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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神怪刑偵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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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51701-E151704

《男狐狸精總想壞我修行》全6冊

  • 出版日期:2024/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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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把你的尾巴從我身上挪開──」
會撩敢賣萌狐狸精世子 × 一身正氣心思單純小道長
小道長說好不婚要修行,但婚約對象總用尾巴在她身上掃啊掃,
兩人攜手查案捉妖,他還時不時用男色撩撥她,
某人道心被動搖的機率更是突、破、極、限
#甜寵 #刑偵推理 #毛茸茸


定北王世子夫婦的溫馨趣味日常──
江采霜(雀躍):「我想剪你的狐狸毛,用你的尾巴蘸墨寫字。」
燕安謹(無奈):「……都聽夫人的。」
江采霜(開心):「我想用你的狐狸毛編小辮子,再用粉墨和花汁染色。」
燕安謹(認命):「……夫人說啥就是啥。」
江采霜(期待):「我想要你變成小貓小狗,讓我摸摸。」
燕安謹(大驚):「成親不到一年妳就變心了?」


定北王府看著安靜如雞,
實際上卻是……鬧騰的狐狸窩?

燕安謹(拋媚眼):小道長,要不要跟在下生隻狐崽崽?

京城盛傳定北王世子燕安謹脾氣陰晴不定,行事心狠手辣,
江采霜望向一旁睡到打呼嚕的白狐……謠言果然不可信,
身為修道之人她本不打算成親,但對象如果是他倒也能接受,
誰讓他長得賞心悅目還執掌懸鏡司,方便她光明正大查案兼捉妖,
至於燕安謹也沒閒著,除了辦好他的差事就是撩撥她,
明知她對毛茸茸的東西沒有抵抗力,還故意用尾巴在她身上掃啊掃,
而且兩人只要一對上眼,她就覺得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加上他時不時展露「男色」,她一度以為臭狐狸是想對她施媚術,
幸好她不算太笨,很快悟出這其實是動情的表現,
所以聽聞壞事做盡的反派逼得他現出原形被關進天牢後,
她當即決定展開營救行動,同時還發現了一個更大的陰謀……
桃春酒,筆名取自「桃李春風一杯酒」。
天蠍座宅女,有一點潔癖和強迫症,在熟悉的人面前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癆,喜歡下雨天宅在家裡看書睡懶覺。
每次一躺下,腦海中就會冒出無數個有趣的靈感,恨不得立刻提筆寫出來,隨著積攢的靈感越來越多,時常會幻想如果我有八隻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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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侯府千金不一般
「白露道長,這邊請。」高瘦男子劉晃恭敬地在前面帶路。
被他稱為道長的並非仙風道骨的成年男子,而是一個十四五歲,生得精緻靈秀的少女。
少女穿一身青色繡雲紋道袍,紋樣和料子都素淡,袖口都洗得發白了,隱約能看到幾根散下來的棉線,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小姑娘喜歡穿的。
江采霜一貫是這樣的裝扮,腰間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樣掛著香囊玉佩,而是掛滿了符紙、鎮尺、小木劍,隨著走動叮鈴匡噹的,手裡還拿著一塊生鏽的青銅羅盤,她認真看著上面顫個不停的指針,跟在高瘦男子身後。
劉晃掩去眸中的不屑,表面上恭敬地領著她往裡走,「道長,我父親幾日前去世,府裡怪事橫生,我們都懷疑是我父親新納的那個小妾幹的,她定然是個吸人精氣的狐狸精,懇請道長將其捉拿,為民除害。」
江采霜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番府中佈局,「你爹什麼時候死的?」
劉晃愣了一瞬,似乎沒想到她說話如此直白,遲疑片刻道:「三日前,我父親被那狐狸精吸乾精氣而死,請了幾個道長前來都說不敢對付那妖孽,臨陣脫逃了。」
江采霜卻秀眉微蹙,搖了搖頭,「不對。」
「什麼不對?」劉晃忙問。
「根據你說的八字來推算,命盤顯示你爹早就死了,你怎麼說他三日前才死?」江采霜直言。
尋常人這麼說話實在顯得太不通人情世故,不過劉晃以前就聽說過白露道長的名聲,都傳她不問世事,一心降妖除鬼,溝通起來與常人有異,如今一看,言行舉止果然與尋常人不同。
「道長果然有神通,我也覺得父親從月前就變得很不對勁,說不定……那個時候就已經出事了。」劉晃露出悲戚的神情,隨後又感歎道:「看來我之前請的道長都不如您有本領,他們沒有一個看出我父親的怪異之處。」
劉晃本以為她被誇獎之後,會多多少少謙虛推讓一番,結果卻跟他想的大相逕庭。
「那是自然。」她可是青城山最會捉妖的道士,嬌俏靈動的面容上甚至沒有一分一毫的愧色,彷彿本就如此。
劉晃一噎,但還是領著她往院子裡走。
劉家是當地有名的富戶,三進三出的大宅院,樹木蓊鬱,松柏蒼翠,飛簷高閣,處處彰顯著家族財力的豪闊,只是如今到處掛滿了白色的喪幡,府裡連一個人影都瞧不見,平添了許多蒼涼悚然。
對此,劉晃的解釋是下人都被遣散了,其他人應該都在靈堂那邊守著。
可江采霜的捉妖星盤並沒有感覺到這座宅子有任何生氣,換句話說其他人早已死絕了。
過了兩道月門,江采霜再次低頭去看捉妖星盤,見青銅指針快速顫動,眉宇間帶上了幾分凝重,「妖氣就在前面,這隻妖怪實力不弱。」
劉晃贊同道:「沒錯!前面就是那狐狸精的院子,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就一直待在院子裡不出來,我們怕她再次行兇,不敢輕易靠近她。」
經過花圃,快要走到廂房門口時,江采霜忽然停下了腳步,感知到左手小指傳來輕微的震動。
