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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9601

《謀奪前妻》

  • 作者千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3/07/21
  • 瀏覽人次:15327
  • 定價:NT$ 340
  • 優惠價:NT$ 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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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書,那跟他有半毛錢關係嗎?
不管是前任或現任,都只能是他!

 

甜甜小劇場
他傷口皮飛肉翻怵目驚心,她為他治傷邊縫邊哭,
他卻笑得滿臉傻,說他從沒被縫得這麼舒坦過。
誰縫傷口會舒坦的,他腦子進水了?
他說:「聽說,女子成親前腦袋進的水會在成親後變成傷心的眼淚,
我不想我的娘子傷心流淚,所以腦子裡的水讓我進好了。」

 
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祕密。
身為大周武將,當吳國士兵砍斷他右手時,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戰場上,以為再也見不到亦畫,
沒想到再次睜眼,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竟出現在眼前,
當初聽說她丟下和離書後不知所蹤時他都快急瘋了!
可欣喜若狂的他還來不及敘敘別情,
她的目光卻變得陌生又警惕,一副不認得自己的樣子……


「你知道這事傳出去別人會怎麼說?
他們會說你貪圖何亦畫的美貌,故意害死她丈夫,好謀奪人妻。」
「別人怎麼說我無所謂。」

是的,他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他只想跟亦畫在一起。
她是他最貴重的財產,能娶她為妻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
就算要付出任何代價,他也會守住那個祕密,守住他的妻子!
千尋,一個普通再普通、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活著的唯一目的,是追逐快樂。
喜歡被人喜歡,討厭受人討厭,
努力讓自己Nice,不願與人結下惡緣。
但生活中難免不平、難免挫折,
能幫助我的,唯有換個角度思考而已。
常常認為上蒼之於人類最好的禮物是腦子,
思考讓我解脫困境、讓我豁達大度,
想像讓我的心自由飛翔,幻想讓我感覺幸福,
因此我喜歡寫字,寫心、寫夢、寫希望,
寫下所有在現實裡辦不到的夢想,
更寫著所有我想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的思想,
很開心能當個文字工作者,
很高興能在文字的世界裡,自在遨遊。
雖千萬人吾往矣

《趙氏孤兒》出自元雜劇,簡單來說就是被滅門的趙氏孤兒長大後復仇的故事,裡面有非常多的忠臣義士,他們不一定都是因為受了趙氏之恩,但還是給了這個孩子庇護跟幫助,就算是付出性命也義無反顧。
梁羽生的《散花女俠》也是一樣的背景,散花女俠于承珠是于謙之女,她在闖江湖的路上遇到很多人的幫忙,理由只因她是忠臣之後,父親雖然不在了,但留給她的恩澤卻無處不在。主角雖然是虛構的,可背景參照了正史,這些並不影響讀者閱讀體驗,當年小編看書的時候都不了解土木堡之變是怎麼回事,也不認識于謙,可一直記得那些幫了女主的人說她爹是個好官,可惜枉死時女主既驕傲又悲傷的心情,那種酸澀的感覺想想都會流淚。
千尋老師的《謀奪前妻》並不是像《趙氏孤兒》那樣沉重的故事,跟《散花女俠》也完全不同,但故事裡女主亦畫的哥哥何亦書也是個充滿理想與抱負、真正為人民著想做事的好官,他是皇帝最信重的權臣,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人,也是亦畫最信任依賴的哥哥,父母死後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哥哥就是她的天,他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大業,即使知道前路危險也一往無前,朝堂鬥爭激烈,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可不管亦畫怎麼求他,他還是一步都不肯退讓,他只是幫心愛的妹妹提前找好退路,找個好男人嫁了,讓她就算未來哥哥不在身邊了也能好好生活。
後來何亦書為了他的理想走上斷頭臺,當劊子手的大刀砍下時,百姓都在痛哭他們失去了一個青天大老爺,可他們再怎麼痛都比不上亦畫,她的天塌了,這個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姑娘要怎麼辦?她新婚的丈夫也為了他的大業上了戰場,婆婆看她不順眼百般刁難,巴不得弄走她讓自己的外甥女上位做主母,哥哥還在時婆婆還稍微收斂一點,現在哥哥走了她就完全露出猙獰勢利的真面目,這更是雪上加霜的在凌遲亦畫。
肯定有人會問為什麼光說女主跟配角,怎不說說男主呢?因為《謀奪前妻》這個故事充滿了讓人拍案叫絕的設定與轉折,多說一個字都會有破梗的危險,小編只能說這是一個很快就會用最強的張力把你的心高高吊起的故事,至於其他細節……佛曰,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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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古來征戰幾人回
風自耳邊穿過呼呼地響著,他沒想過自己能跑得這樣快,原來當死亡橫在眼前,人能夠爆發出的力量會如此驚人。手撞去,樹攔腰折斷,橫擋在面前的野草被他一扯一踏,小徑成形。
身軀、手臂全是樹枝刮出的傷痕,會痛的,但他感覺不到疼痛。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壞人,真的!他只是風流一點、好色一點再加上紈褲兩分,他只是習慣欺負低下弱小之人,他只是嫉妒裘善……可那不是他的錯啊,他才是爹的親兒子,為什麼爹眼裡只看得到他多優秀,卻看不到親生兒子多能耐?
他發誓、他保證,他真的不想當壞人。
跑得飛快,他必須在吳國軍隊追上之前越過這座山,只要能順利跑到山的另一側、回到周國,就能活下來。
身邊士兵失去蹤影,他知道他們全死了,而裘善也死了……詛咒過千次萬遍,裘善終於死在自己面前,得償所願,應該歡欣鼓舞的,但此刻他歡快不起來。
他突然發現爹說的話是真的。
爹說戰場無情,敵軍殺人才不會管你的身分位階,殺一個將軍和殺一個小兵用的都是同一柄刀,技不如人,你只有等著被宰的分。
這話他從未苟同過。
他誰啊?他是堂堂龍威大將軍的獨生子,從小聘最好的武學師父、兵法師父一路教導長大,身邊的叔叔伯伯哪個不是戰場老將,他聽過的戰事都可以寫下一本厚厚的書,更別說他天生神力,五歲就能掰斷桌角,京城裡誰見了他不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少年英雄?想殺他,慢慢琢磨去吧!
