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一朝穿越便遇襲
「啪!」一記耳光重重地抽在臉上,搧得小姑娘瞬間趴倒在地,臉頰生痛,口中也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一個剽悍的婦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居高臨下地呵斥道:「老娘告訴妳,妳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小姑娘大約十三、四歲,乾瘦蠟黃的小臉佈滿驚慌和不安,囁嚅著哀求,「……娘,我會多幹活的,別讓我嫁給那個人……」
婦人唾了她一口唾沫,尖著嗓子罵,「那可是咱們縣太爺的侄子,讓妳攀上就該偷笑了,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的,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家小姐?就妳這上不了臺面的德性也配!」
婦人身著乾淨灰色布衣,髮上插著一枝銀釵,這滿口咒罵讓她的五官顯得扭曲,脾氣一上來,抬腳就又往小姑娘的腰上狠踹了幾下。
她身形粗壯,很有力氣,這毫不留情的幾腳,痛得小姑娘往後直縮。
「說!妳嫁不嫁?」
小姑娘雖然痛得臉色發白,仍舊搖了搖頭,咬牙堅持道:「我不嫁……」
他們要她嫁的徐小公子她在路上見過,生得很胖,臉上流著鼻涕和口水,只會呵呵地朝她傻笑,喊她小媳婦。
她實在怕極,當時就跑了,她不要嫁給一個傻子!
「娘,求求您,不——」
她話音剛起,就被一掃帚重重地抽打在頭上,眼前登時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死丫頭,還敢裝死!」婦人表情扭曲,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將掃帚死命地往她身上抽。「看老娘不打死妳!」
痛!
秦玖是在一下又一下的疼痛中醒過來的。
她的大腦嗡嗡的,全身上下到處都痛,下一刻,無數的記憶就瘋狂地湧了上來。
她穿越了!
不只是穿越,她還穿到了一本前不久剛看完的長篇大女主古言小說《盛世嬌凰》裏。
這本小說的女主角名叫秦昕,是忠義侯府的長房嫡女,從小在侯府的精心教養下長大,直到她八歲那年,老侯爺才無意中發現,原來她不是秦家的姑娘!
當年秦家被牽扯進一樁謀逆案,老侯爺的長媳剛剛誕下一位嫡女,為了給秦家留下血脈,他當機立斷對外說媳婦生了死胎,私下悄悄把孫女託付給奶娘,並給了奶娘一筆銀錢代為撫養。
後來,秦家被判滿門流放,直到幾年後太子登基,秦家才得以獲得平反。
秦家從奶娘處接回孩子,卻沒有想到奶娘趙阿滿竟偷偷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當作秦家嫡女給了他們。
待真相大白後,趙阿滿一家被判流放,秦昕也從侯門千金變成卑賤的罪民之女,一同被流放到嶺南,在流放地庸庸碌碌的過了一生,強烈的不甘讓她鬱鬱而終,然後,她重生了。
而重生後的秦昕當然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於是她靠著重生優勢搶占先機,無往不利,讓包括二皇子在內的一眾少年英才皆為她傾心。
在嫁給二皇子後,更是為二皇子的大業出謀劃策,助其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最後奪嫡登基,她也被冊立為皇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部小說的節奏很快,看無所不能的女主角打臉那些因為嫉妒、不甘、虛榮而面目醜陋,對她陷害刁難的惡毒女配的劇情時尤為舒爽。
而那些惡毒女配中,有一個戲份頗重的,就是那位被奶娘替換的真正侯門千金。
她的名字也叫秦玖。
在書中女主角重生這一世,原主是十六歲時才重回侯府的,她舉止粗鄙,嫉妒心重,見侯府上上下下都寵著秦昕,自己又樣樣比不上,便對秦昕百般刁難,還設計陷害她,手段狠毒,結果卻被頻頻打臉,醜態畢露,最後更是耗盡親人對她的歉疚,還爬了二皇子的床被除族並趕出侯府,落得了一個淒涼慘死的下場。
在明白自己的處境後,秦玖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還沒等她回過神,就看到一把掃帚朝她打來,她下意識一把抓住,然後用力推了回去。
趙阿滿沒有防備,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她完全沒想到地上的人竟然敢反抗,眼睛瞪得老大,「死丫頭,妳還敢還手?」
她就還手了!秦玖從地上一躍而起,抓過掃帚又朝婦人的身上抽去。
趙阿滿登時發出殺豬似的慘叫,「哎喲!死丫頭,妳不要命了是不是!」
秦玖果斷地從柴房跑了出去,然後把門一關,再用掃帚把門頂住。
她揉了揉發脹的額頭,只是胳膊一動,一股劇烈的疼痛便傳遍全身,她倒吸一口冷氣,撩起衣袖,頓時愣住。
這具身體的手臂乾瘦,上面佈滿橫七豎八的淤青和新舊傷痕,也難怪她哪兒都痛,只怕身上的傷不會比手臂上少。
原主怕是天天都在挨打吧?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才會下這麼重的手?
小說裏,其實對原主過去的經歷著墨不多,直到故事末段才被女主角的一個愛慕者掀出原主曾經嫁過一個傻子的舊事,而且還不守婦道和公爹勾勾搭搭,後來為了侯府的榮華富貴就一腳踹了那個傻子,還解了婦人的髮式,裝作黃花大閨女回京。
剛剛趙阿滿好像口口聲聲就是要她嫁給一個傻子,還說明天就會來接親?
秦玖不禁打了個寒顫。
要是按照原著安排,她要走的劇情多半就是嫁給傻子,一直熬到認祖歸宗,在成就女主角的溫柔大度後,被一箭穿心而死,光想她就覺得心口痛得慌。
「啪啪啪!」
這時,柴房門後傳來婦人激動的拍門聲與尖利的聲音,「死丫頭,放我出去!等我出去,非要打死妳不可!」
秦玖瞇了瞇眼,對裏面喊道:「趙阿滿,我都知道了!你們不僅是惡奴欺主,還行偷龍轉鳳之事,我要去縣衙告狀!」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柴房裏的趙阿滿聞言頓時傻住。這死丫頭該不會都知道了吧?
這一刻,她除了氣,更多的是懼。
「二丫,妳給我回來!」她急得更用力地拍起門來,「二丫!二丫……」
她一遍遍地喚著,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片沉寂,直到半盞茶功夫後,李金柱才聞聲而來。
他拿開頂著門的掃帚,打開柴房門問:「出什麼事了?」
趙阿滿臉色一片煞白,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寶、寶兒他爹,二丫說她都知道了,說她要去縣衙告狀!她會不會知道她的身世了?」她的聲音都抖了起來,渾身也直哆嗦。
聞言,李金柱也嚇壞了,民尚且不與官鬥,更何況秦家是堂堂侯府啊!
要是讓秦家知道白替他們養了這麼多年閨女,肯定會把他們都送進大牢,那樣他們全家就都完了!
