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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宮廷朝堂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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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45001-E145006

《娘娘升職計》全6冊

  • 作者福希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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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宮中步步驚心,她這小宮女卻步步高升,
甚至讓新帝承諾──
「保妳榮華富貴,衣食無憂,且……萬人之上。」

 
都說帝王孤家寡人,蕭成煜卻覺得自己幸運,
母后花數年挑選培養的侍寢宮女沈輕稚很合他心意,
她乃出身榮恩堂的孤女,挺過宮女們的算計一路往上爬,
如今成為他的寵妃,為他鎮壓後宮代表門閥世家的妃嬪與太妃,
不論妃嬪拿巫蠱紙人陷害她、太妃仗著輩分倚老賣老欺凌她,
還是敵國探子在她身邊蠢蠢欲動,她都全身而退並十倍奉還,
看著明豔動人的她「惡毒張揚」的對自己炫耀──
「臣妾動手,一定不會心慈手軟,一定準備周全,做好所有的事。」
他只覺得可愛又聰慧,滿心只想當個昏君對她賞賞賞,
沈輕稚早就同他說過,她要榮華富貴,要錦衣玉食,要當人上人,
早已對她動心的他絕不能辜負她的付出與真心,
既然甘願封她為后共享江山,
又怎會在乎她埋藏多年、連母后都沒發現的身世祕密……
福希,天秤座,愛多肉,也愛雲養貓和讀書。
經常有不切實際的綺麗幻想,閒暇之餘書寫成書,完成一個團圓的故事,也給筆下人物美好的歸宿。
相信只要努力生活,人人都能有幸福未來,大家都會有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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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成宮女
隆冬臘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節,殘破的灰瓦撐不住厚重的落雪,總是在星夜發出吱嘎聲響。
寒雪宮,東暖閣。
已經熄滅的黑炭殘存在陶火盆裡,正散著最後的餘熱,東暖閣的梢間寒冷又潮濕,還有黑炭燃燒後殘餘的煙灰,嗆得人無法入睡。
沈輕稚身上蓋了兩床薄被,卻依舊擋不住刺骨的寒。
她連著發了三日的燒,渾身疼得如同被人打斷了筋骨,喉嚨乾澀得不行,卻無人伺候她吃一碗藥。
不說藥了,就連水都沒能喝上幾口。
年久失修的架子床邊只擺了個缺了角的木凳,上面確實放了一碗水,但沈輕稚已經沒力氣喝了,她甚至想:不如就算了吧。
這個念頭一起,沈輕稚便立即在心裡罵自己:算什麼算?人就這一輩子可活,不過是被廢棄冷宮,不過是風寒不癒,這都不是事。
她還活著,還有一口氣,總能好起來。
沈輕稚喉嚨乾澀,渴得不行,她輕咳了好幾聲,終於能說出一句話來。
「冬雪,」她的聲音好似在寒風裡刮了數下,刺耳嘶啞,「冬雪,我渴了。」
屋裡屋外除了她費力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響。
她這一輩子活得糊塗,以為青梅竹馬、相互扶持的感情可以走過一生,誰料最後大夢一場,她活成了天下的笑話。
到頭來,她一個人在這殘破的寒雪宮裡病入膏肓,想喝杯水都難,可笑,又可歎。
沈輕稚看著破洞帳幔上的青松仙鶴圖,突然笑了一聲,「我是個蠢貨。」
死到臨頭才看明白過往人生,確實是個蠢貨,卻也不算太晚,最起碼,她看透了身邊的所有人。
從始至終,錯的都不是她,而是那些冷漠無情、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自私小人。
在來寒雪宮的第一日,她就想明白了。
沒什麼自怨自艾的悲傷,也沒什麼癡情錯付的煎熬,她只恨自己看透太晚,沒有辦法從這牢籠中提早掙脫,平白給人當了那麼久的盾。
沈輕稚盯著青松仙鶴,突然大笑一聲,「好得很啊。」
她這一輩子青春爛漫過,富貴榮華過,鼎盛熱烈過,又淒苦冷清過,可謂是精彩至極,她不虧。
就在這時,宮門「吱嘎」一聲響了,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便來到床榻邊,正是唯一留在寒雪宮的宮女冬雪。
「娘娘,」冬雪滿面是汗,手上也帶著汙泥,顯得有些狼狽,「娘娘可是要吃水,我這就去燒。」
冬雪如此說著,就要去端碗。
沈輕稚費力看了她一眼,嘶啞著問:「她們又叫妳去搬炭了?」
冬雪跟了她十年,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在她繁華鼎盛的時候,她是人人羨慕的雪姑姑,便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都要對她禮讓三分。
如今到了寒雪宮,卻要被這裡的破落戶欺凌,靠做最苦的差事換來主僕二人的一日三餐。
冬雪見她臉色蠟黃,嘴唇早就起了一層乾皮,那雙明亮的眼眸黯淡無光,彷彿已看不清這人間的魑魅魍魎。
「娘娘,」冬雪心裡疼極了,「是奴婢不能伺候好娘娘。」
沈輕稚笑了笑,費力衝她伸出手,「我們說說話。」
冬雪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這才小心翼翼來到床邊,在腳踏上坐下。
沈輕稚問:「我還剩了些體己吧。」
冬雪道:「還有一百多兩碎銀子並一盒子頭面,娘娘娘家帶來的也都放在妝奩裡,陛下……陛下不叫人動,他們就沒敢搜。」
這些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皇帝不想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到底沒敢叫人全都搜了去。
但這虛偽的「仁慈」,沈輕稚根本就不在乎,她只在乎冬雪。
她認真看著冬雪,伸手摸了摸她粗糙的手指,很篤定開口,「妳把這些都包好,取了沈家祖傳的命符,今日就離宮。」
冬雪一驚,「娘娘!我不走。」
從進寒雪宮的第一日,沈輕稚就一直說讓她走,冬雪放心不下她,咬死了不肯離開。
沈輕稚那時候病還沒這麼重,便想再等一等,可等到今日,她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了。
沈輕稚認真盯著冬雪,眼睛不再如過去那般璀璨明亮,但眼神中的堅定卻從未改變,她道:「冬雪,我就要走了,但我不想留妳一個人在宮裡,妳明白嗎?」
冬雪渾身都顫抖起來,隨著她的話音,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這一個月來再苦再累她都沒哭過,現在卻都忍不住了,「娘娘,讓冬雪伺候您吧,冬雪陪您一起走。」