直到敵軍的大刀橫在自己脖子上那刻,他都是這樣想。
眼淚從眼角滑下,他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裘善的錯。
爹高看他、重用他,爹常常說此子非池中物,給他一個戰場他就能頂天立地、打下一片江山。
鬼話!他不服氣,裘善出身低,不過是個山野匹夫,憑什麼得到爹青睞,何況他們同樣二十歲,同樣領五品職差,自己半點都不輸,憑什麼爹眼裡只有他?
他問爹,爹卻冷笑看他,問:「你真的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比名聲,京城裡人人都曉得郭煜,誰知道裘善是哪根蔥?
爹卻說:「打仗不能光憑力氣,得靠腦袋,除非你想當一輩子小兵。」
意思是他笨?他痛恨這種沒有根據的評語,就因為他容貌俊俏、五官英挺,就因為他人才如玉、氣質翩翩,所以他是沒腦的繡花枕頭?
這種評語太偏激,旁人這樣說就算了,偏偏說這話的是自己的父親。
他恨!他不服輸!卻沒想到不服輸把自己搞出這副慘狀。
大軍來到渝州,短短幾個月裘善已經立下數場戰功,父親當著眾人的面不時訓斥他,要他向裘善學習。
他忍無可忍,怒吼道:「爹不肯給我機會,我能往哪兒立功?爹對別人的兒子比對親兒子好,有沒有可能裘善也是您的親兒子!」
父親怒火中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爹怒罵責打,甚至為個小賭約奪走自己的將軍名號,把他編入裘善麾下。太汙辱人,簡直就是把他的臉面踩在腳下!
被裘善折磨數月,心中怒火日漸熾烈,他隨時都在想著反敗為勝,狠搧裘善和父親的臉,終於機會來了,放火燒吳國糧倉的任務落到他和裘善頭上。
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認為自己絕對能夠成功完成任務。
他們出發了,順利點燃熊熊大火,本該趁亂帶隊離開的他突然心生惡念,倘若裘善葬身在此,是不是再沒人可與自己較量?
一個念頭,他做出後悔莫及的愚蠢決定。
本該全身而退的,可是……全都死了。
當同袍的鮮血濺在身上,當他們死不瞑目的眼珠狠狠瞪著自己,當他們不甘心的哀號中出現他的名字……他崩潰了……
最後一刻,裘善抓起發呆的他,用盡全力遠遠拋開,落地時的重力撞擊讓他的五臟六腑像是移了位。
他被裘善所救,卻眼睜睜看著大刀砍進裘善的肩胛,猩紅的血四處噴濺……
跑……再跑快一點,他要跑回去,跑回京城、跑回家裡,他不要當兵不要打仗,他要繼續以前的日子,當紈褲就很好。
腦子越來越迷糊,他分不清楚方向,甚至不確定會不會跑回敵人陣營,但他必須跑,不斷跑……只是兩條腿漸漸麻木,身體逐漸失去知覺,他如行屍走肉般往前行,突然腳踝一陣刺痛,踩到陷阱,原本就跑不動的他轟地撲倒。
最後的最後他聞到泥土芬芳,過去覺得泥土髒的他,此刻感覺真香……


猛然張開雙眼,他四下張望,死了嗎?
起身,所有知覺在瞬間恢復,頭痛、背痛、腳痛、胃痛……說不出口的疼痛在身體裡張揚撕扯,讓人想要尖叫,但他卻是笑了。
會痛,就代表沒死對吧?
這念頭讓他愉快地忍住疼痛,手撐床板試圖起身,可他太高估自己了,任何一個小小的移動都讓他疼到冷汗直流,幾次好不容易撐直手肘,下一刻無力的手臂卻又鬆開,任由身軀摔回床上。
廢了嗎?他懷疑自己。
即使如此他也不肯放棄,咬緊牙關,憑藉意志力強忍疼痛侵襲,一寸寸、一分分地,他把自己從床上撐起,當背靠在牆壁那刻,他長長地鬆口氣。
痛死了,此生從未經歷的疼痛,但是他在笑,彷彿成功征服了些什麼。
他從來都不相信,倘若真心想做好某件事會做不成。
在十數次的深吸深吐氣之後,他緩慢轉頭,細細觀察周遭。
這是一間小屋,小屋不是形容詞,是真的不大,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橫放在窗前的長桌,桌上有筆墨紙硯,還有本看到一半倒蓋著的藍皮冊子,所有傢俱都是竹子做的,連身下的床也是竹子做成。
帶著春寒的天氣,窗戶卻敞開著,窗子很低,往外看去,陽光明媚,牽牛花爬滿籬笆。
他有點焦慮,但數不清的紫色牽牛花迎風招搖,莫名地安撫了他的焦慮,彷彿帶著某種釐不清的魔力,讓他覺得可以不擔心。
他被救了?
救他的是吳國人還是周國人?
什麼都沒做,卻又覺得累了,眼皮陡然變得沉重,他身子一軟滑回床上,剛才的努力全數作廢,閉上眼睛用力吸氣,牽牛花沒有香氣,但它努力綻放的模樣激勵了他。
對的,有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即使被吳國人所救也沒關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著就好……想到這裡,嘴角緩緩綻放一抹微笑。
微笑擴大,因為他聞到粥米香,裡頭放了肉末吧,肚子咕嚕嚕響起來。
多久沒吃東西了?不知道,他連昏睡多久都不知道,不過會痛、會餓,即使這些不是太美妙的感覺,卻能證明他還活著,因此他歡迎!
