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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50901-E150904

《佛系貴女》全4冊

  • 出版日期:2024/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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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120
  • 優惠價:NT$ 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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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逼我去宮鬥,但我弄丟宮鬥系統了!
皇帝:妳的系統在朕這裏……

叮——系統編號八么八竭誠為您服務!
我們的宗旨是貼心無痛、快速安全地幫助宿主走上人生巔峰。


您即將入宮選秀,為了增加競爭優勢,八么八為您挑選了以下培訓課程──
彈琴,練舞,讀書,請問您今天學習哪一種呢?

楚彧:「不——」
完成任務之後,系統將會為您發放以下獎勵:玻璃製作法。
楚彧馬上改口:「讀書。」
好的,宿主選擇了讀書,請立即開始吧。
於是,在楚彧讀了六個時辰的書後──
您今天偷懶了,任務失敗,獎勵不予發放。
楚彧沉默片刻,問:「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燕嬌在家裡好吃好喝,偶爾看看宅鬥大戲,
直到有一天,宮裡來人送了一車書,
還有一道聖旨讓她好好讀書,一天要讀六個時辰。
燕嬌半夜坐起來:不是,他有病吧?
這皇帝怎麼這麼多管閒事啊!


得到系統後
「這個東西能解除嗎?」
八么八語氣艱難地答道:「暫時沒有辦法……」
「八么八,我可以要求系統登出嗎?」
八么八大驚失色,緊接著火速滑跪,
「不要啊!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八么八哪裏做錯了嗎?宿主大人冷靜啊,我這就跟上面申請,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補救措施,嗚嗚嗚嗚……您不要拋棄八么八啊!」

 

整個後宮都在替皇帝打工,皇后是經理,妃子是員工,
太后是指手畫腳的股東,她就是一個混水摸魚的……總裁夫人?!

 
身為一個經常加班過勞的搬磚社畜,
燕嬌曾經不止一次產生過死了算了的想法,
在上班的尖峰時刻被人群擠成紙片的時候,
被囂張甲方刁難的時候,被上司指著鼻子罵的時候,她都會想死,
幸運地,她真死了;不幸地,她又活了,成了大昭王朝的燕搖春。
 
還以為得到系統是上天給她的金手指,殊不知這不是補償,是報應!
她就說怎麼從穿越成大家閨秀到入宮選秀,這都從宅鬥升級到宮鬥了,
除了皇帝楚彧莫名的關注之外,她沒得到任何系統的幫助,
原來那個人工智障八么八綁錯宿主,現在正綁定在楚彧的腦子裏了!
 