沈輕稚費盡力氣,捏了捏她的手,「聽話。」
只這兩個字,冬雪終是嗚咽出聲,卻未再懇請留下。
當年她入鳳鸞宮,跪在容色豔麗的貴妃面前,貴妃娘娘只問她一句話,「妳聽話嗎?」
冬雪至今沒有忘記自己的回答,「奴婢今生只聽娘娘的話。」
承諾了,就不能背棄。她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農女,卻也知道一諾千金,人不能輕易背棄諾言。
沈輕稚拍了拍她的手,蠟黃乾枯的臉上重新煥發出些許明媚來。
冬雪眼淚滂沱而下,她知道,娘娘這是迴光返照,已是強弩之末。
「我的遺物妳都拿走,憑著這塊保命命符,他們不敢拿妳如何。妳且記得,離宮立即往大楚去,不要留在夏國,替我好好看看大楚的美麗景致。」
冬雪哭得直不起腰,卻使勁點頭,道:「奴婢聽娘娘的。」
沈輕稚淡淡笑了,聲音嘶啞地說:「真乖。」
這幾句話耗費了沈輕稚所有的力氣,她又看了一會兒冬雪,終於把目光收了回來。
到了最後一刻,身邊還有個知心人陪著,倒也不虧。
沈輕稚微合著眼睛,看冬雪忙忙碌碌收拾東西,又把她得用的體己之物都擺在她身邊,這才終於安了心。
最終,冬雪回到她身邊,規規矩矩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頭,「娘娘,奴婢就此別過,若有來世,奴婢再來伺候娘娘。」
沈輕稚此時已經有些迷糊,她點點頭,沒有同冬雪說再見。
待到冬雪依依不捨地離去,沈輕稚才撤去勉強撐出來的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床榻上。
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離開,沒有任何人打擾,想來也是一種福氣。
沈輕稚緩緩閉上眼睛,她最後想——
若有來生,便做個快樂自在的人。
無人可欺我笑我騙我,無人能傷我害我擺佈我,如此就好。
沈輕稚如此想著,意識飄散,終究沉入不會醒來的美夢裡。


大雪紛飛日,正是隆冬臘月時。
沈輕稚只覺得身上一冷,她猛地睜開眼睛,就被身邊人拍了一下。
「阿彩,妳怎麼還在睡懶覺?快點,韓嬤嬤催了。」
沈輕稚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她下意識跟隨身邊的人套上淺粉色的夾棉襖子,穿好只到腳面的長裙,便下床踩上厚棉鞋,待在略有些冰冷的屋舍內站定,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不在鳳鸞宮,亦不在寒雪宮。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雙手,她也並非原來的宰相千金,名門閨秀。
在她身邊,剛叫醒她的小姑娘過來又推了她一把,「發什麼呆,別連累我們一起挨罵。」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才看到對方穿的衣裳跟自己一般無二,頭上盤了俐落的垂髫髻,只在髮間簪了兩朵簡單的珠花。
這姑娘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面容只能稱得上清秀,眉宇之間還帶著些許沒睡好的鬱氣,瞧著脾氣不是很好,她應該是個宮女。
這樣的女孩子,宮裡一抓一大把,沈輕稚看了好多年,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既然對方是宮女,那同她安睡一屋的自己應當也是。
沈輕稚並非隨遇而安,但她早就學會審時度勢,她立即擺正自己的態度,跟著另外七名宮女洗漱淨面,把自己打理乾淨之後跟著眾人出了房門。
這八名宮女瞧著樣貌都不錯,甚至有幾個秀美漂亮的,打眼一看就很精緻,一行一動都很有規矩。
沈輕稚簡單觀察了一圈,眼睛裡看著這些人的面容,耳朵聽著旁人的話語,努力拼湊眾人的身分。
剛一出房門,迎面就是好大的風雪,沈輕稚身上的棉襖很單薄,只有薄薄一層棉花,風一吹就透了,身上冷得如同冰塊,可心裡卻熱乎著。
她又重新活了過來!
沈輕稚微微打了個哆嗦,努力把自己縮在單薄夾襖裡,沉默地跟著一群哆哆嗦嗦的小丫頭來到前庭。
這會兒,前庭已經等了十六人,她們是第三隊到的,卻不是最晚的。
沈輕稚個子不高也不矮,正好隱藏在隊伍中間,似乎很不起眼。
又等了片刻,另一隊宮女也到了。
三十幾名宮女整齊站在前庭,大氣都不敢出,便是冷得直打哆嗦都不動一下。
若是原來的沈輕稚,定吃不了這樣的苦,現在的她卻覺得能健康站在天地間都是上蒼對她最好的恩賜,地獄都去過,風雪又算得了什麼?
她們就在風雪裡又等了一刻,才遙遙瞧見一把粉紫的油紙傘飄飄而來。
一個高䠷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來者身穿粉紫的緞子襖裙,身上披著半舊不新的灰鼠皮斗篷,頭上梳著規矩整齊的團花髻,左右各戴了一支嵌碧璽梅花簪。
她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紀,身上的氣度倒是挺嚴肅端方的,應當不是普通宮人。
果然,她在隊伍面前站定,然後輕咳一聲,沉聲開口,「今日倒是比往日強,妳們時刻要記住,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任何人不能僭越。」
她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掃過,比寒風還要螫人,「這宮裡,有的人能坐轎,有的人只配洗衣,端看妳們如何行事。我這儲秀宮只是讓妳們學會如何做個宮人,若是連宮人都做不好,別怪我不客氣。」
「今日起,」她聲音冰冷,「妳們的任務是去浣衣局學洗衣,洗到貴人們滿意為止。」
不知何時,風雪漸停,沈輕稚跟著一眾沉默的宮女,一路穿過宮殿後面的背巷往浣衣局行去。
即便從未去過,沈輕稚也知道浣衣局屬於雜事所,一般都在宮殿中最偏僻的角落。她生來便是權臣千金,及笄之後以宰相嫡長女的身分入宮為妃,一入宮就被封為貴妃,上只有皇后一人,榮寵至極。
在沈輕稚前世三十載人生中,從來都只有別人伺候她的分。
她初入宮闈,都是宮人黃門前呼後擁,高高坐在步輦之上,行正宮道,像這樣的背巷小路她還是第一次走。
所幸這宮廷中的僕役腳上穿的都是厚底棉靴,鞋底平穩厚實,粗石小路僅有些斑駁,且落雪尚未結冰,走起來也並不吃力。
這一路上沈輕稚都沒有抬頭,她垂著眼眸,默默揣摩自己到底在何處,又發生了什麼。
她可以肯定的是,在寒雪宮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就死了,當時她已高燒十幾日不止,未有服藥,甚至連粥米都不太能吃得進去,能熬上十幾日是她自己強撐著活的,她不肯輕易死。
既然原來的她死了,那麼現在的她就是又重生來過。
這個陌生的宮闈裡,身邊的宮人穿著打扮與曾經不同,整個宮殿的形制也大不相同,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去了另外一個天地。
再無過去那些是非,那些舊人,那些不甘心和怨懟,重新來過,卻是最好的新生。
沈輕稚低著頭,淺淺勾起唇角。
蒼天待她不薄,上輩子即便最後打入冷宮獨自死去,卻也享盡了榮華富貴,這一生雖只是個宮女,卻年輕體健,瞧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春花爛漫時。