他心裏又煩又亂,不耐煩地遷怒,「妳還有臉說!但凡妳稍微對二丫好點,她也不會懷疑自己的身世,要不是妳非要讓她嫁徐傻子,她也不會跑去報官!誰不知道徐傻子都快二十了,連茅房都不會上,吃飯都要人餵,二丫才剛十四……」
「你是在怪我?徐傻……徐小公子有哪裏不好?堂堂縣太爺的侄子,多好的一門親事,旁人巴都巴不上呢!」聽出他話中的埋怨,趙阿滿也不樂意了,抬高了聲音嚷道,「二丫這死丫頭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當初要不是我,她肯定就得跟著秦家流放,現在可能已經死得連骨頭都不剩,我對她可是有著救命之恩啊!就算當年秦家給過我兩千兩銀子又怎麼樣?我們也白白養了她這麼多年了,不嫁出去難道還要給她養老送終?再說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可別忘了咱們寶兒是怎麼進縣學的!還有,大丫可是說了——」
她喋喋不休地嘮叨不停,李金柱被吵得頭都痛了,直接打斷她,「妳再吵,再吵二丫都要到縣衙了!」
「對對!一定要攔住她!」想起這事,趙阿滿又緊張起來,惶惶地應了一聲便奪門而出。
見狀,李金柱也趕緊跟了上去。
等到四下沒了動靜,秦玖才從柴房後方走了出來,望著趙阿滿夫婦離開的方向。
陽光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杏眼亮得驚人。
秦玖並沒有出門。
小說裏提過,秦家把原主託付給趙阿滿夫婦的時候給過一筆銀錢,方才她假裝說要去衙門告官,就是為了把那對夫妻引開。
她飛快穿過小院子,徑直朝李金柱夫婦住的正房走去。
這是一個一進的宅子,在原主剛剛記事的時候,他們就搬到了這裏。
李家兩口子用秦家給的銀子在縣城開了一家酒樓,生意還算不錯,比起旁人可說過得相當寬裕。不過,原主在這個家裏卻是小可憐,不但洗衣做飯、灑掃雜活樣樣都得幹,只要趙阿滿一個不順心,就會對她拳打腳踢、百般辱罵。
這一次,就是因為她死都不肯嫁給一個傻子,才將她打得不成人樣。
方才趙阿滿說原主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其實她自己才是!
秦玖方才聽得分明,秦家當初可是給了足足兩千兩銀子,足夠讓李家人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了,可沒想到趙阿滿夫婦還不知足,竟把自己的女兒與原主調換了。
思及此,秦玖一點也不客氣的把正房翻了個遍,最後用斧頭劈開牆角邊上鎖的樟木箱,從裏面翻出八百兩銀票和幾塊碎銀。
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吧。秦玖把銀票小心地揣進懷裏,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線。
現在有了這些銀子傍身,她就安心多了。
趁著那兩人還沒有回來,秦玖趕緊出了門。
雖說她方才威脅著要去報官,其實卻並不打算這麼做。
要知道小說女主角秦昕在原文裏可是一路開掛,所向披靡,身邊又有各路大佬給她當護花使者,所有和她作對的人都沒好下場,如今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已經很倒楣了,她可不想再像原主那樣被利箭穿心而死,那也太慘了。
所以,她打算離女主角遠遠的,在安全的地方開個小鋪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那兩口子在縣衙沒有看到她,最多等上一會兒也就該回來了,所以她得抓緊時間離開。
在原主的印象中,縣衙位於江餘縣西,所以她乾脆憑著記憶往縣東走。
她打算先去距此二十里的姚慶縣,記憶中,原主時常去那裏替趙阿滿夫婦採買酒樓的水酒,來回四十里,都是靠她拖著一輛板車徒步行走,回來得慢些還會挨打。
秦玖靠著一雙腳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黃昏前抵達了姚慶縣。
這一路上,她的腦子也沒閒著,都在忙著回想小說劇情。
老實說,這本小說她雖然剛看完沒多久,但看的時候基本沒動腦子,所以看完也就差不多忘了一半。
她只記得書裏的朝代是大祁朝,正值內憂外患不斷之際,邊境戰亂,國內災難頻發,到處都是流民匪亂。
這些亂象全都是為了讓女主角表現出她的無所不能而存在的,但是對於現在的秦玖來說,一個姑娘家,在這亂世就不太好到處亂走了。
書中的男女主角都在京城,大部分的劇情也圍繞著京城在進行,所以京城肯定是不能去,思來想去,秦玖最後決定去隴州。
在原劇情裏,隴州是大祁九州中治理得最好的一州,後來,還是憑藉女主角的智慧和魅力,讓隴州布政使投向了二皇子麾下。
打定主意後,秦玖很快打聽到鏢局的位置。
這是一家在官府登記造冊過的鏢局,鏢頭說,最近在去隴州路上有數波流匪出沒,若要雇鏢,鏢費得是平時的數倍。
最後雙方約定好一百兩銀子,付好訂金後,秦玖又問起哪裏可以辦路引。
大祁朝對戶籍管理嚴格,凡人員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便需有路引,而她是從家裏「逃出來」的,沒有路引,肯定進不了隴州。
正所謂「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鏢局屬三教九流之所,自然有門路弄到這東西。
只見留著落腮鬍的鏢頭一臉微妙,也沒有多問,只做了個手勢。
秦玖很上道的又遞過去一張銀票,和對方約好明天來這裏拿路引,三天後出發,就告辭了。
這三天她也不打算閒著,先去成衣鋪給自己買兩身方便活動的衣裳,又飽餐了一頓後,才找了家客棧住下,還特意要了間上房。
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直到這會兒安頓下來,她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了。
洗漱的時候,她又仔細看了一下自己如今這副小身板,果真每一寸皮膚上都有傷,幾乎是舊傷未癒,便又添新傷,身上瘦得沒二兩肉,也就一層皮包著骨頭罷了,如今這個身體應該已經十四歲,卻瘦小得彷彿十二、三歲的孩子。
在原主的記憶中,幾乎每天都會挨打,家裏所有的活都是她在做,但每天卻只能吃到一碗稀粥和半個饅頭。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這是受盡了虐待啊!秦玖忍不住歎了口氣。
原文裏雖然花了大篇幅描寫女主角秦昕在前世過得多麼委屈、無辜,但卻沒有給原主一樣的評論,明明是堂堂侯門千金,卻流落在外,還被人虐待長大,她又做錯了什麼?
換上乾淨的中衣,秦玖一身濕氣地坐在銅鏡前。
銅鏡裏映出一個披散著烏髮的小姑娘,臉蛋小小的,在洗去臉上的塵土後,露出無可挑剔的五官,眉毛如柳葉彎彎,杏眼烏黑明亮,飽滿小巧的櫻唇微微彎起,臉頰上就會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只可惜因為營養不良,皮膚顯得粗糙,膚色也蠟黃,讓好看的容貌硬生生減了幾分。
還是要好好養養才行!秦玖暗想,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等不及頭髮乾就往床上一倒。
夜更深了,屋裏屋外都是一片寂靜,唯有窗外風拂枝葉發出的聲響間或響起。
簌簌簌……
紛飛的大雪中,風聲、喘息聲和腳步聲混雜在一起,秦玖拚命奔跑卻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兒,只曉得她很害怕,不敢停下來。
嗖——
忽地,一枝長箭從她背後破空而來,鋒利的箭尖貫胸而出,她驚恐的用手捂住胸口,鮮血從指縫中汨汨滲出,刺眼奪目。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緩緩倒了下去,鮮血倏地染紅雪地,如綻放的紅梅。
「啊!」
秦玖驚叫著自榻上坐起,呼吸急促,胸口不住起伏。
她的額頭冷汗淋漓,中衣也濕答答地黏在背上,就像剛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一樣。
她的胸口還在隱隱作痛,彷彿被箭貫穿並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過的事。
這麼真實的夢,還是第一次。
對了!在小說裏,原主就是被利箭穿心而死的!