它滿嘴諂媚之言卻一天到晚搞些騷操作,偏偏獎勵又特別誘人,
逼得兩人不得不攜手合作──對,一定得牽手她才能跟八么八溝通!
面對極品男人美色衝擊的考驗,那些大小任務似乎都不算什麼了,
只是明明說好的可以躺平當鹹魚,為什麼又要努力狂刷好感度?
如果這就是她上輩子救人的福報,還是讓她死了吧……
粉妝樓,90後一枚,射手座,對許多新鮮的事物充滿好奇,然而永遠都是三分鐘熱度,唯有寫故事是我堅持最久的一件事,並且總是興致勃勃,不知疲倦。
生命不息,創作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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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如死了吧
身為一個經常加班過勞的搬磚社畜,燕嬌曾經不止一次產生過死了算了的想法,在上班的尖峰時刻被人群擠成紙片的時候,被囂張的甲方刁難的時候,被上司指著鼻子罵的時候,甚至舔優酪乳蓋結果把優酪乳灑了的時候,燕嬌都會想死。
讀書那會兒總說要打敗困難,長大後才發現,一切困難都可以把她打敗。
當她把那個小孩從車前推開的時候,燕嬌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她還有心思琢磨了一下:哇哦,會上社會新聞頭條嗎?
很快她又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死了以後她的房貸怎麼辦?
那可是捷運共構宅,兩室一廳建築面積二十八坪的房子,她才剛剛把三百五十萬的頭期款付完,之後還要再還上二十五年房貸。
一想到這裏,燕嬌突然就釋懷了,要不然還是死了算了吧,這輩子短點兒也沒什麼不好的,萬一砍號重來,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呢!
被撞飛的那一刻,燕嬌甚至開始祈禱,千萬別把她救回來,到時候缺胳膊少腿全身癱瘓,還要負擔二十五年房貸,想想都令人絕望。
好消息是,燕嬌死了;壞消息是,還沒全死。
因為臨死之前,燕嬌忽然聽見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充滿悲憫地告訴她,她心地善良,命不該絕,所以要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
燕嬌沉默片刻,說:「下輩子我可以不還房貸嗎?」
那個聲音也沉默了一下,答道:「可以。」
燕嬌得寸進尺,「我能不能每天光躺著,什麼也不幹,不用加班,不用拚命工作,也能活得好好的?」
「當然可以,我會送妳一個系統,幫助妳走上人生巔峰。」
燕嬌十分高興,「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然後她就重生了。
燕嬌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名叫燕搖春,爹是朝廷命官,雖然職位不高,好歹也是公家飯碗,娘是侯府貴女,可惜紅顏薄命,人早早就沒了。
燕嬌:「……」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退一步想想,至少不用再累死累活地還房貸了吧?還是官家小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很奈斯!
燕嬌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發冷,身上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死沉死沉的,她吃力地睜開眼,入目是水青色的帳幔,再一轉頭就看見一座古香古色的屏風,屋裏空無一人。
「有人嗎……」甫一開口,燕嬌就被自己的破鑼嗓子給驚住了,喉嚨乾渴得要命,彷彿下一刻就要冒火似的。
不遠處的桌上放著茶壺,她吃力地爬起來,頭重腳輕,差點沒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喝上水,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老婦人進了門,一看見燕嬌,連忙道:「哎喲,大姑娘啊,您怎麼自個兒起來了?快快躺下休息,您的病還沒好呢。」
她不由分說把燕嬌扶到床邊,讓她躺下來,把被角掖得嚴嚴實實,嘴裏一邊念叨,「那個天殺的賊婦人,竟如此苛刻,您都病成這樣了也不肯叫大夫來看看,她這是想要殺人啊!您放心,老婆子已經去同侯爺夫人稟報過了,她很快就派人來接您去養病。」
燕嬌腦子暈乎乎的,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漸漸的,她腦子裏開始重播起原主的種種過往,燕嬌願意稱之為:孤苦小可憐悲慘且短暫的一生,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那個親爹燕守仁。
十幾年前,燕守仁來京城參加春闈,高中榜眼,被文信侯榜下捉婿,把嫡次女嫁給他,也就是燕搖春的娘江氏,一開始兩人確實恩愛了一段時間,然而好景不長,燕守仁得罪了人,慘遭貶官,吃了不少苦頭,他心裏怨怪侯府不肯幫他,連帶的也對江氏不順眼起來,覺得她雖然出身高門卻對自己毫無幫助。
那時江氏正懷有身孕,燕守仁堂而皇之地把外室接回府裏,外室也在養胎,月份甚至比江氏還早,江氏大受刺激,沒多久便早產生下一個女兒,便是燕搖春。
燕搖春自小體弱多病,原因正在於此。
江氏生的是女兒,那外室劉氏卻生了一對龍鳳胎,燕守仁大喜過望,有意抬劉氏做平妻,哪怕江氏性子再軟也是侯門之女,豈肯受此屈辱?當即以死相逼。
侯府也出面干涉,最終燕守仁勉強打消了念頭,但是對江氏越發厭棄了,他甚至不肯給江氏生的女兒起名,以至於直到三年後江氏親自為她取了搖春二字,燕搖春才真正有了名字。
江氏是個溫柔得近乎軟弱的女人,她看透燕守仁此人的薄情,在有了燕搖春後便一心教養女兒,精心替她調理身子,幾乎花光了所有的嫁妝,以至於府裏的開支捉襟見肘,常常惹來燕守仁的責備和怨懟。
隨著燕搖春一日日長大,江氏的身子卻逐漸衰弱下去,但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燕守仁找上門來的原配。
原來當初燕守仁在赴京趕考之前便已娶了妻子,原配王氏在老家還育有一雙兒女,王氏是鄉下婦人,性格潑辣強勢,也不要什麼臉面,直接拖兒帶女坐在燕府大門口罵,罵燕守仁薄情寡義,罵江氏狐媚無恥勾引人夫,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燕守仁連公事都沒辦完就急匆匆趕了回來,要把王氏帶走。
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燈,當著眾人的面撒潑,罵燕守仁不守信義,當初明明說好兩年之內就會把侯府小姐休了,立刻接她進京,誰知拖了四五年也沒個准信……
江氏聽完這些話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何種境地,當即吐血昏倒,侯府聞風前來,燕守仁卻拿出一紙和離書,說他與王氏早已和離了,算盤打得如此精細,哪怕侯府想要質問也無濟於事。
江氏到底沒熬過去,撒手人寰,侯府等女兒的身後事辦妥便派人把燕搖春接過去照顧。
只是過了幾年,眼看燕搖春即將及笄,該說人家了,燕守仁又厚著臉皮把人帶了回來,此時王氏已經成了燕府的當家主母,劉氏又正當受寵,兩人平起平坐,各自育有一雙兒女,一天天爭來鬥去,跟烏眼雞似的,誰也不服誰,於是無依無靠的燕搖春就成了那個出氣筒。
燕搖春肖似其母,性格怯生生的,有些軟弱,被欺負了也不吭聲,更何況府中也無人替她撐腰,好在還有一個嬤嬤幫襯,是跟隨江氏陪嫁過來的侯府老人,否則她早就被那兩個女人生吃了。
但即便如此燕搖春還是出了事,某一日她忽然發現王氏的女兒燕芳菲頭上戴著一枚金簪子,燕搖春認出那是她亡母的遺物,向其索要不得,反遭燕芳菲羞辱。
兔子急了還咬人,懦弱的燕搖春頭一次跟燕芳菲生了爭執,最後兩人大打出手,雖然燕搖春力氣不敵對方,卻生了一口好牙,她把燕芳菲給咬了。
這一下就捅了馬蜂窩,王氏聞訊趕來,二話不說抬手先搧了燕搖春幾巴掌,又命人拿竹條抽了她一頓,罰她跪在院子裏,哪怕天上下起大雨也不讓她回屋,直到燕守仁下值回來方才放人。
燕搖春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被王氏這麼一折騰,她不出意外地病倒了,當夜便發起高熱,錢嬤嬤心急火燎地去請大夫,王氏卻不讓,說小病而已請什麼大夫,不要浪費錢。
錢嬤嬤恨得直咬牙,無奈之下只好去侯府搬救兵,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燕搖春並沒有等到她回來便已經去世了。
燕嬌不禁唏噓,她原本以為自己每天加班,負債二十五年已經夠慘了,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更慘的人,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等等——
燕嬌忽然反應過來,現在這個更慘的人,好像變成了她?
錢嬤嬤察覺到床上的女孩兒忽然變得兩眼無神,直瞪瞪地看著床帳上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她不禁緊張起來,問道:「大姑娘,您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燕嬌氣若游絲,喃喃道:「要不我還是死了算了吧……」
錢嬤嬤見她如此灰心,像是失去了求生意識,眼神也漸漸黯淡下去,彷彿體內的生機正在一寸一寸抽離,她登時大驚失色,連忙叫道:「姑娘,大姑娘!您別這樣,二小姐知道了得有多傷心啊,好死不如賴活著,您是有福氣的人,往後總有苦盡甘來的那一日……」
錢嬤嬤一邊苦勸一邊用手去狠掐燕嬌的人中,燕嬌疼得皺起眉,忽然想起來她還有一個系統,說要讓她這輩子走上人生巔峰。
苦盡甘來指日可待,不如再熬一熬吧,好歹她現在沒有房貸要還,也不用加班……這麼一想,燕嬌終於緩過氣來,眼裏漸漸有了神采。
錢嬤嬤也大鬆一口氣,不住給她撫心口,勸道:「可千萬別鑽牛角尖啊,您要是有個什麼不好,豈不是叫那兩個賊婦人得意死了?換作老婆子,恐怕埋在土裏都要氣得爬起來!」
燕嬌給她逗笑了,一下岔了氣,吭哧吭哧地咳嗽起來,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嬤嬤在不在?錢嬤嬤?」
錢嬤嬤應了一聲,起身出去了,不多時回來,滿臉是笑地道:「好姑娘,是侯府派人接您來了。」
燕嬌,不,現在是燕搖春了,她坐起身來,慢吞吞地想,換個地方養病也好,繼續在這地方待下去,她真怕自己會想不開尋短見。


「這話是真的?」王氏從黃楊木圈椅上騰地彈起來,驚訝萬分,連連追問道:「宮裏要選秀,妳是聽誰說的?」
和她說話的人正是大女兒燕芳菲,她道:「是小菊告訴我的,昨晚爹爹宿在那賤人的院子裏,她就在旁邊服侍,聽得真真兒的。」
王氏一聽,登時火冒三丈,橫眉倒豎,破口大罵道:「這天殺的雜種羔子,黑了心的傻王八,當初合該一刀剁了他,叫他這心眼子偏到南天門去了,我才是當家主母,他但凡有什麼好事都先想著那賤人,倒瞞起我來了!」
王氏娘家原是殺豬的,生了一身橫肉,力氣頗大,粗魯不堪,如今到了京師也穿起綾羅綢緞來,學著些官家娘子的拿腔捏調,但是一到著急時候就露了原形。
燕芳菲心裏厭煩母親這潑婦樣兒,岔開話頭,「行了行了,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娘,宮裏說了,這次選秀只要是官家小姐,年滿十六都能參選,您和爹爹說一聲,讓我入宮去。」說到這裏,她又道:「我以後要是成了妃子娘娘,給您撐腰,您哪還用得著擔心東苑那個小賤人?」
王氏眼睛一亮,連聲道:「好!好女兒,這倒是個好出路,等妳那王八爹回來,娘就跟他說,一定叫妳入宮。」