側耳傾聽,那是女子的腳步聲,輕輕的、帶點小心翼翼,腦海中浮上娘子的身影,娘子躡手躡腳地朝他靠近……他在幻想中愜意著。
腳步越來越近,他聽見她的手貼到門扇上,嘎吱……竹門被推開,竹子的冷香隨著春風鑽進來,他想張眼,但沉重的眼皮拒絕他的想望。
「你醒了嗎?」
很輕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震,他用盡力氣打開眼皮。
他看見了,看見纖細窈窕的背影,看見她把托盤放在桌面上。
真的是她?怎麼能夠?心臟劇烈的撞擊聲讓他懷疑下一刻自己即將死於心悸。
她怎會出現?張大的眼睛瞬間蓄滿淚水,他激動到無法說話,女子腳步依舊輕盈,翩然地朝自己走來。
是作夢嗎?不是作夢吧!她這樣鮮活地站在跟前啊……
顧不得疼痛,他猛地朝她傾身,眼看下一刻就要摔落床底,女子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住,剛要開口詢問他身體狀況,他的聲音卻早一步鑽入耳膜——
「娘子,我想妳了……」
第一章 急匆匆成婚
亦畫不想上花轎,即使明白這是為了保全性命,心底依舊不願。
哥哥愁了眉目好言相勸,「但凡有一點辦法,哥哥都不捨讓妳出嫁。」
換言之,是真的沒有辦法、真的窮途末路了?她很後悔,若是那年他們兄妹不上京城就好,或許他們不至於死於那場瘟疫,或許他們能在家鄉安安穩穩地當個採菊翁。
可不可以重頭來過?這個問題在哥哥為她定下親事那天她幽幽問出。
哥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望向窗外那盆只有綠葉的菊花,彎下眉頭,帶著她看不懂的微笑,回答,「即便從頭來過,我會做同樣的選擇。」
她生氣、她發狂!留名青史就這般重要?甚至比活著更重要?她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想法,難道是因為她非男兒身?
哥哥替她找的丈夫叫裘善,沒見過,但哥哥說他品德高尚、值得託付。
哥哥說:「裘善不會讓妳受苦,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子,眼下朝廷要用兵,身為郭大將軍看重的部屬,定能給妳爭回誥命。」
她在乎誥命嗎?笑話,她從來都不在乎那點兒虛名,她更在乎哥哥能不能平安渡過眼前風暴。
握緊哥哥雙手,亦畫咬緊牙關、斬釘截鐵說道:「我不嫁,若皇帝非要哥哥死,我便親手為哥哥收屍,若皇帝要亦畫死,我可以引頸就戮。」
不就是死嘛,誰的人生不會經歷這遭?
哥哥心疼回望,口氣比她的鄭重更鄭重。「若真有那天,妳要哥哥死不瞑目?」
就這樣兩兄妹看著彼此,誰也不肯說話,但最終的最終……為哥哥的「瞑目」,她還是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被哥哥背上花轎時,她哭成淚人兒,斑斑駁駁的淚水滴上哥哥後背,交織出滿腹傷心哀怨,臨行,哥哥一句「保重」,她真不懂啊,哥哥憑什麼要她保重,卻無法自我保重?
搖搖晃晃,外頭的笙簫鑼鼓像隔了世界似的,一時間,她分不清楚自己置身何處。
直到花轎停下,有人對著轎門,不重卻穩穩的踢了三下,轎簾掀開,光線自喜帕外頭穿進來,只見一隻指節處滿佈厚繭的手掌伸來,手腕正中央有顆怵目鮮紅的硃砂痣,手掌寬大、紅潤也乾燥,一條明顯的粗線橫過掌心,那是俗稱的斷掌。
男兒斷掌千斤兩,女子斷掌過房養。
女子斷掌是命運坎坷,而男子斷掌卻是成就事業、富貴雙全,可見男女打從出生那刻就大不相同,因此就算她把腦袋擰下來也無法理解,為何哥哥情願赴死也非要盡忠?
閉了閉眼,滿腔忿忿,她不肯卻終究還是把手交疊上去。
喜轎外頭,面色凝重的裘善終於接到她軟嫩小手,鬆口氣,露出笑意。
他的手很熱,近乎滾燙了,她掌心的微涼氣息迅速被熱度取代,源源不斷的溫暖藉此傳導入心,那燙……燙得她兩眼發酸。
然他卻不敢握得太緊,應該說是——他握得小心翼翼。
彷彿擔心捏破她的傷心,他動作輕柔、無比珍重,深怕她在自己手中化了、融了,怕她憑空蒸發。
亦畫扶穩後慢慢走下花轎,他腿長步伐大,卻頻頻轉頭配合她的小腳步,兩人慢吞吞地來到炭盆前方。
目光轉過,裘善兩道粗濃眉不友善地勾搭成團,形成兩條醜不拉嘰的毛毛蟲。
炭盆裡火燒得旺盛,火苗蹭蹭往上竄,這麼大的火,別說小姑娘,便是男孩想跨過去都需要斟酌斟酌。這是下馬威嗎?
本就長著一張氣勢洶洶的土匪臉,現在心口怒焰熾烈,臉色難看得令人膽顫,視線掃過,他在人群中看見母親身邊的李嬤嬤,目光對接,她嚇得低頭旋身,快步離開現場。
不顧賓客雲集,他彎下腰抱起新娘,亦畫還來不及恐懼驚呼,一雙大長腿已經穩穩地帶著兩人過火盆。
猛然被抱起,亦畫倒抽氣,這是陌生懷抱,本該驚慌的,但他的腳步穩穩當當,雖喜帕阻隔視線,她卻能感受到他的仔細謹慎,於是這堵寬厚胸膛莫名地讓無措的她安下心。
裘善朋友不多,多的是同袍,因此來參加婚禮的除郭大將軍之外,其他的全是粗漢子、好兄弟,武官本就對世俗禮儀不屑一顧,因此當裘善把新娘抱起來,迎來的不是指責鄙視,而是拍案叫絕。
「好樣的!」
「兄弟,行啊。」
「男人就該把女人寵上天。」
「這是!堂堂男子漢,還怕女人在頭頂撒尿?」
一句句不夠文雅卻教人窩心的話入耳,讓雙眼紅腫的亦畫彎了眉毛。
裘善嘴唇翹高,他當然會,會把娘子寵上天,會寵得她任性囂張順心遂意,想到能護她、寵她一輩子,裘善臉龐堆出笑靨。
走過紅毯,把亦畫妥妥放回地上,跟隨司儀號令,兩人一拜天地。
人群中陳姍姍咬緊下唇,手指氣得顫抖不已,她等待多年,低眉順眼、討好賣乖,盼的就是那身喜服、那個位置,她以為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豈知會冒出一個程咬金,生生斷卻她的夫人夢?