之前在山中修行的時候,江采霜偶然間撿到一隻受了重傷的狐妖,那狐妖身上有些殺伐之氣,可靈氣純淨,不像是靠吸食人的精血修行的妖怪。
師父還在閉關修煉,江采霜不知道要如何處置這隻狐妖,便先將其帶回山上洞府中,怕牠跑掉,江采霜施了個追蹤法術將自己跟狐狸之間用術法綁了起來,這樣她就可以及時探查到對方的位置。
如今小指傳來牽引感,綁在上面的紅線若隱若現,似乎指向一個方向,這說明那隻狐妖已經甦醒,離開了她的洞府。
江采霜神色變得凝重,心想得儘快解決完這裡的事情,趕緊把牠捉回來。
「道長,怎麼不往前走了?」劉晃疑惑地問道。
他不知何時放慢了腳步,走在她身後,彷彿怕她像之前的道士那樣,臨陣逃跑了似的。
江采霜收起思緒,手持羅盤來到緊閉的廂房門口,一步步走上了臺階。
剛推開門,翻滾的血氣和腐朽氣息撲面而來,味道濃郁得令人作嘔。
屋裡窗扇緊閉,光線昏暗,紗幔和桌椅擺設都半隱在陰影中,有種鬼影幢幢的陰森感,讓人頭皮發麻,江采霜面不改色地邁過門檻,打量著屋中的擺設。
住在這裡的人似乎很喜歡紅色,紗幔是紅色的,牆上貼了剪得亂七八糟的紅紙,房間橫梁上也四處掛著紅色的絲線,彼此密密麻麻地交纏在一起,像是蜘蛛網一般,外間除了一套桌椅和靠牆立著的紅木櫃和博古架以外,再無其他東西。
越往裡面走,光線就越暗,看什麼都像是蒙了一層黑灰的紗,繞過隔開內外間的飛罩,江采霜忽然覺得腳下黏膩,像是踩上了什麼黏糊糊又軟綿綿的東西,仔細去感覺,腳下的東西甚至如同有生命一般,還在跳動。
而在視野前方,依稀可見西窗下的梳妝櫃,東邊的琴臺案桌,還有正對著她的一張雕花拔步床。
跟外間一樣,拔步床四周也懸掛著赤色的床幔,朦朧的紗帳後面,似乎有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背對著她,側躺在花梨木床上,姿態悠然,如瀑的墨髮低垂曳地,彷彿美人酣睡,狹小的房間裡暗香彌漫,床幔無風自動。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江采霜收起了羅盤,自腰間取下巴掌大的小木劍,這是桃木所製的法器。
「道長,繼續往前走啊。」劉晃聲音陰森,陰冷氣息近在咫尺,彷彿是貼著她的耳朵說的。
江采霜眸色一凜,以靈氣催動手中的小木劍,待恢復正常大小的桃木劍握在手中,她反手朝著正身後刺去。
明明是圓鈍的木劍,揮舞間卻帶著破空之聲,饒是劉晃用了最快的速度躲避,卻還是不慎被劃傷,手臂多了一道流血的傷口。
「反應還真夠快的,看來妳果真法力不俗。」劉晃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舔去自己胳膊冒出來的血珠,「法力越高越好,待我吸收了妳的法力,何愁實力不能再上一個臺階?」
江采霜從袖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夾在指尖,符紙在她手中無火自燃,被她丟進腳下的陣法中。
此符有淨化除祟的作用,剛一接觸到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就立刻像是遇到桐油一般熊熊燃燒起來,沖天的火光一剎那照亮了這間廂房。
原來不僅是房檐屋頂,連腳下也佈滿了縱橫交錯的紅線,她剛才踩到的東西就是這些線。
淨化的火焰對江采霜沒有影響,卻給劉晃帶來了錐心刺骨的劇痛,他的臉變得猙獰可怖,臉皮下時不時鼓起膿包,大喝一聲,「去死吧!」
剩餘的紅線發瘋了一般朝著江采霜纏繞過來,似乎想將她纏成一個繭,只要把她控制住,吸乾她的靈力是早晚的事。
可江采霜白淨的小臉沒有露出分毫慌亂,身姿靈巧地揮動桃木劍斬斷紅線,同時不斷放出淨化符來燒。
劉晃的臉被燒得融化,變成了一團由紅線纏繞的怪物,不停蠕動著,張牙舞爪地襲來。
江采霜拿出一張符紙貼在桃木劍劍柄上,主動躍身迎戰上前,她每揮出一擊,木劍便會帶出一片火焰,落在紅線上燃起大火,將這裡的妖邪之氣燒了個乾乾淨淨。
為了快速吸收人的精氣,劉晃把紅線弄得整屋子都是,這也讓他在起火的時候根本無處可逃,等到最後一段紅線燒盡,地上出現了一具燒黑的黃鼠狼屍體,毛髮坑坑窪窪的,外形醜陋。
原來是黃鼬妖,怪不得吸收了這麼多人的血肉精氣,實力還是不怎麼樣。江采霜靜靜看著。
只怕牠到死都沒想到,佈局騙了那麼多道士過來都沒出差錯,最後卻敗在了一個連人情世故都不通的小丫頭身上。
至於床上那具用作偽裝的軀殼也被江采霜一把火全燒了。
走出烈火沖天的廂房,剛回到院中,一隻木頭製成的機關鳥飛過樹梢,落在了江采霜肩頭。
做工繁複的機關鳥轉動眼珠,木頭鳥喙哢噠哢噠地一張一合,傳出師姊的聲音,「師妹,妳家裡來人了。」
江采霜這才想起前段時間外祖父跟她說過,娘親和兄長來接她回京了。
昨天外祖父特意提醒她,家人這兩日就該到了,讓她乖乖在家裡等著,別到處亂跑,結果她一聽說劉宅有妖怪作祟立刻就趕過來,把這事忘了。
江采霜通知其他師弟師妹過來收拾殘局,腳步匆匆地跑出劉府大門,翻身騎上門口的小毛驢,著急忙慌地往家裡趕。
她剛回到寧府,就看到管家孫叔在門口急得團團轉,時不時翹首往大街上看。
一看到江采霜出現,孫叔立刻迎了上來,「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夫人和少爺都在花廳等您呢,都急得不行了。」
江采霜把韁繩丟給他,跑著進了寧府大門。
比起方才去過的劉員外府,寧府的宅子看上去沒有那麼氣派,不過進去裡面才知道,涼亭遊廊,假山流水,佈置得小而精巧,自有一番生機勃勃的妙趣。
紅木遊廊曲折靈巧,梁柱上繪著花鳥彩繪,都是外祖父親手所作。
江采霜熟門熟路地穿過幾道竹簾,來到了正堂的花廳,只是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感覺來。
說起來,她已經有十年沒見過家裡人了,並非是家人遺忘了她,不記得來江南看望,而是另有原因讓他們不能相見。
「姑娘,您在門口站著幹什麼?」丫鬟端著托盤正要送茶進去,看見她站在門外,笑著問道。
廳中的說話聲停了一瞬,都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
江采霜深吸了一口氣,懷著緊張忐忑的心情,從廊下走了出來。
她的身影剛出現,坐在花廳中的婦人就瞬間紅了眼眶,「霜兒。」
江采霜心尖一顫,望見那張時常出現在夢中的面容,一時間鼻子也有些發酸,眼眶湧上熱意。
「娘!」江采霜穿著一身道士服就往屋裡衝,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她跌跌撞撞地撲進婦人懷裡,帶著泣聲喊,「娘,您來了……」
