景琛趕緊投降,「我也就這麼一說,你隨便聽聽就好。北邊的案子都扯一年多了跟亂麻似的,我可不想去。」
呷了口茶後,他忽地問:「適才那位女子,你可認得?」
傅筠冷冷抬眼,「你很閒?」
「也就好奇罷了。」宋景琛打趣道:「那女子一副找負心漢算帳的架勢,不知道的,還真以為……」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聽說崇明寺極旺姻緣,你有沒有感覺到……」宋景琛八卦兮兮道:「你可能走了點桃花運?」
傅筠懶得搭理他,起身出門。


虞葭親事再次落空,沒過一天便傳得滿城皆知。雁縣也就這麼大點地方,誰家發生點事都瞞不住,更何況虞家和李家相親之事。
李公子好端端的突然落水被傳得神乎其神,只一夜之間,虞葭的名聲又添了筆濃墨重彩。以至於隔了幾日,虞葭再出門時,還時常收到或嘲弄或憐憫等各種怪異的目光。
就比如這會兒,虞葭和好姊妹岑青青一同去首飾鋪子取頭面。半個月前虞葭就在這裡訂了副頭面,用料足,款式也是最時興的,本來還挺高興,結果出了鋪子門口就見幾個女子迎面而來。
虞葭腳步一頓,對面幾人也遠遠停下。
「哎,她怎麼在這?」
「是啊,都出了這樣的事怎麼還好意思出門?」
「我聽說李公子被嚇得不輕,她倒好,轉頭就出門逛街了。」
「天吶,李公子真可憐!」
她們這聲音不大不小,有意讓虞葭聽到。說完,還拿眼角悄悄地瞟虞葭看她是何神色。
這幾個女子也都是虞葭認識的,平日裡出門做客吃茶總會遇上那麼幾回。但虞葭長得太耀眼,穿著打扮也比她們好看,每回都是宴會上最奪目最引得男子愛慕的那個。
因此多多少少惹得她們嫉妒不喜,但凡不喜,就喜歡拿虞葭的親事出來說道,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心裡平衡些。
虞葭聽了不痛不癢,倒是她身邊的好姊妹岑青青是個暴脾氣,二話不說就衝上去。
「妳們幾個還未出閣就這般碎嘴,妳們家裡人知道嗎?這麼喜歡當街搬弄是非,就不嫌丟人?」
其中一個女子沒忍住小聲還嘴,「屢次相親都失敗的人都不嫌丟人,我們丟什麼人?怎麼,還說不得?」
岑青青揚起拳頭,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是嗎?那妳再說一遍。」
此時鋪子門口進進出出不少人,聽到這邊動靜皆紛紛轉頭看過來,有人還駐足瞧熱鬧。
虞葭垂頭站在一旁,熟門熟路地拿著張小手絹壓眼角。
她容貌長得好,再配上她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不禁令人同情。
有人看不過去,「虞姑娘遇到這事倒楣,妳們幾個當街說人是非,可還有點同情心?」
「就是就是,幾位姑娘還是嘴下留情點好。」
「哎,虞姑娘也算可憐人,都是年輕女子,何苦為難人家?」
七嘴八舌的,門口的風向瞬間就變了。
幾個女子頓時臉頰漲紅,之前打頭的女子見情勢不妙,拉著小姊妹們趕緊離開。
人群散去後,虞葭收好帕子放進袖中。
岑青青笑嘻嘻地過來說:「適才我真的想揍人來著。」
「我也想,」虞葭說:「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只能智取。」
「那些人跟長舌婦似的,我看不慣。算了不說這個,還要去其他地方嗎?」
「不了,」虞葭搖頭,「怪沒意思的,妳也早點回去,莫讓師父再叨念妳。」
「好。」
兩人就在鋪子門口道別,各自上馬車離去。
這一幕,恰巧落入了路邊馬車裡坐著的男人眼中。
傅筠今日出門辦事,馬車停在這等人,正闔眼歇息時聽到女子鬥嘴,其中一個聲音還有些耳熟,便順著方向瞥了一眼,果真是那日在崇明寺攔馬的女子。
她一身素衣長裙,腰間繫著淺色綢帶,就那麼低頭站在臺階上,身姿單薄,模樣可憐。
從適才的話中,他大體推算得知,那李公子落河,導致她相親失敗被人說了閒話,這會兒站在臺階上默默揩眼淚。
傅筠垂下眼睫,沉默了會兒,抬眼再去看那女子,只見她小臉怯怯,想必那些話讓她極為傷心難堪。沒過多久,那女子終於上馬車離去。
「看什麼呢?」宋景琛進了車廂,「剛才那女子是之前在寺院見到的那個?」
「嗯。」
「你莫不是……」
宋景琛八卦之心剛起,就被傅筠危險地掃了一眼,「事情辦完就走,少廢話。」
「行,」宋景琛摸摸鼻子,「不過,我剛看見有幾個男人尾隨那輛馬車而去,想來咱們傅大人是不願意多管閒事的,對吧?」
傅筠手指摩挲著玉佩,冷冷地看了宋景琛片刻後,開口吩咐車夫掉頭跟上去。
聞言,宋景琛樂了。

「小姐,後頭有人跟著咱們。」車夫提醒道。
「是何人?」
「老奴沒敢仔細瞧,可要繞路去武館?」武館是岑青青家,離這一帶很近。
虞葭掀簾子往後瞧了眼,確實鬼鬼祟祟跟著三人,打頭衣裳華麗的那人虞葭也認得,就是西城柳家最小的兒子柳康成,是雁縣出了名的紈褲,仗著自己姊姊給官老爺做妾室,就整日在雁縣胡作非為,吃喝嫖賭調戲良家女,什麼都幹。
虞葭想了想,說道:「不必繞道,拐進前面巷子就是。」
第二章 冤家住隔壁
柳康成覬覦虞葭許久,以往見虞葭出門身邊總是跟著岑青青,岑青青會拳腳功夫他不敢惹,所以即便心癢癢也只能乾看著,如今好不容易巧遇虞葭單獨走,自然要把握住機會。
他倒不是想怎樣,畢竟在雁縣抬頭不見低頭見,真要惹出事,虞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只不過,他聽說前幾日虞葭相親又失敗了。心想,虞葭相親這麼久還沒嫁出去,是時候該他撿漏了。
他今年十九還未娶妻,若是自己上前去表決心,說不定虞葭一時感動就應了他呢。
想到自己能娶這麼個美嬌娘,誰還願意出來當紈褲?肯定是整日待家中跟妻子恩愛啊。
嗯,就這麼決定!