都挺好。
沈輕稚沒有這個姑娘的記憶,不知自己如何樣貌,但她能感受到旁人的目光,那些小宮女的目光裡總是帶著細微的嫉妒和不滿,這就說明她的長相不差。
想到這裡,沈輕稚又在心裡謝了一聲蒼天菩薩。
一行人走走停停,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來到東北角的雜事所。
雜事所一共分三局,一是浣衣局,一是夜香局,再一是雜役房。
在這裡當差的宮人黃門都是最末等的雜役,他們中有不少罪臣之後,一朝淪落只得在宮廷一角重複勞作,以此了卻殘生。
就在這時,儲秀宮的訓導姑姑開口了,她名叫紅芹,司訓導掌事,專門教導新入宮的宮女,掌儲秀宮。
隊伍在浣衣局門外停下,紅芹端立於人前,目光凜然,「妳們都是我一個個挑出來的,身家清白,容貌秀麗,這些日子,我也是費心教導妳們。」
紅芹說話一字一頓,讓人一聽便能入耳,「每三年宮人入宮,百多人才能選出幾十,而有大造化的,不過百裡出一,大多數人,運氣好的可以在貴人們身邊伺候,運氣不好的也只能在浣衣局做雜事。
「今日帶妳們來,就是要告訴妳們浣衣局是什麼樣子,先讓妳們知道最苦的是什麼,妳們才能珍惜以後的甜。聽明白了嗎?」
宮女們異口同聲,「是,謹遵姑姑教誨。」
紅芹再看了她們一眼,然後才讓她身後的大宮女上前叩門。
浣衣局常年關著門,裡面也除了水聲安靜得彷彿沒有人煙,略顯陳舊的門扉擋住了光陰,也擋住了門扉內外的鮮活氣。
不多時,一道腳步聲匆匆而來,只聽吱呀一聲,一個四十幾許的嬤嬤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頭髮梳得很整齊,只在髮髻上戴了一支銀釵,身上穿著灰鼠色的夾襖,倒是並不顯得特別滄桑。
「紅芹來了,」她笑著同紅芹見禮,「今年又領著孩子們來浣衣局了。」
紅芹也很客氣,甚至親切地握住她的手,「宋姊姊,許久未見了。」
紅芹是正七品的掌事姑姑,而宋亭是從七品的管事嬤嬤,按理說應當是宋亭管紅芹叫姊姊的。聽紅芹這話,她們兩人以前定有緣分,宋亭應當是關照過紅芹,所以紅芹才會如此客氣,不改稱呼。
沈輕稚以前可是協理六宮事的貴妃,對宮中這些門門道道清楚得很,即便此處與大夏宮闈有異卻也不過那些人事,大差不差,只一個稱呼她就能知道許多關節。
宋亭沒有因為一個姊姊的稱呼而得意洋洋,反而越發客氣,「妳如今差事重,事多又忙,我就不同妳多贅言,」宋亭捏了一下紅芹的手,「妳放心,這五日我肯定好好調教她們,包妳滿意。」
紅芹難得有些笑意,道:「我知道姊姊最愛吃鐵觀音,特地尋了一包今年新供的,姊姊平日裡且吃吃看,若是喜歡我再尋。」
宋亭道:「都是老慣例了,妳客氣什麼,我這三年沒多新勞力,正盼著呢。」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就領著這群新來的宮女往浣衣局裡面走。
出乎沈輕稚的意料,浣衣局裡面很寬敞,一進去先是前屋,從邊上的月亮門穿過,後面才是洗池。
浣衣局的洗池整整齊齊排了六個,四四方方的,裡面的水有的渾濁,有的清澈,看著便很不一樣。洗池正上方還搭了避光架子,應當是怕料子光照褪色用的。
在洗池左右兩側是無門無牆的陰房,裡面的衣料整整齊齊掛在衣架上,等待陰乾。
約有二十名灰衣宮女正在池邊洗衣,另外一些則在陰房中整理衣料,忙碌得很,卻又詭異的安靜,除了她們這批外來者的腳步聲和淅淅瀝瀝的水聲,就再沒別的聲音了。
紅芹不由感歎,「還是姊姊會管人,這浣衣局總是井井有條,所以每年我都要把人送來,讓她們懂懂事。」
宋亭笑了,「妳放心,都是好孩子,都會懂事的。」
紅芹這一次沒有再對小宮女們說什麼,她低聲跟宋亭說了一兩句,然後便領著她的兩個大宮女直接走了。
宋亭頓下腳步,轉身往小宮女面上看過來,她面上帶笑,看起來很是慈祥,目光卻同這冬日寒風一般,刮得人肉皮生疼。
她的目光仔仔細細在每個人臉上掃過,然後才開口,「在浣衣局,所有人都要聽我的安排,我安排給妳們什麼樣的差事,妳們就要做什麼樣的差事。」
她說罷,眉目一下子柔和起來,「當然,也不過就這五日罷了,以後妳們有了好前程,再想到浣衣局的日子會更珍惜。」
宋亭說完,彷彿不經意地隨手在宮女的隊伍裡點人,沈輕稚就被她點中,出列等候。
宋亭一口氣點了十幾個人,道:「剩下的人,今日便開始洗衣,點出來的,跟我來。」
沈輕稚都不用去看剩下的人,她只要看身邊的宮女就知道被選出來的顏色都不錯。
有清秀,有明媚,也有豔麗,容色娟麗者便沒有被安排洗衣,沈輕稚猜她們可能會去晾曬衣物。
早先在臥房中陰陽怪氣沈輕稚的那個小宮女沒被選中,沈輕稚跟著隊伍走的時候她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無論如何,托這張臉的福,不用洗衣真是謝天謝地,這寒冬臘月裡要把手深入冰水中,想想都覺得脊背發涼。
宋亭沒有帶她們去陰房,而是直接把她們領到後邊的一處排屋裡。
她推開門,讓屋外的光陰傾瀉進去,五顏六色的錦繡緞子平鋪在長桌上,一下子晃了眾人的眼,陰暗沉沉的浣衣局,流光溢彩的錦緞衣。
宋亭領著她們都進來,才道:「這是熨燙房,貴人們的衣服都是絲織錦緞,不能陽光曝曬,只能陰乾,且不能用滾燙的熨斗熨平,只能用溫熱的熨斗一點點撫平褶皺,這樣才能多年不褪色。」
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沈輕稚原來做宮妃,遵循的是宮妃的規矩,現在當了宮女,自然也要遵循宮女的規矩。
死過一次,她可以很自然接受眼前的一切,並不覺得當宮女伺候人是什麼丟臉的事,反而因為重活一次而滿心歡喜。
對於從未做過的差事,她並不覺得委屈,倒是因好奇很是躍躍欲試。
宋亭叫了一名二十幾許的清秀宮女過來,道:「這是管熨燙房的大宮女姚竹,妳們便跟著她學。」
「貴人的衣裳都矜貴,妳們得比外面的更細心更仔細,才能不出錯,明白了?」
宮女們福禮,「是。」
沈輕稚畢竟在宮中十幾年光景,即便兩世宮規不同,身分地位不同,但內裡的核心卻都一樣,無論是宮妃還是宮女,行走坐臥都要雅致,她看一眼就能學個七七八八,甚至身段還比那些小宮女要好。
待到宋亭走了,姚竹便上前,吊著眼睛冷聲道:「妳們沒做過活,不知如何侍弄矜貴衣料,這些衣裳每一件都極珍貴,把妳們賣了也賠不起。妳們幾個便分成三組,跟著這三位姊姊伺候莊昭儀、李昭儀和韓婕妤的冬衣。」
沈輕稚跟著另外三個小宮女跟著一個矮矮胖胖的宮女去伺候韓婕妤的碧雲海瀾紋織錦襖裙,那矮胖宮女一邊講解一邊慢條斯理給她們熨燙了一遍。
她叫姚蘭,聲音倒是挺好聽的,長得也很喜慶。
「韓婕妤近來很是得寵,衣裳換得就勤一些,」她輕聲細語道:「她的衣裳一定要精心,一點錯處都不能出,否則要挨板子的。」她滿面笑容,道:「妳們都不想吃板子,就要特別仔細,知道了?」
沈輕稚學得特別認真,聞言跟另外三個宮女一起說了一聲,「是。」
一身襖裙分上衣下裳,沈輕稚跟另一個宮女傅思悅負責上衣,兩人學著姚蘭的樣子先給熨斗加炭,待到裡面的熱水即將沸騰時立即把炭灰清出,用手隔著帕子去貼熨斗。
不燙得手疼熨斗又已溫熱便成了。
沈輕稚第一次做這樣的差事,因為新奇,她做得特別專注,直到她把一小片袖子都熨平,才發現姚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
「妳這丫頭,」姚蘭定定看著她,「倒是不錯。」
第二章 適應浣衣局生活
