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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經商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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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47101-E147103

《懷著崽崽闖高門》全3冊

  • 出版日期: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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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天消息,淮安侯世子在外面養女人,還被迷得神魂顛倒!
馮亦妍:怎麼?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很丟人嗎?(生氣)
梁瀚與:沒有沒有,能得娘子青眼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安撫)


離開淮安侯府三年多,馮亦妍從什麼都不懂的嬌小姐變成一方女富商,
最近她打算重返京城,而一切都歸咎於她那貪心不足的大伯父一家,
他們竟想如前世那般讓從姊頂替她的身分去認親,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她緊趕慢趕想在那幫人之前抵達,卻不慎遇上山匪……以及梁瀚與,
聽說他在她「死」後不願再娶,還力排眾議把兒子冠上她的姓,
她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心意,答應他重新回去當世子夫人,
幸好這回所有人都放下成見,真心誠意的接納了她,
看著自家兒子成為闔府上下的心尖寵,還撩撥說要把娘親變娘子,
她哭笑不得之餘,更加深了要拔出藏在府裡的毒瘤的決心……
九月霜,現居湖南長沙,臨江靠山,
閒暇時會去湘江橘子洲頭發呆,或是去爬一爬岳麓山激發一下寫作的靈感。
我愛幻想愛自由,卻也自律。喜歡音樂中舒緩的節奏,更喜歡小說裡激昂的氣氛;
喜愛在小說裡寫唯美單純的愛情,更喜歡寫的是自強不息,勇往直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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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趕走無良親戚
「你們做什麼?如今府裡只剩可憐的侄女,連個支撐門庭的人都無,自得我這做大伯父的過來替她操持!」
「這群下人就是這樣,那話怎麼說來著……奴大欺主,對,就是奴大欺主,說的就是你們這群人!從前啊,弟弟弟妹就是太老實了,由著你們拿捏……」
臨河城最大的商戶馮家宅子門口圍著幾個人,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名叫馮德坤,他正不依不饒地對著馮府的門房管事破口大罵。
他們幾人身上都背著簡單的什物,瞧著像是要在這裡小住。
但管事寸步不讓,皺著眉道:「咱們姑娘這幾日身子不適不見客,你們且回吧,等姑娘好了自會請你們過府。」
馮德坤聽了這話更生氣了,「你們什麼意思?連門都不讓我們進,我可是你家老爺的兄長……」
「老爺過世兩年了,如今府裡是姑娘當家。再說了,您只是隔房的大老爺,從前靠著咱們老爺接濟,如今就是想要打秋風也得等我家姑娘身子好了不是?」管事背著手拉長了臉,毫不掩飾面上的鄙夷輕視之意。
馮德坤氣得夠嗆,當場撲上去與管事扭打起來,「今日我便打死你這個老刁奴,替我那可憐的侄女好生教訓教訓你們——」
可惜還未靠近,管事後面出現兩個拿著長棍穿著短衣束褲的中年男人,將馮德坤給擋了回去。
「你們是何人?」
管事輕描淡寫道:「多事之秋,姑娘一個人擔心守不住宅院,為了避免歹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便請了護院來守家。」
什麼歹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這話只差沒說是他馮德坤狼子野心了!
馮德坤氣得直發抖,偏又無可奈何,這兩個護院人高馬大,手中還有長棍,他自是不敢來硬的。
他身後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走出來福身行禮,正是馮德坤的長女馮思燕。
馮思燕看向管事,溫聲細語道:「岑伯,先前妍兒妹妹害怕,特意請求我們搬過來陪她,替她料理家務,是以……」
「喔?你們是過來陪伴姑娘的,而不是來打秋風的?」岑伯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特意在幾人的包袱上打了個轉。
五個人只背了三個包袱,每一個都是扁扁的,裡頭明顯沒裝什麼東西,誰家探親陪伴會不將貼身物品帶齊全,他們這樣子不是打秋風是什麼?
馮家大房五人登時就紅了臉,但他們一貫厚臉皮,即便被管事這樣擠對,幾人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站在前面,身材胖胖的馮德坤之妻吳氏雙手扠腰喝罵起來,「什麼意思啊,我們來弟弟弟妹家中做客,還需要帶什麼東西不成?誰不知道臨河城馮家商行富得流油,馮亦妍會缺我們一口吃的還是缺我們一口穿的?」
她嗓門極大又十分不要臉,吆喝得左鄰右舍都探出頭,又紛紛搖頭。
臨河城馮家的姑娘馮亦妍,兩年前喪了父母,父親臨死前將她託付給養子徐安尋,讓養子入贅繼承家業。
但半個月前,那養子恢復記憶,去尋自己的族人去了,馮亦妍失了父母相公的庇佑,孤身一人又是庶務又是商鋪,著實有些忙不過來。
這不,打歪主意的族人便接二連三的上門了,竟還這樣厚臉皮。
「岑伯,休得無禮。」
清麗的女聲傳出來,眾人便都抬眼看過去,只見那女人挽了髮,面頰略有些瘦削與憔悴,可依舊不掩風姿,正是如今的馮家家主馮亦妍。
她走到門口,漫不經心看了幾人一眼,展眉微笑,只是這樣的笑不達眼底,總給人一種冷漠感。「大伯母說得不錯,他們是來做客的,即便我相公走了,這不是還有我嗎,咱們家沒有窘迫到那個地步,決計不可能苛待客人的吃穿。」
說到「做客」、「客人」幾個詞,馮亦妍似乎咬字格外重一些。
馮德坤不耐煩的擺手,「什麼客人,亦妍妳怎的如此不懂事?我是妳大伯父,是妳的長輩,一家人哪有做客不做客的。」
「咦,難道方才大伯母說得不對?」馮亦妍似笑非笑看著他,又伸手撫了撫平坦的小腹,「不是來做客,難不成……是回家?」
馮德坤眼皮子重重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
弟弟馮德培只有馮亦妍這麼一個女兒,無人承襲家業,他雖是隔房,但也算是最親近的族人,這偌大的家業不留給他們,難不成還便宜外人不成?
如今那個礙人的贅婿也走了,只剩下脾氣暴躁卻沒什麼心眼的馮亦妍,好拿捏得很,只要拿捏住她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何愁得不到馮家商行的產業?
只是原本長女已經將馮亦妍籠絡得好好的,怎麼三日功夫又翻臉不認人了?
馮德坤十分不耐,剛要開口,被馮思燕拉住了袖子。
「妍兒可好些了?」馮思燕依舊是溫和模樣,微笑著上前想要去扶馮亦妍,卻被兩個護院擋住,她也不惱,「我知道最近妳未曾歇息好,這幾日未曾過來是去尋大夫了。恰好著人尋了個於失眠安神上頗有本事的大夫,下午便將他帶過來。」
治失眠的大夫?馮亦妍心中冷笑,前世是她愚蠢,相信眼前這隔房的大姊,接受了那個大夫,最後腹中的胎兒險些保不住。
要知道,她如今唯一的仰仗便是腹中胎兒,女子不能繼承家業,爹爹為了她將來無憂,挾恩圖報逼迫徐安尋入贅,可謂是用心良苦,可她不能體會,反倒因所嫁之人非心中喜歡之人,便鬧了這麼久的彆扭,又意氣用事將徐安尋給趕走……
從前她不懂事,重活一世,她自然知道大伯父一家有如豺狼,又怎能不防備之?
「勞大姊記掛,只是大姊也知道,我腹中有了孩子,可不敢讓旁的大夫來替我診視。且相公離去之前給我留了大夫,先前是有事不在,今日他將歸府,我的身子由他調理是最好不過的。」她話說得不疾不徐,可每一句似乎都暗藏深意。
馮思燕與馮亦妍對視,她知道馮亦妍變了,可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變了。


打發走了馮德坤一家,馮亦妍臉上的疲憊再也藏不住,回到院子裡腿腳一軟,若非丫鬟春桃扶著,她整個人都要栽倒在地上。
春桃嚇得不行,小聲問:「姑娘,要不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必。」
那邊現在盯她盯得緊,若是知道她胎象不穩,就會有別的麻煩。族中那些人是什麼樣子,她從前不知,現在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馮亦妍躺在床上,重生三日,她幾乎三日未眠,滿腦子想的都是前世自己的愚蠢,不僅未能守住爹爹的產業,連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
想到煜兒的慘死,她便心如刀割。馮德坤一家何其殘忍,為了馮家的產業,連不足半歲的孩子都不肯放過,重生之後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可是一個人的力量太過稀薄,她能怎麼做呢?