文信侯乃是在大昭建國之初,江家先祖追隨太祖皇帝征戰平亂,後被追授的軍功虛銜,位從三品,列九等侯,並無封地實權,世襲至如今,侯府已大不如從前,尤其是老侯爺在世之時,曾因脾性差得罪過許多人,在燕搖春的印象中,文信侯府已算是沒落了。
不過沒落歸沒落,江老夫人還是惦記著這個外孫女的,特意派了車馬來把燕搖春接回去養病。
馬車是從側門走的,錢嬤嬤氣道:「哪有這樣的規矩?正經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門卻要走側門,天底下都沒有這樣的荒唐道理!」
趕馬車的小廝隔著簾子道:「這不是沒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囑過,別叫那惡婦知道了,免得又撒潑,鬧起來沒個消停,叫人看笑話,她是個不要臉的,咱們侯府還要臉哩。」
「真是紅皮蘿蔔紫皮蒜,仰臉老婆低頭漢,」錢嬤嬤呸了一聲,「一家子什麼東西!可憐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們折磨……」
老婦人說著眼眶泛紅,是真心實意地為燕搖春難過,哪怕燕府裏還有兩位姑娘,年紀都比燕搖春大,但是在錢嬤嬤眼裏,她家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個土雞瓦狗能比的。
燕搖春正靠在軟枕上休息,她最是見不得老人傷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輕聲細語地哄道:「好嬤嬤,妳之前不是說我是有福之人,往後苦盡甘來了,我給妳買個大宅子住著,再請二十幾個丫頭伺候妳,每天吃香喝辣,光躺著什麼都不用做。」
錢嬤嬤果然被她這些話逗樂了,嗔怪道:「大姑娘盡拿這些俏皮話來哄老婆子,每天光躺著不動,人不是廢了嗎?」
燕搖春想,那簡直是她夢中的生活啊,至於廢不廢的,當個廢物有什麼不好?世界上厲害的人物那麼多,總是需要廢物來襯托一下的,為什麼不能是她呢?
馬車行駛了大概兩刻鐘才終於抵達文信侯府,錢嬤嬤扶著燕搖春進了門,有一行人迎面而來,打頭是一個身著葡萄紫緞繡交領長衫的婦人,容貌生得端麗清秀,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溫雅氣息,正是燕搖春的舅母張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見到燕搖春便怔了一下,面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過來一把將她抱住,上下打量。
「姣姣,怎麼一陣子不見就病成了這副模樣?」侯爺夫人又斥責錢嬤嬤,「妳是怎麼照顧姑娘的?」
錢嬤嬤慚愧垂首,也不敢辯解。
燕搖春便拉了拉侯爺夫人的衣袖,道:「嬤嬤很好,是我自己沒出息,讓舅母傷心了。」
侯爺夫人已紅了眼眶,摸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心疼道:「那時就不該讓妳回去,這叫我如何向母親交代啊。」
燕搖春幼時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親自教養的,吃穿住行,一概與侯府的小姐公子無異,如今見她落得這般情形,侯爺夫人心中疼惜萬分,抱著燕搖春哭了一場,又道:「我已請了大夫,等妳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人簇擁著燕搖春去了花廳,讓一位老大夫給她診脈看病。
望聞問切過後,老大夫又開了方子,叮囑道:「小姐先天不足,本就體弱,好在從前精心將養過,底子尚可,這次算是僥倖揀回了一條命,以後更是要萬分小心,不能隨意動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靜氣,方得長久。」
這話裏話外都透著不祥,侯爺夫人聽得白了臉色,連忙讓他開一些調養身體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著燕搖春哭了一回。
燕搖春腦子暈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沒什麼精力安慰對方,無奈之下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該去給外祖母請個安?」
侯爺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道:「妳外祖母一早就去寺裏還願了,還不知道妳要來,想是眼下也快回府了。」
她見燕搖春精神不好,便讓人帶她下去休息,說等老夫人回來就派人來叫她。
燕搖春暈得厲害,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形同昏迷,中間被推醒,喝了一碗藥,等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錢嬤嬤正好推門進來,見她睜著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點了沒有?老夫人已經回府了。」
燕搖春雖然醒了,卻一根指頭都不想動,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長在一起,但這肯定不現實,她是來人家府裏養病的,不好太失禮。
燕搖春內心充滿了痛苦,還是認命地爬起來,忽然就有一種上輩子早起上班的既視感。
她跟著錢嬤嬤去見了江老夫人,祖孫倆又是一通抱頭痛哭。
江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鬢髮斑斑,精神矍鑠,拉著燕搖春的手不住地撫摸,兩眼濕潤,道:「真是造孽,我早說了那燕守仁不是什麼良配,妳外祖父非不聽,把妳娘嫁過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來最是溫柔乖順,可就是太乖順了,有什麼苦處只肯自己嚥下,從來不向我們吐露半個字,好孩子,妳往後可不要學她……」
燕搖春又安慰了她一陣。
祖孫倆坐在一處說話,江老夫人讓她好生養病,什麼都不要想,只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
侯爺夫人笑道:「可巧妳表哥前兩天還問起妳,要是知道妳來了,不知有多高興。」
江老夫人問她,「懷瑾還沒下學?」
侯爺夫人道:「應是快了。」
正閒談間,忽聞外間響起丫鬟的聲音,「小少爺回來了。」
「我娘呢?」
隨著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竹簾子被打起,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踏進了門,那人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一襲青色雲鶴暗紋圓領文士袍,五官與侯爺夫人有幾分相似,顯得俊朗斯文,帶著幾分書生氣質,正是侯府的小少爺江懷瑾。
侯爺夫人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今日下學倒是早,怕不是有人去給你報信兒了?」
「報什麼信?」江懷瑾正納悶,緊接著就看見了燕搖春,雙目微微一亮,笑道:「原是姣姣來了,早知道妳來,我今兒就蹺課了。」
「說什麼渾話,」侯爺夫人嗔道:「叫你爹聽到了訓你。」
江懷瑾幾步過來,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他生了一雙柳葉眼,不笑也帶著三分溫柔,側頭打量燕搖春幾眼,道:「怎麼好像瘦了些?還是長高了?」
說起這個侯爺夫人就來氣,道:「還不是她那個繼母,實在刻薄得很,也不怕遭報應。」
江懷瑾微微攏起眉心,「怎麼回事?」
侯爺夫人便把燕搖春生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江懷瑾的表情有些憤怒,生氣道:「他們實在欺人太甚了,往後就讓姣姣還住我們府裏吧,不要再回去了。」
侯爺夫人苦笑,「你當是娘和祖母不想嗎?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呢,姣姣畢竟姓燕,她親爹還在,血濃於水,就是鬧到皇上面前去我們也是沒理的。」
江懷瑾顯然是被氣著了,沉著俊臉不說話,侯爺夫人見狀便岔開了話題,和老夫人說起旁事來。
燕搖春開始放空腦子發呆,等回過神時才發現兩人都齊齊看著她,她怔了一下,道:「怎麼了?」
江老夫人道:「算算時間,姣姣也該十六了吧?」
燕搖春還沒反應過來,侯爺夫人笑著道:「三月份就滿十六了,姣姣只比懷瑾小兩歲呢。」
燕搖春不知話題怎麼就繞到自己年齡上了,便聽江老夫人來了一句——
「是該準備說人家了。」
燕搖春當即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像是一種應激反應,就和工作時聽到要加班一樣。
燕搖春實在沒想到,上輩子她被催婚,重活一輩子,竟然還要再經歷一次這種痛苦,況且在古代,女子十六七歲就要嫁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燕搖春的臉色有些發白,那兩人卻並未察覺。
江老夫人憂心忡忡道:「姣姣那個繼母王氏,一個鄉下婦道人家,性情潑辣,沒什麼見識,這就罷了,她還待孩子如此苛刻,怎麼會肯替她找個好人家?她不把姣姣賣了就不錯了。」
侯爺夫人歎了一口氣,「姣姣的婚事是握在她爹和繼母手裏的,咱們說一千做一萬,他們若是不點頭,到時候依然討不了好,還要落人口實。」
江老夫人想了想,堅決道:「不行,我還是要想個辦法,不能叫他們害了姣姣一輩子。」
接下來他們還說了什麼,燕搖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婚事婚事……
好在江懷瑾發現不對,問道:「姣姣是不是不舒服?」
侯爺夫人聽了連忙對燕搖春道:「妳病還未好,先去休息吧,都是自家人,不要拘禮。」
丫鬟領了命,扶著燕搖春出去了。
離開屋子後燕搖春的心情才平復下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對小丫鬟道:「我想隨便走走,妳去忙吧。」
小丫鬟見她確實沒事,這才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第二章 壞後母逼婚
廊下有一汪花池,此時正是初夏時節,荷花含苞欲放,荷葉田田,晚風習習吹來,水面上泛起微瀾,夕陽像是灑落了一把碎金子,熠熠生輝,水面上有浮萍點點,青翠可愛,一條錦鯉游過來,嘴巴一張一闔,專心地吃那浮萍。
燕搖春看了半天,灰心地想,做人果然很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事,沒了房貸還有催婚……
她越想越後悔,之前就不該答應那個聲音,什麼重活一輩子,還說給她什麼系統,現在也沒個影兒,估計是當機了吧,好煩,早知道當初就不做人了。
「姣姣。」
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傳來,燕搖春轉頭看去,只見江懷瑾順著長廊走過來,道:「怎麼沒去休息?」
他俊朗的面孔上露出幾分關切,燕搖春忽然想起,原主似乎對這個表哥很有幾分好感,然而她此時毫無交談的慾望,也懶得探究什麼,只道:「還不睏。」
江懷瑾見她興致缺缺,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妳是在為母親和祖母說的事情擔心嗎?」
燕搖春微怔,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遂含糊道:「是吧……」
江懷瑾欲言又止,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靜靜地陪著她看了很久的魚,最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道:「不要怕,姣姣,表哥會幫妳。」
燕搖春的表情有些茫然,「幫我?」