「二拜高堂。」
主位本該由裘夫人來坐鎮,現在卻由郭大將軍上場接受新人跪拜,似乎有點奇怪,但裘善落落大方地宣告,郭大將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多年教導亦師亦父,本就該坐大位。
幾句話解釋了這份奇怪,然而事實卻是——裘夫人惡意缺席,她想讓兒子、新婦下不了台。
她在嘔氣,氣兒子越來越難控制,獨斷專行的裘夫人恨不得鬧得婚事取消,因此打一開始議親態度就沒有好過,她拒絕往何家送聘禮,拒絕與何家人見面,甚至連喜宴、新房都甩手不管。
本以為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兒子會就此打住,沒想他卻接手操辦一切。
這令她更憤怒了,她中意的媳婦兒是外甥女,乖巧體貼的陳姍姍是親妹妹的女兒,打小就養在膝下知根知底的,相處起來自然和順,都說家和萬事興啊,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幹麼非要讓外人插入?
她不懂兒子的執拗,十指不沾陽春水、嬌滴滴的官家千金有啥好的,如果自己也是這種性格,早在丈夫過世那些年,母子倆就被裘家族人生吞活剝。
何亦畫和她家阿善根本就不適合,她從頭反對到底,卻沒想到事事好說話的兒子會在婚事上這樣堅持……不孝!造孽!
憑著一腔孤勇,她本想撒潑耍賴,大舉鬧上何家大門。
可她再沒見識也知道何亦書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有多崇高,他可是百姓口中爭相稱讚的青天大老爺啊,倘若她敢鬧,口水沫子都能生生將她淹死。
這已夠令人憋屈的了,沒想兒子竟買下隔壁宅院大肆整修。啥意思?
阿善說:「既然娘不喜亦畫,用一道牆隔開衝突是好事。」
她啥事都還沒做呢就防備上啦,當真是有了媳婦忘記娘,於是在大喜日子,她聽著外頭的炮竹聲、喧鬧聲,氣得躲在屋裡團團轉。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司儀話音方落,兄弟們大力鼓掌,一個個上前拍胸拍背拍肩膀,所有人都為好兄弟慶賀。
裘善笑得嘴巴幾乎要咧到後腦杓,覺得此生再沒有這般暢意過。

紅蓋頭掀起,女眷看見新娘那張臉,驚得說不出話,一張小臉上,紅的白的黑的暈出一團五彩繽紛,她這哭得未免太淒慘,不像成親倒像奔喪?
經驗老到的喜娘第一次手足無措,竟忘記該進行儀式。
裘善挺身救場。「請大家到大廳坐席,宴席馬上就要開始。」
裘善與何家下人客客氣氣地將眾人請出喜房,原本待在屋裡生悶氣的裘夫人見狀趁機溜進喜房,氣勢洶洶走向喜床上的亦畫,視線對上一臉亂七八糟的亦畫,一把火氣蹭地往腦門竄燒。
「大喜日子哭喪,詛咒誰呢?我兒子確實高攀不上妳何家大小姐,可不甘心就甭嫁呀,裘家可沒拿刀架在妳脖子上逼嫁,做出這派頭算啥?」
我兒子?是裘家婆婆?亦畫眼睛腫得剩下兩條細縫,她看不清婆母表情,卻是清楚裘夫人怒火中燒。
她做錯了便認錯,頂著沉重鳳冠緩慢起身,亦畫屈膝為禮。「是我的錯,還請婆母見諒。」
那姿態口氣動作禮儀,妥妥的大家閨秀風範,相形見絀的裘夫人頓生自卑,對新媳婦越發憎惡。「妳給我聽清楚,過去妳在娘家過什麼日子我不管,但嫁進門妳就是裘家媳婦,收起妳那大家千金作派,裘府是我當家做主,妳別生出多餘心思……」
就在她哇啦啦一句一訓,硬要把下馬威給施行透澈時,剛送走客人的裘善聞聲快步進屋,看著母親的尖酸刻薄,他忍住皺眉,強行按捺不滿。
「母親怎麼還在這裡?馬夫人、張夫人到處問母親呢。」
她們是母親勉強說得上話的兩位官夫人。
「你怎麼不去?倒是管起我來。」裘夫人對兒子也不客氣,口氣同樣惡毒。
裘善心微沉、眼神黯然,但很快地他揚起濃眉笑得敦厚。「喜娘讓我過來交代幾句。娘,前頭有郭大將軍在張羅,可他終究是男人,不能招待女眷,這事兒還得勞煩母親。對了,潘夫人也來了。」
他太懂得自家娘。越自卑越驕傲,母親辛苦勤勉,好不容易養了個出人頭地的好兒子,就想揚眉吐氣,好不容易有機會在貴婦跟前顯擺,自然要把握珍惜。
「潘夫人?你是指……潘貴妃的娘家嫂子?」裘夫人不敢置信,那可是人人想高攀的人家,她居然肯來?天!裘家真是要發達了。
「就是,娘再不過去,裘家可就失禮啦。」他踩著娘的心思說話。
「知道知道,囉唆!」她又狠狠刨一眼亦畫後扶扶頭上金燦燦的釵子,頭也不回離開。
裘善搖頭無奈,走到門口接過青荷手上的溫水盆,擰乾帕子朝妻子走去。「先擦擦臉好嗎?」
他放低聲嗓、口氣溫和,生怕嚇壞亦畫。
順著他手上的帕子,視線又定在他腕間紅痣。
哥哥說:「手腕長吉痣之人,領導能力強、思維緊密,有主見,定能興旺發達。」
這樣的男人合該有個能助他扶搖直上的好妻子,怎能浪費在她身上?她……早晚會害了他的呀。
眼睛腫得像核桃,亦畫極力克制,不讓嗚咽聲逸出,殊不知這樣的克制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
裘善輕嘆,邊替她摘鳳冠邊說:「想哭就大聲哭,外頭守著的都是妳的陪嫁,沒關係的。」
本來她還能勉力克制下,但被他這一說瞬間無法控制,當真放聲大哭了。
裘善傻傻看著掩面痛哭的亦畫,原來女孩子痛哭是這副模樣?