徐安尋……對,她能相信的人還有徐安尋。
可惜她重生得稍微晚了些,半個月前她發現徐安尋恢復記憶,想要去京城尋親生父母,她便大吵一架,寫下休書將徐安尋趕走了。休夫的過程有那麼點不愉快,徐安尋走的時候身無分文,連一件像樣的蔽體衣裳都沒有。
馮亦妍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又被夢中煜兒的慘死驚醒,她怕得瑟瑟發抖,雖說這裡是自己的家,可現下於她而言卻是龍潭虎穴,她要儘快離開這裡,離得越遠越好!
離開的念頭一旦萌生,就再也遏制不住了,馮亦妍爬起來怔怔的看著屋內。
前世她一直住在這個院子裡面,但後來院子被搬空了,僕從也只剩下春桃一個,待得春桃也為她而死,她便徹底不剩下什麼了。
煜兒出生後她未曾見過,他們拿煜兒的性命要脅,她過得人不人狗不狗,日夜幹粗活,可即便這樣他們也還是沒有放過煜兒。
馮亦妍傷心,但眼眶裡連眼淚都沒有,前世哭得太多,她的眼淚早就乾涸了。
春桃忙完外面的事情,提著茶壺進來,就見自家姑娘坐在床上發愣,她連忙放好茶壺走過去,「姑娘怎麼不歇會?您多少日子沒有睡好了,這樣下去可怎麼行,您受得了,肚子裡的小少爺也受不了啊。」
「小少爺?」馮亦妍垂眸看看還不明顯的肚子。
他鮮活的存在著,她曾在前世感受過他在腹中踢動,聽過他剛出生時的啼哭,為母則剛,她絕不能重蹈覆轍,決定了就要快點行動。
她抬頭道:「妳讓岑伯去一趟布行,請錢掌櫃來一趟。」
「請錢掌櫃?」春桃不理解。
馮家一共十二家商鋪,十四個管事與掌櫃當中,姑娘最討厭的就是錢掌櫃,因為每每見面,錢掌櫃總是倚老賣老斥責小姐,現下怎的要請他過來?
春桃雖想不明白,但這三日姑娘的舉動都非常奇怪,比如讓人請護院,又不肯再見馮家任何族人,今日還將大小姐一家子全都趕走了。
「我這便去安排,姑娘趕緊歇會吧。」
這一覺歇得不錯,馮亦妍沒有再困於前世的痛苦,反倒是夢到初見徐安尋的時候。
那時候她才十四歲,整日只知與小姊妹一起吃喝玩樂。有一日歸府,就看見那個衣衫襤褸,被爹爹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岑伯與娘親都去幫忙攙扶,而她也好奇的上去看了眼,少年臉上全是血汙,髒亂不堪,她十分嫌惡。
也就是那時候,少年睜開眼與她四目相對,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十分惹眼。
少年失去記憶,爹爹便替他取名安尋,意思是希望他平安尋到自己的親人,但後來連大夫都說,徐安尋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憶得從前的事情了,爹爹便收他做了義子。
徐安尋聰明好學,跟著爹爹打理馮家商行,協助爹爹打理臨河城的商會,又用心打理得又好,深受爹爹的信任,但她是極其厭惡徐安尋的,認為他只是為了謀奪馮家家產……
醒來已經到了下午,錢掌櫃已候在廳裡多時,馮亦妍簡單梳洗,並未用心妝飾,一張臉蒼白憔悴得叫人心疼,就這麼去了正廳。
錢掌櫃原本蹙眉坐著,見到馮亦妍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問:「小姐可是生病了?」
「錢伯……」馮亦妍未語淚先流,嚇得春桃連忙將她扶住。
錢掌櫃亦是小心翼翼扶著她坐好,「小姐莫要哭了,總歸要替腹中的胎兒想一想啊。」
馮亦妍拿了帕子擦擦淚,哽咽道:「錢伯,自相公離去,我有好些日子未曾睡好,也想了好多。錢伯,我是不是太蠢了,竟然……竟然不知道好賴,不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
說起這個,錢掌櫃也長歎一口氣,他跟著東家老爺這麼多年,是看著小姐長大的,也最知道小姐的脾氣,就是被寵壞的孩子,後來東家老爺走了,好歹還有姑爺,如今姑爺也被小姐趕走,小姐孤身一人,肚子裡還有孩子,可不得被迫長大,偏偏商行的事情又多又雜,小姐突然接手忙不過來,好幾家鋪子都出了事情。
「小姐莫慌,有我在呢,這兩日我抽空去那幾家鋪子看看,跟幾個管事掌櫃都商量商量……」
錢掌櫃的本事並不大,不然也不會跟著爹爹這麼久還只是個掌櫃,但是十四個管事掌櫃,前世只有錢掌櫃不曾背叛過她,所以馮亦妍能信的也只有錢掌櫃一人。
「錢伯,我打算……將商鋪都賣掉。」
錢掌櫃驚訝的張大嘴巴,「賣掉商鋪?小姐您可要想清楚,這些商鋪都是您父親最看重的東西啊!」
馮亦妍點點頭,「這些我都想過,可是爹爹與他都不在,我沒有什麼經商的頭腦,若繼續下去,不必等腹中孩兒長大,恐就會白白叫爹爹一輩子的心血都沒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早打算。錢伯,商事上我沒什麼經驗,今日喚你來是因相公臨走前同我說,你最是持重,決計不會害我,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將商鋪賣出。」
至於錢掌櫃說這些商鋪是爹爹一輩子最看重的東西?
以前她也這麼覺得,十二家商鋪、臨河城商會的會長,這些都是爹爹的心血,亦是他最驕傲的成績,可是重活一世馮亦妍才明白,這些對於爹爹來說遠不如她的平安要緊。
馮亦妍瘦了不少,臉頰微微凹陷,眼睛便顯得更大了,從前這雙眼裡是驕傲自負的,如今卻只剩下憔悴恐慌。
短短半個月,錢掌櫃也不知她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更加心疼。
「錢伯,我守不住的,自相公走後,鋪子是什麼情況,錢伯比我還清楚,那幾家早就視我們為眼中釘,相公一走那些人就迫不及待行動,想要趁亂將馮家一網打盡。還有馮家族人,錢伯你可知如今多少人都恨不得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不出來,又或者希望孩子生出來好被他們拿捏……我孤身一人無可依,這偌大的家業如何守得住?」她眼眶一紅,用帕子捂著眼低泣起來。
錢掌櫃愣住了,外面劉家與陳家的意圖他心知肚明,可馮家族人的作為,他一時竟不能接受,不過旋即也明白過來,他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的族人都懂得守望相助的道理。
小姐如今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誰都想要來分一杯羹,更有甚者想要直接將東家老爺拚命攢下的基業給侵佔了去。
錢掌櫃為人迂腐,聽聞要賣商鋪自是不樂意,可他著實心疼眼前的女孩,思忖過後也只是咬咬牙,「那就賣!」
「錢伯當真願意幫我?」
錢掌櫃既然決定了,就不再想那些讓自己猶豫的事情,「這鋪子也不能隨意賣,陳家和劉家一直打著馮家的主意,若去與他們談一談……就是怕他們口風不緊,叫馮氏族人聽到風聲,為難於妳。」
「這兩家不行。」馮亦妍斬釘截鐵,「錢伯,你直接去鄭家與鄭叔商談,我願意將十二家商鋪全都售賣給他。不僅如此,自安尋離去後,如今臨河城商會沒有會長,陳家蠢蠢欲動,可若鄭家得了我們所有的商鋪,我連貨品管道加之掌櫃夥計一併送給他,有你們的支援,鄭叔定可以當上商會會長。」
「可是以鄭家目前的財力,十二家商鋪,且都是臨著商業街最好地段的鋪子,商事涉及廣泛,鄭家一家之力,哪怕您賤價賣出,怕是他也沒能力都買下來,若分開給鄭家陳家劉家,這樣您也能順利得到銀錢。」
馮亦妍搖頭,「我在乎的不是銀錢多寡,而是將來鋪面上夥計們的安頓。先前爹爹與相公給夥計們的月銀是臨河城內最高的,可陳家慣會壓榨,商鋪落到他手中,只怕有一半的夥計被辭退。他們是要養家糊口的,一時半會要上哪裡去尋掙錢的營生?鄭叔是跟著我爹起來的,為人慈和良善,斷不會做出剋扣工錢的事情來。」
錢掌櫃感動不已,「小姐,從前是我誤會您了,您不愧是老爺的女兒,心思細膩,如今這般境況竟還想著我們大家。」
