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生命的終途

胖就是罪。

她從很久之前便明白這一點，卻沒有辦法改變既有的身材。她想瘦，很想很想，她試過一個星期不吃飯只喝水，餓得像個難民，直到昏過去被家人送進醫院。

可即便是這樣，她的體重也沒有變化，頑固又令她絕望的體重數字，永恆不變。

大家都嘲笑她胖得像是一顆球、一隻豬、一個什麼什麼的東西，總之不像是一個人。

因為胖，所以沒人權。

父母也不喜歡她，他們覺得她太沒有美感了，帶她出門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於是他們要她減肥，不准她吃澱粉類，可是，她已經吃得很少很少了，每天只吃幾片菜葉、幾顆蛋而已，體型依然沒有改變。

她幾乎沒有朋友，所謂的朋友也只是拿她當背景，來襯托自己的美麗，和她在一起，似乎誰都是美麗的。

所以她試著在網路上交朋友，她和一個看起來只注重心靈美的優良男生相談甚歡，當然，她找了各種理由不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模樣，直到某一天，那個男生誠摯的表達，比起不可靠的外表，他真的更在意心靈美不美麗，她才滿心歡喜的與他相約見面。

只是，相見的那一刻，她收到了對方像是在看怪獸的眼神。

優良男生說：「幹！竟然是個死恐龍！滾開啦，我才不要當龍騎士！」

美夢破碎了，她心痛得像是要死掉，哭得天昏地暗。可她還是活著，苟延殘喘、毫無尊嚴的活著。

而在學校，她總是低著頭，努力把自己縮到最小，希望不要礙到別人的眼，然而由於那個恐怖的體重，她的努力總是徒勞。

「喂，母豬！」

他們班最漂亮的女生，把一本書砸到她頭上，那本書攤開之後，竟然無法完全遮住她的臉，惹來班花和她的夥伴們一陣嘻笑。

「今天熱死了。母豬，去買冰棒回來給我們吃。」

她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太陽，以她的體型，在這樣的豔陽下跑到福利社去，彷彿是要她過火山一般的懲罰，她試圖說什麼，但還未開口，更多的東西如雨點般砸到她身上。

好痛！

「居然還想廢話，快給我滾！」

等她拎著一袋冰棒回來的時候，氣喘吁吁，渾身濕淋淋的，胖臉上全部都是油和汗，可是她看到了什麼？班花居然翻她的書包，拿出了她的日記。

日記裡記錄著她不敢對任何人說的事情，她雖然胖，卻也是個少女，有青春夢想，有愛戀的對象。

班花翻開日記，看了幾頁，然後笑著大聲唸出來，「從看到他在球場上打籃球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他了⋯⋯」

「還給我！」

她把冰棒扔在地上，撲過去試圖搶回日記，結果被其他女生抓著頭髮和手，緊緊扯住，動彈不得。

班花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她面前，冷笑著把日記本拍在她臉上，「喂，有沒有搞錯啊？妳是豬欸，怎麼敢喜歡我男朋友？我都替妳覺得不好意思了。」

「就是說啊，居然妄想搞人畜戀，妳是不是神經有問題啊？」

「欸，誰快點打個電話叫救護車，把她送去醫院檢查一下！」

「拜託，要也是送去動物醫院好不好？她是豬耶，醫院哪會收？」

惡毒的話語，妳一言、我一句，其餘的同學也只是冷眼旁觀，沒有人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好了啦，沒看到人家累得流了一身油嗎？胖子最怕熱了，人家這麼辛苦的去幫我們買東西，趕快讓她涼快一點！」

班花一吆喝，幾個女生就嘻嘻哈哈地走出教室，回來後，把一大桶水澆在她身上。

頭髮濕了、衣服濕了，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水，她蹲下來，蜷縮起來，希望不被人看見，但哪有可能？

她想瘦，想變漂亮，只要能夠變瘦，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她要瘦，死也要！

那麼胖又不是她的錯，她從未做過壞事，為什麼只是胖就礙大家的眼？那些瘦瘦的漂亮女生，明明惡毒得要命，可是就是受歡迎⋯⋯

班花那群人嘻嘻哈哈的走掉了，很久之後，她才動了一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習慣性的縮起肩膀，低著頭走出教室。她腦海裡一片平靜，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想瘦，真的好想好想，可是不管怎麼努力都達成不了—死了，會不會改變現狀？

拖著沉重的腳步，她爬上天臺，站在天臺邊往下望，七層樓高，跳下去肯定會死的吧？死了，她痛苦的人生是不是就能重來？這一次她想要當個瘦瘦美美的女生。

毫無遲疑，她跳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重力加速度，她的腦殼「剝」的裂開，噴濺出黃白混合鮮紅的液體，肥碩的四肢扭曲出詭異的角度，一大片的紅色從她身體底下蔓延開來。

那瞪大的雙眼，控訴著世界對她的不公，卻緩緩地失焦、染上了紅豔的顏色⋯⋯

第一章　養鬼的偵探

搭捷運再轉公車，約一小時後，何小荷終於抵達目的地。眼前這個極為氣派的住宅區，名字叫「一品」什麼的，雖然大門的外牆上有鏤刻名字，不過看過之後一秒鐘她就忘掉，只記得大家給這裡取的外號：猛鬼社區。