她嚶嚶嚶嚶,邊哭邊啜泣,好像下一刻就要喘不過氣來,她把頭埋進手臂裡,身子縮成小小一團,像可憐小奶貓,讓人心疼極了。
他不會安慰人,只能憑直覺做事,他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邊拍她的後背邊說:「心裡有什麼委屈,說出來就會好轉。」
會好轉嗎?不知道,但她確實委屈透頂。
已經哭過一路,缺氧讓她腦袋昏昏沉沉,但凡還有兩分理智她都不會這麼衝動,可是現在……他的懷抱太舒服,他的聲音太安撫,安撫得她情感氾濫、理智消除。
於是她真說出來了,推開他的胸膛,五彩斑斕的小臉對上他鄭重的五官,腮幫子鼓鼓的,用盡力氣大喊,「我不想嫁給你。」
裘善一怔。她還真說了?這麼開誠佈公的嗎?失笑,他拂開她額前碎髮,發揮無邊的理智。「我知道。」
「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
「你都知道還娶我?」
「對啊,因為我喜歡妳啊。」他也開誠佈公。這是個好的開始,夫妻倆就不該對彼此有所隱瞞。
輪到亦畫發傻,定定看著他的眉眼,試圖在裡頭找到「胡說八道」的蛛絲馬跡,只是找過老半天,他的眼睛裡有無辜、有忠厚老實,也有鄭重與嚴肅,就是沒有胡言亂語、舌粲蓮花。
錯愕的她朱唇微張,只是口紅在人中與下巴處暈開,暈出一張血盆大口,眉黛被汗水劃開,順著臉頰兩邊往下滑出幾道黑色柵欄,這樣的她實在稱不上美麗,可在他眼裡……娘子堪比天仙。
「為、為……什麼?不、不應該啊……」
她結巴了,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他的心化成一灘水。
「妳喜不喜歡我是妳的事,我喜不喜歡妳是我的事,基本上我認為夫妻之間一開始只要有一個人負責『喜歡』就足夠。」
他這話是有道理的,多數男女婚前連面都沒見過,彼此之間的陌生、恐懼、排斥,通常會遠勝歡喜。
「那另外一個人呢?」
「他只要等著被疼愛、被關懷、被慢慢焐熱就可以。」
捧起她的臉,裘善慢慢擦拭,他是個粗魯人,平日洗澡是能把自己搓下一層皮的,但他在幫媳婦淨面這事上無比輕柔細心,就怕弄痛她。
下巴被他勾著,很輕,卻能感受指尖那抹溫度,緊繃的情緒鬆開,心跳緩慢下來,彷彿在瞬間她被……焐熱了嗎?
在火光掩映下,他黧黑的臉龐如生硬古銅,燈火照映著他過度剛硬的五官,一身紅色喜服襯得他身形挺拔壯碩,往跟前一杵,讓人頓時覺得自己渺小。
他在笑,一雙眼睛深邃幽遠,不是嘲笑而是滿懷歡喜,他眉眼一彎格外生動,明明皮膚那樣黑,可她卻在他耳垂瞥見一抹緋紅,那紅從耳朵漸漸擴散到脖子,一路向上蔓延,滲入他黝黑的臉龐。
這是……害羞?裘善害羞?這兩件事很難做連結,她下意識摸上他的耳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咻地!他的耳朵居然「閉」起來,太可愛、太好玩……怎麼有人的耳朵會像含羞草,一碰就閉合?
忍不住地她又想碰觸另一邊,但這回沒成功,手腕被他一把抓住,然後黑臉滲入更多通紅。
因為她輕鬆,他卻緊繃了,身子某處熱血翻湧,抑遏不住的心悸與激動一波波襲擊,男子禁不起挑逗,更何況他貌比天仙的娘子正坐在大腿上。
他乾咳兩聲又兩聲,再兩聲,深吸氣後說:「別這樣,我還得到前頭宴客。」
碰耳朵和宴客之間有關聯?她不懂。
偏偏是這樣懵懂無知的表情更讓人怦然心動……不行!他得去用冰水凍一凍。
只是娘子好不容易寬心,他沒辦法也捨不得把她從大腿驅逐出境,只能轉移話題,轉開綺念……
「我有話想對妳說。」他又嚥了嚥口水。
很渴嗎?要不要給他倒杯茶水?亦畫剛這麼想,他已經開啟新話題。
「我想為我母親的話道歉。」
「是我錯了,你不需要道歉。」
婆母雖然苛刻卻也點明事實,都上了花轎還談什麼委屈?她的下半生已經塵埃落定,哭得那樣淒慘更顯矯情。
「我知道是舅兄逼迫妳出嫁,如果可以妳更願意留在何家,與舅兄共渡劫難。」裘善又道。
他居然懂她?瞬間,她被感動淹沒,拉住他的衣襟,把剛擦乾淨的臉又埋進去。
心化了,他的小娘子、小仙女、小奶貓啊……
「我很擔心哥哥,擔心極了!」那不是哥哥一口一聲安慰可以撫平的。
「我明白,但舅兄更想把妳摘出去,只有妳平安了,他才能騰出手專心對付那群奸佞。」
「可他一個人孤立無援……」
「他有皇上,皇上是舅兄最大的助力。這些年朝堂多少人反對新政,但皇上與舅兄哪次沒有安然挺過?」他斬釘截鐵的口氣鼓舞了她,勇氣叢生。「明天一早敬過茶我便與妳回娘家。」
「三朝才能回娘家。」
「武官家庭哪有那麼多規矩,不放心就回去,總要親眼看過才能舒坦。」他捨不得她憂心。
「所以我哥哥會沒事,對吧?」她知道這話問得沒有意義,更知道裘善官小,說不上話、幫不了忙,可她還是問了。