幼時爹爹教她商務,她並不愛學,獨獨記住那麼一句「人心可以換人心」。
前世她不懂,徐安尋走後,她聽信馮思燕的話將鋪子上的夥計趕走一半,還將剩下夥計的工錢壓了三成,也不怪他們後來都離了心。
如今再來,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蠢笨女人,錢財是身外之物,反正守不住,不如拿來博些好名聲,總比叫那些豺狼得了去好。
「至於鄭家的銀錢也不要緊,我寫一封信給鄭叔,還請你務必要親手交給他。」
十二家鋪子全都賣給鄭家,而鄭家只用出三成的銀錢,剩下的錢由鄭叔代為保管,待得她歸來再還,若歸來得早,鄭家來不及籌措剩餘的欠銀,則分批每年還兩成即可。
錢掌櫃看了這樣的條件,不由得撫掌,「小姐這法子果真不錯,鄭東家是守信之人,如此既可解決燃眉之急,而且小姐獨自一人,老爺姑爺留下的家底還算夠,鄭東家也會因此感恩,往後多個照拂也好。」
他並不知馮亦妍的計畫,還以為馮亦妍只是怕自己打理不好,往後落得虧損反而不划算,所以才要典賣商鋪。
馮亦妍沉吟許久,還是鼓起勇氣道:「錢伯,等賣完了商鋪,我還想把田莊和宅院也賣掉。」
「賣掉?」錢掌櫃愣怔許久才反應過來,「可是小姐,賣掉的話您住哪裡?」
「哪裡都好,總比留在臨河城好。」馮亦妍垂著頭,她想要找個南方的小鎮,她有錢,可以帶著煜兒安穩度日。
錢掌櫃立刻搖頭,「您打算離開臨河城?不行,小姐想得太簡單了,您一個孤女若去外鄉,無人庇佑勢必要受欺負,而且,您若是走了,東家老爺與東家夫人可就……」
爹爹與娘親葬在臨河城,她若一走了之,每年的祭祀供奉恐怕無人操持,這個倒還能想法子解決,但錢掌櫃說得也沒錯,女子孤身一人在外,沒有家族庇佑只會難上加難。
她與煜兒這麼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子,還帶著萬貫家財,去到哪裡都是不安全的。
「還有一件事,小姐從前可能不知道……」錢掌櫃沉吟許久,咬咬牙還是道:「本來事情已經過去了,當時小姐悲痛欲絕,姑爺便沒有告訴小姐您,但是現在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讓您知道。當年布行這邊的生意做得大,尤其是與西照布商來往頻繁,老爺一直與西照布商通信,竟被人告發說是通敵……」
馮亦妍眼皮子重重地跳了跳,「爹爹怎麼可能通敵,他一直本分做生意,就只是個生意人啊。」
「可是那陣子他的確經常去西照,雖說西照一直依附大周,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恰逢老爺病重無醫,有口難辯,最後是姑爺把此事處理清楚的,兩年來也無人再提及。可每每想到這裡,我心中總是覺得不安,又惶恐當年的事情會否再被提及。」
錢掌櫃的話還未說完,馮亦妍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她知道錢掌櫃告訴她這些是為了以防萬一,可她不一樣,好多事情她已經經歷過。
前世臨死之前,她絕望匍匐在地,握著馮思燕的鞋子請求她放過煜兒一命,但馮思燕說說:通敵叛國之人,不配有後!
這句話馮亦妍怎麼都想不明白,而現在錢掌櫃的話讓她的腦袋炸開了。兩年前徐安尋已經把事情解決了沒錯,但誰知道一年多以後是不是還有別的東西被馮德坤一家子找到了,讓爹爹不能安息,再次被安上個通敵的名頭?
如果是這樣,她又該何去何從?
第二章 前夫身分驚人
四月初,天氣漸熱,馮亦妍的身孕已經兩個月,胎象依舊不穩,但她不敢再耽擱。
與鄭家商議的這些日子她也想得足夠明白,若想尋個信得過又能護住煜兒的人,除了徐安尋不做他想。
不論她之前對他如何,煜兒總歸是他親生,加之爹爹對他的救命之恩,徐安尋怎麼著都不會坐視不理。
因怕生出事端,等與鄭家交割完畢,還不等其他商戶與馮家族人得到消息,馮亦妍便前往官府將商鋪與宅院莊子都過了戶,又趁著天未亮讓岑伯的兒子兒媳趕車,送她與春桃出門。
臨河城在大周邊防,離京城約有半個月的路程,馮亦妍身懷有孕,車馬行得慢些,這一路足足行了二十來天才到京城。
頭一次見到京城,春桃覺得眼睛都看不過來了,「一路上經過不少城池,我知道臨河城真的只是座小城,如今看了京城,方知這地方比臨河城大多少!姑娘,我方才還聽說京城竟不設宵禁呢。」
馮亦妍也是頭一回離開臨河城,只是自幼看書,知曉不能做井底之蛙的道理,故而略微比春桃要冷靜些,讓岑哥去打探京城梁家的消息——徐安尋恢復記憶之後,憶得自己是京城梁家人。
這京城梁家是什麼身分,馮亦妍也不太清楚,只是重生之後她想得多,回想徐安尋的平日種種,他學識淵博,天文地理談今論古無一不通,且為人謙遜,從不故意顯擺。
這樣的人絕不是她心中以為的,那種為了馮家家產汲汲營營之人,反倒應該是自小擁有良好的教養,能有這般教養的人家必定不俗。
只是岑哥尋人打探一番,回到客棧卻還是一臉懵,「我尋了好幾個店家,他們都說京城這樣大,姓梁的絕非幾戶,光是城西就有四個報得上名號的梁姓人家。」
梁在大周乃大姓,同姓不同族的很多,但一般一個地方同姓的都是同族,可見京城究竟有多大,一個姓氏也可能不同族。
四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馮亦妍思忖片刻便道:「那便一家一家打聽,今日歇下,明日去官府問問吧。」
也只能這樣了,但春桃還是擔心,「姑娘,這京城的物價與咱們臨河城不一樣,光是客棧住一晚都要貴上數倍不止,咱們這一路過來,花銷著實不小……」
這是實話,馮亦妍賣鋪子的錢都存入錢莊,又典賣了不少首飾擺件,原以為多少算是個富家女,可一路行來才明白自己的這些銀錢,於真正的大戶根本算不上什麼。
「若尋不到姑爺,小姐還是與我們一同回去吧。」岑嫂將房間收拾好,叫岑哥去讓人給馮亦妍熬安胎藥。
馮亦妍坐在桌前,京城的氣候與臨河城不大一樣,她有些不習慣,鼻塞頭暈心口還有些悶得慌。
她來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尋不到徐安尋,但即便現在有難處,她也沒想過退縮。


第二日一早,馮亦妍便來到城南的衙門,尋到專管戶籍的文書先生,「大哥,我們是外地來的,過來尋親,卻不知原來京城這樣大,只好過來麻煩您……」
文書先生瞇著眼將面前的書卷蓋住,冷冷道:「今日忙碌,且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馮亦妍幾人被人轟走,茫然不知所措,可又無可奈何。
時辰尚早,她索性讓岑哥趕車去了城北的衙門,可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二話不說就被打發了出來。
「這是為何?衙門開著不該是替百姓辦事的嗎?怎麼我們去到哪裡都無人理會?」岑嫂少不得要抱怨。
馮亦妍不甘心,又去了城東,得知相關的文書先生今日休沐,還是讓她們明日再來。
春桃實在耐不住,與人分辯,「那位先生休沐,便該有旁的先生當值,怎的你們這裡竟不是輪值,只要是休沐,這人的活計便可以放下不幹了嗎?」
那吊梢眼的小吏聽得這話,白眼更是翻上了天,伸出手,「讓我替你們查?」
「小哥可能行行好,幫我們查一查?」
小吏的手抖了又抖,頭偏向一邊,並不應聲。
春桃著急了,「小哥,查不查您倒是說句話啊!」
小吏見眼前這幾人實在不上道,也懶得再浪費時間,擺擺手,「不查不查,快走快走,莫要耽擱我工作。」
一再被刁難,馮亦妍本就恍惚,一腳險些踏空,得虧被路過的一名男子扶了一把。
「姑娘小心。」
馮亦妍連忙退後一步,屈身行禮,「多謝公子相助。」
男人微微抬眸,頷首道:「如今天氣熱,姑娘又有身孕,上官衙所為何事?」
馮亦妍一愣,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肚子,如今也不足三月,眼前這人是怎麼看出她懷有身孕的?
