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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42701-E142702

《反派上位做女主》全2冊

  • 出版日期:2023/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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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600
  • 優惠價:NT$ 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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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穿書人生有點忙,既要扭轉自己早死命運,
還要保證官配不能拆,同時抱好王爺大粗腿……


羅曼史暢銷作家・曲清歌 為您獻上
淚腺發達嬌氣絕美小哭包 VS. 矜貴清冷悶騷俊朗酷王爺


★穿書活命難關重重
關卡1:穿成女主早死的繼妹
破關招數:保證官配不能拆,改走逆襲套路,不然就是窮途末路……
關卡2:炮灰攻略金大腿
破關招數:一哭再哭三撒嬌,偶爾吹吹枕頭風!
關卡3:勾引冷面王爺
破關招數:不是說撒嬌女人最好命?為何她只能靠撩漢續命……

 
穿書定律分兩派,一是遠離主角團,二是親近主角團,
身為書中反派,專職和女主作對的早死炮灰,
燕遲選了親近女主、撮合官配,努力求生,
偏生之前原主遭人販子擄走,雖然獲救但名節全毀,
現下處境越發艱難,要麼死,要麼青燈古佛一生,
兩條路她都不想選,只能選抱恩人的大腿了,
廣仁王寧鳳舉不知為何對她另眼相看,剛好可以拿來狐假虎威,
從此開啟她朝七晚三沒工資,且當上班是上墳的日子,
一邊要侍候恩人做他的丫鬟,懷疑他是不是見色起意對她有所圖,
一邊勤刷女主好感度,還要應付男主想拆官配改娶她的崩壞劇情,
穿越這一遭,成天面對的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什麼時候她才能躺平當一條鹹魚啊?
曲清歌,宅女一枚,愛看,愛寫。立誓把心中所想的故事都寫出來,呈現在讀者們的面前,這些故事大多關於愛情,美好而令人嚮往。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是精力充沛,樂此不疲,我愛寫作,把其視為生命中最喜歡的事情,常坐在陽臺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構思著想寫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物常會帶給我許多感動,這種感動就像沁入心脾的微風,輕拂心田,每當伏案寫稿,筆端行走處,劇情跌宕,我的心亦會隨之激動蕩漾,或是開懷大笑,或是潸然淚下。
感悟人生,感性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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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成女主的繼妹
「永昌侯府的大姑娘找到了!」
「找到又如何……」
「聿京第一美人,可惜啊。」
燕遲迷迷糊糊中恍惚置身無邊的沙漠,一時灼陽焚心,烈焰炙烤無處可逃,一時寒雪埋身,鑽心刺骨無法動彈,熱熱冷冷的煎熬著,似脫水的魚,又似溺水的人,虛弱地掙扎浮沉。
「水……」
溫熱的水滑過乾痛喉嚨,本想吞嚥卻痛得厲害。
「咳……咳……」她被嗆醒過來,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這是在哪?
漆金雕花的床,繡枝壓線的幔,還有床邊梳著雙髻的圓臉杏衣少女,古色古香的環境,如同走錯戲棚。
須臾間,不屬於自己的紛雜記憶湧上來,她不自覺蹙起好看的眉,蒼白的玉色小臉泛起痛苦之色,淡櫻色的唇逸出痛呼。
「大姑娘,您醒了!」
杏衣少女大喜,放下水碗忙上前扶她。
她睜著氤氳水氣的雙眸,呆呆地望著眼前人,明明陌生,她卻知道對方是誰。
「晚霽……」
一張嘴,聲音又弱又啞,喉嚨痛到她想死,她示意對方扶自己坐起,這一動之下才知自己到底有多虛弱。
「大姑娘,您終於醒了,您若是再不醒,奴婢也不想活了……」
上元節那日大姑娘帶朝露出府看花燈,誰知竟遭遇那樣的禍事。
晚霽嗚嗚哭著,察覺自家主子似乎在怔神,「大姑娘……」
燕遲半垂著眸,視線落在青緞綠繡錦被的繡花上,半晌,她緩緩抬了眼皮看向妝臺,水嫩如細蔥白的纖指一點。
晚霽即刻會意,取來一柄鎦金鏤花鑲寶石的手鏡。
一眼看去她難掩驚訝之色,原主竟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比起原主的富貴嬌弱,她不過是普通好看,如同品種無二的花,一個長在室外一個養在暖房,分明是相差無幾的容貌,卻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鏡中美人如隔雲端,雪玉做的骨,凝脂成的皮,極美極嬌世所罕見,唯脖頸間一抹駭人的淤紫,似玉璧之上的斷痕般讓人觸目驚心。
「嘶——」
「大姑娘,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也不活了!朝露若是知道您想不開,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我……睡了多久?」
「大姑娘,您睡了兩天兩夜。」
三日前大姑娘是被廣仁王府的人送回的,那天大姑娘也是像現在這樣不哭不鬧,誰知當夜支開她後就懸了梁。
朝露已護主身亡,若是大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晚霽哭出聲來,滿心的忐忑難受。
「兩天兩夜,原來這麼久……」燕遲呢喃著。
怪不得她好像作了一個極長的夢,夢裡還經歷過另一個的短暫人生,沒想到一睜眼,她竟然會成為異世一個同名同姓的侯府嫡女。
身為永昌侯府的嫡長女,原主的身分不可謂不高,一應尊榮由房中佈置可見一斑。齊水的紅木傢俱,圓桌繡墩琴臺窗榻雕工精美,玉玩瓷瓶琳琅滿目,入門處被一扇魚戲蓮葉的屏風擋著,隱約可見成串的珠簾。
可惜……出了那樣的事,眼前的富貴終將成過往雲煙。
「嗚……大姑娘,您渴不渴?您要是還渴,奴婢給您倒水。您餓不餓?您要是餓了,奴婢給您端粥。」
燕遲扯了一下嘴角,這個晚霽倒是生了一副好嗓子,適合去唱戲。
晚霽瞬間變臉,嚇得面無人色。大姑娘……剛才是在笑嗎?