「你說什麼?」
上好的青白釉蓮花紋茶盞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侯爺夫人霍然起身,滿面震驚道:「你再說一遍?」
江懷瑾低著頭,咬牙道:「娘,我、我想娶姣姣為妻。」
「你在說什麼糊塗話?」侯爺夫人脫口而出,看著自己的兒子,蹙起眉頭,道:「你是有婚約的人了,怎麼能娶姣姣?」
江懷瑾微微抿唇,抬起頭直視她,道:「那只是小時候大人的一句戲言而已,豈能當真?何況兒子不喜歡寶樂郡主,郡主也沒瞧上兒子,這算什麼婚約?」
侯爺夫人反問道:「那聽你這意思,你是瞧上姣姣了?」
江懷瑾的耳根微紅,沒有說話。
侯爺夫人恍然頓悟,驀地退了一步,坐在圈椅裏,自言自語道:「難怪了,你從前就喜歡跟姣姣一處玩,後來姣姣被接回燕府你還鬧了好一陣子脾氣,連學堂都不肯去,我那時只道你是捨不得妹妹,每次姣姣來府裏你都特別高興,讀書也不認真了……」
她這麼一說,江懷瑾的臉就越發紅了。
侯爺夫人看著他,沉默片刻,搖首道:「此事恐怕不行。」
「您是擔心燕府不同意?」江懷瑾解釋道:「咱們文信侯府世代勳貴——」
侯爺夫人加重了語氣,「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行。」
江懷瑾當即愣住,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他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母親會反對,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娘,您不是也一直喜歡姣姣,拿她當親女兒嗎?倘若我娶她為妻,豈不是親上加親?如此一來,您和祖母就再也不必擔心燕府對她不好了。」
侯爺夫人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我是真心喜歡姣姣,也是真心拿她當親女兒看待,可是……我從沒想過要讓她做兒媳婦呀!」
江懷瑾緊緊皺起眉,萬分不解,「為什麼?」
侯爺夫人只好道:「我是看著姣姣長大的,人品模樣性格,樣樣都好,只是……她並不是你的良配。」她站起身來,「這件事往後就不必再提了。」
江懷瑾不肯甘休,杵在那裏,腳下如同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看著侯爺夫人的眼神有些冷,負氣道:「您不給個理由,我就去和祖母說,祖母比您心疼姣姣,她一定會同意的。」
聽了這話,侯爺夫人既生氣又心寒,不敢置信道:「難道在你眼裏,娘是這麼一個口是心非的虛偽小人嗎?」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好,好,」侯爺夫人深吸一口氣,道:「你要理由,娘就一樁樁說給你聽。
「一來,姣姣是燕守仁的女兒,此人是什麼品行你不知道?欺上瞞下,卑劣無恥,又貪慕權勢,還有他那個原配夫人,鄉下屠戶出身,撒潑耍橫是出了名的,他們燕府在京城裏早就成了一樁笑話,這樣一家子人,雁過都要掠下一把毛來,侯府和他們做親家,往後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事端!
「再說其二,」侯爺夫人頓了頓,道:「當初明王妃懷著身孕,我與她閒談,王妃曾笑言,若她生的是個女兒,兩家便結為姻親,縱然當時只是一句戲言,但只要寶樂郡主一日未曾訂親,這戲言便一日作數。」
江懷瑾表情微變,道:「可以解除婚約——」
「天真!」侯爺夫人打斷了他,素來溫和端麗的面孔上沒了笑意,堪稱嚴厲,「明王是何等地位?那是先皇的嫡長子,是太后娘娘的心頭肉,就連當今天子都要對他禮遇三分,倘若你開罪了他,往後的前程還要不要了?」
看著兒子滿面蒼白,手足無措,侯爺夫人歎了一口氣,但是依舊沒有心軟,硬聲道:「此事我不會答應的,你以後不要再提了,至於姣姣,我和你祖母會想辦法替她尋一門好親事,定不叫人欺負了她去。」
說到這裏,她又狠了狠心,道:「從明日起,你就搬去馬行街的宅子住,那邊清靜,你好生讀你的聖賢書,準備明年的春闈,不要叫旁事分了心去。」
看著兒子失魂落魄地離開,侯爺夫人心裏也很不好受,重重歎氣,發愁地揉了揉眉心,她思量著這件事,枯坐了半宿。