坐在一旁的寧老太爺同寧老夫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樣感慨萬千。
他們這個外孫女自小便體弱多病,時常昏睡不醒,遍求名醫都找不出問題所在,後來請高僧來看才說是命犯天宮,命裡帶煞,須得遠離京城送去江南養上十年,才有一線生機。
縱然心中不捨骨肉分離,可眼看著女兒一日比一日虛弱,平遠侯夫人寧玉霞愛女心切,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把孩子送到了娘家。
說來也怪,只要平遠侯府的人不回來,江采霜就活蹦亂跳的,可只要父母兄姊前來探望,她立刻就變得病懨懨的,臥床不起。
為了讓江采霜好好活下去,寧玉霞也只能忍著思女之痛,在京城日日夜夜盼著母女重逢的那天。
如今十年之期已至。
「妳爹爹在京為官,不得擅離,便只有我和妳哥哥來看妳。」寧玉霞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霜兒,這是妳哥哥,妳還記得嗎?」
江水寒這會兒也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妹、妹妹,我是妳哥哥,小時候我還抱過妳呢。」
江采霜從母親懷裡抬起頭,烏黑的瞳仁被淚水洗過變得更加清透瑩亮,「我記得。」
江水寒正覺心下暖融,就見妹妹一臉認真地說:「小時候哥哥你總翹課,被爹爹拿藤條追著打,就會躲到我院子裡來。」
家裡人疼寵江采霜,捧在手心裡怕化了,哪捨得在她院子裡鬧動靜,所以每次一逃進妹妹的院子,江水寒就暫時安全了。
江水寒哭笑不得,妹妹記性可真好。
寧老太爺和寧老夫人早就習慣了江采霜說話不按常理,聞言都有些忍俊不禁。
寧玉霞先是一愣,隨後也忍不住彎眉笑了起來,突然注意到江采霜的穿著,「霜兒,妳怎麼是這副打扮?」
穿得像是道士,腰間還掛著一些叮鈴匡噹的小玩意兒。
江采霜如實相告,「娘親,我方才去外面捉妖了,才回來。」
捉妖?這不是話本裡才會提到的東西嗎?
寧玉霞疑惑地看向父母,又不解地看向江水寒,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應當是女兒跟玩伴一起鬧著玩呢,小孩子不都喜歡看話本嗎?
「好,捉妖好,只要妳過得舒心,娘就放心了。」


在江南住了幾天,一家人啟程回京,為了走得方便,他們選擇水路北上。
路上怕江采霜無聊,寧玉霞讓下人買來許多講捉妖除魔的志怪話本,擺了整整一箱。
「霜兒,妳不是喜歡看話本嗎,還有什麼想看的?娘再讓人去給妳買。」
江采霜隨便翻看了兩頁,便看到一大堆錯漏之處,認真地開始挑錯,「這裡面寫得不對,黃鼬妖不是這樣的,狐妖其實沒有味道,符咒也不能這麼畫,得用朱砂。」
她心想,這是哪個不負責任的道士亂寫,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於是江采霜沒事的時候就會趴在桌子前,拿朱筆在書上塗塗改改。
寧玉霞也不打擾她,只是悄悄跟身邊的嬤嬤笑說,女兒入戲太深,把話本裡寫的東西當成真的。
在路上耽擱了一個多月,一行人終於抵達京城。
母子倆出發去江南的時候,天氣還帶著冬日的餘寒,如今回到京城,恰是暖意盎然的春天。
氣勢恢宏的汴河橫穿京城而過,虹橋上人來人往,攤位擠擠挨挨,寬闊的岸邊楊柳依依,酒家客棧的旗幟迎風飄揚,人聲鼎沸喧囂,腳店茶攤隨處可見,一派熱鬧的繁華景象。
原本是打算直接坐馬車回侯府的,可路上江采霜忽然要下車,寧玉霞寵女心切,以為女兒悶了,自然應允。
婢女搬來馬凳墊在馬車門口,車簾剛掀開,江采霜直接跳了下去,朝著人群跑去。
寧玉霞大驚,「霜兒!」
騎馬在前面開道的江水寒聞聲,下馬趕來,「娘,怎麼了?」
「霜兒,你妹妹跑了,快去追!」寧玉霞芳容失色,急切地抓著他的胳膊道。
「什麼?」江水寒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妹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丟了可怎麼好,「娘您先別急,我這就去找妹妹。」
說罷,他趕忙順著寧玉霞指的方向,快步跑著追了上去。
可今日恰逢集會,擁擠熱鬧,路人摩肩接踵,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江水寒不似江采霜那麼身形嬌小,在人群中被擠了好幾次,等他終於來到虹橋上卻被趕集的年輕人們擠得寸步難行,踮腳遙望,只見那抹碧綠的衣角跑到了對岸。
江水寒急得心焦,六神無主的時候,正巧在河對岸看到了自己的同窗好友。
他一手圍在嘴巴周圍,另一隻手揮舞著,大喊道:「靜遠兄,快攔住我妹妹!綠衫子那個!」
段靜遠跟朋友坐在茶棚下歇息,聽見聲音朝著橋頭看了過去。
「那不是江公子嗎?他在喊靜遠?」
「他好像說攔住他妹妹?攔他妹子幹什麼?」
段靜遠聽出好友聲音中的急迫,當下也顧不得再多問:「失陪了,在下先去幫忙。」
順著江水寒指的方向,段靜遠看到一道在人群中靈活地鑽來鑽去的嬌小身影,少女戴著面紗,穿一襲碧綠交領齊胸襦裙,衣料和首飾皆不是尋常百姓穿戴得起的,想必就是這位了。
段靜遠不敢耽誤,也忙快步追了上去,口中喊著,「江家妹妹!江家妹妹!」
第二章 追蹤狐妖到王府
江采霜感應著紅線指引的方向,在人群中左躲右鑽,跑得飛快。
她當然不是無緣無故跑下車,而是有要事在身。
之前她去劉府捉妖,後來家人來訪,她沒空在洞府看著,不小心讓抓到的狐妖跑了。
北上的一路,她跟那隻狐妖之間的聯繫都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是距離隔得太遠,可就在剛剛,江采霜忽然發覺小指一熱,纏在上面的紅線若隱若現,指向橋對岸的方向。
她生怕狐妖害人,捉妖心切,便連招呼都顧不得打,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奔狐妖的藏身之處。
離開熱鬧繁華的主街,路上的行人便沒有那麼多了,走起來寬敞了不少。
江采霜小指上纏的紅線顏色越來越鮮豔,原本不足一指長的線頭如今延長了數倍,隱約從牆壁間穿過,直直地將她和那隻狐妖連了起來。
而距離她數牆之隔的地方,正是定北王府。
此刻,定北王府門外,一位穿著官袍的青年急得團團轉,手中摺扇快速搧了兩下,還是沒有消解急躁,他又「唰」地一下闔上扇子,拿扇骨不停敲著手心。
管家跟在他身後,「凌大人,我們家主子還未回來,不如您先進去花廳等候吧?」
凌子淇擺了擺手,「本官就在這兒等。」
他有急事要見世子,哪有心情去花廳喝著茶慢慢等?