「大姑娘,您別嚇奴婢!」
「我餓了。」
「餓了?奴婢……奴婢給您端粥。」
溫熱的粳米清粥,泛著好聞的米香,濃稠正好,一口入喉還能體會清粥的糯滑,隨之而來的卻是吞嚥之痛。
這痛實在難忍,燕遲「嘶」了一聲。
「大姑娘,您怎麼了?是不是粥太燙?還是奴婢動作太粗魯?奴婢笨,奴婢什麼都做不好,奴婢真是該死……」
燕遲被她吵得頭疼,原主不喜帶她出門,定是嫌她話多。
半碗粥艱難下肚,燕遲感覺身體緩過來一些,稍稍有了幾分力氣,乾痛的喉嚨似被刀片反覆割了無數回,淚水已在眼眶裡積成潭,又無聲無息滑落。
「大姑娘,都怪奴婢笨,奴婢是不是又惹您生氣了?您別哭,您別嚇奴婢……」
「閉嘴!」


侯府有兩房人,大房二房皆是嫡出。
世家內宅之中如繁生的榕樹,枝枝椏椏不知多少,與旁的府邸相比,燕家算是人口簡單。
府中家主是永昌侯燕昭,乃燕老夫人崔氏的嫡長子,二房老爺燕明是崔氏的次子。
燕昭娶妻兩任,髮妻孔氏就是燕遲的生母,繼妻王氏改嫁而來時帶有一繼女,後育有一子,燕明之妻小崔氏是崔氏的娘家侄女,膝下有一個嫡子及兩個嫡女,另有兩個庶子。
不到半日的功夫,燕遲走馬觀花般與這些人打了照面,將他們的長相與記憶中模樣性情劃上等號。
哪怕他們只是露個臉,或是說上幾句客套話,其中假意或是真心,她大致心裡已經有數。
恐怕除了祖母崔氏和父親燕昭,再無人真正關心她的死活。
女子失蹤數日,哪怕是未失貞潔,在世人看來便是名節不在,何況原主是被人所拐,流落在外多日,即使是全鬚全尾的救回來,在世人眼裡名聲皆已毀。
世家重名聲,勝過人命,女子視名節,比性命更重。
好好的枝頭富貴花,一朝被人扯下踩入塵泥,又豈能再復以往的驕傲。
出了這樣的事,誰能護她?
祖母非她一人之祖母,膝下還有另外三個孫女和四個孫子,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而不顧其他孫子孫女的前程和名聲。
父親也非只有她一個孩子,比起她這個前頭老婆所生的女兒,他應該更看重繼妻所生的嫡子。
真論起來,怕是無人能一心為她,比起家族的名聲和臉面,若真要權衡得失,她必將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他們安撫叮囑,讓她不要多想,讓她安心養身子,但她如何能不多想,如何能安心?
他們呼拉拉的來,又呼拉拉的走,如同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她也似一個看客,冷眼旁觀著他們。
珠簾晃動不停,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走在最後的藍衣少女突然回頭,似乎想說些什麼。
少女生的明眸皓齒,鵝蛋臉遠山眉,大氣沉穩中又透著隱隱的張揚,如明珠一般澄亮無垢,無端讓人心生好感。
燕遲知道這人是誰,原主的繼姊盛瑛。
突然她眼前似有一道白光閃過,刺得她險些睜不開眼,那白光漸漸形成一個光環,籠罩在藍衣少女的頭頂。
頃刻間,無數信息湧進她腦海。
原來她不只是穿越,還是穿書。
「大姑娘,您冷不冷?要不要奴婢再添些炭火?大姑娘,您睏不睏?要不您再睡一會?」
這丫頭還真吵,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嗡嗡嗡叫個不停。
「妳出去守著,我睡一會。」
「大姑娘,您是不是又想支開奴婢?奴婢發過誓,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您半步。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奴婢還有老子娘和兄弟姊妹……」
真是吵死了!燕遲被吵得頭更疼,有氣無力地道:「我發誓絕不再尋死,如果我再尋死,就讓我來世投胎成一頭豬。」
晚霽止了眼淚,巴巴地看著她。
大姑娘最重儀容,最不堪忍受汙賤之物,投胎成豬這樣的誓言都敢發,看來大姑娘應該不會再做傻事。
可是……萬一呢?
