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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056

宜家宜嫁之《縣太爺的小廚娘》

  • 出版日期:2017/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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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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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關於新任知縣趙大人的八卦?當然有!
大人是個好官,誓言要修築官道、整頓貪汙之風,讓百姓過好日子;
大人是個好人,當場抓包她偷渡官邸的吃食出去送給貧民,
雖然輕斥了幾句,卻沒有責罰她,還說以後她得空可以自由出府……
就是因為他這麼好,她這個官邸小廚娘也想助他一臂之力,
送膳時她會陪他聊聊天,逗逗他開心;
那些以往和官員有所勾結的大商號煽動惹事,
她大聲替他說好話,站在他身前替他擋著丟來的爛菜葉;
他要找前任知縣貪汙的證據,剛巧她和某位知情人士有點熟識,
便偷偷帶著自己做的點心去拜訪,想勸對方交出證據,
老實說,她做這麼多都是因為傾慕他,心甘情願的,
沒想到她的傻勁居然感動了他,讓他對她也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她被喜歡他的女人找麻煩,他會用他的方式替她出頭,
她的母親被陷害入獄,他也為了不讓她擔心,想方設法替她母親脫罪,
但她沒有料到,他越在乎她,她反倒成為有心人用來打壓他的最佳利器……
筆名:田芝蔓
性別:(挺胸)目測是女的
生辰八字:只能說,若我出生釀了女兒紅,如今已是醇酒了
田芝蔓,一個朋友眼中怪癖多到想開扁的奇葩,
從一大堆讓人想翻白眼的強迫症到讓人想抓狂的潔癖,
用這些怪癖把朋友逼瘋是我的使命。
平常沒啥建樹,用文字堆砌書寶寶是我最大的樂趣,
宅女般的我也是會出門的,若沒被我高度數的眼鏡或超磅數的包包壓垮的話……
看電影及看舞台劇是我的最愛,喜歡從中去研讀別人的人生及為自己的作品尋找靈感。
最大的願望是……如今看著這則簡介的你們,也能喜歡我的書,
從我的書中去看主角們的人生,也願能搏取一些些你們的喜愛及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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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晴朗的青空無雲,遠方層巒疊翠、鬱鬱蒼蒼,一列車隊行駛在前往仁遙縣的官道上,農夫正在兩旁的農田布下秧苗。
趙文睿拉開馬車車簾,讓車內不太過悶熱,同時藉由欣賞窗外景色,緩解馬車顛簸的不適。
仁遙縣距離京城甚遠,幅員狹小,但物產還算富饒,倒也不至於像個窮鄉僻壤,怎麼這官道竟會如此崎嶇?
「守仁,你說說,這仁遙縣物產豐饒,我卻還能被調派到這裡當知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崔守仁額冒冷汗,忍著幾乎逸出口的呻吟,說話嗓音卻不如他的表情般沉重,反而有絲雲淡風輕,「仁遙縣民大多務農,民風純樸,再加上物產豐饒,商號不少,大人只須安撫好那些商號,收收他們的孝敬,三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許是腹中還有怨氣,故意沒回答趙文睿想聽的答案。
趙文睿原是海喬縣知縣,因為得罪了道鞘府知府鄧鄞山,才會被調派到整個道鞘府最偏遠的仁遙縣來。
崔守仁身為趙文睿的刑名兼錢穀幕賓,自然也得隨著來,只是……他明明勸過趙文睿別把那個叫金鳳仙的侍女帶來,趙文睿還是沒聽他的。
聞言,趙文睿皺著眉頭將視線調轉回馬車內。
收什麼孝敬?他如果是會同流合汙的人,哪裡會落得這般田地,早成了京城裡第一富賈高樂天的乘龍快婿,名利雙收了。
「敢情是我們相識多年感情太好,你這個做下屬的都不像個下屬了。」
崔守仁這才正襟危坐,老實起來,「卑職不敢。」
「你要有不敢的,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卑職的確是有不敢的……」
崔守仁說得極輕,趙文睿沒聽清楚,正想欺近去聽,馬車正好一個顛簸,趙文睿將崔守仁皺眉忍不住呻吟的樣子看進了眼裡。
「停車!」趙文睿對著車夫喊了一聲。
馬車隨即在一旁樹蔭下停靠下來。
有些拳腳功夫的趙文睿率先由馬車上一躍而下,但崔守仁只是一介書生,可沒這輕巧的身手。
後頭幾部馬車坐著的是些僕從,侍女之一的金鳳仙探出頭來,不解地問道:「少爺,怎麼停車了?」
「守仁身子不適,休息一下,你們不用下車服侍,在車上待著就好。」趙文睿只是隨口回答,並沒有望向金鳳仙,自然也就沒有看見她臉上的妒恨。
趙文睿看著車夫在馬車車門邊放了墊腳凳,看著崔守仁遲緩地下了馬車,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崔守仁看見了金鳳仙的表情,抽回自己的胳臂,「不勞大人了。」
趙文睿雖不解,但還是依了崔守仁,退開身子看他緩緩下馬車。
崔守仁好不容易下了馬車,逕自走到大樹下,側倚著樹幹舒服地吁了一口氣。
金鳳仙似乎是不想讓崔守仁多作休息一般,開口問了趙文睿,「少爺,日頭有些晒人,我們要不就回官邸再休息吧?」
趙文睿看了看日頭,現在剛過午時,天是熱了些,但他進縣城後並沒有要直接回官邸,現在趕路不但會讓崔守仁的身子更加不適,要是進了縣城不能幫忙辦他想辦的事,那更麻煩,於是他交代幾名車夫,「我跟守仁先休息一下,你們其他人先去官邸打理安頓下來,我與守仁還有事要辦,晚膳前會回去。」
為了崔守仁,大人可真是萬般配合啊!金鳳仙不悅地又道:「少爺,您要跟崔先生……」
「怎麼,妳連我的公事也要管?」
「奴婢不敢。」見趙文睿似是不耐煩了,金鳳仙連忙道歉,乖乖地又坐回馬車裡。
金鳳仙坐定後,除了趙文睿他們乘坐的馬車,餘下的車隊繼續前進。
趙文睿有些擔心地看著崔守仁額上的涔涔冷汗,不解他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竟要瞞他。
趙文睿在接到派令要前來仁遙縣之前,曾有事入京一趟,想不到不過半個月時間,再回來居然就得知崔守仁重病臥床的消息。
崔守仁一向同住在趙文睿的知縣官邸裡,然而趙文睿要前去探視崔守仁時,卻被擋在崔守仁居住的院落之外。
崔守仁休養了幾天,說可以啟程了,趙文睿本不放心,要他過些日子再來仁遙縣,但崔守仁堅持同行,趙文睿拗不過他,只好應允了。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生了什麼病嗎?」趙文睿就是覺得崔守仁這病來得突然,而且瞞他也瞞得莫名。
「大人放心,卑職死不了,實在是這官道太崎嶇給震的,否則卑職的病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不說他再多問也沒用,便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前些時間你病著,我沒辦法好好問你的看法,對於我剛剛的疑問,現在又看見了這崎嶇的官道,你心中是否有底了?」
崔守仁身子的不適稍微舒緩之後,他回身望向官道,仁遙縣雖小,但此官道也是前往鄰近的道正府的必經之地,依律連接兩府之間的官道是年年編排預算修整的,不該是這副模樣,若要他說,其中肯定人謀不臧。
「依卑職看,大人您非得付出些什麼代價才能熬過這三年任期了。」崔守仁見趙文睿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微微一笑,「不過卑職想,大人早在看見這官道心中便有底了吧。」
趙文睿臉色凝重,不只是因為這崎嶇的官道而已。「赴任前轉運使楊大人特地把我叫進京裡去,告誡我不要特立獨行、好自為之,守仁,你說楊大人這回沒幫我阻止調派還要我好自為之,是不是有計劃故意讓我來的?」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嘆,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閒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妳說說妳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妳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託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著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著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著這齣鬧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著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著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著。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著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著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著回府裡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著女兒手裡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麼就沒人自己清掃,得妳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淨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妳啊,從小就傻,我什麼時候才能把妳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佔人便宜,別人不能佔我們便宜。」
「娘,瞧您說這什麼話,有像您這樣教孩子的嗎?」
「當然有,他們讀書人不也常說、說什麼……人不為己,天也滅豬嗎?」
「娘,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辛小月的父親是個窮秀才,在她小時教過她識字,她也因此讀了幾年書,直到父親病逝後,母親認為女孩子不需要做什麼學問,她才沒再繼續求學。
曹寡婦大笑了起來,看吧,這可是那些讀書人說的,不是她胡謅的。「瞧瞧,人不為了自己,就算天上掉豬下來,到了地上也滅了,所以啊,人絕不能吃虧,知道嗎?」
雖然母親對這兩句話的解釋有誤,但結果卻是相同的,所以辛小月決定不與母親爭辯,她在官邸裡做廚娘,每到休沐日才得以回家,不想惹得母親不快。
她拜託著母親,直到母親幫忙運走棄物,她送走母親便趕著回知縣官邸,今天新任知縣趙大人就要住進官邸了,她可不能耽誤大人用餐。
「好說話當然容易被欺負。」崔守仁看著辛小月離去的背影,做出了這樣的評語。
「我倒覺得她很聰明。」趙文睿倒是有不一樣的想法。
「喔?敢問大人如何覺得她聰明?」
「那兩個小販又哪裡真是想講道理,與其被糾纏著定要得罪其中一方,不如自己吃點虧把工作做了,兩邊不得罪又落得耳根清靜。」
崔守仁先是一愣,直到看見趙文睿得意的模樣才大笑出聲,「大人,您在得罪知府前,怎麼不想著自己吃點虧啊?當時要是您肯吃點虧,就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了。」
趙文睿故作兇狠地瞪了崔守仁一眼,崔守仁雖然沒有一絲懼意,但也收斂了些許,只是臉上的笑容還是掛著的。
趙文睿托著裝著扇子的紙包,轉身走向一旁的茶樓。「你懂什麼?我這是受不了官場上的阿諛奉承,想到如果能調到什麼窮鄉僻壤的,以我這性子好歹可以相安無事度過三年任期。」
「可惜事與願違啊,仁遙縣等著大人的怕是風暴呢!」
「是不是風暴很快就會知道了,現在先去打探一些縣裡的消息。」
崔守仁了然地望著茶樓招牌,茶樓一向是打聽街談巷議最好的地方。


辛小月與同是廚娘的程姑分別用托盤端著晚膳,要送去新任知縣趙大人房裡,兩人先是躡手躡腳地走了一小段路,直到走上了前往趙大人居住院落的廊道,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程姑,妳說說那幾個壞丫頭到了廚房發現我們不見了,要送給趙大人的晚膳也不見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辛小月臉上盡是奸計得逞的得意,誰讓那些丫頭們昨天讓她吃了頓排頭,這麼回敬她們只是剛好而已。
「肯定氣得臉上的妝都花了。」程姑也因為與辛小月同做壞事而開心,她早想教訓教訓那些丫頭了。
早在趙文睿來到仁遙縣之前,整個官邸就把趙文睿的事情傳了遍,說趙文睿雖然仕途不順,但家世背景還算不錯,趙老夫人在京裡經營一個大商號,才沒跟著一起來。
趙文睿此次是單身赴任,只帶著幾個親近的侍僕過來,也沒有家眷。
也不知是誰打探來的消息,說什麼趙文睿生得英俊挺拔,惹得那些年輕侍女們個個犯了痴病一般,都搶著要為趙文睿送晚膳。
程姑及辛小月在廚房忙得一頭汗,時不時就有人到廚房來問晚膳備好了沒,越問越讓兩人覺得光火。
再加上她們昨天上市集去逛逛時,本想買盒胭脂,沒想到遇上了官邸裡那些年輕侍女,說什麼她們在廚房打扮也沒人看,笑著要她們別買了,根本是浪費銀子,倒是她們其他人是服侍主子的,得打扮得好看些。
這事程姑及辛小月都記著,所以當負責送膳給崔守仁的侍女把晚膳端走後,她們壞心地沒去通知那些搶著送晚膳給趙文睿的侍女,逕自端著趙文睿的晚膳離開廚房。
「程姑,妳說那些丫頭們到底為了什麼搶著要送膳?」辛小月壞事是做得很開心,但她從沒看過有人搶活兒做的,自然覺得不解。
程姑睨了她一眼,官邸裡都傳了這麼些天了,她竟然還不知道嗎?
「小月,也就妳這傻乎乎的模樣才會十九了還沒嫁出去,妳沒聽說趙大人生得十分英俊嗎?」
「都二十七了還沒成親,我還以為趙大人不是個麻子臉就是個醜八怪呢!所以她們是因為趙大人生得英俊,才搶著要送膳嗎?」辛小月還是不明白,一雙大眼充滿了疑問的看著程姑。
程姑一臉無奈,只好說得更明白些,「還記得前任知縣許大人的三姨娘是怎麼來的嗎?」
辛小月回想了一下,前任知縣許平宗的三姨娘就是有天送晚膳給許平宗時,許平宗突然起了慾念,把她強要了才納為姨娘的,辛小月這才頓悟,「敢情她們是想著吸引趙大人的注意,當個侍妾、通房的都好?」
「當然,咱們這種做人侍女的要真能當個侍妾、通房什麼的,那就算是攀上枝頭了。」
辛小月不認同地抿了抿唇,一臉嫌棄,「許大人就是個老色鬼,新任的趙大人也是這樣嗎?」
程姑用手肘頂了頂辛小月,語帶曖昧地道:「妳要不也打扮打扮,或許真讓趙大人看上了也不一定?」
辛小月沒理會程姑的調侃,相反的,她還抖了抖身子,抬起頭、挺起胸,眸光帶著睥睨,「就我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臉蛋,玲瓏有致、穠纖合度的身材,哪裡需要打扮什麼?」
程姑看著辛小月昂起頭走過她身邊,有些傻眼地遲緩了步伐,還忍不住碎唸道:「這丫頭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趙文睿與崔守仁在茶樓小坐了約一個時辰就回到了官邸,一回官邸便取來了前任知縣交接的文檔,如今趙文睿就待在房裡看著這些文檔。
還在審理中的案子沒有什麼問題,依證據升堂審問便是,只是有些待查的刑案他得認真研究如何接手,也想著明日先找崔守仁一起討論案情,再慢慢開始一件件查起。
此時,崔守仁領著兩個侍女端著他的晚膳來到趙文睿的房中,大剌剌的把晚膳放到了桌上,把兩名侍女遣退了。
今天才入住新官邸,崔守仁當然還沒見過趙文睿的房間,他望向有屏風阻隔的右室,想來那裡應是寢房,繼而再望向左室,赫然發現趙文睿坐在書案後方正盯著他看。
「大人……」
「現在進我的房都不用通報了?」
崔守仁陪著笑臉解釋道:「方才大人要了交接文檔,卑職以為大人不會那麼快回府,才想著先來等大人。」
總之,他人都來了,趙文睿也不會趕他,就一起用膳也無妨。「坐吧,我的晚膳還沒送來,你可以先用膳。」
「不,卑職當然等大人一起。」
既然崔守仁要等,趙文睿也由著他,繼續低頭看著文檔。
見趙文睿似乎沒對自己的到來感到疑惑,崔守仁坐到桌邊,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烏木骨綾絹扇,扇面輕如蟬翼,扇上丹青乃是趙老夫人最愛的牡丹。
「這不是大人今天買來要送趙老夫人的團扇嗎?」
「方才鳳仙過來看見了,說是這牡丹繪得說牡丹不像牡丹、說芍藥不像芍藥,正是我娘最不喜的,所以我把它挑了出來,正想著要怎麼處理。」
崔守仁倒覺得這牡丹繪得不錯,扇墜是一只觸手生涼的精巧玉環,今天在市集買下時還不見扇墜,肯定是趙文睿回府後才佩上的,怎料花了心思卻被金鳳仙給嫌棄。
不過他總覺得是金鳳仙自己喜歡這把扇子,想佔為己有才故意這麼說的。
「那麼大人打算怎麼處理這把團扇?」
「這女人家的玩意兒能怎麼處理,一會兒我拿去給鳳仙吧。」
果然如此啊!崔守仁不想趙文睿與金鳳仙交惡,但也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金鳳仙這女人……碰不得。
「她到底是大人名義上的通房,對她好些也應該。」
這話倒讓趙文睿有些錯愕,突地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但並未多說,而是話鋒一轉,「說吧,你特地到我房裡找我一起用膳是為了什麼?今天你被馬車顛累了,應該想早些休息才是。」
見趙文睿不再提這把扇子的事,崔守仁便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放下了扇子,這才饒富興味地道:「卑職是來看戲的。」
「看什麼戲?」趙文睿放下了文檔,不解地看著崔守仁那一臉奇怪的笑容。
「大人,您不知您的『俊』名遠播,知縣官邸裡的奴僕們早傳遍了,那些侍女都搶著要送膳到您房裡來,正在那裡比美呢!卑職當然是來看看比出來最美的侍女會有多美。」
「荒唐!」
趙文睿才剛說出這句話,就見兩名侍女送膳到了門口,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街市上看見的那名女子。
辛小月發誓自己從沒見過像趙文睿這般相貌爾雅的男子,她以為那些官老爺們都一個模樣,不是愛耍官威就是好色成性,難怪那些壞丫頭們都犯了痴病,搶著上街買胭脂打扮自己,又搶著來為知縣大人送晚膳。
要真能得趙大人青睞,豈止是攀上枝頭而已,身旁的男人是趙大人這容貌的,是多少女子盼著的啊!
程姑到底是老姑娘了,心性早定了,哪裡會被這英俊的趙大人勾了心魂,但辛小月的發傻程姑可是看在眼裡,剛剛誰還在說新任知縣大人二十七還未娶親,不是麻子就是醜八怪的?這下不但自打嘴巴,還打得啪啪作響呢!
等著美人兒來的崔守仁大失所望,他當然認出了辛小月,她雖不至於貌若無鹽,但也生得十分平凡,就一雙大眼水靈了些而已。
「就妳們兩個?」崔守仁的語氣充滿著對許平宗的濃濃失望,聽說許平宗好色成性,他還以為選來當侍女的都會是美人,至少剛剛送膳到他房裡的那兩個侍女就生得不錯。
辛小月這才回過神來,她跟程姑都不明白,為什麼崔幕賓會一臉失望地說出這樣的話。
「守仁!」趙文睿輕斥了崔守仁一句,崔守仁這才守本分地住了嘴,趙文睿接著要她們把晚膳放至桌上。
程姑及辛小月滿腹疑惑,但也不敢多問,放下晚膳正要告退時,趙文睿開口了,「妳叫小月是吧?原來妳是府裡的侍女。」
一聽新任知縣大人竟然識得自己,辛小月頓時雙頰緋紅,滿滿的笑意充盈在臉上,「是的大人,奴婢名喚辛小月,不過奴婢不是侍女是廚娘,這是程姑,也是廚娘。」
趙文睿離開了左室書房來到廳裡,辛小月和程姑朝他福身。
崔守仁也起身,直到趙文睿入座,他才跟著坐下。
趙文睿知道這府裡奴僕不少,都是前任知縣許平宗的派頭,他剛來仁遙縣還不知情況,才暫且將所有奴僕留任,但既然有眾多奴僕,怎麼會是廚娘前來送膳?
很顯然的,這也是崔守仁的疑問,「這官邸這麼大,就沒個人手送膳,得讓廚娘出來送膳?」
辛小月及程姑兩人竊笑著,是趙文睿睨了她們一眼,程姑這才回答,「崔先生您有所不知啊,還不是那些侍女們還在搶著誰要送晚膳來,奴婢們做好了晚膳怕菜涼了,就直接送來了。」
「妳們知道我是誰?」崔守仁不知該讚賞這兩名廚娘的眼力,還是該笑自己就一臉的窮書生樣,要不她們怎麼不會錯認他是大人?畢竟他的年紀比趙文睿還虛長幾歲。
「奴婢們雖然都在廚房裡工作,但那些來廚房的丫頭們還是會碎嘴,連張總管也說崔先生生得白淨斯文,頗為俊俏,大人則是劍、劍眉……」程姑搔了搔頭,就是不記得那些文謅謅的詞怎麼說,偷偷頂了頂身旁的辛小月。
辛小月無奈,只得幫她接了下去,「張總管說,大人則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趙文睿頗為不悅地打斷了辛小月的話,「你們這些人沒事做嗎?喜歡在背後議論主子的長相?」
程姑見大人生氣了,哪裡肯揹這黑鍋,連忙辯解道:「大人冤枉,奴婢們自是沒機會知道這些事,所以也沒得說的,但那些侍女可不一樣,估計是府裡侍女太多了沒事做只好練練舌頭,不但如此,她們還有空上街買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把一張臉塗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崔守仁及辛小月一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是趙文睿臉色一沉,「打扮自己做什麼?」
「想著能當大人的姨娘還是侍妾什麼的吧,再不濟,能當個通房在府裡都走路有風了。」
崔守仁在心中為那些侍女默哀,趙文睿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最討厭娶了三妻四妾,甚至養外室的男人,他常說,一個男人要為自己的妻子負責,娶了一大堆女人入門算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相敬如賓,不過是把女人當自己的附屬品罷了。
所以他方才特地提起金鳳仙是趙文睿名義上的通房,就是打算讓趙文睿改變主意,不把團扇送給金鳳仙。
「那妳們呢?真是擔心菜涼了,還是妳們也跟那些侍女一樣,想來看看我長什麼樣?」
雖然為了氣那些侍女也是原因之一,但當然就是想看大人長什麼樣才搶著來的,不過見大人斂起臉色,程姑知道最好別全部吐實才好,所以只挑了部分事實來說,「奴婢們……只是耍耍小心眼而已。」
見大人挑眉不解,辛小月接著說道:「奴婢們平常就受夠了那些侍女的臉色,所以想著先把晚膳送來氣氣那些侍女,沒想冒犯大人的。」
見趙文睿似乎稍緩了神色,崔守仁才敢放心調侃,「的確小心眼,互相這樣耍小手段也不怕日子難過?」
「奴婢們長年在廚房工作,她們沒法對奴婢們使小手段的,頂多就是嘴壞而已。」
趙文睿自認容貌難比擲果潘郎,但倒也俊朗,在他未求取功名之前,縱使他的身世不明,但因為母親經營了一間大商號,看中他的外貌及家世來說媒的人也不少,等他得到了功名之後,上門的媒婆更是有增無減,最後,連他那個從來不曾出現的爹也來找他,不久後便幫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裡第一首富高樂天的獨生女高世娟。
他知道父親是想藉由他的親事來拉攏一個財大勢大的親家,勢必不會讓他明著拒絕,只能消極地逃避。
幸好母親也不逼著他成親,所以就算父親心急,但父親連他這個兒子都不敢認了,這件事自然也插不上話,就讓他拖著拖著拖到了現在,而那個高家小姐也等到了雙十芳華。
「回頭我得讓張總管好好理一理那些奴僕,如果閒人太多就遣了。」趙文睿對崔守仁這麼說道。
程姑和辛小月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趙文睿又下了一個令兩人錯愕的命令—— 
「辛小月,以後送膳到我房裡的工作就交給妳,另外,妳送膳時挑個老實做事的侍女跟妳一起送來,兩個廚娘都離開廚房怎行。」
辛小月的腦袋本就不十分聰明,現下更因為太過震驚而空白一片,她偷偷地看著趙文睿直視她的眼,無法克制自己幻想著他是不是對她特別留了心。「大人,奴婢只是廚娘……」
「欸,辛小月,能討主子開心少不了妳好處,我相信大人會加妳月錢的。」這小廚娘傻了?難道是想拒絕這差事?崔守仁想著趙文睿只讓辛小月送膳最好,免得最後這工作讓金鳳仙得了去。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能加月錢當然好,但她會猶豫不是因為想加月錢,她想的是她以後負責了這個工作,肯定遭嫉。
趙文睿似是看出了辛小月的為難,安撫道:「辛小月,有誰敢欺負妳,儘管來告訴我。」他倒也不是偏袒她,只是想讓她安心,能夠好好做事。
程姑驚訝得微張著嘴,辛小月則是受寵若驚,也誤會得更深了,表情夾雜著不敢置信以及春心蕩漾。
趙文睿沒有發現辛小月的異狀,順手拿起桌上的那把團扇,既然給了金鳳仙可能會讓她拿喬,不如就給一個小廚娘。「這團扇賞妳,以後機靈點,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侍女來吵我用膳。」
「謝大人,奴婢明白了。」辛小月欣喜地接過團扇,直覺自己真是受了大人青睞了。
「退下吧。」
崔守仁看著辛小月紅著臉,害羞地拉著程姑快步離開,回頭又見趙文睿早因為肚子餓開始用膳,他知道趙文睿根本沒意識到他剛剛的舉動逗得那個小廚娘心頭小鹿亂撞,那小廚娘怕是芳心暗許了。
「大人沒趕卑職離開,是因為今晚就打算開始談公事了吧?」
「本來體諒你身體不適加上舟車勞頓,想讓你休息一晚的,你既然有精神看戲,就表示身子無礙,縣務繁忙,盡快處理較為妥當,現在先用膳,用完膳後就開始商議。」
「卑職遵命。」崔守仁拿起碗筷也吃了起來。
他才剛扒了一口飯,就聽見趙文睿警告道:「守仁,我不知道你跟鳳仙之間有什麼嫌隙,但你一個大男人,何必跟一個小女子計較?」
「卑職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別裝傻了,你剛剛不是故意暗示我那團扇其實是鳳仙想要的?」
「但大人不也是改變了主意,沒把團扇給金鳳仙?」
「我是看不慣她耍些小手段,但她也只是耍耍女人的小心眼,沒做什麼壞事,你們就相安無事吧。」
崔守仁知道有些事趙文睿既然有分寸,那他就別多說什麼惹得趙文睿不快,趙文睿就一直當金鳳仙是趙老夫人安排給他的通房也無妨,免得得知她真正的身分後生出一些事端。
只要趙文睿不真的把她收了當通房,她的存在就沒有迫切的危機,他只須注意別讓兩人走得太近便可。
第2章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也好些天了,雖然交接的公務已經陸續在處理,但最讓他頭痛的並不是那些記錄在案的案件。
他讓崔守仁去查了帳,每年朝廷撥款修築官道的款項都確實收到了,帳目上也都按名目核銷,可怎麼一條官道會修成那副模樣?難怪縣裡的物產運往他縣銷售走的都是水路,陸路如此怎麼運得了貨?
既然通商主要走的是水路,那應該加重水路關稅,雖然負責制定稅額的是朝廷,但實務評議卻是由縣衙上交府衙再上交朝廷依評議核定,怎麼反而減輕了水路關稅,降低了稅收?
關稅依律八成上繳國庫,兩成做為地方稅收,有了稅收就算朝廷撥下修築官道的款項不敷使用,至少可以用地方稅收補貼,但如今的仁遙縣是捉襟見肘了。
趙文睿也不難猜出肯定是某些大商號送了孝敬才能降稅,只是這環環相扣的,孝敬只送到了縣衙就能辦到嗎?怕是至少還有府衙的人牽涉其中。
剛來仁遙縣那日去的茶樓或許是位於城東的關係,雖有人對縣政高談闊論,但大多說得隱晦,趙文睿想著他多去幾次或許能聽出個端倪,於是換了一身常服打算再去探探有沒有什麼其他消息。
只是他剛走出官邸來到轉角小巷,就見辛小月鬼鬼祟祟的走出官邸後門,見她行止怪異,他尋了處地方藏身偷看,發現她走出小巷轉向大街,手裡還提著大包小包的,急著往城西走去。
今天送膳來給他的不是辛小月,一問之下才知今日是辛小月的休沐日,既然如此,她怎麼還在官邸裡,離開時又怎麼會提著那些包袱?
難不成他官邸裡的廚娘做了賊?
趙文睿也不知是真懷疑辛小月還是好奇心使然,便偷偷跟在後頭。
然而才走沒多久,他發現她並不是往她老家的方向去,而是要往城西貧民戶去。
這些日子他偶爾會與辛小月談起她的事,知道她的老家位在城外約莫五里的地方。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後也想著去城西視察,但一來因為官道和關稅的事起了疑心,打算先調查清楚,往城西視察的事便耽擱了下來。
他跟著辛小月來到城西貧民戶聚集的地方,這裡的百姓住著的屋子是茅頂土牆,巷弄裡穿梭的人也大多衣衫襤褸,他與辛小月的出現實在突兀,他雖然是隔著一段距離跟著辛小月,但住在這裡的百姓只要看見他們,大致也能猜出他們應是同行的。
不過這些百姓都自顧不暇了,誰管眼前人是哪來的公子哥,又是來做什麼的。
趙文睿隨著辛小月越走越深入,直到她走進一戶連大門都傾圮的人家。
辛小月一進門便對著屋子裡大喊道:「余奶奶,我是小月,我拿了些好吃的東西來給您,余奶奶,快出來趁熱吃吧!」
趙文睿站在那戶人家外頭,看著辛小月把一個個食盒擺在院子裡一張缺了一截桌腳、拿石塊墊著的桌上,不一會兒,就由屋裡走出一名老婦人及幾個孩子。
「小月,妳又從官邸裡偷拿吃食送來了?」余奶奶看著食盒裡的精緻吃食,輕斥道:「不是叫妳不准再做這種事嗎?」
那些孩子可管不了東西是從哪兒來的,雖然他們一個個沒有余奶奶同意都不敢動,但都睜大眼,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余奶奶看了不忍,只好說道:「吃吧,但下不為例。」
孩子們一得到允許,一個個上前吃了起來。
辛小月拿了一塊糕餅送到余奶奶面前,討好地道:「余奶奶,這可是我一早起床做的,吃一個嘛!」
有空做這些,卻沒空給他送膳?趙文睿看著辛小月做善事的模樣,就想到了初見她那天,她也是當了老好人,自己在街上打掃。
「小月啊,妳別再這麼做了,當心被發現。」余奶奶接過了糕餅,又叨唸了一句,才把糕餅送入口中。
「反正是多做的嘛,不吃也是讓張總管拿去了。」
「既然如此,以後不會做少一些嗎?怎麼就那麼巧,每回妳要來就會多做?還有啊,妳說的那個張總管,他如果要就給他,別得罪他。」
辛小月扁了扁嘴,十分不服氣,「余奶奶妳不知道,這仁遙縣啊,從上到下都貪,前任許知縣貪,他縣衙裡大至幕賓小至官差都貪,張總管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貪,但小偷小摸的也不是沒有,他才不敢說我什麼呢,更何況我這些真是多做的,余奶奶妳放心。」
余奶奶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妳是可憐我帶著這些孤兒辛苦,妳放心,這些孩子跟著我雖然吃不飽,但至少不會餓死街頭,我這老婆子也不是什麼好心人,就想著消業障,來日下了地府,閻王爺看我做過一點好事,能讓我少吃點苦就好。」她倒不認為收留這些可憐的孩子是什麼大善事。
「余奶奶會長命百歲的,說什麼下地獄啊,真是的……余奶奶再多吃一點,等一下我幫您把這屋子裡外打掃乾淨,您年紀大了,做這些活兒太累了。」
余奶奶上了年紀,每回打掃都幾乎要了她這條老命,她確實對辛小月十分感謝,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地道:「小月,妳休沐日肯來幫我做灑掃我很感謝,但下回別再從官邸裡帶東西出來了,知縣換了人了,或許對官邸裡的事會更留心,要是發現妳這小把戲怎麼辦?」
趙文睿一直缺個女主人持家,今日若不是跟著辛小月來,他的確不會知道官邸裡這些小事,小偷小摸的他當然不允許,但也不至於要重罰,回去口頭告誡一番便是,至於辛小月偷拿吃食過來,其實是在做善事,讓他賞罰都不對,他正想著該怎麼處理時,就聽見辛小月用略帶興奮的語氣說道—— 
「余奶奶,新的知縣趙大人若是知道我拿吃食來是要給這些孩子吃,肯定會原諒我的。」
趙文睿一挑眉,她哪來的信心啊?
「妳又知道了?」余奶奶笑道。
「趙大人不但長得好看,人也很正派,以前的許大人老是喜歡對府裡的丫頭們摸一把捏一下的,這位趙大人不但完全不做這種下流事,還因為那些丫頭犯了痴病生氣呢!」
余奶奶笑辛小月真是容易滿足,「趙大人光是不好色,妳就認為他是個好人了?」
「我說的是真的!昨天一個侍女鬼鬼祟祟的在廊道上來來回回一直走,像在等誰一樣,我就偷偷躲起來看……」辛小月站起身,一邊說還一邊表演著那名侍女的動作,有些逗趣,「結果一看不得了了,這侍女雖然是大人帶來的家僕,但我見過幾次,她向來生龍活虎,罵人又大聲,一見大人出現,突然嬌弱地捧著心口倒在大人的懷中。」
辛小月雖然是表演給余奶奶看的,但也吸引了幾個孩子的注意力,他們看戲般的望著辛小月,等著她繼續把故事說完。
辛小月先是學著侍女倒伏在趙文睿胸口的樣子,接著又學起趙文睿抬頭挺胸、神態昂藏的模樣。「然後大人啊,雙手背在身後,扶也沒扶那侍女一下,那雙好看的眼瞄了那侍女一眼,說……」她頓了一下,輕咳幾聲,試著壓低聲音想學趙文睿說話。
這時余奶奶及孩子們都看著辛小月的身後,全都傻了眼,但辛小月卻沒發現,學著趙文睿的語氣說道:「鳳仙,妳這麼熱的天不在房裡休息,在廊道上走來走去,不昏倒才是奇怪。」說完,她自己鼓掌哈哈大笑,「大人根本早就知道那個侍女等在那裡,想學個西施捧心,結果她的把戲一眼就被大人看穿了。」
余奶奶看著辛小月身後的人,先別說那身衣裳看起來非富即貴,就那氣勢猶帶官威,雙手背在身後睥睨著辛小月的樣子,實在很像辛小月表演的那樣。「小月啊,妳的個頭是不是只到趙大人的肩頭高?」
「是啊!」
「那趙大人生了一對劍眉,雙眼炯炯有神,還長了張菱角嘴?」
「余奶奶,您也見過趙大人嗎?要不您怎麼會知道?」
幾個孩子抬起手指了指辛小月的身後。
辛小月當場僵住,不會是……她不敢回頭,小聲問著那些孩子,「我身後站著一個人是不是?」
其中一個孩子回道:「嗯,月姊姊身後站了一個人,他的樣子跟月姊姊剛剛學的樣子很像呢!」
「辛小月!」
趙文睿的聲音讓辛小月嚇了一跳,她的身子彈了一下,急忙轉身,卻不知他站得離她這麼近,一轉身就撞進了他懷裡,就跟昨天金鳳仙的情況一模一樣。
趙文睿扶也沒扶她,只是低頭睥睨著她。
一個孩子拍起手來,笑道:「月姊姊真的學得好像喔!」
在趙文睿懷裡的辛小月只能尷尬傻笑,「呵,大人……」
余奶奶一聽辛小月喊了聲「大人」,連忙拉著幾個孩子下跪見禮,辛小月也急急忙忙退開身子福身。
趙文睿睨了辛小月一眼後,上前扶起余奶奶。「您年事已高就別跪了,快起來吧。」
辛小月挪著身子,想藏住那一桌的吃食,雖然已被孩子們吃了七、八分了,但食盒可還是官邸裡的。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趙文睿淡淡地道,他要是想治辛小月的罪,早就大聲斥責了。
但辛小月怎會知道趙文睿的心思,連忙求饒道:「大人饒命,奴婢下回不敢了。」
余奶奶擔心辛小月因此受到責罰,急忙說道:「大人,民婦余氏給大人磕頭請罪,小月只是心疼我這老婆子可憐,請大人饒她一回吧!」
見余奶奶又要跪,趙文睿制止了她,接著又瞪向辛小月,「余奶奶,這事錯不在妳,讓該跪的人去跪就好。」
辛小月被這麼一瞪,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可是……」
趙文睿把余奶奶扶到桌邊坐下,自己也拉了張椅子坐在余奶奶身邊,余奶奶見他似乎沒真的動怒,稍微放心了。「多謝大人饒命。」
趙文睿坐定後才又望向辛小月,看她怯懦的樣子,這才饒了她。「辛小月,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過去的事我也可以不計較,但從今往後妳要是再由我官邸裡偷東西往外送,看我怎麼治妳的罪!」
「奴婢知錯,奴婢不敢了。」
趙文睿放緩了臉色和語氣,又對著辛小月道:「以後只要妳的工作做完了又突發奇想想做好事,我允許妳在空檔時外出,好好的休沐日就回家去,妳就不想妳娘嗎?」
「謝大人。」辛小月的雙眼都泛出淚光了,她就說大人是個好人嘛!
「還有,要拿東西出府前先跟我報備,我會允的。」
「大人您真是一個好人、好官,讓奴婢好生崇拜……」
「好了,別灌迷湯了,剛剛誰說要幫余奶奶灑掃的啊?」
「奴婢立刻去掃!」
看著辛小月起身一溜煙地跑進屋子裡,不一會兒就搬著灑掃用具出來開始打掃,趙文睿這才滿意一笑。
這個辛小月看不出來還挺善良的,休沐日也沒顧上休息,更沒回老家見自己的娘親,倒是先來幫忙做善事,雖然方法是錯的,但他就饒她一回吧。
「大人,您真是一個好官,民婦受大人關照了。」余奶奶很是感動,她還以為辛小月真的要因為幫她而遭殃了。
「身為地方父母官,我雖然無法立即改善城西百姓的生活,但能做到的我便會做,方才辛小月說整個仁遙縣從上到下都貪,我亦會處置。」
「大人莫急,那些個貪官惡商長年下來蛇鼠一窩,您要急事緩辦,免得反被那些老鼠咬了一口。」
余奶奶的人生經驗也是一種智慧,趙文睿虛心受教,接著又問道:「這些孩子既是收留的,那您原先的家人呢?」
「民婦早年喪夫,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拔大了,兒子又因為家裡窮,到鄰縣去找份差事,誰知年節返家時遇上了盜匪死於非命,民婦便成了孤苦無依的老人。」
「要不,我給妳安排個地方……」
余奶奶搖了搖頭,謝了趙文睿的好意,「民婦一輩子住在這裡,習慣了,有這些孩子相依為命,也不怕老了沒人收埋,更何況還有像小月這樣好心的孩子,沒事的,民婦捱得過。」
「沒想到她心地挺善良的。」趙文睿看著賣力打掃的辛小月,笑容不由得加大。
正在打掃的辛小月感受到趙文睿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染紅的雙頰不知是因為打掃勞動而發熱,還是被他看得害羞紅了臉,但不管怎樣,她知道自己的心一陣陣地劇烈跳動。
她幻想著他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要不然怎麼會在街市上見她一次就記得她的名字,然後要她負責送膳,還送了團扇給她,那團扇上頭的墜飾連她這沒見過世面的都知道是塊好玉,現在他當場抓到她做了賊,竟也輕易原諒了她。
辛小月越想越害羞,直覺自己肯定是猜對了,她又偷偷地看了趙文睿一眼,發現他的確是看著自己在微笑,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這辛小月是不是傻子啊?同一塊地方已經掃了三遍了,她是忘了自己掃過了嗎?
「辛小月,那塊地已經禿了,不用再扒了,換塊地方掃。」
聞言,辛小月連忙甩開一腦袋的胡思亂想,專心認真地打掃。