這樣戒備的神情,男人自然見到了,「姑娘莫慌,我平日奉命查案,見得多了,自是一眼便能看出來。姑娘妳以手扶腰,身上還有微微的藥味,又見妳面色並無病容,便推測妳定是身懷有孕,大抵也不足四月。」
馮亦妍沒想到竟有男人這般細心,連忙又屈身下拜,「官爺細緻,民女著實佩服。民女是外地來京,想要投靠親人,不承想京城如此之大,我那可投靠之人竟無法尋,只好來官府尋得幫助。」
「原是如此,夫人來官府也沒有尋到親人是嗎?」
春桃耐不住怒氣,見著這位穿著華貴的官爺比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吏們親和,連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今日的碰壁都說了出來。「上午去了城西城北,都被趕出來,下午來了城東也是一樣,這裡的府衙也不知為何,光擺著人不辦事——」
馮亦妍扯了她一把,春桃才不敢繼續說。
男人卻只是微笑,「如此,妳們隨我進來吧。」
還是去存放戶籍案冊的地方,屋內幾個小吏都在打盹,男人伸手在桌上敲了敲。
「誰呀,打擾老子們歇午覺……」趴在桌上的小吏不耐煩的抬起頭,「你是何人?」
男人從懷中取了一點碎銀子扔過去,「替這位姑娘查查她要尋的人。」
這會兒馮亦妍總算知道她哪裡做得不對了,原來是沒給孝敬銀錢。
馮家在臨河城算是有些地位的,哪怕官衙的人見了也要禮遇幾分,讓她忘了出門在外該有的孝敬不能少。
她打量男人,這人衣飾不俗,瞧著定是有錢人,但她絕不會欠人的,更何況還是個萍水相逢的人。
輕輕給春桃遞了個眼色,瞧見春桃一臉茫然的樣子,馮亦妍歎一口氣,好在自己荷包裡還有銀錢,一會兒親手還給這人便好。
得了銀錢,小吏麻利多了,取了冊子招呼馮亦妍過來,和顏悅色問:「你們想要問什麼人家?」
「我親人姓梁,可京城姓梁的人太多了,著實不知是哪一家。」
帶她們過來的男人原本準備離去,聽得這裡下意識頓住腳,回頭瞇眼打量馮亦妍,只不過片刻遲疑,便搖搖頭抬腳繼續往外走。
「我只知他姓梁,且家世不俗,卻不知姓名與家境。」馮亦妍盡力解釋,「梁家人,家世頗豐且應當頗有權勢。他大概二十二三的年歲,失蹤在外四年,當是月餘前或者一個月內回來的……」
輕輕的語句飄至即將離去男人的耳朵,他毫不猶豫折返回來,恰好見著馮亦妍從包袱裡拿出一幅畫像。
「是長得這副樣子,還請小官爺幫忙瞧瞧。」
小吏十分不耐煩,「妳連那人叫什麼名字都說不清,我如何幫妳查?什麼有權有勢,這裡是城東,離得皇城只有幾步遠,所有人都是有權有勢的。」
「不是的官爺,我知道他姓梁,或者告訴我所有姓梁的人家,我自己去尋,可好?」馮亦妍知道尋人艱難,努力想要討好小吏。
「給我看看。」
馮亦妍回頭,男人已經從她手中將畫像拿了過去。沒想到這女子樣貌談吐不算多出眾,畫技卻著實不錯,畫中人唯妙唯肖。
男人將畫像遞回去,淡淡道:「梁瀚與。」
「你認識?」馮亦妍大喜過望,連忙回頭對男人行禮,「還請官爺告知,他如今在何處?」
「妳是何人?」
馮亦妍頓了頓,下意識撫了撫肚子。她與徐安尋雖說做了夫妻,但是被迫的,連圓房的那日也是她吃醉了酒強迫為之,因此有了煜兒。
後來將徐安尋趕走之時,她寫了休書將他休棄出門,叫他顏面盡失,又身無分文,也不知徐安尋是怎麼辛苦回來的,但想來他心中必定不太樂意認她這個夫人了。
思及此,馮亦妍只道:「我是他失憶時的義妹。」
男人沉吟片刻,「我趕著離京辦差,倒是無空幫妳。不過明日辰時末,妳去東郊的明月山莊等候,他應當會去。」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還不知官爺如何稱呼,如此大恩,將來若有機會,民女必當報答。」
「盛瑾峰。」他回答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絲興味。
這人懷有身孕,卻自稱民女,身邊的丫鬟亦喚她姑娘而非夫人,也不知這位夫人的夫君是何許人,又為何要來找梁瀚與?
馮亦妍輕輕念了這個名字兩次,又取出銀錢要還給他,但盛瑾峰沒要,轉身大步離去,她著急追出去,沒注意到身後的小吏一下子從椅子上滾下來,瑟瑟發抖。
沒追到人,馮亦妍只能回客棧收拾東西搬去城東住一晚,明日就可以直接去東郊。
春桃嘟囔著,「果真越靠近皇城物價越貴,我們現下住在城北,一間中等房一日便要半兩。城東那樣普通的客棧,中等房竟要二兩銀錢,嘖嘖嘖,這哪裡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馮亦妍倒是未有多說,她坐在桌前拿出徐安尋的畫像,這是路上無事時所畫,為的是找人能快些,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看了會,她叮囑春桃,「明日見著他可不能喊姑爺,知道嗎?」
「啊?這是為何?」
馮亦妍搖搖頭,「莫要管為何,左右不能喊姑爺。我並不知這梁家是什麼人家,小心守禮些總歸是無錯的,他如今也不叫徐安尋了,名喚梁瀚與……見著了,妳不要做聲。」
春桃點點頭。


第二日辰時初,馮亦妍就帶著春桃到了明月山莊外,她原以為明月山莊與她在臨河城的莊子一般,結果到了才發現這竟然是個十分恢弘的酒樓。
入眼是巍峨的石門,門口有許多身著勁裝的漢子把守,看一眼便叫人發怵。高高的院牆讓能窺探到的並不多,但有個三層的房屋裝飾得美輪美奐,再後面就瞧不見了。
馮亦妍也不敢靠近,讓岑哥將馬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她與春桃則走到門邊一旁陰涼處候著。
來來往往的馬車都十分華麗,到了門口便有下人將車馬牽走,而從馬車上下來的男女個個如同天上的神仙,那衣裳首飾便是馮亦妍都從未見過。
還在發愣,旁邊走過三個結伴而行的姑娘,其中最邊上的那個圓臉姑娘瞧見馮亦妍,也不知生了什麼心思,抬了抬下巴,「妳,替我去馬車上將我的荷包取過來。」
「小姐可是認錯了人?」馮亦妍有些愣怔,她好好的站在這裡,也不認識那些人,緣何要喚她去取東西?
圓臉姑娘不高興的沉了臉,「妳可知我們是誰?讓妳去取便去取,磨嘰什麼?」
春桃將馮亦妍護在身後,「我們不是妳們的丫鬟,我家姑娘是來尋人的。」
「尋人?」圓臉姑娘噗嗤笑出了聲,「今日是齊安長公主的宴席,瞧妳們這寒磣樣怎配參加,今日來的都是妳們高攀不起之人!」
齊安長公主?馮亦妍有些恍惚,他能參加這樣的宴席……那這梁家到底是何等尊貴的人家啊?