柳康成整理整理衣裳,又摸了下髮冠,很好,沒有歪斜,依舊玉樹臨風。
轉過巷子口時,他猛地停下,就見虞葭早已下了馬車,此時好整以暇地等在那。
她站在白牆下,一株粉白杏花從牆垣探出來。
有句詩是什麼來著?哦,一枝紅杏出牆來,美人在牆下等他。
柳康成的心撲通撲通跳,巴巴地嚥了下口水,「虞姑娘,妳是在等我?」
「是呢。」
「等、等等我做什麼?」柳康成受寵若驚。
「你說呢?」虞葭微笑。
啊,難道美人終於發現了他的好,決定要嫁他了?
也是,在整個雁縣,其他男人都畏懼她不祥的名聲,可他柳康成從來不信邪。再說,就虞葭這樣的,能娶回家,就算摔了隻腿又怎樣?
這麼一想,柳康成心跳得更快,他走近兩步,「是這樣的,我早就愛慕虞姑娘,反正妳那麼久也沒嫁出去,我呢,說了許久的親也沒娶著媳婦,我覺得咱倆還挺有緣分的。所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髮冠,確定依舊瀟灑好看,提議道:「虞姑娘覺得我怎麼樣?」
「呵呵。」
美人一笑,柳康成心尖兒都要化了。他欣喜地又走近幾步,面上帶著些迫不及待,「那妳是同意了?」
傅筠坐在馬車上,遠遠地看著他們這邊。
不懂雁縣這地方是什麼審美觀,男人出門也愛塗脂粉,那身形略胖的男人將自個兒臉上塗得慘白,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眼見那男人越來越靠近她。
傅筠蹙眉,想起適才在鋪子門口見她楚楚流淚的模樣,於心不忍。罷了,即便是不認識也該出手幫一把。傅筠掀衣袍下馬車,然而剛抬腳就頓住了——
「啊呀!」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剛才那面容慘白的男子捂著臉倒在地上,而之前悽楚流淚的女子此時站在牆下,用那張揩眼淚的手帕仔細地擦拭手上沾著的脂粉。
傅筠:「……」
虞葭也看見了他:「……」心情有點複雜。
她向來愛美,尤其是在好看的男人和女人面前,更是竭力維持自己的形象。之所以學拳腳功夫也是因六歲之前體弱多病,父母一度以為養不活才送去武館,本意只為強身健體,平日裡鮮少用到,若不是為了一次性打消柳康成的念想,她今日也不會出手。
特地尋了個最偏僻的巷子,可沒想到還是被人瞧見了。儘管眼前這個男人跟她還有那麼點過節,可哪個愛美的女子想在別人面前露出這麼粗鄙的一面?
虞葭是不想的。不過瞧都瞧見了,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虞葭三兩步走到柳康成面前又添了一腳,「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這詞兒是跟岑青青學的,很有氣勢。
柳康成明顯是被嚇到了,他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但也是手無縛雞之力,平日耀武揚威主要是靠身邊的小廝撐場子,可如今……
自己愛慕已久的女人居然是這麼個剽悍的婆娘,柳康成驚嚇的同時也心碎了一地。
他轉頭見巷子口還站著個人,也不敢再多事,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妳妳妳……給我等著!」然後爬起來就帶著小廝跑了。
虞葭拍拍手,嫌惡地將髒帕子遞給婢女。見巷子口的男人還站在那,黛眉微蹙。
之前被他毀了親事,如今最粗鄙的一面又被他看了去,莫名地她心裡很生氣,不由自主地就把這筆帳算在傅筠頭上。
虞葭昂起下巴,語氣不善,「看什麼看?沒見過打人啊!」
傅筠:「……」
馬車上的宋景琛頓時笑出聲,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當著錦衣衛指揮使的面說這種話,這女子倒是有趣極了。
傅筠也是一言難盡。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漠然轉身,準備上馬車。
「等一下。」虞葭喊住他。
傅筠腳步沒停。
「喂,就是叫你。」
傅筠這才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姑娘有何賜教?」
怎麼說呢,虞葭畢竟還是愛惜自己的名聲,今日忍不住出手打柳康成實在是因為柳康成太煩人,想一次性斷了他的念想。但不小心被這個男人看到了,也不知他會不會傳出去。
她頓了頓,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
「路過。」
「你可認得我?」
傅筠沒回答,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嗯咳。」虞葭微微別過眼,不大自在地道:「今日之事公子若是能保守祕密……」
「不認識。」
虞葭愣了下,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那人轉身就上了馬車。
等離開巷子,傅筠突然吩咐道:「派人暗中將那女子送回去。」
宋景琛驚訝。
傅筠也不多解釋,那女子雖會些拳腳功夫,但那種花拳繡腿頂多對付一兩個普通男子,索性幫人幫到底。
他關心正事,「雁縣縣令那邊情況如何?」
宋景琛說:「嘴巴嚴實,不肯說。」
傅筠蹙眉,「還有你們撬不動的嘴?」
宋景琛摸摸鼻子,「此人狡猾,也不知從哪弄了包啞藥,一口吃進去,這會兒幾乎成了個廢人。」
「不是還有手?」傅筠道:「給他筆。」
「他一心求死。」
「……」這確實難辦了。
宋景琛道:「不過我們查到他夫人的娘家,就是上京王氏族人,這案子看似簡單,估計還有得磨。」
傅筠冷笑,又是王氏。
「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宋景琛道:「我們抓了幾個買官之人審問,眼下這些人還在縣衙裡,你要不要去看看?」

離開了巷子,虞葭路過糕餅店,特地讓人買了些熱的糕點回家,只不過一進門就見氣氛有些不對。
她問門房,「發生了何事?為何大家如喪考妣?」
門房道:「大小姐還是進去看看吧,夫人等您許久了。」
虞葭心裡咯噔了下,莫不是她相親不成的流言傳到了祖母耳中,惹得祖母的病又重了?