剛把廚房收拾整齊的程姑無奈地看著身旁犯著痴病的辛小月,瞧她哼著小曲在廚房裡邊轉圈圈的模樣,程姑正考慮著要不要潑一盆水把她喚醒,叫她別傻了。
「妳知不知羞啊!想學那些壞丫頭到大人身邊撈個姨娘來做?」
「我才沒那麼想呢!」
辛小月步伐輕快地率先走出廚房,程姑也跟了上去。
她沒告訴任何人那天發生的事,她認為無法說服別人相信大人對她青睞有加也是正常。
「我只是想著能陪在大人的身邊、比別人更接近他一點就好。」
程姑與辛小月走過後院涼亭,聽到一名女子正頤指氣使的喊著,兩人對視一眼,便往聲音來源走去。
遠遠的,她們便看見了金鳳仙。
程姑及辛小月只知道她是跟著大人來的家僕,身分比其他侍女較高了許多,畢竟她自己住著一間小房間,也不用做灑掃工作,她大多時候是隨身伺候大人的,只是來到仁遙縣後,為大人送膳的工作交給了辛小月,大人也因為常常與崔先生談論公事不好讓金鳳仙在場,於是金鳳仙沒什麼活兒好忙,像個閒居在官邸的閒人。
「張總管,我說了好多次了,那亭子旁的大樹上結了鳥巢,整日不斷啼叫吵死人了,都這麼多天了,你怎麼還沒派人處理?」
張總管在名義上該是比金鳳仙地位高的,但他由大人帶來的家僕口中聽說了這個金鳳仙不簡單,是趙老夫人安排在大人身邊的通房,自然不敢得罪。
「鳳仙姑娘別氣別惱,園丁老宋他前些天傷了腰,上不了樹,總得讓他休息幾天,等下得了床了才能去摘鳥巢啊!」
「這麼大一座官邸,就一個園丁嗎?他若做不了就把他辭了,換個不會動不動就扭傷腰的。」
「大人說官邸不用種過多的花花草草,只留了一名園丁,其他全辭了,老宋做事勤快,比一般的園丁都好,就只是剛好傷了腰……」
「我不聽這些廢話,他上不了樹叫別人上,總之,今天一定要把那鳥巢給我摘了!」
張總管管理整個官邸裡的奴僕,哪裡受過這樣的氣,也是一把火壓在腹裡無處發洩,那亭子雖說離金鳳仙的房近,但離崔幕賓的院落更近,可從沒聽他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辛小月一向看不得人受欺負,宋伯也就是做事太認真才會傷了腰,人家大人都准他休息幾天不扣月錢了,金鳳仙是在囂張什麼?而且張總管還任她責罵不敢還口?
不過連張總管都不敢還口,辛小月知道定有什麼原因,雖然她看不過去,但還是決定暫時不要跟金鳳仙正面對上,她上前喊了一聲,「張總管,過午我的事兒做完了,我上樹去把鳥巢摘下來吧。」
這聲音猶如大旱逢甘霖一般救了張總管的急,他頓感鬆了一口氣,「小月,辛苦妳了。」
官邸裡不是沒有男丁,但大多有自個兒的事要忙,總不能叫他堂堂一個總管自己爬上樹去摘吧,辛小月自小手腳靈活,前幾年還爬上樹摘樹果入菜,爬樹應是難不倒她。
金鳳仙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這就是少爺特地點了專門為他送膳的那個辛小月?
金鳳仙被送到少爺的身邊做通房已經一年了,但少爺從來沒有碰過她,為了接近少爺,她留在少爺的身邊當貼身侍女。
過去送膳是她的工作之一,誰知來到仁遙縣她因為身子不適休息了一夜,隔日送膳的差事被搶了不說,少爺不知道怎麼著也不讓她貼身伺候了,不是說他與崔幕賓常有公事要談,身邊不好跟著侍女,就是說他晨起梳洗時間不定,免了她的服侍,她幾乎算是件閒物被晾在這裡了。
來到這裡之後,她在少爺身邊的時間遠遠不如眼前這個廚娘。
她本以為或許是因為辛小月生得好看,才讓少爺另眼相待,如今看來,她就一雙大眼好像會演戲一般,其他的沒有什麼特別。
她一來就打聽過了,辛小月都十九了還沒有許人家,這麼一個沒人要的老姑娘,到底哪裡得到少爺青睞的?
金鳳仙越想越生氣,指著辛小月命令道:「妳是廚娘辛小月吧,我想吃紅豆桂圓糕,今天午膳的點心幫我做一些送來。」
程姑及辛小月都露出不滿的表情,她們不是一般的廚娘,入官邸只做主子的吃食及賓客的筵席,府中下人的吃食不但與主子們不同,連使用的廚房也是後院那個舊廚房,負責做菜的也是粗使婆子,煮的大多是能吃飽但並不精緻的粗食,哪裡有過一個做下人的敢指揮她們做吃食。
辛小月可不管剛剛張總管對金鳳仙如何,她原先是沒打算跟金鳳仙打交道,但如此指使她,她可不服氣。
「金鳳仙,大家都是府裡的下人,妳要吃紅豆桂圓糕自己做便好,食材也不是沒有,張總管同意了妳便能取用,記得,要用後院那個舊廚房,別到大廚房去,耽誤了我為大人做飯的時間。」
金鳳仙娥眉一蹙,這官邸裡居然還有不長眼的不知道她的身分?「廚房那種地方是妳這種人待的,我不同。」
「原來是沒本事下廚啊!」辛小月嘲諷了一句,惹得程姑在一旁偷笑,不過辛小月可還沒說完,「這也沒什麼,悅來茶樓對面有間糕點鋪,茶樓賣的糕點都是跟他們訂的,十分可口,我建議妳可以去那裡買。」
金鳳仙踏前一步要計較,但被張總管攔了下來。
辛小月長得是平凡,但不知怎麼了很對大人脾性,他有時去向大人稟報府中事務時遇上辛小月送點心給大人,大人也挺喜歡她送去的點心,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大人有時還會被辛小月有些傻氣的語氣逗樂。
每回遇到辛小月休沐日時,明明送膳去的侍女不是外表美豔如花就是清秀可人,但不管那些侍女打扮得再漂亮,大人總是繃著一張臉,脾氣也會變得很差。
張總管可不想自己找罪受,辛小月只要做好為大人做飯、送膳的事就好,別人的她不做也沒關係。
「鳳仙姑娘,小月是大人專屬的廚娘,萬一為了做糕點耽誤了大人的用膳時間確實不好,不如我差人去糕餅鋪幫鳳仙姑娘買,如何?」張總管想出了折衷辦法,背在身後的手揮了擇,要讓辛小月先離開。
但金鳳仙可不打算就這麼算了,她態度高傲地睨了辛小月一眼,「妳知道我是誰嗎?我要吃什麼妳敢不做?」
「不就跟我一樣,都是府裡的下人嗎?」辛小月再次提醒了她,以她的身分是沒資格叫她為她做吃食的。
「下人也是有分等級的,妳可知我是少爺的貼身侍女?」
「但我送膳時可沒見到大人的身邊有什麼貼身侍女,倒是常常見到崔先生,我都要以為崔先生才是貼身侍女了。」
聽到騷動的崔守仁正走來要看看是什麼情況,正好聽見了辛小月的這句話,他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哪裡像個丫鬟了,他這不是用心良苦想幫大人清理一下身邊的「髒東西」嗎?
張總管聽見金鳳仙打算拿出她的身分來施壓,更肯定金鳳仙真如大人其他家僕說的是個通房,既然如此,更是冒犯不得,要不以後更沒好日子過了,於是勸道:「小月啊,要不那鳥巢妳別摘了,幫忙做盤紅豆桂圓糕吧。」
「我不要!」辛小月很果斷的拒絕了。
要是金鳳仙好聲好氣的說她做的吃食好吃,她會開開心心做給她吃,偏偏金鳳仙這樣囂張,還一副她跟大人有什麼不一樣關係的樣子,讓她看了更不滿。
「就算真是貼身侍女,終究還是個侍女,沒資格讓我為她做吃食。」
金鳳仙的火氣冒得更兇了,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辛小月,妳許是沒見過我跟少爺同桌而食的樣子,過去少爺一起床,身邊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服侍,吃住都一起了,吃食當然也是一樣的。」
什麼叫吃住一起?辛小月立刻想到了大人今年都二十七了,要說他身邊沒個女人實在不合理,會不會金鳳仙就是個通房才敢這樣頤指氣使?若真是這樣,剛剛張總管對她客客氣氣的也有了答案。
但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測的,她不樂意知道答案。
看著金鳳仙得意的樣子,還刻意誇大與大人的關係,崔守仁不滿地出聲了,「金鳳仙,妳在趙老夫人身邊可能是過慣了好日子,但大人說了,那些家產是趙老夫人的,不是他的,要跟著他就要簡樸,三餐從沒餓著妳,妳吵著要吃什麼點心?真要吃,自己買去吧,大人公務繁忙更得照顧身體,辛小月要專心為大人準備膳食,她可不是什麼糕餅販子,幫任何人都做點心。」
又是崔守仁!金鳳仙早看他不順眼,一個男人老是跟在少爺身邊,有時離開少爺的房都是三更半夜了,她早懷疑他了,他那張過分俊俏的臉蛋,比女人還狐媚。
「崔先生也知道少爺公務繁忙,怎麼少爺都到縣衙去辦公了,您還在這裡耍嘴皮子?」
知道金鳳仙是與自己槓上了,崔守仁會怕她這個只知道耍心計、爭寵的女人?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就好看的臉更添了絲俊美,出口的話別人是聽不懂,但聽在金鳳仙的耳中則別有用意,甚至帶了些許風情—— 
「還不是昨夜大人見我背上的傷復發了,體恤我來到仁遙縣後便沒怎麼休息,讓我今日休息一天,結果一早你們就在我院落外吵吵鬧鬧的,不得安生。」
「少、少爺見過你背上的傷了?」金鳳仙得意的笑容頓時一僵。
「妳不是正希望他看見嗎?怎麼,沒得到妳要的效果?」
「少爺見到你的傷,你還能當少爺的『幕賓』?少爺沒有嫌棄你?」金鳳仙難以置信,她本以為這麼做少爺便會厭棄崔守仁,怎麼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金鳳仙,妳很失望吧?我說過,不管發生再下流的事,都不會改變的。」
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從張總管到程姑再到辛小月,三個人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們光是看兩人的表情也知道這是大事,絕對不能問。
「你別得意,少爺總會膩了你的!」金鳳仙氣憤地丟下話便轉身離去,不想再看崔守仁那得意的模樣。
張總管三人更不懂金鳳仙丟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尤其是辛小月。
「崔先生,金鳳仙沒頭沒腦的到底在說什麼?大人怎麼會膩了崔先生呢?」
崔守仁睨了辛小月一眼,不知該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該說她聽話真會挑重點聽,他隨意敷衍道:「她常說我腦中的東西總有用盡的一天,到時我幫不上大人,大人不就會膩了我了?」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爹常說這世上很多事是假的,但學進肚子裡的學問是真的,崔先生既然是大人的智囊,大人就永遠不會有膩了崔先生的一天。」
「妳爹倒是很有見地,那他自己讀過書嗎?」
崔守仁注意到辛小月識字,但是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付得起夫子束脩,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父母自己教授,不過上回在街市聽到她母親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能有了新解,可見識字的人應該是她的父親。
「我爹雖只是一名不第秀才,但已經是村子裡最聰明的人了。」
「原來如此。好吧,你們各自去忙吧,辛小月,我身上有傷,勞煩妳做吃食的時候注意一下,辛辣的食材別用。」
「是,崔先生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多謝妳了。」
崔守仁說完便要回房歇息,昨天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如今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他們方才的騷動有些大了,他還真不想走出院落。
目送崔守仁離開後,張總管哀求道:「我的好小月,妳可別一氣之下說妳鳥巢不摘了,就當幫幫我吧!」
程姑雖然也不太喜歡張總管,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奉承金鳳仙,但張總管畢竟地位在她們之上,賣他個人情總不是壞事,於是她用眼神向辛小月示意。
辛小月見程姑都是這樣的態度了,還是答應了,「我知道,我會去摘,不過……我不想讓金鳳仙太好過,黃昏時分我再去摘吧。」
那還要好幾個時辰啊!張總管苦著臉,但想想總好過他這把老骨頭自己上去摘,便道:「黃昏就黃昏吧,妳可別拖太晚,免得耽誤了大人的晚膳。」
「我知道,張總管你別擔心,我答應了就會做的。」


由縣衙回來時已近黃昏了,今天趙文睿接到了一封府衙傳來的公文,正頭痛著,回府後又覺得房裡悶,便來到涼亭裡休憩,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崔守仁的院落離院子近,本也只是因為在床上趴了一天,想稍微活動一下,到院子裡走走,見趙文睿在亭子裡,便走上前。
「大人眉頭深鎖,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崔守仁一見趙文睿回過頭的臉色,便知道趙文睿打算叨唸他身子不適還不好好休息,連忙解釋道:「是卑職以為受了風寒,沒想休息一日就好了,倒讓卑職覺得歉疚,好似騙得了一日清閒。」
早上與金鳳仙的一番話當然是故意氣她的,他沒打算讓趙文睿知道他一直以來都不是生了什麼重病,而是他的背上有不少傷口,昨日不小心扯痛了傷口臉色發白,趙文睿又正巧發現了,他才會假稱是風寒。
見崔守仁神色如常,的確不像受了風寒之人,趙文睿倒也接受了他的說法,才又轉回頭望著院子裡的海石榴,「我不是說了院子裡不要種些花花草草,怎麼這海石榴沒刨除?」
「大人,您可聽過『門巷歡呼十里寺,臘前風物已知春』?」
「想要在冬天時知道春天不遠,不一定要看這些花草,更何況這春天都到了。」
「大人,卑職知道您希望官邸簡僕些,但這海石榴幾乎家家戶戶皆有種植,不是什麼名貴的物種,再加上海石榴花期長,落花時也是整朵花掉落好灑掃,種植這樣的花卉無須花費太多心力,大人就饒了這些小花一命吧。」
趙文睿一時還真無法反駁,最後還是依了他。
「大人,您還沒告訴卑職是不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卑職或許可為大人分憂。」
「府衙傳來了公文,說宰相韓奇韓大人告老還鄉,由於韓大人老家在安陽縣,路途遙遠,皇上體念韓大人勞苦功高,特下令沿途各級州府縣皆好生相迎、仔細招待,並由朝廷撥款支應。」趙文睿知道上頭交代的命令定要完成,只是不知道上頭會給他出多大的難題。
「韓大人要回安陽與我仁遙何干?由京城到安陽,仁遙並不是必經之地。」
「縣城裡的古剎豐安寺遠近馳名,縣衙配合寺慶每年舉辦盛大慶典,早年韓大人與豐安寺有過一番機緣,韓大人此番返鄉正逢慶典舉行之時,所以專程要來參與慶典,也早一步遣人在豐安寺裡安排好了禪房。」
「鄧大人肯定要大人好生接待,否則要治大人一個操辦不力之罪吧。」
「他尋隙找我麻煩可以預知,所幸韓大人不是好大喜功之輩,否則這仁遙縣庫如此淒慘可憐,哪裡能像其他地方送出那些珍稀古玩。」
「大人,韓大人此番前來是好時機,大人不是針對官道偷工減料以及關稅減免等這些貪沒帑銀的事想上告朝廷嗎?這事牽扯到鄧大人,無法越過府衙越級上告,但透過韓大人定能直達天聽。」
「韓大人又憑什麼信我?我並沒有證據,更何況……」趙文睿沉沉嘆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我之前說了楊大人要我別特立獨行、要我好自為之,你是假裝不懂還是真不懂?」
「楊大人是希望大人別樹敵太多,待時機成熟才能提拔大人到京中任職。」
雖然趙文睿的身世是個祕密,但崔守仁認為高樂天是知道自己未來女婿的真實身世,否則又哪裡會看上趙文睿這個小小的縣官。
趙文睿知道高家曉得自己的真正身世,極大可能是父親說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父親是這樣的打算,鄧鄞山要把他調到仁遙縣時為什麼不助他?
「我可以不依靠楊大人的提拔,但你我皆知韓大人與楊大人的關係,楊大人不會同意我與韓大人有過多接觸。」
崔守仁明白了趙文睿的顧慮,韓大人與楊大人乃是翁婿,趙老夫人為楊大人生了兒子還入不了楊家的門,不正是因為楊大人的妻子韓氏善妒不肯讓楊大人納妾,而楊大人也怕得罪當朝宰相,才會讓趙老夫人沒名沒分還生了私生子。
「既然如此……所幸韓大人途經仁遙是為了慶典,有了熱鬧的慶典節目,大人或許送不出什麼稀奇玩意,但至少能依上頭的意思,辦他個熱熱鬧鬧。」
「為官至此,是他們可恨,還是我可悲?我明明知道官道人謀不臧,我亦猜測水路關稅肯定官商勾結,卻因為沒有證據,束手無策。」
「大人莫急,朝廷律法貪沒公款逾千兩終生發配邊疆,逾萬兩唯一死罪,您何不想這樣的大案子通常不是幾天時間就能查清的,總有一天我們能找到證據,一舉讓這些貪官付出代價。」
這樣的道理趙文睿是明白的,只是做事起來多有掣肘讓他頗氣餒罷了,不過和崔守仁說說之後,他的心情稍微好一點了,他重又打起精神交代道:「那就好好操辦豐安寺慶典吧。」
第3章
趙文睿剛做了決議,就瞥見亭子外喬木上的騷動,他好奇的走出涼亭,就見辛小月想盡辦法要躲進枝椏間藏身。
「辛小月,別躲了,妳那麼大個人,躲哪裡我都看得見!」趙文睿不知這樹上竟藏了人,那他方才所說,她聽見了多少?
聞言,辛小月一臉尷尬地坐直身子,俯視著趙文睿傻笑著。
崔守仁也走到了亭外,想起早上辛小月答應張總管的事,問道:「辛小月,妳還真上樹摘鳥巢了?妳一個女孩子家,爬樹像什麼樣?」
趙文睿瞪了崔守仁一眼,「守仁,現在重要的是她一個女孩子家該不該上樹嗎?你是不是有更該擔心的事要擔心?」
辛小月這丫頭討喜,崔守仁還真捨不得趙文睿將她治罪,更何況剛才他們談的那些事,憑她這樣一個小廚娘也不會理解得了是多重大的案件,頂多就以為大人在發發牢騷罷了。
「請大人息怒,辛小月不過就是官邸裡一名廚娘,哪裡懂得大人方才所說的事,更何況真治了辛小月的罪,大人少了一個有趣的廚娘幫你送膳,不覺得有些空虛嗎?」
「能進官邸做侍女的也不是傻子,被我訓斥幾回後,她們也沒再犯痴病了,辛小月並不是無可取代。」
「可是大人,要是少了辛小月,怕是有一個人會尋得了機會。」
趙文睿聽出了崔守仁的弦外之音,指的不正是金鳳仙嗎?
「說了要你別老是找她麻煩。」趙文睿雖是偏袒了金鳳仙,但至少也同意暫時不治辛小月的罪,他回頭再望向樹上的她,戰戰兢兢地一動也不敢動,在等著他發落。「妳,方才聽見了什麼?」
「奴婢知道事關重大,大人想告發知府這樣的大事不能洩露,奴婢什麼都不會說的,奴婢會誓死守密!」
「辛小月啊……妳的腦子怎麼不會挑時間靈光啊?」崔守仁扶額嘆息,這辛小月有時機靈,有時卻傻得可以啊!
辛小月才終於意會,立刻猛搖頭。「大人!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
趙文睿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但想著這些日子看辛小月也是知分寸的人,只要好生交代她保密,應不會有洩密之虞,更何況……沒有看清楚場合就說起那些事,本就是他自己的錯。
「還不下來,要我一直仰著脖子跟妳說話嗎?」
「是!奴婢立刻下去!」辛小月立刻動作,只是她左手還捧著一只鳥巢,鳥巢裡有不少幼鳥,她怕把幼鳥給摔下地,所以動作遲緩不說,還腳滑了幾下。
趙文睿不由得皺起眉頭,猜出她會如此小心翼翼,應是鳥巢裡還有幼鳥。「辛小月,人命重要還是那窩鳥巢重要?把鳥巢丟了!」
「怎麼可……啊!」辛小月話未說完,手一滑就整個人後仰地往樹下摔去,不但手中的鳥巢飛了出去,人眼見就要重摔在地。
趙文睿見狀立刻快步上前要接,怎奈她落下的力道太大,他不僅沒能接住她,還給她當了墊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崔守仁連退幾步想接住鳥巢,鳥巢是接住了,但雙腳不小心一絆,受傷還未癒的背直接撞上了亭柱,惹得他狠狠倒抽一口氣,暗自深喘幾口氣,咬牙抑忍痛楚。
然而這一回趙文睿沒有發現崔守仁的不適,因為他被辛小月重重壓在了地上,胸口悶得好似就要喘不過氣來。
「辛小月,妳打算撞進我懷裡幾次?」
辛小月嚇得急忙翻下身來,看見趙文睿捧著心口皺眉,心急的問道:「大人、大人您還好嗎?」
趙文睿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她看起來這麼嬌小,怎麼摔在他的身上這麼重?
「妳這麼大一個人摔在我身上,會好過嗎?」
「奴婢該死!」
崔守仁忍住不適,上前把鳥巢交給了辛小月,這才扶起了趙文睿。「大人可有不適,需要請大夫嗎?」
「不用了,就是胸口悶了些……」趙文睿說完,還是忍不住又訓斥道:「辛小月,妳為了那巢幼鳥,連命都不要了嗎?」
「奴婢總不能活活地把這些幼鳥摔死啊!」
「妳能抓蟲來餵牠們嗎?妳不知道搬動了鳥巢會導致母鳥棄巢嗎?如今這些幼鳥就算讓妳救下了樹,也只能等死了。」
「怎麼會?」辛小月震驚地低頭看著那巢幼鳥,不知道自己的舉動竟會害死這麼多小生命,想著想著,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准哭!」
辛小月被趙文睿這麼一喝,身子猛地一僵,傻傻地盯著他,吭也不敢吭一聲。
崔守仁又將鳥巢接了過來,安撫道:「辛小月,這窩幼鳥交給我來餵養,我會盡量保住牠們的性命。」
辛小月怯怯地問道:「崔先生要自己挖蟲子餵牠們嗎?」
「就算挖了蟲子我也不可能像母鳥一樣嚼爛了餵牠們,妳負責幫我煮些粟米粥,要煮得越糊越好,我會餵牠們。」
趙文睿見崔守仁這貼心舉動,倒顯得自己既不近人情又冷血了,發現辛小月一雙大眼充滿了崇拜的神情望著崔守仁的樣子,趙文睿這才發現過去的辛小月都是怎麼看著自己的,如今,那雙崇拜的眼神有了其他膜拜的人選,現在能讓她這麼看著的人是崔守仁。
趙文睿說服自己這絕對不是吃味,只是語氣還是有些惡狠狠的,「辛小月,方才妳在樹上聽見的事,一句話也不准說出去!」
「奴婢遵命!」
「好了,去忙妳的吧,我和守仁還有事要談。」
還有事要談?崔守仁還以為方才趙文睿已經把話說完了,他不解地看向趙文睿,他卻不自在地別開視線,崔守仁有些錯愕,他方才……是不是錯看了趙文睿的情緒?
辛小月本是福身告退後要走,但走沒幾步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回到趙文睿面前。「大人,奴婢方才聽到的絕不會洩露,但奴婢也有事想告訴大人。」
趙文睿睨了她一眼,口氣有點差地問道:「還有什麼事?」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大人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口氣不善,那她到底該不該說?
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掙扎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大人,縣民們早就不再抱持希望,覺得無論知縣再換多少人,仁遙縣都不會有改變了,但奴婢跟那些百姓不同,奴婢是官邸裡的僕傭,和大人接觸的機會比他們多得多,奴婢知道大人絕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趙文睿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辛小月為何如此相信他,然而一對上她充滿崇拜的目光,他竟在剎那間擔心自己會讓她失望,「方才的事妳既然聽見了,不覺得我跟過去的知縣是一丘之貉?」
「大人才不是這樣的官!」辛小月彷彿在捍衛著自己人一般,說得相當堅定。
這讓趙文睿凝重的神色得到了撫慰,語氣也不再冷漠了,「對上,我不能為朝廷揪出貪官汙吏,對下,我不能為仁遙百姓守住帑銀,妳對我何來信心?」
「就憑大人有心要做,不是嗎?奴婢方才猶豫的不是大人是不是好官,而是奴婢知道仁遙貪汙弊病沉痾,卻不知告訴了大人會不會為大人招致麻煩。」
崔守仁聽出了弦外之音,說道:「妳說吧,這種事無須妳為大人煩心。」
辛小月一聽,便放心地說了,「我認識不少小商號,聽他們說,豐安寺慶本是神聖的慶典,可是這些年被以前的知縣當成了私下收拿銀子的好機會,慶典活動需要商號配合,但最後能和縣衙合作的都是那些事先孝敬了各級官員的大商號,其他的小商號從來無緣與縣衙配合,縱使知道內情,卻也敢怒不敢言,幸好每年舉辦慶典時外來客很多,對小商號也有所助益。」
趙文睿的表情變得凝重,這仁遙縣還真如她曾經說過的,由上到下都貪,若是沉痾不除,他這三年任期終究無所作為。
「我明白了,此事我自有定奪。」
「請大人不要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奴婢相信大人可以的。」
這句話,讓趙文睿臉上的陰霾盡數消散,還如同陽光一般的在臉上點亮了一抹笑意。「妳把我當孩子哄嗎?」
「奴婢不敢。」見他終於笑了,辛小月這才鬆了一口氣,跟著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很甜,一雙大眼笑成兩彎新月,趙文睿倒也不覺得她美,只是見她甜笑著,不知為何心裡也開心。
想起了她對他莫名有信心,發現了她又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趙文睿還真的又得意了起來。
「我自然知道我辦得到,哪需要妳一個廚娘來相信我,快去忙妳的吧。」
「是!」辛小月一個福身告退離開,見到大人重新露出笑容她也覺得開心,腳步顯得有些雀躍輕快。
崔守仁看著趙文睿放鬆了心情,似也被他所感染,語氣輕鬆了幾分,「這事倒也不難辦,只要送賄的一律摒除承辦慶典的資格便好。」
「我何嘗不知,只怕這麼做我又要得罪更多人了……守仁,我倒有個主意。」
「大人請說。」
「仁遙縣貧富差距太大,這回承辦慶典,我不想挑過去那些大商號,我打算讓數間小商號一起,可以達到互相制衡,又可以普施恩惠。」
「大人此策甚妙,只是……」
「只是,我不讓那些大商號承辦,小商號真的敢出頭嗎?」
這的確也是崔守仁考量的問題,但既然趙文睿有心要做,他定會好好協助。「卑職會為大人尋找合適的商號承辦慶典的,再不濟,至少卑職也能尋求辛小月的協助,她方才不是說了,她認識不少小商號。」
又是辛小月,崔守仁還真真三句話不離辛小月,難怪這段時間每到晚膳,崔守仁就喜歡到他房裡一起用膳,美其名是與他談公事,事實上是想趁著辛小月來送膳多和她聊幾句吧。
趙文睿不否認傻氣的辛小月說話常逗得他很開心,可以忘卻公事上的煩躁,但開心的人可不只他一人,崔守仁笑得比以往他見過的都還要多。
趙文睿本只是懷疑崔守仁是想來盯著他別跟金鳳仙走太近,怎麼現在看來是他錯想了,辛小月才是崔守仁的目的吧?
「你還是顧好辛小月的幼鳥就好。」
聞言,崔守仁難掩錯愕,有些不雅地目瞪口呆著,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事讓大人討厭了?要不他怎麼覺得大人這話帶著濃濃的酸味兒?


晚膳前,趙文睿正往崔守仁的院落走去,邊走還邊揉著胸口,他想,今日接著了由樹上往下掉的辛小月時肯定受了內傷,這才會覺得胸口窒悶。
他會來崔守仁的院落,是因為想起在院子裡時自己的話酸中帶刺,似乎讓崔守仁覺得十分驚訝,但崔守仁又立刻像是意會了什麼,露出了一抹邪笑。
那抹笑意讓趙文睿越想越不痛快,直覺崔守仁定是誤會了什麼,本想召崔守仁來跟他解釋清楚,想了想又等不了,便親自來到崔守仁的院落。
只是來到他的院落走近他的房,先別說遠遠地就看見他的房門大開,還看見辛小月竟依偎在崔守仁的懷中,而不得體的並不只是兩人的行為,崔守仁甚至是赤裸著上身。
於是趙文睿立即又腳跟一旋離開了,難怪崔守仁會擔心他治辛小月偷聽之罪,甚至還答應要幫她照顧那窩幼鳥。
原來這兩人……是這樣的關係嗎?
房中的兩人沒有發現趙文睿來了又走,是辛小月意識到自己竟然跌進了崔守仁的懷中,而且他的上身還是赤裸的,連忙將人推開,轉過身去捂住了雙眼。
「崔先生,小月失禮。」
「大人問妳想跌進他懷裡幾次,我看妳也想在我懷裡累積次數吧。」崔守仁邊調侃著邊要穿上衣裳,只是似又扯痛了傷口,讓他忍不住逸出呻吟。
呻吟聲讓她想起了方才她拿著要餵幼鳥的粟米粥過來,見崔先生的房門是關著的,她敲門告知一聲,卻聽見房中傳出呻吟聲,她出聲詢問,沒聽到崔先生的回答,反倒聽見瓷瓶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她以為他出了什麼事,顧不得其他,急忙推開門察看,卻因為太著急絆了腳,險些跌在地上的碎瓷瓶上,幸好他及時一把抱住了她……
想到這裡,辛小月轉過身想要詢問崔守仁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就看見背對著的他,背上布滿著一條又一條的鞭痕,她嚇得驚呼,「天啊!崔先生,你怎麼受傷了?誰敢鞭打你?大人知道嗎?」
「別大聲嚷嚷!」崔守仁就是早料到若是讓她知道了,肯定有一大堆問題,所以剛才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要收拾,沒想到太過心急摔了藥瓶,反而把她給引進門了。
「這怎麼行!竟有人敢如此傷害崔先生,我去告訴大人!」
「辛小月!」他出聲喝斥了她,這一回是真的帶著怒氣。「不要多嘴!」
「可是……」辛小月是止了步伐看他緩緩穿上衣裳,但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讓她去告訴趙文睿。
「沒什麼可是,這件事就只有大人絕對不可以知道!」
辛小月猶豫著,崔先生肯定是不想讓大人知道才自己偷偷在房裡上藥,但傷的地方是背,他自己上藥不便,這傷怎能好得完全?
「崔先生自己能上藥嗎?」
「我有讓府裡一名小廝為我上藥,是方才我為了接妳掉下來的那窩鳥巢又撞傷了背,所以先自己上藥應急,晚上待那小廝忙完差事,我便會叫他過來。」
她沒想到他受的是這麼可怕的傷,又自責她讓他再次弄疼了傷口。「可為什麼不能讓大人知道?難道崔先生是為了大人受傷?」
崔守仁無奈嘆息,她好奇便罷,但他都已經明擺著不說了她還是不死心,他不搭理她,逕自轉身,想讓她自討沒趣離開。
但辛小月怎麼肯當這事沒發生過一樣,更何況崔守仁一副死也不能讓趙文睿知道的模樣,更讓她滿腹狐疑,「既然我問不出來,就讓大人來問吧。」
「辛小月!」崔守仁揚聲喊住了她,見她一臉不罷休的表情,拉了張凳子坐回桌邊,現在他傷著,如果她真的跑去大人那裡告訴他這事,他還真追不上她。「不要告訴大人讓他擔心,我的傷本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來仁遙的時候在官道上顛的。」
「所以是來仁遙之前就傷了的?」
「是,來仁遙之前,金鳳仙趁大人上京拜見一名官員時,偷偷遣人打的。」
「可為什麼金鳳仙要打崔先生?」
「這事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說,總之,那個金鳳仙是被有目的地安插在大人身邊,現在大人還不宜與她交惡,如果妳告訴了大人,大人肯定什麼也不管的把她趕走,如此一來會得罪把她安排在大人身邊的那位大人物,屆時,受傷害的還是大人。如何?這樣妳還要告訴大人嗎?」
原來事情這麼嚴重……辛小月想了想,大人一向很體恤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是知道崔先生受了傷不可能不與金鳳仙計較。
「奴婢明白了,奴婢不會告訴大人的。」
「妳是送粟米粥來的吧,把粥放著就好,時間差不多了,妳該送膳去大人房裡了。」
「是。」辛小月福身,走的時候還順便為崔守仁關上了房門,在掩上房門前,又看見他因為傷口痛楚而皺著眉頭。
金鳳仙竟敢讓人鞭打崔先生,辛小月對她越是不滿了。


今天送膳來的人竟是程姑,趙文睿本也是隨口一問怎不見辛小月,直到程姑吞吞吐吐說她端了一碗粟米粥離開,到現在還沒看到人,他這才想起自己撞見的那一幕。
那麼,辛小月便是還在崔守仁房裡了。
崔守仁衣裳不整,他們舉止失儀,又去了那麼久不見人影,難不成日頭還未下山,兩個人便在房裡……
他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們,可是心裡怎麼就是有一把無明火在燒?
肯定是他們大白天的卿卿我我又不懂得關門,讓他看了覺得礙眼,回頭他得好好說說崔守仁。
趙文睿要程姑放下晚膳,就見辛小月匆匆趕了過來。
辛小月向程姑投去感激的一眼,隨即怯懦地來到趙文睿跟前。「大人饒命,奴婢該死,竟遲了大人用晚膳的時間。」
趙文睿也不明說,只是提點道:「若有什麼私事要做,等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再去,我也沒要妳貼身伺候我,妳總能挪得出時間。」
「奴婢明白了。」
彷彿嫌這情況還不夠混亂一般,居然連金鳳仙也來了,她看見辛小月也在,不屑的哼了一聲,逕自走到趙文睿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少爺,奴婢聽人說您剛才要人去藥房抓帖內傷藥,少爺您怎麼了?什麼時候受了內傷?」
趙文睿是沒想說,但下意識望向了辛小月。
辛小月性子老實,立刻意會過來,「大人您受了內傷嗎?肯定是讓奴婢給撞的,大人您等等,奴婢有一帖內傷藥十分有效,奴婢立刻去取。」說完,她就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趙文睿來不及開口阻止,其實方才他說要抓藥,張總管問清情況後,覺得還是讓大夫來看看比較妥當,已經差人去請了。
他遣退了程姑,卻遣不退金鳳仙,他由她的手中抽回了手臂,在桌邊坐了下來。
金鳳仙自己跟了上來,「奴婢為少爺布菜。」
「不用了,我不興這套。」
見趙文睿又將自己拒於千里之外,她雖然極度不滿,但也曉得要是做得太過,只會更惹得他不快,至少他現在沒有直接把她趕出去,所以她退到了一旁。
「少爺,這辛小月是個廚娘,不會伺候主子,以後讓奴婢來吧,看少爺因為辛小月受傷,奴婢心疼。」
金鳳仙是母親安排的,趙文睿出於孝順,不想趕走母親安排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一定得收了金鳳仙做通房,只是這金鳳仙看來似乎不知分寸,連什麼心疼的話都敢說了。
「辛小月伺候得很好,妳不用擔心。」
「少爺您有所不知,那個辛小月不只行為粗魯,說話也十分不客氣,她今天早上還數落了奴婢,說奴婢不知本分,奴婢只不過想吃些紅豆桂圓糕而已,又不是想吃什麼宮廷御宴,奴婢真是被數落得好冤啊!」金鳳仙說完,還真的滴下了幾滴眼淚,她抽出了絲絹拭淚。
趙文睿想辛小月她或許不是惡意,但要說她會數落人,他可不意外。「她沒有惡意,再說了,妳要吃紅豆桂圓糕告訴她做什麼,自己去買不就得了。」
「少爺,奴婢還不是聽說辛小月很會做點心,才會拜託她如果有做紅豆桂圓糕就幫奴婢多做一點,可是您知道辛小月是怎麼說的嗎?」
他有些不耐煩,能怎麼說?大概就是她是專門幫主子及賓客做膳食的廚娘,不願意幫金鳳仙做。
趙文睿是刻意不讓其他奴僕覺得金鳳仙有什麼特殊身分,所以沒給她多少特權,不過他不想被吃食這種小事擾了耳根清靜,才剛要訓斥她別找辛小月,若是真有什麼想吃的,讓專門給奴僕做膳食的婆子去做便是,她就自己接口了。
「想不到那個辛小月狐假虎威不說,還刻意語帶曖昧說些不知羞的話,她說她只負責做主子們的膳食奴婢明白,但她暗示少爺您是對她留了心才特意點她為您送膳,還說她的工作只是服侍少爺您的……少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少爺與她有了什麼,不敢得罪她呢!」
這話倒真讓趙文睿蹙起雙眉,他當初就是見其他侍女犯了痴病才點了辛小月送膳,怎麼如今她也有這毛病了?可她方才不是才跟崔守仁……在一起了嗎?