「大姑娘,要不您睡您的,奴婢保證絕不吵到您。」
燕遲的腦子裡還有一堆的東西未消化,實在是無力和她扯皮,遂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歎了一口氣黯然地望向窗外,「晚霽,妳說祖母和父親會如何處置我?」
晚霽一聽這話,「呼」地站起來。
她真笨!她怎麼沒有想到。
大姑娘以前說得對,她就是不如朝露聰明,也不如朝露機靈,如果朝露還在,一定不需要大姑娘開口點破也能知道該怎麼做,「大姑娘,奴婢這就去打聽消息。」
孺子可教也。燕遲耳根終於清靜,慢慢閉上眼睛。
她穿的是一本宅鬥文,女主就是她的繼姊,按照劇情原主此時已經下線,書中的劇情正處於開始階段,後續所有的劇情都會圍繞女主展開。
穿書定律分兩大類,一是遠離主角團,二是親近主角團。
盛瑛是她的繼姊,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遠離似乎不太容易做到,不如親近來得容易。
然而原主和女主的關係不和,甚至可以說是極差,若想修復關係,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不過此事不急,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當務之急是解決自己眼下的困境。
作為一個書中的背景板,就算是已知書中劇情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幫助,她無法從以後的情節中獲取對自己有利的資訊,唉。
「大姑娘,大姑娘!」
珠簾被人急切拂開,晚霽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人火燒眉毛。
「大姑娘,不好了!老夫人和侯爺他們正在商量您的事,奴婢聽說二夫人要送您去庵堂當尼姑!」


一刻鐘後,燕遲站在屋簷下。
入目所及是雅致的院落,前池如貽貝,懷抱著雕花木刻的屋子,喻為掌上明珠之意。院中設涼亭桌几,可觀池魚賞荷花,此時荷尖未冒頭,唯有春水氤氳著薄薄的霧氣,濕染著池邊的花壇,映得那零星的迎春花越發鮮明嬌豔。
春已至,天猶冷,她裹緊衣衫,亦驅不散透骨的寒意。
出了院子,回望匾額的居福二字,只覺無比諷刺。原主小名福娘,既為侯府掌上明珠,又占著福字,出事之後卻無人可依。
晚霽小心扶著她,主僕二人下了臺階。
深宅大府,景致處處,她無心欣賞,亦無心挑剔。
穿迴廊過假山,走至薄汗如細露覆於額頭時,終是到了前院議事廳。
重簷攢尖頂有雪,背陰的牆角還積存著去歲的殘雪,沾滿汙泥枯葉冷硬成坨,由雲入地,從天上到人間,一朝零亂與塵泥混雜,再也不復最初冰清玉潔的姿態。
恰如她現在的處境。
「大哥,你不能只想著福娘,你也想想嫻娘婉娘!母親,嫻娘婉娘眼看著就要議親,您不能不管……」
這是小崔氏的聲音。
嫻娘婉娘是她的兩個女兒,大名燕月燕雲。
人有親疏,為人父母為子女爭取利益也是人之常情。
燕遲沒有猶豫,邁過門檻,門檻太高她一時錯估,軟面的繡花鞋不小心踢到堅硬的檻板上,疼痛從嬌嫩的腳趾瞬間傳來,未及開口,淚珠已落。
眾人望過來,皆是驚訝。
原主自小體弱,有著林黛玉的身體,淚腺發達常人不及,卻長著一顆薛寶釵的心,成日自艾自憐又敏感要強,所謂孤芳自賞惹人嫌,遺世獨立礙人眼,恐怕就是原主在侯府眾人心中的印象。
她的人設就是愛哭,成日頂著一張淒苦的臉。
這一哭,然後又是一跪,「祖母,孫女讓您為難了。」
一句含淚的軟話,聽得崔氏生出一絲不忍,雖說她不太喜歡這孩子,但到底也是自己嫡親的孫女,「妳身子還虛著,起來說話。」
「祖母。」燕遲一臉悲慟,未起,「當日孫女有幸被廣仁王所救,王爺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孫女死過一回,不怕再死一次,只怕王爺怨孫女不知好歹,枉費了他一片仁心。」
廣仁王寧鳳舉,太后幼子,陛下胞弟,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處境艱難,要麼死,要麼青燈古佛一生,這兩條路她都不想選,至親已然靠不住,她唯有藉助外力。
廣仁王是她唯一的選擇,也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她一語驚起千層浪,在此之前眾人還未想過這一層。
燕昭道:「母親,廣仁王深得陛下看重,若他在陛下跟前透露對我們侯府的不齒,陛下必會厭棄我們侯府。」
「大哥,你會不會是危言聳聽?」燕明反問:「王爺何等人物,怎麼會在意這樣的小事?」
性命攸關,在他眼裡卻是小事。燕遲心寒,在心裡給這個便宜二叔畫了一個叉。
燕昭又道:「二弟所言差矣,陛下最重骨肉親情,如果我們侯府為了所謂的名聲,連自己的骨肉都能捨棄,即便是王爺不說什麼,陛下也會多想,還請母親三思。」
「大哥!我們永昌侯府自開國至今,世襲罔替何等榮耀,難道在大哥眼裡,我們侯府的臉面還比不過你的女兒嗎?」
「好了!」崔氏喝止,「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燕遲低著頭,做乖巧懂事狀。
崔氏看過來,目光有些複雜。
這孩子性子是不討人喜歡,可是長相極為出眾,早年她確實有些打算,後來宮裡暫停選秀,她該有的心思也都歇了。
本想著憑著這孩子的容貌嫁個門第不錯的人家,不想議親之事才剛開個頭就出了這等子糟心事,眼下莫說嫁高門了,怕是低嫁都無人敢娶,還累及整個侯府的名聲。
「妳的事自有長輩們作主,妳且回去安心養著。」崔氏沉聲說道。
第二章 恩公廣仁王
主僕二人走過月洞門,打眼瞧到不遠處站著的另一對主僕,白狐毛藍色繡銀斗篷的是盛瑛,旁邊是她的大丫鬟如是。
女主的光環將她圍繞,通身的氣派大方又清雅,最是濃淡皆宜的氣質。
「大姑娘,您若是不想見到瑛姑娘,咱們繞個路走。」晚霽小聲提醒,「其實瑛姑娘挺好的,若不是她,奴婢就見不到您了。」
燕遲聞言,眼有訝色,「這次是她救了我?」
晚霽拚命點頭。
那晚如果不是瑛姑娘發現大姑娘,及時命人救下,若不然等她回來的時候只怕大姑娘已經……
她一直不敢說,但又怕大姑娘還和以前一樣對瑛姑娘冷言冷語。
燕遲心道正好,她正愁不知從哪裡入手和女主緩解關係,怕太過突兀引人懷疑,如今這送上門的契機豈有不用之理。
路不寬,盛瑛自然也已經看到她。
說起來她們繼姊妹間也沒什麼齟齬,王氏嫁進侯府時原主不到六歲,彼時盛瑛也不過是六歲半的孩童,小孩子之間的不和又有多少深仇大恨,只是經年累月的排斥之下,裂縫再也無法修補,關係也是越來越冷淡。
她走近,停下來。
盛瑛以為她會和以往一樣譏諷自己幾句,不想她卻是在道謝。
「碰巧而已。」
「妳的院子到居福軒並不順路,何來碰巧一說?妳但行好事,不計前嫌,是因為妳品性高潔心胸寬廣,我受妳救命之恩,日後定會報答。」燕遲字字清晰,語氣真誠並無虛假。
盛瑛愕然,這個繼妹居然會誇人,而且還是誇自己!