沈輕稚是個很認真的人,她無論做什麼都喜歡做到最好,哪怕是熨燙衣服這樣的活計她也學得特別認真。
當貴妃就努力協理六宮,認真打理宮務;當宮女也要做好宮女應該做的所有差事,不會的她可以學。
她們來得不早不晚,待到午食前基本上都學會了熨燙衣物,待到韓婕妤這一身碧雲海瀾紋織錦襖裙都熨燙平整,剛好趕上了午食。
姚蘭話不多但態度很和善,她領著自己帶的四個宮女去明間領飯,一路上還叮囑幾句,「咱們浣衣局是有午歇的,不過不比其他宮室,午歇便只兩刻,妳們用完了飯就去西排房好好休息,待到午時正便去熨燙房上工。」
宮女的一日三餐自然跟貴人們不同,她們一般要比貴人們早用飯半個時辰,這樣伺候貴人的時候才不會鬧出什麼不體面的動靜。
浣衣局的雜役宮女自然沒有機會伺候貴人,卻也跟其他宮女黃門一般時辰用飯,這樣膳房也好管理。
沈輕稚跟著姚蘭來到明間的時候,發現明間裡擺了兩張大桌,桌上一共有三盆菜,一盆雜糧米和粗麵饃饃,那菜都用紗網罩著,瞧不見是什麼菜色,總歸不會多好就是了。
沈輕稚縱使有了心理準備,待被分了菜的時候還是有些難以下嚥。
她可以穿這樣半舊不新的夾棉襖子,可以跟其他人一起整日當差做活,卻對入口的東西特別挑剔。
現在分給她的就是一碗雜糧飯並一小勺鹹菜疙瘩、一勺白菜粉條和一份紅燒馬鈴薯。
菜的分量不小,管飽,味道卻頂差。鹹菜疙瘩太鹹了,白菜粉條大約是晌午做的,現在已經糊成一團,只有紅燒馬鈴薯勉強能入口,卻因為裡面放了小米辣,讓不能吃辣的沈輕稚一邊吃一邊咳嗽。
即便如此,其他的宮人都吃得挺高興。
若非家中實在過不下去,誰會把女兒送進宮裡當宮女,大多數宮女只能在宮裡蹉跎十年光景,待到二十五被放出去,運氣好的能攢下些體己,找個鰥夫嫁了當填房,運氣不好的銀錢都攢不了多少,不是留在宮裡繼續被人使喚,便是出宮隨便做些糊口營生。
能當上娘娘的,做女官的,幾乎是萬裡挑一。
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都不怎麼挑食,能吃飽就是最好的日子。
沈輕稚不能表現得跟旁人不同,她捧著破了個口的瓷碗,慢條斯理開始吃。
一開始嫌棄得不行,但當她開始認真吃飯,她才發現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畢竟忙了一上午,她連水都來不及喝,這會兒又餓又累也就不顧上挑食,果然,餓急了的人什麼都能吃。
沈輕稚垂下眼眸,心裡默默盤算片刻,一邊分神吃完了這一頓潦草的午飯。
吃完了飯,她跟著其他人一起去了西排屋,先吃了兩碗茶,緩了緩精神。
西排屋是大通鋪,裡面能睡二十人,她跟傅思悅幾人一起去了左邊第一間,洗衣的那些宮女比熨燙衣物的人多,也有幾個被分了過來。
她剛放下茶杯,就聽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有些人就是命好,小時候命就好,榮恩堂也能活下來,長大了還不是靠這張狐媚子臉勾搭人。」
沈輕稚淡淡抬起頭,就看到從早上開始就不停挑刺的那個宮女站在她面前,嫉妒地看著她。
沈輕稚不記得她叫什麼,也不知兩個人以前是什麼關係,她就沒有開口,只是微微地低下頭,似乎很是委屈。
那宮女個子比她矮,面容也發黃,尤其是牙長得不好看,有些地包天。這樣的容貌做粗使宮女是可以的,只要不去貴人們面前,在宮裡照樣可以生活。
她會被紅芹選上,只因為性子。在宮裡並非一味順從才是好事,有些時候潑辣一些倒是能立得住。
這宮女看沈輕稚不順眼,但也有人看她不順眼。
「彭雨初,別以為紅芹姑姑瞧上妳幾分,妳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傅思悅冷冷看著她,「容貌是人天生的,妳自己沒有,就別總是嫉妒別人天生麗質。」
這傅思悅竟然還能說出幾句成語來,沈輕稚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傅思悅能跟沈輕稚一起熨燙衣物,樣貌自然是沒得挑的。她長了一張鵝蛋臉,柳葉眉,小小年紀便清麗脫俗,她跟沈輕稚應該一樣,從小就被同齡的孩子嫉妒使壞,彭雨初這樣的她見多了。
彭雨初被她這麼一說,立即漲紅了臉,「傅思悅,別以為妳們是什麼天仙下凡,妳們這樣的在宮裡什麼都不是,前兒我跟著紅芹姑姑去給娘娘們送紅紙,可是見過的。
「娘娘們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就連伺候娘娘們的姊姊姑姑們妳們都比不上,想山雞變鳳凰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彭雨初這話可真是捅了馬蜂窩,這屋原本容貌秀麗者不在少數,因為這張臉,她們一入宮就被紅芹選中,隱約便有些與眾不同,心中自是會多想幾分。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遲,這個道理沈輕稚這個過來人最是清楚,但對於這些被宮中錦繡琳琅迷花眼的十幾歲少女,沒有人不會憧憬美好的未來。
能當主子娘娘被人伺候,誰願意整日裡辛苦勞作?
彭雨初這麼一說,那幾個年紀略長的小宮女就很不高興,七嘴八舌開始罵起彭雨初來,屋子裡一時間亂成一團,沈輕稚坐在一邊看她們嘴皮子打架,竟然還覺得挺有意思。
到底還是年輕,當面就能吵起來,且再過幾年,她們保准面上親熱得猶如親姊妹,背地裡恨不得坑死對方。
沈輕稚一邊看一邊吃茶,一碗葉子茶還沒吃完,就聽外面傳來姚竹冷冰冰的聲音,「吵什麼?不願意午歇就來上工。」
小宮女們被她這麼一嚇唬,頓時不敢開口,一個個跟鵪鶉似的上了通鋪,閉眼入睡。
沈輕稚睡在最邊上,旁邊就是傅思悅。
傅思悅看她一直不吭聲,好心安慰,「妳別管她,她就是嫉妒妳。」
能進儲秀宮的小宮女,姿色沒有太差的,彭雨初那樣的都算是模樣周正,但也僅此而已,能稱得上天姿國色的只有沈輕稚和李巧兒。
李巧兒比沈輕稚大一歲,今年已十五,她長得異常豔麗,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對褐色眸子,如同寶石一般璀璨明媚,很有些西域風情。
她平日裡沉默寡言,很少同人交談,同住一屋的宮女們也不知她的出身,私底下都傳她是胡姬生的混血兒。
沈輕稚卻又是另一種美,她眼睛很大,生了一雙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鼻子挺拔卻又小巧,一雙紅唇微微上揚,總讓人覺得她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她很美,卻沒有李巧兒那種過分的張揚,反而有一種靜水流深的安靜,讓人看了一眼還忍不住再看一眼。
她和李巧兒是紅芹一眼就看中的。
當今聖上剛過三十五歲的聖壽,按理說應當是年富力強時,但他身體一貫不太硬朗,又整日操心國事,膝下子嗣便不太豐裕。
如今宮中只有養在皇后膝下的大皇子即將束髮,二皇子剛滿十二,三皇子才十歲,公主也只養成了一個,今年才五歲。
這皇宮裡娘娘多,孩子卻很少,瞧著實在不像樣子。
這一次宮女入宮,皇后娘娘親點敬事房一起參選,未嘗沒有想給皇室開枝散葉的打算。
不過大皇子年紀也不小了。
這些事紅芹自然不會同這些小丫頭說,她要做的就是先看人品再看心性,若是她們能被皇后娘娘看中最好,若是看不上,也可留在儲秀宮給她做個助力。
傅思悅安慰了沈輕稚幾句,沈輕稚便道:「謝謝傅姊姊,我不生氣的。」
她聲音也很好聽。