辛小月急急地跑向趙文睿的院落,手上拿著裝著祖傳內傷藥的瓷瓶,只是她剛來到房外,就見大夫已經在裡頭看診了,大夫在趙文睿的胸口和後背輕輕一壓,就讓趙文睿猛地咳了出來。
大夫順了順山羊鬍,坐到了桌邊準備寫方子,「大人這傷,撞得不輕啊!」
辛小月一聽更是愧疚,她快步走到大夫身旁,一雙大眼都急出眼淚了。「大夫,大人的內傷很嚴重嗎?」
趙文睿及大夫都因為辛小月的問話抬眼看她,這一看兩人都瞪大了眼,大夫回神立刻低頭寫方子,嘴角卻掩不住笑意,趙文睿則是無奈搖頭嘆息。
女子哭泣不該都是我見猶憐的嗎?趙文睿就不明白了,她怎麼可以哭得那麼醜?
她本就擁有一雙大眼,如今更像是見鬼一般地瞪大眼看著大夫開方子,眼角不斷滑下眼淚,像孩子一般的抽泣聲一直沒停過,連鼻涕都快滑出來了。
趙文睿嘆息,現在到底是誰受傷了,有必要哭得那麼慘嗎?
「辛小月,不過是小傷,別哭了,況且妳哭得很醜。」
辛小月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但緊抿的唇還是不斷地顫抖,更醜了。
大夫寫好了方子吹乾墨漬,交給辛小月,看見她手裡拿著一只瓷瓶,猜測可能是傷藥,接了過來打開瓶塞聞了聞,這才又蓋上還給了她。
「這藥不是不能吃,只不過這藥是調養的不是救急的,大人才剛受傷,還是得按照我開的方子抓藥熬給大人喝,明白了嗎?」
「小月明白了,多謝大夫。」
讓人送走了大夫後,金鳳仙很不客氣地從辛小月的手中搶過藥方。「辛小月,妳好好做好少爺的膳食就好,我看妳也就這個本事,其他地方都笨手笨腳的,居然害少爺受傷了。」
辛小月抹去眼淚想搶回藥方,是她害大人受傷的,她自己會照顧大人。
金鳳仙把藥方收在了身後,就是不給辛小月。「我才是大人的貼身侍女,妳是什麼身分?!做好妳自己的事就好,還是妳別有用心,妳心裡想的不只是當廚娘?」
辛小月沒聽懂金鳳仙的話中之意,她只曉得這個女人讓人傷了崔先生不說,現在又一副自己和大人有多親密一般搶著服侍大人,她既然在廚房工作,熬藥也是剛好而已。
「這的確是我的工作,更何況我不像有些人巴著大人不放,我的工作是大人交代給我的。」
金鳳仙抓到了機會,對著趙文睿告狀,「少爺,您聽聽,她就是這麼說的,好像少爺是特意選了她的一樣。」
被她胡亂曲解了意思,辛小月也想要解釋,可是一對上趙文睿突然又變得冷漠的面孔,她怯懦了,「大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有人要幫忙分擔工作還不好嗎?妳的工作是在廚房,並不是跟在我的身邊。」
「奴婢只是、只是……」辛小月是想在大人的身邊服侍,那是因為她很崇拜他,也有些傾慕他,但她絕對不敢妄想什麼,就只是想默默地陪著他,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還有,鳳仙說了她想要吃點心,妳卻不肯幫她做。」
「奴婢是做主子膳食的……」
「那又如何?我想吃總行了吧!明天晚膳的點心我就吃紅豆桂圓糕,我的點心要分給誰吃,需要先請示妳嗎?」
「奴婢不敢……」辛小月真的不知道大人為什麼生氣了?難道就只因為她搶著做熬藥的工作?
她記得大人碰上了幾次她在幫其他僕傭做不該是她的工作,他還對她說別像個老好人一樣,不要別人求一下她就做,當心累死自己,可她現在是為大人做事,為什麼大人也生氣了?
「以後送膳的工作還是交給鳳仙吧,妳安分的待在廚房裡,不是妳的工作就別做,免得妳自己沒受傷,倒害別人受傷了。」
大人是氣她害他受傷嗎?如果是如此,她的確有錯,可為什麼什麼人不行,偏偏要挑金鳳仙?「大人,就金鳳仙不行,她很壞的。」
金鳳仙馬上又揉著絲絹哭了起來,「少爺,您看她,她又隨便罵人了。」
辛小月看不過去她老是在趙文睿面前裝可憐,受不了地道:「妳自己知道妳做過什麼!」
「我哪裡有做過什麼!」
見金鳳仙一副理直氣壯,辛小月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沒做過什麼?那崔先生怎麼……」
金鳳仙心一驚,她沒想到辛小月竟然也知道崔守仁受傷的事,但崔守仁沒有證據指控她,她不想再讓少爺對這事起疑心,打斷道:「說了沒做就是沒做,有妳拿證據出來啊!沒有就是妳誣賴我!」
辛小月這才想起崔守仁交代過絕對不能讓趙文睿知道,到口的話又全吞了回去,就算她說了崔守仁也不會作證,到時反而趙文睿會認定是她胡亂指控、信口雌黃。
辛小月的話雖然沒說完,但她既然提到了崔守仁,趙文睿已經猜出她對金鳳仙的偏見來自崔守仁了。
辛小月既然與崔守仁走得近,自然與崔守仁同一陣線,這一點趙文睿不怪她,她和崔守仁互有愛意他也不會反對,只是她若一邊和崔守仁曖昧,一邊還要在其他奴僕面前明示暗示他點她送膳是對她有意,他便不能原諒了。
什麼樣的女人會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絕對不是良家婦女會做的事。
「好了,別說了!辛小月,妳敢質疑我的命令,到底誰才是主子?!妳的工作是廚娘就回廚房去,別在我跟前礙眼。」
知道趙文睿生氣了,辛小月沒敢再多說什麼,即使受了委屈被誤解也只得自己吞到肚子裡去,掩著面跑開了。
金鳳仙看著辛小月哭著跑開,正得意地暗自笑著時,卻聽見了趙文睿的交代—— 
「鳳仙,把藥方給我。」
「少爺,讓奴婢來伺候就好……」
他伸出手直接拿過藥方,神色有些不悅地吩咐道:「我不需要什麼貼身侍女,我娘年紀大了,經營商號太累,說過陣子會把京城裡的生意做個結束到仁遙來,到時妳就負責伺候她便是。」
她想不到少爺還是不要她,那方才為什麼在辛小月面前這麼說?莫非是故意說辛小月聽的?
少爺看起來不像真對辛小月有意,但辛小月討少爺歡心這是無庸置疑的,她聽官邸裡其他的侍女說了,辛小月傻裡傻氣的,有時送膳時少爺會和她多聊兩句,她也常能逗少爺開心,如果到時少爺氣消了,是不是會再把辛小月叫到身邊來?
不!她可不能再給辛小月機會!才剛這麼想,她的心裡便有了更歹毒的計劃,這一回,她得徹底把辛小月趕出官邸不可。


本來在縣衙辦公時,趙文睿總是十分專注,但今日崔守仁在一旁為他整理案卷時,卻發現他寫字的手停了許久,案卷也只是攤在書案上,不像在看案卷的模樣。
崔守仁不解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趙文睿原來是在盯著自己看。
「大人……您有話跟卑職說嗎?」
趙文睿是有話,可是問出口好似公私不分,但不問個清楚心裡又不痛快,喜歡就喜歡,他們都共事這麼多年了,崔守仁就不能老實跟他承認他與辛小月的關係嗎?
「守仁,你今年幾歲了?」
崔守仁沒有多想,回道:「卑職今年二十九。」
「怎麼不娶妻?」
「卑職兩袖清風,勉強只養得起自己,養不了妻兒。」
趙文睿知道這只是他的藉口,憑他的薪餉,過得優渥不敢說,但要養妻兒肯定還是可以的。「有喜歡的就把人家娶了,該做的事都做了還不娶,是負心漢。」
崔守仁一頭霧水,「大人,要娶也要有對象。」
「你還說你沒對象,你打算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大人,卑職真沒有。」
趙文睿雖不明白崔守仁為什麼堅持不肯承認,但若崔守仁不說他也不會逼他,只是多少為辛小月抱屈。
怎麼辛小月就那麼傻,身子都給人了還不懂得要情郎趕快把她娶過門,萬一有了孩子怎麼辦?
發現自己越想越偏了,甚至還在幫辛小月心急,趙文睿的表情倏地一冷。
他明明還在氣辛小月故意接近他,讓人誤以為他們之間有曖昧,怎麼可以為她說話?
思及此,趙文睿煩躁地拿起書案上的案卷要看,又想起了最近的煩心事,問道:「慶典承辦的小商號有人選了嗎?」
崔守仁放下案卷,走到另一頭自己的書案上取來一本清冊遞上前。「這是仁遙縣所有商號的清冊,裡頭依據販售的貨物做分類,卑職已經從中挑選出合適的商號派人送去招商公文,但是沒有回應。」
「既是這麼大的動作,怕是那些大商號也收到風聲了。」
「是的,只是那些商號的沉默也太莫名,卑職只怕這是風雨將來的寧靜。」
「見招拆招吧,我這個知縣不拿出魄力,難不成任期三年都得被他們抓著咽喉要脅嗎?」
「大人,卑職怕大人這一招得罪了上峰,三年任期一到再留任,三年、三年又三年,大人就得在仁遙終老了。」崔守仁雖然微笑以對,還有些語帶調侃,但他深知大人與他都只是在苦中作樂。
「如果在這裡終老能讓我好好大展身手,把仁遙治理好,也好過到京裡娶個我不要的女人,一輩子讓大人捏在手心,像折了翼的鴻鵠。」
崔守仁能了解趙文睿的無奈,生為楊兆齊的兒子非趙文睿所能選擇。「大人既然不想當折翼鴻鵠,那麼就在仁遙當隻雀鳥吧,作亂這種事卑職最愛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故作輕鬆的訕笑是想鼓勵他,他也沒讓崔守仁失望,露出了笑容。「雀鳥的鳴叫有時也可以驚天動地,你去幫我查查,前任知縣有幾名幕賓,是不是都跟著他調任了?」
「是,卑職遵命。」
第4章
金鳳仙虛弱地側躺在床上,背對著所有人低低啜泣。
另一名也是趙文睿的家僕倩兒正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簡陋的居室裡只有一張方桌、兩張椅還有一張床,趙文睿坐在桌邊的其中一張椅子上,另一張椅子被挪到了一旁,椅子上方的梁上還懸掛著白綾,而他身前則是被他喝斥跪在地上的辛小月。
辛小月跪得極不甘願,一張小臉十足倔強,一雙大眼不滿地瞪著床上的金鳳仙。
「辛小月,妳做錯事還這種態度?!」
「奴婢會跪不是認錯,是因為大人是主子,大人要奴婢跪奴婢便跪。」
「人證物證俱在,妳還要狡辯?!」趙文睿把桌上的紅棗糕往前推,這就是讓金鳳仙如今不敢見人的原兇。
今天早膳時金鳳仙到他房裡來,看見了他早膳的點心是紅棗糕,嘴饞說要吃,他便把只剩一塊的紅棗糕賞給了她。
金鳳仙吃完後說好吃,可惜她請不動辛小月為她做糕點,趙文睿知道金鳳仙老毛病又犯了,上回辛小月得罪了她,她還記恨著,由於他實在沒有心思管這種女人之間的小事,加之金鳳仙也只是小心眼,想來惡整辛小月幾次後便會消氣了,於是他召來了辛小月,讓她為金鳳仙做些紅棗糕。
辛小月一開始自然是不願意的,他便說她自己也曾小心眼跟府裡侍女鬥氣過,金鳳仙氣消了便不會再找她的麻煩,所以她縱使再不甘願,也只得聽從主子的命令。
只是今日趙文睿用完晚膳後,倩兒卻哭著來找他,說金鳳仙想上吊尋短,他跟著來到金鳳仙的房裡,急忙把她從梁上給解了下來。
這一看,金鳳仙的臉不但腫得不成人樣,那一雙嬌嫩的紅唇也腫得跟兩條多汁肥美的臘腸一般。
金鳳仙一見趙文睿看見她的臉也不急著死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臉大哭,但死活就是不肯從墊腳的椅子上下來。
倩兒在一旁告狀,說是大夫來看過後說金鳳仙誤食了花生,金鳳仙自幼因體質關係不能食用花生,也一直小心注意,今天倩兒聽說了辛小月還另外做了花生糖糕做為趙文睿晚膳的點心,特地到廚房去告訴辛小月千萬別把花生混進了紅棗糕裡,沒想到金鳳仙還是吃到了花生。
趙文睿問清了情況,說是金鳳仙並不嚴重,只是那張臉會腫個一、兩天,這便感到不耐,喝斥了金鳳仙尋死的舉動,接著便上前打橫抱起金鳳仙把她放在床上,她便轉過身去哭,直到現在都還不停。
「那紅棗糕又看不出有花生,我怎知妳是不是吃了我做的紅棗糕才成這樣的?」辛小月不服氣,她做吃食一向嚴謹,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少爺,辛小月分明是故意的!」金鳳仙拿著手絹蒙著臉,下床衝到了桌邊拿起紅棗糕。「妳要證據是不是?那我就再吃一塊,如果我的症狀加重了,就是這紅棗糕裡加了花生。」
「鳳仙姊姊千萬不可啊!大夫說了幸好吃得不多,再多些妳就小命不保了。」倩兒上前搶下那塊紅棗糕,把它摔到了辛小月的膝蓋邊。「少爺,這肯定是辛小月聽了奴婢說鳳仙姊姊不能吃花生刻意加的,少爺要好好處置這歹毒的奴婢啊!」
辛小月看著兩人一搭一唱,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看來她是著了道了,她才想倩兒怎麼昨日會突然來問她廚房裡的花生是做什麼用的,她不疑有他就說今日要為大人做花生糖糕,想來金鳳仙早就設計好了。
倩兒又指著辛小月繼續告狀,「少爺,奴婢曾聽說辛小月嫉恨鳳仙姊姊,更怨她不能來服侍少爺也是因為鳳仙姊姊。」
金鳳仙一聽,投入了趙文睿的懷中啜泣,十分委屈。「少爺,奴婢冤啊!辛小月居然如此嫉恨奴婢,還要害死奴婢……」
「能為大人做事奴婢便心滿意足了,雖然不能為大人送膳,不能跟在大人的身邊,但每日能為大人親手製作膳食,奴婢還是開心,根本無須為此毒害一個人。」辛小月辯駁道。
趙文睿實在被金鳳仙惹得心煩,但又不好推開她,只得摟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道:「好了,沒事就好,或許辛小月是不小心的,不是有意要害妳。」
「少爺,辛小月肯定是故意的。」倩兒早與金鳳仙有了默契,接著又道:「辛小月曾說過她十分傾慕少爺,說她的願望就是能當少爺的貼身侍女,她不想再待在又熱又油膩的廚房裡,她要待在少爺的身邊,她肯定是嫉妒鳳仙姊姊,沒有其他。」
趙文睿輕拍著金鳳仙的動作停了,金鳳仙感覺到了,埋在他懷中的臉,緩緩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意。
趙文睿望向辛小月,她倔強的神情褪去了不少,倒是紅潮染遍了她的雙頰。
「辛小月,這是真的嗎?」見她吞吞吐吐開不了口,趙文睿由心裡湧出了一股厭惡。「妳不是與守仁……」
此時,聽說了這件事的崔守仁擔心辛小月鬥不過金鳳仙會吃虧,趕來要幫辛小月解圍,沒想到才剛進到金鳳仙的房裡,就聽見趙文睿說了自己的名字。
崔守仁不知道趙文睿為什麼會提起他,但也因為他到來,趙文睿沒再說下去。
倒是辛小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聲喊道:「是!奴婢是傾慕大人,希望能陪在大人身邊,但奴婢知道本分,絕不會說出什麼不想待在廚房的話,奴婢只要能為大人做事就心滿意足了,從不敢奢望什麼。」
崔守仁十分意外,辛小月在大人面前總是傻裡傻氣的,原來是女子遇上傾慕的男子才變得笨拙嗎?
趙文睿看著崔守仁錯愕的樣子,卻誤解了。
他不是沒讓女人傾慕過,但他從不會因此而看輕對方,可若是這名女子在兩名男子之間舉棋不定,那麼他便看不起了。
「辛小月,妳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何以認為妳有資格傾慕我?」
本是倔強直直跪著的辛小月,身子頓時有些發軟,為什麼大人會用如此厭惡的表情看著她?還要說這樣的話來傷她?
崔守仁眼見金鳳仙的計謀就要得逞,先不論辛小月這奴僕討喜,就算今天換成別人,他也不能讓金鳳仙尋著了機會,再說了,金鳳仙現在依偎在趙文睿懷中,而趙文睿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推開她,這對他來說是隱憂。
「大人,卑職不知大人為什麼突然如此厭惡辛小月,但請大人給卑職一個機會解釋。」
「犯錯的是辛小月,為什麼是你為她解釋?」
「因為辛小月這傻丫頭越解釋只會讓情況越混亂,大人得不到真相。」
「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一個會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的女人,我打心底厭惡她。」
「周旋……奴婢不懂……」她被大人厭棄的原因是如此嗎?她哪裡周旋了?
「要我說出我看見了什麼嗎?辛小月,那日妳從樹上摔下來後去了守仁的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可還記得?」
辛小月一臉困惑,哪裡有發生什麼事?她不過送了碗粟米粥過去。
崔守仁倒是一下子全記起來了,原來那時候趙文睿來過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趙文睿一定沒有聽到他和辛小月後來的對話。
可若要說出實情還辛小月清白,勢必得說出一切,如此一來趙文睿不會放過金鳳仙,他原先苦心隱瞞就都白費了。
「大人,事情不是您表面看見的那樣。」
「那日辛小月可還遲了送膳的時間,你要告訴我那日什麼事也沒發生?」
辛小月也想起了那日會讓趙文睿誤會的事,可她不能說出口,因為崔守仁要她守密,對她說事關重大,只要遇上了趙文睿的事她就發傻,她不知道這事說出口會不會害了趙文睿,她不敢說。
她緊咬著唇,但忍住了話卻忍不住淚,她蓄滿淚水的雙眼只能直勾勾地望著趙文睿,傳達著她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趙文睿的心魂被震懾了,平常那個哭得很難看的辛小月不哭了,強忍著眼淚的模樣卻比哭著還要讓人憐愛,他看著她眼眶再也積蓄不了淚水,直到滑下兩行清淚,卻還是倔強地不哭出聲音,那一瞬間,他的心被揪得好疼。
趙文睿覺得做壞事的人其實是他,不是辛小月。
「辛小月,平常耍耍小心眼我不會計較,但險些害了人命便不行,我沒有證據妳是刻意或無心,但這事我不能不發落。」
「大人,奴婢沒有刻意為之,更不可能有無心之失,奴婢製作膳食,一向嚴謹不會有誤。」
但眼下事實如此,辛小月無法脫罪,趙文睿也不能容許辛小月胡為,卻不給她懲戒。「辛小月,此事我可以算了,但妳這個廚娘我是不能再用了,今日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我就再留妳一夜,明日一早,妳收拾好包袱回老家吧。」
辛小月百口莫辯,又見趙文睿是非不分,她抹去了眼淚,緩緩站起身,是了,就說官都是一樣的,看到貌美如花的金鳳仙哭得尋死尋活的,她這種沒一絲姿色可言的女子哪裡鬥得過?
「奴婢明白了,謝大人饒命。」
崔守仁見辛小月不再辯白,對她十分愧疚。「辛小月……」
辛小月沒有回應崔守仁,默默地轉身離開。
崔守仁回望著趙文睿,想再為辛小月解釋,卻見金鳳仙悶在趙文睿的懷中,怯生生的說—— 
「少爺,奴婢好怕,好怕再有人要害奴婢。」
「不會了。」
「少爺今夜可以陪著奴婢嗎?有少爺在,就沒人敢害奴婢了。」
趙文睿實在不想答應,但她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他為了耳根清靜,還是應允了。
「大人。」崔守仁沒有明說,但眸中傳達的意思一清二楚。
趙文睿知道他的顧慮,但他只是陪金鳳仙一晚,不會碰她。
「你們都退下吧。」
倩兒自然是識趣地福身告退了,走的時候還一併把崔守仁給請了出去。
「少爺,可以把燈給熄了嗎?奴婢不想少爺看見奴婢的醜樣子。」
趙文睿懶得再多說,就依了金鳳仙的意,就著月色把她抱上了床,他是也上了床,但只是靠坐在床頭,並未躺下,腦中忘不了的是辛小月方才那幽怨的眼神。
崔守仁站在門外,並未馬上離去,他的心很沉重,金鳳仙得到了她要的地位,趙文睿也相信了金鳳仙,這一次不但辛小月輸了,他也輸了,而金鳳仙贏了,楊兆齊也贏了。
是,金鳳仙根本不是趙老夫人安排給趙文睿的通房,而是楊兆齊安排的眼線,如今趙文睿若信金鳳仙更勝他人,等於給了楊兆齊掌握他的機會。
最終,趙文睿想當什麼一鳴驚人的雀鳥都是空話,他終究還是會成為折了翼的鴻鵠。
「大人,原來您連卑職也不信……」
聽見這句話,趙文睿更加痛心,為什麼他覺得是他傷了辛小月、傷了崔守仁?
趙文睿拋下金鳳仙打開了房門,已不見崔守仁了。
「少爺……」金鳳仙在床上喊著,不明白都已經把少爺給帶上了床,怎麼少爺還會離開。
「妳好好休息吧,這裡我睡不慣。」趙文睿說完就走了,沒給她挽留的機會。
不能留下少爺她是扼腕,但只要一想到成功趕走了辛小月,她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因為這麼一來,她就有更多機會可以接近少爺。
她金鳳仙可不是當個通房就能滿足,就連少爺的未婚妻高世娟她也不放在眼裡,她要的可是主母的地位。


辛小月收拾好包袱,一早和幾個熟識的奴僕告別。
程姑哭哭啼啼的,說她是讓人冤枉了。
辛小月拍拍程姑的肩膀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揹著包袱離開了。
她由後門走出官邸來到大街上,就見到在官邸大門轎邊等著趙文睿出門的崔守仁。
崔守仁上前想表達他的歉意,但辛小月退開身子,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對不住,是我毀了妳清白,還無法為妳解釋。」
她望著他,問道:「大人真是個好官嗎?」
「他是!」
「那小月可以忍。」辛小月打起精神,露出了笑容。「崔先生,您要讓金鳳仙嚐到苦頭喔!別讓大人被金鳳仙迷得神魂顛倒,成了糊塗官。」
「我會的。」
「那麼小月先離開了。」
目送辛小月離去,崔守仁又歉疚又不捨,方一轉身,就看見趙文睿已經站在官邸門口不知看了他們多久,他上前一揖。「大人。」
「我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已經盡量放她一馬了,這事說大不大,但要真說她是打算下毒害人可不是小事了,是謀殺。」
崔守仁想起昨夜趙文睿寧可與金鳳仙在一起,也不相信他、聽他多說幾句,他實在覺得氣悶,故意回道:「既然是卑職的女人,又何須大人保護,卑職自會保護她,如果大人真要治她的罪,卑職可為訟師為她平反。」
「平日裡我審案時你為書記,不是最不齒這樣的人嗎?」
「那是那些訟師只為錢財而興訟,但卑職是為還人清白。」
「我知道辛小月是無心的,但她終究是做了。」
「可憐的小月,不過平常耍了一點小心眼,就讓大人您記一輩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知道崔守仁在埋怨他,趙文睿也惱了,轉身便上了官轎。
崔守仁把趙文睿送上了轎,這才坐進自己的小轎子裡。
轎夫扛起了轎,緩緩地往縣衙走去。


辛小月要出城時,大老遠的就看見不少人聚集在縣衙前喧鬧著,她本也只是好奇,想著今天是要審什麼大案子,經過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卻發現人群裡有不少相熟的舊識。
她走上前問道:「各位叔伯,怎麼在此喧鬧啊?待會兒被大人治個擾亂公堂的罪名,是要罰勞役的。」
本來擾亂公堂是要罰款的,但因為仁遙縣貧富差距大,大多數的犯人都付不出罰款,不付罰款就得關入大牢,關入大牢縣衙還得供犯人吃食,對縣衙來說也是負擔。
因此仁遙縣想出了替代罰款的刑罰,縣衙將公差交給被罰勞役的犯人去做,舉凡造橋鋪路、修築城牆,縣衙可以藉此減少支應公差的款項,讓被處罰的人抵罪,被罰勞役的人也不用入獄,一方面還能保有自由身。
「罰勞役就罰勞役,我們都快沒飯吃了,還怕什麼?」
「是啊!是啊!趙大人把承辦慶典的工作交給了特定的商號去負責,這分明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以往承辦的都是我們老闆的商號,商號就指望著這一年一度的慶典賺點小錢,現在趙大人換了一些完全沒承辦過的商號,分明有問題!」
「一定是那些特定的商號孝敬了銀子,趙大人才會指定商號,這還有沒有天理啊!不讓我們活嘛!」
辛小月看著那些鄉親你一言我一語的,但人群中除了那些鄉親外,還有些人她也認得,是那些大商號裡的掌櫃或是店主家的家僕。
她曾告訴大人過往慶典官商勾結的情事,沒想到他竟聽進了她的話,要做整頓,這讓她被他趕出官邸的怨懟頓時緩了不少。
大人雖然還是被金鳳仙那樣的美人給迷得暈頭轉向的,但至少他還是好官。
「各位,大人不是那樣的人,請大家相信我。」
「小月啊,妳在趙大人官邸裡做事當然替趙大人說話,這不明擺著嗎?」
「就是啊!縣衙裡的崔幕賓都把招商公文發出去了,而且還不是發給所有商號,分明就是有勾結。」
辛小月看得出來帶頭滋事的是那些商號掌櫃或店主家僕,因為那些鄉親們幾乎都是看他們的眼色在行事、喧鬧。
為此,她講話也開始不客氣了,「各位!說大人與那些商號勾結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如果真是孝敬了大人就可以換得承辦慶典的機會,各位工作的商號都是縣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要送孝敬誰送得過你們?這就證明了大人挑選商號不是因為收了賄款,是有人要誣陷大人。」
掌櫃之一發出了不屑的哼聲,大聲嚷道:「妳不過就是一個下人,哪裡知道主子在幹什麼勾當,說白一點讓妳知道,我們的主子就是不屑送賄,才被摒除在名單之外。」
「不屑送賄,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辛小月嗤之以鼻,他家店主沒送賄,那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陳掌櫃,你說謊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啊!」
「妳憑什麼說我說謊!我們要找的是趙大人,與妳無關,閃邊去,要不然不饒妳!」
趙文睿的轎子還沒到縣衙前便聽見了喧鬧聲,他掀開側窗的簾子,看見了辛小月與一群人發生了爭執,他連忙讓轎夫停轎,下了轎子。
滋事的人看見有人擔著兩籃爛菜葉經過,上前要搶。「這些爛掉的菜葉給我。」
「你說給你就給你嗎?我要餵豬的。」
滋事的人丟了幾枚銅錢給豬農,便把籃子搶了過來,拿著裡頭的爛菜葉就往辛小月砸去。
趙文睿見辛小月被打偏了臉,腐爛的菜葉還掛在她的身上,急忙上前喝斥,「住手!都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狗官」,惹得他更為氣怒。「大膽!在縣衙前還敢滋事,不怕本官治你們擾亂公堂之罪?!」
「大人,這裡頭有不少人是被煽動來的,自家老闆要他們來,他們不來也不行。」辛小月急忙壓低了聲音解釋,就怕他真重罰了那些鄉親。
「他們這樣待妳,妳還為他們說話?」趙文睿不肯聽,回頭喊來人,一方面還因為官差遲遲沒有現身而動怒。「人呢?這縣衙裡沒人嗎?」
滋事的人又大聲嚷嚷起來,「我們要告官!告你這個縣太爺瀆職、官商勾結,讓特定的商號承辦豐安寺慶典!」
趙文睿露出一抹冷笑,他就想那些大商號怎麼沒有動靜,原來搞了這齣大戲想弄臭他的名聲,想用輿論對付他?他可不是好欺負的。
可辛小月忍不住了,為趙文睿辯解道:「大人是好官,你們不要誣賴大人!你們說大人官商勾結,你們有證據嗎?」
「招商公文只發給特定的商號就是證據!要妳閃妳不閃,就別怪我們了。」
幾個店主的家僕輪流拿起爛菜葉丟向辛小月及趙文睿,趙文睿為了護住辛小月,把她攬入懷中,承受了大部分的攻擊,但還是有人尋了隙,將一根爛茄子丟到了她的臉上,不但把她的臉砸紅了,還在她的臉上留上了爛掉的茄子肉,味道不甚好聞。
趙文睿眼見辛小月為他出頭又被砸,出聲喊道:「守仁!方才是誰說自己的女人自己保護的?」
崔守仁這才上前護住辛小月,把她護進了縣衙裡,此時縣衙裡的官差才慢慢吞吞的跑了出來,崔守仁見那些官差的樣子,不難猜出連這些官差都被收買了。
「現在才出來,剛才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卑職有錯,請大人降罪。」帶頭的官差對著趙文睿一揖,臉上可沒一絲惶恐。
趙文睿喝令官差把這些人團團圍住,許是沒東西丟了,這些刁民才住了手。
「今日你等擾亂公堂,本官絕不輕饒,若有人不服,大可拿著證據到府衙去告本官,本官在此等著。」


辛小月被崔守仁帶進了縣衙後廂房,這仁遙縣衙簡陋,總共也只有一間廂房,平常提供知縣午睡,只是趙文睿上任後不興午睡這事,從來沒有用過。
「小月,妳剛好帶了包袱,趕緊把衣裳換了,我去幫妳端盆水來讓妳清洗。」
「多謝崔先生。」
「妳是為了大人受累,這是應該的。」崔守仁走到門邊,這才發現廂房的房似是年久失修,不能拴了。「小月,這門壞了不能拴,來時我會先敲門,縣衙裡的人平時不會來這兒,妳放心。」
「知道了。」
崔守仁走出廂房,關上了門,邊走去打水,邊暗嘆著,這辛小月也不知是熱心還是傻,明明才被大人趕出官邸,居然還為大人說話,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但她這樣子實在令人感動。
因為此事動容的不只是崔守仁,趙文睿走向廂房,他已命人回府取來乾淨的衣服,他得先把這身髒衣服換下來再去看看辛小月。
他來到廂房前,沒有多想就推開了門,卻沒想到辛小月在裡頭,而且還只穿著抹胸正要套上衣裳,辛小月見突然有人推開門,發出了驚叫聲。
趙文睿先是因為她那身白皙的肌膚看傻了眼,聽到她的尖叫才意識到他不該這麼盯著人家女孩子看,急忙轉過身,卻看見崔守仁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小月,妳這麼快換好衣裳啦!」崔守仁見廂房門沒關,很自然地這麼說了,卻不意見到趙文睿也在裡頭。「大人,您……」他探頭望去,就見辛小月抓著一件衣服擋在了胸口。
趙文睿什麼也無法多想,一回身就把辛小月給摟進懷中。「還看!快出去!」
崔守仁真真目瞪口呆,要出去也是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出去吧,大人要讓人別看見辛小月的身子,怎麼是用自己把她抱在懷裡這招?他看了人家身子又抱了人家,不等於是壞了人家的清白。
「放開我!你們都出去!」
聽見辛小月的尖叫聲,趙文睿才驚覺自己失態了,急忙放開雙手,辛小月卻蹲下身子哭了起來。
「辛小月……」
「別再看了!快出去啊!」
「對不住。」趙文睿這才回頭把崔守仁手中的水盆搶了過來放在桌上,拉著崔守仁一起出去。
兩個大男人走出廂房後,趙文睿還慌亂著,但崔守仁神色如常,畢竟把人看了又抱了的是趙文睿。
「大人,您壞了人家的清白,該怎麼負責?」
趙文睿煩躁得踱起步來,他沒想到崔守仁會把辛小月帶來這裡,更沒想到自己會撞見這一幕。
「我不是有意要輕薄她,我是怕連你也看見她的身子才抱住她。」
「大人不是誤會了卑職與小月早已有了肌膚之親,那怎麼也不該是大人抱住小月,而是卑職來抱吧。」
趙文睿這才想起辛小月與崔守仁的關係已非一般,但卻突然意識到他剛說的話,「你說……我『誤會』了你與辛小月有肌膚之親?」
「是,大人看見的是誤會,大概就與方才差不多的誤會,我跟小月不是做了什麼好事被您撞見,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怎麼可能?」
趙文睿話音方落,廂房門呀的一聲被拉開來,大概清理一番、換好衣裳的辛小月走了出來,她自覺十分丟臉,不想在縣衙裡多待一時半刻。
趙文睿看著辛小月還把包袱緊緊摟在胸前戒備著,對於自己的唐突滿懷愧疚。「妳的臉受傷了,我讓人來給妳看看……」
她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他只得收回手。
崔守仁似乎是覺得情況還不夠尷尬一般,出聲道:「小月,剛才的事妳可以要求大人負責的。」
辛小月抬起頭望向趙文睿,她的目光本是帶著一絲期望,可是當她發現趙文睿急著要向崔守仁表示抗議,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大人哪裡會因為看了她的身子就負責,她也別妄想了。
「大人,奴婢只求方才的事沒有第四人知曉,奴婢……不會要求大人負責的。」辛小月自顧自的說完,轉身便跑了開,根本沒給人說話的機會。
她不得不跑,她太丟臉了,而且大人一點也沒有要負責的意思更讓她傷心,她什麼也不是,就只是一個下人而已,誰要對她負責?她被看了身子的事只要不傳開,她就該對大人感恩戴德了。
「大人,您負心了。」崔守仁還真有這麼一回事的指責著趙文睿。
「我一沒騙情二沒騙色,怎說我負心?」
「您看了又摸了。」
「崔守仁!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卑職可以不說,但大人您良心過得去嗎?」
「難道我看了就得娶?我不說就是了,來日她嫁了人,也不會有人知道方才的事。」
崔守仁不再說了,但卻用一副看著負心漢的不諒解眼神看著趙文睿。
趙文睿惱羞成怒,喝斥道:「你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如果你們真是清白的,你在那個時間脫什麼衣服?還那麼剛好被辛小月撞見!」
「卑職不能說。」
「你不能說,那我就可以懷疑你們兩個有染,既然如此,我又何須對辛小月負什麼責任?」
這話讓崔守仁的臉上不由得浮出了憤怒,要不是趙文睿是他的上司,他還真想往他的臉上招呼一拳。
那天那個誤會不肯解釋清楚的是他,卻害得辛小月的清白一再被誤會,如今還成了趙文睿推卸責任的藉口,看來他不得不老實說了。
「大人,您別被金鳳仙給迷昏頭了。」
「怎麼又扯到了鳳仙?」
崔守仁比了個請的手勢,把趙文睿給請進了廂房,而後開始寬衣解帶。
「你在做什麼?脫什麼衣服?你是大男人,別想叫我也為你負責。」
崔守仁不理會他的嚷嚷,把外衣褪下後轉過身。
趙文睿看到他的背上是一條條未癒合和新結痂縱橫交錯的鞭傷,他猛地倒抽一口氣,隨即想起了他之前身子不適……
「你哪來的鞭傷?」
崔守仁穿上了衣服,回道:「看了之後只覺得怵目驚心吧?」
「那是當然。」
「大人,那天小月會撞見卑職赤裸著上身,是因為卑職正在上藥,而卑職之所以會受傷,是大人進京去見楊大人的那段時間,卑職在路上被幾名歹人給擄至一間破廟鞭打導致的。」
「這不像遇上劫匪受的傷,倒像是有人尋仇。」趙文睿緊緊皺起眉頭,這麼大的事兒,崔守仁怎麼都不說?他到底是招惹到了什麼人?
「不是尋仇,是想教訓卑職,那些歹人把卑職的衣服脫了狠狠的鞭打,嘴裡說的盡是些下流骯髒的話語,他們說要讓卑職這副身子再也不能勾引男人,要讓卑職的男人見到背上的傷就倒足胃口。」
趙文睿十分錯愕,視線帶著不知該如何看待他的尷尬,「你……喜歡男人?」
「卑職不喜歡男人,而是卑職常與一名男子在一起,惹來嫉恨了。」
「你常和誰在一起?我怎麼不曾見……」趙文睿終於聽懂了崔守仁的話,他憤怒地握緊拳頭,不相信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有人懷疑我?」
「是,那人懷疑卑職是大人的男寵,還說有人付錢讓他們教訓卑職,要侵辱了卑職的身子,讓大人從此對卑職失了興趣。」
「你被……」若崔守仁因為他而受此凌辱,趙文睿怎麼也無法彌補他所受的傷害。
「大人放心,除了這些鞭傷,他們什麼也沒留下,畢竟若不好男色,就算卑職長得再美,那些歹人也辦不了事。」
趙文睿這才稍微放心了,但崔守仁畢竟還是因為他受了傷,他不能饒過對方。「是誰指使的?」
「卑職只能想到一人,事後也與她對質了,她老實說了是她做的,但也嘲笑卑職沒有證據。」
趙文睿直覺問道:「是金鳳仙?」崔守仁與金鳳仙交惡,而且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之人。
「是。」
「你該告訴我的,就算沒證據不能治她的罪,我也會想辦法把她趕出去。」
「卑職不能告訴大人,因為卑職知道大人會為了卑職懲罰金鳳仙,但她是楊大人派來的眼線,卑職得留下她。」
「這又是為了什麼?」趙文睿難掩驚訝,他一直都知道父親想將他牢牢掌握在手裡,卻沒想到金鳳仙竟是父親的人,但她既然是父親的眼線,那更留不得了。
「大人,知道誰是眼線我們才可以防,您要是趕走了金鳳仙,明天還有第二個金鳳仙,只要大人與她保持距離並確保您正在進行的計劃不被她知道,那她留在府中並不是壞事。」
「你是怎麼知道她是眼線的?」趙文睿不傻,崔守仁話中有話他聽得懂,只是需要時間分析,想到了自己本來胸有成竹可以參知府鄧鄞山一本,卻中箭落馬被調派到仁遙縣……「我來這兒就是她所害?」
「是,卑職循線索查到了金鳳仙的身上,暗中查探了她往來的書信,發現她與楊大人有聯絡,這才猜出了大人對付鄧知府失敗是因為她洩露機密。」
「連楊大人都要害我?」
「大人,您當然得出頭,但楊大人希望您出頭是因為他的提拔,怎能讓您因為參了鄧知府而打響名號?若大人是楊大人提拔的,楊大人才可以一輩子將大人掌握在手心裡。」
趙文睿心寒冷笑,他覺得自己好可悲,什麼人都可以背叛他,但他沒想到居然連親生父親也會背叛他。
「大人……」
「這人世間……竟連父子親情都是假的。」
第5章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後,還真的從上到下都得罪了。
每天都有人來縣衙滋事,而官差都不予理會,就算理會了,也只是意思意思把人趕走,沒有打算要抓人。
有時官差會因為趙文睿的命令抓一、兩個人交差,但趙文睿一問案便知道都是一些被煽動的百姓,真正主使的人根本沒抓著。
也不知是不是當時辛小月的要求他聽了進去,最後,他總是簡單地罰他們一個月勞役就放人了。
趙文睿只得先大力整頓衙門內部,他知道這是長年下來的惡習,怕是縣衙裡的官差都被收買了,知縣一任只有三年,但縣衙裡的差役們個個可都是土生土長的。
趙文睿先是以增加守備為由招聘新官差,再讓崔守仁暗中留意誰辦事不力,然後一舉把那些怠惰貪懶的官差給換了,一方面拔除惡瘤,一方面殺雞儆猴。
留下來的官差怕自己沒了差事,再也不敢怠惰,在抓了幾個每日到縣衙滋事的主使者後,縣衙前終於平靜了下來,再也沒人敢去搗亂。
況且輿論不是只有那些大商號能操縱,崔守仁也可以,他不相信官邸原有的奴僕,只相信趙文睿帶來的一些家僕,他要那些人去散播趙文睿挑那些小商號的原因,就是不想再讓那些大商號成了專辦,要與縣衙配合承辦,人人有機會。
雖然是製造出了正面的評論,但或許大家還在觀望,因此承辦慶典的商號還是一直沒個著落。
再下去會耽誤了豐安寺慶,於是趙文睿親自來到豐安寺想與住持商討,哪知住持本就是看淡紅塵的出家人,認為對豐安寺來說,熱鬧的活動根本不是必須,若趙文睿為難不辦也可以,豐安寺上下都不會有所怨懟。
「但本官身為知縣,不可不為百姓著想。」
住持倒也淡然,沒有堅持己見,「趙大人能如是想,實是百姓之福,貧僧相信願與縣衙配合的商號不是沒有,只是趙大人初來乍到,還得不到他們的信任,怕真出了頭還是沒得到承辦的機會,白白得罪了那些大商號。」
「本官定會處理好此事,不讓豐安寺慶受了影響。」
住持領著趙文睿來到寺前廣場,那裡四散著一小群一小群乘涼休息的人,大多數是男子,只有唯一的樹蔭下坐著幾名女子,男女衣著款式相同,顏色不同。
「這些人是……」趙文睿好奇地問了。
「他們是在寺慶時跳祭天祈福舞的人,如今該是排練中的休息時間。」
「祭天祈福舞?」
「是的,這舞是敬天地的祥瑞之舞,每年精選女舞者三名、男舞者十五名,報名者十分踴躍,據說舞者能為自己家中長輩帶來福報。」
趙文睿點點頭,看來這豐安寺慶還真有不少熱鬧的節目,他雖對這些節目無感,但熱衷的人想必不少。
「評選舞者及教授是由豐安寺來辦理嗎?」
「趙大人說笑了,豐安寺中盡是僧人,哪裡懂這風花雪月,是每年輪流由縣城裡的仕紳自各地聘僱來的樂團所教授,甚至還成了各家仕紳互相較量的機會,但只要能為人心帶來撫慰,豐安寺都樂見其成。」
說來這豐安寺根本只想自己關起門來辦寺慶,倒是那些俗人們把寺慶變成了一齣可笑的鬧劇了。
但住持說的話趙文睿是認同的,只要能撫慰人心,這些節目是否真能讓神佛開心賜福,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住持,本官想四處走走,若你有事要忙就儘管去吧。」
「那貧僧失禮了。」
住持雙手合十,一個躬身,留下趙文睿離去。
趙文睿轉而看著那些在休息的舞者,女舞者不但身形玲瓏,容貌更是上上之選,就連那些男舞者也多是面貌清秀的男子,突地,其中一名男舞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怎麼覺得這名男子……好生面熟?