「凌大人,讓您在門外等候實在有失禮數,世子回來了也會怪罪老奴,這……」
這時一輛華貴的檀木馬車徐徐駛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有節奏的轔轔聲響,懸在四角的鑾鈴聲清脆悅耳,車帷下垂墜的流蘇如水流晃動。
凌子淇一眼就看到了定北王府的標幟,匆匆走下臺階迎了上去,他走在馬車側面,手持扇柄,拱手抱拳道:「世子,下官有要事相求。」
車內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停。」
「世子,下官凌子淇……」
還不待他闡明來意,對方便已猜到了,「凌大人是為歪柳巷的案子而來吧?」
男子嗓音輕緩,語調不緊不慢,倒是聽不出上位者的盛氣凌人之態,可凌子淇絲毫不敢怠慢。
「正是。」
這樁案子交到他手上都好幾日了,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上頭催要得緊,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來求助定北王世子。
這位世子爺出身尊貴,傳聞其武功蓋世,多智近妖,屢屢以少勝多,守住了大燕邊境十六州。後來因病不再出征,留任京中,執掌先帝親設的懸鏡司,一時權柄更盛,地位顯赫,有不需提前上報便能直接查辦百官的權力。
「並非在下不願幫忙,而是……」男子語氣中噙著淡淡的無奈,說到這裡稍作停頓,輕咳了兩聲,「此事不在懸鏡司所掌範圍內,在下也不好越俎代庖。」
凌子淇也知曉這件事不歸懸鏡司管,懸鏡司專為涉及朝堂百官的重案大案所設,經手的無一不是震驚朝野的巨案,這次歪柳巷的案子還遠遠達不到讓懸鏡司出手的地步,可他實在走投無路了。
「世子,歪柳巷至今已有三人遇害,雖說都是平民百姓,可他們也是一條條人命啊。」凌子淇懇切請求道:「下官懇求世子指點迷津,早日讓此案大白於天下。」
馬車內靜了片刻,無形的壓力在周圍蔓延開來,凌子淇立在馬車前,微微垂首,額頭滲出了冷汗。
車中傳來一聲低笑,男子低沉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笑意,尾音拖得悠長,「凌大人這話說的,倒顯得若是在下不幫忙便是藐視人命了。」
「下官不敢!」凌子淇心下劇震,連忙撩袍跪地,「下官絕無此意!」
都說定北王世子看似溫和好相與,實則是個陰晴不定,心狠手辣的,前一瞬還在溫潤地笑著,說不定下一瞬便會笑著要你的命。
凌子淇汗如雨下,羞愧懼意兼有之,「只是下官無能,沒本事破獲此案,這才腆顏前來求見世子。此案確有一些詭異之處,衙役下屬都傳言、傳言妖邪作祟……下官壓不住流言,再這樣下去難免會鬧得人心惶惶,民心大亂。」
自古以來,妖邪作祟都是與天家相連的,只有皇帝不得天意才會惹得人間妖患作亂,這可不是小事,所以此事必須儘快處理妥當,將流言及時遏止。
良久,凌子淇才聽見一聲慢悠悠的輕歎,「妖邪作祟啊……」
凌子淇以為對方不信此等說法,硬著頭皮道:「下官知道邪祟一說純屬無稽之談,可若是不破獲此案,實在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就在此時,一人從拐角處出現,避開凌子淇的視線,悄無聲息地來到馬車另一側。
馬車內,燕安謹手捧一本殘卷,靜坐在茶香嫋嫋的花梨木小桌旁,正漫不經心地看書。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將視線從書卷中移開,直到察覺有人停在馬車另一側,才終於有了動作。
瞥見車帷下方垂墜的青色流蘇晃動,凌子淇下意識想抬頭,可想到定北王世子的性子又迅速低下頭,不敢窺視半分。
從馬車上下來,燕安謹並未理會地上跪著的凌子淇,而是喊道:「林越。」
剛剛悄然回來的那名侍衛正是林越。
聞聲,林越立刻從另一側跑了出來,「屬下在。」
燕安謹慢條斯理地取下腰間玉佩遞與他,淡聲吩咐,「你帶著我的玉印,去懸鏡司調幾個人,隨凌大人走一趟。」
「是。」
凌子淇大喜過望,「多謝世子!」
吩咐完,燕安謹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務必要細心,不能遺漏下任何蹤跡。」
世子平日裡並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林越正覺得奇怪,聽完他最後兩個字才明白,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被跟蹤了!
之前他被派去江南處理事情,路上不慎受傷昏迷,化為了原形,被一個道士捉了回去。醒來後他急著回京覆命,思及那道士並未見過他化為人形的模樣便沒多做糾纏,直接離開。
誰知道那道士竟還懂得追蹤術法,若是因為自己一時疏忽暴露了主子的祕密,那他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他還是趕緊離開王府為好。
「屬下這就去。」林越目露焦急,跪地抱拳,而後牽來一匹馬,翻身坐上去,匆匆道:「凌大人,勞煩前面帶路。」
凌子淇扶了扶官帽,準備去坐自己的馬車,「好。」
「大人,得罪了。」林越耐不住性子,直接把人拎上馬,揚長而去。
另一邊,江采霜眼看就要追上那隻狐妖,可她手上的紅線突然毫無徵兆地斷開,再也感應不到那隻狐妖的氣息。
她的追蹤術法居然被切斷了!