裘善沒把握,何亦書也沒有,若非如此他又怎會逼迫妹妹出嫁,此次情況確實嚴峻。
過去徵兵,每家每戶需要徵多少人都有明文規定,誰管你想不想當兵、樂不樂意離家遠行,攤上名額就得乖乖披上戰甲,準備為國犧牲性命。
當然如果家裡有錢,願意付錢買兵役另說。
即使如此兵源依舊不足,在這種情況下何亦書還要改變兵制只收志願兵?意思是百姓不點頭不報名,軍隊就無法源源不斷補充新兵。
這個政策讓武官炸毛,帶頭反對的第一人就是郭盛郭大將軍。
何亦書說:「不想當兵之人,送上戰場只有被砍的分。」
當然在新制度推行之前,他先提高士兵的月俸與撫卹,建立一套公正的考核升遷制度,不管訓練、作戰績效或傷亡撫卹都有明確規定,並且成立一批專司考核的人員,制度推行後,軍營裡層出不窮的搶功、假冒戰功等等的事就會慢慢減少。
這將讓底層士兵有足夠保障,既是自願當兵又有前景與希望,所有入營新兵自然會卯足精力好好表現,然而這對上位者卻不是好事。
因為從今往後主宰士兵升遷的不再是上位者,那就很難培養自己的心腹與人馬,更甭說安排親朋好友進入管理階層。
於是政策甫推出就遭到武官全力反彈,然而皇帝一意孤行不理會將軍們的意願,強力推出新制。
君臣二人在百姓間確實留下善名,但朝堂上卻暗潮洶湧,各方勢力暗鬥。
過去文、武官雖談不上對立,卻也不會攜手合作,而文官早就視何亦書為死對頭,畢竟他推出的政策大大阻礙了文官們的利益,早就想除之後快。
就在此時吳、楚聯手準備對大周興兵。
城府深、心機重的文官立刻給武官支招,喊出「不回歸舊制就不帶隊出征」的口號,文官更是藉機逼迫皇帝懲處始作俑者——何亦書。
如今國家正處於風雨飄搖、戰火一觸即燃之際,所有人都在觀望,最終皇帝會不會在文武官員的勢力下低頭妥協。
因此亦畫的問題……裘善可以敷衍安慰,也能轉開話題避開不討喜的答案,但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神情信任,面對這樣的妻子,他只能誠實。
「過去站在舅兄與皇帝這邊的革新派官員這幾日怕被波及,無人敢出聲,而潘丞相帶著那群守舊派成天叫囂,我擔心……」
「擔心皇帝終究要捨棄哥哥?」亦畫接話。
她雖然失望卻也感到欣慰,至少他沒拿她當無知婦孺隨口哄騙。
「皇上與舅兄有同舟共濟情誼,我相信皇上定能找到法子保住舅兄。」
在徵兵政策上,裘善是站在改革派這邊的,可惜他無法說服郭大將軍。
「臣強主弱,皇帝上任五年,強行推展的政策擋掉不少人利益,過去朝臣不敢喊殺喊打,深怕背上貪官惡名,如今情勢危急,恰恰是他們處理政敵的最好時機,那些嗜血豺狼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亦畫緩緩搖頭,她始終樂觀不起來。
裘善同意,那些惡官確實當婊子還想立牌坊,利益佔盡還要裝清廉。
「娘子,我曾經問過舅兄悔不?他告訴我『不悔』,倘若重來一回,還是會這麼做。」裘善握住她的肩膀認真回答,他要她知道,這是舅兄想要的。
亦畫苦笑,她何嘗沒問過相似的問題?
哥哥的回答讓她氣到吃不下飯,發脾氣怒聲斥問:「你的凌雲志就這麼重要,比你的性命、你的妹妹都更重要?」
哥哥沒辯駁,但他的沉默也給出了答案——是的,更重要。
這就是男女的不同?男人心心念念朝廷國家,女人只想維護好自己的小家?那裘善呢?為了凌雲壯志,也會割捨妻兒父母?
「身為武將自當保家衛國,倘若知道會死,你後悔嗎?」同樣的話、同樣的問法,她對上他的眼睛,要求一個真實說法。
說過的,他無法對她說謊,於是他點了頭,說:「不悔。」
「那你的親人妻兒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安排好他們。」
「就像哥哥安排我這樣?」
他語頓,卻依舊不能說謊,再次點頭。
看,男人!從不問問人家要不要他們的安排,想不想被他們安排,就自作主張他們的人生。
沒關係,女子當自強,至少他們的「不悔」教會了她,天底下沒有誰該是誰的依靠。
亦畫眼底明晃晃的失望讓他心臟砰地一撞,他想安撫,亦畫卻道——
「去吧,前面賓客等著呢。」
真生氣了?裘善嘆氣,想道歉,然話到嘴邊出不了口,在「不悔」之前,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蒼白。
「妳先洗澡、吃點東西,好好休息,我吩咐阿龍、阿虎,若有人想過來拜訪就直接擋在外面。」
「不會得罪人嗎?」總會有人想看新娘,尤其是哭得狼狽落魄的新娘。
「得罪便得罪了,妳在這個家不需要受委屈。」
多強勢霸道卻又多熨貼人心的宣示,這讓她的脾氣變得師出無名。
算了,朝夕相處十五年的哥哥她都改變不了、威脅不來,何況是初次見面的丈夫?