辛小月化名辛岳,女扮男裝,混在幾個男舞者之中休息。
她每年都想參加祭天祈福舞,也自認身段輕盈要學舞不難,偏偏那些仕紳不知在挑舞者還是挑媳婦,嚴苛的條件總是讓她落選。
辛小月這一回丟了差事被趕出官邸,氣得母親犯了頭疼的老毛病,她備感委屈,卻有理說不清,就怕惹得母親更火大,她只得乖乖挨罵不再辯解。
看著母親身體有恙,她就更想參加祭天祈福舞了。
怎奈她今年都十九了,女舞者年紀的上限是十八。
她這才會假扮成男子,說自己剛搬來仁遙縣,父母都在遠方的家鄉,她想為父母求得福報才來報名。
辛小月要選女舞者條件輸人,但要選男舞者除了身材較矮小以外,其餘皆是上選,尤其清秀的面貌不像男子倒像女子,更讓承辦的樂團團主中意,就這麼中選了。
辛小月喝著奉茶聽著身邊的人談天,她一向不與人過多接觸,被選來的男舞者總會有些認識的人,她是扮了男裝又上妝把臉塗得深色了些,講話還會壓低嗓音,但平常還是會特意避開那些人,免得被細看認出,所幸男舞者五人成群,除了辛小月的另外四個人與她都是不認識的。
「說來咱們新的縣太爺也算是好官,我家是個小商號,一直很想參與縣衙的招商卻苦無機會,新來的趙大人這麼做,對像我家這樣的小商號是好事。」
「是好事,你家商號怎麼不去?」另一人語帶不屑,因為他的父親正是在大商號做事的掌櫃。
「其實像我家這樣的小商號有很多,每家都躍躍欲試,我們在等著看趙大人是說說而已,還是真有心要改變。」
辛小月只是聽著,沒有加入討論。
她被冤枉離開官邸,又在趙文睿面前丟盡了臉,她真想一輩子都不要再提起這個人了,更何況她也有點生氣,在當下她是覺得被看了身子又被嫌棄,既丟臉又傷心,但回家後被母親不明就裡地罵了一頓後,她也開始覺得委屈了。
從頭到尾她明明就是最無辜的人,為什麼她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怨金鳳仙也怨趙文睿,有什麼了不起嘛,她傾慕他是自不量力沒錯,但看人身子毀人清白的是他,可不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說到這個趙大人,我每天聽他的事,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另一名男舞者苦著一張臉道。
「都是些什麼事?有那麼多事好說嗎?」
其他的男舞者包括辛小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還不是我家那個嫁不出去的老姊姊,今年都二十幾了還待字閨中,那天上街也不知是什麼情況下見到了趙大人,回來就像被勾了魂一般。」
「趙大人真這麼英俊?」
「聽說是很俊,我沒親眼見過,但他一來到仁遙,好像就有不少名門淑女對他芳心暗許,可是讓人去說媒,都被趙大人拒絕了。」
「我也聽說趙大人二十七還未娶妻,是因為他十分純情,在京城老家有個未婚妻,因為仕途不順無顏娶親,才一直把婚事耽擱到現在。」
辛小月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一聲,「純情?」
其他四個舞者把視線轉向辛小月,方才提起這事的人問道:「怎麼,不相信?我的消息來源很可靠。」
「大人一點也不純情,官邸裡還養著通房呢!」辛小月恨恨地攛起拳頭,想起了趙文睿摟著金鳳仙的樣子,還只聽信金鳳仙的話冤枉了她,這樣的男人哪裡純情了?!
「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子哥養著通房又怎麼了?有的還有男寵呢!」
「說到男寵,聽說趙大人的刑名幕賓生得俊俏,容貌可不輸給女人。」
「這都是道聽塗說,真要如此,也不會二十七還不娶,我的消息來源肯定不會有錯,他是在為未婚妻守身。」
辛小月見他們又自己聊了起來,懶得與他們說,放下了茶碗就要站起身。
大概是自己的消息來源被質疑,那名舞者面子掛不住,他喊住了人,「喂!辛岳,那你又怎麼知道趙大人並非純情的?」
「他若純情,就不會看了我身子又不負責!」
辛小月本只是喃喃唸著,但她身旁的男舞者聽力好,便把這話聽了七、八成,表情瞬間變得驚愕不已,聲音拔尖的說:「你說大人看了你的身子不負責?!」
辛小月見有人聽了仔細連忙要捂他的嘴,但眾人都已經聽見了,而且還訕笑著。
「你一個大男人被看了就看了,負責什麼啊!再說了,你說你剛來仁遙不久,怎麼就與趙大人搭上了?」
辛小月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有苦不能說的窘境,她現在是男兒身啊,根本無法為自己的清白辯護,可見其他人都在笑話她,更讓她怒火中燒,她對趙文睿還在氣頭上,這些人都只替他說話,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我先前在官邸做事,你們不知趙大人一開始對我多好,說是愛吃我為他做的吃食、不要什麼貼身侍女只要我負責送膳給他就好,平常喜歡跟我聊天便罷,我做錯了些小事也從來由著我不生氣,一開始我也是躲著他啊,久而久之我就……」辛小月發現其他四人正張大嘴瞅著她,不解地一頓,隨即意識到她居然在意無間把對趙文睿的傾慕之心給說出口了。
「辛岳啊,怎麼你……愛的是男人啊?」
話既然說了也不能收回,辛小月只得硬著頭皮道:「是就是,不行嗎?」
其他四人頓時一臉戒慎恐懼,紛紛保持了距離。
辛小月不快地道:「做什麼?以為我不挑嗎?你們都說大人生得俊了,我難道會每個男人都看得上眼嗎?」
「就身子自己反應了,我們也不是嫌棄你。」其中一名舞者先致歉,實在是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個男人承認自己愛著男人,有些不習慣。
「我就是人紅招嫉,那個通房想盡辦法讓大人把我逼走了。」
「辛岳啊,我承認你長得是很清秀,但你畢竟是男人,會不會人家趙大人他根本對男人就沒有意思……」
幾個舞者聊著聊著,發現辛岳突然變了臉色,他們不解的回頭往辛岳視線停留的方向一看,就見一個相貌十分英俊的男子站在那裡,而對方也正直勾勾地盯著辛岳看。
「辛岳,那是誰?你認識?」
辛岳?那麼他沒猜錯了!
趙文睿就覺得這男舞者好生面熟,看了許久覺得他實在長得很像辛小月,可辛小月雖然工作辛苦,但天生麗質,晒不黑的肌膚白裡透紅,這個男舞者是男裝打扮不說,膚色也深了許多。
他本懷疑這男舞者可能是辛小月的親戚,正要走上前詢問,就聽見了其他人喊她辛岳。
看來這不是辛小月的親戚,而是辛小月女扮男裝吧!
「妳為什麼在這裡?還有,那天在縣衙妳為什麼不等我把話說完就離開了?!」
「您有沒有把話說完有差嗎?大人您又不負責。」
大人?眾人聽了這個稱呼紛紛倒抽一口氣,莫非眼前的就是知縣趙大人?
「別在這裡說這種事!」被損了清白的是她,她就不怕讓人知道嗎?居然這麼大剌剌說出來,不過趙文睿又想起她這身打扮,大概其他人不會想到所謂的負責到底是什麼。「我們一邊說去。」
「不要!我現在不是官邸裡的僕傭了,用不著聽話。」
「我不是主子也還是知縣,妳敢抗命?」
真是知縣啊!眾人緩緩地挪動身子,想著辛岳如果不走,不如他們自己走,免得被趙大人遷怒。
「要把我叫到一旁罵我嗎?居然用你縣太爺的頭銜壓人!」
「妳……」趙文睿一怒之下,上前抓著她的手就往僻靜的地方走去,留下其他目瞪口呆的四個人。
也不知是誰先回過神來,說道:「那個辛岳跟趙大人之間還真的是……」他故意不把話說完,還比了兩人是相好的手勢。
「人家是知縣,他要做什麼我們管不著,當心惹禍上身。」
其他人點頭稱是,最後大家都別開了視線,只敢偷偷的看著遠處的他們正在談話,說著說著辛岳似是還掉下了眼淚,直到趙大人為他拭淚安撫他,他才又打起了精神。
原來趙大人男女通吃啊!這些大老爺們的癖好還真是他們這種普通人不能理解的。

「我都聽守仁說了,我相信是鳳仙誣賴了妳。」
「民女早就說了嘛,民女自己知道分寸,哪裡敢說什麼不想待廚房只想巴著大人的話,可大人就是不信,還誤解民女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一邊跟崔先生在一起,又一邊想當大人的人……」
趙文睿看辛小月說著說著竟又開始掉眼淚,她這雙眸含淚的樣子是很招人憐愛,但若等等大哭起來卻會變得很醜,他連忙制止道:「好了,別哭了,妳不知道自己哭起來很醜嗎?」
「人家就是沒金鳳仙那麼美,不行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文睿也慌了,見她真的準備大哭,他只得捧起她的臉,用自己的袖子為她拭淚。「好了,別哭了,看得我心揪揪的。」
這句話讓辛小月止了哭聲,一雙含著眼淚的大眼瞅著他,而後雙頰染上酡紅,她緩緩地低下頭來,吶吶地道:「真的嗎?」
他不知道她又有了什麼奇怪的想法,但總之她不哭就好。「還有,那天不小心看了妳身子的事……」
聽到這句話,她又感到委屈,又要開始啜泣。
趙文睿連忙制止,「小月,女孩子家嫁個郎君是一輩子的事,就算我要負責,妳就真覺得嫁給我會幸福?」
「大人很好啊,不但是個好官,人又生得英俊挺拔,無可挑剔。」
來自女人的愛慕沒有哪個男人聽了不得意的,但對他來說卻不是,更何況對於感情他有自己的道德要求。「如果不是真愛上了一個女人,我不會娶她、不會碰她,我不想做負心的男人,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不會有妾、不會有通房。」
辛小月不敢奢求他會愛上自己,所以這段話她聽得很心酸,但又不得不為他如此自持的感情要求感到佩服,像他這樣的家世背景,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人,他只想與一人相守的心思著實難得。
想到這裡,辛小月又突然覺得自己不那麼丟人了,感情這事沒道理可言,不是他不想負責,他只是不愛她罷了……
是啊,就算她再愛慕他,若他不愛她,強求了並不會比較好,更何況她真沒想過當大人的正妻,她有自知之明。
「民女知道了。」
趙文睿見她這麼容易釋懷,倒有些心悶了,這樣感覺她根本不是那麼傾慕他嘛,但想到自己的心態當真可議,又暗罵了自己幾句,她能釋懷不是最好嗎?他便不用再心存愧疚。
「終於啊,得到妳的諒解了,否則我這心上總是過意不去。」
辛小月噗哧一笑,因為他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的笑容,好像欠了她多少債終於還清了一般。
「大人怎麼會來豐安寺?」
「來和住持談慶典的事,守仁至今還找不到能承辦的商號。」
聽他這麼一提,辛小月想到剛剛男舞者之一說的事,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拍了拍胸口,「民女知道有誰願意承辦。」
「喔?是哪些商號,告訴我。」趙文睿大喜過望,卻看見她搖了搖手指。「怎麼了嗎?」
「大人,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什麼代價,我會考慮。」
「第一,大人要讓民女回官邸做事,丟了差事民女天天被娘親罵,都抬不起頭來了。」
「這簡單,妳愛做什麼工作我還讓妳挑,只要能讓我繼續嚐妳的手藝便好。」
「那……除了做菜的時間以外,當大人的貼身侍女也可以?」這樣肯定能把金鳳仙氣得嘔血。
「可以。」趙文睿二話不說的答應了,她既然能理解他對感情的要求,那麼由她服侍怎麼也好過由金鳳仙來服侍,再說了,他的確需要商號的名單。「有一必有二,妳的第二個要求是什麼?」
「第二,民女若回去了,金鳳仙肯定記恨在心,大人要答應下回再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聽民女解釋,不要只相信金鳳仙的話。」
「這妳放心,我既然已經知曉金鳳仙的心機,自然會開始防她。」
「那……這筆交易成了?」
「成了!只要給我名單,這兩件事好辦。」
「那大人等民女好消息吧!」
就這兩個條件?趙文睿還以為是什麼難辦的事呢,看著她告退後蹦蹦跳跳的回到那些男舞者身邊,他不自覺勾起了微笑。
這樣一個不忮不求的女子,他一開始怎麼會誤解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又怎麼會認為她會故意毒害金鳳仙呢?
他不是那種會盲目相信金鳳仙的人,可是在那當下他就是突然動了怒,不管辛小月說了什麼都不信她。
說來都是因看見她與崔守仁相擁而起的,他原本因為她明明與崔守仁相好,竟然還說她愛慕自己,而讓自己起了厭惡之心,但知道她與崔守仁是清白的之後,儘管崔守仁沒再多說其他的事,他還是相信她了,而且知道她不是崔守仁的女人,他竟覺得開心……
開心?趙文睿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錯愕,他開心什麼啊?他都要搞不懂自己了。
他要離開前,視線與遠方的辛小月對上,她露出了開懷的笑容,對他揮了揮手。
趙文睿不自覺又勾起了嘴角,辛小月這丫頭……其實挺可愛的。



金鳳仙躲在暗處偷偷看著不遠處的廊道上正要離開的那些人,那是來仁遙縣做客幾天的前宰相韓奇,因他覺得趙文睿的招待讓他很滿意,所以要離開仁遙縣前特地親自來拜訪並告辭,在一旁招待的除了趙文睿還有崔守仁。
但令她感到憤恨的是陪在一旁服侍的人,不是她,不是任何一個侍女,而是那個被她趕走了又回來的辛小月。
金鳳仙咬著手絹瞪著辛小月,她的花招的確不少,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平常喜歡扮傻討好少爺就算了,竟還學會了女扮男裝勾引少爺!
她前陣子發現趙文睿只要一有空就會帶著崔守仁去豐安寺,她覺得古怪,偷偷跟去了幾次,發現趙文睿似是有了一名新男寵,而這男寵似乎也與崔守仁處得不錯,那景象看來簡直是趙文睿正大享齊人之福。
她讓人打聽,知道那男寵名為辛岳,這才猜出了原來辛岳就是辛小月。
她實在氣不過,讓人到豐安寺向住持密告,說辛小月女扮男裝參與祭天祈福舞是褻瀆神靈,沒想到住持居然一點作為也沒有。
金鳳仙告密得不到效果,便設計要辛小月當眾暴露她的女兒身。
那日碰巧趙文睿也去了豐安寺,一進寺前廣場就見一旁有人架著梯子在清洗屋簷雕飾,辛小月就在近處休憩,正當趙文睿覺得那清洗屋簷的人舉止怪異時,下一瞬,就看見他翻倒一桶子髒水,潑得辛小月渾身溼透滴著髒水不說,為了舞蹈方便而選用了輕薄布料的舞衣,緊緊地貼著辛小月的身子,讓裹著胸但還是看得出略有起伏的胸型若隱若現,趙文睿立刻解下外衣披在辛小月的身上,這才讓她的女兒身免於曝光。
住持雖然立刻安排了廂房給兩人,但這兩人有什麼「特殊關係」的傳言卻甚囂塵上,怎麼止也止不住。
直到豐安寺慶結束,金鳳仙恨恨地看著自己一計又一計的失敗,看著趙文睿與辛小月越走越近,直覺這事非得立刻告訴楊兆齊了。
瞧瞧眼前這一幕,若不是辛小月是服侍的侍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辛小月是負責接待的知縣夫人了。
在送韓奇離開官邸的廊道上,辛小月覺得有道監視的視線,她機警地回身一看,只看見花園裡那海石榴輕輕晃動著。那是風吹的還是方才有人離去撥動了枝葉?
她的分神吸引了趙文睿的注意,他很自然地伸手托住了她的背,輕拍了一下,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原來韓奇正在對自己說話。
韓奇把趙文睿及辛小月的行止看在眼裡卻不明說,這若有似無的曖昧不正是一段戀情的序章嗎?這兩人還沒發現他們彼此的默契,以及能互相牽引對方視線的吸引力吧。
但他也不免為這純純的愛戀而暗自嘆息,楊兆齊哪裡肯放過趙文睿,京裡還有個高家小姐痴痴等著他,所幸這辛小月只是一名奴僕,或許肯甘願做妾,那這段戀情還有幸福的可能。
「小月,我還要多謝妳方才救了我一命。」
「韓老這麼說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小就貪吃,常常不小心噎著了,奴婢的娘親便教了奴婢噎著了怎麼自救……噯唷!」辛小月的話沒說完,就讓趙文睿一掌拍了她的後腦,她回頭一看,看見了趙文睿氣惱的表情,她不解的問道:「大人,奴婢說錯了什麼嗎?」
「韓老是身子不適,吃飯時咳嗽噎著了,妳以為是像妳一樣貪吃嗎?」
辛小月揉著後腦,很不好意思地看著韓奇,他不但不在意,還朗聲笑了起來,她陪著笑道歉,「奴婢不是說韓老貪吃,是說自己貪吃才學會了……」
還說!趙文睿氣得出聲制止了她:「辛小月!」
「好了好了。」韓奇滿臉笑意地出聲緩頰,當真一點也不介意。「小月就這點可愛。文睿啊,你有這麼一個貼身侍婢,應該不覺得無聊吧?」人稱他是開朝以來第一名相,當然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奴婢失言就動怒。
「韓老您說笑了,這辛小月就一個本事,做菜做得好吃,我留她在身邊就只因為她的手藝。」
韓奇笑了笑,沒有點明,既然只是廚娘,怎麼除了做菜的時間,她都跟在他身邊?
辛小月因為韓奇的大度,露出了崇拜的眼光。
又來了……趙文睿氣結,他發現辛小月那崇拜的眼光根本不是自己專屬的,只要做了什麼讓她覺得了不得的事情,她便不吝給予這樣的眼光。
那他在她眼中算什麼?就只是會做好事的人「之一」,而不是「唯一」?!
「眼珠子快凸出來了。」趙文睿沒好氣地調侃道。
辛小月倏地收回目光,她又失禮了嗎?她怯怯地望向趙文睿,得到他睨來的一眼,她連忙乖乖地低下頭。
這一來一往,又讓韓奇拂鬚而笑。「要不是我該啟程了,我還真想多留幾天。」看看這一對逗趣的模樣啊!他在心裡多加了這一句。
趙文睿對於接待韓奇本是戒慎警惕的,但韓奇慈祥親切,言談之中更隱含不少大智慧,讓他受益無窮,只是他知道自己與韓奇的接觸只能僅止於此。
「若晚生有幸,下回韓老再次來到仁遙,必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
韓奇搖了搖頭,對著趙文睿說出了他的期許,「文睿,你說你總共當了幾年知縣了?」
「若不算這仁遙的任期,晚生已任知縣七年。」
「如你這青年才俊,才二十歲便求得功名,怎麼調任還是當知縣?老夫希望你仁遙三年任期結束是高升,而不是留任。」
韓奇對自己的期許讓趙文睿意外,韓奇由京城返鄉這一路上見過了多少各級官員,說來他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恭迎或鋪張奢靡的接待,但他卻聽說了自己是唯一一個韓奇親自登門拜訪的官員。
趙文睿對韓奇的看重十分感激,心裡卻也有一分歉疚,如果韓奇知道了他是他女婿楊兆齊的私生子,還會如此看重他嗎?
「晚生不才。」
「你啊,該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站在你這邊,我臨去前有些話要告訴你,你務必字字斟酌。」
「韓老請說。」
韓奇轉身往官邸大門走去,眾人也跟上,韓奇的步伐有些沉重,語氣亦是,「你可知一個大夫最怕什麼病人?」
「治不好的病人?」
韓奇搖了搖頭,帶著耐心的笑容為趙文睿解釋道:「多年沉痾難以藥到病除,所以最讓神醫難為,如此沉痾非得經長年調養才能見效,但世人不見病人到了神醫眼前的殘燭之軀,只會看見神醫即便用藥也沒有得到立時的成效。」
「醫者無須為自己辯白,時日一久便見成效。」趙文睿似是懂了又似是不懂,難道韓奇的話是在暗示他現今的處境?
「庸俗、佞言的小人太多,等著神醫身敗名裂的庸醫更多,所以有時身為醫者,那第一帖藥落在病人身上,即便藥效過強可能損傷了病人的身子,也得下這麼一帖藥博得『妙手回春』四字,損傷了的身體,日後慢慢養護回來便是。」
「韓老,您是知道了什麼風聲吧?」趙文睿也不迂迴,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老夫就喜歡你這聰明樣,話已至此,你好自為之。」
「晚生明白了。」
話說到這裡,他們也走到了官邸大門口,韓奇的馬車已經在外候著,趙文睿親自把韓奇給扶上了馬車,韓奇身邊跟隨的護衛也跳上馬車坐到馬夫身旁。
韓奇掀開了車簾,對著辛小月說道:「小月,老夫也有一句話贈妳。」
「奴婢恭聽。」
「有妻如湘君、湘妃,是帝舜之幸。」
辛小月偏著頭,不解韓奇為什麼對她說這樣的話,湘君、湘妃所指乃帝舜之妻娥皇、女英,兩人服侍帝舜無嫉恨之心,成為流傳千古的愛情神話,但……這與她何干啊?
「不懂?」韓奇問了,辛小月老實的點了點頭,他又繼續問道:「妳希望妳的夫君只有妳一個妻子吧?」
「若能如此那是最好,只是……」
她若真嫁個販夫走卒,倒也不擔心夫君有什麼三妻四妾,若說她曾經心儀的人……她連抬頭看一眼趙文睿都不敢,都說了要放下對大人的愛戀之心,不再奢望的了……
「妳的委屈若能換得夫君的愛憐,那可比給了妳再大的地位都要來得重要,反之,就算夫君肯給妳唯一的地位,為了夫君妳也得讓,否則妳便不是他的愛妻,而是囚困了他的枷鎖。」
原來韓奇是在為她未來的婚姻大事給忠告嗎?雖然她暫且用不上,但還是非常感謝韓奇像長輩一般的勸告。
「奴婢明白了,多謝韓老教誨。」
韓奇這才靠坐回馬車裡,出聲讓車夫啟程,趙文睿一行人躬身送行,直到馬車隱沒在煙塵之中。
趙文睿對於韓奇給辛小月的忠告感到疑惑,若說辛小月已經有了意中人,那韓奇此番勸告還有道理,但她不久前還一副有多傾慕他、能在他身邊即使當個不起眼的小廚娘都行的模樣,怎麼可能短短時間裡就有了新的意中人?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口,「辛小月,妳有意中人了?」
辛小月被問傻了,瞪大眼睛看著他,她哪有什麼意中人,真要說有,那就是她曾經十分愛慕他,但他都拒絕她了,她也沒臉一直犯痴病吧。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趙文睿忍不住催促道:「說啊,這麼難開口嗎?」
「奴婢不知道。」她覺得害羞,轉身快步跑進府裡去了。
倒是在一旁的崔守仁先是一個怔愣,直到看見趙文睿頗氣惱的看著辛小月跑開的背影,這才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笑什麼?」趙文睿白了他一眼,突地想起一件事,「你跟辛小月感情好,你是不是知道辛小月有了喜歡的人了?」
「她是有啊。」
「誰?」
「大人,卑職不能說,這事若不是大人自己發現,就得小月自己對您說。」
「我叫你說。」
崔守仁自然是不怕趙文睿的威脅,這是私事不是公事,他擁有「不說」的權利。「卑職的確有話要說,大人,慶典已經順利結束,接待韓老的事也圓滿達成了,如今鄧大人那邊得不到想要的結果,該是準備給大人出新的難題了。」
「韓老方才話中有話,指的應就是這一點。」趙文睿思索著韓奇的話,佞言的小人是嗎?等著看神醫出醜的庸醫是嗎?那他就得搶先一步才行。「官道的事的確該處理了。」
「卑職已經找到了前任縣令一名錢穀幕賓,名為朱青山,或許能由他著手。」
「此事交給你。」
「卑職遵命,卑職縣衙裡還有事,先告退了。」
趙文睿點頭讓崔守仁離開,這才轉身回官邸,只是剛走進了大門,他才想到他剛才的問題兩人都沒有回答就跑了,他們是故意的吧。
辛小月到底又喜歡上誰了?趙文睿惱怒了起來,她人小,眼光可高了,這官邸裡到底是誰可以跟自己相比的?
除非……他想到了那兩人近來很是親密,心裡的無明火又燒得旺了些,總不會崔守仁及辛小月真有了曖昧吧?!
趙文睿真覺得不是滋味,只是不知真是因為被排擠而生氣,還是因為辛小月移情別戀而生氣就是了……


「老爺,餘下的人員已經離開了豐安寺,正在縣城城門外等著與我們會合。」護衛黃堯向韓奇稟報道。
韓奇是在離開仁遙縣前來與趙文睿餐敘的,所以要來知縣官邸前便命了另一名侍衛白姑整裝出發。
「嗯。」
「老爺,屬下有一事不明。」黃堯是韓奇的心腹,這麼些年跟著韓奇知道了不少事,但有些事他還是想不通。
韓奇大概能猜到,也不打算瞞他,「入內來問吧。」
黃堯翻身進了馬車,問道:「老爺為何對趙大人青眼有加?」
「那是我對他的歉疚。」韓奇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才略微打開車簾,望著流逝而去的景色。「那孩子說來……該叫我一聲外祖父呢!」
「趙大人怎麼會是老爺的外孫兒?」
「你說說,如果兆齊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那孩子不是得稱我的女兒一聲娘,稱我一聲外祖父嗎?」
黃堯想起了趙文睿的身分,「莫非他是……」
「這些年我私下幫助趙寡婦,讓她的商號能經營到如今規模,你真以為我只是一時興起做善事嗎?」
「其實屬下……想偏了。」
韓奇怎不明白,黃堯一向守本分,才一直不敢問趙寡婦的事,如今又見他對趙文睿特別重視,這才終於問出口。
「以為我看上了那趙寡婦?」韓奇也沒生氣,反倒打趣道。
「屬下該死。」
韓奇沒怪罪他,只是笑容也沒維持太久,鄧鄞山刁難趙文睿,楊兆齊卻視而不見,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楊兆齊肯定打著什麼壞主意。
他想牢牢抓住高樂天這個親家,就不會任由趙文睿當個萬年知縣,甚至丟了官,後頭怕是讓趙文睿難做的事還有。
「黃堯,我讓你留在仁遙縣的人,辦事可還可靠?」
「老爺放心。」
「說來讓那孩子背負私生子這不名譽的身分,都是我那刁鑽女兒的錯,因為她善妒才讓趙寡婦進不了門,做這些事也只是因為我對那對母子有愧而已。」
「屬下會盡力護趙大人周全。」
「那個辛小月……也得留意些。」
「辛小月?」
「總有一天會有其他人發現辛小月的重要,到時,她不是成了制衡文睿那孩子的要害,就是會招致禍端,就算我還辛小月一個救命之恩吧。」
「屬下明白了。」黃堯頷首接下命令,這下知道了主子重視趙文睿的真正原因,自然更不敢大意。
第6章
韓奇才離開仁遙縣三天就病了,如今在鄰近的縣城暫時住了下來,地方官員趕著去巴結奉承,也全都被黃堯擋在門外。
小人的報復很快便來到,韓奇稱病不見客的消息以飛快的速度傳回京中皇帝的耳中,說是因為仁遙縣官道失修,導致韓奇路上顛簸受了折騰,才會病了。
皇帝大怒,明明年年撥款維護的官道怎麼成了一條崎路,下了聖旨要趙文睿限時改善,否則革職處分。
韓奇年歲雖高,但身子十分硬朗,只是舟車勞頓難免受了風寒這才生了病,哪裡是因為什麼道路顛簸而病。
趙文睿明白這一定是有什麼小人在他背後放了冷箭,但韓奇的確是一出仁遙縣不久便病了,他難辭其咎。
趙文睿與崔守仁去視察了一趟官道,回來時兩人皆神色凝重。
各自回房梳洗後,崔守仁一身清爽的來見趙文睿時,辛小月已為兩人備好了冰涼消暑的綠豆湯。
趙文睿倒是希望他的煩惱真能像喝了綠豆湯消暑一般,也這麼消失不見。
「大人,官道徹底整修需要大筆款項,以目前縣庫的情況,應急修補倒也不是不可行,以後只要每年朝廷撥下修繕的公款能專款專用,分個幾年也能將整個官道修築好,只是……」
「只是就怕到時朝廷派來視察的人不明就裡,上告我一個偷工減料之罪。」
「大人,如今我們已經不是能期盼好運與我們同在的情況了。」
這一點趙文睿當然清楚,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崔守仁再有本事,沒有銀子就沒法子請民夫,沒有民夫就沒有辦法修官道,終是無解。
「追根究底還是得要朱青山吐實,他肯說出前任許知縣的罪證,就能換得朝廷再度撥款,或是給我們更充裕的時間籌款。」
「任憑卑職威脅利誘他也不肯吐實,還說前任許知縣若真犯了貪汙之罪,甚至有罪證在他手中,他怎能活到今日,可卑職卻認為他是握有罪證,只是他涉案太深不敢開口。」
站在書案旁為趙文睿研墨的辛小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她對朱青山還真有一點印象,他雖然不像崔守仁一般住在官邸中,但也是官邸常客,她不知道他們算不算得上有私交,她記得有一日張總管特地帶著朱青山到廚房來找她,說是朱青山很喜歡她做的糕點,許知縣特命張總管來告訴她要她多做一些讓朱青山帶走,後來朱青山只要有來官邸,便會讓張總管領他來,朱青山也就因此和她見過不少次面,也聊了不少。
辛小月或許沒有辦法讓朱青山交出罪證,但她或許可以讓朱青山明白大人是個好官,讓朱青山好好思考是否交出罪證。
她心裡有了主意,希望自己能幫上趙文睿一點忙。
「守仁,你派人暗中跟著他,一是或許能查出他有什麼弱點,能藉以條件交換,二是怕有人對他不利。」
「卑職明白。」
「看來……籌款之事也必須同時進行,本來若有地方仕紳熱心公益,倒也不是不能互助合作,我可以給他們一點方便做為交換條件,但慶典之事我已經與那些大商號交惡,怕是給了好處他們也不一定肯。」
「大人,籌款的部分,不知大人願不願採納卑職的提議?」
趙文睿看了崔守仁一眼,見他對於自己這個辦法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問道:「什麼方法?看你模樣好像一定能成似的。」
「肯定能成,如果大人肯開口的話,有一個人一定幫得了大人,而那人……正帶著全部的身家往仁遙來。」
趙文睿聽懂崔守仁的話中之意,果斷地否決了,「我娘結束了商號,是要準備養老,以後要跟我同住讓我奉養她的,我怎能反過來向我娘討要她的財產?我做不到。」
「就當縣衙向趙老夫人借,這可行嗎?」
「借?光拿這關稅來說,我想提高水路關稅,但那些大商號孝敬的銀子怕是早就打點好府衙那頭了,就仁遙縣目前每年可憐兮兮的稅收,要拿來還款也是杯水車薪……」說到這裡,趙文睿突然止了聲。
崔守仁抬眼望向趙文睿,見他露出正在思索什麼計謀時才會有的表情,倒也不催促。
辛小月不解為何大人及崔先生都突然噤了聲,正要開口詢問,崔守仁卻以指封唇,對她搖了搖頭,她雖然不明白,但也乖乖的站在一旁沒出聲。
許久之後,崔守仁終於等到了趙文睿露出笑容,那笑容隱含著一抹得意,像是想出了什麼絕妙好計。
「大人可是有招了?」
「守仁,你是刑名,你告訴我,我無法提高關稅,但能否減稅?」
「自然可以,只要不動中央稅收,地方稅收縣衙是有權減免的。」
「那……核定關稅縣衙管不著,但關卡……是誰管的呢?」
「自是由縣衙來管……」不愧是長年跟在趙文睿身邊的人,崔守仁一下子便猜出了趙文睿心中所想,「大人想限定出關數量?」
「沒錯!先不說陸路官道崎嶇不易貨車通行,水路關稅較低,商號多不選陸路,我以此為藉口管制水路出關的數量,但開放陸路出關無限制,這在律法上來說可合法?」
「自然合法,限制關稅低的關卡出關數量,藉以讓商號採行高關稅的關卡通關,這一向是朝廷提高稅收的方法之一,更何況現在仁遙要修築官道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這麼做朝廷也不會有話。」崔守仁幾乎可以想見那些大商號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了。「做生意耽誤不得,最後他們自然得走陸路,所交的關稅更能解燃眉之急。」
「何止如此,這麼多年官商勾結不知讓他們賺了多少銀子,我怎能不想辦法讓他們多吐一些出來。」
「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你發出公文招商,只要願意出資修築官道的商號,縣衙答應自官道修築之日起算,出關稅額減免三年,朝廷的八成稅賦照繳,縣衙的兩成稅賦可免,每次出關還是如常繳稅,每年年底結算一次,以當年支付稅款最低的月分計算倍數減免稅額。」
「雖然是最低月分結算,但大人……這條件也未免太過優渥,對縣庫是一大負擔,更何況如果有多家商號都願合作呢?」此舉是可以讓大商號出資修築官道,但縣衙也未免讓利過多。
「自然得採取評選制,我可不希望錯傷無辜,得找那些無良的大商號來入套,來一家我給他三年,來三家就平均分攤只剩一年,我希望能將時間分攤至今年底結算完成。」
「為什麼是今年?大人說的是官道修築完畢後起算,雖然水路關稅低,但限制了出關數量,可陸路關稅高,退稅也高。」
「我有一個法子,可以用最少的代價來獲得最高的成果。皇上今年六十大壽,日期在何時呢?」
「皇上壽辰是七月十一。」
「正是,皇上壽辰是七月十一,而六月也是仁遙縣平均關稅稅收最低的一個月。」
「大人為何提起皇上壽辰?」
「守仁,這就回到我方才問你的第一個問題了,我無法提高關稅,但能否減稅呢?」
崔守仁先是一個怔愣,而後便因為意會而與趙文睿一起大笑起來。
只有辛小月仍舊是一頭霧水,「大人,您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文睿及崔守仁看著她那一臉傻樣,笑得更開懷了。
「大人,您別一直笑奴婢啊!求求您告訴奴婢,奴婢不會說出去的。」
趙文睿拿起桌上的茶杯,掀蓋輕啜一口茶湯,今天的茶香特別清香,入喉也特別溫潤,一定是心情好的關係。
「小月,大人希望減稅能在今年之內結算完畢,就是怕同樣的技倆不能用第二次,而這技倆便是—— 皇上大壽。仁遙縣要為皇上祝壽,什麼禮物最好?」
「什麼禮物最好?」辛小月傻傻的重複了一次。
崔守仁看她還是一臉呆愣,再看向趙文睿得意的表情,早想讓這曖昧不清的兩人有更進一步發展的崔守仁刻意不說,要她自己去問,「這是大人的主意,我怕猜錯,妳何不問問他?」說完,他還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而且要看著他的眼睛,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求他。」
辛小月不懂崔守仁的算計,真的走到趙文睿的身邊,因為他是坐著的,她還蹲了下來雙手合十抬眼看著他,可憐兮兮的道:「大人,求求您告訴奴婢,奴婢真的好想知道,祕密都聽一半了不聽完,很痛苦的。」
趙文睿垂首望向她,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發著光,彷彿能知道這個祕密就此生無憾一般。「妳真想不通?」
他拉開身子靠向另一側的椅子扶手,她也跟了上去,雙手抓著空下的扶手,祈求地瞅著他,他被她這可愛嬌憨的表情逗笑了,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她的髮頂。
見狀,崔守仁側過身掩去笑意。
趙文睿的大手順著辛小月的髮絲而下,在她的頰側看見一點墨漬,想她應是研墨時不小心沾上的,便一邊以指腹為她拭去,一邊解釋道:「為君者,最看重的是人心,我在皇上大壽那日發布命令,以皇上大壽為由為仁遙減免稅收,百姓欣喜之下直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豈不就是收買人心。」
「那人心跟大人此計有何關?」
「六月地方稅收,低於六兩者免徵,高於六兩者徵六兩,我仁遙可以一個月無稅收,換他一條平整暢通的官道。」
「原來如此!」辛小月以拳擊掌,站了起來。「六月稅收只有六兩,那麼那些商號只能得到以六兩計算倍數的關稅退稅,若來了十二家商號,每家分得三個月,那豈不是只能得到十八兩退稅?」
因為她突然站起身,趙文睿撫著她臉頰的手撲了空,竟讓他一時有些悵然若失,他有些發傻地盯著自己的手,直到察覺到自己的異狀才收回手,再一轉頭,他看見了崔守仁再也掩不住的笑容。
趙文睿正想為自己解釋,辛小月又興奮地說道:「大人,這計真的好妙!」
崔守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辛小月以為崔守仁笑的是這個計謀,但趙文睿卻知道崔守仁是笑他與辛小月之間的互動,趙文睿故意不理會他,但一回頭就看見辛小月正以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看來他又得到辛小月的崇拜了。
「辛小月,妳又重新覺得我是一個很令人敬佩的官了?」
「哪裡重新?奴婢一直覺得大人好厲害的,這一計可一舉解決官道的問題,又可以好好懲戒那些大商號,奴婢好佩服。」辛小月好似已經想到了此計得逞那日,商號大老闆們的表情,禁不住開懷大笑。
崔守仁見趙文睿那得到辛小月崇拜就得意不已的表情,微笑著沒有點破。
此時,張總管前來,並送來了一封書信,說是京裡一位高老闆派人送來的。
趙文睿一聽到高老闆三個字,立刻斂起笑意,目光瞟向辛小月,隨即把她給支開了。
辛小月隨著張總管離開時還覺得困惑,怎麼大人的好心情在聽見那個什麼高老闆送信來時就消失無蹤了?
崔守仁耐心等著趙文睿把信看完,見他的神色異常凝重,不難猜出又是逼婚令。
「大人,你可留意到自己支開辛小月的原因?」
趙文睿心中一突,找了個理由搪塞,「我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我的私事罷了。」
「喔?大人還想瞞高家小姐的身分?能瞞多久?」
「我何須隱瞞世娟的身分?我沒答應過這樁婚事,她不擁有任何身分。」
「可高小姐可是將自己視為大人的未婚妻啊,瞧,這不又來逼婚令了?」
「何止是逼婚令。」
「卑職不解。」
趙文睿把信放在桌上,以指輕敲幾下,「信中寫著,世娟已隨我娘一起來仁遙了。」
崔守仁立即皺起了眉頭,高世娟一來,怕是把暴風雨也一併給帶來了。


