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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鬥刑偵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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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9201-E139202

《姑娘今天忙破案》全2冊

  • 作者霜落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3/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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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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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回京真是忙,忙破案、忙宅鬥、忙續命!
慕念瑾:侯爺,您可以再近一點,這樣我才能蹭您氣運續個命……

藍海E139201 《姑娘今天忙破案》上
慕念瑾因為身子病弱、命犯凶煞,從小被送到外地教養,
如今好不容易能回京,事情卻是一樁接一樁──
路遇大雨逗留客棧,碰上戲班子臺柱落水命案,
一家子去寺裡上香,她卻撞見戰功赫赫的定北侯殺刺客,
還有那宜春侯府的二姑娘邀她過府指點雙面繡技法,
她卻被大姑娘屢屢針對,還碰上有人放蛇進廂房!
唉,雖說這些事情都挺麻煩,但也不是沒好處,
畢竟這幾回她都碰上了定北侯江寒恕,他不僅當靠山助她破案,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她的救命良藥……
她這副破身子只有靠近他、蹭他氣運,才能變好,
只是他倆啥關係都沒有,想光明正大蹭氣運續命,
總不能只靠破案期間聊兩句,她得好好想想怎麼跟他更親近……

藍海E139202 《姑娘今天忙破案》下

家人不疼她,沒關係,她有定北侯疼!
家人不愛她,沒關係,有定北侯寵她就行!
親生父母嫌棄她是毒月惡日出生,不願辦她的及笄禮,
江寒恕知道後便請託他姑母魏國公夫人操持大辦,
還讓她住在國公府,再不用回去慕家面對毫無感情的家人;
有誰對她出言不遜,他定出手教訓(對象是他侄子也一樣);
無血緣妹妹的及笄禮也因他的影響而慘淡落幕,
她的生活中開始充斥著江寒恕這個人,
甚至她代替魏國公夫人出京送新婚賀禮,他也一道隨行,
只是他們倆沒想到,好好的喜事竟然變白事,
新娘子在新婚隔天暴斃,還有姑娘找上門,自稱是新娘本人借屍還魂?
霜落,九零後出生,一個最不像獅子座的獅子座。
喜歡安靜,喜歡夏天,喜歡寫甜甜的文章。
想過要健身,但沒能有長期堅持下去,想過要學剪輯,最終也沒剪出幾個視頻影片,但寫作是我堅持最久的一件事。
不是每部作品都有很多人喜歡,可但完成的每一本書都像是我的一個朋友,從靈感產生到最終完成,每一本書陪著我經歷、見證了許多美好的事情。
希望能有越來越多的朋友,也希望能有更多受被人喜歡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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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天之內死兩次
臨近清明,時雨紛紛,漫漫烏雲壓頂。
官道上一輛青帷馬車悠緩前行,冷風吹進車裡,少女淺藍色繡花裙裾揚起。
這輛馬車駛往京城,車裡有主僕兩人。
「小姐,又下雨了,每年一到清明就下雨。」丫鬟郁桃把透氣的窗櫺闔上,「小姐,您冷不冷啊?」
在她對面的少女,穿著淺藍色繡團花齊胸襦裙,高腰處的粉色絲絛垂下來。
少女梳著花苞髻,膚如凝脂,姿容韶秀,細碎的光流轉在那雙桃花眼裡,熠熠生輝,晶瑩明澈,耳邊的粉色耳墜隨著馬車前行而晃動。
郁桃把目光落到這對耳墜上,又不由得移到慕念瑾的臉上,自家小姐可真好看,即便她待在小姐身邊多年,日日可以見到小姐,難免有時候還會看恍了神。
慕念瑾柔聲道:「有披風,還好。」
郁桃給慕念瑾倒了盞熱茶暖手,伴隨著雨聲,郁桃睏意湧上來,打了個呵欠。
慕念瑾看她一眼,「妳睡一會兒吧。」
郁桃搖搖頭,「我還得伺候小姐。」
「這會兒沒什麼需要妳伺候的。」慕念瑾道:「妳先睡吧,等到了客棧我叫醒妳。」
郁桃又打了個呵欠,趕路這段時間她一直沒休息好,實在撐不下去了,「那好吧,小姐。」
郁桃靠著車壁很快睡著,馬車裡更加安靜。
又一陣風從縫隙裡進來,鑽進慕念瑾的襦裙,涼意在她的指尖兒蔓延開來,慕念瑾手腳變得冰涼。
方才郁桃問她冷不冷,不想讓郁桃擔心,慕念瑾沒有如實告訴她,可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明白,自己的身子是越發弱了,不過是清明前夕的一場雨,她全身竟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慕念瑾想起年幼時那位道士給她占卜的話。
道士說她命格凶煞,邪祟纏身,體弱多病,活不過十六歲,再有一年多的時間她就要十六歲了,若那個道士所言不假,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念念,念念。」
馬車裡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慕念瑾的思緒,她驚訝地左右環顧,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車裡只有她和郁桃兩個人,眼下郁桃又睡著了,剛剛是誰在說話呢?
「念念,是我在說話。」那聲音又在慕念瑾的腦中響了起來,「妳別怕,我不是人,但也不是什麼鬼魂精怪,我是系統。妳想和我說話的話,直接在心裡說就行,我能聽到的。」
慕念瑾心跳的快了些,一個她從未聽說過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慕念瑾警惕問道:「系統是什麼?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我身分的?」
「說來話長,系統是幾千年後的東西,被選中的人可以透過綁定系統完成任務,從而實現願望,妳就當成是天外來物吧。
「我是一個功德系統,穿梭各個朝代,專門幫助運勢被奪走的人,多做善事累計功德,從而拿回原本屬於他們的運勢。至於我的身分,其實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但機緣巧合,我來到妳身邊,聽到了妳和丫鬟的對話,自然就知道妳的身分啦!」
「這樣啊!」慕念瑾心跳平緩了些,「功德,運勢,這又是什麼?」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運勢和命格,常做好事的善人、德行高尚的聖人或者有功於黎民百姓的人,氣運和功德就會多於其他人。」
慕念瑾明白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柔聲道:「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溜溜。」
「溜溜。」慕念瑾重複了一遍,「很可愛的名字。」
被慕念瑾誇讚,溜溜很高興,語氣興奮地誇回去,「念念,妳睫毛好長皮膚好白啊,身上也香香的,想親。」
被這句話逗笑了,慕念瑾不知道溜溜長什麼樣子,但聽溜溜的聲音,明顯年紀不大,像五六歲的小孩似的,「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溜溜聲音變得沮喪,「另一個朝代有人綁定了系統,我去往那個朝代的時候出了事故,途經你們這裡,趕上下雨被雷劈了,只能在你們這個朝代多待一會兒,意外來到了念念妳身邊。」
被雷劈了?慕念瑾噗嗤笑出來,「那你疼不疼?以後要小心點!」
「不疼,我會小心的,不能再被雷劈第二次了。」
慕念瑾笑了笑,又問道:「溜溜,既然你是功德系統,可以窺見別人的功德和氣運,那我的氣運是不是很不好?」
「妳不是我的宿主,我沒有許可權知道妳的命格和氣運是好是壞。」溜溜道:「但我遇到了妳,也算是有緣,我知道念念體弱多病,我想幫幫妳。」
常年生病,慕念瑾眉眼間透著病態。
這些年,哪怕她一看見湯藥就反胃,還是忍著喝下去,她也努力的鍛煉身體,但並沒有效果,她的身子越來越弱。
生病的滋味並不好受,一天天清晰感受到力量從自己的身體裡流逝,似水般一滴滴流走,沉悶虛弱,讓人無力。
慕念瑾道:「有什麼法子可以幫我?」
溜溜說:「我這個法子,和尋常求醫問藥治病救人的方法不同。我那些宿主做任務的時候,與功德無量的人接觸,對自身氣運是有利的。」
慕念瑾道:「你是讓我多和功德多運勢好的人接觸?」
「對噠。」溜溜道:「按照我們現代的說法,這叫共用功德。功德無量、氣運旺盛的人,會對身邊的人產生有益的影響,妳靠他們越近,妳的病情可能會好轉。
「不過,也不全是正面的影響,端看個人的選擇和造化,心思歹毒罪大惡極的人,就算是共用了功德,也不會有好運的。但究竟有沒有作用,我不是很確定,畢竟念念不是我的宿主,我不太清楚妳的情況。」
慕念瑾露出笑,「沒事的,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方法。」
溜溜又多說了些,「念念,京城多貴人,相應來說功德多的人也更多,等妳回了京城,妳仔細留意些。」
「好。」慕念瑾應下來。
接下來,慕念瑾未出聲,她正在思考這件事,突然,一道轟鳴的聲音響起,馬車劇烈晃了一下。
身子朝前摔去,她趕緊扶著車壁,一旁睡著的郁桃也被這番變故驚醒了。
慕念瑾穩住身子,問馬夫,「張叔,出什麼事了?」
張叔很是焦急,狠狠揚起馬鞭打在馬背上,恨不得讓馬車再快些,「小姐,不好了,發生山洪了,這一段官道兩旁都是山,趕上下雨天,山上的石塊和泥流都下來了。」
山洪?慕念瑾臉色一變,官道兩旁的山坡並不高聳,山洪不常發生,這麼倒楣的事情怎麼讓她遇上了?