秦玖渾身透著寒意,空氣裏彷彿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定是的!」
她不停喃喃自語,雙手抱頭,煩躁地把頭髮揉得一團亂。
木木地坐了一會兒,她才從榻上起身,點上蠟燭,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一口氣喝完,腦子才算清醒了一些。
正要再回去睡,她突然動了動鼻翼。
奇怪,空氣中怎麼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秦玖若無其事的放下手上的茶碗,借著燭光在屋子裏飛快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牆角的櫃子上。
這櫃子足有一人高,她沒有行李,於是就空置著。
她目光怔了怔,然後狀似自言自語道:「好餓,不知道有沒有吃的。」
話落披上一件衣裳就要出屋去,結果腳才剛邁出一步,原本安靜的房間裏驀地響起一聲冰冷的嗤笑。
她頭也不回,三步併作兩步的往門口衝,可還沒等她打開門,一隻手便飛快從她背後伸了過來,按住房門。
第二章 從此路人變大哥
「轟隆隆!」
窗外的夜空驟然劈下一道閃電,照得房裏一瞬間亮如白晝,也照亮了壓在房門上的那隻右手。
那是屬於男人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如玉竹般。
秦玖的鼻子動了動,身後果真傳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頸後的寒毛一下子豎起來,慢慢轉過身。
窗外,雷鳴陣陣,很快下起了傾盆大雨。
只見她身後站了一個身材高䠷、容貌昳麗的青年,他一頭鴉羽般的黑髮高高地在腦後束起,肌膚白皙,五官更是精緻無瑕,尤其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明亮深邃,纖長的睫毛又濃又密,眼尾微微上翹,既漂亮又帶著幾分如利箭般的凌厲。
即使他身著一襲玄色粗布直裰,平凡無奇的裝扮卻難掩他通身的貴氣。
這個青年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
「你……」秦玖縮了縮身子,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惶恐,「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裏?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人了!」
青年漆黑如墨的瞳孔彷彿洞悉了一切,只是勾了勾唇角輕笑,「小丫頭,裝模作樣可沒意思。」他的聲音溫和如水,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頭皮發麻,「這血腥味……呵,是我大意了。」
秦玖只覺得欲哭無淚。
其實她也就是聞到了一點味道,一開始還以為是噩夢帶來的幻覺,但發現血腥味遲遲沒有散去後,便意識到了不太對勁。
這屋裏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就是牆角的立櫃和床底,借著燭光,她倒楣地發現櫃門上殘留一滴沒有乾透的鮮血。
那一瞬間她暗自權衡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跑路,只是還是慢了一步。
她真是太倒楣了!
秦玖很是懊惱,無力地扶額問:「你想幹什麼?」
她可不認為對方會是瞧上自己這副沒二兩肉的小身板,多半是被人尋仇碰巧躲到這裏的,說不定還是什麼亡命之徒!穿成個名義上的惡毒女配已經很無奈、很倒楣了,要是現在死得比原主還早,那也太慘了吧!
誰知青年不答反問:「妳要去隴州吧?」
聞言,秦玖困惑地眨了眨眼,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去隴州?除非……
「你今天也在鏢局?」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口氣,但秦玖的心裏已經大致確認了答案。
青年挑了挑眉,繼續自說自話,「小丫頭,順便捎帶我一程,如何?」
聞言,秦玖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這個人行蹤鬼祟,又有傷在身,十有八九正被人追殺,若捎帶上他,豈不是自找麻煩!
所以,她相信自己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面對滿臉寫著「不願意」的小丫頭,青年也不惱,而是笑了,漂亮的面孔在昏黃的燭光中多了幾分魅惑。
秦玖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瞬,就見青年的左手多出一把烏金匕首,匕首在他的手指間靈活翻轉著,彷彿他身體的一部分,舉止間還透著漫不經心的隨意。
青年一邊把玩匕首,一邊泰然自若地重複了一遍。「順路捎帶我一程,如何?」
秦玖的心瞬間像是被冰水浸透一樣,更涼了。
這簡直就是讓她在「現在肯定死」和「晚點可能死」這二者之間選一個!
「……好。」能活當然是要活的。
聞言,青年滿意的笑著收回按住門的右手,似乎也不擔心人會趁機逃跑,只是自顧自地坐到八仙桌前,抬手指著一旁的另一把椅子,反客為主地說:「坐。」
秦玖麻木地照做,再給自己倒上一杯水壓壓驚。
「說說你的打算吧。」喝完了水,她看似認命地說道,心裏卻在琢磨,要是真的太危險,還是得想法子跑路才行。
青年也給自己倒了杯水,才含笑道:「我姓蕭,單名一個澤。我被幾個仇家一路從北地跟蹤至此,他們沒能殺得了我,可我也沒能擺脫他們。這一路上,我都是獨來獨往,而對方……他們有所顧忌,不敢大肆搜查,只要妳與我假扮兄妹,運氣好的話,就能避開他們的耳目。」
青年三言兩語就把他的處境交代完畢,說得輕描淡寫。
秦玖卻一下子就抓住重點,面無表情地反問:「要是運氣不好呢?」
蕭澤嘴角彎起,似真似假地回答,「那妳不是挺機靈的嗎?一定能找出法子解決。」
好吧,她算是知道了,自己很可能就是因為太機靈,才招來了這位大爺。
待手頭一杯水喝完,秦玖對蕭澤也算了解了一點,當然都只是表面上的,畢竟人家一句話真三分,瞞三分,餘下的四分是真是假,她也難判斷。
簡而言之,她一時半會兒怕是甩不掉這個人了。
光這麼想,秦玖就覺得生無可戀。
早知如此,方才還不如當作什麼也沒發現呢,說不定一覺醒來,這尊大佛就已經走了。
她越想越頭痛,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說:「你打地鋪!」
蕭澤不禁失笑。見她愁眉苦臉地想了這麼久,他還以為她是在想要怎麼擺脫自己呢!