她望著燕遲主僕離開的背影,不太確實地問如是,「方才,她是在和我道謝嗎?」
如是輕哼一聲,「出了事才知道誰好,依奴婢看她未必是真心,指不定心裡憋著什麼壞,藉機和姑娘交好,日後好壞了姑娘的名聲。」
是這樣嗎?盛瑛皺眉。
「可是她剛才好像在誇我……」
「誰知道她發什麼瘋,好好的誇姑娘,奴婢聽著都覺得心裡發毛。」
已經走遠的燕遲沒有回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和女主的關係不能急,也不能轉變得太過突然,若是太過急切,只會適得其反。
「大姑娘,您剛才做得對,若不然瑛姑娘不說什麼,那個如是肯定會到處說您不懂禮數。」
「我是不是還應該感謝妳提醒?」
「那就不必了,您怎麼能謝奴婢,奴婢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奴婢可不是那個如是,慣會顯擺東西,什麼珠釵是她家姑娘賞的,什麼她家姑娘還教她習武,她家姑娘以後還要給她相看人家……哼!」
書中說女主心有光明,宛如鏡月,這樣的人對身邊的人自然是好的,晚霽這丫頭聽著像是不屑,或許不無嫉妒之意。
燕遲睨她,「她的主子可真好,妳是不是羨慕?」
她杏眼一瞪,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險些跳起。
「奴婢……奴婢怎麼可能會羨慕她?奴婢有大姑娘這樣的好主子……大姑娘從來不嫌奴婢吃得多,也不嫌奴婢寫的字醜,還不嫌奴婢話多……」
「閉嘴!」還不如不誇。


議事廳的眾人直到傍晚才散,燕遲不知他們商議的結果是什麼,派人打聽也沒打聽出個子丑寅卯。
世家內宅風向易變,往往體現在吃穿用度上,這一點似乎沒有變化,該是她的分例一樣不少,炭火甚至比往日還要足上三分。
若照此看,她的處境並不壞。
然而那日小崔氏提過要送她去庵堂,就絕不會輕易放棄,除非她有不得不留在府裡的理由,或是有凌駕於侯府的權勢。
可惜她兩樣皆無,處境十分被動。
直到兩天後她聽到侯府要宴請寧鳳舉的消息。
早在寧鳳舉派人送原主回來後,侯府已遣人送過謝禮,但並未被收下,許是一而不能再,寧鳳舉礙於侯府的面子,這才同意紆尊前來。
既是謝恩宴,主角之一是施恩者,另一個就是受恩之人。燕遲心知自己或許只是一個工具人,是侯府意欲搭上寧鳳舉的藉口,但若能藉此換來一絲轉機,她願意配合所有人。
設宴之地在侯府正廳,她則在西側小廳沏茶以待,以表最大的誠心。
水滾了四遍,茶水冷了一遍又一遍,終於輪到她出場。
托盤在手,她端著茶恭敬入內。
她低頭過門檻,說不緊張是假的,緊張的結果就是不長記性,磕碰的痛感從腳尖再次傳來,淚水驀地如雨下。
淚眼矇矓中除了崔氏的衣裾之外,還有一抹玄墨的袍襬,那袍襬繡著暗紅花紋,底下是一雙黑色的錦面高靴。
她真的不想哭,怪只怪體質如此。
下跪,高舉奉茶,微抬的眼皮不經意迎上一雙冷沉的眸,分明是波瀾不驚的目光,卻彷彿暗藏著金戈鐵馬的肅殺。
只一眼已讓人心驚,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她想這人應是長得很好看的,就是不太敢細看。
寧鳳舉睨了她一眼,不帶任何情緒。
這就是那日所救的女子,太弱,太麻煩,還真是不如不救。
「小女子跪謝王爺救命之恩。」
燕遲忽然記得這位廣仁王在書裡的存在,還真不是一個能指望得上的,因為在書裡寧鳳舉漸漸淡出朝堂,聽人說後來一直在寺廟裡修行。
怪不得看起來不近人情,沒有溫度,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
不過這人若是對世事不在意,或許正好可以為她所用,日後如果她真的為保性命扯出這人來虛張聲勢,或許這人也不會和她計較。
思及此,她將茶舉得更高。
茶香氤氳,是上等的雀舌。
寧鳳舉在侯府眾人的注視下接過茶,他知道哪怕是聞起來再馥郁的東西,入口之後註定都是無滋無味。
永昌侯對皇兄尚有可用之處,燕家的面子他給了。
揭蓋,散氣,茶才一入口,他心神一凜。
這茶……竟然有味道!
五年前他被蠻丘大軍困於降龍隘數月,初時糧草還算勉強,後來日漸不支,飛禽走獸、野菜野果、草根樹皮,最後是戰馬……
血月當空人如血,鬼哭出夜人似鬼。
那一戰著實苦,結果卻是大捷,也正是因為那一戰,他名揚沙場,只是誰也不知,自那以後他味覺全無。
雀舌之味清雅如蘭香,微甜,入口生津。
難道他的味覺已經恢復?
茶再入口,證實他有味覺了。
這樣的滋味,睽違五年。
上位者細枝末節的一個小舉動,在旁人看來皆是另有深意。
尋常敬茶,不拘是媳婦茶還是孝敬茶,受茶者大多輕抿一口做個樣子,鮮少會喝第二口。
侯府眾人心思各異,目光皆從寧鳳舉身上移向燕遲。
燕遲豈能無感,心中亦是頗有思量,她一個失節的女子,有什麼地方值得寧鳳舉這樣的人物另眼相看?