她心情沉重地往正院走,才進門就見她母親坐在堂屋椅子上。
「娘,怎麼了?是不是祖母她……」
「葭葭去哪了?」虞夫人問:「吃過飯了?」
「去鋪子裡取頭面,跟青青一起在酒樓吃了。」虞葭走過去,「娘,發生什麼事?」
「上午來了官兵,突然將妳爹爹帶走,我心裡不踏實。」
「是買官的事?」虞葭擔憂地問:「爹爹不是只買了個虛職?整個雁縣許多人都買了,是大家都被帶走,還是只帶了爹爹?」
虞夫人歎氣,「正是因為只帶走了妳爹爹,我心裡才愁,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官府的人怎麼說?娘,我們這就去官府問問。」
「葭葭,」虞夫人拉住她,「娘已經派人去問過了,這次辦案的是京城來的錦衣衛,口風嚴得緊,無論使多少銀子他們也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錦衣衛辦案,那應該是很嚴重的事了,虞葭癱坐在椅子上。
虞夫人趕緊安慰道:「葭葭莫急,妳爹爹臨走時說讓我們在家等著,說只是去問問話,興許過不久就能放回來。」
正說著,小廝就匆匆跑進來,「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母女倆立即站起來,虞葭提著裙襬跑出門檻,就見爹爹肥胖的身軀拐進來。
「爹爹。」
「葭葭。」虞老爺快步上前,將女兒扶住,然後揮退下人。
「當家的,到底是什麼情況?」見人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虞夫人一顆心才落下來。
「沒什麼事,」虞老爺擺擺手,坐下來喝了盞茶,「就是問了我一些雁縣的事,但我哪裡知道,問了幾遍沒結果就讓我回來了。」
「真的?」
「騙妳們不成?」虞老爺站起來轉了一圈,「妳們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葭葭,莫要憂心,我剛才進門聽下人說妳祖母又咳嗽了,妳這會兒去看看她。」
虞葭狐疑地問:「爹爹為何不去,莫不是想把我支開?」
「妳呀妳,」虞老爺好笑,「我自然是要支開妳,妳爹爹得好生沐浴,去去晦氣。」他擺擺手,「快去吧。」
虞葭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等她一走,虞老爺面上的笑才沉了下去,轉身對著自家夫人道:「事情恐怕不簡單。」


錦衣衛來雁縣掀了一陣風雨,幾天後又沉寂下來,溫水煮青蛙似的,熬得人心慌。
錦衣衛辦事向來雷厲風行,這般做事風格宋景琛實在是不習慣得很。
他問:「案子進展這般慢,你就不急?」
傅筠老神在在地坐著看各處送來的密報,頭也不抬道:「急什麼?我有的是時間。」
也是,這人哪裡是來辦案的,分明是來躲婚事的,看這架勢估計沒一兩個月還不打算回京。
宋景琛點點頭,「行,那就慢慢查。」
「讓你找的宅子找好了?」過了會兒,傅筠問。
「已經找好了,在紅顏巷,宅子寬敞透亮……」
「等等,什麼巷?」傅筠蹙眉,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不正經?
宋景琛好笑,「我一開始也疑惑,不過後來聽人說那條巷子原本不叫紅顏巷,只是因為住著個雁縣聞名的美人,許多公子時常過門只為一睹芳容,所以才有了這麼個名字。說不定……」宋景琛促狹道:「你住上一陣子能走桃花運。」
傅筠懶得搭理宋景琛,懶懶地往後一靠,闔眼歇息。
宋景琛忽然轉了個話頭,「我之前在外頭好像看見定國公府的人了。」
傅筠睜開眼,睏意消了些許。
「定國公府的人來雁縣好幾日了,看來這是打算挨家挨戶的找人。」
「都丟了十幾年,他們怎麼找?」
「聽說是到處打聽誰家十五年前收養過兩歲女童,另外據定國公夫人說,沈小姐身上有個像梅花的胎記。」
傅筠摩挲玉佩,沒接話。
這樣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先不說十五年前到處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稚子買賣隨處可見。再者,這胎記長在女子身上,誰也難瞧見,即便瞧見的也是那孩子的養父母,都養了十幾年,也不見得願意拱手將女兒讓出去。
宋景琛見他不想多管此事,便轉了個話頭,「現在要去宅子看看?」
「不急,」傅筠重新闔上眼,「先去酒樓見個人。」


屋子裡,霧氣騰騰,繡著金線仕女圖的屏風下映著個窈窕身姿,影影綽綽。
虞葭坐在偌大的浴桶中,由丫鬟給她擦洗身子。
「小姐,」杏兒擦著她肩胛骨的位置,在上頭的粉色胎記上又多撒了一捧水,「您這胎記長得真是好看,跟朵花兒似的。」
好不好看虞葭不知道,長在背上她自己也看不見,偶爾照鏡子也只是從側面看了個大概輪廓。
這幾日她心情蔫蔫的,總覺得父母有事瞞著她,連新打的頭面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
杏兒又道:「今日李家的人來賠禮道歉了。李夫人帶著許多禮過來,說得天花亂墜,但事已至此,小姐名聲因為她家公子又毀了,夫人又豈會有好臉色給她?」
「我母親說什麼了?」
「夫人將禮都退了。」杏兒道:「原話是這麼說的『我虞家的姑娘與妳李家公子八字不合,又不是被妳李家退親,道的哪門子歉』。」
正是這個理,虞葭滿意,她娘親果真上道,若真讓那李家賠禮道歉,她自個兒反而沒了臉面。
「對了,」杏兒說:「適才岑姑娘來了,在外頭等您呢。」
「她怎麼又來了?」
杏兒道:「大概是聽說了巷子裡的事?」
岑青青聽說虞葭在巷子打了柳康成,新奇得很,剛吃過午飯就來見她了。
虞葭換好衣裳過去,見面就問道:「妳怎麼聽到消息的?」
「葭葭放心,」岑青青嘿嘿笑,「我只是聽說柳康成調戲女子不成反被打了,但他支支吾吾不肯說是誰,我就自己猜到的。」
柳康成那人心眼如豆丁大,若被人打了豈會不說出來,定是被女人打了才沒臉說。
如今能打柳康成的女子,整個雁縣也就她和虞葭。只不過平日裡虞葭注重形象,鮮少打人。因此岑青青一聽到消息就坐不住了,立即過來問問情況。
虞葭將事情經過大體說了遍,岑青青聽了後悔不已。
「我那天就不該早點跟妳分開,若是讓我遇上那廝,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人瞧見。」虞葭歎了口氣,「還是被個男人看見了。」
「誰?」
虞葭搖頭,「那人我不認識,看著不像咱們雁縣本地人。」
至少她在雁縣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說來也奇怪,」岑青青道:「近日咱們雁縣來了許多外地人……」
岑青青的爹是開武館的,也兼職經營走鏢,鏢局這種地方天南地北各樣八卦資訊極多。
哪家小姐愛而不得轉身怒投他人懷抱,哪家主母獨守空房多年半夜三更私會家中管事醜聞敗露尋死覓活等等,就連東城巷子口的旺財又生了窩白白胖胖的崽這等消息都一清二楚。
「前幾日咱們縣城來了個富家公子哥,人長得極其好看,且捨得花錢。煙柳巷歇一晚,豪擲千金呢。」
虞葭對那人有多富有不感興趣,畢竟錢是人家的她看不著也摸不著,但對於長得多好看有點興趣,說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呢?