江采霜繞過高牆,前方似乎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宅,門前空地站著一行人,按照紅線斷裂前指引的方位來看,狐妖定然就在這附近。
「什麼人?竟敢擅闖定北王府!」
江采霜才剛剛走近,便被王府管家喝止。
「我找狐……」江采霜正要如實回答,突然想到,如果她說要找狐妖,萬一打草驚蛇了怎麼辦,於是話到嘴邊趕緊改口,「我的葫蘆丟了,我來找葫蘆。」
「這裡是王府,沒有什麼葫蘆,還不速速離開。」
燕安謹正要入府,聽見這番對話又停下了腳步,他回身相望,被管家攔住的是個綠衣小姑娘,明眸善睞,出落得亭亭玉立,像這春日剛發出嫩芽的新柳,靈秀又生動。
燕安謹面帶笑意地走上前,嗓音低沉清越,似冰泉溪澗,「小姑娘,妳要找什麼樣的葫蘆?」
聽見有人問,江采霜正打算繼續編下去,可一轉頭看到那人的長相,頓時滿眼驚豔地呆在了原地。
江采霜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比她高出許多,身形修長挺拔,長相更是稱得上一句仙姿玉貌,昳美穠麗,膚若凝脂,肌膚透著病態的蒼白,唇色殷紅如血,十分惹人憐惜。
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彷彿桃花瓣似的,看人時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眼裡像籠著霧氣,帶著笑,書上說的眉目含情應該就是這般。
「是、是樹藤上結的小葫蘆,差不多……」江采霜被他的相貌所惑,一時有些恍神,慢吞吞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大概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吧。」
因為不經常說謊,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幸而有面紗遮擋,看不見。
燕安謹再次掩唇咳了幾聲,面色冷白如雪,煞有介事地問了一圈,「你們可有誰看到了這位姑娘的葫蘆?」
侍衛們紛紛回答,「沒有。」
燕安謹瀲灩的桃花眸看向她,聲音低醇磁性,帶著淡淡的沙啞,「姑娘,這麼小的葫蘆怕是不好找呢。」
他這般認真地幫忙,更讓江采霜不自在極了,臉龐愈加紅潤,「那就……」算了吧。
燕安謹揚唇淺笑,好心提議道:「不如這樣,姑娘先去府裡坐一會兒,我派人再在附近仔細找找,說不定就找到了。」
尋常女子自然不會貿然去陌生男子府上,可江采霜是個不通世故的,她一想便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她可以先進府,再慢慢找那隻狐妖躲到了什麼地方。
「好啊。」江采霜眼睛一亮,欣然應允。
燕安謹唇邊弧度加深,眼眸深邃,笑得意味深長。「姑娘請。」
江采霜靦腆地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一旁的管家完全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自家主子這唱的是哪齣。
上石階的時候,燕安謹也在不著痕跡地問話,他一襲錦衣,身上的氣質很柔和,又似有病弱之態,絲毫看不出半點攻擊性,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姑娘是怎麼知道葫蘆掉在了王府呢?」
江采霜含糊地回答,「我、我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只剩這裡。」
「原來是這樣。」燕安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停頓片刻,溫聲道:「這葫蘆對於姑娘來說應當是很重要之物吧?」
「嗯。」江采霜悶悶地點頭。
他眼尾輕挑,若有似無地透出幾分惑人的妖冶,輕聲問:「是旁人贈與姑娘的嗎?」
被這麼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望著,江采霜沒來由地不敢跟他對視,遲疑了半天才回答,「我、我在山上撿的。」
快要邁過門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江家妹妹!請留步!」
江采霜被聲音吸引得回頭看去,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跟她哥哥差不多大的年紀,穿襴衫長袍,頭上戴了青色布巾,一副學子打扮。
段靜遠匆匆趕來,喘了兩聲粗氣,急忙道:「江家妹妹,妳哥哥正在四處找妳呢,妳快回去吧。」
江采霜這才想起來,她急著出來捉妖,忘記跟娘親和哥哥打招呼了,趕緊從臺階上跑下去,「我娘親和哥哥在哪兒?」
「還在虹橋邊等妳,我帶妳過去。」
「好。」
燕安謹在這時緩緩出聲,嗓音帶笑,「姑娘,不找妳的葫蘆了嗎?」
江采霜身體一僵,她不自在地絞著手指,語氣有些心虛,「我出門沒跟家裡人說,改日再來找吧。」正好今天也沒帶捉妖的法器,就算找到了狐妖怕是也不好對付,反而會驚動牠,不若改天再來。
燕安謹面上並未露出絲毫不悅,略一頷首,「也好。」
他這般溫柔耐心,像是不管面對什麼都永遠不會生氣一般,讓江采霜心裡更虛了。
段靜遠認出這裡是定北王府,拱手向上面的人行禮,「在下太舍學子段靜遠,見過世子。」
「段靜遠?」燕安謹桃花眼微彎,含笑稱讚,「我看過你的文章,文采斐然,頗有見地。」
「世子過獎,靜遠萬不敢當。」
「你是來找人的?」
「正是,這位是平遠侯府江公子的妹妹,方才江公子與妹妹走失,在下與江公子乃同窗好友,便替朋友找人。」
燕安謹長眉微揚,看向江采霜,「她是江水寒的妹妹?」
「是。」
燕安謹心下了然,不疾不徐地開口,「我隱約記著江水寒是有個妹妹。不過口說無憑,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把人帶走,我派兩個人送你們回去,可好?」
段靜遠再次作揖,「還是世子想得周到,那就勞煩了。」
世子身居高位,卻沒有半點天潢貴胄的架子,跟他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學生說話都這般客氣,實在令人欽佩。
之後,段靜遠送江采霜回到橋頭跟家人會合,定北王府的人認出了平遠侯府的馬車,便也回去覆命。
「霜兒,妳可嚇死娘親了。」寧玉霞抱住女兒,眼眶漸漸紅了。
「娘,女兒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江采霜自知有錯,乖乖認錯。