張叔使勁揮鞭,但趕路一天,馬匹早已疲憊,跑不太快,山坡上青黑的石塊摻雜著泥土與雨水轟隆滾落,奔騰咆哮而下,眨眼間的功夫,將這輛不起眼的馬車吞沒。
慕念瑾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哦,她的運氣也太差了,還沒回到京城找到可以讓她共用功德的人,她就這麼死了!


「小姐,又下雨了,每年一到清明就下雨。」郁桃把透氣的窗櫺闔上,「小姐,您冷不冷啊?」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慕念瑾怔怔地盯著坐在她對面的丫鬟,這段話她已經聽過一次了,她難以置信的開口,「郁桃?」
郁桃一臉迷茫,「小姐,是我啊,怎麼了?」
「我們不是……」慕念瑾盯著郁桃的臉,把「死了嗎」三個字嚥進了肚裡。
她掐了下胳膊,一陣痛感傳來,慕念瑾顧不上外面還在下雨,又急忙打開窗櫺朝外看去。
這一切都是真的,還沒有發生山洪,不是她的幻覺,她這是死而復生了?
「念念!」溜溜的聲音在慕念瑾腦中響起。
慕念瑾身子一僵,急忙在心中問道:「溜溜,你還在?這是怎麼回事啊?」
「念念,妳猜的沒錯,妳還活著。可能是我的到來,導致你們這個時空出現了錯亂,引發了山洪,我用系統裡一半的能量讓時光回溯了一刻鐘,讓妳重生到山洪發生之前。」溜溜很是自責,「對不起,念念。」
重生?她竟然重生了!
先是來了個功德系統,這會兒她又死而復生了,今天一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過玄妙,完全超出慕念瑾的想像和認知。
但情況緊迫,慕念瑾來不及思考太多,平復心緒說:「誰都無法預料會發生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又救了我們,該是我向你道謝才是。溜溜,謝謝你!」
溜溜低落的情緒散了些,「念念,我也說不準一刻鐘後會不會再次發生山洪,要不妳讓馬夫加快速度趕路吧!」
慕念瑾咬了下唇,這段官道兩旁都是山,如果還會出現山洪,馬車加快速度並不能完全規避意外的發生。
最重要的是,她和溜溜交談的這一會兒,一旁的郁桃給她倒了熱茶後又睡著了,所有的事情都和她重生之前一樣,沒有絲毫更改,這樣下去,很有可能還會遇上山洪。
車上不只她一人,大夥兒的性命都握在她手裡,慕念瑾不敢賭。
她於是揚聲問:「張叔,我身子不舒服,這附近有沒有能歇息的地方?」
不知道具體引發山洪的條件是什麼,也不知道一刻鐘後會不會再次出現山洪,是以,慕念瑾決定停留一段時間,等雨停了再趕路。
張叔粗聲回道:「小姐,荒郊野外的,在這裡停留不安全,再走一段路就到客棧了,要不您到了客棧再休息?」
慕念瑾堅持道:「張叔,我胸口悶得厲害,喘不過氣,不能再趕路了,這會兒雨又越下越大,可能會遇上山洪,還是找個地方避雨吧。」
張叔不以為然,「小姐,這雨不算大,兩旁的坡也不陡峭,此地又乾旱少雨,不會發生山洪的。我走過的路比小姐吃過的米都多,小姐多慮了。」
慕念瑾嘴角浮現一抹苦笑,哪裡是她多慮,若不是死過一次,她也沒想到會出現意外啊!
她加重語氣,「張叔,按我說的來。」
張叔無可奈何,讓馬車慢下來,恰好附近有一座廢棄的寺廟,下官道走不遠就是。張叔找地方拴馬,郁桃攙著慕念瑾朝寺廟走去。
寺廟不算小,屋頂完好,裡面還有一座佛像,但多年沒有人煙和香火,地上滿是灰塵,橫梁也結滿了蜘蛛網,潮濕又陰涼。
慕念瑾本就體弱,進到寺廟裡,她的臉色越發蒼白。
郁桃找了塊稍微乾淨的地方,掃過灰後,靠著牆把披風鋪在地上,讓慕念瑾坐下。
見慕念瑾臉色不好,郁桃碰了碰慕念瑾的指尖兒,「小姐,這裡濕氣重,您身子受不住的,我去找些柴火取暖。」
慕念瑾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不想讓自己的丫鬟冒雨拾柴,「外面還在下雨,妳別去了,我忍一會兒就行了。」
「小姐,雨小了一些了,附近還有山坡,找柴火很容易的,一會兒就能回來。」郁桃道:「況且,我還要把馬車上的東西拿過來,左右都是要出去的,沒事的。」
慕念瑾叮囑道:「那妳先去找張叔,和他一塊兒,彼此也是個照應,你們倆不要走太遠。」
郁桃應了一聲,出了寺廟。
此時廟裡只慕念瑾一人,她喊了幾聲溜溜,不見有回應,不知道它幹什麼去了。
地上濕氣重,慕念瑾站起身,在廟裡來回走動,打量著四周,最後去到佛像前。
不多時,幾道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雨聲傳進來,慕念瑾仔細辨別著聲音,隱約聽到幾聲求饒聲,不是郁桃和張叔回來了。
不知道進來寺廟的是什麼人,以防萬一,慕念瑾腳步放輕,藏到佛像後面,呼吸也輕了些。
接著,廟裡進來三人,有兩人滿身血跡倒在地上,其中一人捂著傷口,「大人,饒命啊!」
站在他面前的黑衣少年身形修長如竹,臉上帶著玄色面具,遮著上半張臉,手中持冷劍,正對他的咽喉,聲音凜然,「誰派你來的?」
那人身子顫個不停,「是……是永寧長公主派小人來刺殺您的,永寧長公主恨您入骨,她說只要事成,就給小人金銀權勢。永寧長公主還說……」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間他身子發抖得更加劇烈,他驚恐盯著立在他面前的黑衣少年,一道殷紅的血從他的喉嚨裡竄出來,灑落在寺廟佈滿灰塵的地面。
慕念瑾藏在佛像後面,屏氣斂息,悄悄探了探頭,恰好看到這一幕。
血腥味刺鼻,漸漸蔓延開來,慕念瑾因著身子弱,便對這種氣味更加敏感,她身子不由得顫了顫。
她欲哭無淚,手腳發軟,她可太難了,山洪、重生、殺人,怎麼什麼事情都讓她遇上了!