不知不覺間,燕搖春在侯府已住了好幾天,日日喝藥,頓頓食補,她都快吃吐了,好在身子漸漸有了起色,只是看著仍舊瘦弱。
之前大夫叮囑過叫她靜心休養,燕搖春就真的很靜心,她一天到晚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窩在躺椅裏,總之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過上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燕搖春瞇著眼睛,看廊下蛺蝶翩飛,心想,其實活著還是挺好的嘛。
至於即將要被催婚的事情,她也想開了,在目前看來,這是一道無解的難題,既然無解,那就明天再想好了,運氣好的話,明天死了就不用解決了。
安慰完自己,燕搖春心滿意足地繼續會周公,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錢嬤嬤把她叫醒,輕聲道——
「姑娘,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燕搖春只好慢吞吞地起來,她來侯府之後就住在江老夫人的偏院裏,只需走過一道月亮門,再過一道長廊便是主院了。
燕搖春入了小廳,江老夫人正坐在榻邊,笑著向她招手,「姣姣來,我讓人給妳裁了新衣,快來看看合不合適。」
那是一件雪青色的對襟衫裙,做工精細,用料上乘,摸起來柔滑輕軟,正適合夏天穿,尤其是上面的刺繡,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江老夫人替燕搖春理了理襟口,慈和笑道:「這匹料子是宮裏賜下來的,顏色正適合妳這樣的小姑娘。」
少女五官清秀漂亮,皮膚白生生的,被那衣裳襯著,越發眉目如畫,江老夫人打量著她,目光中露出幾分懷念,道:「真像啊,咱們姣姣和娘親長得一模一樣,當年她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美人呢。」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
燕搖春最是見不得老人難過,心裏也有些發酸,便著意說一些好聽的話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江老夫人果然被逗笑了,祖孫二人其樂融融。
正在這時,外間有丫鬟來稟,說侯爺夫人來了。
竹簾子被打起,侯爺夫人進了小廳,表情有些凝重。
江老夫人見了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侯爺夫人看了燕搖春一眼,低聲道:「母親,燕府派人來了,要接姣姣回去。」
江老夫人的臉上登時沒了笑意,冷道:「姣姣來了這許多時日了,現在想起來接人了?告訴他們,姣姣的病還沒好全,暫時不能回去。」
侯爺夫人微一猶豫,江老夫人立即察覺了,道:「妳有話就說,扭捏什麼?」
侯爺夫人苦笑道:「豈會等到母親開口?我當時就回絕過了,只是燕府的人著實……」她說著,面露無奈,道:「著實有些厲害,他們說了,要是姣姣這次不跟著回去,他們就在外面嚷嚷,說她不事父母,不敬長輩,母親,這是要壞姣姣的名聲啊!」
「豈有此理!」江老夫人氣得摔了茶盞,聲音都哆嗦了,「那惡婦……她、她豈敢……」
燕搖春見她如此激動,連忙替她撫背順氣。
侯爺夫人也嚇了一跳,立即起身扶了一把,連聲道:「母親您別急,不如我先暫且去將那些人打發了,他們就是叫花子打架,窮橫,再沒別的手段可使了。」
江老夫人慍怒道:「那就讓他們白白毀了姣姣名聲?」
侯爺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文信侯府是勳貴世家,來往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沒遇到過這種市井無賴,簡直如滾刀肉一般。
正在這時,一旁的燕搖春忽然開口道:「外祖母,我的病養得差不多了,現在回去也好。」
江老夫人自然是一萬個捨不得。
燕搖春握著她的手搖了搖,笑著哄道:「等再過一陣子我就回來看您和舅母,到時候您可不要嫌棄我煩,把我趕出去才好。」
江老夫人忍俊不禁,道:「乖孩子,誰捨得趕妳?外祖母第一個不饒他!」
臨走時,侯爺夫人把燕搖春叫到一旁,道:「難得來一回,原是該給妳送一些用得上的東西,只是妳那位繼母實在是精明,以往送的那些緞子、吃食還有藥材,妳一樣都沒拿著,全落在她們手裏了。」
她說著將一個荷包放在燕搖春手中,叮囑道:「如此倒不如折成現銀,妳自己留著傍身,可千萬別叫她瞧見了。」
燕搖春推辭不過,便收了下來,又向侯爺夫人道謝。
侯爺夫人疼惜地看著她,伸手替她捋好鬢髮,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姣姣,妳別怪舅母啊,舅母也沒有辦法。」
燕搖春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愣了一下才笑道:「舅母待我這麼好,怎麼會怪您呢。」
她捏了捏那荷包,分量很實在,她這位舅母人還怪好的呢。


燕搖春回到燕府已經是晌午時分了,一個下人見了她,道:「五姑娘,夫人叫您去一趟花廳。」
燕搖春直覺沒有好事情,那個繼母不知又要鬧什麼么蛾子了,她一向擅長知難而退,問道:「我能不去嗎?」
那下人愣住了,「不、不行的吧,夫人會生氣的。」
燕搖春盤算了一下,如果不去的代價僅僅是王氏會生氣,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特意繞開花廳,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王氏在花廳坐了半天,茶都喝了兩壺也不見燕搖春來。
一旁的燕芳菲狐疑道:「娘,她不會是聽到風聲了吧?」
王氏不耐煩地豎起眉,道:「能有什麼風聲?這死丫頭出去那麼久,誰會給她通風報信?再說了,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事兒,我一個後娘做到這個分上,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換作在咱們村裏,她得跪下來給我磕兩個響頭。」
「話雖如此,」燕芳菲嘀咕道:「我怎麼覺得她不會樂意呢?那姓張的長得忒醜,肥頭大臉,還是個對眼兒,燕搖春不肯嫁怎麼辦?」
「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王氏語氣蠻橫,拍了拍手裏的禮單,喜氣洋洋道:「想不到這死丫頭還有點用處,這麼多聘禮呢,能置辦好多地了,到時候再買兩個鋪子,咱們家就發達了。」
燕芳菲連忙道:「娘,您說好了要給我打一副頭面的,還要置辦新衣裳,我進宮要穿呢。」
王氏輕瞪了她一眼,把禮單藏進袖子裏,道:「看妳那小氣樣兒,行了行了,肯定少不了妳的。」