來不及細想,她福身行禮道:「這位小姐,我們當真是來尋人的,尋……梁瀚與。」
「妳……妳說尋誰?」圓臉姑娘原本要斥責,待聽清馮亦妍說的人名,不由得驚訝的張大嘴,與友人對看一眼,面上都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恰在此時,前面傳來嬌俏的女聲,「與哥哥,你怎麼才來啊,嬌嬌等你許久了呢。」
馮亦妍抬頭看過去,正巧與梁瀚與四目相對。
圓臉姑娘揚聲喚,「世子爺,這位小姐說她是來尋您的。」
梁瀚與站在那兒蹙眉看著馮亦妍,眼中除了驚訝,似乎還有一絲不耐煩。
而自稱「嬌嬌」的姑娘已經上前扯住梁瀚與的衣袖,嬌嗔的晃了晃。「與哥哥,她是何人?」
原來他是世子。
不過片刻發愣,馮亦妍回過神,連忙垂頭行禮,輕聲道:「我、我是他先前的義妹,因著家中出事,這才……」
梁瀚與扯出自己的袖子,大步走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原本計畫得好好的,見著他訴說一路懷孕的辛苦,他重義,哪怕與她沒有感情也不會不管她,只這時再看他,準備好的那些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馮亦妍抬頭看著梁瀚與,一個多月未見,他似脫胎換骨一般,眉宇間的溫和盡散,只留下冷漠與漫不經心。
「鋪子……沒了。」
梁瀚與眉頭蹙得更狠,嘴角浮起譏諷,「這麼快便將家產敗光了?」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她強他弱,她便是無理也要勝三分,而他永遠隨她鬧騰,最差不過是躲到鋪子上不歸家,可如今兩人早已調了位置,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跋扈囂張,想怎樣就怎樣的姑娘。
那位嬌嬌姑娘走過來,再次扯住梁瀚與的袖子,上下打量馮亦妍,「與哥哥,你這位義妹是遇著什麼難事了嗎?」
梁瀚與繃著唇不出聲,可誰都看得出他臉上的不屑。如此,旁邊那幾位姑娘臉上也都露出別樣的神色來。
「義妹?就是世子流落民間時的妹妹嗎?世子歸來才一個月就巴巴的跟來,怕是……」
「誰都不是傻子,放著唾手可得的榮華不要?」
姑娘們的譏諷讓馮亦妍徹底紅了臉,她局促的搓了搓衣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今日有事,妳住在何處,我得空了自會見妳。」梁瀚與語氣依舊冰涼,到底是給馮亦妍解了圍。
「城東的梅蘭客棧。」
「我知道了,妳先回去吧。」
梁瀚與轉身走了,幾位姑娘也跟著一起進去,倒是先前那位圓臉姑娘回頭打量馮亦妍許久,又嘖嘖數聲。「妳當真是他義妹?」
馮亦妍點點頭。
「瞧著妳的穿著打扮雖然土裡土氣,到底也還是能見人的,怎麼梁世子歸京時卻是衣衫襤褸病得厲害,整個人險些去了?」
他回來的時候竟是那般光景嗎?明明是她做的孽,怎麼會妄想他並未受多大的苦楚?
「敢問這位小姐,梁……梁世子他到底是何人啊?」
圓臉姑娘面露驚訝,「妳不知?他是淮安侯的嫡子,侯府將來的繼承人。他身邊那位姑娘妳可瞧見了?那是康郡王的女兒安豐郡主。」


馮亦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去的,她猜到梁瀚與身分不低,可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門楣,而且侯府世子與王府郡主,那該是怎樣的般配啊。
回了客棧,岑嫂見馮亦妍懨懨的,不由得有些著急,拉著春桃悄悄問:「未曾尋到姑爺?」
春桃覷了覷小姐的眼色,到底不敢實話實說,只含糊道:「遇著些麻煩,要看姑娘如何處理。」
一直到傍晚,客棧裡的夥計帶著一名侍衛過來,說是請馮小姐去後面酒樓用膳。
到了雅間,馮亦妍再次見到梁瀚與,他脫了外衣,少了點矜貴自持的模樣,朝馮亦妍點點頭,示意她坐下用膳。
「什麼時候來的?」
馮亦妍小心翼翼作答,「路上耽擱了些,前日才來,因不知兄長您是哪家,詢問了許久才找到。」
「一日便尋到,也不算許久。」
馮亦妍垂頭不語。
雅間的桌子不小,但梁瀚與並未與馮亦妍面對而坐,反倒是坐在她身邊,親自替她布菜,「京城口味與臨河城不大相同,這家酒樓的風味更似臨河城,妳應該吃得慣,嘗嘗。」
這一路上馮亦妍的確沒有吃好,但不是因口味不同,主要是她害喜反應十分大,吃什麼都不舒坦,只是當著梁瀚與的面,她只能強忍著將那些油膩吃食嚥下,還要努力不讓自己嘔出來。
「生病了?從前妳的食量可不止這麼一點。」
他的話倒是比從前多。
馮亦妍搖頭不肯再吃,抿唇道:「家裡出了點事情,便把店鋪都轉給鄭叔了。」
「鄭家?」梁瀚與挑眉,「如今臨河城商會的會長是鄭錢峰?」
「嗯,你走之前同我說,鄭家可以相交,我便自行做主了。」
梁瀚與沉吟片刻,「十二家鋪子都賣給他了?一共得了多少銀錢?」
「我與他簽契,將進貨管道與客戶名號都給他,要求是鋪子上的掌櫃夥計,一應工錢都不能變。十二家鋪子一共七千兩,但我只拿了兩千兩,剩下的回頭讓鄭叔每年還一點。」
馮亦妍解釋完,見梁瀚與蹙眉看著她,心中更是擔憂,小聲問:「我做的不對嗎?」
梁瀚與回過神,搖搖頭未曾解釋,只是問:「為何典賣鋪子?之前留給妳的銀錢不夠嗎?」
「夠,可馮德坤一家子總想著住到我家去,我一個人抵抗不得。」馮亦妍一邊說一邊看梁瀚與的神色,見他只是沉思,並未有不悅的模樣,才稍稍放心。
雖說沒猜到他的家世身分,但她所料不錯,有爹爹的救命之恩,怎麼著他也不會不管她。
她鼓起勇氣又說:「我本就覺得馮德坤不安好心,加之與錢伯說話,得知原來在我爹爹病故之前,竟有人汙衊他藉經商行竊國之事,我怕……」
「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妳不必擔心。」
馮亦妍搖搖頭,「當年的事情絕非是劉家一家之力能做到的,我疑心裡面還有別家的手筆,可能馮德坤也參與其中。他若要害我,以我的能力又如何能抵抗?」
梁瀚與沒想到馮亦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不再多說,只點頭,「妳不必擔心,過些日子我命人去一趟臨河城。」
他依舊是輕描淡寫的安撫,但想到前世種種,馮亦妍就不能安心,總覺得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譬如那些證明爹爹通敵的東西,更譬如身死之前,馮思燕說要佔據她所有的東西,可那時候她的一切都被馮德坤一家奪走了,馮思燕還能佔據她什麼?