「有多好看?」她問。
「我見過,」岑青青說:「確實好看,怎麼說呢,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岑青青這個文盲。
「聽說煙柳巷的姑娘寧可不要錢也爭著搶著伺候他,就可想而知了。」
虞葭心想,這些姑娘真是傻,有錢不要要人有什麼用?能吃嗎?看一眼飽飽眼福就夠。
「不值當。」她淡淡搖頭。
「什麼?」岑青青問。
「沒什麼,」虞葭說:「妳成天往外頭跑,回頭師父發現了準得罰妳。」
岑青青跟虞葭一樣,皆是十六七的待嫁芳齡,也是嫁不出去。
虞葭嫁不出去是因為得了個不祥的名聲,而岑青青純粹是因為她剽悍的名聲。
岑青青從小愛學武,凡是跟女子沾邊的東西她一概不會,以前沒覺得什麼,當長大了需要說親了,岑家父母才著急起來。
於是臨時抱佛腳,從年初開始就拘著岑青青在家裡學女紅中饋,以至於岑青青每天煩得很,只想往外頭跑。
聞言,岑青青悻悻起身,「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虞葭將人送出門,邊聽她繼續嘮叨那富家公子的事。
跨出門檻時,岑青青突然指著某處大喊,「葭葭,快看快看,就是他!」她興奮地搖虞葭胳膊,「是不是很俊?」
虞葭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前幾日巷子口的那個男人正翻身下馬。
宋景琛率先看到了虞葭,詫異一瞬,而後湊近傅筠低低地說道:「巧了,對面那位就是這裡有名的紅顏女郎。」
傅筠轉頭看去,動作頓了下。
四目相對——尷尬,死寂,還有一丟丟的互相嫌棄。
傅筠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這女子。半晌,他緩緩轉頭問宋景琛,「你給我找的宅子就在這?」
宋景琛其實也想不到,他打趣道:「你倆挺有緣的。」
結果被傅筠冷冷睨了眼。
宋景琛摸摸鼻子,解釋道:「我之前打探得知這片地富饒,不僅道路寬闊,連宅子也寬敞舒適。要不……你先進去看看?」
雁縣這地方說富裕也富裕不到哪裡去,傅筠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矜貴公子,住慣了金屋玉舍,這裡已經是宋景琛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
紅顏巷這名字聽起來有點不正經,但這裡住著的都是雁縣的正經人家,乾淨且安靜,正符合傅筠這位挑剔精緻的公子哥。
傅筠往門頭上瞧了眼,上頭已經換了名字:傅宅。他視線又挪向旁邊的大門,門頭上寫著:虞宅。
好巧不巧,居然成了鄰居。
從兩人的對話,虞葭也猜到情況,她黛眉高高擰起,上前問道:「你們要住我家隔壁?」
「這位姑娘,」宋景琛笑問:「有何不妥嗎?」
當然不妥!虞葭之前打人的情形才被這人看了去,原本想著看就看吧,反正他們也不認識,說不準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便無所謂。
但沒想到,沒幾日這人就來跟她做鄰居,簡直是……陰魂不散。
而且她剛剛從好姊妹口中得知這人常常廝混煙柳巷,看著人模人樣的,卻不想是個愛花天酒地的浪蕩子。
虞葭對傅筠的觀感差得不能再差,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與這麼個人為鄰,總不大舒服。
她雖沒說話,但臉上的神色已經很明顯,就是大大的不妥,不妥中還帶著濃濃的嫌棄。
傅筠還是頭一遭被人這麼嫌棄,心底冷嗤。
這女子先是大膽攔陌生男子的馬,然後又在巷子裡打人,還總愛出門招蜂引蝶,這樣的女子他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過這都與他毫無關係,他昨日一宿沒睡,這會兒已經睏得不行。他將馬鞭丟給侍衛,略過女子嫌棄的目光,徑直往傅宅走去。
這一副高冷的模樣看在虞葭眼裡,就是對她的不屑,對她適才「不妥」的赤裸裸挑釁。
「哎——你等一下!」
傅筠轉身,「姑娘還有事?」
虞葭昂著小下巴,輸人不輸陣,「你要住這裡多久?」
「與妳何干?」
虞葭一噎,「當然與我有關,我們這一帶住的都是品行端正的人,可不希望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常住這裡,萬一弄出點是非可不好。」
「嘁。」傅筠淡笑了下,帶著點輕蔑。
「你是何意?」虞葭問。
「我聽說……」傅筠意有所指道:「這條巷子叫紅顏巷?」
「你——」虞葭好氣,那些個浪蕩子取這麼輕佻的名字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好端端過她的日子也沒去招惹誰,這人倒好,居然將錯都怪在她身上!
虞葭也懶得跟他客氣了,回擊道:「你就是那位煙柳巷歇一晚,豪擲千金的風流公子哥吧?啊,久仰久仰。」
「噗。」宋景琛憋笑憋得很辛苦。
而傅筠背著手,聽到這句話似乎沒什麼波動,神色依然淡淡的。
虞葭氣得想上去撕了他那張偽君子的臉。她袖中攥緊拳頭,眸子都要冒火了,但礙於還有其他人看著,生生忍了下來。
岑青青察覺兩人之間有點不對勁,上前問道:「你們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
兩人異口同聲否認。
門口這幾人氣氛詭異,有好奇的街坊鄰居看了過來,「葭葭,這是妳家親戚來了?」
虞葭立即調整臉上的表情,乖乖巧巧地回了個笑,「楊嬸,不是呢,我也不認識。」
「哦,這小夥子長得挺俊。」
傅筠斯文有禮地回之一笑,「晚輩剛搬過來,以後還請楊嬸多多關照。」
「好好好,小夥子真知禮。」
長輩們就喜歡長得好看還有禮貌的孩子。傅筠這樣的殺傷力極強,在上京基本上男女老少大小通吃,來雁縣這地方更不在話下。
虞葭覺得,就傅筠才來這麼片刻,受歡迎程度已然超過了自己,心裡挺不是滋味。
她不想在門口多糾纏,送走岑青青後,不動聲色剜了傅筠一眼,甩袖子就進門。
傅筠:「……」
門口短暫的一場風波,很快歸於平靜。
進了傅宅,傅筠也懶得瞧四周景致,大步走向書房,邊吩咐下人們準備熱水沐浴。
書房裡。
「我這有一份祕密帳冊,」傅筠從懷中掏出東西撂在桌上,「裡頭有許多來路不明的進項和各種暗語,我懷疑這暗語與雁縣的案子有關。你立即找人將暗語解出來。」
「好。」宋景琛正色問道:「那剛才……」
「什麼?」
「你就任由這事讓人誤會?」
傅筠把玩手上的玉佩,漫不經心道:「有何不妥嗎?」
「你才來雁縣沒多久,就將這風流的名聲傳得這般響亮,我都替你擔心。」宋景琛笑道:「萬一傳到了上京……」