傅思悅見她幾乎閉上眼睛,最後說了一句,「妳得小心她,她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咱們一同入宮,將來還得相互扶持。」
沈輕稚心中一動,她跟傅思悅並沒有同住一屋,早上醒來時也沒見過她,現在聽到她這麼說,沈輕稚立即明白兩人最起碼也是同鄉。
宮裡頭最講究同鄉、同門、同姓,大家入宮來都成了無根浮萍,家族親人都遠離在外,根本沒人可以依靠,能靠的必然也只是同鄉同門。
這會兒西排屋裡人太多,沈輕稚不方便問,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安心。
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心寬,睏了便睡,累了便歇,每次一閉上眼就能一覺到天明。現在她成了這叫阿彩的小宮女,年輕了十幾歲,身體自然更康健了。
沈輕稚一閉上眼睛,一個恍惚便沉入夢鄉。
她沒有作夢,睡得也不沉,待到傅思悅輕輕叫了她一聲,沈輕稚立即便醒了過來。
簡單吃了口茶清口,宮女們就陸續回去上工。
宮中的生活其實很無趣,娘娘們還能找各種樂子,宮女便只有日復一日的辛勞。
到了下午,沈輕稚手藝越發熟練,已經能飛快熨燙好衣裳,且不讓繡花處起褶皺。
姚竹各處看了看,對沈輕稚的認真很滿意,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待到她們在浣衣局用過晚食,便排著隊回了儲秀宮。
這一日忙碌下來,每個人都很疲憊,晚上簡單洗漱便都歇下了。
如此又過了兩日,沈輕稚已經適應了做宮女的生活,並且她從傅思悅那裡大概知道了自己是什麼情況——
現在的她也姓沈,父母去得早,沒人起大名,村子裡的人便阿彩阿彩叫著,她的記名冊上寫的就是沈彩。
她被縣裡的榮恩堂收留,是被官家養大的,因長得好,快到及笄年紀便直接被送入宮中做宮女,對於一個孤兒來說這其實是一條生路。
沈輕稚手裡捏了個玉米麵餅子,跟傅思悅坐在排屋外面的屋簷下,她仰頭看著被浣衣局陳舊屋簷遮擋的琉璃瓦。
那裡,有著她前世的曾經過往。
沈輕稚輕輕勾起唇角。
或許,也有她以後的錦繡未來。


一恍神,她們就在浣衣局當了四天差。
這四天裡,沈輕稚跟傅思悅熟悉起來,也同管她的一等宮女姚蘭能說上幾句話。
在這個皇宮裡,下至宮女黃門,上至娘娘貴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品級,宮中嚴格按照宮規執行,不容出錯。
這比夏國皇宮要嚴謹得多,也給了年輕宮女黃門們更多的希望。
人一旦有了目標,做事就有了勁兒。
像沈輕稚這般剛入宮的都是最低的三等宮女,一個月月銀只有一錢銀子,大多數還因為經常犯錯被罰扣,辛辛苦苦一個月忙了個寂寞。
再往上就是二等宮女和一等宮女了。
二等宮女有從九品的品級,越往上品級越高,月銀就越多。
浣衣局專管熨燙房的姚竹是大宮女,從八品,一月有五錢銀子,即便上頭的司職宮女和嬤嬤會剋扣,也能攢下來不少。
姚蘭比姚竹年紀小,入宮時間才六年,又是在浣衣局這樣的地方,因此她至今還是一等宮女,遲遲沒有摸到大宮女的門檻。
她作為一等宮女,對宮中事很是瞭解,加之喜歡沈輕稚踏實肯幹的性子,便偶爾會同她多說幾句話,宮裡許多事沈輕稚都是通過姚蘭知道的。
這一日下午上工,姚蘭過來看了看她們的活計,還同沈輕稚道:「若非妳這般模樣,我都想同紅芹姑姑說,把妳留下來給我當徒弟。不過,要留下妳來,也是耽誤妳的前程。」
其實浣衣局的活計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艱難,家中背著重罪的雜役宮女和黃門,幹了所有最髒最累的活計,普通宮女一般都是在陰房和熨燙房做事。每日都是同這些衣服料子打交道,雖說平淡且晉升無望,無法榮華富貴,卻勝在踏實平安。
沈輕稚也很喜歡姚蘭,知道她是個好性子的,便道:「我的模樣怎麼了,蘭姊姊莫要取笑我。咱們如何去留自然是聽姑姑安排,自己哪裡能做主呢。」
她說話輕輕巧巧的,吐字清晰,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律,怪好聽的。
姚蘭看了她一眼,見她那雙桃花眼因笑更顯燦爛,倒是覺得這丫頭怕也不是個當宮女的命,她沒再多言。
待到今日下工,沈輕稚回了儲秀宮,竟沒有前幾日那麼疲累。
人一旦適應了生活,那麼一切都不顯得痛苦,她甚至已經吃慣了粗麵餅子和燉得不那麼軟爛的山藥。
宮女房裡準備的都是葉子茶,就是喝個茶葉末的味,並不很香,卻很解渴。
沈輕稚喜歡喝茶,對這葉子茶也沒怎麼挑剔,每日回來房中都要慢條斯理吃一杯茶,方才去歇著。
傅思悅見她安安靜靜的,便道:「妳倒是比以前瞧著穩重了。」
阿彩原也不是多言的性子,她是孤女,又是這般的好顏色,平日裡無論做什麼都有人指摘,漸漸就不怎麼說話了,但沉默和穩重到底是不同的。
傅思悅比她大一歲,心智也顯得成熟許多,一語道破沈輕稚的變化。
沈輕稚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抬頭衝她笑笑,「進了宮,自然要穩重一些的,要不然總要讓傅姊姊照顧我,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這會兒廂房裡做什麼的都有,大家都又累又睏,就連那彭雨初因為白日裡要漿洗衣物,現在已經累得睡著了。
傅思悅湊到沈輕稚身邊,輕聲細語道:「我聽浣衣局的姊姊們說……可能不太好。」
她說得特別含糊,沈輕稚卻一下子聽懂了,傅思悅說的是當今聖上。
她重生而來便在浣衣局當差,整整熨了四天衣裳,也不過就見縫插針問一問傅思悅自己的過去,旁的事真的不能問也不敢問,就比如她甚至不知道現在的國號和年號。
不過因為她熨燙了幾日衣裳,後宮的娘娘們倒是分辨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宮中有正宮皇后娘娘,她同皇帝青梅竹馬,一路風雨走來,任何宮妃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唯一的遺憾就是身體不太好,早年誕育兩個皇子都沒養住,膝下沒有親生嫡子。
皇帝對皇后十分愛重,當時皇后身邊伺候的大宮女有了身孕,成功生下一名健康的皇子,皇帝便把這孩子記在皇后名下,讓皇后親自教養。
而那個大宮女則被封為宜妃,直接成了四妃之一。
其餘幾位娘娘,德妃生的是二皇子,淑妃生的是三皇子,而大公主的母親則被封為正三品安嬪。
宮中的娘娘們不少,但皇子們卻不多,如今只大皇子養到了十四,過了這年大皇子便能束髮,如此看來後宮應該是相當穩定的。
但皇帝陛下的身體卻一日糟糕過一日,這一點才讓人心驚肉跳。
這些事,她們這些新進宮的小宮女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不過傅思悅這個人很是有些意思,她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卻特別會說話,旁人都不煩她,不自覺便能叫她知道些祕密。
若是後宮爭鬥倒也罷了,如今瞧著皇帝都要不好,這就令人心中憂愁。
沈輕稚看傅思悅一臉緊張,便輕聲安慰道:「咱們不過是宮女,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旁的事同咱們不相干。」