江水寒剛才去其他地方尋找,回來得晚一些,看到段靜遠立刻道謝,「靜遠兄,這次多虧了你,改日我請你喝酒。」
「誒,區區小事,何來言謝。」
此事一了,馬車繼續朝家中駛去。
平遠侯府位於宣陽坊,街坊四鄰都是在朝為官的人,宅邸肅穆,不似市井那般喧鬧。
平遠侯江重剛下值回來,連官袍都沒來得及換,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馬車停下,江采霜撩開車簾,清脆地喊了聲,「爹爹。」
江重見到女兒情緒激動,眼裡有水光閃動,「霜兒,爹的好女兒,可算回來了。」
等在外面的除了父親江重,還有姊姊江采薇,只是她臉上一直戴著面紗。
兩年前不知道怎麼回事,江采薇臉上忽然長了一大塊紅斑,如同胎記一般,到處求醫問藥都沒辦法去除,從那以後她便整日佩戴面紗,幾乎不再出門,性子也內斂了許多。
江重滿面紅光,聲音裡藏不住的歡喜,「霜兒,妳祖母前幾天就念叨著妳,今日可算是到了,爹爹先帶妳去拜見祖母和幾位長輩。」
江采霜乖巧地點頭,「好。」
平遠侯府百年世家,占地自然極大,院中多植松柏芭蕉,枝葉扶蘇,假山怪石嶙峋,廊道都是灰白的石瓦搭建而成,不似江南建築那般婉約幽靜,倒是添了許多北方的粗獷和豪氣。
江老夫人身體還康健,這一大家子就沒有分家,幾房都住在一起。
江老夫人住在最為僻靜的延齡堂,平日裡不管家裡的事,一心誦經念佛,頤養天年。
婢女打著簾子,江重一家人剛進屋,滿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
「大嫂和霜兒這一路舟車勞頓,定然辛苦,快別多禮了,先坐下。」
「十年未見,霜兒都長這麼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
「大嫂,霜兒如今身體可大好了?」
寧玉霞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著回應家人的關心,「勞各位掛念,霜兒身體康健,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處,說了會兒話,長輩們還各自送上了見面禮,不是珍貴的頭面首飾就是華貴的綢緞衣裳,還送了讓她調養身體的補品,滿滿當當堆了一屋子。
原本回到這個不算熟悉的家裡,江采霜心中還有些忐忑,如今感受到親人的關心和愛護,讓她有種回到了江南外祖家的溫暖自在。
江采霜也站起身,拿出一個提前準備好的錦盒,「我給祖母、各位叔嬸、兄弟姊妹也準備了禮物。」
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枚枚方形的玉飾,上面刻著繁複古樸的紋路,約莫拇指大小。
小姑娘嗓音清亮甜軟,還透著稚氣,「這是我用淨靈玉所刻的護身符,可以淨化邪祟,防止妖邪近身。」
江二老爺拿了一枚玉符,愛不釋手地把玩,「這是霜兒親手刻的?妳竟有如此精湛的雕工,實在難得。」
「我看看。」江二夫人也拿在手裡細細摩挲,「這上面的獸首刻得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般,比玉寶閣賣的玉飾還要精緻呢。」
「霜兒妹妹真是心靈手巧,刻這麼多玉飾怕是好一番辛苦,回去可要多喝點補品,別累壞了身子。」
眾人對江采霜的雕工好一番誇讚,倒是忽略了她說的護身符的效用。
江采薇將玉符握在手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忽然感覺臉上的紅斑隱隱發燙,不過很快這股灼燙便消失不見了。
第三章 結伴去捉妖
用過晚膳後,二房的江采青提議出府遊玩。
如今太平盛世,京城不設宵禁,一入夜好吃的好玩的多得是,她想帶霜兒妹妹好好玩耍一番。
「不可!」江重神情嚴肅,「近幾日京城發生命案,就在正康坊的歪柳巷,距離侯府不過幾條街的距離,如今兇手還沒抓到,夜裡還是不要出門為好。」
江采青嘟起嘴巴,「不是還有官兵巡防嗎?有什麼好怕的。」
「青兒,聽妳大伯的。妳要是想帶霜兒妹妹去街上玩就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去也不遲。」江二老爺皺眉道。
父親發話,江采青再不情願也只好聽從。
江采青拉著江采霜的手藏在角落裡,神神祕祕地說悄悄話,「霜兒妹妹,我聽說啊,那歪柳巷有妖怪作祟,所以案子才遲遲破不了。」
「妖怪?」江采霜原本不感興趣,聽見這兩個字立刻豎起了耳朵。
「是啊,聽說妖怪青面獠牙,虎頭蛇身,有血盆大口,一口能吃一個像妳這麼大的小孩。」江采青神色誇張,邊說邊用手比劃。
聽罷她的話,江采霜歪頭想了一會兒,目露困惑,「采青姊姊,妳說的這是什麼妖怪?我怎麼沒有見過?」她見過許多妖怪,可沒見過能一口將人吞掉的妖怪。
「妳當然沒見過了,要是妳見過,那還得了?」
「這種妖怪叫什麼?」
江采青撓撓頭,答不上來,「妖怪不就叫妖怪嗎?難道還有名字?」
「有的,妖怪有很多種。」江采霜從太師椅上跳下去,走到案桌後面,提筆蘸墨,三兩下就畫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妖物,「這是黃鼬妖,這個是兔妖,還有畫妖,樹妖……」
畫完整整一頁紙,她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問道:「采青姊姊,妳剛剛說的那種妖怪是什麼妖啊?」
江采青哪還記得自己剛才說的妖怪,她的注意力都被江采霜畫出來的東西吸引了,緊張地嚥了嚥口水,「霜兒妹妹,妳畫功真好,我都有點被嚇著了。」
她嘴上說「有點被嚇到」,實則怕得小腿肚打顫,說話語氣都有點哆嗦,可她是姊姊,不能在妹妹面前表現出害怕,那樣也太丟臉了。
於是江采青拿著她的畫紙,愣是強撐著盯著看了半天,詳盡地分析她的畫。

晚上,寧玉霞送女兒回院子。
臨分開前,江采霜問道:「娘,我晚上可以去捉妖嗎?」
寧玉霞噗哧一聲,不以為意地笑道:「可以,妳想玩什麼都行,只是別耽擱太晚。」
轉頭她便吩咐婢女,不管小姐想玩什麼,她們配合著就是。
江采霜回了屋,準備換身衣服,方便待會兒去捉妖,可她不熟悉身上的衫裙,搗鼓了半天才脫下來,等她換好衣服出門,婢女已經在外間睡著了。
江采霜沒有吵她,戴上面紗,靜悄悄地翻牆離開。
她戴面紗並非為了遮臉,而是因為回來的船上不小心吃壞東西,臉上起了小紅疹子,大夫說近幾日都不能見風,所以她才時時佩戴面紗擋風。
路過一處幽靜雅致的小院,夜色中傳來江采青的哭聲,江采霜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停住腳,凝神靜聽。
晚上在妹妹面前強裝勇敢的采青姊姊,這會兒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自己娘親的胳膊不讓走,「娘,我不要自己睡,今晚您陪我睡吧,嗚嗚嗚嗚有妖怪,我害怕!」