傅筠沉默不言。他此次來雁縣隱瞞了自己的身分,去煙柳巷純粹是因為收到密報,那幕後東家與案子牽扯頗深,只不過那人做事謹慎,從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宋景琛在明,他的身分不方便去查,索性由傅筠自己出馬。卻不想煙柳巷的姑娘們見了他熱情得很,為了配合他富家公子的形象,不得不廣撒銀錢,還與幾個女子調笑了一番。當然也僅僅只是調笑而已,並未做什麼出格之事。
沒想到雁縣的百姓如此八卦,這事情才過了一夜,次日就惹得人盡皆知。
傅筠搖頭,頗無奈地笑了下。
「不過我思量著……」宋景琛說:「這名聲萬一真傳到上京也不是全然不好。」
傅筠睨著他。
「你不是想躲婚事嗎?其實沾點桃色名聲也挺不錯,至少上京那些正經人家不會將姑娘嫁你,而不正經的人家你母親又瞧不上。你看,多好!」宋景琛攤手笑道:「就算你想打一輩子光棍想必也是成的。」
傅筠:「……」


虞葭進門後,就見她母親氣呼呼地出來,身後跟著的丫鬟懷裡還抱著堆東西。
「娘,怎麼了?」虞葭問。
「李家真不是人,虧我以前還以為李家厚道,沒想到做事這般不要臉。」虞夫人指了指後頭的東西,「我退了兩次又將禮送回來,還敲鑼打鼓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般做樣子給誰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李家受了害卻還要賠禮道歉,老實忠厚又委屈,真是裡子面子都讓他們賺足了。呸!噁心誰呢!」
「娘不必搭理他們,下次再送來,直接將東西扔門口就是。」
「娘也是此意。」虞夫人問:「妳方才上哪去了?」
「去送青青了。」
「這幾日妳儘量少出門。」虞夫人囑咐道。
「怎麼了?」
有些事虞夫人不好跟女兒透露,索性就拿李家當藉口,「相親的事外頭傳得不像話,妳就在家老實待段時日。」

當日,虞夫人又將李家送來的禮給退了回去,原本以為李家的事到此結束,即便再厚臉皮的人家也該事不過三。
但她們低估了李家的臉皮,次日一早,李公子親自來虞家道歉。
虞夫人聽說了,直接將其關在門外,見都懶得見。
「杏兒,外頭在吵什麼?」虞葭迷迷糊糊揉著眼睛,昨晚莫名其妙作了許多夢,導致她今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小姐,」杏兒憤憤道:「是李家人又來了。」
「來送禮的?」
「呵,若是送禮還好說,直接扔門口就是。可這次李公子自己來,活生生的人呢,打不得罵不得,夫人都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李家到底是何意?為何對賠禮道歉這般執著?非得讓虞家人原諒了才肯善罷甘休。
其實一開始李公子也不懂,但後來經母親提點後才恍然大悟。
他如今是童生身分,以後是要科考做官的,讀書人最講究名聲,他此前與虞葭相親臨陣脫逃,這種事傳出去說是虞葭不祥,可也難免有人會說他背信棄義。
這等背信棄義的名聲一旦沾上,日後可就甩不掉了,李公子為此甚為擔憂,所以一大早就來虞家請罪,至於原不原諒沒關係,站在門口做足姿態才是最要緊。
另外,他確實愛慕虞葭,以前遠遠見過一面便念念不忘,雖不能娶她為妻,可也想繼續在佳人心中留個至誠至善的好印象。
虞夫人卻是被他氣得不輕,坐在堂屋大罵他李家不要臉。如今原諒他李家又顯得好像自己女兒被他李家退親似的沒得臉面;不原諒他李家,會被外人說他們虞家得理不饒人。
「這李家跟屎一樣,沾上就甩不掉,真是晦氣!」
「娘。」虞葭進門,她穿了件素色常服,頭上只簪了支簡單的桃木髮簪,即便這般樸素,也掩蓋不了其豔麗的容貌。
虞夫人見這麼個水靈靈的女兒,真是心疼得都要滴血了,好端端的人兒怎麼得了這等名聲,真是老天沒眼。
虞夫人思來想去,「葭葭,不然,咱們搬家吧。」
「搬哪去?就因為他李家這事?」虞葭心裡難受,「娘,咱們在這住了十多年,生意鋪子都在這,您要搬哪去?再說了,哥哥還在書院上學,貿然搬家,哥哥學業也斷了。」
「倒也不全是為此事。」虞夫人說道:「是這樣,妳爹爹在外頭跟人合夥做了其他買賣,那邊生意不錯,就想著以後咱們家搬去那邊生活。」
「那哥哥的學業呢?」
「妳哥哥那邊,我自會去跟他說。」
「娘,」虞葭遲疑地問:「是不是咱們家發生什麼事了?」
「瞧妳說的,」虞夫人立即笑起來,「咱們家好好的能有什麼事?是妳爹爹捨不得那邊的產業,所以提了這麼個想法。」
「真的?」
「娘還能騙妳?」虞夫人站起來,「先不說這個了,我現在去將那李公子打發走。」
她氣勢洶洶出門,但沒過片刻一頭霧水地回來了。
「葭葭,咱們家隔壁新搬來了個鄰居。」
虞葭覺得奇怪,所以呢?
「那公子真是好人才,知禮又端方。」
「娘,怎麼了?那人您之前在寺院也見過,當時您可不是這麼說。」
「哎呀,當時肯定是誤會,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會是那等無狀之人?一定是那李公子自己不小心。」虞夫人自顧自道:「也是,就李公子那樣的,考了多年才考上童生,讓個路都能落水,還將這事怪妳頭上,能出息到哪去?當初我可真是眼瞎才看上他做女婿!依我看,隔壁那位公子就挺不錯的。」
「娘。」虞葭趕緊打住她,「到底怎麼了?您不是出去趕走李公子的嗎?」
「嗨,」虞夫人擺手,「都不用我出馬,妳猜我出門看到了什麼?」
「什麼?」
「李公子見了我立即灰頭土臉落荒而逃,羞得都不敢見人。」
「為何?」
「早在之前隔壁那位公子出門將人教訓了一番。」虞夫人欣慰道:「聽說那小夥子口齒伶俐、能言善辯,肚子裡的墨水跟海似的,聖人道理滔滔不絕,反正就是直接戳穿了李家的骯髒心思,街坊鄰居們聽了都拍手叫好。」虞夫人不禁感歎,「真是個好小夥子啊!」

「好小夥子」傅筠此時正坐在書房喝茶,繼續聽下屬稟報庶務。
等事情稟報完了,宋景琛還沒捨得走,不停拿怪異的眼神打量他。
「有話就說!」傅筠被他打量得煩了。
宋景琛問:「你向來不愛管閒事,為何方才要出去訓那李公子?」
「他太吵。」
「我不信。」宋景琛搖頭,仍舊看稀奇似的看著傅筠。
「我並非因那女子才出手相幫,」傅筠難得地解釋,「那李公子此舉,真是枉讀聖賢書。」
「就這?」
「不然呢?」
「啊呀,」宋景琛說:「我之前來的時候見城西有兩戶人家吵架,那寡婦帶著孩子被罵得極為可憐,您要不去幫一幫?」
傅筠冷冷地瞥他一眼,「看來你很閒!」
宋景琛接收到危險暗示,立即拍了下額頭,「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做,先走了。」

虞府裡,虞葭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屋子,實在想不通那個男人為何要幫她。
她搖了搖頭,再搖了搖頭,看得婢女很是不解。
「小姐,您想什麼呢?」
「妳說那人為何要幫我?」
「或許……」婢女道:「也是看不慣李公子噁心人的作風?」
「真的?」他看不慣?虞葭想,那人的作風比李公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吧,怎麼他還看不慣?