「謝謝你。」亦畫莞爾。
裘善心情瞬間飛揚,她不生氣了?真好,就知道她講道理。「別說謝謝,我是妳相公,自然要諸事為妳考量。這院子上下裡外都是何家下人,妳就當在娘家那般自在,我先到前頭,一會兒就回來。」
「別喝太多酒。」
她……關心他?咧出大大的笑臉,一口牙被黑皮膚襯得更白。
亦畫想笑,他不算好看,但很可愛。


阿龍單手箍住青荷腰際從身後將她抱起,任她手腳並用、拳打腳踢都奈何不了人,她氣瘋了。
「快放我下來,你沒聽見小姐在哭嗎?姑爺在欺負小姐!」
「沒有!是姑爺讓小姐有委屈就哭出來,姑爺對小姐很好的。」
阿龍幫裘善說話,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喜房裡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不像青荷,只聽見小姐哭就不管不顧。
「你騙人,小姐本來不想嫁,都是少爺……」
阿龍聞言一驚,連忙摀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這話千萬不能說啊,小姐已經嫁進裘府,死活都是裘家人,這話萬一傳出去,小姐要怎麼在婆家自處?」
青荷沒來得及回答,阿龍快一步鬆開手,他看見陳姍姍從遠處走來。
她走近兩座宅院相通的月亮門,冷冷打量兩人後,譏諷道:「都說官宦人家規矩大,也不過如此嘛,當著人就摟摟抱抱牽扯不清,這是上行下效還是何家家風本就如此?看來我這新嫂子清白堪慮啊!」
青荷哪裡禁得起這種話?氣得就要衝上前撓她一臉疤,幸好阿龍及時把人拽回來。
「冷靜,這裡是裘家,不是何家,別給小姐招禍。」阿龍低聲道。
「想打我?不尊主子,打死都活該!」陳姍姍目光一凜,揚手搧青荷巴掌。
「做什麼!」
裘善的斥喝讓她的手臂硬生生停在半空,握緊拳頭放下手臂,轉身,臉龐迅速從暴躁凌厲變成婉順柔和。
「表哥,你怎麼沒在前頭招呼賓客?」
她嬌聲嗲語,驚得阿龍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我在前頭的話,怎能看見表妹耍威風。」
「我哪有耍威風?只不過看他們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不成體統才說上兩句,誰曉得身為下人居然想教訓我,這何家規矩實在是令人難以形容。」
她刻意靠近裘善說話,但他沒等她靠近便閃身換個方向站著。
「妳想立裘家規矩去找裘家奴僕,這扇門後住的全是何家人,裘家規矩別越界。」
他口氣平淡沒啥情緒,卻是幾句話就讓陳姍姍氣急敗壞,不留半點餘地。
姑爺這是明晃晃的維護啊!青荷同意了,姑爺確實對小姐很好。
「表哥說得不對,表嫂嫁進來就是裘家人,哪還有什麼何家人。」
「說得好,但裘家規矩關妳陳家什麼事兒,妳這是越俎代庖。」
青荷佩服得杏眼圓瞠,直想給姑爺大力鼓掌。哼,無地自容了吧,借妳鏟子,挖坑自埋吧!
「我只是想討好表嫂,讓人做吃的給表嫂送來,哪知會惹出這場風波。」陳姍姍低頭抹淚,語帶哽咽好不可憐。
比起青荷對姑爺的崇拜,阿龍對陳姍姍的敬佩也不在話下,太厲害了,短短數息間,母老虎變溫馴小鹿,再變楚楚可憐小白花,這功夫熙園的戲子拍馬都追不上。
「不需要,亦畫想吃什麼自然有專人做。」
「嫂子剛來很多事不懂,我想和嫂子親密親密。」
「亦畫喜靜,以後別往這裡來。」他拒絕得很搧人臉面。
哈,青荷在身後偷偷拍手,姑爺正設結界下指令,防止狐狸精入侵呢。
「都是一家人,哪能不往來?」陳姍姍的嗓音更溫柔也更哽咽了。
「妳有多餘心思,還是早點琢磨著把自己嫁出去。」
阿龍忍不住背過身偷笑。這位表姑娘很有意思啊,正常女子一再被搧,早該識趣離開,偏偏她……這臉皮是用什麼做的?銅鐵嗎?
「表哥……」她跺腳。
這聲表哥喊得枝頭夜鶯展翅高飛——這個家待不了,魔音傳腦會死鳥的。
他不看陳姍姍一眼,直接對阿龍說:「我是武官,下人犯法軍法處置,本將軍令你保護夫人,若有閒雜人等靠近,直接捆了杖責三十大板。」
要規矩嗎?這才是裘家的規矩。
「是,姑爺。」阿龍揚聲應和,抬頭挺胸氣勢昂揚。
裘善撂下陳姍姍大步走過月亮門,今天的月色很美,他必須保持心情完美。


折騰一天、哭過一天,體力再好亦畫也累壞了,頭一沾枕立刻入睡。
裘善控制了,今晚沒有喝太多,進屋之前還先洗漱過,因此隨著他出現,淡淡的皂角香蔓延。
他走到喜床邊,見熟睡的妻子柳眉緊鎖,眼皮顫動,是作惡夢了?
床邊坐下,手指撫過她的眉,像是有所感,她一把抓住。
握到了!手臂鬆下,帶住他的手順著額頭往下滑,頭一偏,她的臉頰送到他的掌心中央,手掌的微溫撫平她的不安,蹙緊雙眉放開。
裘善很心疼,她這麼不安?這樣害怕?
緩慢躺下,輕輕把她抱進懷中,懷抱的作用肯定比手掌大得多,因此不僅眉毛,她緊繃的身子也軟下往他懷中蹭去,甜甜的微笑像院子裡那棵甜甜的梔子花香。
他笑了,收緊雙臂將她攬緊。
也許本就睡得不沉,也許惡夢連連,他一抱緊她就醒了,張開惺忪睡眼,望向眼前男人。「賓客都走了?」
「對,妳作惡夢?」
她垂下眉睫,低聲道:「我是不祥之人,你娶我並非好事。」
「怎會這樣想?」
「我出生那天祖母過世,十歲那年父母相繼離開,現在哥哥又……當我的親人,不是好事。」一幕幕死亡串成駭人心魄的惡夢,夢中,親人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怨懟,是她的錯嗎?是她的錯吧。
捧起她的臉,他認真解說:「那年隆順帝駕崩,妳父親不願俯首元昌帝舉家避世,妳祖母本就年邁,又歷經舟車勞頓,身子每況愈下,她是為了見小孫女一面才強撐到妳出生,妳是帶著祖母期盼出生的福娃,是妳讓她熬過數月、不帶遺憾離去。
「妳爹染疫,妳娘想要寸步不離,妳爹反對,她便出言哄騙,說自己也染疫,兩人關在一處兒,後來妳爹發現被騙,氣得吃不下飯,妳娘竟還唱歌哄他,他們約定病體恢復,丟下妳和舅兄五湖四海遊歷去,可惜沒熬過,死亡是妳娘的選擇,她選擇和丈夫攜手走入另一個世界。
「那場瘟疫,全國死了將近三十萬人,數不清的孩子變成孤兒,妳認為他們都是不祥之人嗎?」
誰說他不會安慰人?明明就很會。
見她不反駁,他便不多說,只是大掌順著她的後背撫拍,拿她當孩子。
他的胸膛厚實寬闊,她的心被熨平了,妥妥地、定定地,他身上有一股無形力量,恍若在他身邊,即使狂風驟起、驚濤駭浪、雷雨交加,她這艘小舟也能穩穩地在大海裡徜徉。
感激、感恩,捧起他的臉,她想道謝,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耳朵,瞬地耳朵捲起,亦畫一愣後大笑,而他熱潮翻騰,每寸肌膚都在叫囂,熱度瞬間上升,近乎滾燙,血液大量湧入黝黑的臉頰,確確實實的害羞、清清楚楚的靦腆。
「我……我去榻上睡。」控制不住了,他慌張起身,跳下床,抱著枕頭往榻上去。
背過她,他大口大口吸氣、大口大口吐氣,很想的……哪個男人不在洞房花燭夜變身野獸,但……不可以!再大口吸氣、大口吐氣。
看著裘善的背影,她懂,對剛從惡夢中驚醒的女子下狠手,確實有點狼心狗肺。她可以接下他的善意,理解並享受他的善意,但他對她處處都好,她怎狠得下心自私自利?