想不明白,馮亦妍也只能按捺住不去想,「我……我不想回臨河城。」
「喔?」梁瀚與的語氣立刻冷下來。
馮亦妍察覺到了,連忙擺手。「我不是要留在京城,只是暫時不想回臨河城,我想要去個小一點的地方生活,京城的花銷太大,我手中的錢短時尚可,時日長了恐怕不太夠。」
梁瀚與不知想到什麼,輕輕嗤笑了一聲,驚得馮亦妍整張臉都紅了。
許是覺得自己笑得不合時宜,梁瀚與掩唇輕咳。「可以。」
等送馮亦妍回客棧,見這客棧窄小,他又道:「我最近有些忙,還有許多事情要操持,在城中我還有個院子,明日讓人帶妳去,妳且先小住,其他的事情等我安排。」
如此,馮亦妍的心便放了半顆下來。
一直等人走了,春桃伺候馮亦妍躺下,才心有不甘問:「姑娘緣何不告訴姑爺,您已經懷了他的骨肉?」
「休書是我親手所寫,也是我將他趕出家門的,甚至當初成親都是爹爹逼迫,我怎能再用孩子束縛他?」馮亦妍甚至不知是在說服春桃還是在說服自己,「他早已還盡恩情,並不欠我什麼。」
「可是……」
馮亦妍搖搖頭,「春桃,他合該有更好的前程,臨河城那四年是耽誤了,往後不該再被耽誤。妳瞧見了今天那位郡主嗎?他們合該在一起。」
春桃噘著嘴不說話了,她看天色不早,這些時日姑娘都歇得不穩妥,今日許是見著姑爺了,姑娘已經安穩的睡下,她也累得不行,爬上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屋內靜謐無聲,馮亦妍伸手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睜開眼發呆。
外頭月光照進來,有昏黃的樹影影影綽綽,這間客房朝向不好,還未及盛夏已經悶熱得不行。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夏日,悶悶的叫人難受,午時歇息不好,馮亦妍趿拉著鞋子就跑去娘親的屋舍,嬤嬤和丫鬟不在,她直接跑到內室門邊,聽得爹娘在說話。
「安尋是個好孩子,大夫都說他不可能恢復記憶了,把妍兒交給他,我放心。」
「我也覺得,妍兒過得好,我這輩子就安心了。」
在那之前,馮亦妍對徐安尋並未有那般不喜,不過覺得是家裡來了個能幹的哥哥,比她好看,還比她討人喜歡罷了,是自那之後她才真正的厭惡徐安尋,因為那時她有心儀的兒郎,她覺得那人比徐安尋好千倍萬倍。
可惜世事無常,她是馮家獨女,父親的病又來勢洶洶,族裡欺人太甚,她竟只剩下招婿這一條路可走。
成親後,她囂張跋扈的脾氣並未有半絲收斂,對徐安尋也從未有半點好臉色,再後來若非是她貪玩吃醉了酒,見他生得好看逼迫於他,大概煜兒也不可能存在吧。
馮亦妍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她仗著的全是爹爹積下的德,在馮家四年,徐安尋盡心竭力替爹爹將產業打理得更好,也讓爹娘走得很安穩,她既然寫了休書將他趕出家門,兩人就是兩清了,如今她還來打擾……
眼淚洶湧地流不停,氣自己愚蠢,誰好誰壞非得要重活一世才能明白,如今她只想尋求最後一絲庇佑,絕不會再打擾他的生活。
第三章 苗嬤嬤給下馬威
第二日一早,昨天那個侍衛帶著人過來接馮亦妍,一共四個侍衛,看見馮亦妍一行統共一輛馬車並三包行囊都有些驚訝。
「行囊這樣少?」
馮亦妍點頭,「行路在外,東西太多也不方便。」
侍衛沒說什麼,將馮亦妍帶到城中的宅院,那是個三進的院子,不算大,但盡夠住了。
岑嫂麻利的下車,「小姐與春桃姑娘且在這裡先候著,我與相公進去收拾妥當,再請小姐進門。」
「都已經收拾好了,小姐搬進去即可。」侍衛說完輕輕敲門。
裡頭有個丫鬟打開門,打量馮亦妍片刻方問:「可是馮小姐?」
雖是守著禮,但這樣戒備的目光還是讓人有些不舒服,不過馮亦妍沒有計較,點了頭帶著春桃準備進去,卻又被那丫鬟攔住。
「嬤嬤說只有馮小姐一人來這裡小住,怎的今兒來了這樣多的人?」
馮亦妍驚訝的看著她,「嬤嬤?」
「對,苗嬤嬤,便是馮小姐的管事嬤嬤。」丫鬟抬了抬頭,「馮小姐且進來,其他人自便。」
春桃三人也是頭一次離開臨河城,早就被繁華的京城給嚇住,如今瞧著連個丫鬟都打扮得這樣精緻,說話的語氣神態更是叫人不敢直視,當下連大氣都不敢出。
到底還是生氣,春桃鼓著嘴,「可我是姑娘的貼身丫鬟,姑娘在哪裡我就該在哪裡。」
那丫鬟訝異片刻,又來回打量春桃,露出嫌惡的神色,「果真是小地方來的,一點規矩都未有,奴籍者當自稱奴。」
春桃窘得整張臉都紅了,馮家家教不嚴,她自小跟著小姐散漫慣了,哪裡知道這些規矩。
下一刻,馮亦妍的手便放在春桃手上安撫地拍了拍,也不理會那丫鬟,只對侍衛拱手,「這位大哥,實在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也怪我昨日未曾與兄長說清楚,我雖不是高門大戶的女兒,到底也嬌生慣養長大,自小身邊便有丫鬟僕婦伺候,吃不得苦的,既然兄長這宅院給我住得如此勉為其難,那便算了,還不如客棧住得舒坦,辛苦大哥再跑一趟,送我們回客棧吧。」
回客棧並不需要旁人送,馮亦妍這話是故意的,讓侍衛明白不是她不肯住,而是院子裡的丫鬟刁難,連她貼身的丫鬟都不許進,她可不需要這樣的人伺候。
「欸,妳……」那丫鬟有點懵,不是說就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嗎?怎麼脾氣這樣大?
還未等馮亦妍回到馬車裡,宅院的大門被徹底打開來,一個容長臉的嬤嬤走出來,面上帶著慈和的笑,「馮小姐,是奴婢不好,教出這樣一個蠢笨的丫鬟。金珠,我讓妳迎小姐進來,怎的妳做事這樣磨蹭?」
馮亦妍如何不懂,那丫鬟一看就是個伶俐的,分明是得了這老嬤嬤的授意故意來刁難她,所以她頭都未回,繼續前行,走到馬車邊上準備登車。
「小姐,主子將您安頓在這裡,又怎好繼續住在外面?主子最近忙碌,若知道小姐未曾住進來,定要擔憂。」侍衛擋在前面,語氣平靜,但眉眼明顯帶著不悅,往苗嬤嬤和金珠那兒掃視,似有警告的意思。
馮亦妍既然指望梁瀚與庇佑,當然不會真的離開,也就是回擊一下這個故意刁難的嬤嬤,讓她明白自己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如此她亦抬眼看了看嬤嬤,方問:「卻不知這位是何人,昨日兄長未曾與我細說。」
「是從前伺候主子的苗嬤嬤。」侍衛簡單的解釋,「主子怕伺候您的人不夠,特命苗嬤嬤與金珠過來伺候。」
馮亦妍這才點點頭,與春桃一起走到門口,停頓一下方說:「妳是金珠?把我的行囊拿進去吧。」
這次春桃總算沒那麼呆,直接將手中的包袱遞給金珠,還把岑哥的那份也拿過來,都給金珠拿著。
金珠委屈的眼睛全紅,可憐兮兮看向苗嬤嬤,但苗嬤嬤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只能忍受著背著大小兩個包袱進去了。
雖說院子不大,但只有馮亦妍一個主子,住起來也是寬敞舒適的,而且院子裡東西一應俱全,並不需要添置什麼。近身伺候的是苗嬤嬤與金珠,馮亦妍不喜歡她二人,因此收拾整理都只讓春桃與岑嫂來做。
等收拾好了,馮亦妍讓岑哥進來,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又遞上二十兩的碎銀子,「明日你們便啟程回去,路上也莫要苛待自己。這五十兩交給你父親,家裡的宅院莊子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切莫衝動,你們一家子好好的比什麼都要緊,知道嗎?」
岑哥跪在地上,憂心不已,「小姐,出門前爹同我說,務必要護得小姐平安,京城人生地不熟,小姐與春桃兩個留在這裡……」
「就是,小姐,我瞧那什麼苗嬤嬤與金珠也不是好相與的,春桃性子軟,一準被欺負了去。」岑嫂拿著針線,還在匆忙替馮亦妍縫製裡衣。
馮亦妍示意她停下,又說:「有你們姑爺在,害怕什麼?」
「可是……」
馮亦妍握住岑嫂的手,「我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可是爹娘的供奉祭奠都不能少,只能拜託岑伯,請他萬萬莫要忘記。」
岑哥岑嫂一起跪下應聲,「小姐放心,我們省得。往後還請小姐珍重,若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書信回來,我們會來接小姐回家的。」
回家……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家?馮亦妍強忍著眼中的淚,示意他們退下。


一夜無事,梁瀚與也沒有過來。
許是頭一日的下馬威沒震懾到馮亦妍,苗嬤嬤與金珠壓根沒過來伺候的意思,晚上用膳用水都是春桃去尋人問的。
等第二日送走了岑哥岑嫂,馮亦妍上街買了點要用的東西,尤其是她愛畫畫,買了畫紙與筆歸府,這才又見著苗嬤嬤。
苗嬤嬤看了眼春桃手中的物件,讓金珠幫忙收起來,她則跟著伺候馮亦妍換了衣衫,「馮小姐可要用消暑的冰飲?」
「不必。」馮亦妍雖不明白這苗嬤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突然這般示好,但她本著言多必失的道理沒有多說,更沒有試探苗嬤嬤的意思。
「是要歇息了嗎?奴婢伺候您。」
馮亦妍依舊淡淡擺手,「我們那兒沒這麼多講究,這些事我習慣親力親為。」
苗嬤嬤卻道:「從前是從前,這是在京城,總歸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難道貼身事務嬤嬤會拿出去說嘴?」馮亦妍涼涼瞥她一眼。
苗嬤嬤連道不敢,又說:「既然世子命奴婢來伺候馮小姐,奴婢便該好生教養,若未能教養好才是奴婢的失職。」
教養?立規矩才是真的吧。
馮亦妍擺擺手,「我今日逛了這樣久,乏了,妳先出去吧。」
苗嬤嬤站了片刻,轉身出去。
一直到用晚膳的時候,她又出現了,膳食倒是豐盛,但只要馮亦妍對哪道菜感興趣,要多吃兩口,苗嬤嬤的臉兒就拉長了。
「馮小姐,世家小姐用膳需得品類多而量少,絕不可有飲食失調的行徑。」
馮亦妍忍著氣吃到一半,苗嬤嬤卻又揚揚手,讓春桃與金珠過來。「金珠將膳食撤下,春桃伺候小姐洗漱。」
「不是,我還未吃完啊。」馮亦妍拿著筷子,不許金珠撤掉碗碟。
苗嬤嬤好脾氣的微笑,「馮小姐不知,世家小姐用膳,尤其是晚膳絕不能太過,只吃三分飽足矣。」
「三分飽?這是要餓死人嗎?」馮亦妍本就是個脾氣暴躁的,這下再也忍不住,「苗嬤嬤,既然梁瀚與讓妳們來伺候我,我便有話要說了。這是我的地盤,我想吃多少是我的事情,想怎麼做也是我的事情,容不得妳來置喙,妳跟金珠都出去,春桃陪我吃飯!」
苗嬤嬤不為所動,眼中閃過一絲光,「馮小姐恐怕不知,要想在京城這樣的地方立足,可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譬如……康郡王府的安豐郡主,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有定數。」
她認真看著馮亦妍,見馮亦妍果真沉默下來,她挑眉,認為自己已經洞悉一切。「當然了,馮小姐自是不夠格與安豐郡主相提並論,這姊妹恐也是做不成的。但到底是世子的義妹,又豈能做出不妥之舉,給世子丟了顏面?」
苗嬤嬤的聲音輕慢沉穩,膳堂裡還有回聲。馮亦妍手中的筷子尚未放下,抬眸看著苗嬤嬤,倒是瞧不出喜怒。
良久,馮亦妍再次將筷子擱下,不輕不重,碰著瓷碗後發出清澈的撞擊聲。
苗嬤嬤的眉頭便又皺起來,這於貴女的教養自是不符合的。
「嬤嬤不愧是侯府的奴僕,不論思想還是舉動都非一般人能比擬。」馮亦妍靠在椅背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其實她拿不准這位苗嬤嬤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梁瀚與為了報從前被欺凌的仇特意送這麼個嬤嬤來膈應她,還是這個嬤嬤自作主張?