秦玖不再理會他,逕自回到榻上,認命的拉起床簾。
只是這一夜,她一直半夢半醒,睡得很不安穩,當又一次從被一箭穿胸的噩夢中驚醒時,天已經大亮。
她的腦袋嗡嗡地痛,整個人很疲憊,好似真的被人追殺了一晚似的。
「醒了?醒了就起來用早膳吧。」
突地,青年溫柔和煦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秦玖的頭頓時更痛了。
八仙桌上已經擺上白粥和三、四樣點心,蕭澤坐在桌前,唇邊含著一抹笑,姿容出眾,氣質優雅高貴,如同鐘鳴鼎食之家中養出來的貴公子,渾身都散發著矜貴之氣,又帶著三分疏離。
他顯然已經處理好傷口,身上的血腥味沒那麼重了。
秦玖洗漱之後也不客氣,捧起碗就大快朵頤起來,一口氣吃了兩塊紅豆糕後,頭也不抬地問:「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隴州的?」
蕭澤先把小籠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貼心地說:「小心燙。」才溫言解釋,「說來話長,昨日我藏身在龍威鏢局一輛鏢車底下才能進縣城,正準備離開時,恰好見到妳來雇鏢,順耳聽了一兩句。」
明明很簡短,哪裏說來話長了?秦玖默默在心裏吐槽,狠狠地咬了一口小籠包,又被湯汁燙得皺起眉,「後來呢?」
蕭澤答道:「出了鏢局後我差點又被盯上,然後,就到這裏了。」
說了等於沒說!秦玖慢吞吞地吃著小籠包,懶得再問了。
「慢慢吃。」蕭澤又體貼地給她盛了一碗粥,每個動作都是說不出的優雅,彷彿是用尺量出來的。
其實,他不過是湊巧藏身在這間客棧,沒想到這麼巧又遇上了這小丫頭,還被她發現了蹤跡,他乾脆將計就計,藉這丫頭來掩人耳目。
無論置身於何種處境,秦玖從來不會委屈自己,所以如風捲殘雲般吃得歡快,桌上的點心幾乎有七成都進了她的肚子。
蕭澤每樣也都嘗了兩三口,要不是他自己也嘗了,確信這些食物味道平常得很,他幾乎要以為她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了。
沒想到這丫頭看著瘦巴巴的樣子,胃口卻是好得很,而且性子也通透,遇上麻煩事仍是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本來他還以為她昨晚會輾轉難眠,結果這丫頭顯然睡得比他還好,竟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等到了和龍威鏢局約好的時間,秦玖就出了門,蕭澤則以兄長的身分陪同。
他戴著斗笠走在秦玖身側,這季節正午的日頭毒辣,街上戴斗笠的人不少,倒也不突兀。
龍威鏢局的鏢頭知道這趟鏢要多加一個人後,什麼也沒問,只要求再添一百兩銀子,於是秦玖的銀票又少了一張。
揣著寶貝路引出了鏢局後,秦玖突然停下,笑咪咪地對蕭澤說:「大哥,我想買些胭脂水粉。」
她笑得兩眼彎彎,唇畔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顯得天真可愛。
「妹妹是要好生挑點胭脂水粉。」蕭澤依然溫和,一派翩翩公子姿態,「女孩子家就該好好打扮。」
秦玖卻是盯著他,搖了搖食指,笑中似乎帶了點惡作劇的快意。「不不,這脂胭水粉是給大哥用的。」
蕭澤怔了怔,然後笑著輕斥,「胡鬧。」
他唇邊含笑,氣度高華,真的就像一個兄長耐心地看著胡鬧的妹妹一般。
可秦玖心知這人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很有危機感地立刻解釋,「我是想買些胭脂水粉給大哥加深膚色,偽裝一下。」就算不為了蕭澤,為了自己的小命她多少也得盡盡心的。
蕭澤挑了挑眉,眉眼間多了幾分說不上來的意味,抬手把斗笠往下壓了壓。
既然是給蕭澤用的,秦玖自然不跟他客氣,讓他自己付錢,買了一堆瓶瓶罐罐回客棧,接著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幫蕭澤把膚色修成了小麥色。
秦玖細細打量著眼前人,不得不承認,蕭澤這張臉比大部分的女子都要好看許多。
眉如遠山,眸似寒星,唇如朱染,他的五官彷彿是受了上天的眷寵般,筆墨難以描繪,挑不出一點瑕疵,俊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蕭澤原本的肌膚白皙,讓他看來氣度高華,又帶著一分冷然,現在的他,膚色雖比之前暗沉了不少,可非但沒有讓他失色,反而使他多了幾分柔和與親和力。
就像是……像是九天仙女突然下了凡塵!
秦玖靈機一動,嘿嘿笑著提議,「大哥貌美無雙,姿容天成,穿女裝一定好看,要不要試試?」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一聲「大哥」已經喊得十分順口,頓了一下後,又有點心虛的補充了一句,「正好可以避人耳目。」
蕭澤聞言,靜靜地轉頭看向她,殷紅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炯炯。
「……我錯了!」秦玖心裏霎時湧起一股寒意,感覺自己彷彿被猛獸盯上似的。
等到出發那天,蕭澤也像徹底變了一個人,從一看就養尊處優的貴公子,變成了皮膚黝黑的普通青年。
斗笠遮去他大半的容貌,蕭澤穿著一身粗布衣,還特地調整走路的步態,除非十分熟悉他的人,不然也認不出他來。
與鏢隊會合後,他們就出發了。
鏢隊的鏢師們騎馬,給秦玖兩人安排了一輛馬車,另外又拉了一輛車當作是要護的鏢,一行人低調地離了姚慶縣,只在出城時被盤查一番。
官兵們正拿著畫像搜查一對三十幾歲的夫妻倆,據說是在隔壁的江餘縣殺了人後畏罪潛逃,官兵看秦玖、蕭澤兩人與通緝犯年紀不符,立刻就放行了。
出了縣城後,秦玖還是很緊張,生怕蕭澤的仇家找上門,但是他們的運氣似乎不錯,一路都沒碰上。
儘管如此,路途卻仍舊不算太平。
按小說寫的,由於先帝晚年時昏庸獨斷,大祁朝從那時起就走了下坡路。
今上曾因先帝猜忌被圈禁過數年,當時就熬壞了龍體,時常精神不濟,雖有雄心壯志,卻還是不能改變衰敗的局面,地方上各種貪腐事件層出不窮,導致流匪和流民橫行。
這一路上,光是從淮北一帶南下的難民他們就遇到了兩批,所幸有鏢隊護著,避開了不少麻煩。
對於秦玖而言,如今最大的麻煩還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每天晚上她都會作一樣的夢——自己在雪地裏拚命逃,直到被一箭穿心而死。
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後,她呆呆地靠坐在榻上,一臉木然。
夢裏的一切都很清晰,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馬上就會死,可無論怎麼逃,都無法逃出那個結局,這已經不能用「日有所思」來解釋了。
「為什麼呢?」秦玖喃喃自語。
難道是因為原主的不甘?她不甘心就這麼死了,想讓自己替她翻盤?
怦!秦玖的心猛地失速一跳,好像冥冥中有誰在回應著她一樣。
「不會吧……」抓著衣襟,秦玖只覺欲哭無淚。
難道真要去那倒楣催的侯府,鬥天鬥地鬥女主?
她頹然地倒回床榻上,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便再也睡不著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蕭澤就看到小丫頭垂頭喪氣地出了房間,呆呆木木地上了馬車,一路無話,只是獨自坐著發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握拳,一會兒又是咬唇,表情變化十分之精彩。
蕭澤坐在一旁看得有趣極了,閒著無聊,隨手從果盤裏拿了顆脆柿子往她嘴裏一塞。
秦玖下意識張嘴咬住,然後雙手捧著脆柿子,呆呆地吃了起來。
待她吃完,蕭澤又往她手裏塞了一塊糕點,她也神情呆滯的繼續吃,這令他不禁懷疑,就算自己往她手裏塞辣椒,她也照樣會往嘴裏塞。
蕭澤挑了挑眉,心血來潮地問:「丫頭,妳在想什麼?」
「要不要認親。」秦玖順口回答,話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心裏想的事說了出來,驚愕得小嘴微張。
可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沒法收回,她只能當鴕鳥,安慰自己說,反正他們很快就要各走各的路,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沒錯,就是這樣!秦玖一邊想,一邊狠狠咬了一口炸米果,炸得酥脆的米果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咦?秦玖傻傻的停止咀嚼,一臉茫然的看著手上的炸米果,奇怪?她怎麼會拿著這個?