江采霜愣了下,搔搔臉頰繼續往外走。


定北王府,書房內窗扇半闔,光線昏暗。
林越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一個長木盒,「世子,屬下從凌大人那裡取來了此次歪柳巷命案的卷宗。」
木盒上貼有官府封條,以防中間有人暗自窺探。
素絹山水畫屏後面,紅泥茶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震得茶蓋都在輕響。
燕安謹右手虛握撐在額邊,斜靠著美人榻閉目養神,墨髮如瀑散落在玉枕間,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臂,凝脂般的肌膚吹彈可破,連青色的筋脈都看得分明。
「放地上吧。」他的嗓音不似在人前那麼清越,反而語調悠長,添了幾分曖昧朦朧的靡靡之意。
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玄色衣袍便如同流水一般從軟榻邊緣滑了下去,逶迤曳地,以金線繡製的暗紋在爐火的映照下,一跳一跳明滅不定。
「是。」林越把東西放下以後卻沒有離開,踟躕片刻,他雙膝跪地,「屬下罪該萬死。」
昏暗的內室靜了許久,久到林越以為對方已經睡過去的時候才聽見一聲輕笑,伴著聽不出情緒的問句,「哦?何罪之有?」
「屬下一心想回來覆命,卻沒有處理好身後的尾巴,差點暴露了世子的事。屬下一路上都警惕防備著,唯一沒有防備的時間便是昏迷過去那一陣,想來那道士便是趁那時在屬下身上留下術法。」
林越當時一醒來就在一個道士的洞府中,屋裡都是八卦鏡、羅盤和符紙,妖與道天然對立,他重傷未癒不想與道士糾纏,自然剛甦醒過來就迅速離開。
他被道士追蹤,不知道有沒有把人引到定北王府,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世子的真身那可就糟了。
「此事怨不得你。」燕安謹沒骨頭似的臥在榻上,語調慵懶散漫,「那道士的功力在你之上,你未曾發覺也情有可原。」
「可不管怎麼說此事是屬下失職,請世子責罰。」
「本不願罰你,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便自行下去領罰吧。」
「……是。」林越正要告退,又被燕安謹出聲叫住。
「等等。」
「世子還有什麼吩咐?」
「你是在何處昏迷的?」
林越回憶了片刻,「好像是在一座山上,不過屬下不記得那座山叫什麼了,可要去查一查?」
「不必了。」
待林越離開,斜倚在榻上的人才徐徐睜開了眼眸。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微挑,眸中噙著興味,「來我府裡找葫蘆……」
那個小道士到底是來找葫蘆還是來找狐狸呢?
說起林越此去的江南一帶,最有名的道觀便是清風老道的拂塵觀,難不成那個小道士是清風老兒的徒弟?
燕安謹指尖微動,地上的木盒自動開啟,裡面的東西飛了過來,輕飄飄地落在一旁的茶桌上。


江采霜出了侯府才想起自己剛到京城,根本不認識路,這大晚上的她應該到哪找個人來問路呢?
剛升起這個想法,江采霜便瞧見前方牆根底下似乎站著個人,她頓時一喜,從牆頭跳下去,走到那人身後拍了拍他的背。
那人身體猛地一抖,抱著頭脫口而出,「啊!妖怪!」
「哪有妖怪?妖怪在哪兒呢?」江采霜連忙取下腰間的捉妖星盤,可是星盤並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妖怪啊……」那人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後知後覺地說道:「原來是個人啊,我還以為是妖怪呢。」
他一身書生打扮,膚白唇紅,長得很是俊俏。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大街上?」江采霜疑惑地問道。
書生看似膽小,性子倒是有幾分倔強,「小生聽說歪柳巷有妖怪,書中有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妖怪作祟。」
江采霜眼眸亮起,「你也要去歪柳巷?」
「正是。」
江采霜晃了晃手中的捉妖羅盤,提議道:「那正好,你給我帶路。我是道士,若真有妖祟,我可以保護你。」
「如此甚好。」
兩人一拍即合。
走在幽長漆黑的深巷,江采霜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為她指路的書生背後的影子竟是一抹狐影,身後那蓬鬆柔軟的尾巴左右搖了搖,彷彿在得意地炫耀。
今日下午,燕安謹看完林越拿回來的卷宗,便看出歪柳巷的案子確是妖邪犯案,他夜裡出來查案,順路拐到了平遠侯府附近。
想到歪柳巷有妖邪作祟的傳言甚囂塵上,那個小道士若是聽說了,肯定會有所行動,於是他便幻化成另一副模樣,特意等在平遠侯府外面,結果還真讓他等到了。
「妳這道士口口聲聲說出來捉妖,卻連路都沒打聽清楚,該不會根本沒有真本事,只是招搖撞騙之輩吧?」
江采霜漲紅了臉,不服氣地反駁,「誰說的?我只是捉妖心切,忘了問路而已。」
燕安謹挑眉,「若是妳今晚不走運,沒有遇到小生,妳連案發地的位置都不知道,又如何捉妖呢?」
「我自有辦法。」
「什麼辦法?」
江采霜想了想,「我可以用羅盤尋妖,或是去前面大街上找幾個人問問,總會有法子的。」
走出坊門,江采霜聽到了前面喧鬧的人聲。
今天晚上聽采青姊姊說過,京城不似其他地方有宵禁,鼓樓夜市燈火通明,徹夜都有做生意的。
「哦?」燕安謹對她手裡的羅盤起了興趣,「這麼說,妳手裡的羅盤真能捉妖?」
「那是自然。」
「可否容小生一觀?」
「這……」江采霜本有些猶豫,可看他眼神清明澄澈,不似奸佞之人,把羅盤給他看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於是就拿給他了。
燕安謹剛將羅盤拿到手裡,便像被燙到似的將它又丟了回去,「怎麼這麼燙手?」
「你說捉妖星盤燙手?」
「是啊。」燕安謹坦然承認了。
江采霜抱著自己的捉妖星盤,若有所思地走在前面。
燕安謹跟在她身後,剛走出兩步,卻見前面的少女突然轉身,指間捏著一張黃符,「啪」一下貼在了他額頭上。
燕安謹一愣,停下了腳步。
江采霜等著符紙起效,可半天過去,符紙依舊沒有燃起來,這說明沒有接觸到妖氣。
「咦?」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被貼了符紙的燕安謹幽幽開口,「這位道長,妳該不會把小生當成妖物了吧?」
過去這麼久,符紙都沒反應,足以證明眼前之人並非妖怪,江采霜只得將黃符收了回去,乾巴巴地解釋道:「可能我弄錯了。」
可他方才為什麼會覺得捉妖星盤燙呢?