「嬤嬤,錢嬤嬤!」一個丫鬟站在院子門口,探著身子往裏呼喚。
不多時,屋裏出來了一個老婦人,正是錢嬤嬤,她見了那丫鬟,訝道:「珠兒,什麼事?」
名叫珠兒的丫鬟急急對她招手,等錢嬤嬤近前,方才小聲道:「夫人給五姑娘說親了。」
錢嬤嬤大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珠兒道:「有人請了媒婆上門說親,夫人和老爺已經答應了,禮單都送過來了。」
錢嬤嬤不可置信道:「怎麼如此草率?我們姑娘都不知道這事呢,那人姓甚名誰,什麼家世?」
珠兒壓低聲音答道:「我聽主院的紅梅姊姊說,是一位姓張的人家,住在城東豆腐坊,家裏好像是商戶,送禮單的時候那人也上門了,紅梅姊姊說,遠看像冬瓜,近看像蛤蟆,總之不是個好模樣兒。」
「商戶?」錢嬤嬤差點氣暈過去,拍著大腿罵道:「他們也做得出來!好好的官家小姐,怎麼能嫁給一介商戶,這不是糟踐人嗎?」
珠兒道:「想是聘禮給的多,老爺和夫人心動了。」
錢嬤嬤唾了一口,「我呸!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真是掉錢眼裏了!不行,我得趕緊去知會姑娘一聲。」
燕搖春正在睡覺,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弱的緣故,她總覺得睡不夠。
錢嬤嬤顧不得許多,忙將她推醒,把事情告訴她。
燕搖春睡到腦子放空,神智模糊,起初壓根沒聽清她在說什麼,滿面茫然,「啊?」
錢嬤嬤急得要上牆,「哎喲我的姑娘!出大事了!快醒醒神,那賊婦人要給妳說親事了!」
燕搖春用力晃了晃頭,強行打起精神來,這才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王氏要把她嫁給一個蛤蟆了。
錢嬤嬤憂心忡忡,道:「這可怎麼得了?她這是要把您往火坑裏推啊!」
說著又把燕守仁夫婦痛罵一頓,但見燕搖春正抱著被子,垂首不語,以為她心裏難過,正想安慰幾句,卻發現她竟是閉著眼睛,小腦袋一點一點,打起瞌睡來了。
錢嬤嬤哭笑不得,道:「您怎麼半點都不著急啊?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燕搖春睡眼惺忪,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道:「這大事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著急又有什麼用呢?反正又不是明天就嫁,明天再說吧。」
萬一明天就死了呢?
燕搖春往後一倒,躺在軟枕上,很快又有了睡意。
錢嬤嬤看著她這沒心沒肺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家姑娘真是心窩子裏能跑馬,這都睡得著。
燕搖春這一覺睡得很不順利,因為沒多久又有人來打擾她了,隔著門窗,一個尖利的婦人聲音隱約傳來——
「……反了天了!敢把老娘的話當成耳邊風?老娘白等了她好半晌,她倒好,貓在屋裏頭不出來,去,把她給我拖出來!」
緊接著門就被人粗魯地踹開了,伴隨著錢嬤嬤的阻止——
「使不得,我家姑娘的病還沒好,正在休息,夫人有什麼話等她醒了再說也不遲。」
「老東西,放妳娘的狗屁!」王氏罵道:「她害的什麼病?懶骨頭病嗎?老娘今天就給她治一治,把這一身懶筋都抽了!」
燕搖春終於徹底被吵醒了,感覺到有人來掀她的被子,下意識伸手扯住,睜眼一看,對方是一個面貌凶惡的婆子。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姑娘,夫人叫您起來說話。」
燕搖春心裏的火就上來了,這種在熟睡時被吵醒的感覺,就好像棺材板被人掀了一樣,讓她很想給對方一拳。
那婆子見她沒反應,只用一雙幽黑的眼珠子盯著自己看,直勾勾的,讓人心裏瘮得慌,她又大著膽子去拽燕搖春的被子,還沒等使勁兒,就聽啪的一聲脆響,好似響鼓敲重鑼,叮鈴匡啷,面皮登時火辣辣地燒起來。
那婆子痛呼出聲,有幾人立即呼啦啦衝進來,打頭一個就是王氏,還沒等她開口,燕搖春就率先發難——
「妳是不是有病?」
王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氣得橫眉倒豎,「妳罵誰?」
燕搖春面無表情地道:「誰不讓我睡覺,我就罵誰。」
「好啊妳!」王氏當即怒不可遏,指著燕搖春罵道:「妳個小賤人,出去一趟,回來可了不得了,有人給妳撐腰了?敢這樣同老娘說話?我今天不揭下妳一層皮,妳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說著便捋起袖子要親自動手。
她是鄉下出身,做慣了農活的,力氣頗大,燕搖春當然不可能是她的對手,錢嬤嬤連忙要去阻攔,卻被幾個丫鬟婆子拖住,她急得叫道:「大姑娘,快跑,快跑啊!」
誰知燕搖春非但不跑,反而從枕頭邊上揀起一支銀簪子,抵在喉嚨上,無所畏懼地道:「妳打啊,妳敢打我,我現在就去死,明天妳就得把聘禮退了。」
霎時間,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燕搖春,這還是那個安靜軟弱的五姑娘嗎?
就連王氏都被她唬住了,動作僵在那裏,很快她又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小賤人,還敢威脅我,妳以為老娘怕妳不成?」
話雖如此,那舉起的巴掌到底沒敢落下。
燕芳菲忙衝過來將她拉住,「娘!您冷靜點!可千萬別讓她死了。」
燕搖春死了,聘禮就得退回去,那她的頭面和新衣裳怎麼辦?
燕芳菲一邊著急一邊向幾個丫鬟婆子使眼色,眾人心領神會,連忙一擁而上,拖的拖抱的抱,都是勸王氏不要和燕搖春計較,王氏有了台階下,這才佯作不情願地收手,嘴裏還不乾不淨地罵了一通,悻悻地帶著人走了。
等人都離開了,院子裏又清靜下來,錢嬤嬤連忙上前查看燕搖春的情況,心有餘悸地道:「好姑娘,您剛剛怎麼敢的?可嚇死老婆子了,她要是真動手怎麼辦?」
燕搖春懶懶道:「大不了就去死,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呸呸呸!」錢嬤嬤又氣又好笑,嗔怪道:「童言無忌大風刮去,這個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燕搖春拉起被子,再次躺下,慢吞吞道:「說了又怎麼樣,反正也死不了。」
死了是好事,死不了也是好事,事已至此,不然還是先睡覺吧。
錢嬤嬤滿心發愁,道:「您的親事可怎麼辦呢?」
燕搖春已經閉上眼睛了,嗯了一聲,含糊道:「我想想,看有沒有……辦法……」
話沒說完,人已經睡著了,錢嬤嬤哭笑不得,又轉念一想,不行,她還是得去告訴侯府一聲,可萬萬不能讓那對賊夫婦得了逞。
第三章 八么八上線
侯府那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江老夫人當即就被氣暈了,侯爺夫人嚇得一面給她掐人中一面讓人趕緊去請大夫,闔府上下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好在江老夫人不多時就醒過來了,剛一睜眼就大哭起來,「我那命苦的外孫女兒啊,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對狼心狗肺的爹娘,她下半輩子可怎麼活啊?」
侯爺夫人也紅著眼圈,替她撫背順氣,安慰道:「母親別著急,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等侯爺回來,咱們再一起想想法子。」
江老夫人哭了一下午,想起這事兒就直掉眼淚,侯爺夫人寸步不敢離。
等到文信侯回府,江老夫人拉著兒子的手,一個勁道:「姣姣是你妹妹唯一的血脈了,可不能讓那一家子人這麼作踐啊!實在不行,捨下這張老臉不要,我也要去燕府把她帶回來!」
文信侯連忙安撫她幾句,又沉思片刻,道:「說起來,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江老夫人拭淚,急急追問道:「什麼辦法?」
文信侯便道:「宮裏很快就要大選了,咱們把姣姣的名字報上去,讓她入宮參選,如此一來,燕府自然不敢讓她嫁人了。」
江老夫人和侯爺夫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覷。
片刻後,侯爺夫人遲疑道:「這……倒是一個法子。」
江老夫人卻搖首,語氣苦澀道:「可那皇宮裏……又豈是尋常人待得了的。」
眼看她又要落淚,文信侯便道:「母親想岔了,姣姣只是入宮參選,又不一定會被選中,到時候想個計策讓姣姣落選,兒子再趁機和皇上求一個恩典,給她指個婚,往後燕府就再也妨礙不著她了。」
江老夫人聽罷,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被燕搖春的話唬住了,王氏對她的態度倒是好了一點,不過好的程度十分有限,只是不像從前那般隨意苛責打罵了而已,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給燕搖春面子了。
燕搖春則是無所謂,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對自己的親事半點都不上心。
她沒吵沒鬧,王氏覺得非常滿意,想著那豐厚的聘禮,簡直每天都要樂醒,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燕芳菲入宮選秀的事情上。
這一日晌午,雨後初晴,天氣頗好,燕搖春難得起了興致出去遛彎兒,路過花園時聽見前面傳來爭吵聲,她抬眼看去,是兩個女孩兒,正是她的二姊和四姊。
燕守仁一共有五個孩子,除了燕搖春以外,王氏育有一子一女,長子燕博文,如今二十有二,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一天到晚吃喝嫖賭,女兒是燕芳菲,另外還有小妾劉氏所出的一對龍鳳胎,一個叫燕博武,一個叫燕惜蝶,只比燕搖春大兩個月。
原配和小妾是天生不對盤,王氏痛恨劉氏狐媚下賤,奪走了丈夫的寵愛,劉氏則看不起王氏是個屠戶女,鄉下泥腿子,兩人鬥得跟烏眼雞似的,這麼年了都不見消停,她們的兒女自然也一樣。
燕芳菲今日穿了一襲杏色對襟衫裙,臉若銀盤,柳眉吊梢眼,五官看起來有些凶,不是很漂亮,只勉強算得上清秀。
相對而言燕惜蝶就好看了許多,容貌清麗可人,細眉細眼,她認為自己的側臉最好看,故而平日裏總是微斜著看人,無端端就透著幾分刻薄和傲慢,很容易惹起別人的反感。
兩人吵了有一陣子了,燕搖春興致勃勃地在旁邊吃瓜,過了一會兒才大致聽明白了她們在吵什麼,似乎是府裏請了一位畫師來繪像,兩個都想著爭先畫。
燕芳菲肖似其母,脾氣凶蠻,言詞粗魯,罵道:「我娘才是正室夫人,我是嫡出的小姐,妳一個小妾生養的狗屎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也敢和我爭?趕明兒叫我娘把妳們通通發賣了。」
燕惜蝶也不是省油的燈,冷笑著啐了一口,「鄉下來的泥腿子,官話都說不明白,還知道什麼嫡出庶出呢,我是小妾生的,妳又是什麼東西?真要說起出身,妳比得上西苑裏的那一個嗎?人家才是正室大夫人生的,妳一個殺豬匠也敢自稱嫡出,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燕搖春:「……」
鄉下出身本就是燕芳菲的痛腳,如今被燕惜蝶抓住機會狠踩,險些氣歪了鼻子,正想破口大罵,一抬眼就看見了燕搖春,當即命令道:「妳過來!」
眼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燕搖春這會兒想走也不成了,只好慢吞吞地挪過去。
燕芳菲揪著她的衣袖,滿面怒意道:「妳來說說,我是不是嫡女?」
燕搖春開始說廢話,「如果大姊姊是嫡出的話,那就肯定是嫡女嘛。」
燕芳菲轉怒為喜,洋洋得意地看著燕惜蝶,「聽見了沒?」
燕惜蝶臉色難看,罵了一聲,「沒用的軟骨頭。」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罵燕搖春的,誰知燕搖春卻跟沒聽出來似的,面露驚訝之意,指責燕惜蝶道:「妳怎麼能這麼罵大姊姊呢?太沒有教養了。」
燕芳菲一下就抓住了沒教養這三個字,立即出擊,「果然是庶出賤婢,平時再怎麼裝知書達禮也沒用,底子就是下賤粗俗。」
燕惜蝶氣死了,翻了個白眼罵她蠢貨,兩人當即又對掐起來,燕搖春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煽個風點個火,忙得不亦樂乎。
直到旁邊傳來一個無奈的聲音,「那個……兩位小姐,妳們這畫像今日到底還畫不畫了?老朽還要趕去別家呢。」
那畫師是個半百老人,受邀前來為燕府的兩位姑娘作畫,畫好的像到時候會送入宮中,以作選秀之用。
畫肯定是要畫的,最後還是燕搖春出了一個主意,燕芳菲和燕惜蝶才終於消停了,那就是兩個人同時畫。
初夏的日頭開始有些曬人,尤其是到了晌午更是炎熱,燕搖春坐在廊下乘涼,手裏捧著一牙新鮮西瓜,翠綠的皮兒紅紅的瓤,一口咬下去鮮甜多汁,她一邊吃一邊指揮,「二姊姊,妳往左再靠一點兒,哎,對對,這樣更顯瘦,更漂亮。四姊姊,妳要再挺一挺背,不能駝著,這樣看起來更有儀態,端莊大方。」
外頭的太陽白花花的,曬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花池裏開著幾叢芙蕖,粉嫩喜人,燕惜蝶探著身子低頭嗅花,做出沉醉之狀,而另一邊燕芳菲則是半躺在貴妃榻上,一手舉著玉壺,拗出一個飲酒的高難度動作。
兩人面上還要保持著微微的笑意,整個人都快抽筋了,不多一會兒就開始汗流浹背,幾個丫鬟都快把扇子搖出殘影了也沒有涼快多少。
燕芳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這太累了,我就不能換個姿勢嗎?」
燕搖春啃了一口清甜的西瓜,腮幫子鼓鼓,大搖其頭,「二姊姊,妳聽說過貴妃醉酒嗎?當初楊貴妃就是以這樣的姿勢讓皇帝對她神魂顛倒,什麼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燕芳菲本就沒讀過什麼書,聽了這話眼睛不禁一亮,已經開始憧憬起日後的盛寵了,如果她的畫像能迷住當今天子的話,那當上皇后豈不是指日可待?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燕惜蝶霍然站起身來,面露不悅。
燕搖春立刻把水端平,「四姊姊這姿勢也好看,我聽說古有閉月羞花的典故,以四姊姊的姿色,不比什麼貂蟬西施差,王昭君也要自愧不如。」
燕惜蝶可沒有燕芳菲那麼好糊弄,燕搖春從旁邊的托盤裏揀起一塊西瓜,遞給老畫師,笑咪咪地道:「老先生,您說對吧?」
老畫師吃著西瓜,樂呵樂呵地點頭,「是,是,老朽畫了一輩子的畫,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兒,配上那朵芙蕖花,哎喲,真個絕了。」
燕惜蝶果然緩了表情,喝了一盞茶後又坐了回去,繼續拗那累死人的造型。
等兩幅圖畫完,她們已經被太陽曬得險些中暑,更慘的是皮膚都曬黑了一個度。
燕搖春啃完最後一塊西瓜,打了一個飽嗝,她愜意地瞇起眼,看了看天色,唔……是時候回去午睡了,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過了兩日,文信侯帶著一卷畫軸親自去了一趟禮部。
禮部尚書與他頗有交情,訝異道:「未曾聽說過貴府有適齡女子啊。」
文信侯笑了笑,道:「是本侯的外甥女兒。」
禮部尚書恍然,並沒有多加追問,只是笑道:「既是侯爺家的小姐,定然能入皇上的眼,一舉中選。」
文信侯心中暗道,可千萬別中選,否則真不知該如何向老母親交代,他面上卻是笑著與對方寒暄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禮部尚書把卷軸交給書吏,所有參加選秀的女子都要經過禮部和戶部核實背景家世,待確認無誤之後再送至慈寧宮,等太后篩選一遍最後送到天子面前。