慕念瑾緊張又害怕,算算時間,郁桃和張叔快撿柴回來了,她只希望這個黑衣少年趕快離開,不要和郁桃他們撞上。
黑衣少年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卻看到靠牆地面上的披風,頓時腳步一轉,走到披風旁。
這披風乾淨精緻,沒有一絲灰塵。
隔著面具,他黝黑的瞳眸看向正中間立著的高大佛像,淡聲道:「出來吧!」
慕念瑾心跳如擂鼓,糟糕,被發現了。
她一時沒有動靜,廟裡的少年卻也不離開,篤定佛像背後藏著人,像是猛獸瞄準了獵物,等著獵物主動送上門來。
少年殺人不眨眼,惹怒了他沒有好下場……慕念瑾不敢再拖延時間,她深吸一口氣,慢慢直起身子從佛像後出來。
看到慕念瑾,黑衣少年一怔,原來是個姑娘,他還以為佛像背後的人也是來刺殺他的,她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面色雪白,身姿纖柔單薄,不像是刺客。
不過,還是不可掉以輕心,荒郊野外,她隻身一人藏在佛像後面,實在可疑了些。
少年一步步朝慕念瑾走去,手裡的劍,劍鋒還沾著血漬。
他聲音淡漠,透著冷意,「聽到什麼了?全都說出來,不然,我不介意殺了妳!」
這是要殺人滅口?
慕念瑾還不想死,她攥著襦裙,儘量把心頭的害怕壓下去,「我……我什麼都沒聽到,也什麼都不知道。」
少年打量著她,「真的?」
慕念瑾趕緊點頭,「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我在寺廟裡避雨,太冷了,就靠著佛像睡著了,聽到你大喊的聲音我才醒了過來,我什麼動靜都沒聽到。
「還有,我自幼就身體不好,每天要喝幾大碗湯藥,我還有耳疾,很多聲音都聽不到的,除非大吼大叫,不然就要湊近我耳邊說話我才能聽到。」說到這兒,慕念瑾抿了抿唇。
雖面前的人帶著面具,但慕念瑾還是看著他,極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信,「我就是個弱女子,還把自己的隱疾告訴你了,沒有必要騙你的。我爹爹和我兄長還等著我回家,回去晚了他們會擔心的,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小聲說話試一試,我真的聽不到的。」
慕念瑾眉間的病色映入少年的眼簾,他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有些苦的藥草香,是面前這個姑娘身上的藥香。
少女有沒有耳疾他懶得深究,病弱纖瘦卻是肯定的,而看她眸間藏著的慌亂和恐懼隱隱流出來,像是一隻雪白的、受驚的小兔子。
曾經他也養過一隻小兔子,但是那隻兔子被他的娘親當著他的面摔到了地上。
少年嗤笑一聲,「不管妳聽到了什麼,一個字都不准說出去。」
他不打算殺她了?看來他相信了她的話……
慕念瑾鬆了一口氣,可惜,這口氣還沒鬆完,轉眼間又出了變故。
躺在地上的兩名刺客,有一人並未徹底死去,眼見少年正背對著他,瞅準時機,將刀揮向少年的背後。
少年聽到動靜,動作俐落,偏身一躲,順勢拉了慕念瑾一把。
然而那人拚著一口氣撲了過來,瘋了一樣四處揮刀,慕念瑾身子弱,來不及躲避,刀鋒刺進她的身體,而後抽離。
慕念瑾身上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走,軟綿綿倒了下去。
相較於疼痛或是其他情緒,她湧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是——
她這是又要死了?沒有這樣的!
她體弱多病,可從來沒做過壞事,從小到大也算乖巧,還經常給街上的小乞丐買燒餅和包子吃,老天爺不公平啊,她怎麼就又死一次了呢!
望著這一幕,少年眉頭微蹙,他很快接住慕念瑾,把她抱到懷裡。
懷中少女臉色雪白,身子越來越涼,濃長的眼睫慢慢闔上,猶如一枝爛漫的花被雨水打落,變得萎靡,花瓣四散。
「對不起!」
少年冷淡的聲音,此時多了幾分感情和愧疚。
若不是他懷疑慕念瑾是刺客,讓她從佛像後面出來,她也不會被誤傷。
不似預想中倒在冷涼的地上,慕念瑾感覺到了最後一抹溫暖。
是那個少年接著了她,那個少年在向她賠罪……慕念瑾臉色蒼白地輕輕搖頭,「是我運氣太差了。」
一天之內死了兩次,一次遇到山洪,一次被誤傷,確實找不出來比她運氣還差的人。
慕念瑾繼續道:「我是京城慕府的大小姐,勞煩你告訴我爹娘,多年沒有見到他們,我很想他們,是我不孝,不能在他們膝下盡孝了。」
聽到這話,少年一愣,旋即應了下來,「我會的。」
他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揮劍刺向刺客的心口,而後抱著慕念瑾起身離開。
後面的事情慕念瑾就不知道了,她又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只覺得這麼死了也挺好的,不要再讓她重生了。
第二章 跳出意外身亡的輪迴
「念念,念念,妳快醒醒。」
聽到腦中的聲音,馬車裡,慕念瑾緩緩睜開雙眸。
她不在寺廟裡,她還在馬車上,慕念瑾抬手按著胸口,這裡並無任何傷痕,可不久前經歷過的、被刀劍刺進的觸感彷彿還在,讓人難以忘懷。
說來也是奇怪,雖然被刺了一刀,但躺在那個黑衣少年的懷裡,慕念瑾並未感到太多的疼痛。
「小姐,又下雨了,每年一到清明就下雨。」郁桃把透氣的窗櫺闔上,「小姐,您冷不冷啊?」
這一刻,慕念瑾簡直頭皮發麻,這是她第三次聽到這句話了,這意味著她又重生了。
「不冷。」慕念瑾敷衍回了一句,迫不及待在心裡問道:「溜溜,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我用系統裡的能量讓妳重生了一次,想著妳去了寺廟,應該不會再出意外,為了節約能量,我便休眠了。沒想到,妳又出了意外,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但我覺得恐怕還是和我脫不了干係。
「我本不該出現在妳所在的時空,我的出現,影響了妳的命運……所以,我用剩餘的能量又讓妳重生了一次。念念,我的能量有限,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妳一定要把握好。」
溜溜的聲音越來越弱,「念念,我的能量要耗盡了,我必須得離開了,離開後我要去找我的宿主,不能再和妳見面了,你們這個時空應該也只有我這麼一個系統,不然會亂套了。
「念念,我長話短說,要讓妳的身體好轉,有兩種方法,一是妳自己多做善事,累積功德;二是共用功德,帝皇將相命格的人多是功德無量,他們的運勢也更好。至於哪種方法更有效,我也說不準,妳自己試試吧。念念,我走了。」
說了一大通話,和慕念瑾告別後,溜溜的聲音再沒有出現在慕念瑾的腦中。
慕念瑾心緒複雜,系統離開了,而她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她該怎麼躲避意外降臨在她的身上呢?