除去這張臉,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可能。
只是……並非她妄自菲薄,書中所寫寧鳳舉最後隱居清修,證明其並非好色之人,若他真有此等愛好,何至於還未娶妻,甚至也未納妾。
但其他人不這麼想,因為他們不知後事,不知道寧鳳舉最後的結局。
在他們看來,寧鳳舉能喝第二口茶,表明的是對燕遲的滿意,至於哪裡滿意,是滿意這份誠意還是其他,不得而知。
敬完茶,謝完恩,燕遲告退。
她一路思量不斷,回到居福軒後攬鏡自顧。
這眉這眼這唇,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是得天獨厚的優越,聿京第一美人,當真是名不虛傳。
哪怕和她以前長得像,哪怕她這兩日見得多,再見之下依舊讓她驚豔。
站起身旋轉衣袖,細腰不盈一握,該大的地方卻又有別於常人的飽滿,即使是自己這麼看著,都能把自己看到臉紅心跳。
「大姑娘,您從回來後就一直照鏡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晚霽心裡直打鼓,她怕大姑娘嫌她話多,一路都憋著不敢問。
好不容易回到院子,大姑娘在鏡子前一坐就是半天,話也不講,也不哭也不笑,她實在是怕得緊。
「大姑娘,您別看了,您再看下去也是這麼好看。您看您這眉眼,還有您這身段,怎麼看怎麼好看,萬一您自己看得久了,陷在自己的絕色中無法自拔,那可如何是好?」
燕遲:「……」這丫頭到底是真憨還是假憨?
「大姑娘……」
「這個給妳。」
「大姑娘,您給我銅錢做什麼?」
「買妳一刻鐘,給我閉嘴。」
晚霽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圓臉滿是懊惱。
朝露很早叮囑過她,讓她少說話多做事,她怎麼一點也不長記性,如果朝露還在,必能給大姑娘分憂,不像她,明明知道大姑娘有心思卻不知道從何幫起。
耳根終於清靜,燕遲長長吁出一口氣。
鏡中的美人也跟著歎氣,顰眉都透著一股子仙氣。
出身世家,還長成這樣,多好的一手牌。
真是可惜了,如今沒有所謂的名聲,這樣的長相只會是禍,以永昌侯府的體面地位,她倒也不擔心會被當成玩物送人。
說到送人,她是不是應該送些東西跟女主交好?
「晚霽,妳還記不記得我有一把鑲著寶石的匕首?」
「嗯嗯。」
「在哪裡?」
「嗯嗯。」
燕遲看過去,她的傻丫頭正捂著嘴站得筆直,大眼瞪得極圓。
好憨!
她從對方手中取走銅錢,道:「買賣取消,准妳說話。」
晚霽看著空無銅錢的掌心,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合著她被罰快一刻鐘沒說話,最後連銅錢也沒撈著。
大姑娘好狡猾。
罷了,她是個大度的丫頭,絕不會和主子置氣。
「大姑娘,您要這匕首做什麼?」
「妳把這個送給盛姑娘。」
啊?大姑娘要送東西給瑛姑娘?
晚霽驚訝過後,很快又喜笑顏開,暗道大姑娘這是想通了,知道要交好瑛姑娘,和夫人好好相處。
雖說夫人是繼室,但這些年下來從未剋扣過大姑娘的用度,有些事他們當下人的不好說,如今大姑娘自己回過味來也是好事一樁。
她喜孜孜地出去,燕遲無語。

那邊盛瑛收到東西,也是意外。
如是一看那匕首,驚呼道:「姑娘,這不是您上回在多寶軒看中的那把匕首嗎?大姑娘當日與您爭搶,現在巴巴地送來是何用意?」
盛瑛搖頭。當日她並非爭不過,而是讓著福娘。
母親改嫁那年她知道新家有一個比自己小半歲的妹妹後,心中很是歡喜,巴巴地做了一把木劍送給對方,不料福娘直接將木劍丟在地上,還踩了好幾腳。
這些年福娘常暗中與她相爭,她是能退則退,因為母親是再嫁之身,她是前夫之女,她不想母親難做。
如今福娘試圖和自己交好,難道真是為了自己當日出手幫忙一事?
「姑娘,依奴婢看您可別上大姑娘的當,她那個人平日裡對您那麼壞,怎麼可能一夕之間變好。」
怕是自己名聲壞了,破罐子破摔還想拉著別人一起。
「東西先收著,挑個合適的東西回個禮。」
多思無益,見招拆招便是。


安從一擺好茶具,燒好水。
茶是進貢的雨前龍井,龍井清香味醇,光聞香氣就能想像它的滋味,但王爺這五年來從未主動提過吃喝,今日為何從永昌侯府一回來就要泡茶?
難道……
「王爺,您的怪疾好了?」
寧鳳舉不置可否,在侯府時他記得分明,應是味覺已經恢復。
修長手指執盞,將茶送入口中,意料之中的甘醇滋味並未嘗到,取而代之的依舊是五年來熟悉的木然無味。
怎麼回事?