兩個小內侍展開畫軸,上面繪著一位妙齡少女,手持羅扇,容貌清秀溫婉,笑容嬌羞。
身著朱衣的大太監躬著身子,恭敬念道:「宋知琴,年十七,戶部員外郎宋瀏之女,善詩書作畫……」
念完一遍,沒聽到回應,大太監偷眼往上看去,身著常服的年輕天子坐在御案後,正在看摺子,一手拿著朱筆,長眉微微皺起,彷彿正在思索著什麼。
大太監見狀便輕輕抬手,兩個小內侍立即會意,把畫軸捲起來,放在一邊。
「蘇紅玉,年十六,光祿寺少卿蘇閔之女,善琴棋。」
「燕搖春,年十六,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景光帝楚彧倏地抬起頭,一雙瑞鳳眼銳利地掃過四周,冷冽如刀鋒。
大太監嚇了一跳,立即噤聲,惶惶道:「皇上?」
楚彧道:「你們方才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了嗎?」
幾個宮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首,「奴才什麼也沒聽見。」
正當楚彧以為是自己聽錯的時候,那個古怪的聲音再次響起,非男非女,像是在掐著嗓子說話——
「系統編號八么八將竭誠為您服務!我們的宗旨是貼心無痛,快速安全地幫助宿主走上人生巔峰。」
楚彧:「……」什麼東西?
楚彧確信那個聲音是在自己的腦子裏響起來的,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能聽見,這未免太詭異了,是神仙?還是鬼怪?
年輕的天子不動聲色,拿起一本摺子翻看,就像完全沒聽見似的。
很快,那個聲音繼續道:「半個月後,宿主您即將入宮參加選秀,為了增加競爭優勢,八么八為您挑選了以下培訓課程:彈琴,練舞,讀書,請問您今天學習哪一項呢?」
參加選秀?
楚彧的目光微凝,心中的疑惑越甚,這個叫八么八的東西,好像是認錯人,誤以為他是某個秀女了。
因為楚彧一直沒有回答,於是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彈琴,練舞,讀書,請宿主至少選擇一項。」
楚彧道:「不——」
「該任務為新手任務,在完成之後,系統將會為您發放以下獎勵:玻璃製作法。」
楚彧驀地頓住,若有所思,抬起手輕輕一擺,示意宮人退下,這才試探問道:「玻璃是何物?」
然而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對方似乎無意與他溝通,而是執著地又重複一遍,楚彧只好道:「選擇讀書。」
「好的,宿主選擇了讀書,為時四個時辰,請立即開始吧。」
楚彧看著滿案的奏摺,心想:批摺子算不算讀書?
最後,他還是拿了一本《通典》放在奏摺旁,一邊批摺子一邊看書,一心二用,效率倒也很不錯。
待摺子批完已是下午,楚彧又叫了幾個大臣入內議事,依然是手不離書,耳聽八方,如此直到夜深時分,楚彧心中略一估算,應該有四個時辰了。
然而下一刻,那個自稱八么八的聲音忽然響起,「宿主今天偷懶了,任務失敗,獎勵不予發放,請明天再接再厲,早日走上人生巔峰。」
楚彧沉默片刻,問:「你的宿主叫什麼名字?」