蕭澤被她的傻樣逗笑,笑容溫潤,如清風撫面。
但這般養眼的畫面秦玖卻只是默默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三兩下把炸米果吃進肚裏,又伸手拿起第二塊。
她決定了,她要回忠義侯府!
與其這樣夜夜被噩夢折磨,不如回歸主劇情,等走完劇情,再去實現安安心心開個小鋪子的願望吧。
秦玖吃著炸米果,飛快思索著。
在原書劇情裏,這個時間點,重生的秦昕應該已經和二皇子訂了親,且老侯爺在秦昕被接回侯府後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原主的親生父母死在了流放地,因而襲爵的是嫡次子秦准。
而因為丁憂三年的關係,等到秦家再回朝堂時,也已經遠離了權力中心。
在權貴如雲的京城,秦准這個新侯爺只得了個不大不小的差事,鬱鬱不得志,直到二皇子求娶秦昕。
今上有七子,大皇子是衛皇后所出,早年夭折了,其餘數子中,只有六皇子是嫡子,但年紀尚小,而二皇子是柳貴妃所出,子以母貴,除了六皇子外,以二皇子的身分最為尊貴。
近年來,今上的身子越來越差,朝中為了立嫡還是立長也已吵翻了天,而秦准因為這個賜婚,綁在了二皇子這艘船上。
要是在這個時候,自己冒出來告訴秦家,秦昕其實只是奶娘生的,會怎麼樣?
可以肯定的是,秦昕在身分上變得配不上二皇子,一旦沒有了秦昕,秦家和二皇子的關係也就不牢靠了。
在利益面前,血脈也得讓路,屆時反而會讓自己落入被動的局面。
就算要回去當鹹魚,至少也得化被動為主動,她可不想在強大的女主光環下變成灰啊!
所以,她需要一個機會。
在秦玖冥思苦想的日子裏,一行人抵達了隴州的青雲縣。
進城的隊伍排得很長,鏢頭就讓人去打聽一下。
「這小縣城還真是麻煩!」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自隊伍後方不遠處響了起來,「秦昕姊姊,我不想和這些髒兮兮的賤民一塊兒排隊,妳一定有辦法吧?出門前,我可是看到表哥給了姊姊一塊令牌的。」
聽到「秦昕」兩個字,秦玖的肩膀一僵,下意識循聲望去,只見與他們的馬車隔了五、六人的地方,有四、五個意氣風發的公子和姑娘騎在高頭大馬上,看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個個卻都衣著華貴,與周圍的普通百姓形成鮮明的對比。
只看過小說的自己不知道他們之中誰是秦昕,但擁有前世記憶的秦昕肯定知道她這個女配角的長相。
於是秦玖趕緊把頭縮回來,躲進馬車中,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秦昕怎麼會在這裏?
蕭澤挑了下眉梢,不動聲色地往那幾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閃過饒有興致的光芒。
有意思!這小丫頭是在躲誰?
一直等到那幾人進了城,秦玖才鬆了一口氣。要知道,現在絕對不是讓女主角發現她的好時機!
「老大。」這時,過去打聽消息的鏢師也回來了,對著鏢頭報告。「聖駕三日前到了江臨行宮,聽說近日會微服私訪,所以這幾日進出城都查得極嚴……」
坐在馬車裏的秦玖沒再留意鏢師還說了什麼,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江臨行宮」這四個字。
這兩天她拚命回想小說劇情,雖然也就記起零碎的三四成劇情,卻曉得江臨行宮是故事前期一個相當重要的劇情發生地,難怪秦昕會出現在這裏!
「大哥!」秦玖眼睛一亮,笑盈盈地對坐在她對面的蕭澤說,「我們在這兒多住幾日吧?說不定可以碰上聖駕微服出巡呢,戲文裏都是這麼演的。」
她這一笑,杏眸中眼波流轉,乾瘦的小臉上也多了幾分神采。
蕭澤摸了摸下巴,溫言道:「妹妹喜歡看熱鬧,多住幾日也無妨。」說著,從車窗探出半邊臉,對徐鏢頭交代,「徐鏢頭,我們就在此多留些時日吧。」
對於這無傷大雅的小要求,徐鏢頭爽快地應下了。
等了近一個時辰才終於輪到他們,守衛驗過路引,問了身分後,才讓他們進城。
秦玖本來還擔心自己的路引會不會出問題,現在總算放心了,忍不住慶幸這一百兩銀子花得真值!
進城後,他們找了家客棧住下,第二天一早,秦玖就獨自出門了。
她要去的是青雲縣郊的清淨寺。
清淨寺位於清淨山上,香火旺盛。現在正值金秋九月,楓林是清淨寺的一大盛景,霜天紅葉,美不勝收,所以每日都有大量香客來上香賞景。
秦玖一連三天都去清淨寺,每一次都待到夕陽下山才回去,一直到了第三天,她一進寺中就微妙地感覺到,寺裏的警戒變嚴了。
不僅僧人沙彌多了,還多了一些舉止俐落、腰背筆挺、行進有力的「香客」,而平日裏可以任由香客出入的大雄寶殿也關上了,僧人說是大雄寶殿需要整理,下午才會再開放。
秦玖樂了,終於等到了!
她不記得原文裏有沒有提到具體的日子,反正就算提了她也記不住,只能一天天過來守株待兔,如今總算沒有白費工夫。
這幾天,她幾乎把清淨寺跑遍,對這裏的格局也了然於心,當下就直接去了重要劇情發生地——「鏡湖」。
鏡湖位於後寺,臨近楓林,來往賞楓的香客不少,秦玖耐心地等待著,就如一個尋常賞楓觀湖的遊客,慢吞吞地沿湖行走。
「今日可真是不枉此行。」
「清淨寺這楓林一景可謂是冠絕天下。」
兩個香客說笑著自秦玖身邊經過,秦玖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她忽略了什麼。
她連忙叫住一個路過的小沙彌,笑著問:「小師父,我聽人說從鏡湖賞楓非常美,只是這兒人太多了,還有什麼賞楓的好地方嗎?」
小沙彌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先是行了個禮,才奶聲奶氣地回答,「女施主,從楓林穿過去有一個小鏡湖,平日裏鮮少有人過去,女施主若要安靜的賞楓,可以去那裏。」
秦玖眼睛一亮,作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再問:「我怕自己走錯路,小師父可否帶我過去?」
小沙彌立刻答應了,「女施主這邊請。」
從這裏到小鏡湖距離並不遠,只是楓林岔道多,幸虧有小沙彌領路,秦玖才沒走什麼冤枉路。
「女施主,前面就是小鏡湖——」
「呀!」
小沙彌的話音未落,小鏡湖的方向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驚叫,一聽就是個年幼的孩童。
秦玖的心頓時「咯噔」一聲,她不會來晚了吧!