再喝一口,依舊如此。
他眉鋒微皺,氣勢漸冷,揮手讓安從一將茶水撤走,仔細回想在侯府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鳳眸中隱有暗流湧動。
外面有腳步聲閒步而來,沒多久便聽到熟悉的爽朗聲音。
「嘖,從一,你看你這寒酸樣,怎麼天天穿得灰頭土臉的,若是我記得沒錯,你腳下這雙鞋還是前年置辦的吧。要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何不娶個媳婦料理自己的衣食?」
「回將軍的話,屬下這鞋子穿著還行。」
「什麼穿著還行?我看你就是愚忠!不能你家主子一日不成親,你們這些身邊的人也跟著一個個天天當和尚,眼看著春色正好,要不要我替你保一門親事?」
「將軍好意屬下心領,屬下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
霍繼光「切」了一聲,炫耀般理理自己的衣服,「看到沒,這是我夫人為我做的新衣裳,還有我腳下的鞋,也是我夫人一針一線納的鞋底。」
安從一低著頭,不想再搭理對方。
霍夫人還會做衣裳,還會納鞋底,騙誰呢?闔京上下誰人不知霍大人懼內,霍夫人就是一頭母老虎。
霍繼光顯擺夠了,大搖大擺進屋,「朝正,聽說你今天去燕府赴了宴?」
朝正是寧鳳舉的字,是陛下親取。
霍繼光是武安侯府的嫡子,曾是寧鳳舉的伴讀,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又有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感情深厚非同一般。
「那燕大姑娘可是聿京第一美人,你瞧著如何?」霍繼光眼晴裡閃著八卦的光。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就不信寧鳳舉沒有紅塵之心,先是救了人家姑娘,如今又巴巴地去人家府裡赴宴,指不定就是有那個心思。
寧鳳舉慢慢掀起眼皮,涼涼地睨過來。
霍繼光可不怕他,擠眉弄眼道:「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話本子裡都這麼說。你若是喜歡,何不接進府來,她如今名節已失,給你當個妾室也不算委屈她。」
「你這身衣服不錯。」寧鳳舉答非所問。
「是吧,是吧。」霍繼光八卦之心頓散,一臉的得意,「這可是我夫人親手縫製的,還有我腳下這鞋……」
「沒想到你夫人還會蘇繡,這針法沒有二十年做不來,你夫人今年多大?」
霍夫人今年二十整,不可能一生下來就會刺繡。
「……呃。」霍繼光尷尬了。
衣服當然不是他夫人做的,他夫人最多也就是縫過幾針做個樣子,餘下的都是繡娘代勞,至於鞋子那就更別提,他夫人一針未動。
朝正這人真是不識趣,順著他的話說幾句好聽的難道會死嗎?誇他幾句夫綱有振,妻子賢慧溫順會死嗎?
「你知道的,我家那小子離不開人,你說他怎麼那麼討人喜歡,即便是成天只知道哭,我瞧著也很是稀罕。」
成天哭還稀罕?
寧鳳舉很難理解這樣的事,在他看來哭哭啼啼之人最是麻煩,也不知道那位燕大姑娘哪裡來的那麼多的眼淚,敬個茶都哭成那樣。
霍繼光一看他漠然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無法共情,「朝正,你以後會明白的,這世上有的人,哪怕在你面前只會哭,你還是恨不得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
「絕無可能。」寧鳳舉道。
他絕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第三章 示好兼示弱
春夜寒,皎月生。
戌時忙梳洗,亥時應就寢,世家高門內的規矩約定俗成,時辰一到各院閉門熄燈,闔府上下一派寧靜祥和之態。
戌時一刻左右,燕遲卻帶著晚霽出了門。
畫著花鳥的手提紗燈,在夜色中如螢火。
風起燈不滅,人行腳不停,一直往東走,過兩道月洞門,門後一片竹林沙沙,竹林後面正是盛瑛的院子。
盛瑛正準備歇息,驚聞自己那位繼妹來訪,心中隱有猜測,遂命如是替自己更衣,連忙將人請進屋來。
一入屋內,寒氣盡散。
閨閣房間佈置大多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這裡多了一個劍架,劍架之上擱著一把寒鏽冰冷長劍。
盛瑛的生父是安遠將軍府的嫡三子,死後諡號忠烈將軍,女承父志,她雖隨母親改嫁侯府,但這些年常隨盛家子孫一起習武,那劍架之上的劍正是她親生父親的遺物。
客氣一番後,燕遲將一個錦盒放在桌上。
盒內放著一個玉蓮三色的胭脂盒,此物玉質潤澤通透,三色碗一刻蓮花二刻牡丹三刻梅,瞧著就不是凡品。
這是之前盛瑛派人送到居福軒的回禮。
「妳可是不喜歡?」盛瑛問。
若是她記得不差,福娘應是很中意這東西。
當日舅舅將此物送給她做生辰禮時,眾姊妹皆是羨慕不已,福娘也多看了好幾眼,雖說她們姊妹不和已久,她卻知繼妹的喜好,越是精巧之物越中意,最是一個喜好風雅之人。
她以為福娘收到此物應會歡喜,不想對方竟然將其送還,且還親自登門。
「這胭脂盒如此貴重,我豈有不喜歡之理。只是……」正是因為比自己送的東西貴重許多,燕遲明白女主是不想欠自己半分。
原主的生母孔氏是投奔侯府的孤女,嫁妝都是崔氏備人準備,私房自然不多,原主承繼生母的嫁妝,又有侯府的月例,這些年倒也過得去,雖不能說節儉度日,但也不能大手大腳,往常買些女兒家的胭脂水粉小物件等倒也不妨,但若是要買幾百上千兩的東西還真負擔不起。
因為買不起這樣的貴重之物,又喜歡得緊,所以原主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也因為心裡實在不痛快,才會同盛瑛爭那把匕首。
因因果果,造化弄人。
她打定主意交好女主,當然不想對方和自己撇清干係,「這是王家送給妳的生辰禮,我不能要。」