據說猛鬼社區裡住的都是鬼、打地基時出現火山爆發般的血噴泉、每幢樓下都埋著屍骨⋯⋯這樣一個標榜超高級的豪宅社區，成交量卻淒慘無比，這讓猛鬼社區的名聲與它的恐怖傳說更加有名—正常人是絕對不會住到這裡的。

時間是下午三點，十月下旬，最近天氣開始變化，有點秋天的味道，不過今天太陽算滿大的，只是在何小荷抵達猛鬼社區的那一刻，忽然飄過來一片烏雲，將陽光全數遮擋住，陰冷冷的風不知道從哪吹來，伴隨著「嗚嗚嗚嗚」的詭異聲響，吹得她連骨頭都發涼，忍不住摩挲雙臂。

「陰風陣陣，不會有鬼吧⋯⋯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何小荷急忙輕拍了嘴幾下，她的「烏鴉嘴」越來越靈驗，可她卻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踏進大門，裡頭冷冷清清的，佔地廣大的社區，各種設施應有盡有，有小公園、孩童遊戲區等等，但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到處都灰濛濛的，很不祥。

走著走著，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老太太，她立刻露出善意的笑容，準備和對方打個招呼，沒想到老太太卻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走過去，好像她不存在一樣。

怎麼像闖進了幽靈世界啊⋯⋯何小荷不由得頭皮發麻。

「竟然把偵探事務所開在這裡，真的會有生意嗎？」一邊碎碎唸，一邊按照地址尋找她上班的地方。

沒錯，從今天起，她就將成為在猛鬼社區工作的倒楣美少女，而她的老闆，就是一位帥得天妒人怨、但像鬼比像人多的靈異偵探。

「吳咸⋯⋯偵探事務所？」

來到一幢大樓前，在一樓見到一個頗大的門面，古怪的是，所有窗戶都拉上了窗簾，看不見裡面。何小荷明白，這是她家老闆極度討厭陽光的緣故，不過，現在又沒有陽光⋯⋯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烏雲壓頂，冷風陣陣，這裡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鬼地方。

嘟囔幾聲，磨磨蹭蹭的走到門前，抬起手正要敲門，一陣雞皮疙瘩忽然布滿她手臂。

「小姐，妳好啊⋯⋯」

「你好⋯⋯啊—」招呼聲在剎那間變成尖叫，側過頭想看是誰和自己打招呼的何小荷，在一旁的玻璃上看到一張臉，一張長在玻璃上的臉！

五官血肉模糊、腦袋扁掉一半，鮮血從頭部的破洞中湧出，順著玻璃滴滴答答的流了滿地。

「啊—」差點踩到血，何小荷嚇得連連後退。

但那張臉卻漸漸清晰，掙扎扭動從玻璃表面凸了出來，腦漿和血塊汩汩的落在血泊中，被血管神經牽連著的眼球在臉上晃動，咧嘴擠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她踉蹌後退，一不小心被自己絆倒，一屁股摔坐在地，痛得眼泛淚花，手中的袋子也落在一旁，「好痛！」可從這個角度，看見的是更令她想尖叫的景象，破爛的頭顱斷頸處的神經血管居然生根在玻璃上，並如同蜘蛛網般蔓延。

這到底是什麼鬼擁有陰陽眼的她，即便見過不少阿飄，也受不了這樣噁心可怕的景象，頭皮發麻，渾身不住顫抖。

「嘿嘿嘿⋯⋯」頭顱發出得意的笑聲，刻意往前了幾分。

何小荷手腳並用的慌亂後退，就怕被鬼咬一口，沒想到那顆鬼頭卻開始大量冒出血來，從眼睛、嘴巴，從各個有洞的地方流出來，快速在地上擴散開來的血就要碰到她的腳了。

「啊啊啊⋯⋯不要過來！」何小荷想跳起來拔腿就跑，偏偏腿發軟，手也沒力，她只能下意識的尖叫。

鬼頭發出更加得意的怪笑，朝她逼近，連結著它的「根」扯緊，發出劈哩啪啦的巨大聲響。

何小荷瞪大眼睛，喉嚨裡再度爆發出無法遏止的尖叫。「不要過來！救命啊⋯⋯」

就在這時，門「砰」的被粗暴地向外推開，門板大幅度向左甩—準確地把鬼頭打了回去！

慘叫一聲，鬼頭被狠狠撞回玻璃裡，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鬼臉又更扭曲了。

何小荷驚魂未定外加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高䠷身材，超級美形、媲美少女漫畫裡男主角的漂亮臉蛋，體型削瘦、皮膚白皙，一頭柔軟、半長的黑髮有些凌亂，讓他散發出一種慵懶的獨特魅力。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殺傷力超重的男人，可每次見到都會忍不住讚歎，這人真是個禍水啊，幸好他不是女生，不然要她們怎麼活啊？何小荷腹誹道。

「老⋯⋯闆⋯⋯」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她顫抖著開口。這就是她的新老闆，被業界稱為地獄神探的吳咸。