高世娟雖然以世交的身分來到仁遙,但整個知縣官邸的人都在猜測她的身分,也不知是不是高世娟的貼身侍女傳出的,總之,突然有一天,辛小月聽到了高世娟是趙文睿未婚妻的傳聞。
但對辛小月來說,儘管心頭再不是滋味都只能忍,她是什麼身分?以趙文睿這樣的貴公子,能配得上他的自然是如高世娟這般的富家千金,哪裡是自己能比、能妄想的?
辛小月只敢遠遠的望著高世娟,她陪著趙老夫人在後院亭子裡坐著乘涼,那態度儼然已是兒媳無誤,而自從高世娟來到仁遙,她又被趕離趙文睿的身邊了。
官邸裡多了人,廚房的工作自然也增加了,趙老夫人多撥幾個人到廚房打下手,雖然辛小月的工作是輕鬆了,但卻是因為不用服侍趙文睿而變得輕鬆。
她雖然覺得傷心,還是強打起精神往廚房做活兒去了,她今天還得給朱青山送糕點去呢!
前任許知縣調任時,他的所有下屬幕賓皆跟著他離開了仁遙縣,只有錢穀幕賓朱青山沒有跟著離開。
縣衙其他幕賓哪個不是小有家底,就只有他,任職多年,依舊兩袖清風,除了在城南有間小宅子可遮風避雨外,哪裡有其他幕賓風光。
辛小月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朱青山的住處,之後便時不時給他送糕點過去,她每回去的時候,他手裡都抓著一個酒壺,整天醉醺醺的,再加上他時常怨天尤人、憤憤不平,鄰居也不太和他來往。
辛小月來拜訪,是朱青山難得開心的時候,而且她還帶來了好吃的糕點,他便由著她時常去見他了。
亭子裡的高世娟也留意到了從遠處經過的辛小月,本來她是不會去留意一個小小廚娘的,但自從來到仁遙縣後,就有不少閒言傳進她的耳中。
趙文睿一直拖延婚事,拖到今年她都二十了,對於他的風流她可以視而不見,但她無法容許他看上奴僕,一個金鳳仙已經是她容忍的極限。
趙老夫人看著高世娟的怒容,舉杯輕啜一口冰鎮過的涼茶,淡淡說道:「這小月的確貼心,每天都會準備冰鎮的涼茶給我消暑,妳若不喝,以後我就讓人別給妳備下,省得浪費好東西。」
「伯母……您喜歡辛小月?」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只要我兒子喜歡的我都喜歡。」趙老夫人再飲一口涼茶,用眼角餘光瞄了高世娟一眼,看見她緊緊掐住了抓在手中的絲絹。
她來到仁遙縣後聽到了不少兒子的風流韻事,府裡有個辛小月,縣衙裡有個崔守仁,聽說之前還有個長得挺清秀的小夥子。
兒子是不是好男色,趙老夫人不清楚,雖然她相信這是流言居多,但對於兒媳的人選,她並不介意出身。
在與楊兆齊生下趙文睿之前,她曾嫁過一次,她那過世的夫婿也娶了不少妻妾,她自己就是正妻的陪嫁侍女出身,所以對她來說,兒媳只要能理家,她不管兒子想娶的是村姑還是名門貴女。
說來高世娟無辜,因為她是楊兆齊選中的兒媳,就算她再好,她也不喜歡她,被楊兆齊毀了一輩子的人她一個就夠了,沒必要連兒子的一生也搭進去。
所以她可以無視楊兆齊用她的名義把金鳳仙安插在兒子身邊當通房,但她也可以無視兒子一直拖延婚事。
她的兒子可以等,人家的黃花閨女可不能等,他們可以比誰熬得久、誰更有耐性。
「伯母,父親的希望是……世娟能與文睿哥在三個月內完婚,楊大人他……也是這麼希望的。」
「我也想趕快抱孫子,可是我那兒子妳也知道,把自己的職責看得比什麼都重,現在他跟仁遙那些大商號拗著比誰先讓步,官道修築的事一直耽擱,他自然沒有心思想這些事。」
趙文睿當初想的計策是妙,但那些大商號可不願輕易出手,他們想讓趙文睿的上峰對趙文睿施加壓力,讓水路關卡放行,但趙文睿可是有律法為後盾的,反正水路關稅稅收本就少得可憐,他這麼做對縣庫的損失不多,損失多的可是那些大商號。
陸路不是不可行,只是顛簸一趟下來耗損過大,那些商號先前與趙文睿交惡,雖然明明可以減稅三年是縣衙讓利,但他們就是不甘願出錢為趙文睿解危。
他們也在等,等時限一到官道修築沒有進展,來自朝廷的命令將趙文睿革職後,他們便可一切如常。
但高世娟沒有為趙文睿想那麼多,她已被嫉妒給沖昏了頭,「那麼文睿哥就有心思跟辛小月談情說愛?」
「世娟,都是些下人胡說碎嘴,妳也信?我是說睿兒喜歡小月的手藝,可沒說他們之間有曖昧。」
「伯母,無風不起浪。」
「就算他們真有個什麼,那也是妳該計較的嗎?妳不是都容了金鳳仙了?」
「伯母,世娟並沒有容了金鳳仙,是因為她是您安排的,世娟才會忍。」
「世娟,明人不說暗話,妳真的認為金鳳仙是我安排的?」
高世娟愣住了,臉上浮現一抹被看透的羞窘。是不是有很多事趙老夫人其實都看在眼裡,只是沒有說出口罷了?
「世娟,我給了睿兒這樣一個出身,我一輩子都欠他,所以我唯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逼迫他,我勸妳也不要,女人啊,受點委屈才能得到男人的心疼,這一點有人懂了,但我認為妳還不明白,也可能妳懂了,只是妳不願,總之,妳若真想要睿兒,就聽我的勸,男人想要的是海闊天空,而不是身陷囹圄,妳好好想想吧。」趙老夫人說完,離開亭子了,走沒幾步就見辛小月提著一個食盒從眼前經過,她把人喊了住,「小月,妳提著食盒要去哪兒啊?」
辛小月腳步一頓,朝趙老夫人行了個禮,她是要去見朱青山,但因為是瞞著趙文睿做的,所以她不敢說,只好找了個理由,「是去見一位故友,他近來身子抱恙,特別想念我做的吃食,老夫人放心,這是奴婢用自己的銀子買的食材,不是用府裡的。」
趙老夫人對高世娟是很冷漠,但對辛小月卻是笑容和藹,聽到她這麼說,趙老夫人笑得更歡了,連她身邊的僕人都笑了出來。
辛小月又怯懦了,這趙家人好怪啊,她明明說的都是正經話,卻總能逗笑他們。「奴婢是不是又做什麼傻事了?」
「小月啊,妳覺得我會小氣到跟妳計較那幾盒糕點嗎?」
「奴婢不敢,是因為被大人教訓過……」辛小月話沒說完又止了住,上回余奶奶那事大人雖原諒了她,但交代過不可四處張揚。
「別那麼緊張,一點點吃食而已,我不會計較,我只是嘴饞,想看看妳做了什麼糕點罷了。」
辛小月鬆了口氣,這才露出了笑容。「老夫人,奴婢一知道老夫人喜歡奴婢做的糕點,每天都花心思給老夫人換換口味呢!若老夫人等不及現在就想嚐嚐的話,可以每一種都取一塊。」辛小月打開了食盒,裡頭放了幾種做得非常精巧可口的糕點。
趙老夫人也不客氣,伸手就拿了一塊。「好了,我就拿這一塊,不跟妳的故友搶食,要去見故友就快些出門吧。」
「謝老夫人。」辛小月福身告退後便急著要離開,沒想到剛閃過了老夫人,就見高世娟也擋了她的道,辛小月見她眼神凌厲,不自覺退了幾步,福身問好,「高小姐。」
「官邸裡的奴僕可以隨意離開官邸嗎?妳沒有其他活兒要做嗎?」
「大、大人允許奴婢出外不用通報。」
趙老夫人將高世娟故意找辛小月麻煩的情景全看在眼裡,但她故意不出聲,就是想看看辛小月會如何應對,畢竟若是兒子真和辛小月在一起,以後這樣的麻煩不會少,只會多。
「胡說!怎麼可能?!」
「是真的,大人說奴婢只要不餓著他,奴婢要做什麼他都不會管。」辛小月只是老實交代,但她沒想到這就是特權。
高世娟見辛小月有這特權自然更不滿意,繼續斥責道:「既然不能餓著大人,那妳還離開,廚房沒有工作要做嗎?」
「廚房的準備工作由程姑帶人做,奴婢只負責……」
「還敢頂嘴!」高世娟何曾被奴僕頂嘴過,她氣不過,揚手就給了辛小月一巴掌。
「這是在做什麼?!」
眾人身後傳來的一句問話讓高世娟一震,她打人的手還沒收回,一回頭,就看見趙文睿突然回府了。


除非必要,趙文睿不喜歡在公務時間回府,但今日他接到聖旨,跟著聖旨而來的還有一封來自楊兆齊的信,事關重大,讓他不得不回府與母親商量。
他非但沒有急著整修官道,還以官府的職權限縮水路關卡欺壓百姓的事,被參到了京中,限縮水路關卡屬地方職權,皇帝可以由他,但不能見修築官道一事沒有進展,所以限他在三個月內將官道修築完畢,並派欽差前往勘驗。
而這名欽差便是楊兆齊,他奉旨前往勘驗仁遙官道的整修進度及探視尚在稱病不見客的韓奇。
至於那封信的內容則是高樂天願意出資整修仁遙官道,並希望竣工那日就是趙文睿與自家女兒完婚的日子。
趙文睿知道自己的計謀有了效果,那些大商號被逼急了才會向他的上峰施壓,鄧鄞山收了那些大商號的孝敬,自然不能不管,因此上書皇帝,藉以讓皇帝下旨逼他就範。
皇帝高坐金鑾殿,不明就裡,自己卻不能這麼乖乖聽話,他的計謀眼見就要成了,他可不願意在此時放棄,更不可能娶一個他不想娶的女人,所以他想先向母親商借點銀子,先讓官道修築動工再說。
可一回府,他就見高世娟不知什麼原因打了辛小月一巴掌。
他沒想到高世娟竟是如此囂張跋扈的女子,比起金鳳仙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卻只得咬牙忍下這口氣。
他既知高世娟的妒意,就不能為了辛小月而太過為難高世娟,一個金鳳仙都敢讓人鞭打崔守仁,甚而想凌辱他了,他不知道高世娟會對辛小月使出什麼手段。
對辛小月的歉疚他可以來日還她,但現在他不能為她出頭。
「辛小月,妳又笨手笨腳的惹高小姐生氣了?」
辛小月捂著臉頰,眼眶含著淚水不敢哭,她自覺沒有做錯,但她知道或許是方才她說的話惹怒了高世娟,畢竟她只是一個下人,主子說了不許她出門她就不許出門,她不該頂嘴。
「奴婢該死,請高小姐原諒奴婢嘴笨。」
高世娟看見了趙文睿眼中的不捨,這才明白了趙老夫人方才說的,女人受了委屈更能得到男人的疼愛,如今在趙文睿的眼中,她大概成了惡主子了,如果辛小月這樣委曲求全她還不原諒她,只怕趙文睿會更厭惡她。
思緒轉了一番,高世娟緩下怒容,冷淡地道:「知道錯就好,以後不許頂嘴。」
「奴婢明白了。」
趙文睿發現辛小月提著食盒,不解地問道:「妳提著食盒要去哪裡?」
「要……要去見一位故友。」
「故友?」趙文睿很快便想通了辛小月要見的人是誰。
他既然讓崔守仁安排了人暗中監視朱青山,自然知道他都見了什麼人,辛小月從第一次去見朱青山時他便知道了,看來朱青山與她是認識的,而且似是非常喜歡她做的糕點。
辛小月的用意也很清楚明白,就是打算讓朱青山說出前任許知縣貪沒帑銀的事證,但到目前為止,朱青山似乎並不打算對辛小月吐實。
趙文睿沒有制止辛小月,也裝作不知道這回事,雖然他也不認為她能讓朱青山說實話,但他對她的用心十分感動,也不想讓她失望,她想為他做些事,他便由著她,反正他都派了人守著,就不怕辛小月出什麼事。
「妳的臉都腫了,今天就別出門了。」趙文睿見辛小月這模樣覺得心疼。
不過辛小月並不在意。「奴婢的臉沒關係的,但奴婢要出去辦的事很重要,請大人務必讓奴婢出府,可以嗎?」
她是因為他才會受委屈,他沒為她出頭還斥責了她,她竟還滿心只想著幫他去說服朱青山?
趙文睿深受感動,看見了辛小月紅腫的臉頰更覺得刺目,他心頭一熱,雙手扶住了辛小月的手臂,幾乎就要把她摟入懷中了。
高世娟卻斥道:「辛小月,大人都說妳不要出門了,妳還敢頂嘴?妳這麼快就忘記剛才的教訓了嗎?!」
「奴、奴婢不是……」
「好了!」趙文睿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他放開了辛小月,轉過頭,強迫自己放輕語氣,對高世娟說道:「世娟,我既然允了辛小月可以自由出入官邸,就不能言而無信,妳也別為了一個廚娘氣壞了身子,要管教這些下人,自有張總管來管教。」
「可是……」
「好了,再說我就生氣了,我最近事忙,妳也讓我省省心。」
趙文睿都這麼說了,高世娟只得收斂,她恨恨的瞪了辛小月一眼,倒是沒再說什麼。
趙文睿回身拍了拍辛小月的手臂,對她露出微笑。「去吧,別耽誤了晚膳的時間,要是讓我餓肚子,以後可就不讓妳出門了。」
「是,奴婢遵命。」辛小月聽到了趙文睿的應允,這才又露出了笑容,福身告退後便轉身離開了。
午後的日照,將辛小月白皙的肌膚暈出一層光圈,她的笑容像能給趙文睿心中的陰霾帶來一道光線,這是他初次發現她的笑容可以稱之為美,可以吸引他的視線。
「文睿,到我院落來,我有話問你。」趙老夫人似是看出了什麼,見高世娟還要糾纏兒子,她出聲把兒子支走。
「是,娘。」
高世娟見趙老夫人把趙文睿帶走,只得作罷,憤憤不平地要回自己的院落前,看見了她讓人去打聽趙文睿韻事的侍女剛回來。
「打聽到什麼了嗎?」
「請小姐先回房,奴婢要說的事在這裡不好說。」
高世娟率先走開,那侍女也立刻跟到高世娟身邊,主僕一行人往高世娟的院落去了。


沒等母親問起,趙文睿就把回家一趟的用意說了。
趙老夫人眉頭深鎖,不明白楊兆齊為什麼要幫著外人打壓自己的兒子,難道兒子靠自己的本事出頭還不好嗎?他想讓兒子在他的幫助下出頭,就是打算一輩子掐著兒子的咽喉掌控他嗎?
「睿兒,官道修築的款項由我來負責!」最後,趙老夫人下了這樣的決定。
趙文睿只是拜託母親幫他應應急,並不是要掏空母親的身家。「孩兒不能這麼做。」
「我的財產以後還不是要留給你。」
「以後是以後,但現在孩兒不能這麼做,請娘相信孩兒,孩兒可以等,但那些大商號不能等,他們終究會屈服的。」
趙老夫人輕輕一嘆,這個兒子有多倔強,她哪裡不知道,既然他有他的決定,她便不勉強,「好,明日讓守仁來找我,我會吩咐下去準備好銀子。」
「多謝娘。」
這事是解決了,但趙老夫人更想問的是另一件事,便把打算回縣衛的兒子給叫住了,「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娘請問。」趙文睿又乖乖坐了回去,等著母親問話。
「你……方才發現自己的感情了吧?」
「孩兒不知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真沒發現自己喜歡辛小月?」
「孩兒是挺喜歡辛小月的,但那是因為她討喜,而不是因為孩兒對她有什麼其他情感。」
「我一來仁遙便覺得你們兩個互動曖昧,方才你看她看得一副痴傻的模樣,我就發現你對她的感情了。」
趙文睿沉吟,方才他感動於辛小月為了他去找朱青山,那是他喜歡她嗎?他見她委曲求全,心痛得想將她擁入懷中,是愛意嗎?她離去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沒發現她的笑那麼美,是因為他對她心動了嗎?
趙老夫人看著兒子發傻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兒子的純情,都二十七歲了,他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喜歡一名女子?
「看來你還真沒發現啊,那我只問你一句,如果我說我作主讓辛小月做你的通房丫頭,你要她嗎?」
過去趙文睿從沒想過與金鳳仙同房,可這回聽到母親這樣的安排,為什麼他不覺得討厭?
如果真把辛小月安排到他房裡,那丫頭不是傻傻的不知道通房是要做什麼,就是又笨手笨腳地出糗,但會不會也有一種可能,是她什麼都懂,所以害羞地躲在被子裡,只探出一雙眼來看著他……
發現自己竟在幻想與辛小月同房的景象,趙文睿震驚不已,好似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趙老夫人扶額嘆息,眼前這個呆頭鵝真是她兒子嗎?
「你這下真的發現了?」
「孩兒、孩兒竟不知自己、自己已喜歡上辛小月,這是何時的事?」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辛小月就像一個傻姑娘,不想得罪人,所以自己掃街道;有一顆善良的心,所以時常幫助照顧城西貧民戶的老人小孩;她說話傻裡傻氣的,常常逗得他發笑;她還會用愛慕的眼神看著他,不吝於稱讚他,在百姓們指責他時勇敢站出來為他說話……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漸漸喜歡她的陪伴,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竟然為她動心了。
「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不重要,總之你發現了自己的心思就好,娘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乖乖聽了楊兆齊的話,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
「孩兒從未答應過這門親事,但只怕楊大人不會容許。」
楊兆齊對她做過的事又豈止是負心而已,趙老夫人不告訴兒子,只是不想兒子背負對親爹的仇恨,但可不容許他言聽計從。「所以你就要娶嗎?好啊,你要娶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是真喜歡小月,就把她納了作妾吧,我相信小月不會計較名分……」
「娘,孩兒知道妳是故意這麼說的,孩兒不會娶世娟。」他今生只會娶一名妻子,而且得要他所愛的女子。
「不會娶就好,我忍著不逼你成親、忍著抱孫子的期待,可不是想讓你娶世娟才等的。」
「娘,您的苦心孩兒明白。」母親知道他在拖延和高世娟的婚事所以才不逼他,他也很感激母親。
見兒子雖有決心,但愁容並未因此淡去,趙老夫人又問道:「你方才想起和小月同房時,有多渴望她?」
「娘!」想起方才想像中辛小月嬌羞的模樣,趙文睿一陣尷尬,母親這是在笑話他嗎?
「好好好,不逗你了,縣衙還有事不是?快回去吧。」
趙文睿的確得趕回縣衙,但他總覺得母親的笑容……好似在算計著什麼。
第7章
這一天,等趙文睿忙完公務回到官邸時,夜已深了,他的身子雖然疲累,但心情卻是愉悅的。
有了趙老夫人的幫忙,官道開始動工,那些大商號見趙文睿找到金主,想用聖旨來讓趙文睿丟官看來是不可行了,然而水路出關又有困難,陸路出關稅額又高,因此有商號已經蠢蠢欲動,想加入縣衙的招商以換取減稅。
趙文睿知道他們終會低頭,這事需要有人起頭,只要有了一家商號,就會有第二家、第三家,他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今日楊兆齊也來到了仁遙縣,或許是知道父親背叛了自己,趙文睿對待父親雖然依舊恭敬,但那是對待上峰的態度,沒有其他。
所以當父親問了他與高世娟的婚事時,他直接將話題轉到公事上頭,請父親去視察官道修築的進度。
楊兆齊視察之後,發現修築的進度穩定,這才驚覺他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理由逼兒子盡快與高世娟完婚。
視察完後,趙文睿親自把楊兆齊送到驛館,有不少鄰縣官員前來拜會,趙文睿索性把接待楊兆齊的事讓給了那些官員,他倒也樂得輕鬆。
於是,趙文睿得空回縣衙處理公務,或許是最近事事順利,讓他處理起公務也順手,忍不住想多處理一些,就拖到了現在才回府。
回到府裡,趙文睿只想把自己拋在床上好好大睡一覺,只是他躺上床後卻聽見身邊傳來喘息聲,他受驚坐起,就見黑暗之中有個模糊的影子也坐起身。
他立刻下床點燈,轉身便看見床上的人竟是辛小月,她酡紅著雙頰,滿臉嬌羞,抓著被子擋在身前,露出來的兩條臂膀竟是赤裸的。
「辛、辛小月?!」
「大人……」辛小月聲若蚊蚋,連抬頭看他都不敢。
「妳怎麼會在我房裡?」
「老夫人她……她命奴婢來服侍大人就寢。」
趙文睿猛然想起母親之前知道他對辛小月有意後,那似乎算計著什麼的笑容,原來母親是打算先讓他與辛小月成就好事嗎?
他是發現自己對辛小月似是有意,但這些日子他忙得沒時間去想男女私情,他的心思全放在仁遙縣政上,母親這一招根本讓他措手不及。
「我母親命令妳這麼做,妳就乖乖照做嗎?」
「奴婢本來沒聽懂,以為只是來服侍大人更衣就寢,直到老夫人命人把奴婢的衣服剝了趕到床上來,這才懂得……」
趙文睿見她越說越嬌羞,幾乎把整張臉埋到被子裡頭去,這才在桌邊坐了下來,瞅著她的傻樣。
他果然沒想錯,這個傻丫頭根本沒聽懂母親是想讓她來做通房的。
「現在我娘讓人把妳剝光又叫妳上床等我,妳就知道『服侍』我就寢的意思了?」
「奴、奴婢……應、應該懂了。」
「妳知道該怎麼服侍嗎?」
「奴、奴婢跟老夫人說……說不知道要怎麼做,老夫人讓奴婢躺著就是了,說……說是大人你會知道怎麼做。」
趙文睿一時語塞,母親真真給他出了個難題啊!
辛小月見他站起身準備穿上外衣,她著急地問道:「大人,您要去哪裡?」
「回縣衙去,當我今晚沒回來。」
「為什麼?」
他都是為了她,她還問他為什麼?他坐到床沿,盡量心平氣和,怕自己不耐的語氣嚇著了她,讓她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
「如果我今夜回來,並在房裡過了夜,妳就真成了我的女人了,妳知道妳的處境嗎?金鳳仙會怎麼對妳?高世娟會怎麼對妳?如果我不在房裡過夜,就等於我不要妳,妳就不會被她們找麻煩,這樣對妳最好。」
「所以大人不想要奴婢?」辛小月放開了一隻抓著被子的手,改而抓住他的衣袖。
她都已經這個模樣被送上他的床了,他還是不想要她嗎?
「妳不怕被她們欺負嗎?」
「奴婢不怕。」
「辛小月,我說了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不要妾、不要通房,難不成妳想嫁給我?」
「可以嗎?」
趙文睿發誓當他看見她滿懷期待的對他問出「可以嗎」的時候,他幾乎要投降,將她摟入懷中好好愛她一番了,但他又忍不住自問,他對她真的心動到想娶她為妻嗎?會不會那只是屬於男人的一時慾念,不是真正的愛?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應,辛小月似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收回手,緩緩的把身子挪到了床的最裡頭,語氣極度壓抑,還帶著哽咽,「大人這麼晚才回府,肯定累了,就別再回縣衙去也別換房了,奴婢今夜不會吵著大人,大人好好歇息吧。」
「我們今夜同房,誰還會相信妳的清白?就算相信了,見妳我同房了我卻沒有任何表示,妳不怕以後成了眾人笑柄?」
辛小月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抬起頭來迎視趙文睿,她勉力扯開笑容,卻不由得帶著幾分哀愁,「不管明日早上眾人是笑話奴婢被大人給退了,還是誤以為奴婢服侍了大人,對奴婢來說都無妨,大人休息吧,大人好好的休息才能好好治理仁遙,治理好了仁遙,是所有百姓之福。」
趙文睿苦笑道:「妳啊,當真讓我心疼。」
「大人請歇息吧。」
他是躺回床上了,不過他長手一伸,把辛小月給摟進了懷中,他們的距離近在咫尺,近得他們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的唇就在她的耳邊,輕聲對她說道:「小月,妳說對了,今晚我是真的累了,我們的事讓我再想想,或許……我們之間的關係真會不一樣了……」他越說越輕,直到後來幾乎聽不清了。
不一樣?怎麼不一樣?辛小月偏過頭想要問個清楚,卻沒想她的唇因此刷過了他的唇,她急忙退開一些,緊閉著眼,羞得不敢看向他,直到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反應,她才偷偷地張開眼。
原來趙文睿早就睡著了,她不免有些失望,他還真的擁著她就這麼睡了,什麼也沒做,不過也因為他擁著她,讓她甜蜜地笑了。
她在大人心中還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吧,會不會只要她肯等,大人終有一天會選了她,她的愛慕之情會得到結果?
辛小月低頭看見自己只穿著抹胸及褻褲的身子正蹭著他只著裡衣的身子,她好害羞,好像真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一般。
她想,今夜她一定難以成眠……


前幾日辛小月被送進了趙文睿房裡,隔日就被調到了趙老夫人的身邊做貼身侍女,也不用再做廚房的活兒了。
不過辛小月還是會進廚房,不過是因為趙老夫人和趙文睿愛吃她做的糕點,她是去做來給他們吃的,除此之外,她儼然是被趙老夫人帶在身邊了。
趙文睿及趙老夫人不明說,那是他們保護辛小月不被金鳳仙及高世娟欺負的辦法。
金鳳仙自從高世娟來到仁遙縣後,確實收斂了許多,但辛小月有了趙文睿的命令可以自由出府,高世娟都還有辦法為難她,這讓趙文睿相當不放心。
現在整個府裡都在傳辛小月已經服侍過趙文睿,而原本被說是通房的金鳳仙卻沒有一次能留宿在趙文睿的房裡,辛小月的地位不同了,雖然她之前被府中的侍女看不起,但至少她不會自認是主子一般的對她們頤指氣使,因此倒也不至於被其他人所嫉恨。
可是在金鳳仙和高世娟的眼中,辛小月就有如眼中釘、肉中刺。
如今府中的人多在看高世娟及金鳳仙的笑話,金鳳仙本就是侍女,入不了主子的眼倒沒什麼好說的,但高世娟的存在就顯得尷尬了。
畢竟趙文睿從來沒有正式介紹高世娟是他的未婚妻,如今看來,之前說是未婚妻一事怕就只是傳聞了。
今日趙文睿處理完公務回府時,眉頭還是深鎖著的,因為他今天遇上了一件十分難辦的案子。
升堂時,被官差給押入內的竟然是辛小月的母親曹寡婦,罪名是偷竊,但曹寡婦卻不承認,還指著對方說如何證明那些珠寶是他家的。
原告宋老闆似乎早有準備,在對質時一聽曹寡婦這麼說,便反駁道:「那日我回家發現荷包不見了,立刻就到縣衙來報失竊,回去想想自己當天去過什麼地方,就覺得只有可能是妳私吞了我的珠寶,所以才讓人守在各大當鋪前,妳這個人誰不知道就是愛貪小便宜,買個幾兩肉就叫人送片豬耳,買個一斗米就叫人送點米糠,撿到了我的荷包不可能不變賣。」
原告說起話來不疾不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趙文睿覺得有異,只是堂下跪的人是辛小月的母親,若是她沒做,他屈了曹寡婦回府怎麼和辛小月交代?但若她真做了,他也不能循私,可辛小月若向他求情他又該怎麼辦?
曹寡婦當下便慌了,就算荷包是她撿到的,她的確不該私吞,所以她什麼也不敢說。
她那日到菜園裡收成,不知道是誰遺落了一只荷包,裡頭放了些珠寶,她想到女兒都十九了,長得普普通通又是一個廚娘,一直沒人上門提親,如果把這些珠寶拿去換點銀子,或許能請個媒婆來幫女兒找門好親事,餘下的或許還可以給女兒當嫁妝,才一時糊塗把珠寶私吞了。
趙文睿見宋老闆咄咄逼人,又見曹寡婦一臉心虛,就知道曹寡婦的確不是無辜的,只是是竊還是佔,他還要查查,便先喊了退堂。
崔守仁跟著趙文睿回府,見他心事重重,崔守仁知道趙文睿近來家事、公事兩頭忙,著實心力交瘁。
「大人,可還在煩惱曹氏的事?」
「她的事只是其一。」
「卑職能否過問……小月在大人房中過夜一事,可是真?」
趙文睿無力的睨了崔守仁一眼,沒有心思與他周旋了,「是,我對小月是有意,只是……我現在還沒有心思思考什麼兒女情長之事。」
「所以大人您只是把人吃乾抹淨了,卻沒給人家承諾?大人,您曾跟卑職說過,該做的事都做了卻不娶,是負心漢。」
「守仁,你嫌我還不夠煩是吧?」
崔守仁哪裡不知趙文睿最近心煩的事多,但事情既然遇上了,他不得不再提醒幾句,「大人,卑職在府中的眼線告訴卑職,近來金鳳仙與高家小姐走得很近,大人如今已經知道卑職不是無端排斥厭惡金鳳仙,能否多聽卑職幾句,要小心風雨欲來。」
「知道了,我會留意。」
說完話,兩人便回到各自的院落。
趙文睿一回房,就見高世娟已經等在他的房中,就坐在桌前,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到她對面。
高世娟見他一臉疲態,若是一個貼心的妻子就該如辛小月一般不為他增添煩惱,只勸他好好休息,偏偏她沒這般貼心,還一副準備向他討個公道的表情。
「文睿哥,你能否告訴我,你打算將我們的婚期訂在何時?」一個未出嫁的閨女不該自己主動這麼問的,但她不得不拉下臉來求嫁,實在是因為她等他等了太多年,她還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
「世娟,這件婚事是楊大人與高老闆訂的,我已經對妳說過我不希望耽誤妳,對於娶妻之事我沒有心思考慮。」
「我也說了我願意等你,可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真是沒有心思嗎?若真如你所說,為什麼來到仁遙後,我一直聽見你的韻事?」
高世娟剛來到仁遙,就聽金鳳仙說了辛小月和崔守仁的事,她並不是只偏信金鳳仙一人,她私底下讓自己的貼身侍女去打聽,居然另外打聽到趙文睿在府外似乎也養了一個男寵,她很想當這是傳言,但趙老夫人親自把辛小月當通房送進了他的房中,而他也收了,她還能容忍嗎?
她無法接受他要一個小廚娘、要男人,就是不要她!
「世娟,我自認潔身自好,那些都只是空穴來風。」
「上回伯母也是這麼告訴我的,結果她轉身就把辛小月送進了你房裡,還有崔守仁,他也是空穴來風?」
一聽到她提起崔守仁,趙文睿便知道她肯定聽信了金鳳仙的讒言。「世娟,楊大人為了撮合我們一意孤行,我也自覺對妳有愧,所以我並不想與妳交惡,但我也無法勉強自己與妳在一起,這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妳更不該誤會守仁。」
「誤會?既然你說崔守仁不是你的男寵,那麼那個豐安寺慶時跳祭天祈福舞的男舞者呢?」
辛小月扮成男裝去參加祈福舞時,就有人曾向豐安寺住持舉報,但住持並不認為女扮男裝來跳祈福舞是對神靈不敬,如今寺慶已過,辛小月達成心願了,趙文睿不擔心辛小月失去資格,便老實說了,「我不會對男人動心,那個男舞者是辛小月。」
高世娟聽出了他話裡的弦外之音,但他自己是否注意到了呢?
他說他不會對男人動心,而那個男舞者是辛小月扮的,所以說讓他動心的不是男人,而是辛小月。
她這才發現,辛小月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太大的分量了。
「辛小月才是你要的女人吧,你為了她,連她女扮男裝參加祭天祈福舞這種事都可以為她隱瞞,我想,她母親被告偷竊的事,你最後也會循私,為她開脫吧?」
「原告握有證據,曹氏不可能脫罪。」
高世娟還想發難,就聽見房外傳來瓷碟落地的聲音……