她同人說話總是不疾不徐,聲音又十分悅耳,傅思悅漸漸安下心來,她道:「我也不是怕牽連,只是咱們……」
她們這一批宮女為何入宮,她早就打聽清楚了,也同沈輕稚說過,若是皇帝真的命不久矣,大皇子自己也還風雨飄搖,那她們還不如只做普通宮女,何必去蹚渾水,一個弄不好,小命就要折損在這裡。
沈輕稚知道她發愁,想了想道:「這宮裡上上下下,精明的人多了去了,他們每個人心裡都門清。」
且不說她們這些宮女,後宮妃嬪們是什麼樣的心思?膝下有兒女和無兒女的都不同,娘家得勢不得勢的又不同。
一朝天子一朝臣,萬一皇帝真的不好,那也是娘娘們和朝臣們的鬥爭,她們在這宮裡什麼都不是。
不過也多虧傅思悅同她說了這個消息,沈輕稚到底知道了一些細節。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宮女們一大早就來到浣衣局。
她們剛來到門口就感覺裡面氣氛緊繃,不停有人議論紛紛,那是有別於往日的熱鬧。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輕稚心中微頓,跟著眾人進了浣衣局,就看到宋亭坐在院子裡,手上拿了一把方尺,正板著臉看著面前說話的宮人,除她之外,一多半的宮女都跪在地上。
說話的是熨燙房一個沈輕稚面生的宮女,沈輕稚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記得她頭髮顏色發灰,看起來有些蒼老。
灰髮宮女正在同宋亭稟報,「嬤嬤,今日是奴婢同竹姊姊一起開的門,當時鑰匙是竹姊姊給奴婢的,門鎖也鎖得好好的,出了事,可同奴婢一點關係都無。」
宋亭淡淡看著她,手中方尺有一下沒一下點著,她不說話,眼眸裡卻充滿了壓迫。
灰髮宮女被她看得略有些發抖,她頓了頓,還是咬牙跪倒在了地上,「嬤嬤,奴婢進宮多年一直跟著您,奴婢是什麼樣的仔細人,您也是知道的,昨夜裡下工,奴婢確實是最後一個走的,當時還有幾個姊姊在,她們都能給奴婢作證,咱們幾個是一起鎖的門。」
洗池院中或站或跪了十好幾個宮女,她們都是專管熨燙的,在浣衣局裡很有體面,往常在宋亭面前都能說上話,但此刻大半人都面色蒼白,低頭不語。
沈輕稚他們這些年輕小宮女一來就瞧見這般場面,年紀小的頓時有些驚慌,站在那不知所措,膽子小的都開始眼含熱淚,眼見就要哭。
沈輕稚只聽了那宮女兩句話,就知道昨夜裡熨燙房出了事。大約是給貴人們熨燙的衣服出了差錯,早晨開門時被發現,宋亭這才生了氣,讓她們在院子裡罰跪。
姚竹一直冷著臉站在宋亭身邊,她看到小宮女來了也不提醒,待到院子裡跪倒一片,才對宋亭說:「嬤嬤,儲秀宮的宮女到了。」
宋亭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她今年四十幾許,頭髮梳得很整齊,因當慣了管事嬤嬤,身上自有一股普通宮女沒有的氣度。
沈輕稚不用看都知道,她如此嚇唬人,能把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宮女嚇哭。
宋亭沒有跟灰髮宮女多糾纏,偏在這個時候開口,「儲秀宮,沈宮女,傅宮女。」
她點了沈輕稚和傅思悅的名,沈輕稚心中微微一驚,卻不怎麼慌張,在出列的時候她甚至聽到彭雨初的嗤笑聲,因此越發淡定。
傅思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這會兒反倒先慌了神,就要跪在地上哭。
沈輕稚使勁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她領著已經嚇懵了的傅思悅規規矩矩給宋亭行過禮,然後才低聲開口,「嬤嬤,不知昨日出了什麼事,可否說與奴婢聽聽。」
宋亭單獨點了她跟傅思悅的名字,說明出事的衣裳肯定是昨日她們兩個單獨負責的王才人的銀鼠皮斗篷。
這斗篷不用熨燙,卻需要用皂角粉一點點擦洗乾淨,然後在熨燙房裡烤乾,這樣皮毛才會順滑柔亮。這活計她跟傅思悅忙了一整日,手指都起了一層皮,現在掌心都是紅的。
宋亭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行禮的蹲福姿勢甚至抖都沒抖,比許多進宮多年的老宮女姿勢還漂亮,倒是個了不得的厲害丫頭。
宋亭不同她解釋,只說:「今日早晨,竹丫頭打開熨燙房,清點要送去各宮的衣料,就瞧見妳們昨日當差的這件斗篷上面被火燒壞了一個洞。」
她這話一出口,儲秀宮的宮女們一個個都慌了,甚至有人驚呼出聲。
彭雨初藏在人群裡,她低著頭,卻悄悄勾起了嘴角。
看妳怎麼辦!
第三章 辯駁躲陷害
沈輕稚很淡定,當年在夏國皇宮時,因歷代夏國皇帝都沒怎麼對後宮制度上心,宮中亂成一團,她上面的皇后娘娘又是萬事不管的病西施,最後出力的便只有她。
這種事一年到頭沒有十回也有八回,這還是能拿到她面前說的,無法說的更是不計其數。
她現在畢竟不是貴妃娘娘,只是個最低等的三等宮女,許多事便要越發小心謹慎,務必不出錯。也正是因此,此刻的她確實沒有旁人以為的那麼驚慌失措。
傅思悅畢竟只是個剛及笄的小丫頭,便是存了照顧沈輕稚的心,也是因為她比沈輕稚要大上一歲,剛剛進宮,她也不太熟悉宮規,此刻便有些六神無主。
她想要跪下回話,右手卻一直被沈輕稚捏著,輕易無法動彈。
傅思悅剛要說話,就聽邊上沈輕稚開了口,「回稟嬤嬤,奴婢明白了。」
姚竹一貫冷清,對她們也總是看不順眼,立即道:「大膽,妳們做錯了事還不知道認錯,竟是如此不懂規矩,來人!」
她冷哼一聲,立即便有三四名二十幾許的宮女出列,就要上前拿下沈輕稚和傅思悅。
沈輕稚微微低著頭,餘光卻一直關注宋亭,只看宋亭就那麼端莊坐在圈椅上,正慢條斯理撫摸自己衣袖上的繡紋,頓時有了些底氣。
她沒有退縮,反而繼續開口,「回稟嬤嬤,此事並非奴婢和傅宮女所為,奴婢並沒有錯,何來認錯一說?」
姚竹的臉都要氣青了,「妳!還敢狡辯!別仗著自己長得好,就……」
沈輕稚不聽她說什麼,這回卻拉著傅思悅跪了下去。
傅思悅已經懵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做什麼,沈輕稚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整個過程特別聽話,看沈輕稚跪下開始磕頭,她便也跟著一起磕頭。
沈輕稚死過一回的人了,哪裡在乎那麼多尊嚴體面,她直接給宋亭磕了三個頭,然後才直起身體,「嬤嬤,奴婢和傅宮女做事一向仔細,這四日裡在熨燙房是有目共睹的,就連竹姊姊都沒挑出錯來,可是如此?」
傅思悅跟沈輕稚這一對小宮女,在熨燙房口碑確實不錯。一個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勤勤懇懇當差不廢話的主,再一個傅思悅嘴甜,喜歡姊姊的喊,有幾個年長的宮女自然就偏心她,連帶著對「勤勉」的沈輕稚也能看順眼。
姚竹整日裡挑錯訓人,到底沒能把她們怎麼樣,大抵正是如此,她心裡的火氣沒地方撒,這時候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當場把她們兩人打死才算舒坦。
姚竹聽到她這麼說又冷哼一聲,終歸因為宋亭沒有發話,便招手讓那幾個宮女立在原地,沒直接動手。
沈輕稚繼續道:「這件銀鼠皮斗篷,昨日奴婢跟傅宮女從早晨一直忙到晚食前,從頭到尾都沒敢用明火燃炭,若當真是奴婢們所為,必不可能。」
她雖不是這個世界之人,但身體自有她的說話習慣,或許是因為在榮恩堂長大,阿彩說著一口流利的官話。沈輕稚自己練習了幾日,已經說得相當順暢,讓人聽不出一丁點口音。