不管哪一樣,馮亦妍可以確定,梁瀚與目前對她的照拂基本上是基於對爹爹的感恩,而非是她本人。
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離開,但即便是小住,也斷沒有一味委屈自己的道理。
而苗嬤嬤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馮亦妍到底是不是真心誇讚,不過下一刻她便笑起來,一個鄉下來的丫頭,即便手中有幾個銀錢也沒什麼底蘊氣質,何須懼她?
「小姐謬讚,奴婢是侯府家生子,見識自是比旁人多些。」
「所以,侯府的規矩便是這般,家生子便可以挑揀伺候之人?」馮亦妍臉上沒有半分厲色,話語也十分溫和,「好似也不對,聽嬤嬤的語氣,對那什麼郡主十分仰慕,好似只有她配做妳的主子,可若當真能挑揀,嬤嬤也不會被送到這裡來伺候我吧?」
苗嬤嬤驚訝的張開嘴巴,一時半會竟沒能反應過來。
馮亦妍已經起身了,「我乏了,金珠喚人擔水,我要洗漱歇息。」
「啊?是。」許是剛剛被震懾過,金珠這次沒有看苗嬤嬤的眼色行事,匆匆跑出去喚人了。


如此過了兩日,馮亦妍過得還算安穩,經歷過上一世的痛苦,她早就沒有從前那樣的物慾,不喜穿戴,只是吃食上有些許講究。但梁瀚與應該是早就吩咐過,每日的吃食都是按著她的喜好送過來。
除此之外,馮亦妍早晚出門走一走,白日無事作畫繡花,倒也快活——只要忽略總是拉長臉在身邊礙眼的苗嬤嬤。
苗嬤嬤消停不過兩天,又拿著侯府的規矩到馮亦妍面前說事,「這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皆有定數,馮小姐初來乍到不識規矩是正常,但總不能長久都這樣吧?奴婢以為小姐應當從行走與行禮開始學習,往後每日……」
「苗嬤嬤是太閒了嗎?」馮亦妍毫不猶豫打斷,「若是太閒了就去幫我分分絲線,我想要繡製繡屏!」
苗嬤嬤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可是小姐,您若想要在京城立足,勢必得要……」
「誰說我要在京城立足了?」馮亦妍不耐煩擺手,「妳這老嬤嬤怎的恁多事?世子讓妳來伺候我,不是讓妳來管束我的,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吩咐,妳不必到跟前來伺候。」
苗嬤嬤好歹也是府裡的老人,又是看著梁瀚與長大的,便是在侯府的主子面前也有兩分薄面,沒想到眼前這女人竟半絲顏面都不給她。
夏日午時天熱,馮亦妍也不管她,飲了消暑的飲品自去屋裡歇著,卻有些輾轉反側,索性讓春桃過來一邊打扇一邊說悄悄話。
「也不知梁瀚與什麼時候才送我走,我這總是見不著他的人,心裡也有些慌。」
春桃小心翼翼問:「姑娘,您真的要瞞住有孕之事?」
「自是如此,所以我不喜歡苗嬤嬤在跟前。我聽聞有經驗的嬤嬤能從婦人走路的形態看出懷孕與否,這幾日我憋得慌,生怕被看出來。而且夏季衣衫單薄,只要顯懷,必定能被看出來。」
「那……那可如何是好?」
馮亦妍皺著眉發愣,快要三個月了,她現在都忍著不敢吃飽,又怕吃少了對孩子不好。即便如此這肚子也一天一天長大,只怕過了三個月就會長得更快了!
「束腹?」
春桃連忙問:「會不會對孩子不好?」
馮亦妍解釋,「我先前看書上說,若從胎兒尚小時束腹,一直下去就會顯得比正常懷孕要小,但也不會傷及胎兒,只是不能一日束腹一日不束。」
「金珠,今日帶著她倆將這些器皿都洗乾淨!」外面傳來苗嬤嬤的呼喝聲。
馮亦妍與春桃兩個立刻閉了嘴,緊跟著就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來來去去,有些粗重,像是在搬東西,然後是水聲與清洗聲,還有女人交談的聲音,便是金珠與兩個粗使婆子。
春桃氣得不行,推開窗戶道:「現下是午歇,姑娘要歇覺,妳們作何到這裡來吵?」
「春桃,妳這是什麼話?這些活計總是要做的,日頭這樣毒辣,不在陰涼處洗難道叫她們去太陽底下做活嗎?」苗嬤嬤扠著腰挑著眉,坐在廊下翹著腳,還拿個蒲扇一搖一搖的,很是快活。
春桃更氣了,剛要分辯,卻聽得馮亦妍喚她,她只好憤憤將窗戶關上,去到床邊繼續給馮亦妍打扇,氣鼓鼓地道:「姑娘何必縱著那老妖婆。」
馮亦妍搖搖頭,「妳再說下去,她得說我們心狠,要僕從去日頭底下洗用具。」
好不容易等金珠她們洗完了,苗嬤嬤又讓她們坐在樹下分絲線,還說是馮小姐安排的活計,等著要做繡活呢。
春桃隔著窗戶瞧一眼,又氣得牙癢癢,「姑娘,這叫什麼話?您才做多少的繡活啊,需得她們這樣多的人分?苗嬤嬤分明是故意的,她們一邊分一邊說話,叫姑娘歇不成覺。」
「是啊……」馮亦妍也是頭大,「他什麼時候來,我又什麼時候可以走呢?」

梁瀚與這晚可算是來了。
馮亦妍出來的時候,見苗嬤嬤正低眉順眼站在他身邊,眼角還染了紅,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這嬤嬤竟然還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聽得門邊的動靜,梁瀚與抬頭看過來,眉眼淡淡中帶著疏離,嘴上卻道:「她不必學規矩,我既讓妳伺候她,妳聽她的便好。」
許是沒想到一向重規矩的梁瀚與會這麼說,苗嬤嬤愣了愣,訥訥道:「可是世子爺,她……」
「還有何不妥?」
苗嬤嬤深吸一口氣,搖頭低聲道:「奴婢去備茶水。」
「嗯。」梁瀚與示意馮亦妍過來坐好,「可還住得慣?僕從夠用嗎?」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雖然是問,語氣卻帶著毋庸置疑,他從前在臨河城也是這樣。恍惚中馮亦妍還以為坐在她對面的是徐安尋。
可他已經不是徐安尋了。
馮亦妍也不明白為何心中空落落的,她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挺好的,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如今天熱,奔波不便……」
「沒有什麼不便的。」馮亦妍連忙打斷,見梁瀚與詫異看過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早點去早點適應。我手頭還有些銀錢,可以自己買宅院僕從,倒也不必讓……兄長你破費,就是怕孤身在外無人庇佑,徒增麻煩事。」
梁瀚與頷首,「近日忙碌,總歸得要我得閒才好安排。」
馮亦妍很想說,不必你得閒,只用寫封書信,隨便指派兩個人送她過去就行,但到底怕梁瀚與瞧出端倪,只好生生忍著,又問:「兄長打算將我安置去何處?」
「渠州,在江南一帶。」
馮亦妍不知渠州在哪裡,但知道江南,從前便聽人說江南氣候宜人,很適合休養,她還曾感歎若是能搬去江南該有多好。
她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梁瀚與記住了……馮亦妍臉微微紅,心中也有隱隱的開懷。
梁瀚與隨意又問了幾句,並去她的臥房瞧了瞧,裡頭有幾幅畫與繡了一半的繡品。
他拿起畫來看,隨手指著桃花樹下的美人,「人面桃花,花既紅,人便可以更素些。」
畫面上的美人的確太過濃烈了,馮亦妍取了筆沾水,將美人的紅衣暈開些,卻暈染得不夠好,她訕笑,「回頭再做一幅。」
梁瀚與也笑起來,「我有幾冊畫師名畫,回頭得空了給妳帶過來。」
馮亦妍點點頭,兩人倒是難得的平和,他沒有緊鎖的眉頭,她亦未有乖張的言語。
兩人靠得緊,梁瀚與身量高,這樣垂眸只見馮亦妍左手扯著右手的廣袖以方便作畫,手臂壓在胸前,卻有小片的白皙露出來。
梁瀚與連忙轉頭看向別處,不知怎的竟覺得口乾舌燥。她向來任性,在屋內衣衫輕薄是常有的事情,他雖與她不睦,卻也不是未曾看過,許是太久未見,她似乎……豐腴了些?