她立即加快腳步,衝出楓林。
第三章 認親計畫第一步
今日陽光燦爛,小鏡湖正如其名,清澈的湖面波光粼粼,恍若一面置於陽光下的鏡子。
湖中,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正拚命揮舞著小手撲騰著,身體在水中一浮一沉。
湖畔是一個嬤嬤打扮的中年婦人,她似乎想跳下湖,但又不敢,手足無措地在那裏徘徊。
「小師父!」秦玖飛快地對身後的小沙彌說,「有人落水了!勞煩小師父快去找些人來幫忙救人!」
小沙彌也被這一幕嚇到,應了聲後轉身就跑。
「救……咳咳!」
男童痛苦地嗆了好幾口水,手腳也動得越來越慢,身體漸漸下沉,見狀,秦玖不再猶豫,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前,縱身一躍,從湖邊跳了下去。
這個身體的原主會不會水她不知道,但是她會!
好在這個身體還算配合,秦玖三兩下就游到男童身邊,此時,男童已經眼神渙散,迷迷糊糊,手腳也無力地垂下,沒有絲毫掙扎。
秦玖顧不得多想,一把從男童背後撈住他,然後奮力地帶著人往岸上游。
即使她的水性不錯,但是在水裏多帶一個昏迷的孩子還是相當辛苦的,也有些手腳發軟。
這時岸上的嬤嬤遞了一根長樹枝過來,秦玖以為她要拉自己上去,忙道:「先把孩子接上去……」
正說著,她敏銳地注意到那嬤嬤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光芒,便不動聲色地把男童改攬在懷裏,抬手去抓那根樹枝。
果然下一瞬間,那嬤嬤轉而用樹枝攻擊她,她反應極快,立刻反手用力一扯,那嬤嬤差點被拖進湖裏,嚇得趕緊丟下手中的樹枝,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試圖穩住身形。
趁著這個機會,秦玖先把男童送上岸,自己也緊跟著爬了上來。
時值初秋,湖水其實已透著寒意,浸過水的衣裳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更是又涼又沉。
一陣秋風吹過,秦玖猛地打了個寒顫,再看岸邊的那個男童,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秦玖趕緊把男童的領口拉開,單膝半跪在地,把他的頭朝下放在腿上,右手用力平推他的背。
那嬤嬤死死地盯著秦玖,眼神陰鷙,突然一發狠,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朝她的頭砸了過去,幸虧秦玖對她早有防備,及時抱著男童往一側躲開。
「……就在前面!」楓林那邊傳來了小沙彌奶聲奶氣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嬤嬤臉上一慌,立刻撲過去扳秦玖的手,口中還大喊著,「來人啊,快來人啊!妳快放下小主子!」
很快,一個華服美婦在一眾人的簇擁下快步趕到。
那美婦身材頗高,長眉入鬢,紅唇如火,一雙杏眼眼角微微上挑,相當美麗,她一踏出楓林就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驚住了。
「瑧兒!」美婦驚呼一聲,腳步踉蹌地衝了過來。
「咳!」
這時,在秦玖持續的拍壓下,昏迷不醒的男童終於發出了第一聲咳嗽。
「咳咳!」
然後又是幾聲咳嗽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一灘又一灘的湖水都被他咳了出來。
美婦一口氣奔到男童跟前,想把孩子從秦玖膝上搶過來,卻又不敢隨便出手,就算她還不知道來龍去脈,也看得出來眼前陌生的小姑娘是在救自己的兒子。
「丁嬤嬤,住手!」
美婦一聲喝斥,那嬤嬤身體一僵,原本扳著秦玖的雙手這才鬆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看看美婦,又看看秦玖,神情有些僵硬。
見男童接連吐出不少湖水,秦玖這才把他翻了過來。
他艱難地睜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片刻的茫然後,轉頭看向美婦,朝她露出天真的笑容,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娘親……」
「瑧兒!瑧兒!」見狀,美婦再也顧不上別的,緊緊摟住了他,痛哭出聲。
「主子!」丁嬤嬤跪倒在地,用力對美婦磕了一個頭,一臉悲憤地抬手指向秦玖,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小主子……是她!是她把小主子推下湖的!」
美婦抱著男童向秦玖看去,目光原是帶著幾分將信將疑,可下一瞬就像是看到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似的,整個人呆住,一雙美目瞪得渾圓,氣息也更亂了,胸膛微微起伏著。
面對丁嬤嬤的不實指控,秦玖卻很鎮定,「人在做,天在看,妳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敢再說一遍嗎?是誰把這孩子推下湖的?」
丁嬤嬤臉色一白,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只覺得冥冥中彷彿有一雙雙看不見的眼睛盯著她似的,她下意識地迴避了秦玖的目光,結結巴巴地說道:「妳、就是妳!」
「女施主,請慎言。」把美婦一行人帶過來的小沙彌施了個佛禮,認真地駁斥,「這位女施主到湖邊的時候,小施主已經落湖了,這是貧僧親眼所見。」
秦玖感激地對他笑了笑。
「主子。」丁嬤嬤咬牙強撐,又重重磕了一個頭,「奴婢對您忠心耿耿,主子明鑒!」
「娘親……」男童聲音虛弱卻吐字清晰,「不是姊姊推的……是姊姊把我救上來的。」
美婦的目光幾乎是黏在秦玖的臉上,聞言才回過神,直視著跪在地上的丁嬤嬤。
瑧兒出娘胎時就有些先天不足,太醫除了說將養著也沒別的法子,這回是她聽聞清淨寺的護身符極靈驗,就帶著瑧兒過來求一個。
只是她的身子同樣不太好,容易乏力,在上過香又求了護身符後就去廂房休息,可瑧兒年幼好動,總想著出去玩,丁嬤嬤也在旁勸了兩句,她便允了,只吩咐丁嬤嬤帶幾個人好生伺候,又叮囑著他們別靠近湖邊。
丁嬤嬤在她身邊已經八年了,她是信她的,才會讓她照看孩子。
可也不知怎麼的,方才她在廂房裏卻有些坐立難安,便想出來看看,正巧看到小沙彌急匆匆地在找人,說是有個孩童掉進了小鏡湖,那一刻,她的心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想也沒想就趕了過來。
結果落水的孩童果然是瑧兒!
方才兒子掉進了湖裏,丁嬤嬤卻安然無恙地站在湖邊,而且除了她,其他伺候的下人全都不在,而那個被丁嬤嬤指認的姑娘卻是全身濕漉漉的,很明顯是剛剛才從湖裏上來。
她不傻,誰在說謊,是一清二楚的事。
「把丁嬤嬤拿下!」美婦滿臉怒容地下令。
她一聲令下,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嬤嬤立刻上前,三兩下就制住了丁嬤嬤。
丁嬤嬤臉色更白,惶惶地喊了起來。「主子,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伺候了您這麼多年……唔!」
用一塊帕子粗魯地堵住她的嘴後,兩個嬤嬤迅速把人拖到一邊,這裏是佛門淨地,還是得回去後再處置這背主的奴婢。
「姑娘……」美婦的聲音中還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今日多謝妳了,先隨我去換件衣裳吧。我夫家姓顧,妳稱我一聲顧夫人就行,妳身上都濕了,這裏太涼,先回廂房再說吧。」
「多謝顧夫人。」秦玖沒有推辭,福身謝過。
她來清淨寺,為的就是這位「顧夫人」。
「顧」乃是國姓,而這位顧夫人,正是當今皇后。
秦玖記得原身的親生母親姓衛,是鄭國公府的嫡次女,與當今皇后一母同胞,姊妹倆只相差兩歲,自幼感情就非常好。
先帝賜婚時,把鄭國公府的嫡長女賜給了當時的太子為太子妃,太子登基後,太子妃自然就被冊封為皇后。
皇后生有兩子,但大皇子不幸夭折,一直到五年前,她才又生下六皇子,當時還因為難產差點一屍兩命,即使後來僥倖撿回一條命,身體也垮了,這些年的健康情況可說是越來越差。
在小說中,六皇子是溺斃的下場,皇后因為自責和悲傷,沒多久就跟著去了。
原本這段劇情作者只是幾筆帶過,描寫女主角為了六皇子的死唏噓了兩句,還為了安慰皇后,陪她住了好幾日,再後來聖駕也因此提早回京。
過去這幾天,秦玖之所以一直守在清淨寺,就是想要改變皇后和六皇子的命運,並順理成章地出現在皇后眼前。
只是,小說裏只提到六皇子是在清淨寺的鏡湖溺水而亡的,並沒有說清淨寺裏有兩個鏡湖,她一開始並沒有多想,直到意識到那裏香客眾多,就算有人不慎落水,應該也會被及時救起,才向那小沙彌多問了一句,所幸發現得還不算晚!