辛小月端著一盤糕點,那是趙老夫人特意為趙文睿留的,一聽趙文睿回府便要她端來。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辛小月今日告假出去後回來,便一臉心事重重,趙老夫人知道原因後,想讓她去見見趙文睿,商量商量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
走在前往趙文睿院落的廊道上,辛小月不禁悲從中來,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待她,在她正覺得一切都順順利利時,偏要再給她來個打擊。
今日她又去見了朱青山。
起初她去拜訪朱青山時,他很是防備,也不多話,久了大概猜出她的目的,便挑明了說他不會為趙文睿作證,要她死心。
於是辛小月不再逼問他前任知縣的事,也絕口不提有什麼罪證的事,只是隔三差五的仍給他送糕點去,在看著他吃的時候,不是撐著下巴笑著,就是說故事給他聽。
她說的不是別的故事,而是她所知道的趙文睿,她把他說得簡直就像仁遙百姓的青天大老爺一般。
本來朱青山是不為所動的,可今天他竟然不耐煩的說道:「妳說的我都知道,趙大人是好官,但我的回答不會變,如果妳是要說趙大人的事,以後妳就不要來了。」
辛小月見好就收,朱青山能知道大人是好官就好,或許他有一天會良心發現,願意幫助大人。
所以她離開朱青山的宅子回官邸時,腳步都是雀躍的。
再加上前幾日她被送進了大人的房中,雖然那一晚什麼事也沒發生,大人對她也一如往常,但她莫名覺得她和大人之間是有些不一樣了,畢竟他會擔心她,把她調去趙老夫人身邊當貼身侍女,不是嗎?
雖然成了趙老夫人的貼身侍女,但趙老夫人還是會要她為大人送膳,在送膳的時候,大人更喜歡聽她說當日發生的趣事,有時不小心碰觸到她的手也不急著躲開,甚至還會輕輕蹭了蹭才放開,她不想自以為是,總是說服自己那是錯覺,但她本能的感覺到大人對待她真的不一樣了。
如果大人真的對她有了心思,如果她還能幫大人說服朱青山,大人一定會更開心。
這一切都讓辛小月覺得最近的她好幸福、好開心,直到老家鄰居的大嬸在她回官邸的路上見著了她,告訴了她母親被押入大牢的消息。
辛小月不相信母親會偷竊,母親是偶爾會貪貪小便宜,但絕不是會偷竊的人,母親被抓到官府肯定事有蹊蹺,她得找人幫忙。
可是她想來想去都沒有人可以幫她,唯有請大人一定要查清楚這件案子。
辛小月來到趙文睿房門前時,都還在思索著怎麼向他開口,沒想到一來到他的房門外,就聽見了裡頭爭執的聲音。
她聽出了是趙文睿及高世娟正在爭吵,也想著自己不適合在這個時候打擾,正轉身要走,卻聽見趙文睿說母親不可能脫罪,她心一慌,不小心翻落了手中的碟子,驚動了房裡的人。
趙文睿拉開房門,就見辛小月神色驚慌,便知道她聽到了他說的話。「小月……」
「大人,您要定奴婢娘親的罪?」
「是啊,文睿哥,你會不會定辛小月娘親的罪?」高世娟冷冷地問道,她就要看趙文睿會不會因為辛小月的求情而改變態度。
曹氏的確有罪,趙文睿不想無情的指出這一點,可不管他有多喜歡辛小月,他都不能循私,更何況高世娟還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小月,妳娘她的確做錯了事,依律當罰。」
「大人,奴婢求您了,奴婢娘親年紀大了,捱不了坐牢的苦。」
「捱不了苦,她當初就不該做錯事。」
「大人,奴婢的娘親不可能偷竊,求大人相信奴婢。」
「小月,妳知道妳在求我什麼嗎?妳說我是一個好官,是會為仁遙百姓治理好仁遙的好官,但如今我若為妳循私,我還是妳眼中的好官嗎?」
「奴婢不敢,奴婢沒要大人循私的。」
「妳只要我相信妳的母親沒有偷竊,卻要我忽視妳母親罪證確鑿,這樣還不是循私?」
高世娟嘲諷地道:「辛小月,妳說到底不過就是個通房,以為自己能讓文睿哥循私嗎?」
辛小月這些日子以來真的覺得大人待她不一樣了,可是直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傻,就算大人不能盡信她的話,總也能答應她重新調查清楚吧,但他拒絕了,沒有給她的母親多一次機會……
心冷的她緩緩福了福身,連聲音也變得冷漠,「是奴婢的錯,汙辱大人清譽,奴婢先告退了。」
看著辛小月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轉身離去,趙文睿的心像被人緊緊揪住一般發疼,他知道辛小月與母親相依為命,只是要他循私,他萬萬做不到。
看著辛小月傷心,看著趙文睿的無奈,高世娟竟然覺得快意,他們就這麼分開吧,不該結合的兩人,本該變得疏離。


趙文睿一夜難眠,整晚糾纏著他思緒的都是辛小月那雙怨懟的眸子,他多想什麼也不管,直接去找她,告訴她別那麼看他,叫她再讓他看看她的笑容,他會立刻釋放了曹氏。
但他身為地方父母官,絕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循私的事。
可辛小月終究還是給了他一個難題。
隔天,當趙文睿升堂準備審理一樁自首的案件時,怎麼也沒想到跪在堂下的會是辛小月,她低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這驚堂木怎麼也拍不下去。
一旁的崔守仁本是攤開案卷拿著筆等著做書記,在看見辛小月被帶上堂的時候,也震驚得微微張著嘴。
他望向趙文睿,見他臉色鐵青,一把狂熾的怒火透過視線燒向辛小月。
堂下的差役沒等到大人喊升堂,全都面面相覷。
最後,崔守仁只得輕咳幾聲提醒趙文睿,趙文睿回了神,喊了人犯還押之後就退堂,連審也沒審這個案子。
辛小月就這麼被送進了大牢,跟母親關在同一個牢房裡。
沒多久,趙文睿及崔守仁來到大牢,崔守仁示意獄卒先行離開,趙文睿這才對辛小月斥責道:「小月,妳當這是兒戲嗎?」
曹寡婦見女兒被關進來感到不解,又見趙大人憤怒的樣子,直覺女兒一定做了什麼傻事。
「奴婢沒做什麼傻事,那只荷包是奴婢交給娘親的,不是奴婢娘親偷的。」
知曉女兒是來頂罪的,曹寡婦扯住了女兒的手,心痛的罵道:「小月啊,妳胡說什麼?!」
趙文睿氣極了,「小月,去典當珠寶的的確是妳的母親曹氏,就算珠寶是妳拿給她的,但妳母親不會懷疑妳哪來的能力買那些珠寶嗎?所以妳就算頂罪了,她也是共犯。」
辛小月發現趙文睿執意要將母親入罪,謊言接著出口,「那是奴婢騙了娘親,說是官邸中有位老嬤嬤託奴婢拿去賣的,娘親不疑有他才會拿去典當。」
「那妳說妳是怎麼取得那只荷包的?妳與原告宋家素不相識,以妳一個陌生人,能混進宋家偷竊這只荷包嗎?」
辛小月鐵了心要頂罪,毫不畏懼地迎上趙文睿銳利的目光,平常一副傻樣的她,這個時候腦子動得倒是挺快的,「那是奴婢回家時撿到的。」
曹寡婦再也無法眼睜睜看女兒為自己頂罪,在堂上不敢說的如今都老實招供了,「大人,與小月無關,那荷包是民婦在自家菜園子裡撿到的,一定是那日宋老闆到附近來收田租經過時不小心掉的,請大人饒了小月,放她離開吧!」
趙文睿早就猜到比較大的可能是曹寡婦撿到了荷包,若是侵佔罪便好辦許多,至少罪責也較輕。「小月,妳為母親頂罪是犯了偽證罪,但在未升堂之前妳都不算作證,我可以不治妳的罪……」
「大人!」崔守仁急忙出聲阻止,哪裡有什麼沒升堂就不算數的,如今楊兆齊還在仁遙盯著啊!
趙文睿什麼也沒法管,抬起手阻止崔守仁說下去,雙眸依舊定在辛小月身上。「小月,我要妳撤回自首之訴,至於妳的母親,由於年事已高,我會幫她盡量減輕責罰。」
辛小月已經下定了決心,母親就算承認了她是侵佔,但大人信嗎?原告願意和解嗎?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為這件事付出代價,那就讓她來承受,至少她還年輕,吃得了苦。
「大人,奴婢不會撤回自訴,如果大人真要判奴婢做偽證,那就讓奴婢跟母親一起入獄吧,至少我可以照料母親。」
趙文睿身為知縣,這麼要求辛小月已經幾乎算是請求了,但她還是辜負了他,這讓他十分生氣,「妳就是打算逼我循私放了妳母親嗎?」
「奴婢有這本事能逼大人嗎?」
「妳當真不知道把妳關在這裡,我有多為難、多心痛嗎?」
「對大人來說不過就是少了一個可以使喚的人罷了。」
趙文睿都快氣瘋了,他沒對她動心之前,她老是纏著他、用愛慕的眼神看著他,甚至渴望能得到他的青睞,如今他已然動心了,她怎麼說得出他對待她像對待一個奴僕一般?
「所以對妳來說,我也只是一個使喚妳的主子而已嗎?」
這句問話幾乎逼哭了辛小月,她看待他哪裡只是一個主子而已,他更是她愛慕的男人,可是他卻無視這一切,只想將她的母親定罪,是誰無情?
「如果奴婢對大人不是無足輕重,奴婢只是請求大人重新將此案調查清楚而已,奴婢的娘親不可能是偷竊,大人會拒絕嗎?」
原來她只是希望他查清楚,而不是循私?趙文睿急著想解釋,「我是拒絕了,但那不是因為妳不重要……」
「如果奴婢對大人重要,大人又為什麼礙於高小姐的施壓,硬是要將奴婢的娘親定罪?這就代表奴婢對大人來說什麼也不是,也比不上高小姐。」
「妳這是……嫉妒嗎?」趙文睿聽出了辛小月的弦外之音,除了是雙方都誤解了彼此之外,也發現了她最在意的,是她誤以為他是抵不過高世娟的施壓。
「是,奴婢是嫉妒,大人明明說過如今的你不想娶親的,那就代表了高小姐不是大人的未婚妻,可是你為什麼還要看高小姐的臉色?」
見辛小月突然哭了起來,趙文睿哪裡還生得了氣,他隔著牢門伸出手抓住了辛小月,想拉近她安慰她,卻沒想到被她給拂了開。
「小月,這是誤會……」
「奴婢不想聽!總之,大人不是放了奴婢的娘讓奴婢來坐牢,就是把奴婢及娘親一起關進牢裡,奴婢心意已決!」辛小月說完,背過身去不看趙文睿,還捂著耳朵,擺明了不想再聽他的解釋。
看著她的身子因為哭泣而顫抖著,聽著她委屈的抽泣聲,趙文睿心痛極了。
崔守仁知道趙文睿一心只想讓辛小月離開大牢,連方才那循私的話都說出口了,可辛小月自首已是事實,就算趙文睿只判了曹寡婦侵佔罪,辛小月做偽證的罪名卻也坐實了,做偽證的罪可比侵佔還重。
「大人,事已至此,不容許您私縱辛小月了。」
趙文睿見辛小月已經難以對話,又見曹寡婦下跪求情讓他放了辛小月,他相當為難,最後,只得把她們都留在大牢,領著崔守仁離去。
一走出牢房,趙文睿便氣得重捶了牢房外頭的泥牆一記。「原來她是希望我重新調查清楚,我卻以為她是要我循私。」
崔守仁勸道:「大人,解套之法還可再思考,切莫傷了身子。」
「明明是自己弄丟了荷包,還到縣衙報失竊,下回升堂我非要先判了原告誣告之罪再說。」若不是原告告的是偷竊,辛小月哪裡會以為母親犯了最輕都得入獄三年的偷竊罪,也不會一時心急做出這樣的傻事。
「這倒是,若是侵佔罪,視實際侵佔的財物數量判刑,如今失物全數失而復得,原告要是肯和解,倒可酌輕量刑,最輕判服勞役三個月便可,如今正在修築官道,正好可以讓曹氏去修官道,她既然日日下田耕作,應可受得住,總比入獄受身心煎熬得好。」
「曹氏的罪能解套,但小月呢?偽證罪只能入獄,我沒辦法讓她待在牢中眼睜睜看著她吃苦。」趙文睿的耳邊似能聽到心魔的誘音,一句句勸誘著他,說律法算什麼,他真打算讓辛小月吃苦嗎?
「大人,您不是打算循私吧?別忘了楊大人正虎視眈眈等著大人出錯,他現在因為官道的事您處理得當正憋屈得很,別給了他機會。」
「這一件件該死的事是怎麼湊在一起的?又是誣告的原告,又是糾纏不休的高世娟,又是我那似豺狼虎豹一般的無緣親爹!」趙文睿煩躁不已,邊說邊往縣衙書房走去。
崔守仁跟著,他一直不解的是高世娟怎麼會牽扯進來?「大人怎麼會說小月嫉妒,和高家小姐有什麼關係?」
「昨日世娟不知為何突然等在我房裡,先是指責我負了她,又說我寧可要小月不要她,從那日小月在我房中過了夜,我便擔心世娟為難她,所以當她問我會不會循私放了曹氏時,我的語氣便重了些,直言罪證確鑿不會循私,小月就是這時聽見了,誤以為我受了世娟的施壓,硬要判她母親偷竊罪。」
別說趙文睿莫名,崔守仁更是,依理來說,高家小姐要發難也應該在辛小月在大人的房中過夜的隔日便發難,怎麼會一直等到了昨日?好巧不巧又碰上了昨日曹氏被告入獄……
「要說高小姐這事莫名,那原告也告得莫名,若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荷包是遺失的,來縣衙報失竊便罷,但他又說他懷疑是被曹氏撿了去才守著各個當鋪來個甕中捉鱉,這話不但前後矛盾,而且肯定曹氏所為更是疑點。」
趙文睿這才想到了升堂之時就察覺到的異狀,只是當時堂下跪著曹氏,他一心只想著辛小月得知後的反應,竟然失察了。
「你是說……原告早知道自己的荷包是不慎失落的,甚至早知道荷包是遺失在曹氏的菜園裡?」
「若是平常,卑職只會這麼猜想,但如今小月的身分可不只是一名廚娘而已,若說是知道了曹氏的毛病故意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趙文睿驟然停步,莫非辛小月遭逢此劫,是因為與他的關係?
「看來……我不盡快給小月一個名分不行了。」
崔守仁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打趣,但一直說自己沒空想什麼兒女情長的人是誰啊?如今就突然說要給辛小月名分了?
「等這事處理完,我就定了小月的名分,不管楊大人說什麼、不管高老闆會怎麼報復我,要傷害小月我絕不允許!」
「大人可有計策?」
趙文睿冷靜下來後,倒真有計策應對了。「小月既然頂罪了,就得讓曹氏全身而退,讓小月犯這侵佔罪怎麼也好過偽證罪。」
「可原告願不願和解是關鍵,我們沒有證據說原告是聽命陷害曹氏,難以讓他和解。」
「我自有辦法,讓人把原告給請到縣衙來。」
第8章
曹氏偷竊一案在原告願意和解之後,辛小月被判了侵佔,罰勞役三個月,曹氏當堂沉默,沒有在第一時間吐實,趙文睿以念她愛女心切為由,只口頭告誡並罰銀五十兩以示薄懲,此案終結。
趙文睿把辛小月派去工地伙房,為修築官道的民夫烹煮伙食,她既是廚娘,如此指派合情合理,沒人能說他循私,再加上事先他已對曹氏曉以大義,所以曹氏在堂上也相當配合,所有罪責讓辛小月一肩扛起,曹氏被釋放的罰銀,也由他私下替她繳付。
不過為了讓原告宋老闆答應和解,倒是真讓趙文睿花了一點點心思。
宋老闆既是被有心人唆使,自然不肯乖乖和解,非要告曹氏偷竊、辛小月偽證,趙文睿便把開堂時書寫下來的供詞拿給宋老闆看,上頭寫著他在第一次升堂問案時不小心說溜了嘴,顯示他的確懷疑自己的荷包是遺失,可是卻以偷竊來告官,這是誣告且妨礙公務。
這罪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全看趙文睿怎麼判,說得嚴重些,若縣衙真的信了這是偷竊而大規模的在城中搜人,那可是勞師動眾,如果宋老闆和解了不打這冗長的官司,那麼也算減輕公務,趙文睿可讓他全身而退。
宋老闆見自己可能獲罪,當然自保為先,只得乖乖簽下了和解書。
只是案子是解決了,趙文睿與辛小月之間疏離的關係卻沒有改善。
崔守仁不知自己是第幾次跟著趙文睿來到修築官道的工地了,自從辛小月被判刑後,她來了幾天,趙文睿就跟著來了幾回,但每次來都只是遠遠的偷看,沒有讓人發現他。
今天曹寡婦又來看辛小月了,崔守仁正等著她,她一來就把她拉到了一旁。
曹寡婦跟著崔守仁走到一旁,就見趙文睿也在,他正默默地看著遠處正在忙碌的辛小月。
「曹氏,這是大人一早就命程姑做的涼茶,妳送去給小月,別說是大人吩咐的。」
曹寡婦看了趙文睿一眼,他的神色沒有一絲波動,只是凝視著辛小月,她這才走到趙文睿的身邊,問道:「大人,您對民婦家的小月……」
趙文睿沒有望向她,只是點頭,「是,我喜歡小月。」
「民婦替小月謝大人厚愛,說來都是民婦貪小便宜才連累了小月,民婦會改,以後再也不敢了。」
趙文睿這才望向了曹氏,看見了一個母親的懊悔。「曹氏,小月會有今日之事,雖起因在妳,但也不全是妳的錯,是有人嫉恨她才設計陷害妳,說來連妳也是因我受累。」
「民婦是自己做錯,不能怨誰,倒是可憐了小月。」
「妳不怨我因為喜歡小月而害了她?」
曹氏像是想起了什麼,微笑著搖搖頭。「大人您不知道,自從大人來到仁遙,小月每到休沐日回家說的都是大人的事,那表情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只要大人是喜歡小月的,對小月來說就不苦。」
趙文睿幾乎可以想見辛小月在對母親訴說他的事時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可是自從曹氏的這件案子之後,辛小月得罰勞役,能幫他送膳的時間只剩晚膳了,兩人見面的時間少了不說,她還沒了笑容,讓他悵然若失。
「什麼時候我才能再看見小月的笑容?」
「讓民婦去為大人解釋吧。」
趙文睿搖了搖頭,「她還在氣頭上,只會認為妳是為了報恩才為我說話,我會找機會與她說清楚,這事妳別管。」是他的所作所為沒給辛小月信心,才會造成一連串的誤解,他必須自己去向她解釋清楚。
「民婦遵命,只是……民婦家那孩子傻,請大人不要失去耐性,她總會懂得大人的苦心的。」
見趙文睿心裡有底,崔守仁這才把曹寡婦給送到工地去,守衛見是崔守仁帶來的人,並沒有多加為難。
此時,趙文睿終於看見辛小月的笑容了,只是她是為了母親笑、為了看見崔守仁笑,不是為他……


各大商號的資金挹注,讓縣庫得到緩解,就在交出了修築官道的資金後,各大商號在皇帝大壽那日收到了退稅,名目是皇帝大壽,減免六月稅額為六兩。
參與官道修築的各大商號先是因為退稅而喜,過了好幾日才意會到自己其實吃了大虧,看著趙文睿用充足的資金修築官道,商號們更是恨意難消。
而後,官道順利修築完畢,雖然超過了聖旨規定的三個月期限,但因為趙文睿已盡了力,皇帝沒治他的罪,還讓楊兆齊探完韓奇的病後就可以返回京城。
韓奇一直稱病不見,皇帝甚至派了御醫前往診治,傳回的消息是韓奇沒有大礙,就只是年事已高需要休養,不想應付繁文縟節才稱病不見,皇帝也體恤他,便再給了楊兆齊一道命令,要他真見不了韓奇,便直接回京。
但楊兆齊還沒達到目的,怎可回京,正巧那些大商號發現受騙,向楊兆齊陳情,楊兆齊又找到藉口留了下來。
趙文睿知道父親故意留在仁遙縣,為的就是逼他盡快與高世娟完婚,但他硬著脖子就是不願點頭。
楊兆齊氣惱極了,再也忍不住出言威脅,「你辜負了高家小姐,可承受得了高老闆的報復?不怕一輩子在這仁遙當個七品小官?」
趙文睿再也不受父親威脅了,官道一事的危機已除,父親的手上再無他的把柄。「與高家的親事是您訂的,大人若有兒子,不妨娶了高家小姐成就好事,豈不更好?」
此言是楊兆齊的痛處,他娶了個妒妻不說,成親多年也沒給他生下過一男半女,更不在乎什麼無後為大,硬是不讓他納妾。
「既然你懂得這麼說,那你就該娶。」
「大人,卑職說的是您的兒子,您怎說卑職該娶?」
「你怨我沒讓你認祖歸宗?」
趙文睿冷冷一笑,一個背叛他的爹,他不要;一個會拿他的終身幸福做利益交換的爹,他不要。
「大人,卑職姓趙,是趙氏子孫,哪裡需要認祖歸宗?」
楊兆齊見兒子的態度這般決絕,明白以父親的身分已經掌握不了他了,話更說得不好聽了,「現在那些商號告你詐欺,你以為沒有我的協助,你可以全身而退嗎?」
「大人指責卑職此罪,卑職承擔不起,卑職與那些商號簽有契約,共有九家商號承攬修築官道,每家商號退稅四個月,依契約,卑職將退稅給每家商號二十四兩,卑職絕對會在年底結算時依契約而行,不會毀約。」
「你!」楊兆齊怒氣攻心,指著趙文睿卻說不出話來。
那契約的確存在漏洞,當初是那些商號不察。
「莫不是那些商號希望能快些退稅?這……卑職很是為難,但也不是不可行,卑職一回縣衙就交代守仁去處理。」
楊兆齊一時之間竟束手無策,趙文睿雖然以契約入套,但他減稅為皇上收買人心,使得龍心大悅,連修築官道過了時限皇上都沒治罪,這契約到了皇上眼前,會不會認定是詐欺還未可知,更何況趙文睿的本意是為仁遙修築官道,並不是自己貪沒了銀兩,皇上更可能認定這只是要那些富賈配合的小技倆。
見楊兆齊無話可說,趙文睿知道自己打贏了這一戰,也懶得再同他多說,「若大人說完了,卑職還有公務要忙,得回縣衙去,先行告退。」
趙文睿說完了就要走,才剛走到門邊,就聽見楊兆齊發出冷笑—— 
「文睿,趁我還想提拔你,你何不乖乖聽話,你以為你私下在運作什麼,我不知道嗎?」
趙文睿停下了腳步,但是並沒有回頭,他思索著楊兆齊是虛張聲勢還是他真知道了什麼。
楊兆齊接著又道:「你頻頻去找朱青山是為了什麼,別以為沒人知道。」
趙文睿聞言,一陣心驚,顧不得禮節,立刻快步走出驛館,崔守仁早已在外頭等著,趙文睿一見崔守仁神色,便知大事不妙。
「是不是朱青山出事了?」
崔守仁不問趙文睿如何知情,立刻稟明,「朱青山的宅子遭了祝融,他又因長年酗酒,當時醉倒在宅子裡,險些就被燒死了。」
「險些?所以他沒事?」
「卑職派人守著他,是救出了他,但沒救出罪證。」
「你怎麼知道沒救出罪證?」
崔守仁愁眉深鎖,頗為懊惱。「看著宅子燒了精光,朱青山卻跪在宅子前大笑出聲,笑完不夠,還對著周遭圍觀的人大喊『沒了!都沒了!趙大人您要的東西都沒了!您只能死心了』。」
趙文睿又惱又恨,轉向驛館就要進去質問父親。
崔守仁急忙將人拉住,不讓他做糊塗事。「大人,您沒有證據,若胡言指責上峰,他要治您的罪不是不可,大人,千萬要忍。」
趙文睿悲憤不已,「忍?怎麼忍?如了他的意娶了高世娟,才有出頭的一日?」
「大人,您是太過氣憤才會這麼說,不是真想娶了高家小姐吧?」
趙文睿知道自己真的沒有證據質問楊兆齊,只得讓崔守仁將他拉了離開。「本來我求取功名就不是想著高官厚祿,只是如今……我如何不冤?」
崔守仁也為趙文睿覺得惋惜,他若不是個好官,沒了前途也就罷了,偏偏投錯胎,成了楊兆齊的兒子,遇上他這麼一個只為自己利益不顧兒子前程的父親,他實在冤。


辛小月服完了三個月的勞役,但這段時間以來,除非必要,她沒對趙文睿說過一句話,她是在逼自己再也不要去在意他。
原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她為何還硬要爬上高處,只為攀得那一生也摘不到的明月?萬一一個失足落下,就算不粉身碎骨,也會遍體鱗傷。
但崔守仁卻看不下去了,他在廊道上遇見辛小月時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以為自己擋了他的路,閃開身要繼續走,他又跨開步伐擋在了她面前。
「崔先生……」
「我已經稟告過趙老夫人妳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說妳不用去伺候。」
「我是趙老夫人的侍女,服侍她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小月,如果我說這事與大人有關呢?」
辛小月幾乎要脫口問是什麼事,但話到嘴邊又趕緊吞了回去,她都已經決定不再高攀那明月了,就要說到做到。
見她又不知在堅持什麼,崔守仁一惱,不客氣地道:「小月,妳先前那股傻勁去哪裡了?一個金鳳仙一個高小姐就能把妳打擊得一蹶不振嗎?」
「我……我沒受打擊,就只是覺得我沒資格管大人的事。」
「妳沒資格誰有資格?!就算金鳳仙很美,就算高小姐的父親有財有勢,但那又如何?妳何不看看大人的心在誰的身上?」
「總之不會在我身上。」辛小月這不是自卑,是有自知之明。
「大人的心不在妳身上,怎麼會想盡辦法幫妳脫罪?大人為官有他的原則,他若是那種會同流合汙的人,還會淪落到仁遙來嗎?但他為了妳破例了,大人明知道妳做偽證頂罪,卻不想治妳的罪,因為他受不了親手將妳判刑送妳入獄,所以他違背良心讓妳為母親頂罪,他還拿官威去向宋老闆施壓,宋老闆才願意和解,妳才能只服三個月勞役就脫身,妳明不明白?」
她錯愕不已,她在堂上聽到宋老闆願意和解,她還慶幸著自己好運,怎麼原來不是她的運氣,而是背後有大人在斡旋?
「他為什麼要為我放棄自己的原則?」
「妳該懂大人的真心了。」崔守仁收斂了怒氣,語氣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小月,大人早懷疑妳母親只是貪小便宜侵佔,只是還在思索該怎麼斷案,但那日高小姐逼問他與妳的關係,他擔心高小姐為難妳才表現得那麼無情,他並不是要直接將妳母親定罪偷竊。」
「大人他……全是為了我?」而她卻誤會了他,硬是搞出了一個頂罪的戲碼,逼得大人違背自己的原則循私,她真是罪該萬死。
「豈止如此!大人他還為了妳,徹底跟一位大人物撕破臉了,更別說未來還會有來自於高老闆的報復。」
她到底有什麼好的?大人為什麼要為了她跟什麼大人物撕破臉?「既然如此,大人為什麼不回官邸,他去了哪裡?」
「大人到鄰縣去辦事了,今晚會住在鄰縣的驛館,我幫妳備了馬車,妳以侍女的身分去陪他。」崔守仁早就交代好了,去了之後馬車就會返回,目的就是要她今晚無車可回,如此大人便會留她住一夜,隔日與他一同回來,這一夜,他就不信還有什麼說不開的。
「我去!我這就去。」
「小月,今天朱青山的宅子燒了,把大人想要的罪證也一併燒了,大人連扳倒鄧知府的把柄也沒有了,如果大人挨得過報復,也就只能一輩子待在仁遙,再也升不了官,如果挨不過……可能連官也沒得做了,妳要好好安慰他。」
辛小月一聽,更是心急如焚,快步離開官邸上了馬車,前去找趙文睿了。


趙文睿不明白韓奇為什麼會特地讓人找他來,而且還要他保密,但他配合演出,假意是要來拜訪韓奇,但被韓奇稱病不見擋在門外,再經由黃堯的領路,避開眾人耳目進到了房內。
趙文睿見了韓奇,卻發現他精神奕奕,哪有什麼病貌。
「韓老……您沒生病?」
「我是病了,但待沒幾天就痊癒了。」韓奇來到桌邊坐下,桌上早就備好了一壺香茗等著,他親自為趙文睿倒了一杯茶,請他也坐。
「那韓老為何還留在此處?」
韓奇啜了一口茶,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你說呢?」
特地叫他來又一臉神祕,趙文睿不難猜出原因,「想必是為了晚生留下來的吧。」
韓老滿意的點點頭,「孩子,你小時我見過你好幾次,你可記得?」
趙文睿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一絲與韓奇有關的記憶。
「每回我去別莊你就很開心,纏著我直喊爺爺,希望我給你買童玩,你總是喊著睿兒想吃糕餅、睿兒想要風箏、睿兒想要花鼓。」
久遠的記憶在趙文睿的腦海中逐漸成形,他想起了他五歲之前,娘親在一座宅子做事,那宅子的主人鮮少住在宅子裡,但每回來都待他很好,還常常買些童玩給他,只是當時他年紀太小,早不記得那位爺爺的容貌了。
「您是那位爺爺?」
「想起來了?」
「可是娘親為什麼不告訴晚生那位爺爺就是您呢?」如果真如韓老說的,母親不可能不識得韓老,但以母親的身分,她可能主動去接近韓老或讓韓老如此接近他們的生活嗎?
「你就不能在我面前繼續喊自己睿兒嗎?」
趙文睿顯得為難,並未回應。
「你如今長這麼大了,想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是我派人請的產婆,你被抱離開產房時,第一個抱你的人就是我,你滿月、你抓週的時候我都在,如今卻與我疏離了。」
「韓老,睿兒明白了,睿兒改口便是了。」見韓老傷心的樣子,趙文睿只得改口。
「你那個娘也傻,在你五歲那年知道我的身分後就帶著你離開了。」
「韓老,您可知我娘帶我離開的真正原因?」
韓奇怎會不知,唯有他是從頭到尾都知情的。「你娘所遇非人,寧可當妾也等不到你爹將她娶進門,直到懷了孩子後,你爹還是沒有納妾的意思,她才知道今生她是得不到名分了。」他看到趙文睿手握成拳,那是他隱忍著憤怒卻不願表現出來,他嘆了口氣,「說到這裡,你該明白我已經知道你爹是誰了。」
趙文睿十分錯愕,韓老知道了卻不氣他們母子、不怨他們母子嗎?
「你娘逃離了京城,就是為了躲避你爹,而在這之前我便知道你娘的存在,她離開京城後,我不放心,派了人暗中保護她,沒想到還真讓我碰上了你爹派人要殺了你娘。」
「他……要殺我娘?!」如此狠心的人曾做過如此狠心的事,為何在他求得功名的那時他還有臉來見他?
「當年他根基未穩,怕得罪妻子的母家,只得對你娘痛下毒手,見她無處棲身,我安排了一次巧遇,藉口要她幫我照料一處別莊,給了她一個棲身之處,直到有回別莊裡的奴僕說溜了嘴,讓她得知了我的身分她才離開。」
「都過了那麼多年了,韓老又怎知我便是當年那個孩子?」
韓奇本不想說,但趙寡婦突然結束了商號的生意說要養老,還特地來到仁遙縣,甚至三年後可能會隨著趙文睿的調任再搬遷一次,若說要養老怎麼也說不過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經知道他在私下幫她而不願接受,她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走了沒多久,我的人就查到她的去處了,我知道她離開的原因,不想她為難,改而私下幫助她,直到她回京開設了商號,後來你便殿試及第,求取了功名。」
「此時,楊大人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沒錯,而且那時你爹羽翼已豐,雖然表面上他不敢得罪我,但私底下他的小動作不斷,他找上你娘、找上你,後來的事你便全知道了。」
楊兆齊竟要殺母親,還有當時在母親腹中的他?!而他竟還傻傻的讓楊兆齊掌握了他七年的時間,這七年來母親眼見他如此,該有多心痛?
「多謝韓老對睿兒和睿兒的娘的容忍及幫助,但對於睿兒的出身,睿兒不會向您致歉。」
韓奇見他一口茶也沒喝,知道他沒那個心情,只再為自己倒了一杯,不知是加入了愁思還是茶葉浸得太久變濃了,這茶突然變得苦澀。
「這事要怪我那女兒善妒,怪你那爹絕情,怎麼能怪你?」韓奇神情嚴肅的望著他,又道:「所以我希望你別走你爹的老路,你若不是真心對待高家小姐,就別娶她。」
「韓老上回會對小月說那些話,不就是知道了睿兒與小月之間的情愫,認為睿兒會娶高家小姐才要小月懂得忍讓嗎?」
「我那是因為小月救我一命,我真心為小月好,因為我不知道你成不成材,會不會走上你爹的老路。」
「睿兒不會再受楊大人的控制。」
「我便是發現你似是有意脫離你爹的控制,這才叫你來一趟。當年與你爹交好的本是另一個商號,而且還是高樂天最大的對手,後來高樂天不知怎地得知了你的存在,用以要脅你爹,那是你爹遇上的最大危機,他險些當不了轉運使。」
「然而楊大人雖然與高老闆成了同一陣線的人,卻不可能甘願長期受人掣肘。」
韓奇見趙文睿露出受挫的神情,就知道他猜出大概了。「有了高家的財富與你爹的權勢,來日定能助你高官厚祿,而你爹又趁機提出兩家結親,對兩家來說這不只是利益結合,更是互相制衡,原來是個阻礙的你變成了你爹的雙翼,如今你想脫離他的控制,你以為這麼簡單嗎?」
趙文睿早已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只是不知道被利用得這麼徹底。
韓奇站起身,趙文睿也跟著,韓奇走到了窗邊打開窗子。「孩子,感覺到一股涼風沒有?」
趙文睿點了點頭,看天色是快下雨了。
「大雨來臨前總會先飄來陰霾,官道一事也是如此,你雖處理好了官道的事,但你還是失去了另一個先機,我已經得到消息朱青山的宅子失火了,你要小心之後可能還有困難等著你。」
「我知道這事也是楊大人為了制衡我所為,但就算即將來臨的是狂風暴雨,我也不會再坐以待斃了。」
韓奇扶著趙文睿的雙臂為他打氣,「孩子,我相信總有一天你能出頭,我等著。」
趙文睿不是沒有志氣,而是接連的打擊他累了,他露出疲憊的笑容,語氣已不如方才堅定,「我已經不在乎能不能出頭,目前我只想著好好治理仁遙,或許我終其一生只能留在仁遙了。」
黃堯見趙文睿這般頹喪,頓時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老爺都已經為他做了那麼多,他竟如此讓老爺失望,他都要忍不住出口教訓趙文睿了。
韓奇抬起了手,制止了黃堯,並要趙文睿寬心後,這才要黃堯再循原路送走他。
韓奇看著趙文睿的背影嘆息,他知道趙文睿若打起精神來,會想出解決的辦法的,只是如今他剛剛遭逢挫折,還需要一點時間。


趙文睿心事重重的回到驛館,竟見辛小月在房裡等著他,已經入夜了,她怎麼會來這兒?
辛小月一看到他回來,露出了他期望許久的笑容。
「妳怎麼會在這裡?」
「奴婢來了發現大人不在,只好在這裡等。」
「我是問,妳來找我做什麼?」
「大人不希望奴婢來嗎?」
趙文睿關上了房門,有些疲憊地跌坐在椅子上。
辛小月跟到他身邊,本想替他按摩,卻又見他神情嚴肅,不敢亂動。
他見到她沒有一絲開心的笑容,會不會崔守仁說錯了,她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趙文睿揉著眉心,自顧自地道:「小月,有的女人對男人來說就像一陣習習薰風,吹來和暖舒適,彷彿能讓人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但妳知道妳像什麼嗎?」
她自嘲道:「總不會是狂風暴雨吧。」
他放下手,仰頭看著她,淡淡的笑了。「妳沒那麼大的威力。」
辛小月有些不滿的扁了扁嘴,是,她是自不量力,但他也不用說得那麼直白吧,不過心裡碎唸是碎唸,見他終於露出笑容,她也稍微放心了。「那麼奴婢對大人來說算什麼呢?」
「像一陣綿綿小雨。」
「綿綿小雨?」
趙文睿點了點頭,「走在綿綿小雨中,即便不打傘,也不怕淋得一身溼。」
「才不是,淋久了還是會溼的。」
「是啊,如此妳便懂得妳對我的意義了。」
但他忘了辛小月是個傻丫頭,哪裡這樣就懂,她偏著頭皺著眉,很努力想要理解他的意思。
「小月……」
趙文睿的視線緊鎖住她,像咒語一般定住了她的身軀,她望著他深幽的黑眸,幾乎忘了喘氣,只有一個地方正劇烈搏動著,就是她的心。
「像小雨一般的妳,一開始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廚娘,我讓妳送膳,在妳送膳時喜歡跟妳聊天,並不是因為妳特別,只是覺得與妳相處沒有負擔。
「怎知有一天我因為懷疑妳是守仁的女人而心悶了;在我不小心看了妳的身子對妳曉以大義後,妳灑脫的放開手不糾纏我,我反而覺得悵然若失;在我娘把妳送上我的床,妳不在乎自己的處境還是留下我後,我才突然發現妳這雨雖小,但已經將我的衣裳全淋溼了。」
這下子辛小月終於懂了,她低下頭,怯怯地伸出雙手握住了趙文睿的一隻大手,把玩了起來,「奴婢讓大人溼透了,但大人卻為奴婢遮去了風雨,偏偏奴婢還自以為好運,以為碰上了雨停的時機才沒被雨淋溼。」
「妳……知道了?是守仁告訴妳,把妳送來的?」
她點了點頭,再抬起頭來時,雙眸已經蓄滿了淚水。「自從奴婢的爹過世後,奴婢與娘親相依為命,什麼樣的艱難都是與娘親一起扶持走過來的,奴婢都已經忘了讓人呵護、保護著是什麼感覺了,才會一直沒發現大人是怎麼保護著奴婢。」
被人發現了自己的愛意,即便大了她許多歲的趙文睿還是會覺得羞的,他別開眼,輕聲道:「我也沒做什麼。」
「大人是個好官,一來仁遙就先處理了慶典官商勾結的問題,肅清了縣衙裡存在已久的沉痾,解決了官道的問題,還給了那些送賄的大商號教訓,而奴婢卻害得大人得做出違背原則的事,這哪裡能說是沒什麼?」
他不捨她自責,假裝苦著一張臉,故意指責道:「是啊,我為妳犧牲這麼多,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妳整整三個月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妳真狠的心。」
辛小月急了,捧著他的手求饒,「都是奴婢又傻又笨,那大人好好罵奴婢一頓吧,奴婢絕無怨言。」
「罵妳?妳又不痛不癢的。」
「那大人打奴婢吧,能讓大人消氣就好。」說完,她還真的舉起他的手甩自己巴掌。
趙文睿急了,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仔細察看著她的臉。「要我把妳關進牢裡我不捨,看著妳流眼淚我揪心,妳居然還讓我打妳?」
被他抱在懷中,辛小月羞怯極了,聽了他這些話後,她更是沒臉抬頭了。「奴婢錯了,請大人原諒奴婢。」
看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他刻意將她攬得更緊。「妳委曲求全的時候我心疼,妳誤會我的時候我難過,連妳自稱奴婢都讓我生氣,氣自己。」
她不解地抬起頭來,就又被他的雙眸所吸引,他這樣定定的凝視著她,她覺得心跳又失序了。「大人為什麼要氣自己?」
「我該給妳名分讓妳當我的妻子,妳不該自稱奴婢了。」
「妻、妻子?!」
「怎麼,妳不想嗎?」
「不、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趙文睿笑了,橫抱著她站起身來。
辛小月嚇得不知所措,雙手緊緊攬著他的後頸。「大人……可不可以放奴婢下來?」
「還自稱奴婢嗎?」
她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輕喃道:「大人,請放小月下來吧,萬一被人見著……」
「妳都讓守仁送來服侍我過夜了,誰敢沒有我的允許闖進來?」趙文睿說完,大步走向床榻,看著他的笑容,被放至床上的辛小月連忙用雙手交抱著自己的身子,惹得他一陣大笑。「小月,妳好像不是第一次被送到我的床上吧。」
「但上一回小月並不知道啊!」
「那這一回呢?」
「這一回小月沒想過……」
「這一回,我可不會累得睡著了。」趙文睿邊說,邊要解開她的衣裳。
辛小月呆傻著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眼角餘光瞄見未關的窗,她吶吶地道:「大人……那窗……」
「誰理會那窗,沒人敢偷窺。」
趙文睿再也不想忍耐了,也不管辛小月的推拒,因為他知道辛小月不是不願,只是羞怯,他更顯得肆無忌憚了。
今夜,他要讓辛小月成為他的女人,也會讓她當他唯一的女人。