她說話又帶了一絲獨有的韻律,輕輕巧巧如珠落玉盤,婉轉而清脆,很是好聽。
此刻這麼多話說下來,她喘都不帶喘,只道:「宋嬤嬤一貫體恤下屬,也心明眼亮,正是知道奴婢們的性子,才讓奴婢能有機會辯解,奴婢在此先叩謝嬤嬤。」
說完,又拉著傅思悅給宋亭磕了三個頭。
在她看來,肯聽人說話的上峰都是好上峰,宋亭剛才一直沒發話,就是等著她跟傅思悅開口為自己澄清。當然,沈輕稚很明白,她不是當真好心,她只是不想同紅芹鬧不愉快。
沈輕稚就是知道這些關節,才會堅持要為兩人澄清。否則剛一入宮就做錯了事,扣些月銀都是輕的,重則打幾板子,她跟傅思悅就沒辦法在宮裡安安穩穩活下去了。
看到她又領著傅思悅磕頭,宋亭的眼眸難得閃了一下。
這丫頭可真是聰明,再看她那張花兒一般的臉,宋亭終於輕輕嗯了一聲,「沈宮女,妳說的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王才人的銀鼠皮斗篷終歸是破了,王才人定是要追究浣衣局的,即便是我……也沒這臉面去才人跟前討嫌。」
王才人雖是宮妃,卻是七品,只是個下三位的小主,她入宮多年,如今已是三十幾許的年紀,說起來其實還沒有浣衣局的掌事嬤嬤有臉面,畢竟她也沒自己的宮室,日常洗衣換被都得浣衣局來安排。
燙壞了斗篷,若是宋亭肯親自出面賠禮道歉,王才人絕對不會糾纏不清,甚至也不會讓宋亭賠禮,私底下自己補一補便了事,宮裡真沒什麼人關照她,但面子上的話宋亭自然要說得漂亮,到底主僕有別。
沈輕稚經過之前那一世的坎坷,現在做事極為謹慎,比方說昨日知道要經手王才人的斗篷,她就悄悄問了旁的宮女幾句,知道了王才人的根底,知道根底才能做事。
沈輕稚便道:「嬤嬤,奴婢自然知道嬤嬤艱辛,只是此事確實不是奴婢們所為,奴婢是有人證的。」
人證兩個字一說出口,剛安靜沒多時的浣衣局裡再度熱鬧起來。
宋亭緊繃的面容上此刻竟漸漸緩和下來,她依舊不開口,等沈輕稚自己說。
沈輕稚便道:「昨日用完晚食之後,奴婢還是擔憂差事沒做好,便求了蘭姊姊並紅姊姊陪著奴婢一起重新把斗篷檢查一番,兩位姊姊都說差事辦得不錯,奴婢這才放心回了儲秀宮。」
說來也湊巧,今日是姚蘭和趙紅去取的早食,事發的時候兩人剛好不在,否則一開始這事就鬧不到沈輕稚和傅思悅頭上。
她說完話便不再贅言了。
沈輕稚的意思很簡單,她跟傅思悅離開浣衣局的時候這斗篷還好好的,一個燙洞都沒有,所以哪怕這斗篷壞了也跟她們沒有關係,她們甚至是這一場風波的受害者。
要不然,為何已經做好並裝箱收好的斗篷,偏偏要取出來給才人送去的時候被發現燙壞一個洞?燙的人為何要去碰這件斗篷,是意外還是故意?這都不好說。
沈輕稚安安靜靜跪在那,靜靜等宋亭的意見。
冬日裡的天很冷,此時金烏還未出,浮雲遮日,冷風吹到身上,刺骨的寒。
沈輕稚跟傅思悅跪在地上,薄薄的夾襖自然抵抗不住冰冷的粗石地面,凍得人瑟瑟發抖,冷寒從膝蓋處往上鑽,刺得人半個身子都要木了。
宋亭等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妳們起來吧。」
沈輕稚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她跟傅思悅相互扶持地站了起來,兩個人一起往後退了兩步,退回了儲秀宮宮女隊伍旁。
沈輕稚剛一回去,就感到一道妒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看都知道是彭雨初在看她。
沈輕稚低下頭,看起來格外委屈,卻看著自己膝蓋上的斑駁輕輕笑了。
這年輕的小丫頭,也不過就這點本事罷了。
宋亭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她最後看向灰髮宮女,「趙青,妳說。」
沈輕稚之前就發現,浣衣局的宮女起名很有意思。
她們有同姓的,都被改成了紅綠藍紫或者梅蘭竹菊這樣的名字,估計是宋亭自己的喜好,方便她記憶。
灰髮宮女趙青連忙起身,躬身行禮才說:「沈宮女這麼說,奴婢便想起來,之前蘭姊姊和紅姊姊似乎回過一次熨燙房,但奴婢當時在忙,沒有注意姊姊們在做什麼,現在沈宮女這麼一說就對上了。」
她倒是省事,之前不說,現在沈輕稚自己給自己找了證人,她就又連忙開口,甚至還道:「奴婢還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亭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不過是弄壞了一件老才人的舊斗篷,原不是多大的事,若只有她浣衣局的人,她都不用如此興師動眾。但此事恰好發生在儲秀宮宮女在的時候,還偏巧是最漂亮的那個宮女負責的衣裳出了事,她自然要嚴肅一些。
儲秀宮的宮女去處多,有的人能一路繁花似錦,有的人也能官運亨通,若是當中有什麼心眼不正的,還是要提早挑出來,否則紅芹要吃掛落,畢竟有多年緣分,宋亭還是很精心的。
果然,趙青一看宋亭臉上有了笑意,立即便道:「嬤嬤,昨日約莫戌時正的時候,奴婢正好從熨燙房出來更衣,路上瞧見王姊姊從西廂房出來,瞧著正往熨燙房去。」
趙青昨日剛好在熨燙房值夜,宮女們做的差事有急有緩,晚上用過晚食後,經常有宮女要去挑燈夜忙,為怕有人晚上亂動衣物,便安排人晚上當值。
大約等人都走了,她們便鎖門走人,所以熨燙房一出事,宋亭先找她。
浣衣局的人都是熟人,老人們一年年在這裡熬日子都很相熟,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不會相互供出。到了這個節骨眼,趙青無法栽贓到兩個小宮女身上,只能實話實說。
浣衣局只有一個姓王的宮女,此刻一聽到趙青點名,立即擺著臉跪了下去,「嬤嬤,奴婢也是財迷心竅,受人指使。」
沈輕稚瞇起眼睛。這一回,是看妳怎麼辦了。
王月娥是浣衣局的老人,不過她手腳粗笨,做不好熨燙房的活計,宋亭便讓她在陰房當差。
浣衣局一向都是吃月銀過日子的,沒貴人們打賞,沒什麼額外的收入,王月娥這樣的便也攢不下什麼銀錢來,她說自己因為貪銀子行差踏錯,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亭垂眸看向她,見她跪在那哀哀切切地哭,便歎了口氣,「我知道妳們都不容易,想攢些體己,但也不能胡亂動貴人們的東西。」
王才人即便不得寵也是個小主,是跟宮女完全不同的貴人。
王月娥哭得更傷心了,「嬤嬤,奴婢什麼都說,您饒過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宋亭道:「妳說。」
儲秀宮宮女的隊伍中,大多聽到沈輕稚和傅思悅無事而鬆了口氣,偏巧有一人此刻已然是面無人色。
王月娥根本不往那邊看,她直接道:「嬤嬤,其實昨日是儲秀宮的彭宮女來求的我,她拿了五錢銀子給我,叫我去把王才人的斗篷燒個洞,好出一口惡氣。」
王月娥雖然痛哭流涕,但話說得特別清楚,「彭宮女說平日裡沈宮女仗著漂亮得姑姑的眼緣,總是欺負她,她忍不下去才想反擊。
「奴婢……」王月娥為自己辯解,「奴婢也是看她可憐才點頭答應的,嬤嬤,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王月娥在陰房當差,並不認識沈輕稚,但是跟彭雨初能說上幾句話,一來二去的便相熟起來。
宮裡面若想儘快熟悉,一是用錢,二是攀情,她們兩人不是同鄉,那便是彭雨初自己使了銀子,也不知道她哪裡來那麼多錢的。