她不禁在心裏慶幸,也著實鬆了口氣。
走了幾步,皇后突地解下自己的斗篷,然後吩咐貼身宮女道:「幼白,把斗篷給那位姑娘披上吧。」
幼白聞言先是驚訝地張大眼,遲疑了一下才屈膝應道:「是,主子。」
「不必了。」秦玖卻搖了搖頭,「還是給小公子裹著吧,他年紀小又落了水,風一吹,怕是會得風寒。」六皇子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小命,她可不想他再有什麼意外。
皇后想起自己的長子就是死於風寒,捏著斗篷的手指頓時緊了緊,立時用斗篷裹住兒子,緊緊把人抱在懷裏。
一行人快步穿過楓林,等到了大鏡湖附近的時候,就有人帶著斗篷和手爐趕了過來,這一次,秦玖從善如流地接受了。
她披上斗篷,焐著手爐,冷冰冰的身體才終於稍微暖和了一些。
「主子,奴婢已經派人回……回去叫大夫過來了。」一位年長的嬤嬤畢恭畢敬地上前來稟,「清淨寺的住持大師也懂些岐黃之術,奴婢同樣讓人去請來,先給小公子瞧瞧吧。」
皇后點了點頭,快步往前走。
廂房裏已經備好熱水,皇后讓秦玖趕緊先去洗洗,又吩咐幼白服侍,才抱著兒子進到隔壁廂房。
幼白幫著秦玖除下外衣,又脫下她的中衣,入目的便是瘦得皮包骨的背,再仔細一看,她登時倒吸一口冷氣。
小姑娘不僅僅是瘦,背部的皮膚上還佈滿了一條條青青紫紫的淤痕以及微凸的疤痕,縱橫交錯,有新有舊,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分明就是一天天、長年累月地被人打出來的!
對方突然的靜默讓秦玖怔了怔,隨即才發出一聲低呼,慌張地扯下那件掛在屏風上的中衣遮住自己,小聲道:「幼白姑娘,我自己來就行,妳先出去吧。」
幼白欲言又止地看著她,見她神色不安,怕自己留下會讓她更加不自在,才屈膝應了一聲,「是。」
幼白退下後,腳步匆匆地來到了右側廂房,房裏皇后正在餵六皇子喝薑湯,剛剛清淨寺的住持來瞧過,說是救得及時,孩子沒有大礙,皇后高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見她進來,皇后立即把薑湯遞給一旁的嬤嬤,再使眼色讓幼白和她一同去了外間,然後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皇后的眼中滿是急切之色,她讓幼白去服侍那姑娘,就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胎記。
從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起,皇后就覺得她很面熟,眉眼間和妹妹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他們衛家這一輩的姑娘多似祖母,有一雙杏眼,妹妹的杏眼明亮清澈,尤其漂亮,而那個小姑娘的眼睛和妹妹如出一轍,五官不僅也長得像妹妹,還似祖母,與自己也有四五分相似,這讓她的心中湧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主子,」幼白趕緊回答,「姑娘的背上沒有胎記……」
「沒有?」皇后難以置信地脫口道,「胎記應該就在她右後腰的位置……」
「主子,那裏只有一個傷疤。」幼白細細地描述起秦玖後腰的那道傷,「有銅錢這麼大,應該是燙傷,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傷疤……」皇后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眸光微閃。
銅錢這麼大的傷疤,的確足以掩蓋住胎記,而她記得秦昕的右後腰也有一差不多大小的傷,正好也在胎記的位置,當初她看到的時候只是心疼,現在這兩件事連一起只顯得蹊蹺。
她還記得當年妹妹在挑好孩子的乳娘後,有次與她閒聊時說起過乳娘有一個出生才兩個月的女兒,以後可以讓乳娘把那孩子也帶進府裏照看,免得她們母女分離。
難道說……皇后美目微瞪。
「主子,姑娘的身上都是傷,」幼白斟酌著用詞,「奴婢猜測,她許是長年都被人虐待。」
「什麼!」皇后驚得拍案而起。
幼白是皇后最信賴的宮女,最知主子的心,明白主子讓自己去看秦玖的胎記是為了什麼,所以一五一十地把所看到的都細細描述了一遍,「除去背上的傷痕,姑娘的手足也皆有傷。新傷大概是七八天前留下的,舊傷則至少有好幾年了,有被打的,也有被燙和割傷的。」
皇后聽得心裏難受,右手下意識攥成了拳頭。
從幼白簡單的描述中,她便能夠想像小丫頭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有多苦,可她卻仍能在瑧兒遇險時毫不猶豫地跳下湖去救人。
有這樣的心性,一定是個好孩子。
「幼白,」皇后深吸了兩口氣,平復一下心緒才開口,「妳先過去吧。」
「主子,姑娘許是不想讓人看到她身上的傷,讓奴婢不用伺候了。」
「對對。」皇后有些懊惱自己的疏忽,忙不迭地點頭,「她年紀還小,小姑娘家家的,臉皮薄。那妳就在外面守著,等她沐浴完再讓她過來。」
幼白應聲退下。
大約過了一炷香後,幼白把秦玖領了進來,這個時候,顧瑧也已經喝完薑湯,沉沉地在榻上睡著了。
秦玖換了一身乾爽的青色衣裙,這衣裳對她來說有些寬大,讓她的身形更顯嬌小。
皇后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她目光如筆,細細描繪著少女的五官,越看越覺得這孩子與妹妹實在太像,不只形似,還神似。
而秦昕,那個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外甥女,長得既不似妹妹,也不似妹夫。
從前她倒沒有覺得怎麼樣,兒女長得不像父母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但是現在一比較,心底陡然而生的怪異感便壓都壓不下去。
她神態溫柔地問:「還不知道姑娘叫什麼呢?」
「我姓秦。」秦玖乖巧地回答,「單名一個『玖』字。」
姓秦?皇后心跳漏了一拍。
這丫頭也姓秦……可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這丫頭現在就不該姓秦啊……
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她又問:「秦姑娘,那妳是哪裏人?」
「我是豫州江餘縣人。」
秦玖有問有答,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清亮得宛如一汪春水。
看皇后的態度,秦玖就知道她一定是發現了不對勁之處,至少也是有所懷疑!