次日清早,卯時二刻,天還未亮,疏星閃爍著,風裏帶著夏日早晨特有的清爽,吹過數丈高的宮牆,鼓樓上的宮燈輕輕搖晃著,投下明滅不定的剪影。
慈寧宮此時已亮起了燈火,宮人們忙碌起來,皇帝前來給太后請安,母子二人相對而坐,寒暄閒談,宮女捧上新沏的茶,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太后如今已過天命之年,保養得宜,瞧著只有四十多的模樣,唯有眼角帶著些細紋,露出幾分老態來,她拈著青瓷茶盞,問道:「昨日派人送去的秀女畫像,皇帝可有看中的?」
楚彧答道:「母后的眼光一向極佳,都由您決定就好。」
太后笑了一笑,道:「畢竟是給你納妃,還是要你喜歡才行。」她說著將茶盞慢慢放下,道:「知道你不喜這些瑣事,但你登基也這麼些年了,後宮裏只有那幾個人,還都是些不中用的,上一回右相幾位大臣求到哀家面前來,一把年紀了哭得老淚縱橫,說皇帝膝下無子,皇嗣艱難,哀家心中實在慚愧,這才提議選秀,充納後宮。」
楚彧聽了,道:「讓母后操心了,是兒子不孝。」
太后輕歎一口氣,「哀家也不願意討你的嫌,可皇后如今身體抱恙,這偌大的後宮,哀家不管,誰還能管呢?」
「是,兒子明白母后的心意,」楚彧略一沉吟,道:「兒子喜歡精通詩書之人,有書香氣,性格也溫婉些。」
太后面上露出幾分笑意,道:「這次參加選秀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多多少少也是讀過書的。」
「讀過書和精通詩書還是有差距的,」楚彧淡淡道:「兒子想著,既然離複選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就讓那些秀女再多讀一讀書,陶冶性情,也是大有益處。」
太后欣然道:「皇上有心了,自當如此。」
楚彧又坐了坐便去上朝了,外頭立即有宮人進來輕手輕腳地收拾茶盞等物,太后一伸手便有貼身的宮女攙起她。
入了內間,宮女笑道:「皇上從小就喜歡看書,就連選妃也要選知書達禮的。」
太后卻不以為意,「他到底還是年輕,這後宮裏的女子,多讀了幾本書便自詡聰明,無風也要攪起三尺浪來,折騰得很。」


很快宮裏便下了聖旨,大意是當今天子青睞有學識的女子,命所有參選的秀女都必須讀書,每日至少要讀夠四個時辰。
這道旨意傳到燕府裏的時候把王氏和燕芳菲給急壞了,燕芳菲自幼在鄉下長大,壓根沒上過學堂,大字不識一個,會讀什麼書?
而燕惜蝶就不一樣了,她娘劉氏雖然只是一個小妾,但家道中落前也算得上書香門第,吟詩作賦、識文斷字不成問題,否則當初也沒法勾搭燕守仁了。
燕惜蝶勝了燕芳菲一籌,心裏可算是痛快極了,走路都是抬著下巴的,時不時還要冷嘲熱諷一通。
燕芳菲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兩人掐得天翻地覆,甚至還動了手。
燕搖春聽說這事的時候,光是想想都能知道現場有多激烈,可惜她沒趕上,不由遺憾,看來做個吃瓜樂子人也是需要運氣的。
然而沒等她感慨完主院就來了人,說老爺和夫人叫她過去一趟,燕搖春直覺沒什麼好事情。
到了花廳,一進門就聽見裏面吵吵嚷嚷的,王氏正在高聲罵人,她聲音又尖又利,罵得也十分難聽——
「豬頭狗臉的小畜生,還敢動手打我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模樣,人皮包著狗骨頭——」
旁邊的燕守仁坐不住了,低聲斥道:「妳夠了。」
「夠什麼夠?」王氏越發來火,道:「三個鼻窟窿眼兒,多出你這口氣,你就知道護著那對小賤人,你看看芳菲,看看,這臉叫那小婊子撓成什麼樣了?她還怎麼進宮選秀?」
燕芳菲哭哭啼啼,一張臉被撓了好幾道血口子,跟貓抓了似的,頗為淒慘,可見燕惜蝶下手的時候壓根沒留情面。
燕守仁沉默了一下,聲音也弱了幾分,道:「惜蝶不是也挨了兩巴掌……」
「我呸!才兩巴掌?」王氏唾了一口,發狠道:「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糟爛玩意兒,我今天非得揭她一層皮不可!」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當即擼起袖子衝到燕惜蝶面前,揪著她的頭髮,啪啪就是幾巴掌,燕惜蝶痛得尖叫起來,王氏是屠戶出身,那力氣豈是一個嬌弱小姑娘能比的?
劉氏連忙上前去攔,王氏毫不客氣,又是啪啪兩巴掌甩她臉上,劉氏也痛叫起來,撲到燕守仁懷裏,涕淚連連地哀求。
滿屋子鬧哄哄亂作一團,燕搖春在一邊看樂子看得很是起勁。
燕守仁瞥見她來了,立即提高聲音喝道:「行了!別鬧了!丟不丟人?」
王氏出了一口惡氣,終於消停了,還不忘在燕惜蝶臉上狠掐一記,這才轉身坐了回去,一口氣兒灌了一盞茶,勉強平復了情緒,抬眼看見燕搖春,她才想起正事。
「叫妳過來是有個事情告訴你,張家剛剛派人來了,說下個月二十八就是黃道吉日,還有一個多月,妳準備準備,到時候嫁過去,至於嫁妝我會給妳備好,妳就不用操心了,該有的都少不了,安安心心等著嫁人就行。」態度是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與方才的撒潑凶蠻判若兩人,她見燕搖春沒吱聲,聲音略大了些,「我說的話妳聽見沒有?」
燕搖春慢吞吞地道:「聽見了。」
那順從的姿態給了王氏一種錯覺,誤以為燕搖春接受了這樁婚事,十分滿意地道:「妳還算聽話,比那小賤人好。」
燕守仁也在打量燕搖春,因為江氏的緣故,他向來不喜歡這個女兒,好在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安靜乖順,知書識禮,讓他覺得很省心,再一對比潑辣粗魯的王氏,燕守仁又有些懷念起那個溫柔的女人來,他覺得自己是喜愛江氏的,不然也不會答應與她成婚,只可惜……
燕搖春回了自己的院子,問錢嬤嬤,「之前舅母給了我一個荷包,您看見在哪了嗎?」
錢嬤嬤道:「給您收在櫃子裏了。」
她把荷包找了出來,燕搖春打開一看,裏頭有兩個圓滾滾的小銀元寶,問過錢嬤嬤,大概只有五六兩的樣子,再加上從前的一些積蓄,也才不到三十兩。
燕搖春歎了一口氣,二十多兩,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買屋子嗎。
太難了……她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擺爛,不然明天再說吧。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那麼多,不如再拖拖。
於是燕搖春心安理得地睡下了,睏意襲來之前,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對了,那個聲音說會給她一個系統,幫助她走上人生巔峰。
所以,系統呢?不會是當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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