王月娥自己的話說得顛三倒四,宋亭卻都聽懂了,她目光微冷,直接轉向儲秀宮宮女方向,「彭宮女,」宋亭聲音很低,「妳自己說,到底怎麼回事。」
彭雨初已經嚇傻了,她昨日不過就想給沈輕稚和傅思悅一個教訓,讓她們不能舒舒服服留在儲秀宮,卻萬萬沒想到最後王月娥供出了自己。
她畢竟年輕,沒經過多少事,當即嚇得跪倒在地,「嬤嬤,嬤嬤饒了奴婢吧。」
她這一開口就直接把自己賣了,一開始站在她四周的其他小宮女立即退開,只留她一個人跪在那。
彭雨初哭得臉都白了,瞬間滿臉淚痕,狼狽不堪。
宋亭淡淡看了看她,然後又去看沈輕稚。
同樣年紀的小姑娘,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單看彭雨初,已經算是宮女中資質不錯的,現在再同沈輕稚比,當真是山雞鬥鳳凰,沒眼看了。
人最怕的就是比較,宋亭只說:「宮裡的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無論妳為何而做,終究是妳做錯了,彭宮女,妳以為呢?」
彭雨初抖如篩糠,「嬤嬤,奴婢真的知錯了,奴婢真的是一時鬼迷心竅,再也不敢了,求您別告訴紅芹姑姑。」
她想留在儲秀宮,想正兒八經當個女官,一開始便在紅芹面前努力表現,這才進了儲秀宮。
宋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沒有理彭雨初,目光卻放在那些面色蒼白的小宮女身上。
「我知道妳們都是剛進宮,對宮中的事都很迷茫,不知道要做什麼,不知道能做什麼。」宋亭頓了頓,「很多人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宮裡就是如此,妳們要想不被人坑害,就要多留心眼,謹慎行事,若想坑害別人……」
宋亭最後看了一眼彭雨初,冷冷道:「那就得更聰明些,別蠢得跟豬一樣,不僅想害的人沒害到,還給自己惹了一身腥,平白給別人增添許多麻煩。」
宋嬤嬤訓導宮女的當口,姚蘭和趙紅領著早飯回來了。她們兩個倒是波瀾不驚,院子裡或站或跪這麼多人,都彷彿沒瞧見似的,直接去給宋亭請安。
「嬤嬤,早飯預備好了,咱們先用飯吧。」姚蘭笑著說。
宋亭也不說話,扶著她的手起身,直接去了明間。
剩下的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不太敢動。
姚竹喪著一張臉,訓斥道:「還不趕緊用早食,今日忙得很,誰也別偷懶。」
她這一嗓子挺嚇人,宮女們陸續起身,一起往明間行去,院子裡便只剩下王月娥和彭雨初。她們兩個跪在寒風裡不敢起身,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沈輕稚現在白日裡要站一整日,早就覺得餓了,她已經習慣宮女們敷衍的飯食,每每都努力吃飽。
待到用完早食出來,紅芹剛到。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若只在儲秀宮裡,紅芹簡單處置便是,但此事牽扯到了浣衣局,還是兩個宮女,紅芹不得不大冷天跑這一趟,主要是給宋亭添了麻煩。
儲秀宮的小宮女們見了紅芹,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個個縮在那不敢吭聲。
紅芹看都不看她們,直接便對宋亭道:「姊姊,這回麻煩妳了。」
宋亭急走了兩步,上前拉過她的手,「這是多大的事,妳把人送過來,不就是讓我替妳教教,往年不也如此。」
兩個人說著就一起去了宋亭的廂房。
姚竹讓她們該幹麼幹麼去,沈輕稚跟傅思悅就跟著姚蘭繼續去熨燙房上工。
待進了熨燙房,領了今日要熨燙的衣物,姚蘭才對沈輕稚道:「妳們以後得更細心些。」
早上鬧得正歡的時候她不在,但用早食的時候定有相熟的宮女同她細說,故而有此一言。
沈輕稚同她相處好幾日,知道她心地好,是個和氣人,這會兒還能過來勸說一句已是相當真心實意。她也很感激,福了福道:「還要多謝蘭姊姊。」
若昨日姚蘭嫌麻煩不肯來,那今日她便有嘴都說不清了。
姚蘭笑笑,沒再多言。
熨燙房不多時便安靜下來,待到這時傅思悅才手腳暖和起來,站在沈輕稚身邊輕輕歎了口氣。
沈輕稚知道她定是嚇壞了,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吃兩口暖茶壓壓驚,倒是沒有說話。
這一忙就是一個晌午,待到這一件織錦繁花襖子熨燙完,剛好到了午食時分,沈輕稚跟著眾人往明間去的時候,才發現院子裡已經沒有了王月娥和彭雨初的身影。
即便心裡好奇,這會兒也沒有人多問。
今日的午飯依舊很是潦草,往常都是三個菜,今日也不例外,一道紅燒蘿蔔,一道素炒茄子,還有一個雞雜燒豆角,滿滿當當放了三大盆。
雞雜燒豆角大抵是這幾日出現最好的菜,宮女們一個個喜笑顏開,似都忘記早晨時的害怕和瑟縮。
沈輕稚捧著自己的碗,就著二米飯慢條斯理吃著。
這會兒明間裡沒姑姑嬤嬤,宮人們便相互說說話。
就有浣衣局的宮女道:「明日妳們不來,活計又得自己做,好不容易輕省幾日。」
另一個說:「可不是,這幾天不侍弄涼水,我手上的口子剛結痂,明兒個又要裂開了。」
「可不是,唉,誰叫咱們命不好呢。」
這都是做洗衣的雜役宮女,她們都是罪臣之後,充入後宮做苦役,日復一日沒個盼頭,說話自然很是陰陽怪氣。
沈輕稚甚至沒有聽她們的話,反而在找人——王月娥不在這裡。
沈輕稚垂下眼眸,大抵知道宋亭和紅芹會如何處理她們兩人了。
果然,待到用過晚食回到儲秀宮,鮮少出現的紅芹已經等在儲秀宮的後殿明間裡。
小宮女們如今住在儲秀宮後殿東西兩側廂房中,只有紅芹要訓話教導才能進後殿。
她們一看到紅芹都有些緊張,一個個乖乖入了明間,規規矩矩給紅芹行禮。
紅芹的目光在她們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停在了沈輕稚柔美的面容上。
紅芹道:「彭宮女因嫉妒他人,惡意栽贓陷害,損毀王才人的斗篷,觸犯宮規。我已直接把她轉入雜役房,且要當差一年方能外轉。」
紅芹一字一頓地說:「胡作非為,惡意陷害的下場,妳們看到了。」
小宮女們噤若寒蟬,紅芹微微皺了皺眉頭:「都沒聽到我說話?」
宮女們異口同聲道:「奴婢知道了,姑姑。」
紅芹點了點頭,這才道:「我這儲秀宮不留不懂規矩的人,皇后娘娘也不喜搬弄是非者,但只要妳們踏實勤勉,忠心為主,就能飛黃騰達。明日起,妳們都不用再去浣衣局,都來這裡學宮規,誰學得好,誰就能留下來。」


儲秀宮的日子單調卻又不輕鬆,她們每日都要跟著紅芹身邊的大宮女學習宮規,行走坐臥都有規矩,除此之外,宮女們還需要熟記宮裡所有的宮所、貴人、宮人司職等事,不能出去一問三不知。
也就是通過學習,沈輕稚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重生之所並非其他的大千世界,而是同夏國並立的另一個國家——楚國。
她所在之處便是長信宮,位於楚國京師盛京,是楚國的皇宮內苑。
而今剛好是弘治二十年,沈輕稚簡單一算,便知現在是夏正始十三年。
她死後的第二年。
兜兜轉轉,她還在這片中原大地上。
沈輕稚聽著聽著,忍不住輕輕勾起唇角。
真是……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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