想了會兒想不通也就懶得想了。但她這人恩怨分明,別人幫了她,就得謝謝人家。
只不過……這要怎麼謝?送什麼謝禮合適呢?
虞葭坐在軟榻上呷口茶,片刻後吩咐道:「杏兒,去將我那些放零嘴的匣子拿過來。」
她想好了,既然送什麼都不合適,那就送她自己做的零嘴。正所謂,禮輕情意重!
第三章 像個採花賊?
片刻後,虞葭敲響了傅宅的門。
傅筠恰巧正在院中邊走邊思索事情,聽得門房那邊問:「虞姑娘,有什麼事?」
他轉頭看去,就見虞葭從門縫露了顆腦袋進來,剛好也看到了他,立即站直身子。
「何事?」傅筠走過去。
「我聽說你幫我趕走了李公子,」虞葭不大自在地道:「特地來感謝你。」
「不是幫妳。」
虞葭抬眼,從傅筠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點自己自作多情的意思。
她愣了下,這種感覺很不好。被自己的死對頭誤會自作多情,怎麼看都是自己落了下風。
但她是不會承認的,笑了下,「不管是什麼原因,總歸該感謝。我虞葭向來恩怨分明,該謝的絕不含糊。」說著,轉身從婢女手上取過布包遞給他。
傅筠沒接。
虞葭就塞給了門房小廝,然後昂著頭瞪他一眼,輸人不輸陣地走了。
傅筠回到書房,先是坐在桌邊將之前想的東西寫下來,然後折疊好裝入信封,戳上火漆交給隨從,「派人送去上京。」
「是。」隨從接過信箋,但懷裡還抱著那包謝禮,猶豫了下說道:「大人,這個……」
傅筠視線下掃,鼓鼓囊囊的一包,也不知裡頭是什麼,近距離聞著還有一股炒乾貨的香氣。
他向來不貪口腹之慾,淡淡道:「拿出去處理了。」
「是。」隨從抱著東西出門。
過了一會兒,宋景琛進門,一手摸著把瓜子邊嗑邊坐下來。「你明日又要去煙柳巷?」
「嗯。」傅筠擦完手,將長巾搭在架子上,「他們主動邀了我。」
「你何苦這麼拚命。」宋景琛說:「為了查點案子犧牲這般大,我都看不過去了。」
「犧牲什麼?」
「色相。」
傅筠睨他一眼,見他嗑瓜子嗑得很樂,還將瓜子殼扔在桌上,問道:「哪來的瓜子?」
「要不要吃一顆?不是我說,雁縣這地方吃的東西真是一絕,連瓜子都炒得這麼香。」
傅筠順手接了一顆過來,懶懶地剝了殼。
宋景琛問:「怎麼樣?」
傅筠吃了道:「尚可。」
「實不相瞞……」宋景琛笑說:「這是隔壁那位姑娘的謝禮。」
傅筠:「……」

次日,虞葭準備出門去見岑青青。
「杏兒,快把之前打的頭面拿來,」虞葭道:「我今日就戴那個。」
虞夫人在一旁幫她整理衣裳,「今日風大,仔細皮膚吹裂了。」
「娘,我戴帷帽呢,不怕。」虞葭催促,「杏兒快點。」
虞夫人滿臉無奈,只好囑咐道:「去了妳岑伯父家就早些回來,莫要再去別處。」
虞葭吐舌,憋著張無辜臉。
虞夫人戳她額頭,「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打什麼心思,戴這般好看的頭面不就是想去別處玩?」
「那好不好嘛?」虞葭晃著娘親的手臂,「今日是青青的生辰,我們說定要好好玩的,我聽說城西來了個雜耍班子,在那搭臺已經半個月了,一直都想去看看呢。女兒順便去香粉鋪給娘買玫瑰膏子回來。」虞葭拍馬屁,「我娘長這般好看,可得好好保養。」
「我都一把年紀了,還保養什麼。」
「誰說的?」虞葭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往外撒,「平日裡走出去,大家都說咱們不像母女,倒像姊妹呢。」
「妳這個皮猴呀,」虞夫人好笑,「那就快去快回,莫要玩太久。」
「好。」
今日風有些大,虞葭戴著帷帽站在門口等馬車過來。因怕風將臉吹乾了,她雙手扯著帷紗,袖子下滑,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手腕。
少女身姿窈窕,素衣烏髮,背著清晨的霞光站著,螓首娥眉,俏麗動人。
傅筠出門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他腳步頓了下,而後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背著手也站在自家門口等馬車。
虞宅和傅宅中間也就隔了堵牆,門口的石獅子都是緊挨一起望月。因此兩人距離也著實近,近到想裝作沒看見都難。
虞葭昨日道謝不成還甩頭就走,有點心虛。想了想,乾脆將帷帽取下來,對傅筠打了個招呼。「早啊。」
傅筠聞聲不動,倒是一旁的宋景琛笑嘻嘻,「早呀,虞姑娘這是去哪?」
「去見好友。」
「今日天氣甚好,出門訪友實在合適。」
「嗯,」虞葭說道:「今日是好友生辰,晚些還會去看雜耍。」
「啊!」宋景琛稱讚,「我聽說了,是城西新來的雜耍班子嗎?確實是很有意思。」
「嗯。」虞葭對這個宋景琛感觀極好,覺得這人不僅熱情還很有禮貌,反觀那個背著手站的男人……
傅筠淡淡地瞥了眼兩人,轉而對宋景琛道:「你話很多。」
「所謂遠親不如近鄰,跟鄰居搞好關係至關重要,虞姑娘妳說是不是?」
虞葭點頭。
「對了,」宋景琛說:「虞姑娘昨日送的謝禮收到了,我們公子也覺得很好吃。」
傅筠:「……」
虞葭詫異地看了傅筠一眼,順口接話,「既然好吃,那我回頭再讓人送些過來。」
宋景琛道:「那敢情好。」
虞葭想著傅筠雖然面冷,但幫了她是事實,索性又誠心問了句,「傅公子喜歡吃什麼樣的?我屆時多送點。」
宋景琛替他答,「我們公子喜歡嗑瓜子。」