燕安謹手心朝上,朝她伸出手,「拿來。」
「什麼?」
燕安謹眉梢微挑,看向她懷裡的捉妖星盤。
江采霜不明所以地把東西遞給他,「你不是怕燙……」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就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只見他神色自若地拿著捉妖星盤,翻來覆去把玩了一會兒,絲毫看不出任何被燙到的跡象。
「你不覺得燙了?」江采霜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
燕安謹輕笑,理所當然地道:「我又不是妖,怎會覺得燙?」
「那你剛才為什麼那樣說?」
「小生這不是想試一試道長的本事?」燕安謹眼底浮現出點點笑意,將東西交還給她,「畢竟道長要帶小生去捉妖,萬一道長修行不夠,小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江采霜這才回過味來,自己被這個臭書生耍了,她從燕安謹手裡一把奪過自己的捉妖星盤,之後便自顧自往前走,不理他了。
燕安謹望著她氣呼呼的背影,輕輕將垂到胸前的髮帶拂到身後,不由失笑。
方才那只青銅羅盤他認得,分明是清風老道所用之物。
這麼說這小姑娘當真是清風的徒弟,只是她年紀尚輕,心性又這般單純,清風老兒怎會讓她獨自一人出來捉妖?就不怕萬一出了什麼差錯?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快要走到歪柳巷,歪柳巷發生命案,如今被官兵團團圍住,離老遠就能看到他們手裡舉著的火把。
剛一靠近歪柳巷,江采霜手裡的捉妖星盤就迅速轉動起來,指針顫了許久,最終停在一個方向。
江采霜暗自記下方位,把捉妖星盤收了起來。
「我要去捉妖了,你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她說完剛準備走,袖子卻被人拉住。
燕安謹拽著她不肯放手,耍無賴道:「道長,萬一小生被妖怪發現了怎麼辦?這裡太不安全,妳還是把我帶上吧。小生雖然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自小就跑得快,不會連累道長的。」
江采霜堅決搖頭,「不行,我到時候沒辦法分神保護你。」
「道長,說好了帶小生一起捉妖的,妳可不能把小生一個人留在這裡。」燕安謹不依不饒地抓著她。
「可是……」
官兵隱約聽見說話聲,厲聲喝道:「什麼人在那邊!快去看看。」
前方有幾道腳步聲,朝著他們藏身的角落跑了過來。
無奈之下,江采霜只得抓住燕安謹的後領,一把將他帶上了屋頂,躲到屋頂之後她往下拽他的胳膊,讓他跟自己一起躲在屋脊後面。
燕安謹被迫蹲下,與她的肩膀輕輕撞在一起。「道長,小生有個親戚在府衙當差,此次歪柳巷傳言有妖邪作祟,小生倒是瞭解一些情況。」
江采霜還在跟他嘔氣,本不願理會他,可她實在耐不住好奇心,便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道:「說來聽聽。」
燕安謹壓低了嗓音,眸中洋溢著奇異的流光,「道長是否正好奇,歪柳巷為何要叫這個名字?」
「為什麼?」江采霜順著他的話問。
「說來也怪,京城遍地栽柳,可只有這條巷子的柳樹與眾不同,這裡所有柳樹都是歪的。」
「還有這樣的事?」江采霜不知不覺中被他的話所吸引。
她看向腳下這條深巷,路邊和院子裡果真都栽滿了柳樹,卻沒有一棵柳樹是正的,都是歪柳。
江采霜剛覺得疑惑,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轉頭怒瞪,「臭書生!你又耍我,柳樹本就容易歪,你看汴河邊的柳樹不都是歪的嗎?」
燕安謹胳膊懶洋洋地搭著屋脊,低笑著提醒,「這裡可沒有河流經過。」
一般來說,只有長在河邊的柳樹才會朝著河面歪,這裡沒有河流經過,柳樹本該長得筆直,這裡的柳樹卻都長得歪歪扭扭。
江采霜不自覺地將內心的疑惑問了出來,「這是為什麼?」
「因為怨氣。」
若是人的心氣不正,便會生出歪心,樹沾染了不正之氣,也會生出歪枝來。
「這裡怎麼會有怨氣?」
「整條歪柳巷沒有良家農商,都是做……」燕安謹正想說皮肉生意,話到嘴邊卻想起眼前這位小道士可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於是換成了更含蓄的用詞,「做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
整條歪柳巷都是樂坊青樓,三教九流的人都會來此處消遣。
江采霜不知道他所說的見不得人是指什麼,於是問道:「這麼說,這裡的人都是壞人?」
「非也,都是苦命人。」
江采霜似懂非懂,不過她知道越是陰暗見不得人的地方,越容易滋生怨氣和陰氣,也容易生出妖鬼。
巷子裡都是一座座院子,外面看起來不起眼,像是普通的民院,可裡面假山遊廊,花圃竹林間藏著好幾處雅致廂房,佈置得倒像是高門大戶的後院。
「道長可知道那妖怪的藏身之處了?」
江采霜點頭,「在那邊。」
那是一座二層小樓,臨著一片人工開鑿出的湖,樓上燈籠高掛,房間內透出昏黃的光來。
「道長打算何時動手?」
「不急,我先準備一下。」江采霜說罷從懷裡掏出張符紙,掀起面紗一角,輕輕舔了兩下。
燕安謹望著她的動作,眉梢微挑,好奇地問:「妳在做什麼?」
江采霜眨了眨眼,坦誠回答,「舔符紙啊。」
燕安謹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張符紙貼上來的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細微的涼意,說起來剛才在巷子裡,她故意走在前面,是在偷偷舔符紙?
也就是說……貼在他額頭的那張符紙也沾了她的口水?
燕安謹表情一片空白,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情忽然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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