日光率先爬上了睡在外側的趙文睿的臉龐,他被喚醒,垂下視線便看見伏在他胸膛上的辛小月,幾綹髮絲垂落,搔弄著她的臉,睡夢中的她皺了皺鼻子,下意識地用手背拂開,他露出微笑,抬起手輕輕地幫她將髮絲順在耳後,露出了她的小臉蛋。
她的確不像金鳳仙美豔,也沒有高世娟的雍容氣質,但這張表情多變的臉還有天生帶點傻氣的舉止,卻比起她們更為吸引他。
未關的窗讓日光毫無阻擋地晒進房中,終於也漫上了辛小月的臉,她皺著眉卻無法躲避日光,不安分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轉了轉。
見她似乎睡不安穩,趙文睿輕輕地把她扶起安置在床上,這才側起身子為她擋住日光。
沒了擾人的日光,辛小月在睡夢中露出了微笑,再次沉沉睡去。
趙文睿就這麼看著她的睡顏半個時辰,才看見她側了身,伸出手似是在搜索什麼,直到她發現自己是側躺在床上,而不是趴在趙文睿的胸口,她才睜開眼。
那一睜眼,趙文睿的俊顏便近在眼前,辛小月露出了嬌俏的笑靨,這才又縮了身子靠在他的胸前。
趙文睿的手臂順勢繞過她的身子放在她的腰後,以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光裸細嫩的背脊。
「還想睡?」
「可不可以不要起床?」
「那我起床就好。」
「大人可不可以也不要起床?」
「妳啊,這是明擺著偷懶。」
辛小月的臉埋在趙文睿的胸口,悶著聲說道:「小月怕一出這房門,大人又不是小月的了……」
趙文睿聽了心疼,收攏了手臂,安撫道:「一回仁遙,我就帶妳去見我娘,告訴她我要娶妳,請她為我們辦婚事。」
「可高小姐她……」
「我從未給她承諾,我會跟她說清楚,讓她回京。」
辛小月想想不妥,抬起臉來直視著他,「大人,這樣對高小姐太無情了,大人先跟她說清楚,她走了之後再給小月名分,免得她難堪,小月可以等的。」
趙文睿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兩人有默契的一起闔上眼。
他雖然知道她說的才是正確做法,可卻難免為她心疼。「這樣不是委屈妳了?」
「大人心中有小月,小月就不委屈。」
趙文睿嘆了一口氣,憐惜地緊緊摟住她,她有些喘不過氣,微微掙扎著,卻讓他制止了。「別動,我怕我又想要妳一次。」
叫她別動,她還真的不敢動了,以致於她的雙掌尷尬的貼著他的胸膛,雙掌月丘正壓著他的乳尖。
這姿勢,倒讓趙文睿慾念全消,不由得調侃道:「小月,妳哪裡學來這色老爺的姿勢?」
「小月才沒有。」
「沒有?」趙文睿抓住了她的雙手手腕拉開,她的雙手手指微曲,倒真像方才正抓著什麼一樣。「那剛才抓著我胸脯的是什麼?不是這雙手嗎?」
「這雙手?」辛小月動了動自己的手,那姿勢還真像在半空中抓著什麼,這才害羞得立刻握起拳頭。「小月是想推開大人,哪裡有抓、抓大人的胸脯……」
他故意不聽她的解釋,一臉惋惜的道:「呀啊,真是可惜,我很想如妳的願,但我還得趕回仁遙處理公務……這樣吧,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一定滿足妳。」
「大人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要笑話人家。」
趙文睿抓著辛小月的雙手,繞過了自己的身體,讓她抱著他,這才放開她的手也回擁住她。「小月,妳真是我最好的靈丹妙藥。」
「大人病了嗎?」
「我是病了,心病,昨天我本以為前途茫茫,但擁有了妳之後,我重新有了鬥志,我要回仁遙去拚、去鬥,這場戰爭我一定會贏。」
辛小月知道朝廷派了個欽差來為難趙文睿,也知道趙文睿想讓朱青山作證指控前知縣許平宗及知府鄧鄞山,他說的戰爭就是指這個吧!
「小月能為大人做些什麼嗎?」
「好吃的糕點,還有……美妙絕倫的夜晚。」
「大人又不正經。」辛小月抬眸望著他,嬌嗔一聲。
她這模樣看在趙文睿眼中卻有萬種風情,他情不自禁地又將她緊擁入懷。
若說辛小月最易被趙文睿的眼神勾走了心魂,那能讓趙文睿心醉神馳的,肯定是辛小月這含羞帶怯的表情。
「小月,答應我堅持下去,不管在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妳都不許離開我。」
「就算天意要小月離開大人,小月用爬的也會爬回大人身邊。」好不容易大人喜歡她,她要是離開的話,就真的像大人常嘲笑她的一樣,是個傻丫頭了。
「記住妳的承諾,小月……」
第9章
一回到仁遙縣,趙文睿讓馬車先送他去縣衙,再送辛小月回官邸。
整個官邸上下誰不知道辛小月再次服侍了趙文睿過夜,而趙老夫人更是交代讓人為辛小月準備獨居的院落,明擺著是給高世娟及金鳳仙難堪。
這讓張總管把辛小月迎進府時,態度都變得奉承了。「小月姑娘,老夫人為妳另外安排了居住的地方,讓我帶妳過去吧。」
辛小月本想推辭,但張總管說了那是趙老夫人的主意,她卻之不恭,只好跟著前去,途中,她看見了朱青山。
「那不是朱先生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張總管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不遠處的朱青山依然手執酒壺,踩著虛浮的醉步走過。「他的宅子燒了,大人便收留了他。」
大人果然有情有義,罪證燒了,等於朱先生就無利用之處了,但大人還是收留了他,既然如此,她也不該如此勢利,不能他沒了罪證她就不再做糕點給他吃。「他住哪間廂房?」
「西廂。」
張總管將辛小月領到了她的新房間門前,告訴她趙老夫人讓她梳洗一下去見她,便轉身離開了。
辛小月一進房,竟見金鳳仙已等在房中,手中還拿著那把趙文睿送給她的團扇。
「妳的私物老夫人讓人全送來了這裡,還多送了妳幾套衣裳及首飾。」
聞言,辛小月才發現桌上的確擺著一只木盒及幾套衣裳,而她原先的衣裳擺在床上,那把團扇肯定也是被一起拿來的。
「把我的團扇還我。」
「這團扇,我原先是希望少爺送給我的,這扇墜的玉環也是原先我想要的,少爺會把這團扇結上這玉環為扇墜,肯定原先就是想給我的,可妳突然出現了,搶走了我的東西。」金鳳仙說得憤恨。
辛小月卻無懼於她,大人既然始終對她無心,有沒有送她這把扇子都不會改變。
「大人沒有承諾送妳,怎能說是妳的東西,快還我!」
「少爺不要我做通房卻要了妳,我告知楊大人妳的存在,他竟是送了高世娟來,我本以為高世娟來了,我還沒成為少爺的通房,便要眼睜睜見少爺與高世娟完婚,沒想到卻連高世娟也鬥不過妳,早知如此,當初趕妳離開官邸時就該除掉妳!」
辛小月見金鳳仙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瘋狂,警告道:「金鳳仙,妳這般恐嚇我,不怕我告官嗎?」
「告官?」金鳳仙伸出手把團扇遞到了辛小月的面前,看著她接過之後才露出了陰冷的笑容。「那也得看妳告不告得成。」
辛小月接回扇子,覺得上頭似是染了一股異香,頗為不悅地問道:「妳對我的扇子做了什麼?」
「我要讓妳每每拿起這把扇子就會想到我,妳搶了我的東西,我也不會讓妳好過。」
辛小月覺得金鳳仙那陰冷的笑容很是陰森,不想再理會她。「老夫人還等著我,請妳出去吧,我要更衣梳洗了。」
金鳳仙沒有離開但也沒再說話,只是站著定定地望著辛小月,似在等待著什麼。
辛小月皺起眉頭,想要再次出聲趕人,卻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扶著桌子穩住身子,卻扯落桌上的物品摔倒在地。
「頭暈嗎?」
辛小月這才發現自己中招了,她勉力爬起身子,急著想逃出去,搖搖晃晃地來到門邊,卻突然出現兩名不認識的男子擋住了門口,她回過頭指著金鳳仙道:「金鳳仙,妳別以為……做這事……沒人知道……」
「我不擔心別人知道。」金鳳仙滿不在乎,以眼神示意那兩名男子,他們便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辛小月。
辛小月在失去意識之前,眼前看見的……只有金鳳仙那陰惻惻的笑容。


久等不到辛小月的趙老夫人讓人到辛小月的房裡察看,這才發現事態嚴重,立刻讓人把趙文睿給請了回來。
看著一室凌亂,趙文睿幾乎慌了手腳,他質問著張總管,「小月回府後只見過你,你把她帶來這裡後,有沒有看到什麼異狀?」
「小月姑娘說梳洗一下就會去見老夫人,沒有異狀啊!」
趙文睿沒有頭緒,只能交代崔守仁,「守仁,讓衙門派人全城搜查,一定要把小月給我找回來。」
崔守仁頷首,轉身交代了跟著他們回府的幾名官差其中一個,讓他回衙門調派人手找人。
這時,張總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大人,小月姑娘回來的時候問了朱先生住在哪間廂房,她的失蹤不知會不會與朱先生有關?」
「去把他帶來!」
趙文睿因為焦急憤怒而大吼出聲,嚇得張總管立刻轉身跑開。
不一會兒,張總管便把微醺的朱青山給拉了過來,朱青山見這大陣仗不解,看著一地的凌亂還以為遭賊了。
朱青山走進了房裡,開口未說話就先打了個酒嗝,「大人……這房裡是遭賊了嗎……這可與草民無關……不信……可到草民房裡搜去。」
「小月今日是否去找過你?」
「辛小月?」朱青山想起她的糕點就嘴饞,露出了貪吃的表情。「好些日子……沒吃到……辛小月做的糕點了……」
「她真沒去找過你?」
「真沒有……總不是……她偷了這裡吧?」
「這裡是小月的房,她失蹤了!」
一聽,朱青山的酒意去了大半,他四望著房中的狼藉,如果這裡是她的房,而她又失蹤了,怕是被擄走了。
「草民真沒見過她,大人是懷疑草民擄走了辛小月?」
趙文睿由縣衙帶來的官差本在房裡搜查線索,地上有被推落的新衣及飾物,那把趙文睿送給辛小月的團扇也掉落在新衣旁,官差拿起團扇,隱約聞到一股異香,他連忙把團扇拿了開。
「大人,這團扇帶有異香,是一種迷魂香。」
崔守仁急忙接過團扇,也聞到了香味,他跟著趙文睿辦案多年,聞過不少迷魂香,並未聞過這一種。「這香似乎並不常見。」
「是的崔先生,這迷魂香來自西域,怕不是一般宵小能取得。」
聽到不是一般宵小,趙文睿及崔守仁便想起了兩個人,一是楊兆齊、一是高世娟。
「張總管,你去看高小姐及金鳳仙還在不在府裡,在的話便將她們帶來。」
張總管再次銜命而去,不多久便回來回報,「大人,高小姐院落裡的侍女說高小姐有事外出,至於金鳳仙則不知所蹤。」
即便這兩人沒有離開趙文睿也會懷疑她們,更何況金鳳仙還消失了蹤影,如此他更肯定辛小月的失蹤與她有關,他由地上拾起新衣放回桌上,卻再也抑忍不住憤怒重捶了一下桌面。「金鳳仙!」
崔守仁對官差們下令要他們管制城門,並全城搜捕金鳳仙,把那些官差遣走後,他對著趙文睿說道:「大人,若小月是被金鳳仙擄走的,肯定與楊大人脫不了干係。」
「楊兆齊為什麼要抓小月?」趙老夫人知道金鳳仙是楊兆齊的人,但不明白一名小小侍女為何楊兆齊也要刁難。
「楊大人已經知道我喜歡小月,甚至要為了小月拒絕與高家的親事。」
趙老夫人扶著額側,一陣暈眩,她身邊的侍女立刻上前為她順氣,「老夫人,您還好吧?」
趙文睿也急忙上前將母親扶坐到椅子上。「娘,您別擔心,我會找到小月的。」
「我沒想到為小月安排了新的住處會讓她落單,這才讓金鳳仙及楊兆齊有了可乘之機。」
趙文睿安撫道:「這不是娘的錯。」母親是好意,不怪母親,他的面色凝重,是因為知道楊兆齊不會讓辛小月好過。
「楊兆齊害了我的一生還要殺我,如今你只是不聽從他的命令成親,他竟連你的女人都不放過?」
崔守仁擔憂的提醒道:「大人,楊大人若是派金鳳仙來擄走小月,那便不能再拖延,大人可記得卑職曾經遇過的事?」先不說楊大人會怎麼對待辛小月,他更擔心擄走辛小月的是金鳳仙,如果楊大人只是要她擄人而不管她會怎麼對待辛小月呢?
趙文睿一陣心驚,金鳳仙誤會了崔守仁是他的男寵,為了讓他對崔守仁失去興趣,她讓人綁了他、鞭打他甚至要凌辱他,若不是因為他是男子哪能逃過一劫?但辛小月是女子,那歹人可沒有顧慮。
趙文睿一急,便再也待不住,「我去找楊大人。」
趙老夫人要出聲喊兒子,就見他早已快步離去,趙老夫人不是不想救辛小月,只是她擔心兒子這一去,不知道會受到楊兆齊多少刁難。
二十多年了,楊兆齊依然沒變,當年兒子在她腹中他或許下得了手,但如今見兒子長大成人還如此成材,他為什麼還下得了手傷害自己的兒子?
自從知道辛小月失蹤便一直在一旁沒再出聲的朱青山,想起了那個失蹤的人兒過去帶著糕點來找他時,總是愛跟他說故事一般的說起趙文睿的事。
帶點傻樣的她笑容很甜美,說故事時學起趙文睿的行止很是逗趣,在她眼中的趙文睿是一名好官,說得讓朱青山覺得自己不幫趙文睿十分心虛,所以才吼了她讓她別再去見他。
後來他聽說辛小月入了獄,沒幾天之後被判了勞役,雖然服勞役不用關在大牢裡,但每日行蹤都必須向縣衙報告,許是如此辛小月再也沒空來找他。
如今辛小月又失蹤了,難道他再也看不見她可愛嬌憨的笑容了嗎?朱青山轉身便跟上了趙文睿,他不知楊兆齊與趙文睿到底有什麼恩怨,但想起手中的證據對楊兆齊的重要性……他決定暗自打探。


一如各地的驛站,除了供往來各地傳遞訊息的人員換馬及休息住宿外,尚配有更舒適的驛館,驛館只供給各級官員住宿,一般傳遞訊息的人員不能入住。
仁遙地方雖小,驛館稱不上豪奢,但倒也舒適,如今仁遙驛館只住了一名貴客,正是由京城來的欽差—— 轉運使楊兆齊楊大人。
仁遙驛館守衛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熱鬧,先是一名氣質雍容的女子前來說要拜訪楊大人,楊大人的護衛見了便領了人進去;再來是趙大人怒氣沖沖的過來,一縣之主要來守衛自然不敢擋;如今又來了一個前任知縣的幕賓朱青山?
「許久不見了朱先生,今天怎麼會來驛館?」
見是舊識就好辦事了,朱青山掏出了幾塊碎銀,拉起那守衛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守衛看了一眼,轉而察看四周,見沒人注意便急忙將碎銀給收進懷裡。
幾名仁遙驛館的守衛都知道,這附近環境清幽,少有閒雜人等往來經過,而仁遙驛館過去也曾讓前任知縣許平宗偷偷安排不少非官員入住過,守衛收了銀子便視而不見,也從不管許平宗做什麼勾當。
許平宗讓人入住自己卻不曾來過,來的都是朱青山,朱青山一來就以銀子封口,每回只對守衛說一句話,「今天我沒來過。」
只是朱青山沒跟著前任許大人離開仁遙,也沒在新的縣衙任職,怎麼今天還會來?
「今天我沒來過。」
守衛聽朱青山又說了同樣的話,不知驛館裡發生了什麼事,守衛決定不管朱青山是不是還在職,就如以往的放了朱青山入內。
他守著驛館不過求得溫飽,沒必要去得罪那些大人物。
朱青山毫無阻礙的來到楊兆齊的房外,他看見趙文睿引起了騷動,趁著楊兆齊的護衛無暇注意到他,悄悄由院子潛到了窗下,聽著裡頭的動靜。
護衛雖不知道趙文睿與楊兆齊的關係,但也知他們有私交,不敢太為難趙文睿,所以趙文睿輕易的便格開了兩名護衛的阻擋,進入楊兆齊的房。
在廳裡,除了坐在主座的楊兆齊外,客座還坐著高世娟,趙文睿無暇理會高世娟,幾個箭步來到楊兆齊面前。
「小月在哪裡?!」趙文睿怒睜雙眼、神情兇惡,他不曾用過這樣的神情對楊兆齊狂吼著。
護衛見趙文睿態度不恭,再次上前阻擋,「趙大人,這裡沒有什麼小月。」
趙文睿揪住了護衛的衣襟,更狂怒的吼道:「不在這裡在哪裡?!」
「趙大人……」
「住手!」眼見趙文睿的荒唐,楊兆齊出聲喝止後才讓護衛退下。
趙文睿放開手讓護衛離去,危險地瞇起眼眸,「小月在哪裡?」
「為何來問我?」
見楊兆齊不說,趙文睿一雙怒眸轉向一旁的高世娟。
高世娟從未見過他狂怒的模樣,嚇得連嗓音都在顫抖,「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金鳳仙才把人擄走妳就出現在這裡,要我如何相信妳與此事無關?」
「說無關就無關!」
「妳不曾耍些小手段要害小月?妳敢說小月的母親曹氏被陷害與妳無關?」
高世娟見他已經知情,倒也敢作敢當,「那又如何?若不是曹氏自己貪心,會落入我的陷阱嗎?辛小月要去頂罪是她傻。」
要不是高世娟是女人,要不是高世娟還不到罪大惡極,趙文睿不會饒她,但只要讓他知道她真與辛小月失蹤有關,他不在乎會得罪什麼人物,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我再問一次,小月在哪裡?」
「那個辛小月到底有什麼好?你看不上金鳳仙便罷,為什麼也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這個問題連趙文睿自己也不清楚,他起初就以為辛小月是一場淋不溼他的綿綿細雨,怎知當他意識過來後,衣裳已經溼透了,他的眼中便只能看見辛小月了。
「她有什麼好我不知道,但她天真可人心地善良,這些別說是金鳳仙,是連妳也比不上的,她比妳們好上千倍、萬倍!」趙文睿想到這個可人兒心好痛,他揪著心口,不知道能去哪裡找她回來。「最重要的是我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她。」
在今天以前他只是發現了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道失去她他會這麼心痛,比起上回辛小月不理他,他覺得如今的自己猶如身處地獄,至少當時的他還能看得見她、還能見到她對別人露出笑容。
「她只不過是個廚娘!」
「我就是要這個廚娘!說!她在哪裡!」
「不知道!」高世娟是真的不知道,尤其看到他為了找到辛小月的瘋狂樣,更是覺得憤怒。
他是她高世娟要的男人,怎麼可以一心一意只想著別的女人?
「別煩世娟了,她不知道辛小月在哪裡。」楊兆齊終於開口了。
「這麼聽來,你知道小月在哪裡。」
楊兆齊拍桌震怒,不容許趙文睿如此放肆,「你在對誰說話?忘了我是你的誰嗎?」
「你又真把我當成是你的兒子嗎?如果你真想要我這個兒子,你不會在我還在娘胎裡的時候便要殺了我娘!娘也在仁遙,你想過要去見見她嗎?」趙文睿紅了眼,不知道是因為失去辛小月而著急悲傷,還是因為對楊兆齊的憤怒。
高世娟難以置信有人會對自己的親骨肉痛下殺手,而辛小月的失蹤真是楊大人所為?
「要你當我的兒子是抬舉了你,可惜你不要,偏要違背我的意思,要你好好的當海喬知縣,你為什麼要得罪鄧鄞山?」
「鄧鄞山好大喜功又治理無方,治下百姓冤屈難申,被逼迫離開家鄉,來到我海喬之後終於盤纏用盡投繯而死,我辦案時見到遺書怎能不辦?」
「我為官多年,從未見過有你這般用常識、金錢及政治手段都擺不平的人!暗著說你不懂,難道非要我明著說你才懂?!在官場上自有它運作的道理,憑你小小七品官,獨木難支,你偏自不量力還自以為能吹皺一池春水,殊不知別人只要用手指一捻你便粉身碎骨。」
趙文睿的憤怒稍退,換上了冷然的笑意,「我求取功名是為了我的理想,不是為了想與那些自以為懂為官之道的人狼狽為奸!」
那時的他不懂他應該更沉著,直到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再去對抗鄧鄞山,是他自不量力,是他思慮不周,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同流合汙。
「你的理想讓你失去了海喬知縣的好位置,來到仁遙後你還看不開嗎?你的理想就只是個廢物!」
高世娟終於發現一直以來她都錯了,趙文睿就是因為不畏出身、寒窗苦讀而求取功名,才讓她青睞,他做了七年知縣她亦不在乎,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有其理想得罪了上峰才會不得志,更認為有了她高家的財勢,要協助他出頭並不難,但她不知道原來楊兆齊在做的,竟是逼趙文睿放棄他的理想。
不管有多少人笑話他,趙文睿都不改初衷,他是缺了天時地利,但不代表他一輩子都碰不上機會,來到仁遙就是他認為最好的機會。「我自認來到仁遙所做的事問心無愧,我不怕得罪那些貪官惡賈。」
楊兆齊拍桌而起,額上青筋暴凸,趙文睿如此不受教,怎能不讓他採取極端的手法,「我本可以無視你這有如碎石入海,激不起一絲反應的可笑作為,但見你這蠢樣我只會被氣死,你可以不懂事、你可以不懂得適可而止,但你已經讓我覺得顏面盡失了,還像一頭傻驢一樣往前衝,你再傻,也該懂得與高家結親是你此生難得的機會,更該懂得這樁婚事不僅是為了你好,而是對我們兩家都有益處的最好選擇。」
趙文睿轉而望向高世娟,表情、語氣盡是嘲諷,「世娟,妳看清楚了,這就是妳要的?」
高世娟猶豫了,但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承認,「我高家是商人,結親的對象除了人品相貌以外,自然還要顧慮到結合的利益。」
「原來……對妳來說亦同,婚姻結合的不是心有所屬的兩人,而是互幫互利的兩人。」趙文睿累了,累得不想再與這兩人爭辯,「你們怎麼想我管不了,我只想知道小月在哪裡?」
楊兆齊憤怒未退,神態依然高傲,他又坐回主座,可是當他再開口,語氣已經緩了幾分,「那個辛小月能為你做什麼?說穿了,除了那副身軀能讓你快活以外,什麼也做不到,還把你由雲端往爛泥裡扯,她只會掩去你的光芒、折斷你的羽翼……」
「夠了!掩去我的光芒的是你、想折斷我的羽翼的也是你!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在海喬時我能對抗鄧鄞山的機會是被誰所破壞的嗎?是你!是你把金鳳仙送到我身邊做為眼線,在我出手前先一步得到消息破壞的,這些我全都清楚!」
楊兆齊也不否認,更是大言不慚,「知道我暗中破壞你還不懂收斂,這不是蠢是什麼?至今為止那些人只懂在你身上下功夫,只懂鬧出些事來為難你,但我不同,我準備在你身邊的人下功夫、為難你身邊的人,辛小月?在我眼中她有如螻蟻一般,要捏碎她是輕而易舉的,但我不這麼做,太快捏碎了你不會痛,不會懂得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所以我不會那麼快讓她死,我會讓她受盡折磨,而且還要讓你親眼看她受盡折磨。」
「你……對她做了什麼?」
楊兆齊對身旁的人揮了揮手,護衛立刻由後室取出一只布包交到趙文睿的手上。
趙文睿急忙打開一看,是辛小月的衣裳,這件衣裳是今早他親自幫她穿上的,他不會錯認。
「認出來了?你想想沒了衣裳的她現在在哪裡?」
趙文睿怒紅了雙眼,上前就要揪住楊兆齊的衣襟,卻被護衛扯了開,趙文睿用力掙扎著,卻掙不開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護衛。
高世娟看著地上的衣物驚懼地捂住了口,失了衣物的她會發生什麼事?她是想逼走辛小月,但從沒想她受此凌辱,同是女人的她知道那是生不如死的。
「放開我!你把小月怎麼了?!」
「她現在暫時不會有事,但天黑之前沒我的命令,她便真會有事了。」
高世娟無法忍容這種事,她走到楊兆齊的身邊,強忍著心裡的厭惡,逼自己心平氣和的道:「楊大人,我不想用這種手段。」
「世娟,這事妳別管。」
「你不許傷害她!否則我會跟你拚命!」趙文睿痛苦心急的大聲怒吼。
「我可以不傷害她,但你呢?你要付出什麼代價?你明知道讓我出手你反抗不了,為什麼還要傻得對抗我?」
趙文睿停止了掙扎,知道是他的無力害得辛小月至此,他這男人怎能如此窩囊,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楊兆齊見趙文睿安靜下來,挑眉望著他,「怎麼?認輸了嗎?」
心愛的女人在別人手上,他如何不認?趙文睿死氣沉沉地道:「我認輸,你就肯放了小月嗎?」
「我說過了,辛小月於我來說有如螻蟻,只要你認輸,我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處理她那個小麻煩。」
趙文睿突然發狠地掙開了架住他的人,護衛還不放心,是楊兆齊抬起手制止,護衛才退了開。
趙文睿咬著牙、握著拳,極度不甘心的瞪著楊兆齊好一會兒,而後垂下了頭,「我認輸了,請您放了小月,把她還給我。」
「認輸的人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嗎?至少也要下跪認錯。」
趙文睿渾身顫抖著,怎麼樣就是跪不下來,眼前這人如此折辱他、逼他交出他的自尊,他如何甘心?
「快天黑了,文睿。」楊兆齊涼涼地道。
趙文睿看著昏黃的落日,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屈膝準備要跪,就聽見高世娟喊住了他—— 
「你真要跪?為了辛小月跪?」
「今日就算是為了一個陌生人,我都不能眼睜睜看她受那樣的傷害,更何況她是我喜歡的女子。」
「她不配!」
趙文睿不理會高世娟,拂開她後咚的一聲便跪在楊兆齊的眼前,「我認輸了,請您不要傷害小月,把她還給我。」
「你就這麼想要她?」
「您不曾真正見過她吧,她並非美若天仙或氣質出眾,但她天真可人、活潑善良,我曾跟她說過,讓男人感到舒服的女人就像習習薰風,可她不是,當時她嗔笑著問我她總不是狂風暴雨吧,如今我才知道……身為狂風暴雨的人是我不是她,我憑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介入她平凡無奇的人生,她本可以一輩子當個廚娘,嫁個販夫走卒安然度過一生,可我卻點了她,讓她為我送膳,闖進了她的平凡之中。」
高世娟恨恨地看著趙文睿提起辛小月的樣子,一句喜歡並不足以說明他對辛小月的感情,怕是楊兆齊這麼綁了辛小月,讓趙文睿發現自己對辛小月的情感,早已轉變成熾情狂愛了。
「小月從沒想過能高攀,只是傻傻地看著我、傾慕著我,是我一次次的去招惹她,我大可無視她的,但我沒有,我不知道一次次的接近她,除了讓她越來越愛慕我以外,我也會喜歡上她,是我如狂風暴雨的襲擊了她的生命,她不該得到這樣的懲罰。」
楊兆齊沒有因為趙文睿的話而動容,反倒冷哼了聲道:「誰的一生中沒有這樣一個女人,也輕易可以再得到同樣的女人。」
趙文睿淒然地笑了,他抬頭望向楊兆齊,看見一個不懂真情真愛的男人,傷痛的淚水不禁滑落眼眶,沾溼了雙頰。「我願意放棄自尊跪在您的腳邊,請您……放了她吧,我請求您……」
楊兆齊看得出來趙文睿不是真心認錯,但他要的也只是他的臣服,「到此時你還是不認為你做錯了,但無妨,你的心如何我不管,從今以後,我要你聽命行事。」
趙文睿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起,咬著牙屈服,「是。」
「別再跟你的上峰過不去,好好做完三年任期,三年後我會助你高升,得個更像樣的官職。」
「是。」
「還要乖乖成親。」
趙文睿抬起頭,不明白這個時候了楊兆齊為何還要逼他成親。「我要的人是小月,只要我照您的話做,你就答應放了她,不是嗎?」
「我會放,但你還是要成親,男人三妻四妾又何妨,我相信以世娟的氣度不會介意你納妾,這事我也已經與高老闆說好了,如果你乖乖成親了,他會原諒你的無禮,甚至接受辛小月做你的妾。」
哪一個女人肯與其他人分享夫君的愛意,高傲如高世娟更是不願意,一個沒有名分的通房已經是她容忍的極限了,如今要她接受的卻是一名妾室?
「楊大人,您說這是您和家父議定的?」
「正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平撫高老闆因為這不成材的孩子的所作所為而生的怒氣。」
可笑,原來自己的婚姻是這麼可笑,原來自己的地位更是可笑。
她有多名兄長,可她從不覺得在家中有什麼重男輕女,反之,她一直以為父親是疼愛她更甚兄長們的,可如今她卻發現在父親的眼中,她也不過是一枚能換得利益的棋子,她還以為父親的強勢是為了幫她覓得如意郎君,沒想到父親要的只是這樁親事能帶來的利益,一點也不在乎她真正的感受。
楊兆齊久久沒有等到趙文睿的回答,只好再次出聲提醒道:「文睿,天黑了。」
趙文睿沒再望向窗外提醒自己將要失去的,他只得垂首,再也沒有抵抗的氣力。「我娶……」
「你剛剛提到了你母親,她還好嗎?」
這句話,讓趙文睿臉上浮現出怨懟的表情,「您還會在乎嗎?」
「我會去見她,跟她談你要成親的事,我會交代她好好操辦,如你所願的去看看她。」
「如我所願?」趙文睿抹去了眼淚,卻是勾起了嘴角,那笑容似是嘲諷、似是冷然、似是無奈。「她好不好我不清楚,因為我是一個十分不孝的兒子,她有孕在身時你要殺她,她逃過一劫,該說幸或不幸你找不到我們,我們才得以過了幾年安穩太平的日子,但她辛苦經營小生意,不但把小生意經營成一個大商號,還把我這個沒爹疼的小孩給拉拔長大考取了功名,可我取得功名後不是跪謝母親的養育之恩,卻是告訴她我找到爹了,我不知道那時候的娘親,她的心該有多痛。」
抹去的淚水重又滑落,但又立即被抹了去,趙文睿是滿心的懊悔。
「但我娘她一句話也沒說,因為我完全沉浸在有爹的欣喜裡,她不願傷害我,若不是這七年來我不是被視為兒子而是被視為使徒,我不會知道自己的痴傻,若不是我知道你曾經想痛下殺手,我不會意識到這七年來我有多傷娘親的心,所以你問我娘親好不好?你來告訴我。」
楊兆齊沒再為難趙文睿,得到他要的便好,他不想逼急、逼反了他,他對著身旁的護衛說道:「去告訴金鳳仙,把人看好就好,出了事我唯她是問。」
「是!」
趙文睿聽見這話鬆了一口氣,癱坐下來,也或許是冷靜下來了,當那護衛再次走過他的身邊時,他聞到了一股脂粉味,像是沾染上有一段時間、正在漸漸褪去的香味,一個護衛怎麼會有脂粉味?若要說是與金鳳仙一起擄了辛小月,那他也不該對這香味如此陌生,那不是金鳳仙身上的脂粉味。
「小月在驛館裡嗎?我不相信金鳳仙。」
「你放心,我派去的人在你來之前才剛回來,他已經交代得很好,守著辛小月的不是只有金鳳仙,金鳳仙一時之間找不到機會對辛小月下手。」
「您什麼時候要把小月還給我?」
楊兆齊當然不能讓好事多磨,不能太快放了手中的把柄,「我不能再讓你拖延,先拜堂成親,過陣子再回京好好辦一個婚宴,成親的日子就挑在三天後,到時我會把辛小月送回去,讓你跟世娟、辛小月同時拜堂。」
當趙文睿及高世娟被楊兆齊遣退一併走出驛館時,別說趙文睿,連高世娟也感覺不到喜悅,趙文睿對待她有如陌生人一般,逕自要離去。
「文睿哥……」
「我們就要成親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妳要的,但我希望妳會覺得這樣的未來會幸福快樂。」
看著他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高世娟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淚水。
看似她是贏了,但卻輸得徹底。
趙文睿還是得到了辛小月,雖然辛小月只能為妾,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因為她這個正妻的存在再不純粹,但他們至少擁有彼此。
而她擁有什麼?失去了她一直以為她擁有但其實從不曾擁有的父親的愛,也失去了她一直想要得到但終究還是得不到的夫君的愛。
她怎能算贏了?她什麼也沒得到。
在兩人離開後,朱青山也跟著離開了,他的臉色沉重,腳步卻輕快了許多,因為他已做下決定,這種連親生兒子都想要殺害的人,不配擁有一切,他要挺身而出。
第10章
辛小月由昏迷中醒來,發出了輕輕的呻吟聲,睜開有如千斤重的眼簾,她發現自己置身在陌生的房裡。
這裡是哪裡?
這是她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她的頭還有點昏,全身也只感覺得到痠痛,她置身在一張床上,一旁掛著薄薄的羽紗,四周充盈著一股甜膩的香氣。
這股香氣讓辛小月覺得噁心,因為她察覺到了那香氣是為了掩飾另一種味道,而那個味道揉在香氣裡,更讓這裡的氛圍顯得曖昧。
那是一種屬於男歡女愛才有的味道。
此時,房門被打開來,辛小月只來得及看見這裡是個四方樓,對樓的走道上掛著一整排紅色的燈籠,燈籠之下,一對對正要享受露水姻緣的男女走過,進入早為他們安排好的房裡,她再傻,也知道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
辛小月勉力撐坐起身子,意識到自己身下的床也曾有過這樣的旖旎,讓她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一名打扮妖嬈的女子關上門後,看見辛小月的慌張,走到床沿坐下,伸出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別怕。」
怎麼不怕?她被人迷昏了,醒來就被送到這裡,她怎能不怕?
辛小月收回自己的手,發現身上穿的不是被擄時所穿的衣服,嚇得雙手交抱著身軀。
「妳的衣服是這裡的丫頭換的,來這裡之後妳還沒讓男人碰過。」
辛小月無法因為她這麼說就鬆了口氣,反倒更戒慎地瞪著她,「這裡是哪裡?」
「妳不是已經發現是青樓了?我是這裡的老闆,大家都叫我翁姊。」
「妳為什麼要叫人換了我衣服?」
翁姊笑了出聲,長年生活在歡場裡,連那笑容聽來都勾人。「我這裡是青樓啊,不驗身怎麼安排妳接客?」
「接客?」辛小月一聽,嚇得瑟縮在床角。
不!她寧願死也不接客!
「妳也不是完璧了,應該懂接客是什麼意思吧。」
「我不要!妳若逼我接客我便自盡!」
「自盡?」一瞬間,翁姊原本笑意盈盈的臉變得猙獰,彷彿夜叉。「我這樓裡像妳這樣一開始說不接客的女子多得是,丫頭,自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求死不得。」
辛小月知道硬的不成便來軟的,她爬上前抓著翁姊的手臂求饒,「翁姊,我生得一點也不漂亮,不好賣的。」
翁姊伸手托住了辛小月的下顎,扭著她的頭左瞧右瞧後,皺了皺眉頭,「妳說美是不美,但還不至於到醜……至少稱得上清秀,只要妝容得宜,要在樓裡掙個中上的地位倒也不難。」她再捏了捏她的手臂,倒很是滿意地笑道:「妳應該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應該是長年做著需要用臂力的工作,這手臂摸起來不會太瘦而且有彈性,男人啊,喜歡這種的,應該能幫我賺一些錢。」
「我的確不是富家小姐,是知縣官邸裡的廚娘,翁姊我求求妳,妳把我送回去,趙大人會用錢贖我的。」
「趙大人?丫頭,妳當這裡是哪裡啊,這裡的知縣不姓趙。」
「這裡不是仁遙?」
翁姊不與她多說,差爺交代只要過了今晚沒他的消息,明日就能讓這丫頭開始接客,不過看來要她接客得動點粗,她想,她的第一個客人就幫她安排一個有特殊癖好的吧。
她既然不依,就安排一個喜歡強來的。
「傻瓜,妳都知道堂堂一個縣太爺肯用錢贖妳了,怎麼就沒想到敢抓了妳把妳送來這裡的人根本不是想要贖金?再說了,贖金買斷了就是沒了,讓妳開始接客賺得才多啊!」
「把我擄來的人不是金鳳仙嗎?」
「金鳳仙?那丫頭沒這麼大本事,她後頭還有人。」
辛小月難掩心慌,她是聽崔先生說過金鳳仙是一位大人物的眼線,若真是那位大人物授意把她擄來,那她還有回去的機會嗎?
她害怕得哭了,她緊緊摟著自己,彷彿這樣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清白一般。
「不要!我不要待在這裡,我不要接客……」
大概是習慣了樓裡新來的姑娘的抗拒,翁姊只是冷眼的看著,此時,門外有人敲了敲房門,翁姊轉身應門,看見了楊兆齊的護衛後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既然差爺您來了,就代表我不能讓她接客了。」
不用接客了嗎?辛小月露出欣喜的表情,想看看是誰要來救她,只是這一往外望去,看見的是金鳳仙對她下了迷藥後,擋住她的去路並幫金鳳仙架住她的人。
「辛小月還好吧?」
辛小月?指的大概就是房裡的人了吧,翁姐回了話,「還好,就嚇哭了而已。」
「大人說目的達成了。」
「可惜啊,我還想著要幫她安排什麼客人好呢!」雖然少了一個賺錢的丫頭很可惜,但她可沒敢跟楊兆齊過不去。
「她還要在這裡多留三天,妳要好好看著這名女子,不能讓她死了、不能讓她受辱,否則便達不到威脅的效果了。」
居然還有人得讓楊大人花心思綁來辛小月才能控制,對方是何人?想必是辛小月口中那個仁遙知縣吧,只是這小小一個知縣,楊大人要懲治他還不容易,怎麼得要綁一個人來威脅他?這仁遙知縣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怎麼,還猶豫?」楊兆齊的護衛沒聽到翁姊立刻應聲,喝斥了她。
「哪敢猶豫,差爺放心,我會把她給看好,免得破壞了大人的計劃。」
護衛這才滿意,由懷中取出一錠銀元寶,交到了翁姊手上。「幫她準備一套喜服,三日後她要成親了,我來接她之前幫她換上喜服等我。」
「是,我會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不要讓金鳳仙接近她,金鳳仙接近她會壞事。」
「明白明白,金鳳仙一直想對這丫頭下手,我自然明白。」
辛小月哪裡肯成親,她下了床想跑,沒想到一下床就軟了雙腿。
翁姊瞄了她一眼,笑她傻,「妳迷藥的藥效還沒全退,最好乖乖的別亂跑,摔著了也是自己吃苦。」
「我不要成親、我不要……」
護衛當然不會告訴辛小月她要嫁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這個女人讓大人動怒,又花了那麼多心思,當然要讓她吃點苦頭。
「三日後我來帶人。」
「是,差爺。」
翁姊福了個身,送走了護衛便轉身關上門,辛小月能聽見落鎖的聲音,卻發現自己連站起身走到門邊的力氣都沒有。
雖然逃過了接客的命運,卻得嫁給一個不知名的人,辛小月抱著雙膝,將臉埋在雙膝之間開始大哭。
怎麼辦?誰能來救救她?
「大人,小月在這裡,大人您快來救救小月啊!」
門外的翁姊聽見了辛小月的哭喊,卻沒有一絲同情,世間可憐的女子太多了,她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去可憐別人,她經歷過不幸,所以她知道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財是真的,只要出得起錢,要她逼良為娼還是把辛小月嫁給什麼惡霸、醜八怪,她都會去做。
翁姊離開後,一名一身勁裝的女子出現在房門口,她可以聽見房裡辛小月的哭聲,卻因為一道鎖不得其門而入……