傅筠忍無可忍,「你給我閉嘴!」
宋景琛:「……」
「……」虞葭心想,不跟他一般見識,回頭送他一大包瓜子兩清就是。
正巧這時候兩家的馬車都到了,虞葭跟宋景琛告別,重新戴好帷帽上馬車。

岑青青難得有十足的理由偷懶,早就計畫好了今日所有行程。兩人先去城西看雜耍,然後在酒樓吃午飯,下午再去逛書肆買話本子。
卯時,虞葭到了城西最大的一家酒樓,馬車剛剛停下,二樓窗戶邊就有人向她們招手。
「葭葭,這裡。」岑青青早就來了,已經等了好半天。
岑青青跑下來拉她,邊上樓邊說:「這會兒吃午飯還早,我們先看雜耍。葭葭,妳是不知道,這次來咱們縣的雜耍班子聽說是從上京來的,功夫很是了得……」
她蹬蹬蹬上樓,進了門就走到窗戶邊瞧了眼,「啊,快開始了,葭葭快來。」
虞葭將帷帽遞給婢女,走到窗戶邊瞧出去,從這裡正好看見街頭架的戲臺子,此時臺下已經圍了許多人。
就等待開始的空閒,岑青青八卦道:「上次遇到的那個林敏敏,妳還記得嗎?」
前些日子去取頭面時在鋪子門口遇到幾個碎嘴的,打頭的那個就是林敏敏。
虞葭問:「怎麼了?」
「呵呵,」岑青青說:「她現在正倒楣呢。」
「為何?」
「林敏敏的爹被抓啦。」岑青青悄聲說:「她之前不是定了人家嗎?還到處炫耀,但她爹爹被抓後,昨兒男方家裡就來退親,出了這等醜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出門。」
聞言,虞葭眼皮跳了跳,總有不祥的預感。
林敏敏家的情況跟她家差不多,林敏敏爹爹花錢捐了個官,不過是實權的官職,在縣裡當了個主簿。
「可有說是何原因?」
「這我不知道,是錦衣衛去抓的人。」
「哦。」虞葭心慌意亂,連看雜耍的興致都少了幾分。
一牆之隔的雅間,幾名歌姬或坐或站,姿態優美地撫琴弄曲。
傅筠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手上一只青花瓷酒杯隨著曲調輕輕搖晃。他唇角噙笑,狹長的眼尾露出三分風流,看得歌姬們臉紅心跳。
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陪坐在一旁,他低笑了下,「秦公子上次尤其喜愛的小桃紅,這次也給您請來了。」
他拍拍手,隨即進來一位紅衣薄紗女子,身姿婀娜妖嬈,眉間一點梅花鈿,風情萬種。
「秦公子。」
小桃紅湊過來想坐傅筠腿上,傅筠不動神色迅速交疊雙腿換了個坐姿,面上卻是笑得意味深長,還夾雜了點曖昧,嘴上吩咐她,「倒酒。」
小桃紅嬌瞋了他一眼,「公子真壞,又想灌醉奴家。」
「秦公子,」那人主動搶過小桃紅的活,拎起酒壺斟了一杯遞給傅筠,「上次您說的事……」
「你以為我騙你?」傅筠睨他一眼。
「不敢不敢,」那人拱手,「秦公子誤會了,只是雁縣這些日子風聲緊得很,我家主人說……還是得穩妥些才好。」
傅筠道:「我家就在上京,跟錦衣衛熟得很,你們雁縣這點案子算什麼,想讓我幫忙,總得誠心吧。」
「可這次是錦衣衛指揮僉事親自來查案,恐怕……」
「區區一個指揮僉事而已,」傅筠換了個坐姿,語氣傲慢,「錦衣衛指揮使傅筠你們可知,那人我見過。」接過他手上的酒杯,「幫忙不是問題,就看你家主人是否有誠意。」

這頭,岑青青看了會兒雜耍,茶水喝得有點多,轉頭問虞葭,「妳要不要如廁?」
「我適才去過了。」虞葭搖頭。
岑青青有點急,拉她起來,「不行,妳陪我再去一趟。」
「哎哎哎——」
出了門,隔壁的絲竹之音靡靡,還伴著女子嬌俏嫵媚的聲音傳出來。
「公子,奴家再敬您一杯,往後回京了,可莫要忘了奴家對您的一片真心。」
「小桃兒放心,我即便忘了自個兒,也不會忘了妳這個小美人。」
「哎呀,公子真壞。」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裡頭是些什麼人,虞葭走得飛快,生怕這聲音汙了自個兒耳朵。
「青天白日,在酒樓就這般放浪形骸,實在傷風敗俗。」
岑青青在一旁跟她說:「我聽說有些男人家中娶了嬌妻美妾都還要出來吃花酒,實在過分。可儘管如此,家中的妻子也不敢說半句不是。」
「呵。」虞葭拉著岑青青拐過迴廊,不齒道:「若我日後的夫君敢這樣對我,定要讓他好看。」
「怎麼好看?」岑青青問。
虞葭停下腳步,惡狠狠地比了個手刀。
恰巧此時,聽得身後房門「吱呀」一聲,兩人下意識地轉頭——
就見傅筠站在門口,正盯著虞葭那隻手,神色複雜。
傅筠顯然有事要出門,剛好聽到了兩人之前的那番話,不動神色收回視線。
在這樣的場合遇見,兩人都有點尷尬。
虞葭雖然聽說了傅筠風流的名聲,畢竟沒見過,這會兒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也瞧見了,內心生出一股嫌惡的同時,也尷尬得無所適從。
而傅筠尷尬得比較含蓄,他面無表情,強裝冷靜。
但好死不死,裡頭那小桃紅嬌媚地喊了句,「公子怎麼了,為何一直站著?」
虞葭下意識去看屋子裡的情況,然而才偏了下頭,傅筠就飛快地將門關上了。
做完這個動作,傅筠才覺得自己有點傻。他暗吐出口濁氣,也沒再看虞葭,抬腳立即下樓。
「葭葭,」岑青青問:「那人是怎麼了?」
虞葭也覺得莫名其妙,若是她沒看錯,適才似乎在那人的臉上看出了點心虛?
他心虛什麼?
虞葭將這個疑惑問了出來,岑青青聽後就不得了了。
啊!莫不是其實他就是那等家中有嬌妻美妾,卻還要來吃花酒的臭男人?