大戰在即,不管皇帝與臣子間的博弈是輸是贏,他終究要上戰場,刀劍無眼,誰都不能預測未來,若他真那麼喜歡自己,她怎捨得教他空歡喜一場?
推開棉被下床,她赤裸雙足輕輕走到他身後,她沒有武功卻也聽見了,聽見他越發沉重的粗喘聲。他知道她來了?
蹲下身,手指輕碰他的耳朵……她越來越喜歡體驗手指被擁抱的快樂。
「亦畫。」他啞聲低喊卻不敢回頭,深怕再一眼,九頭牛都拉不住自己。
「軟榻有點小,我怕躺上去會摔下來。」
意思是……她要、和他、同床……受不住了,他猛然翻身坐起,語無倫次。「妳這是公然挑逗!」
他在指控她?真可愛……「對啊。」
「妳這樣,我會……會……」接不了下一句,因為兩管鮮血從血氣方剛的鼻孔裡鑽出來。
亦畫驚呼。「你流血了。」
這重要嗎?不,其他部位更重要。「妳的意思是,我能和妳當夫妻?」
他是流血流到變笨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呀。」
哈哈,露出色老爺淫笑,他打橫將她抱起往床上跑,邊跑邊說:「現在還不是。」
但……很快就是了……


裘善醒來,這時辰該下床晨練,但看著媳婦疲憊的睡顏,不想離開。
何亦書找上門那天,他嚇呆了。
文武官員本就鮮少聯繫,何況為了徵兵制一事,郭大將軍看何亦書不對眼,每回聽見百姓稱讚何亦書都要怒斥幾句,因此他認為何亦書應該討厭自己。
怎麼都沒想到,他竟會問起他的生辰八字、是否娶親?
裘善當場呆住。
一場深談,他方理解何亦書的顧慮,情況比他想像中更危急。
母親和郭大將軍大力反對這門親事,母親那邊說不通,他只能一意孤行,幸好郭大將軍雖然固執,但心地善良講道理。
裘善說:「罪不及婦孺,倘若何大人不在了,何小姐怎麼辦?」
郭大將軍不但被說動,還為婚禮伸援手。
手指懸空,劃過她眼下淡淡的青灰色,罪惡感上頭。
累壞了吧?他本想淺嚐即止,誰知野獸出柙一發不可收拾。
大手覆蓋小手,他握住她的手,而她握住他的心,此刻他對天起誓,要窮盡一世力氣護佑她,讓她無憂無慮,過上想要的生活。
掌心繭子磨蹭柔軟手背,她醒來,眼睛帶著幾分迷茫,嬌憨可愛。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亦畫笑了,昨晚這三個字聽過無數遍,可他道完歉後繼續使壞,缺乏誠意。
「真不會?」輕咬朱唇,她使壞問。
瞬間耳朵漲紅,剛開葷就縫嘴巴,太殘忍,他吶吶回答,「我盡力。」
就說吧,是不是缺乏誠意?她大笑,銀鈴笑聲晃暈他的心神。
是天籟,再沒聽過比這更好聽的聲音,他想跳舞,因為她沒生氣,她很開心……
帶著兩分謹慎,裘善問:「娘子,有沒有一點點喜歡為夫?」
才一個晚上,未免太心急了。
「不是說夫妻之間一開始只要有一個人負責『喜歡』就足夠?」她拿他的話反問。
裘善五官僵了。他什麼時候這麼多話,禍從口出,古人誠不欺我!
見他侷促,她不忍心了,手指壓上他的耳朵,耳朵關門、手指被包裹,她咯咯輕笑,回答,「我喜歡你的耳朵。」
那好,從耳朵開始,一天多喜歡一點點,總有一天她會喜歡全部的他。
然他的耳朵輕易碰不得,一碰某處迅速變得剛毅堅強。
看著他表情轉化,色老爺目光閃爍,嘴角出現可疑黏液,受過慘痛教訓的她連忙推開棉被飛快下床,幾乎是用蹦的蹦到門口喚人進來伺候洗漱。
她邊蹦邊說:「不早了,該去給婆母敬茶。」
「好。」他笑應,聲音裡的甜味兒快泌出汁。
亦畫蹦得太快,一個勁兒跑到門邊後才發覺雙腿脫力癱軟,站立不穩,裘善發現,砲彈似的衝過去,在她墜地之前將她收進懷抱中間。
摸著他的胸膛,這也是堵牆,是她堅強厚實的倚仗。真好啊……她的丈夫是這個男人,真好。
「對不起。」他又抱歉,他荒淫無度,損了她的身子。
「以後不會了?」她調侃問。
乾巴巴笑兩聲,他實話實說:「以後……可能還會。」
「以後還要犯的錯,一再道歉,顯得矯情。」
說完她笑開,他也大笑。
對她,裘善想……自己會一路矯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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