第一次,她遇上山洪沒了性命;第二次,她被人刺傷沒了性命。也就是說,如果她注定命喪於此,那不管她用什麼法子躲避,意外總是會發生的。
想通這一點,慕念瑾的糾結、害怕和恐懼一掃而空。
如果說,一切的意外是因為溜溜而引起,那既然溜溜離開了,她也應該不會再出事。
而如果一切都是她的命,如果意外總是要來的,那就不躲不避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她也有經驗了。
因此,這回慕念瑾沒有讓張叔停下馬車,而是順其自然繼續行駛。
車外的雨越發地急,這一次,直到過去官道兩旁的山坡,沒有任何轟鳴的聲音響起,也沒有再遇上山洪。
慕念瑾露出淺笑,還好,總算過了這一關。

雨一直不停,還未到酉時,天色便暗了下來。
行路越發艱難,馬車在客棧門前停下,慕念瑾下車,打量著這座客棧。
客棧名為「梨花悅」上下兩層,門前高懸的燈籠隨風搖晃。
遠處青山村落被雨霧籠罩,而這座客棧透出的光,猶如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倏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反射著陰森刺眼的冷光,欲將一切吞噬。
立在傘下,一陣冷風掠著細雨拂過,吹動慕念瑾臂膊間的披帛,襯得她越發纖細柔弱。
「小姐,咱們快進去吧。」雨夜沁涼,郁桃不由得打了個顫。
慕念瑾回過神,不再想之前兩次重生的事情,進去客棧,張叔已經跟掌櫃安排好房間,慕念瑾主僕就被夥計領了上去。
客棧的梁掌櫃走過來,一巴掌拍在下了樓,還仰頭看向二樓的夥計的肩膀上,「你這小子,還沒看夠?」
年輕夥計回過神,方才見到的仙姿玉色仍深深印在腦中,他結巴了一下,「掌……掌櫃的,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像是……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似的。」
梁掌櫃打趣道:「你這小子,見到漂亮姑娘眼都看直了!不過,南來北往的客人,我見過不少,像慕姑娘那般姿容出眾的,確實少見,想來是京城哪家的金枝玉葉。」


客棧約莫三十來間客房,慕念瑾住的客房在二樓盡頭,她和郁桃一起住,張叔則在隔壁。
郁桃在收拾床鋪,慕念瑾捧著一盞茶,纖細的手指在釉色映襯下越顯瑩白,暖意從茶盞傳到指尖兒,過了段時間,方趕走縈繞在指腹的涼意。
今天發生的事情,若非親身經歷,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一連兩次遇害又重生,在死亡邊緣徘徊,慕念瑾心力交瘁,這會兒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好好睡一覺。
叩門聲響起,夥計送來吃食和熱水。
慕念瑾沐浴後聽著窗外的雨聲入睡,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一些動靜。
聲音不是從窗外傳入,像從牆面傳來,好似是一位女子在吟唱,戲腔哀哀怨怨,想來客棧入住了哪家戲班子。
好在一盞茶的功夫後,聲音就消失了,一切歸於平靜,睡意襲來,慕念瑾沉沉入睡。
這場雨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仍然未歇,郁桃推開窗,發愁的道:「小姐,看來我們還要在客棧待一天,本來今天就可以回到府裡,可雨一直下不停,也不知要耽擱幾日才能回去。」
慕念瑾輕聲道:「急什麼,總有雨停的那一日。」
郁桃奇怪的道:「小姐好像並不急著回府。」
慕念瑾未出聲,微微垂首望著梨木桌上的茶盞,盞中水霧氤氳。
在客棧多停留幾日也好,一來讓她有時間釐清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二來她有點近鄉情怯。
她是京城慕府的姑娘,五歲那年,道士說她命格凶煞,活不過十六歲,若是一直待在府裡,不僅她自身的病情會加重,還會給府裡其他人招來災禍。
於是她被自己的爹娘送出京城,到蘇州養病,時隔十年,這是她第一次回京,回到自己的家。
多年未見爹爹、娘親以及慕府其他親人,慕念瑾有期盼和歡喜,然距離京城越近,她心底的緊張和忐忑也湧了上來。
十年未見,她沒有在爹爹和娘親跟前長大,不知爹爹與娘親會不會喜歡她這個女兒?
是以,被大雨耽擱不能趕路,倒是緩解了她心頭的緊張和迷惑。
一直在客房待到傍晚,覺得有些悶,慕念瑾與郁桃一道去樓下透氣。
慕念瑾下樓的時候,已有幾人在大廳,沿著木階而下,眾人映入慕念瑾的眼簾,除去客棧的夥計,大廳共有一男三女。
男子蓄了鬍鬚,大腹便便,衣著富貴,其餘三位女子,一位約莫雙十年華,著一身紅衣,風情姝麗,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另外兩人要嬌俏年輕些,分別著綠衣和粉衣。
這幾人同座一桌,話語間透著熟稔,想來是一起的,慕念瑾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選了靠牆的位置坐下。
「慕小姐,您下來了。」一看到慕念瑾,夥計拎著一壺茶過來獻殷勤,「桌上的茶水都涼了,我給您添些熱茶。」
慕念瑾笑著道:「謝謝。」
大廳裡只有幾個人,發生一點動靜其他人都能聽到。
聽到夥計和慕念瑾的對話,綠衣女子綠煙往那邊瞟了一眼,等看清慕念瑾的模樣,綠煙對著身旁的同伴感歎,「好標緻的小姑娘!」
在她對面的紅衣女子朱玉娘冷冷看她一眼,沒有搭理她。
綠煙有些尷尬,「玉娘,我是哪裡得罪妳了嗎?有話說清楚,妳何必對我甩臉色。」
朱玉娘冷冰冰的道:「綠煙,妳是霓翠班的臺柱子,我哪裡敢對妳甩臉色,是妳多想了!」
「哪裡是我多想了,妳何必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綠煙臉色拉下來,很不高興。
綠煙旁邊的粉裙女子名春櫻,眼見兩人要鬧起來,她趕忙勸和,「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姊妹,有話好好說!」
綠煙冷哼一聲,不再出聲。
春櫻晃了晃她的胳膊,安慰道:「綠煙,別氣了,妳要是不想待在這兒,我陪妳回房,剛好我也想回去。」
綠煙沒答應,「待在房間裡多無聊,妳先回去休息吧。」
春櫻應了一聲好,「我受了風寒,這幾日頭暈沉沉的,身上也沒什麼力氣,那我先回去躺一會兒。綠煙,我不在這兒,妳可別和玉娘拌嘴。」
春櫻離開後,綠煙心裡還存著氣兒,不願和朱玉娘待在一塊兒,可又沒地方去,她左看右看,看到慕念瑾的身影時,她目光一頓,起身走了過去。
「慕小姐,我可以在妳這裡坐下嗎?」
慕念瑾正與郁桃說著閒話,陡然看見綠煙,她微微一愣。
客棧並不大,方才綠煙和朱玉娘的爭執自是傳到了她的耳裡。
慕念瑾淺淺一笑,「請坐。」
見慕念瑾答應,綠煙不悅的心情好轉一些,「是我太過唐突,還請慕小姐不要見怪。只是在這人生地不熟,我沒地方去,同伴又身子不舒服回房了,我不想悶在客房裡,妳我同為女兒家,只能找妳說些閒話。」
慕念瑾笑著道:「無妨,我也正覺得悶呢。」
少女唇邊掛著淺淺的笑,宛若沾了一絲蜜,不張揚,可也不清冷,令人只覺舒適,而她瓊鼻櫻唇,未施脂粉,只梳著簡單的花髻,卻是清婉動人。
綠煙多看了幾眼,方開口道:「慕小姐,我叫綠煙,店裡的夥計方才提到過妳,所以我知道了慕小姐的姓氏,此地離京城只有半日路程,慕小姐可是要去京城?」
慕念瑾道:「是要進京。」
綠煙熱絡的道:「我也要去京城,等雨停了,慕小姐可以與我們一道出發,彼此也有個照應。宜春侯府的老太君請我們去唱戲,她老人家祖籍蘇州,喜歡聽崑曲,便請了我們霓翠班進京擺戲臺。」
慕念瑾離京後是在蘇州長大,扶養她的老人家喜歡聽戲,便說:「我祖母也愛聽崑曲,遇上縣城有人擺戲臺,她都要去看一看。」
綠煙笑了笑,「老人家是喜歡聽戲曲兒。喏,穿紅衣的是朱玉娘,主座的是我們霓翠班的老闆李德成,剛才回客房的,是我的好姊妹春櫻。我們一行十多人,其他幾人在客房裡沒出來。若這次能入侯府老太君的眼,也不枉千里迢迢來京城一趟。」
慕念瑾想起昨夜聽到的戲腔,「昨夜我隱約聽到一些聲音,不知是哪位姊姊唱的,雖聽不真切,然唱腔悠遠細膩,淒婉如水,想來你們能得侯府老太君的喜歡。」
被慕念瑾這麼一誇讚,綠煙心中對她的好感多了幾分,隨即她又撇了撇嘴,「昨夜是玉娘在吟唱,她遇到了負心郎,一路上總是唱些哀怨的曲調,這幾日和我相處也頗是陰陽怪氣。罷了,不說她了。
「如果這次能入侯府老太君的眼,我們霓翠班的名聲也算是傳到了京城。等回到蘇州,我離開霓翠班,也就不用擔心戲班子裡其他姊妹了。」
「離開霓翠班?」慕念瑾有些驚訝,綠煙還未到雙十年華,又是臺柱,怎會在大好年華離開霓翠班?