「我不在意這些,我舅家也不在意。」
「盛……姊姊。」
一聲姊姊,驚呆所有人。
空氣瞬間靜止,橫生詭異的氣氛。
「妳比我年長,我理應喚妳一聲姊姊。」
「……」盛瑛太過意外,一時驚愕無言以對。
如是撇嘴,出了事就巴巴地叫自家姑娘姊姊,聽著就是不安好心。
「大姑娘,您這也太突然了。」
晚霽立馬回嘴,「我家大姑娘有禮,妳還挑上了?」
「什麼有禮,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
「叫一聲姊姊就叫不安好心,那我叫妳十句,看妳會不會死?如是姊姊,如是姊姊,如是姊姊,如是姊姊……」
「妳是不是誠心的!」
「如是,住口。」盛瑛發話。
如是不太服氣,氣鼓鼓地瞪著晚霽。
燕遲頭大,「晚霽,閉嘴。」
「好咧。」
氣氛再次凝結,空氣似乎都暫停流動。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送盛姊姊禮物聊表心意,不想盛姊姊卻回我以更貴重之物,豈不是折煞我了,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欠妳更多。」
「禮尚往來,我並未多想。」
「盛姊姊光明磊落心無汙垢,待人以誠不計回報,我知盛姊姊心意,但無法安撫自己的愧疚,我若收下這胭脂盒,只恐自己良心難安。」
這個繼妹又誇她了。
盛瑛早已習慣繼妹對自己的冷言冷語,猛地聽對方不僅軟話連連,還一口一個姊姊的稱呼她,她是渾身不自在,還有滿心的彆扭。
習武之人向來直來直往,遇硬則硬遇強則強,唯怕別人來軟的,以前她只覺得繼妹難相處,說話綿裡藏針讓人極不舒服,不想對方收起滿身的刺時瞧著竟有幾分可憐。
「妳若良心難安,那就當我沒送。」
燕遲似是鬆了一口氣,言詞越發真摯,「姊姊大度,從來不與我爭執,以往我對姊姊頗多偏見,行事難免略顯偏激。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我遭此大難,又在黃泉路上來回兩次,終是大徹大悟,也看透了許多人情世故,方知孰真孰偽。」
如是在一旁聽著乾瞪眼,依她看大姑娘不是大徹大悟,而是臉皮變厚,聽聽這稱呼從盛姊姊到姊姊,變得可真夠快的。
自家姑娘也是倒楣,有一個失了名節的繼妹,日後還怎麼做人!大姑娘怕是存了歹毒的心思,自己沒了名聲,還想連累她家姑娘。
可她不敢反駁,因為按禮大姑娘確實應該稱呼自家姑娘為姊姊,若執意糾結稱呼反倒是她們不對,但她又實在心中憤恨,只能將一腔怒火全撒在燕遲主僕身上。
「如是,妳做什麼一直瞪我?」
「妳不看我,怎知我瞪妳?」
「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又不瞎!」
盛瑛和燕遲一起看去,兩人再次閉嘴。
晚霽噘著嘴,忽然想到剛才大姑娘和瑛姑娘一起看過來時,兩人的神態居然有些說不出來的相似。
不愧是姊妹。
燕遲垂眸,心知不能急切,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她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改變別人對原主的印象。
好在已經打開一道口子,只要繼續朝著這個口子使力,遲早有一天會打破兩人之間的壁壘。
「如今我失了名節,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姊姊放心,縱然我一身汙濁,我也不會髒了別人的衣裳。」
「妳我姊妹,何需避諱。」
「姊姊。」燕遲突然站起身,朝對方重重行了一個禮,「妳蕙心紈質不疑他人,只恨我以前不懂事,沒能和姊姊好好相處,也沒有學到姊姊的為人處事的萬分之一。」
盛瑛大驚,趕緊扶她。
她順勢那麼一倒,歪在對方身上,雙眼緊閉,淚流滿面。
眾人大驚。
「大姑娘!」
「福娘!」
好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睛,「姊姊,其實我……好害怕。」
盛瑛心頭大震。福娘……原來也會怕,「祖母和父親不會不管妳,妳莫怕。」
燕遲蒼白的臉上浮起苦澀之意,眼裡全是悲哀,「我一人之失,如何能拖累他人。」
「一家子骨肉,哪裡是拖累。」
「若真如此,二嬸為何要送我去庵堂?」
「祖母和父親不會同意的。」盛瑛是外姓人,侯府的事不便多言。
燕遲示意晚霽將扶著自己,晚霽吃得多勁也大,立馬把她扶得穩穩的,她算是知道為什麼原主一直留著這傻丫頭了,可能正是因為這把子蠻力。
示了好,又示了弱,她的目的已經達到,水滴石穿哪裡是能一蹴而就之事,世事過猶不及,欲速則不達,見好就收方是上策。
過了一會兒,她似是平復情緒,然後告辭。
出門時她一應姿態也和往常無二,甚至背脊挺得更直,但因為幾乎是半靠在晚霽身上,落在別人眼裡無異於故作堅強。
「姑娘,您說大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她還能有什麼意思,無非是心中悽惶無人可訴……說起來她也是一個可憐人。」
「姑娘,您可別被她騙了。」
「她以前那麼討厭我,以她那樣驕傲的性子,如果不是大徹大悟,又怎麼會在我面前哭?」
「……這倒也是。」


子時已過,夜深人靜。
蟄伏一冬的蟲兒還未破土,四下除去風聲再無其他的響動,月已懸至中天,冷冷清輝普照著沉寂中的聿京城。
人靜,燈滅。
兩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進到侯府,如入無人之境般直奔居福軒,隨後一人守在門外,一人翻窗而入。
室內漆黑,驟起明珠之光。
頎長勁瘦的身形在珠光中漸漸露出真容,冷峻而矜貴,他半瞇著鳳眼,睨向繡幔錦被之中的少女。
室內炭火極旺,暖如初夏。
少女睡得極不安穩,翻個身一把掀開錦被。
髮如墨,膚如雪,細眉楚腰像一條玉做的水蛇。
男子過去,不看床上之人將錦被拋上去,將將一個轉身,只聽到一聲軟糯囈語,接著床上的人又踢了被子。
睡相這麼差?