天吶!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
岑青青跟她分析了一遍,「妳想,他長得好看還有錢,家中肯定早已為他娶了妻子。這樣有錢的人家,通常還會納幾個妾室呢。對,肯定是這樣。放著家裡的嬌妻美妾不要,成天出來胡混,瞧瞧他適才在屋子裡說的那是些什麼話,我聽了都覺得臊得慌!」
「說得那麼熟練,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哎呀——」岑青青忍不住想得有點多,激動道:「葭葭,那人就住在妳家隔壁,妳說他會不會是對妳有所企圖?」
虞葭一臉疑惑。
「我見話本子裡頭有種叫什麼來著,哦,採花賊,專門半夜爬牆去女子閨房。」
虞葭嚇了一跳,「應該不會吧,那人看起來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要不然他怎麼這麼巧就住妳家隔壁?」岑青青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還舉了個例子,「就咱們雁縣,城東杜家二老爺,妳聽說過吧?那人還是個讀書人呢,長得也斯斯文文,家中娶了妻還有孩子,卻大晚上爬牆去見隔壁寡婦,後來被人發現了,他沒了臉面舉家搬走了。葭葭,妳可得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虞葭:「……」
酒樓的恭房分男女兩側,中間是一堵高牆,牆下栽了株桂花樹。傅筠站在花樹下的木盆邊洗手,一字不落地將這番話聽了去,額頭突突地跳,心情一度很是複雜。

雜耍在午時前就已經結束,虞葭和岑青青吃過午飯後準備去書肆,兩人在門口等了會兒。
「葭葭,妳今日有心事?」岑青青問。
「沒什麼。」
「妳騙得過別人可騙不過我,早上我就看出來了,妳看雜耍心不在焉的,到底怎麼了?」她問。
虞葭心裡的擔憂也沒法跟她說,或許只是自己杞人憂天罷了。搖了搖頭,她隨口道:「就我祖母的身子一直不見好。」
「哦,」岑青青也清楚虞老夫人的心病,不知怎麼安慰,「妳也不必太擔心,興許等過些日子妳哥哥從書院回來了,老人家一開懷,身子就好了。」
「嗯。」虞葭點頭。
很快,車夫把馬車趕過來。虞葭正要上馬車時,就聽見身後傳來耳熟的聲音——
「行了,就送到這。」
「是是是。」
虞葭轉頭一看,就見傅筠正巧出門來,身後還跟著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傅筠踏出門口,也瞧見了虞葭,腳步微頓。
「怎麼,秦公子認得那姑娘?」
「新買的宅子就在她家隔壁,偶有相遇。」傅筠道。
「原來如此。」那人若有所思地瞧了虞葭一眼,而後笑道:「秦公子慢走,您的話我定會一字不漏地傳達。」
想起之前所見所聞,虞葭冷嗤一聲,顯然對於跟傅筠做鄰居很是不齒,扭頭就進了車廂。
傅筠微皺了下眉,也沒說什麼,對那人拱手一禮,也上了馬車。


傍晚,傅筠坐在書房看各處送來的信箋,抽出其中一封時,忽然停了下來。
他煩躁地往後靠,闔眼捏了捏眉心。
「怎麼了?」宋景琛也停下來,往桌上的信箋看了眼,笑問:「又是催你回去的家書?」
傅筠沒吭聲,默認了。
宋景琛說:「依我看,你總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倒不如從了你母親,反正你早晚都要娶妻。」
傅筠斜睨他一眼,顯然覺得他說了堆廢話。
「哎,你別不愛聽,」宋景琛道:「其實我最初也覺得娶妻麻煩,但後來娶了之後,發現每回辦差回去,總有熱飯熱菜招呼,還有人噓寒問暖,感覺還挺不錯。」
「不一樣。」
「什麼?」
「我跟你不一樣。」
具體怎麼不一樣,傅筠不想多言。他將那封家書拆開草草看了遍,然後隨手寫了封回信,理由都是現成的——他忙著辦案。
宋景琛搖頭無奈。
「對了,」寫好信,傅筠又吩咐道:「回頭你讓人安排一下,我準備離開幾日。」
「去哪?」
「南安縣。」傅筠道:「我懷疑煙柳巷背後的東家就是王家的人,不過那人謹慎得很,怎麼都不肯露面。」
「這與你去南安縣有何關係?」
「沒關係。」
宋景琛一臉孤疑。
「恩師兩年前告老還鄉,我既然來了,自是要去拜訪。」
宋景琛將一本帳冊放他面前,「上次你讓我找人解暗語,已經解出來了。」
傅筠接過翻看了兩頁,面色微沉,冷笑道:「果真是斂財的好手段。」
「這些人買賣官職不算,居然還結黨營私。」宋景琛說:「我越來越覺得雁縣這案子扛在我肩上頗重。」
結黨營私可不是小事,通常要扯上朝廷命官。而雁縣這地方所謂結黨,也就是在買官之時另外簽一份契書,明確協議了每年所繳納的冰敬、炭敬。
一個普通的九品官職,每年都可納上數千兩,可想而知整個雁縣,甚至整個大豊國有多少個這樣的九品官。這筆數目算下來,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蠹眾木折,邦國殄瘁。
良久,傅筠冷冷出聲道:「那就先抓起來,殺一儆百。」
次日一早,虞葭送爹爹出門,纏著他問:「爹爹要多久回來?」
「妳今日怎麼了?」虞老爺感到好笑,「怎麼還跟小時候似的,這般黏糊。」
虞葭也不知怎麼了,今早起來右眼皮子一直跳,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想起昨日聽岑青青說的那番話她就心神不寧。而且這些日子總覺得父母有事瞞著她,今日便特地趕了個大早等著她爹爹,想從他這打探一二。
「爹爹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嗯?」虞老爺狐疑,「妳在外頭闖禍了?」
「沒有,」虞葭老實道:「就我這眼皮子一直跳,心裡不踏實。」
虞老爺動作頓了頓,掩了神色繼續笑道:「葭葭莫多心,爹爹沒事。」
「真沒事?」
「真沒事。快進去吧,外頭風大。」虞老爺揮揮手,上了馬車。
虞葭望著馬車身影緩緩離去,直到拐出巷子。她歎了口氣,打算轉身進門時,就聽見旁邊傅宅的大門也開了。
傅筠帶著侍衛出來,邊偏頭聽下屬稟報事情,餘光見到一抹水紅身影,抬眼看過來。
虞葭暗暗掃了他幾眼,今日傅筠穿了一身寶藍長袍,腰間配香囊玉佩。玉佩還好,但那香囊的顏色是朱紅鑲金絲線,亮眼又風騷。
活脫脫一個風流公子哥,不假了!
虞葭想起昨日在酒樓見到的一幕,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岑青青說的那番他住自己隔壁可能另有企圖的話。雖然她不願相信,可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多多少少會發芽。
傅筠也感受到她在打量自己,目光詭異且狐疑。同樣也想到了昨日在恭房外頭聽到的那番話,面色頓時難看了些。
下屬的聲音也剛好停了,門口就陷入一場詭異的安靜。
虞葭又偷偷往旁邊大門看了眼,那眼神像有點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中又帶著點防備,防備中又夾雜著點嫌棄……挺一言難盡!
最後,虞葭見鬼似的逃進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傅筠:「……」
宋景琛不解得很,問道:「虞姑娘這是怎麼了?為何用那種眼神看你?」
傅筠心裡憋著不爽。片刻後馬車過來了,他抬腳就走,走了幾步又忽地回頭,神色複雜地問:「你看我像採花賊嗎?」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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