看出慕念瑾的疑惑,綠煙解釋道:「我家境貧寒,六、七歲就進入霓翠班跟著師傅習崑曲,轉眼間在霓翠班待了十二年。女兒家芳華易逝,戲班子裡的人皆是無根的飄萍,不管多麼受人追捧,早晚會被別人取代。
「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戲班子裡,這些年我攢了些銀子,趁我還年輕,等回到蘇州,我便拿銀子贖了我自己,過尋常人家的日子,相夫教子。」
綠煙邊說話,邊不自禁摩挲著左腕間的桃色玉鐲。
注意到綠煙的動作,慕念瑾看過去,她尚未及笄,但看過不少話本子,綠煙這番情態,又提到了「相夫教子」,想來是有了心上人!
發現慕念瑾正看著自己腕間的玉鐲,綠煙便也不隱瞞,「這玉鐲是陸郎送給我的,陸郎有秀才功名,卻不嫌我出身卑微,他說等我離開霓翠班,便娶我為妻。」
說這話時,綠煙的目光纏綿,臉上笑意甜蜜。
原來那玉鐲是定情信物,難怪綠煙如此看重,慕念瑾說了些祝福的話。
綠煙又道:「這件事只有春櫻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今天遇到了慕小姐,我忍不住和妳提了嘴,還望慕小姐替我保密。」
慕念瑾自是應下。
在大廳待了有段時間,雨天的寒意又鑽進慕念瑾的衣裙,讓她覺得手腳冰涼,身子不舒服,正欲與綠煙告別,回客房休息,卻見一隊人馬出現在客棧門口。
這群人健碩高大,著同樣款式的武士服,腰間佩刀,顯然是什麼豪門大戶的侍衛,唯有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
少年身姿頎長,薄唇挺鼻,他腳踩黑靴,衣領、肩膀處微微有些水漬,黑衣黑髮,眸色幽冷,踏雨進入客棧,泥土、草木與春花的清香隨之拂來,客棧內沉悶壓抑的氣息一掃而光。
一侍衛從少年身後走到櫃檯前,掏出一塊銀錠,「掌櫃的,要幾間乾淨的上房。」
梁掌櫃打量著黑衣少年,雖不知這人是何身分,然氣度不凡,定不是等閒之輩,梁掌櫃不敢怠慢,親自將這群人迎上二樓。
綠煙低聲道:「也不知那個黑衣少年是什麼身分,他身邊那群人氣勢洶洶的,一看就不好招惹。」
慕念瑾「嗯」了一聲,卻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進來客棧的那個人,背影和她第二次重生前在寺廟裡遇到的那個黑衣少年很是相似,身上的衣袍也很相像,都是一身黑衣。
不過,雖然出現在客棧裡的少年沒有戴面具,可她在廟裡也沒見到那黑衣少年的臉,他們倆會是同一個人嗎?
還有……慕念瑾指尖兒動了動,不知怎麼回事,剛剛她冰涼的身子骨突然有了一絲暖意,不舒服的感覺也散了一些。
宛若炎炎夏日驕陽烤著大地,倏然一縷清風拂過,吹走所有的沉悶和熾熱;又如落入冰窟四肢僵硬之時,驟然流過一陣暖意。
雖只有一縷,感受卻格外明顯。
然而,這股舒暢之感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很快,慕念瑾的身子又恢復原樣,一如既往的孱弱,手腳彷彿被什麼東西束縛著,用不上力氣。
這是怎麼回事?是她病懨懨的身子突然好轉了,還是說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慕念瑾正在思忖,這個時候二樓下來一人,是之前掏銀子的那個侍衛。
張勇道:「掌櫃的,備些吃食。」
梁掌櫃迎上去,「夥計待會兒送上去,張侍衛還要些什麼?」
「我家少爺不喜被打擾,我給少爺送去即可。你讓夥計送幾壺酒,再把店裡的招牌菜送到我們房裡去,今晚兄弟幾個可要好好喝一杯。」
梁掌櫃應下來,吩咐廚房準備菜肴。
張勇等菜肴的時候,和大廳裡坐著的李德成聊了起來,得知霓翠班一行人要進京獻唱,來了興致,「我在西北多年,還未聽過崑曲,不知與北方的戲曲有什麼區別?」
李德成並不吝嗇展示技藝,他朝綠煙和朱玉娘招了招手,「妳們開嗓子清唱幾句。」
他直覺那黑衣少年不是尋常人,若是唱得讓人滿意,豈不是多了一筆進項?如今黑衣少年不在也無妨,先討好他身邊的侍衛總是沒錯。
綠煙走過去,毫不扭捏,唱了幾句《西廂記》。
她未著戲服,也未有正式的妝容,然她唱腔纏綿悠長,軟糯流麗,加之她心有情郎,把自己的情思寄託在戲曲裡,便將戲曲中的情意表達得淋漓盡致。
寥寥幾句,可見其唱功精妙。
婉轉的唱詞飄散在大廳,讓人如癡如醉,彷彿雨天的冷意也被驅趕了出去,即便張勇是個粗人,也忍不住撫掌誇讚,「太妙了!」
輪到朱玉娘時,她選了一支佳人被始棄終亂的曲兒。
朱玉娘神情哀傷,紅唇裡飄出幽怨哀愁的唱詞,好似她就是戲中被拋棄的女子,滿心的愛慕與繾綣的情意不過是一場空。
適逢外面大雨嘩嘩作響,此情此景此聲,果真是淒淒慘慘戚戚。
可是,太過哀戚,容易讓人心煩意亂。
朱玉娘的聲音停下,張勇輕咳一聲,道了一句不錯。
她臉色垮下來,「張侍衛這般反應,看來是更欣賞綠煙的表現。玉娘有何不足,還請張侍衛指正。」
察覺自己得罪了人,張勇急忙道:「朱娘子誤會了。在我看來,朱娘子唱功並無任何不足,一樣精妙。只是我是個粗人,這雨一連兩日下個不停,本就讓人心煩,方才又聽妳唱些哀怨憂愁的戲曲,我心緒更加鬱悶低落,還望妳諒解。」
朱玉娘難看的臉色並未好轉,此人解釋了一通,可話裡話外仍然表明他更欣賞綠煙的表演,她究竟是哪裡比不過綠煙!