趙文睿在房中來回踱步等著消息,直到崔守仁急忙回來覆命,由於走得太急還氣喘吁吁,一進趙文睿的房,他還來不及開口,趙文睿便心焦地問道—— 
「如何?楊大人的護衛有出城嗎?」
「大人妙算,小月不見時,縣衙便讓人封了城門,但楊大人的護衛手持楊大人的腰脾,城門官擋不住他。」
「那麼小月便是在鄰縣的青樓之中?」
崔守仁撫著胸膛,稍微緩了氣息後,這才問道:「大人怎知小月在鄰縣,而且還在青樓之中?」
「那護衛身上帶著脂粉味,如若不是曾待在青樓那樣的煙花地許久,便是剛與女子纏綿方休才會沾染上香氣,但那時他在當班,不可能與女子歡好,所以只可能去了青樓,加上楊大人威脅我要毀小月清白,我更肯定他將小月藏在青樓裡。」金鳳仙果然玩不出其他把戲,只會用這個方法來毀了他身邊的人。
「大人又怎知一定在鄰縣呢?」
「楊大人為了讓我就範不會騙我,那護衛肯定是看守了小月一段時間,並交代好一切才回來覆命,由小月失蹤到現在,若說快馬加鞭或許能跑遠,但帶著小月要奔馬不便,加之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以時間算來,小月不是還在城裡就是只來得及到達鄰縣。」
崔守仁這才總算明白大人想要知道楊大人的護衛是否出城的原因,「以路程算來,只可能在……」
「是,所以我打算請韓老幫我。」韓老上回與他密談過後還一直稱病滯留鄰縣,如今或許可幫他這個忙,派人找出辛小月。
崔守仁也覺得這事難辦,若在縣城裡的青樓倒好,一間間去搜總會搜出辛小月的蹤跡,但大人只是一名知縣,跨越轄區去搜人總是不妥,而且若要知會鄰縣知縣,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楊大人的人……
「韓老畢竟是楊大人的岳丈,他真肯幫大人嗎?」
趙文睿還沒來得及告訴崔守仁他與韓老密談的事,但現在他也無暇解釋,他出城太過招搖,容易被楊兆齊發現他的打算,他只能用其他方法,「守仁,研墨,我要書信一封,託你送去給韓老。」
崔守仁立刻為趙文睿研墨,趙文睿也來到書案後方正要提筆,就聽到門外的守衛通報朱青山來了。
趙文睿讓人入內,手上的筆拿著還未放下,他不明白朱青山的來意,倒是看見朱青山的手中抓著一只漆盒,漆盒上布滿土灰。
「朱先生深夜前來可有要事?」趙文睿見他欲言又止,又見他手上緊抓著一只盒子,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莫非……那只盒裡裝著的是他想要的東西?
「趙大人,草民遲遲不肯交出罪證,想必趙大人早已知道原因,那是因為草民涉入此事甚深,交出罪證也等同將自己入罪了。」
「朱先生不是說我要的罪證已經被大火所噬,得不到了嗎?」
「草民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許大人相信草民沒有藏有罪證,許大人向來昏庸,見草民鎮日醉酒,便相信草民是貪夠了銀子,只想快活度日不願再當差,這才放了草民獨自在仁遙,然而您屢屢派人來的事終究還是傳了出去,有心人起了疑心想除掉草民,他們找不到草民藏起的罪證,只得連宅子一起燒了,為了保命草民,只得說罪證在大火中燒了。」
雖然朱青山如是懷疑,但趙文睿十分清楚這回燒了朱青山宅子的不是許平宗、不是鄧鄞山,而是楊兆齊。
趙文睿放下筆,即便朱青山有此決心,他卻只能辜負他,「朱先生,我亦必須讓你明白,即使你交出罪證也無法讓你脫罪,但從輕量刑還是可以的。」
「趙大人,若是此案除了鄧知府還有更高層的人涉案,您能否真能做到不畏強權,將此案辦到底?」
趙文睿緊皺起眉頭,原來這貪沒帑銀的事件不是只到知府而已嗎?難怪自己會節節敗退,即便知府的官位在他之上,但他通天的本事也太過神奇。
「鄧鄞山的身後有人,我的身後並不是沒有。」
朱青山走上前,緩緩的把那只漆盒放到了趙文睿的書案上。「那便好辦,因為趙大人如果不徹查到底,即便趙大人從輕量刑,草民怕也在獄中活不了幾日。草民這命去了便罷,倒白白浪費了這些證據。」
趙文睿把手放上那只漆盒,再次確定地問道:「所以即便我只能給你虛無的口頭承諾,你還是願意把證據給我?」
朱青山坦然的笑了,他便是不願再為許平宗幹壞事才會留在仁遙,但他還是懦弱得只想自保,如今他想通了,這是他贖罪的唯一機會了。
「草民願意給,是因為草民相信大人不會讓草民失望,而草民會對趙大人這麼有信心,是因為辛小月那個小姑娘。」
趙文睿的手顫了顫,他握起拳抑止,如今辛小月成了威脅他的籌碼令他感到十分心痛,心痛的不是他會付出的代價,而是她如今該有多擔心害怕。
「草民知道在大火燒了草民的宅子之前,您一直派人監視著,想必已經知道辛小月私下來找草民的事了,但您不知道的是,辛小月來的時候除了送糕餅,就只做一件事,就是不斷的對我說故事,而這些故事是您來到仁遙之後的事蹟。」
這就是辛小月,趙文睿笑中帶著悲傷,他從一開始就沒給過辛小月什麼,扇子是為了薄懲金鳳仙給她的,她視為至寶;讓她送膳是為了省去麻煩,她如獲恩寵,而後她總是說著他的好,即便他將她趕出門了也還在說著,有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想,他是否真值得她這麼崇拜。
「那傻丫頭是讓愛戀之心蒙了眼,才只看見我的好。」
「所以請大人不要讓辛小月失望,好好利用這份罪證吧。」
趙文睿拂去漆盒上的土灰,知道這漆盒定是埋在土中才逃過了祝融之災,他打開漆盒看見了兩本帳冊,他立刻拿起翻閱,一本帳冊是縣城中的商號的送賄名冊,詳細記載了送賄日期及賄款數目,就連禮品也條列其中,他早就由關稅及縣衙帳冊中推測出送賄的商號有哪些,只是苦無證據而已,這證據正好可以讓他懲治這些商號,而有入必有出,他接著拿起第二本帳冊,果然就是許平宗送出賄款的清冊,然而這一看,他便鐵青了臉色。
許平宗收到的賄款依比例再轉送其他各級官員,然而在知府之上竟還真的有更高層的官員涉入,那便是掌管轄下一路的府州縣衙財賦上供、按察薦舉本路官吏、還有監督地方民政刑獄等事的轉運使—— 楊兆齊。
如此趙文睿全都明白了,為什麼仁遙不合理的關稅課徵只憑府縣操弄卻能不被朝中得知,為什麼鄧鄞山、許平宗這樣的官員能留存在官場並步步高升,更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親生父親連他都要陷害……
原來只要他揭發了其一,便像在乾燥的草原上燃起一點星火,只要這些官員為了自保,一個接著一個咬了下去,最後必能成為燎原大火。
「大人,這還只是仁遙縣的帳冊,鄧知府轄下不是只有一個仁遙,而楊大人的轄下也不是只有一個道鞘府。」朱青山提醒道,這兩本帳冊要牽連出的,怕不是只有幾個官員而已。
趙文睿抓皺了桌上的信箋,這事已經不是在書信中可以說得明白的了。「事關重大,我必須親自去見韓老。」
崔守仁亦知趙文睿的考量,但他勸道:「大人,楊大人既然要以小月要脅您,就表示小月暫時無礙,事情不急著在今晚處理,卑職有一計,可以讓大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前往拜會韓老。」
「你說。」
「將您的婚事辦得熱熱鬧鬧的吧。」
「雖然能得到小月,但正妻娶的是世娟,我哪來的心思把婚事辦得熱熱鬧鬧?」
「大人,婚事辦得越熱鬧,要採買的物品便多,採買的物品多了,出入官邸的車子自然便多了,仁遙不比鄰縣繁榮,若去鄰縣採買一些禮品倒也合情合理。」
趙文睿明白了崔守仁的計策,他極力壓下心焦,又坐了下來,越是在這緊要關頭,他越不能慌了手腳。「明日我便去與母親商量此事。」
如今,在這房中的三人雖然都有聯手對抗強權的決心,但最令他們憂心的還是無辜受累的辛小月。
她千萬得熬過這幾天啊!


知縣官邸今日難得如此熱鬧,張燈結綵不說,賓客更是絡繹不絕。
高樂天果然早與楊兆齊有了默契,才會在成親當日就已經趕到了仁遙,若是快馬加鞭或許來得及,但以高樂天這把年紀了不可能如此折騰,在得知高樂天即將趕到仁遙的消息時,趙文睿才想通了這一點。
拜堂之時,楊兆齊竟然端坐高堂,不知情的人只認為楊兆齊是以上峰的身分任主婚人,知情的人無不回以冷笑,有楊兆齊任主婚人,趙老夫人即便是自己兒子的婚禮,都不願同任主婚人。
在這片歡樂之中,有兩個人沒有笑容,一是自己的兒子成親卻一點也不開心的趙老夫人。如果兒子願意結這個親,她又怎會不開心,可是這並不是兒子想要的。
而另一個人是曹寡婦,她不怨女兒只能為妾,畢竟以她們的家世,女兒能嫁給知縣趙大人當妾室已是天大的福分,她擔心的是女兒被擄,用以威脅趙大人,趙大人肯結這個親,女兒就真的能回來嗎?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還未見到女兒的蹤影?
高世娟讓喜娘帶著來到大廳時,在喜帕之下的視線只能看見自己的裙襬,直到來到大廳前,才看見身前那同樣身著喜服的新郎衣襬。
喜樂熱鬧的奏起,但趙文睿卻不願意移動腳步踏入大廳,望著入目的豔紅,他心裡想著的卻只有那張時而嬌憨、時而迷糊,讓他萬千掛懷的面容。
耳邊又傳來喜娘的催促聲,沒有半絲喜悅的趙文睿臉上沒有一點笑容,手裡攛緊了綵球的紅色綢帶,仍舊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趙大人,別忘了您是為了什麼成親。」
聞言,趙文睿瞠了那喜娘一眼,原來這喜娘也是楊兆齊安排的人。
然而喜娘的這句話,也讓高世娟來了火氣,當趙文睿終於邁開步伐往廳裡走時,她反倒扯住了手中的綢帶,不願再前進。
趙文睿感覺到了高世娟的抗拒,也願意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他走回她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世娟,以妳的家世,要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不難,我也不妨告訴妳,今天這個婚事會讓妳相當難堪,我給妳一個機會,讓妳成為那個先悔婚的人。」
「先」悔婚的人?他這意思是打算悔婚嗎?他不管辛小月的死活了嗎?
發現自己竟也無意識的以辛小月來逼迫趙文睿,高世娟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高世娟的淚水洗花了滿臉的喜氣妝容,她為什麼會讓自己走到這進退維谷的境地?嫁了,得不到夫君的心;不嫁,成為世人的笑柄。
她的心裡還在掙扎著,沒有回應,亦沒有動作。
兩人一直站在廳外,讓楊兆齊大感不解,在場的高樂天也是一臉困惑。
此時,在賓客之中混入一個熟悉的身影,對趙文睿點了點頭,趙文睿等的就是這一刻,他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知道一切已就緒,他揚手制止了喜樂。
「文睿,為何叫停?」楊兆齊眼見就要促成這樁婚事了,不明白趙文睿怎麼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楊大人,您說要為卑職送來的另一名嬌妻在哪裡?」
「世娟為妻,理應先拜堂,然後才以正妻的地位接受辛小月奉茶。」
趙文睿的話讓高世娟揭下了喜帕,他不打算給她太多時間考慮,沒得到她的回應,他便想主動悔婚了嗎?
「文睿哥,你真打算在這麼多賓客的面前給我難堪嗎?」
自從楊兆齊強迫趙文睿同意這門婚事的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曾給她一個笑容,一逕是用如此冷漠的表情告訴她,這婚姻是她要求的,她便必須忍受如此冷冰冰的他。
「世娟,妳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當那個悔婚的人嗎?高世娟知道這是趙文睿給她的最後一絲溫柔,這溫柔雖是為了她好,卻十分殘酷,他正無情的告訴她,這個親他是不會結了,只是她是要做悔婚的那一方,還是被拋棄的那一方而已。
不管她選擇的是哪一種,她都得不到他,但主動悔婚卻還可以得到最後的尊嚴。
於是,高世娟揚手便給了趙文睿一個響辣的巴掌,本來因為趙文睿停了喜樂而議論紛紛的賓客,在剎時間全都噤聲了。
「趙文睿,我高世娟不是非你不嫁,以我高家的財勢,下嫁你一個七品知縣是委屈。」
趙文睿雖被打偏了臉,但摸也沒摸自己的面頰便轉正了臉,他只是伸出手抓住了她那頭的紅色綢帶,看著高世娟似還捨不得放開的手。
在眾人的注視下,高世娟不容許說出口了卻不做,最後她還是放手了,她知道主動放手是成全了趙文睿及辛小月,而且她並不甘心,但她若不放手失去的是自尊得到的是難堪,她不容許自己變成那樣。
「跟我回院落整理行李,我要立刻回京裡去。」將綵球綢帶丟向趙文睿後,高世娟對著自己的侍女交代道,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為自己保住了最後的尊嚴。
高樂天見女兒拂袖而去,拍桌大怒,大步走到趙文睿的面前指責道:「趙文睿,你莫要不識好歹,我高樂天的女兒不容你如此欺負。」
「高老闆,打了我一巴掌的人是世娟,悔婚的也是世娟,如今是她不要我,不是我不識好歹。」
「你……」
「高老闆,結這個親是為了什麼你我都清楚,但你能肯定今日過後的楊大人,還是你想結盟的對象嗎?」
主座的楊兆齊面若寒冰,連聲音也十分冷冽,「文睿,你真能面對今日結不成親的後果?」
趙文睿沒有說什麼,只是勾起一抹笑。
當眾人皆是一臉不解之際,藏身在眾賓客之中的黃堯高喊出聲,「聖上有旨,轉運使楊兆齊、仁遙知縣趙文睿接旨。」
黃堯大步走到大廳主座前,不明就裡的楊兆齊還有胸有成竹的趙文睿下跪接旨,一屋子的賓客也都一一跪下。
黃堯這才朗讀起聖旨內容,「今查仁遙前任知縣許平宗任內官商勾結、貪沒帑銀,更送賄道鞘知府鄧鄞山、轉運史楊兆齊,仁遙知縣趙文睿上呈之罪證一一條列,罪證確鑿不容狡辯,涉案者轉運史掌管一路府縣財賦,此案恐牽連甚廣,今朕命韓奇暫任欽差,趙文睿為輔佐,徹查此案,勿枉勿縱。欽此。」
楊兆齊難以置信,他向來甚得皇上信任,皇上怎麼會突然派韓奇來徹查此案,還說什麼……罪證確鑿?
趙文睿上前接旨後,轉身看著楊兆齊至今還難以置信的臉龐,心中有一絲痛楚,卻是告訴自己不能同情楊兆齊。
他雖是他的父親,但他心狠手辣在前、薄情寡義在後,自己這不只是自保,更是大義滅親。
此時,韓奇也來到了官邸,在眾人讓路之下來到了大廳。
楊兆齊緩緩站起身,看著岳丈臉色紅潤、精神奕奕,哪裡有什麼重病休養的樣子?
「岳丈大人……」
韓奇在聽見楊兆齊喊他一聲岳丈後斂起臉孔,他看著楊兆齊,宣判了他如今已窮途末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這個境地是吧?朱青山宅子大火燒光了一切,卻沒燒掉罪證,兩本帳冊將許平宗的罪行記錄得清清楚楚,你聰明一世卻毀在了糊塗一時,提拔了昏庸無能的許平宗,你可知賄款的交付他全交由朱青山處理,而交付的地點就在仁遙驛館裡?」
見楊兆齊一時無話可說,趙文睿接續了韓奇的話,「我得到罪證之後知道自己力有未逮,憑我七品知縣就連鄧鄞山也撼動不了,於是我前往求見韓大人,讓韓大人的護衛黃堯連夜快馬加鞭將證據送回京城交付皇上御覽,直到方才才等回了黃護衛。楊兆齊,你大勢已去。」
一個是岳丈,一個是親兒,竟聯手背叛了他,楊兆齊哪裡甘願,他怒吼道:「韓奇,我知道你從來就看不起我這個女婿,但你可曾想過,你一旦這麼做,你的女兒後半生將無依無靠?!」
「有我,她便不會無依無靠,當年我得知你派人暗殺趙氏之時,我便該作主讓你與吾女和離,可是為了她的幸福我默視了,但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你依然薄情,當年可以對未出世的親兒下狠手,今日還要狠心拆散親兒的姻緣,我深深懊悔當年沒有採取行動,才讓我的女兒多耽誤了這近三十年的日子。」
原來……韓奇早知道一切?所以一個勢單力孤的寡婦能逃過他的追殺不是她走運,而是因為有韓奇相助。
「拆散趙文睿姻緣的可不是我,我允了讓他納辛小月為妾,如今你們這麼做,就別怪我讓你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辛小月!趙文睿,你要記著,拆散了你與辛小月的姻緣的人,是韓奇和你自己。」
趙文睿不受楊兆齊威脅,一副穩操勝算的模樣,就連韓奇也穩如泰山,楊兆齊這才察覺有異。
趙文睿知道楊兆齊已經發現異狀,倒不吝於為他解惑,「韓大人回鄉帶了黃侍衛,那麼你該知道在侍衛之中就定會有另一人。」
另一人?莫非是白姑?白姑本是一名江湖人,因緣際會之下被黃堯所救,自願跟了黃堯為妻,楊兆齊四望著,黃堯在,但白姑並不在。
「韓大人一直派白姑暗中守著官邸保護小月,那日小月回府不久,金鳳仙就鬼鬼祟祟的命兩人扛了一只大箱子上了一部非是官邸所有的馬車,且那兩個協助金鳳仙的人遮遮掩掩看不見容貌,十分詭異,當下白姑便察覺有異跟了上去,發現那只大木箱裡裝的是昏迷的小月,想尋隙救出她,怎知青樓老鴇謹慎,將小月鎖在唯有她有鑰匙的房中,白姑只得留下保護。
「隔日我前去尋求韓大人協助時得知此事,韓大人便要我稍安勿躁,為了不讓你起疑,白姑繼續留在青樓裡保護小月,而韓大人則趁這三天時間要黃護衛進京請旨。」
楊兆齊這才真正相信自己大勢已去,踉蹌發軟的雙腿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軀。
韓奇喝令他帶來的人馬入內押住了楊兆齊及其護衛,一旁的高樂天見楊兆齊已然失勢,立刻準備走人。
「高老闆。」
「楊大人,事已至此,我想我們便沒有合作的必要了。」高樂天領著他的人離去,甚至沒有多為楊兆齊說一句話。
世態炎涼至此,楊兆齊自嘲的笑了,「人情冷暖。」
「楊兆齊,在你等著看文睿拜堂的時候,我已命人前去逮捕鄧鄞山、許平宗,如今你們就在大牢裡相會吧!」
韓奇揚手讓人押走楊兆齊時,他已自己無法行走,幾乎是被拖行離去的。
看著楊兆齊被人押走後,趙文睿有些許悵然,但轉眼看見母親快意的表情,彷彿一生的委屈一掃而空時,他才要自己釋懷,這七年來聽楊兆齊命令行事不顧母親的心情,他對不住母親的養育之恩,如今不該再一時心軟。
正當眾人都以為一切已經圓滿的時候,白姑帶著傷踉蹌的衝了進來。
「白姑?妳怎麼受傷了?小月呢?」韓奇著急的問道。
「老爺!出事了!」白姑自慚,向韓奇頷首領罪。
莫說韓奇一聽便覺大事不妙,趙文睿更是失措,「是不是小月出什麼事了?」
「屬下制伏楊兆齊的護衛時,金鳳仙竟帶了數名青樓護院前來突襲,趁屬下不備暗傷了屬下,把辛姑娘劫走了。」
乍聽這個消息,曹寡婦當場厥了過去。
尾    聲
日頭漸漸落了山,辛小月只能看見外頭的紅燈籠又亮了起,緊鎖住的門板擋住了她逃離的路,卻阻擋不了外頭傳入的笙歌弦音。
被抓來那日,人都散去後,有一個名喚白姑的女子告訴她,說她是韓老派來保護她的,一找到鑰匙便會救她出去;隔日白姑又告訴她,大人有計謀要擒拿楊兆齊,為了不讓楊兆齊起疑,必須讓她繼續留在這裡。
辛小月雖然害怕,但只要能幫得上大人就好。
而後白姑用有些取笑的口氣對她說,要她不要擔心,熬過了這三天她便可以嫁給大人了。
這個喜訊連辛小月自己都不敢置信,一直到今天翁姊派人來將她好好打扮了一番時,她都還不敢相信。
然而很快的她便發現自己果然並沒有那麼幸運,載著她回仁遙的馬車半路遇劫,她拉開馬車車簾喊著白姑,就見白姑受傷倒地,她掙扎著想由車窗跳下馬車,但很快的她便被擊昏推回馬車裡了。
再醒來,她已經回到了這裡又被關了起來,只是這回沒有白姑的保護,而金鳳仙與翁姊在房門外起了爭執,翁姊指責金鳳仙不該私自以楊大人的名義指揮她樓裡的護院劫人。
「金鳳仙,差爺曾經交代我不能讓妳接近辛小月,如今辛小月去又復返,而且是妳送來的,妳教我如何相信這是楊大人的命令?」
「妳儘管不依大人的命令來做,大人自會與妳計較。」
翁姊似乎在衡量著金鳳仙的話的可信度,但也不敢冒然聽金鳳仙的話做,「我會暫留辛小月一晚等差爺的命令,人是他交給我的,我只聽他的,妳就這麼回去告訴大人吧。」
辛小月是盼得了一絲機會,只求能有人知道她又被抓了回來前來營救她。
如今天已經黑了,辛小月的確沒等到那位差爺來,會不會楊兆齊的確打算把她還給大人的,只是金鳳仙不甘願,所以又擄了她?
突地,她聽見門鎖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入內的是金鳳仙及兩名身著這樓裡小廝服飾的男人。
「鳳仙姑娘,就說妳交代的事我們一定辦好,這不就把鑰匙給送來了。」
辛小月看著那兩個男人涎著一張臉的看著金鳳仙,她明白他們是為了討好金鳳仙,但開了門呢?金鳳仙接下來想做什麼?
「我說過會給你們好處的,這不,人就在那裡。」
兩名小廝要的當然是貌美如花的金鳳仙,卻沒想到金鳳仙要給他們的「好處」竟是辛小月。
「她?她碰不得啊!翁姊生起氣來可不好受。」
「可以啊,那你們就一輩子待在這樓裡當小廝吧,我家主人是京裡的貴人,幫他辦事還怕什麼得罪翁姊?」
辛小月難以置信金鳳仙竟是如此恨她,非要讓人奪了她的清白不可,她放聲叫了起來,「你們不要被她騙了……」
金鳳仙聽辛小月還要喊叫,上前重重甩了她一巴掌,辛小月被打跌在床上,嘴角也逸出了鮮血,在被打得天旋地轉的暈眩中回神時,卻看見金鳳仙用力的扯開了她的衣裳,露出了之下的粉色抹胸還有白皙似雪的肌膚,繼而還抓住她的髮逼她揚起臉。
辛小月是被翁姊以新娘的裝扮送出門的,自然精心幫她做了打扮,嬌豔的妝容之下帶著驚恐,一雙大眼盈滿了淚水看來煞是可憐,再加上那抹胸之下半露的酥胸,因為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著,十足誘惑。
「怎麼,有這樣的女子在眼前你們還下不了手,不會是有隱疾吧?」
那兩個小廝互相看了看,用力吞了口唾沫。
金鳳仙看得出來兩名小廝也有點意思了,放開辛小月走回兩人身邊,「盡情的玩,我家主子滿意了肯定賞你們。」說完,她就走到了房外,還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其中一名小廝走到辛小月的身邊,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聽說她也不過是個廚娘,想不到這臉皮摸起來挺滑手的。」
另一名小廝則是不知何時爬上了床,來到辛小月的身後,一把便將辛小月整個攬住了。「這身子抱起來也挺舒服的。」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辛小月嚇得大叫,她不斷的掙扎著想逃離他們的箝制,還不住地踢蹬著雙腳。
辛小月踢中了身前小廝的下身要害,那小廝痛得捂著下身跳開,另一名小廝見這情況不小心鬆了手,讓她掙開逃脫了去。
只是她才剛逃下床,被踢中的小廝動了怒,抬起腳將她絆倒,她便這麼跌在地上,另一名小廝也立刻上前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一手壓制住她的手,一手扒扯著她的衣裳。
「我不要!」
被踢中要害的小廝發怒了,她敢踢他,他便用她的身體撫慰自己,他對著另一個人喊道:「你壓著她的手!我要先來。」
房外的金鳳仙聽著辛小月一聲又一聲的呼叫,露出了陰惻惻的冷笑,辛小月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廚娘,竟敢跟她搶男人?
她就等著看辛小月被摧殘蹂躪,直到她自己都沒有臉回到少爺的身邊。
就在金鳳仙正得意時,遠遠的便看見了翁姊領了人來,金鳳仙轉身便再次把房門上鎖,還用力一拋把鑰匙給往外丟。
「趙大人,這事與我無關啊!」看見金鳳仙的作為,翁姊連忙告饒。
趙文睿根本沒心思理會翁姊,他讓黃堯帶來的人馬把門撞開,這一撞開門,入目的景象讓他目眥盡裂。
辛小月半裸著被壓倒在桌上,一個男人壓制著她的雙手,不讓她抵抗,另一個男人則把臉埋在她的肩窩,她尖叫著不要的聲音已然沙啞,還是無法制止發生在她身上的獸行。
趙文睿抽出身旁黃堯拿在手中的劍,一把劈向壓在辛小月身上的小廝,兩個小廝見有人闖了進來已經被嚇傻,又見有人拿劍劈了過來更是嚇得抱頭亂竄。
黃堯一個眼神示意,身旁的人便上前押住了兩名小廝。
這時,誰也沒有發現金鳳仙正緩緩靠近辛小月,手裡還拿著一個瓷瓶,辛小月還躺在桌上抓著自己的衣裳哭泣,趙文睿正要上前抱住她,就見金鳳仙手上的瓷瓶已往她倒去。
他無法思考那瓷瓶裡裝的是什麼,揚手一揮,瓷瓶被彈回了金鳳仙身上,裡頭的粉末飛散,全落在金鳳仙的臉上,金鳳仙痛得雙手捂臉尖叫,連趙文睿的手上也沾上了不少毒粉,毒粉立時蝕出了血紅色的傷口。
趙文睿顧不得自己的傷,上前就要抱住辛小月,怎知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脫險,奮力抵抗著,他無法讓她恢復冷靜,只能緊緊擁她入懷,直到黃堯上前一掌劈昏了辛小月。
「黃堯,你做什麼?!」見辛小月昏了過去,趙文睿怒吼出聲。
「趙大人,辛姑娘受了驚嚇心神俱喪,讓她昏去才能冷靜下來。」
趙文睿這才放下心來,抱起辛小月的他,無情地看著在地上痛苦打滾的金鳳仙。
黃堯看了一眼她的傷口,知道那是毀人容貌的毒粉,「她的臉怕是沒救了。」
趙文睿一點也不同情她,將她碎屍萬段還太便宜了她,讓她用這張臉苟活於世才是折磨。「自作自受。」
一群人救出辛小月後便離開了,任由金鳳仙自生自滅。


撫著辛小月皺著的眉頭,趙文睿讓她坐在自己盤起的腿上,讓她睡在他的懷中。
這些日子被擄她該有多害怕,才會連在睡夢中都這般恐懼?
辛小月已經昏睡三日了,剛剛趙文睿才送走了擔憂不已的曹氏,看著一直醒不過來的辛小月,他不捨又心痛地把她抱進了懷裡。
直到現在,只要想起她差點被玷汙,他還是止不住的怕,怕他再遲一步就救不回她,他愛著她,可以不在乎在她身上發生的事,可他知道如果真發生了什麼,要放棄這段感情的會是她而不是他,她肯定不會留在他的身邊。
趙文睿撫著辛小月的臉龐,輕輕揉著她頰側的髮絲,雙眼無限柔情地看著她,然後緩緩傾身吻住了她的唇,既小心又珍惜,接著他輕輕撬開她一排貝齒,伸舌闖了進去,尋找到那亦在沉睡著的舌瓣……
「嗯……」
突然,懷中人兒發出了呻吟聲,趙文睿輕喊了聲,「小月?」
是錯覺嗎?他眼都不敢眨的看著。
直到懷中人又發出了一聲呻吟,眼簾下的眼珠子轉動了起來,趙文睿知道這是真的,他的小月回來了,她狂喜地望著懷中人兒緩緩地睜開眼,看見他,而後……滑下了眼淚。
「大人……小月不是在作夢吧?大人!」
「是真的,我就在這裡。」趙文睿抓住了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感覺到趙文睿身子的熱度,辛小月感動得哭得更大聲,「大人!大人您終於來救小月了,小月好害怕,有人要……」想起了她最後的記憶是兩個男人壓著她要對她做些下流事,她用力地推開了趙文睿,瑟縮在床角。
「小月,妳做什麼?」
「大人,有人要對小月……小月的身子……」
趙文睿不管她的抗拒,硬是把她給擁進了懷裡。「他們沒得逞,我救了妳。」
「真的?」
「真的,別怕。」
辛小月這才放心地伏在趙文睿的懷中痛哭出聲,他心疼地收攏了懷抱。
「如果真讓歹人得逞,小月也活不下來了。」
「胡說!是誰說不管發生什麼事,爬也要爬到我身邊的?」
「大人……」
「小月,別嚇我,不准再說什麼活不下來的話……」
趙文睿不住地撫著辛小月頰邊的髮,這才讓她看見他手上包著的紗布,「大人,您的手怎麼了?」
「金鳳仙見毀妳清白不得,就想毀妳容貌,我及時制止了她,她被自己準備的毒粉撒了臉,毀容了,我的手也不小心沾了毒粉。」
辛小月捧著他的手輕撫著,眼淚又不住地滑落,只是這回不是為自己哭,而是為他心疼。
「大人……痛不痛?」
「有妳就什麼都不痛。」
「大人!」
辛小月攬住了他的頸項,一聲聲的啜泣聲是歷劫歸來的傾訴苦楚,他都明白。
「小月……從今以後我都會保護妳,再也不讓妳受傷害了。」說完,他微微推開她,傾身吻住了她。
她輕輕閉上眼,回應著他深情的吻,這才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擔心了,她安全了,安全地待在心愛的人懷中。


三年後—— 
幾部馬車緩緩駛離了仁遙知縣官邸,那裡頭坐著的是即將調任的仁遙前知縣趙文睿及其眷屬。
趙文睿升任知府,帶著母親、妻兒離開仁遙時,受到百姓既不捨又為他高興地夾道歡送,因為他是仁遙有史以來最賢明的知縣,也改善了縣裡百姓的生計,雖還比不上那些繁榮的大城,但城中再也見不到貧民區了。
在離開了縣城城門後,這才沒再看見送行的百姓身影,趙文睿伸手把簾子拉攏上,春寒料峭,可別冷著了他的寶貝愛妻。
「文睿,人家還想看看外頭的景色。」
「不行,妳才剛生產完,不能受寒。」
「孩子都滿月了,哪裡是剛生產完。」
「說不行就不行,妳受寒了我心疼。」
「你就老愛說這些不正經的話。」
「我心疼自己的妻子,哪裡不正經了?」
辛小月依偎在趙文睿的懷中,輕輕的以指在他的胸口劃圈圈,「文睿,我們把孩子放在娘的車上好嗎?我怕娘照顧不來。」
「放心吧,我娘身子骨硬朗得很,聽到可以抱孫子她開心得不得了,妳要把孩子抱走她還不依呢!」
「娘很開心嗎?」
「當然,妳幫她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她怎不開心?」
「那你開心嗎?」
「我當然也開心,只是……我們暫時別再生了,好不好?」
「為什麼?」辛小月抬起頭來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要孩子了?
「自從知道有了孩子,妳都不讓我碰妳,我忍得好痛苦啊!」
聽他又說些不正經的,她嬌嗔著抗議,「討厭!讓娘聽見了準罵你,娘說她還要多抱幾個孫子的。」
「不管,就是不生,至少三年不要再生。」
「你這是在跟自己的孩子吃醋嗎?」
「不行嗎?」
辛小月捧起趙文睿的手,那上頭還有當年為了救她被毒粉蝕出傷口的醜陋疤痕,她輕輕撫著那疤痕,記起了崔守仁後來對她說趙文睿當時堅持讓大夫先看她的情況才肯療傷,險些就廢了這隻手。
她坐直身子,嬌羞地在他的頰上親了一口,才在他耳邊說道:「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都聽你的好不好?」
「自然要聽我的。」
理所當然的把愛妻摟入懷中,趙文睿說得一點也不慚愧,妻子是他的,他都已經讓給那小娃兒好幾個月了,還不夠嗎?
再要他生第二個,他得好好考慮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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