畢竟皇后和原身的生母衛氏可是嫡親姊妹,感情非常好,而原身又長得像極了衛氏,皇后應該能認得出來,只要這事兒到了皇后這裏,就不再是秦家想遮掩便能遮掩的。
秦玖乖巧地坐著,皇后問什麼她就答什麼,直到皇后突然話鋒一轉——
「那妳為何來隴州?」
秦玖故意露出幾分明顯的慌亂,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顧夫人,小公子可還好?」
皇后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姑娘,剛剛她只是試探,瞧這丫頭心虛的樣子,怕是因為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才背井離鄉到隴州的!
她也不再追問,而是順著她的話笑答,「瑧兒睡著了,今日真是多謝妳。」
秦玖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跟著神色一正,「顧夫人,小公子落水的事,您最好還是再查查吧。當時那位丁嬤嬤不但沒有救人,還想阻止我救人呢。」
皇后自然不會輕易饒了丁嬤嬤,只是佛門淨地不能用刑,她打算回宮後再好好審理此事。
她點了點頭,把秦玖說的記下後,又若無其事地和她說起閒話。
此時宮女端上清淨寺特製的薄荷糕,皇后隔著帕子拈起一塊遞給秦玖,「來,試試這糕點。」
秦玖笑著抬手接過,寬大的袖子順勢滑下,露出手肘上的幾道淤痕和似是被利刃劃過的一道道傷疤。
「妳的手……」皇后的聲音微澀。
秦玖見了,連忙把手縮回去,尷尬地笑了笑。
皇后很想抓過她的手腕仔細看,又怕嚇到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有人叩響了門,在外面稟道:「主子,老爺來了。」
皇后聞言唇角立即彎了起來,眉眼間散發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她馬上起身,親自開門迎了出去。
只見一個三十餘歲,著一襲湖藍錦袍的男子快步走來,他身形挺拔,卓爾不凡,金色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柔和。
秦玖也跟著望了過去,心道這應該就是皇帝了。
來人的確是皇帝,先前皇后讓人去行宮宣太醫時,也向皇帝稟告了這事,於是他就匆匆趕來了。
「容容,瑧兒怎麼樣了?」
「他喝了薑湯,已經睡著了。」
夫妻倆一邊說著話,一邊邁過門檻,兩人的神情親暱又自然,就像是民間普通的夫妻一樣。
太醫和幾個侍衛則站在門外,等著皇帝傳喚。
見到廂房裏的秦玖,皇帝微微一怔,第一眼便覺得這小姑娘長得竟與皇后有幾分相似,他用目光詢問地看向皇后,她只是溫婉一笑,示意他一會兒再說。
兩人間微妙的互動沒有瞞過秦玖的眼睛,看得出來,帝后的感情的確不錯。
她主動開口,「顧老爺,顧夫人,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皇后含笑著應了,吩咐徐嬤嬤送她。
等秦玖出去後,她連忙對皇帝說:「皇上,臣妾懷疑,忠義侯府當年可能弄錯了孩子,您派人幫臣妾查一下吧。」
「弄錯了孩子?」皇帝眉頭微蹙,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妳是說秦昕……」
他才剛給老二和秦昕賜婚,這要是弄錯了……
皇后假裝沒有看出他的遲疑,歎了一口氣說:「您不覺得剛剛那丫頭和臣妾長得很像嗎?」她抿了抿唇,神色間帶著幾分懷念,「旁人常說臣妾和妹妹不是雙生,卻似雙生,長得都像臣妾的祖母。」
皇帝溫和的目光落在皇后臉上。
的確,那小丫頭像極了皇后年少時的模樣。
自家皇后與妹妹的感情有多好,他是知道的,既然心裏有了懷疑,還是查清楚的好。
「那就讓則寧去查吧。」
說話間,兩人進了內室。
顧瑧還熟睡著,小臉有些蒼白,許是被嚇到了,睡得並不安穩。
皇帝讓人把太醫宣了進來,再給兒子診一次脈。
他心有餘悸地看著兒子熟睡的臉龐,天知道當他聽聞瑧兒溺水的時候,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皇后在一旁輕聲與他說著事發經過,皇帝也是從後宮爭鬥中長大的,登上帝位的過程更是波折,今日這事一聽就知是一場陰謀。
一想到兒子差點就不明不白地溺死在冰冷的湖水裏,他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至極,沉聲道:「容容,妳查吧,不管查到誰,朕必不會饒了他!」
一旁的太醫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帝后的話,只是認真地給六皇子診脈,再三確認過後,才向帝后稟道:「六皇子殿下已無礙。臣再給殿下開一劑安神湯,待殿下醒來後服下便可。」
如此,帝后才放心了,皇帝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開方子。
等到顧瑧醒來,又用了安神湯,已是未時,帝后才起駕回行宮。
而這個時候,秦玖已經快到客棧了。
今天這一天,除了在找鏡湖時出了點岔子,沒能在六皇子落水前趕到,一切都還算在她的計畫中。
接下來,想必皇后一定會去調查當年的事,她只要耐心等著就是。
思及此,秦玖心情甚好地進了客棧,經過上午的一番波折,她覺得有必要犒賞一下自己,比如一會兒去吃頓好的。
「妹妹回來了。」
一個溫潤的聲音瞬間打壞她的好心情。
蕭澤也剛回來,遠遠就見到在客棧大堂一臉傻樂的小丫頭。
咦,小丫頭出門一趟還換了身衣裳?
「大哥。」雖然有些掃興,秦玖還是朝他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她順著他探究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本來想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但又想有什麼好解釋的?他們又不熟!
而且他這幾天神出鬼沒的,肯定也沒幹什麼好事,也沒見他交代自己的行蹤啊,於是秦玖只當沒看見他無聲詢問的目光,什麼也不說。
蕭澤有趣地看著她多變的神情,右拳放在唇邊悶笑了一聲,才若無其事地說:「妹妹用過膳了沒?沒有的話就一起去吧。」
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秦玖樂呵呵地應了。「好!」
兩人又從客棧出去,蕭澤帶著她去了鄰街的一家酒樓。
小二領他們上了二樓,坐在靠窗的桌子。
一坐下,秦玖就迫不及待地問:「小二,你們這兒有什麼好吃的?」
她也是餓了,這些日子長途跋涉,雖不至於吃不飽,但多半以乾糧為主,很少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吃上一頓飯,也難怪她這小身板到現在都沒養出幾兩肉。
「姑娘是第一次來青雲縣吧?咱們醉風樓的『十里醉魚欖』堪稱一絕,青雲縣上下人人皆知。這魚用的是窖藏了十年的秋露白,再佐以特製的醬汁烹煮,魚肉鮮嫩無刺,包管姑娘連舌頭都想嚥下去——」
秦玖聽得饞了,不等他介紹完就拍板,「就要這個了!別的你看著上,三菜一湯好了。」然後又乖巧地看向蕭澤,「大哥,你說呢?」
蕭澤也不挑剔,含笑頷首,「妳決定就行。」緊接著話鋒一轉,突然問:「清淨寺好玩吧?」
秦玖的嘴比大腦快了一步,「不好玩……」
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去了清淨寺?
秦玖一雙漂亮的杏眼頓時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閱讀更多收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