旁觀這一幕的慕念瑾,和張勇的想法一樣。
並非朱玉娘技不如人,兩人的表演各有千秋,然連日大雨,淒慘寒涼,眾人困在客棧無法出行,本就心情不豫,再聽一些哀怨的戲曲,更讓人覺得煩躁。
若要做一個選擇,慕念瑾也更喜歡綠煙纏綿爛漫的表現。
張勇離開後,朱玉娘譏諷的看向綠煙,「纏綿悱惻,嫵媚婉轉,妳是故意當著張侍衛的面唱《西廂記》的吧!」
綠煙漲紅了臉,「我沒有!玉娘,妳說話太難聽了!」
朱玉娘嘲弄的道:「妳都這樣做了,還嫌我說話難聽?綠煙,俗話說一個戲子半個娼,妳不會真以為有人不嫌棄妳吧?不過是看妳有幾分顏色罷了。」
綠煙氣壞了,「朱玉娘,妳遇人不淑,我心憐妳,這段時間對妳多有忍讓,今日妳不得張侍衛的稱讚,何必拿我撒火,我要撕了妳的嘴!」
說著話,綠煙朝朱玉娘撲過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見狀,李德成大步過來,將兩人分開。
大庭廣眾之下鬧騰開來,李德成臉色很是難看,「霓翠班的臉面都被妳們丟盡了,還不給我回客房去,繼續留在這裡丟人現眼嗎!」
綠煙很是委屈,「是玉娘無理在先!」
李德成沒有順著綠煙的話說下去,此刻不管他偏頗哪一方,只會增加另一方的怒火,「行了,妳們是霓翠班的一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丟人丟到外人面前去,妳也對玉娘動手了,妳就沒錯嗎?」
被李德成訓斥一通,綠煙心中的委屈更甚,哭著跑出了客棧。
李德成沒攔下綠煙,他左右環顧,除了梁掌櫃等人,此時大廳只有慕念瑾主僕兩人,他無奈賠笑,「玉娘和綠煙脾性急躁,老夫沒有管教好她們,讓慕小姐看笑話了。」
慕念瑾搖搖頭,表示不在意,她猶豫一下,對著李德成道:「李老闆,天馬上就黑了,外面還下著雨,綠煙姊姊是女子,一個人跑出去多有不妥。」
不過是萍水相逢,李德成沒想到慕念瑾會關心綠煙的安危,忙應道:「慕小姐放心,我會派人把綠煙找回來。」
綠煙和朱玉娘拌嘴是她們的私事,慕念瑾不方便多管,見李老闆應下,派了人出去找尋綠煙,慕念瑾便回去客房。

用過晚膳,郁桃借用客棧的灶房為慕念瑾熬了藥湯。
用藥後,慕念瑾想了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綠煙住在哪間客房,也不知她是否回到了客棧,只得向夥計打聽消息。
夥計徐讓道:「慕小姐,綠煙姑娘還未回來,不過霓翠班的人出去找她了,估計等一會兒就能把人找回來。」
慕念瑾看了眼刻漏,亥時已到。
她在大廳等了一刻鐘,未見有人回來,夜色寒涼,繼續下去她身子受不住,只好先回客房。
回去客房沒多久,如同昨晚一樣,朱玉娘淒涼的唱腔傳來,不多時,二樓走廊響起了腳步聲。
有人上樓了,慕念瑾心想,應當是綠煙和霓翠班的人回來了吧。
郁桃打開門探頭看去,夜色沉沉,二樓的客房大多熄了燈,「小姐,霓翠班的人應該回來了,他們都睡下,您就別擔心綠煙姑娘了。」
慕念瑾「嗯」了一聲,讓郁桃吹了燈。
綠煙和朱玉娘年歲相差不大,都是霓翠班的戲伶,彼此相互照拂,按理說姊妹情深,然短短一下午她們拌了兩次嘴……
想到這兒,慕念瑾想到了自己,等她回到慕府,不知道能不能和府裡其他姑娘和平相處。
第三章 驚聞戲伶身死
又是一夜過去,第二天天色放晴,可以繼續趕路了。
更衣洗漱後,郁桃收拾行李,慕念瑾立在窗旁欣賞著景致,客棧的後面是成片的梨樹,枝繁葉茂,不過梨花盛開時節已過,只剩零星幾朵簪在枝頭。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清晨的安寧。
「慕小姐,我是梨花悅的夥計。」
聽到聲音,郁桃去開門,慕念瑾跟著走過去,只見那年輕夥計臉色慘白,焦急不安。
慕念瑾不解,「出什麼事情了嗎?」
「慕小姐,綠煙姑娘死了。」
慕念瑾愣在原地,昨天下午她還在與綠煙閒聊,怎麼一夜之間就香消玉殞?
她急忙道:「怎麼會?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負責通知慕念瑾的夥計名叫徐讓,「慕小姐,綠煙姑娘出了意外,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情,因為掌櫃打算報官,官府怕會遣人問話,所以來稟報慕小姐一聲,眼下所有人都在大廳,霓翠班的人也在,具體情況霓翠班的人更清楚。」
慕念瑾與郁桃去了大廳,只見眾人面色凝重。
透過李德成的講述,慕念瑾弄清楚來龍去脈。
昨日傍晚,綠煙與朱玉娘起了爭執,綠煙憤懣跑出客棧。
當時李德成聽從慕念瑾的建議,吩咐小廝去找綠煙,小廝冒雨出去,在周圍轉了一圈不見綠煙身影,只好返回客棧。
綠煙脾性驕蠻,在蘇州時她也鬧過彆扭大半夜跑出去,是以李德成不太在意,以為綠煙氣消了自然會回來。
霓翠班等人各自在房間用了晚膳,到了亥時,綠煙還未回來,李德成這才坐不住,叫上霓翠班幾位男子出去找人。
李德成一行人找了一夜,中途回了客棧一次,他們找遍四周,直到卯時才在河邊發現綠煙的屍體。
李德成懊悔不已,「是我太大意了,要是我昨天傍晚多派幾個人出去,指不定綠煙不會出意外。綠煙存不住氣,我只以為她是在和我們置氣才不回客棧。」
出了命案,客棧的梁掌櫃在徵求李德成的意見後,吩咐店裡夥計去報官。
二樓客房,少年又是一身玄色錦袍,腰身筆挺,立在木窗旁,晨曦清冷明亮,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輪廓和挺拔的鼻骨。
聽到門口的動靜,江寒恕薄唇輕啟,「發生何事了?」
張勇跟夥計說完話,回頭稟道:「侯爺,客棧裡出了命案,一名戲伶喪命,客棧掌櫃要去報官。」
江寒恕在西北多年,戰場上刀光劍影,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客棧裡死一個人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神色平靜,「是意外,還是被人謀害?」
「還不清楚。」張勇回道,「要等官府的仵作來驗屍才能知曉。」
連續兩日大雨,官道上泥濘不堪,報官一來一回要不少時間,況且死的人只是外地來京的小小戲伶,官府未必會上心調查。
思忖至此,江寒恕轉過身,「林硯是大夫,讓他去查清楚死因。」
張勇領命,先去找了林硯,兩人才下樓,找到梁掌櫃。
「梁掌櫃,趕在官府仵作來之前,可以先讓他驗一驗屍。」
梁掌櫃心思飛速轉動,有軍醫有侍衛隨行,那位黑衣少年絕非常人。
他於是拱手,神色恭敬問:「小人眼拙,斗膽問一句,不知該如何稱呼樓上的那位大人?」
張勇亮出手裡的令牌,上頭刻著的「定北侯」三個字直直進入梁掌櫃的雙眼,梁掌櫃心裡咯噔一下。
竟然是定北侯!