不敢再想,梁瀚與手抵著唇輕咳,「妳……妳比從前素淨許多。」
愛俏的少女如今竟這般清減,的確有些奇怪,馮亦妍拿出早已想好的說辭,「京城裡也無認得的人,門都出得少,也不必費那些閒心收拾打扮。」
梁瀚與點點頭,因為還有公事在身,沒一會兒就走了。
馮亦妍長長的吁了口氣,低聲問春桃,「方才他是不是在看我?可曾瞧出端倪?」
「姑爺好似……」春桃江目光定在小姐胸前。
馮亦妍面色大變,「休要胡言!」
春桃連聲告罪,繼續說:「方才世子爺一直在看畫,也就在姑娘您身上掃了眼,是以注意到您穿得素淨,若發覺有異定會多多瞧看,可世子並未多看。」
馮亦妍掐了掐自己的腰身,無奈歎了口氣,「這幾日辛苦妳,趕著替我多做兩身衣裳,腰身這裡略略放些,但不可太明顯。外衫做兩件輕薄的,穿起來便不顯,這束腹是一定要的,得虧今日束腹了,不然他說不準能瞧出來。」
春桃連連點頭,服侍馮亦妍洗漱後替她解了束腹。
「春桃,妳摸摸,這肚子可有變化?」
春桃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來,「姑娘,您這才將將三個月,也未顯懷,總歸要顯懷了才能看得出吧。」
春桃未經人事,哪裡懂這些,而馮亦妍雖然經歷過一世,但前世有嬤嬤丫鬟伺候,她又稀裡糊塗,只記得懷孕期間十分難受,哪裡記得中間的細節?
「不行,過兩日我們去尋個醫館探探脈。」馮亦妍下了決定。
前世馮德坤那一家子豺狼在旁,她身邊也只有春桃一個真心的丫鬟,那些難防的暗箭她連躲都不曉得躲,煜兒仍舊平安誕生,這一世她細心呵護,是迫不得已才要暫且委屈煜兒的,一定不會有事。
春桃聽得外頭沒有聲響,姑娘還未歇著,那老貨估摸著早就歇了。
想到這裡就生氣,她又壓低聲音問:「方才世子爺來,姑娘怎麼不告狀?苗嬤嬤實在是太可惡了。」
「反正馬上要走了,世子也發了話讓她聽我的,有什麼事情且忍忍吧。」


第二日醒來,馮亦妍身邊伺候的卻不是春桃,而是金珠。
「小姐,春桃要做衣裳,說是不大會,讓苗嬤嬤教她。」金珠邊服侍她洗漱邊解釋。
馮亦妍覺得詫異,不該先照料她再去嗎?但想來春桃也著急,生怕她這肚子一日日變大掩藏不住,於是她便也不再說什麼。
索性金珠還算是得用,相處了這陣子也知道她的脾性,亦不敢再與她對著來。
到中午的時候春桃才跟著苗嬤嬤進來,眼下有些烏青與憔悴。
「春桃,妳昨夜未曾歇好?」
春桃連忙笑,「不礙事,姑娘,我……奴婢服侍您用膳。」
馮亦妍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目光落在膳食上就是一愣。
她來小院住了七八日,膳食都是豐盛合口味的,每一頓最少也有十來道菜,可今日竟然只有兩道,一道茄子,一道蛋羹。
她不由得抬起頭,蹙眉問:「今日就吃這些?」
苗嬤嬤皮笑肉不笑道:「小姐不知,京城的物價與鄉下地方可不能相較,這花銷太大,長此以往誰能受得住?」
這叫什麼話?難道住在這裡連吃食也得省之又省?
馮亦妍並未多說,用過膳帶著春桃進去休息,從匣子裡取了十兩銀子遞給她,「我今日想吃蝦餃,去買些回來,多買些,妳同我一起吃。」
「姑娘,苗嬤嬤見著會不會不喜啊?」春桃有些擔憂。
「我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宅子是梁瀚與的,他不欠我什麼,而且我也不是沒錢,沒必要為這些事情鬧,只是這陣子要辛苦妳了。」
春桃連忙搖頭,「替姑娘辦事,奴婢怎會覺得辛苦?更何況便是姑娘不吃,肚子裡的小少爺也是要吃的。」
馮亦妍總算是知道哪裡不對了,她伸手在春桃額頭探了探,「自稱奴婢?妳病了?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沒事……就是覺得,既然在京城,還是懂點規矩的好。」
馮亦妍噗嗤笑出了聲,「在我面前哪需要懂什麼規矩,往後可不許這樣了,快去吧。」
宅院離市集不遠,春桃跑得快,很快就回來了。
馮亦妍打開食盒,她午膳根本沒吃飽,飢餓之下覺得這家的蝦餃格外好吃,一邊吃一邊往春桃嘴裡也塞了一個。
春桃有些遲疑,見馮亦妍兩頰鼓鼓的,還示意她快吃,她也笑起來,一口咬下蝦餃。
已至端午,夏日的午時格外熱,一盒熱騰騰的蝦餃吃完,兩個人都熱得冒汗。
「昨日世子爺命人每日都要送冰過來,奴……我去問問。」春桃說著就出去了。
馮亦妍自己掌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搧著,京城的夏季可比臨河城還要熱上許多,若是無冰還真是難捱。
沒一會兒,春桃就氣鼓鼓的回來與馮亦妍道:「姑娘,苗嬤嬤說什麼冰價不便宜,現在尚未到盛夏,無須用冰。」
馮亦妍頓了頓道:「回頭去買些驅蟲的香,將窗戶打開,妳與我同睡吧,好在我房裡還算是涼爽。」
午歇醒過來,馮亦妍照例畫畫,想著昨日梁瀚與的話,她又作了一幅美人圖,但並非桃花美人,而是美人靠在榻上拿著團扇睡覺,不足一個時辰便完成。
馮亦妍滿意的點點頭,自去洗了筆墨,將畫放到一邊晾乾。
晚膳用得早,一道肉末蛋羹一道炒青菜,倒是清爽不油膩,馮亦妍中午加餐過,用這麼些便也覺得夠了。
在院子裡消消食,回來無事,乾脆讓春桃掌燈,她要繼續繡製繡屏。
「姑娘,苗嬤嬤只給一根燭,我問她要,她便說需得節省,讓姑娘早點歇息,一根燭盡夠了。」
馮亦妍都被氣笑了,「一根燭?我從前在臨河城,哪一夜不用上四五根?而且我要刺繡,若光亮不足豈不是傷眼睛?」
說是這樣說,她也不想去找苗嬤嬤麻煩,只好將東西收起來,「罷了,回頭再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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