被子再蓋上去,又被踢開。
他再伸手,不想床上少女嘴裡嘟囔著好熱,忽然將他的手抓住壓在自己的臉下。
「……舒服……」
聲音嬌軟甜膩,似拉著長絲的糖。
男子氣勢一變,如被蛇咬般猛地將自己的手抽回,因著動作粗魯,床上的少女受力之下撞在床裡。
「……疼。」
人未睜眼,眼淚先流。
男子飛快地用兩指在少女身上那麼輕輕一點,床上的人再無動靜,人是安生了,只是那臉上的淚水還掛著。
真是個麻煩!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只玉杯,提起小爐上溫著的茶水緩緩倒入,一時間茶香氤氳,清幽雅淡地縈繞一室。
他近到床邊,不看那床上之人,嫌棄地捏起對方的手放在茶杯上,幾息之後像碰到髒東西一般丟開。
少頃,他淺嘗杯中茶水,接著眉心一沉。
並無任何滋味。
難道他猜錯了?


「啊啾!啊啾!」
一覺睡至三竿,燕遲是被凍醒的。
睜眼一看自己睡在床裡,錦被踢至外側,晨間的寒氣從半開的窗戶往裡灌,冷得她當下一個哆嗦。
晚霽連連驚呼,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問她為何一大早開窗。
她茫然自問,自己分明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只記得夜裡夢中遇火,渾身燥熱難耐時一根冰柱從天而降,剛貼上去就被彈開,痛得她在夢裡大哭。
她旁敲側擊問過晚霽,原主並無夢遊的習慣。
難道是她夜裡熱得厲害,迷迷糊糊開的?
一番請醫問藥,她生病的事很快傳遍全府。
崔氏和王氏派人過來相問,盛瑛也帶了東西上門,還如坐針氈般硬著頭皮陪她說了一會兒話。
除此之外,府中其他人再無動靜。
人情冷暖,高牆內院中最是能體會。
一個失節的嫡女,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廢棄之人,根本沒有再討好交往的必要。
燕遲倒沒如何,晚霽氣得直哭。
王氏行事如常,不冷不熱只盡到禮數,但崔氏的態度明顯與以往不同,若不是多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盛瑛來看她,晚霽真的會大哭一場。
「大姑娘,若是老夫人都不管您了,您可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燕遲雖有原主的記憶,可原主向來和侯府眾人不親近,她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太多的親情。
以前確實只有身為親祖母的崔氏對原主最為關心,但那關心也不過是與別人相比多一些而已,原主尚且沒有視之為依賴,何況是她。
她如今唯一在意的只有盛瑛,盛瑛如果和她關係緩和,她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她不求被女主的光環籠罩,但求能沾上一星半點的光,保住自己的小命當一條鹹魚即可。
顰眉望向窗外,之前那個疑惑又湧上她心頭,所以昨夜窗戶到底是誰開的?
難道暗處有人想害自己?

傍晚時分,王氏上門。
主僕二人皆是驚訝,晚霽更是一時呆在原地,半天發怔回不過神。
因為王氏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著一堆的補品。燕窩、人參、靈芝、鹿茸,看成色皆是上上之品,尤其是人參應有幾百年之久。
她還極為客氣地叮囑燕遲好好調養身體,旁的不要多想。
燕遲再是穿越之人,也知這些東西絕對不是尋常之物,她非王氏親女,對方何至於因她不過是一個小風寒就送來如此多的好物。
她心中驚濤駭浪,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猜起。
下這麼重的血本,王氏圖什麼?
如果僅為體現繼母的大度,大可不必出手如此闊綽,小恩小惠細水長流才是合情合理。
王氏眼神微閃,那位貴人的用意著實讓人猜不透,若說是不通人情世故,為何又要刻意隱瞞?若說是不想人知,這些東西又太過扎眼。
她尚且晃了眼,何況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
冰肌玉骨弱姿嬌態,媚體纖腰我見猶憐,這個繼女比當年的孔氏更加楚楚動人,也難怪貴人都動了心思。
「東西是給妳的,妳放心用著便是。」
放心用?燕遲琢磨這話的意思,對上王氏坦蕩的目光。
她們繼母女二人自來冷淡,許是燕遲出人意料的沉默,未同往常一樣含沙射影冷嘲熱諷,倒讓王氏生出些許的憐惜。
「好好養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日後妳會發現再是天塌地陷的難處,回頭看時也只道是尋常。」
她一走,晚霽連忙去翻那些東西。
「大姑娘,這燕窩的成色真好!這人參怕不是至少得有兩百年!大姑娘,您看您看……這靈芝好大一朵……大姑娘,這些東西也太多了,奴婢瞧著值不少銀子,夫人對大姑娘真是用心,這麼多的好東西全吃進肚子裡,那得有多補,夫人莫不是把您當豬養。」
燕遲本來正想著事,尤其是王氏最後那番話似是在開解她,聽到這話哭笑不得,這丫頭最是知道如何打斷別人的思路。
話雖難聽,未必沒有這種可能性。
「豬也是這麼想的。」
「咦,大姑娘,您怎麼知道豬會這麼想?」
「豬告訴我的。」
晚霽歪過頭來,圓臉一派迷茫,「大姑娘,豬還會說話?奴婢怎麼沒有聽過?您在哪裡聽到的?」
燕遲但笑不語。
晚霽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很快又被桌上的東西吸引。
「這些個好東西得花不少銀子,夠買好幾百頭豬了,若是用來養豬多划不來。您說吃這些好東西長大的豬該有多好吃,也不知道誰能吃得到,吃了會不會長生不老……大姑娘,您怎麼了?」
「我想磨刀。」
「您磨刀做什麼?」
「殺豬。」
晚霽茫然四顧,哪裡來的豬?她怎麼沒看見。
「大姑娘,您……您……」
原來大姑娘說的豬是自己。
哼!大姑娘太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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