他沒見過定北侯,可定北侯的威名他早有耳聞……不,應該這樣說,北邊各地沒有多少人沒聽說過定北侯。
五年前西北大亂,外敵蠢蠢欲動,大周兵馬不足,無以抵抗,節節敗退。
眼看領地要落入敵軍手中,當時的定北侯不過十四歲,卻在危難之際領兵出征,離開繁華富貴的京城,去到戰火紛飛的西北,宛若神兵天降,深入敵軍大營,一舉攻退敵軍。
五年來,定北侯保家衛國,立下赫赫軍功,前不久又擊退了一支叫囂著要進攻大周的敵軍,給外敵狠狠重創。聖心大悅,召定北侯回京受封。
定北侯還未回京,聖上已提前下旨賜其侯爵之位,昭告天下。
傳言定北侯虎背熊腰,威猛粗獷,面容猙獰,雙臂有四象不過之力。戰場上,敵軍一見到他就嚇得腿軟,西北的孩童見了他就嚇得大哭。
還有人說定北侯雖保家衛國,軍功赫赫,但他殺人不眨眼,乖戾恣睢,曾把將士的頭顱掛在城牆上曝曬三天三夜,人稱活閻王。
梁掌櫃怎麼也沒想到威名與惡名遠揚的定北侯是一個英俊少年,竟然還住在他的客棧。
他趕緊躬身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侯爺和各位大人,還請侯爺和張都尉恕罪。」
「不必。」張勇把令牌收起來,「侯爺不欲洩露身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還請梁掌櫃勿將此事透露出去,對外稱呼侯爺一聲大人即可。」
梁掌櫃忙不迭應下,然後帶著林硯和張勇去了命案發生的地方。
出了人命,客棧眾人不得隨意離開,聽說要去驗屍,霓翠班一行人也跟著去了。
郁桃有些害怕,攙著慕念瑾,「小姐,咱們回客棧吧,別過去了。」
綠煙的容貌浮現在慕念瑾的腦海,她輕聲道:「發生這種事情,回客棧等也是心急,還是去看看吧。妳若害怕,在客棧待著,我自己去就行。」
郁桃搖頭,「我還是和小姐一塊去吧。」

綠煙是在河邊喪命的,那條河有些遠,要穿過客棧後面的梨樹林,再沿著小道走上一刻鐘才能到達。
走在梨樹林間,枝頭花瓣經過幾日的風吹雨打凋零敗落,鋪灑在兩旁草木間,花瓣間淌著還未消散的雨滴,淒涼殘破。
這片梨樹林的存在,也是客棧取名「梨花悅」的由來。
雨後山林的清香與殘存的梨花香飄來,縈繞在眾人周身,本該令人心曠神怡,只是出了命案,所有人並沒有賞景聞香的心情。
沿著長長的小道下去,小道盡頭是幾階石階,下去石階便是一條流淌的河水,也是命案發生的地方。
前兩天的大雨導致河水水勢上漲不少,水有半人高,綠煙的屍體被霓翠班的人打撈出來,放置在石階上方,直白的暴露在眾人眼前。
郁桃急忙去捂慕念瑾的眼睛,「小姐,您別看。」
慕念瑾偏頭避了過去,「沒事。」
郁桃不敢看,低聲勸道:「小姐,您身子本就弱,發生命案又不太吉利,還是避遠些好。」
慕念瑾身子弱,但她不是膽小的姑娘,她自幼就喜歡纏著長輩聽一些鬼怪異聞,再者,她前日一連死了兩次,又在寺廟裡目睹了殺人現場,什麼離奇古怪的事情都讓她遇上了,她可不害怕見到死屍。
慕念瑾道:「好了,我不過去,但妳也不許捂我的眼睛。」
知道自己勸不動小姐,郁桃不再說什麼,應了聲好。
慕念瑾抬眸看過去,看見石板上那一具穿了綠衣的屍體時,她歎了口氣。
原本鮮活的女子,如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面龐慘白,毫無生氣。被河水浸泡一夜的綠色襦裙裹在她的身上,髮間的水漬一滴一滴流在石板上,凌亂的髮間還有些淤泥和枝葉。
霓翠班的人圍過去,李德成神情萎靡難過,一旁的朱玉娘望著屍體,瞪大了眼睛,身子瑟瑟發抖,其他人各有各的悲痛,最為難過的是和綠煙交好的春櫻。
春櫻蒼白的臉上掛滿淚水,身子一軟撲到屍體旁,放聲痛哭,「綠煙,妳只是睡著了對不對!妳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練習唱戲,一起去各地擺戲臺,我們說過要一輩子陪著彼此的,就算嫁人了也不要斷了來往,妳怎麼就拋下我一個人走了,妳讓我怎麼辦啊!」
春櫻悲慟大哭,聲聲哀泣,不禁令人感傷。
郁桃哽咽道:「小姐,春櫻姑娘和綠煙姑娘情誼極深,親姊妹也不過如此,綠煙姑娘走了,她該多難過啊!」
慕念瑾沒有回答,靜靜地把目光從綠煙移到痛哭的春櫻身上。
春櫻身上乾淨的綠色襦裙和綠煙的裙子交織在一起,同樣穿一身綠色的衣裙,一個人活著,另一個人卻成了一具屍體。
林硯要驗屍,不能放任春櫻繼續哭泣,便吩咐霓翠班的人把春櫻拉到一旁,開始驗屍。
他非專業的仵作,但習醫多年,驗一具屍體並非難事。
檢查屍體各個部位後,又仔細檢查了四周,沒有找到任何凶器,他便吩咐人把綠煙的屍體帶回客棧。


回到客棧,林硯向江寒恕稟報情況。
「侯爺,屍體為女子,年方十八,身高五尺半。死者被發現時已無氣息,頭面上仰,從河裡被打撈出來,口鼻有水沫和血汙,腹內亦有積水。
「除左右腕間有劃傷,死者全身並無其他傷痕以及致命傷,至於頭顱、腹內等部位是否有隱藏的致命傷,需要用驗屍工具才能檢驗。腕間的劃傷不足以致命,死者衣服完整穿在身上,未有撕毀破損,死者身上未有受到侵犯的痕跡,命案發生的地方也沒有打鬥痕跡,可以初步判定是溺死。」
江寒恕道:「既是溺死,是自然落水,還是被人推下水中遇害?」
林硯思索一會兒才道:「是霓翠班的人最先發現屍體的,下官向他們確認了情況,發現屍體時,屍體是頭面上仰,並非被人摁在水裡沉入水底而死。再參考剛才的驗屍情況及周邊環境,通常來講是死者自己落水而亡。死者落水之地有石階,石階有積水和苔蘚,有可能是死者在河邊不慎腳滑,落入了水底。」
江寒恕不置可否,「現場可有腳印和凶器等異物?」
「侯爺,下官剛才看過了,河水四周及河面沒有任何凶器,至於腳印……」張勇接過話,「霓翠班一行人外出找尋死者,找了大半夜,地面腳印混亂眾多,無法辨別。而河面上方又是石階,未能留下腳印,是以無法從現場的腳印查詢線索。」
雨夜,河邊,沒有致命傷,沒有凶器,又沒有其他線索,看起來是一場意外落水的案件。不過,具體情況要調查過客棧眾人後才能確定。
江寒恕思忖片刻,道:「官府的人到了嗎?」
「侯爺,還沒有衙役過來。」張勇語氣嘲弄,「不過是雨天死了一個戲子,這樣的事情可不少見,衙門的人哪裡會上心!」
等著官府派人來不是辦法,太耽誤時間。
思及此,江寒恕起身出去,「去一樓。」
他直接去找梁掌櫃,討要登記名簿。
行人入住客棧需登記姓名、籍貫等資訊,有些客棧並不嚴格遵循,好在梨花悅記錄了每一位住店客人的資訊。
梁掌櫃把簿子拿給江寒恕,江寒恕垂首翻閱,骨節分明的手指翻到最新登記的那幾頁。
客棧共住宿二十七人,分別是江寒恕一行六人;霓翠班一行十六人;進京做生意的商人兩名;剩餘三人是慕家主僕和一名車夫。
昨夜,江寒恕身邊的侍衛一直在客房飲酒,梨花悅的梁掌櫃、徐讓等夥計也一直待在客棧,而替慕家小姐趕車的車夫和客棧那兩個商人打了大半夜的馬吊,未曾出過客棧,這些人皆有證人可以證明。
死者未受到侵犯,客棧周圍最近的村落距離此地也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外人出沒在河邊的可能性也很小。
排除這些情況,也就是說,如果死者是被人謀殺,嫌疑最大的是霓翠班那些人,或者是慕家主僕。
官府還未來人,江寒恕不想浪費時間乾等,決定代為調查,便吩咐道:「把發現死者的人帶過來。」
他讓梁掌櫃開了一樓的一間客房用來查案,其餘人在大廳等候。
李德成進來,「大人,是小人和霓翠班的兩個生角兒發現了綠煙的屍體。昨夜綠煙遲遲未歸,小人擔心她出意外,叫上幾個人出去找尋。小人臨近亥時出去,在外面待了大半個時辰,沒看到綠煙,想著她有可能回了客棧,小人又帶人回來了。
「沒想到綠煙不在客棧,小人在客棧待了一會兒,再次出去找她,接下來的事情大人也都知道了。」
江寒恕淡聲道:「綠煙出客棧前都見過哪些人?」
李德成回想著說:「昨天下午綠煙一直待在大廳,與小人、玉娘和春櫻在一起說話,後來綠煙和玉娘起了口舌之爭,她找慕家小姐說了會兒閒話。」
江寒恕把這幾人名字記下,「除了朱玉娘,死者生前可與霓翠班其他人不和或者交惡?」
李德成遲疑了一下,「綠煙性子雖急躁,但平日也算活潑直率,在霓翠班待了十多年,和大家相處的都還不錯。她幾歲就進了霓翠班,可以說小人是看著她長大的,她未有仇家,也未與其他人交惡,只有這段時間和玉娘拌了幾次嘴。」
江寒恕道:「因何拌嘴?」
「霓翠班在蘇州有些名氣,平日來聽戲的公子哥不算少。玉娘遇人不淑,被人辜負了,是以她這段時間性格大變,對上綠煙說話難聽了些,一來二去就有了矛盾。」說到這兒,李德成匆忙補充道:「但玉娘和綠煙是姊妹,再怎麼不和,也有幾分情意在,不會對她下手的。」
江寒恕神色依舊,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綠煙腕間的劃傷是怎麼來的,你可知道?」
李德成想了想後搖頭,「小人不知,不過昨天綠煙和玉娘扭打在一塊,應該是那個時候劃傷的。」
李德成出去後,江寒恕又傳了霓翠班的一位生角兒問話。
那人言朱玉娘近段時間整日愁容滿面,登臺表演時也是這副樣子,引得客人不喜,於是,改捧起綠煙的場,賞銀也都轉而給了綠煙,朱玉娘覺得是綠煙使手段搶了她的客人,對綠煙心懷不滿。
另一方面,綠煙得陸秀才青睞,和陸秀才兩情相悅,情意綿綿,朱玉娘卻被人拋棄,對比鮮明,時間久了,朱玉娘心生嫉妒,看綠煙不順眼,時常陰陽怪氣的與她說話。
江寒恕找朱玉娘問話時,見她精神不大好,落坐後身子瑟縮了一下,「大人,民女也不知道她跑出去會出意外,不然民女絕不敢和她吵架。」
江寒恕照例問道:「昨夜霓翠班其他人去找綠煙,妳沒有跟他們一道去,當時妳在做什麼?」
朱玉娘臉色白了白,「民女以為綠煙只是賭氣跑了出去,民女拉不下臉去找她,也不想去找她,反正班主他們出去尋她,也不需要民女。
「大約亥時左右,民女聽見走廊上有動靜,好像是那位慕小姐開門出去了。民女沒在意,唱了一會兒曲兒,又過一會兒李班主他們回到了客棧,問民女有沒有見到綠煙,後來他們又出去找綠煙,天黑路滑,民女一個人不敢出去,就睡下了。」
江寒恕觀察著朱玉娘,發現朱玉娘聲稱自己一直未出客棧,然她眼神閃爍,看起來十分恐慌,是客棧眾人中最可疑、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他淡聲道:「也就是說,昨夜妳一直沒有離開客棧?」
「是。」這時,她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大人,不是民女害了綠煙,不是民女。」
江寒恕打量她一眼,「為何妳會覺得是有人害了綠煙?」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猶如寒冬時節一陣冷水潑到身上,朱玉娘身子抖了抖,她低下頭,「民女……民女只是隨口一說,民女什麼都不知道。」
朱玉娘反應可疑,不過她不肯回答,江寒恕便不再多問,「下去吧。」
接下來盤問過其他幾人,不管是霓翠班的李班主,還是其他人,口供差不多。
江寒恕看著名單,「春櫻呢?」
張勇道:「侯爺,春櫻悲慟過度,剛才暈倒了。」
「暈倒了?」江寒恕微微挑眉,如此一來,只剩下慕家主僕還未問話,於是他修長的手指在慕念瑾的名字旁點了一下,淡聲道:「讓她進來。」
慕念瑾進入客房。
踏入客房的那一刻,她驚訝發現,昨天下午那股舒暢的感覺再次出現,甚至每走一步,這種感覺越明顯一分。
慕念瑾心跳得很快,她感受著身體的變化,穩住心神,在江寒恕的對面坐下。
坐下後,這種感覺更加濃烈,她聞到面前少年身上的氣息,清冽乾淨。
那淡淡的清香縈繞在她周身,如同疾病纏身的患者突然被治癒了沉痾舊疾,四肢百骸都變得清爽舒適。
這太奇怪了,慕念瑾濃長的睫毛顫動一下,顧不得講究名門閨秀該遵循的規矩,抬起頭,看向面前少年。
是這間客房的風水和環境不錯,還是靠近這個少年而讓她覺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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