「吵死了，沒聽過打擾人家午睡會遭天譴嗎？」吳咸不悅的瞪她一眼，還打了個哈欠。他正睡得舒服，就被一陣噪音吵醒，實在令人火大。

「你、你⋯⋯啊！小心！」何小荷又叫了一聲，那個被撞得扭曲的鬼臉，正穿過門板，朝他怒咆著撲過去了啊。

有陰陽眼的何小荷，能清楚看見鬼頭的樣子，不過在吳咸看來，卻是一團黑霧。他的體質很特殊，身體裡沒有一絲一毫的陽氣，全是陰氣，越入夜他的精神便會越好，在越陰森的地方，反應和思緒都會提升好幾倍，而且還能夠看見並觸碰到鬼魂，不過現在時間算早，他看不見鬼的全貌。

「小聲點。」吳咸這句話是對何小荷講，也是對那鬼頭說，接著他掄起拳頭，又快又狠的往黑霧揍下去！

「嗚嗚嗚⋯⋯」

直拳準確的擊中鬼臉，它慘叫一聲後，迅速縮回玻璃上，並飛快的從這一扇窗移動到最外側的窗戶角落去，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狗般嗚嗚慘嚎。

甩了甩手，抬頭看了眼天空逐漸散掉的烏雲，厭惡的皺起眉頭，不想曬到陽光的吳咸，乾脆的轉身進了事務所裡。

而何小荷發了一分鐘的呆，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撿起袋子，忐忑的走進事務所，順手將門帶上。

一進門，她就好奇的打量起將來的工作環境。事務所空間很大，由於窗簾都拉上的關係，屋裡十分昏暗，而布置嘛，十分簡單⋯⋯嗯，甚至有點簡單過頭了，一張大大的辦公桌，看起來頗為舒適的辦公椅，以及一張應該是用來待客的三人沙發。

就這樣？居然連個裝飾品都沒有。何小荷有點傻眼，往後頭看去，似乎還別有洞天，有幾扇門、幾個隔間。但這裡就只有吳咸一個人，幹麼要這麼大的辦公室？

就在她心生疑惑時，喝了一杯水的吳咸已經回到位置上，把長腿搭上桌面，雙手交叉放在腹部上，熟練的進入睡眠狀態。

欸欸欸⋯⋯你這個反應不對吧？不是應該解釋一下我的工作內容、上下班時間和薪資福利嗎？何小荷突然覺得當初自己答應吳咸要來上班實在是太過衝動了。

還有，剛才玻璃上的鬼臉是怎麼回事？看吳咸的反應，似乎早習以為常⋯⋯她突然想起猛鬼社區的傳說，緊張的遠離窗邊。

「為、為什麼玻璃上會有鬼臉啊？」由於窗戶都被窗簾給住了，何小荷現在根本看不見鬼頭是否還在，她神經質的環顧四周，決定靠吳咸近一點，以防萬一。

「我的寵物。」挑了挑眉，吳咸懶洋洋的解釋。

什麼何小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養鬼當寵物」這傢伙該不會其實是什麼邪惡巫師，專門養小鬼辦事的那種吧？

「有帶湯來嗎？」吳咸突然又問，「我餓了。」他對食物並沒有特別執著，不過何小荷煲的湯真的很美味，他喝過一次就忘不了。

「喔⋯⋯有啊。」被他這麼一問，何小荷這才想起剛剛太過驚嚇，袋子都摔到地上去了，「還好湯沒有灑出來。」將保溫瓶放到辦公桌上，她這才想到不對，現在重點是湯嗎？應該是那個恐怖的鬼頭吧？那種東西居然養來當寵物，她在這邊工作要是被吃掉怎麼辦？

她正要開口抗議外加勸導，吳咸卻放下長腿，伸了個懶腰，修長的指頭指向走道，「廚房在後面，櫥櫃裡有餐具。」

之前因為一件Case，他意外被困在變成鬼域的醫院裡，和一群人一起遭惡鬼獵殺，何小荷就是那間醫院的護士，而當初為了保住他們的小命，他在緊要關頭使出最終手段，因此受了重傷，住院住了好一段時間。

為了感謝他的恩情，何小荷那陣子便充當他的看護，並天天準備營養的煲湯給他喝，這次要來報到，她特別申明她會帶湯來。

「這裡還有廚房啊？」已經習慣被像隻懶貓的大偵探指使，何小荷奴性堅強的順著走道走到後頭的廚房，俐落的找出一副碗筷和湯匙，才走回前頭找到電燈開關，把吳咸辦公桌上方的燈打開。

而一接過餐具，他幾乎是立刻就開動，一連灌了好幾口湯，「呼，真舒服。」

看見他滿足的表情，何小荷忍不住也勾起嘴角，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臉上，不對！她為何又被轉移注意力？她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老闆，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那個鬼臉？」

啃了兩口雞腿肉，吳咸才抬起頭，注意到新助理有點火的表情，「我剛剛不是說了，是寵物。」見她挑起眉，還把保溫瓶的蓋子蓋上，他才勉為其難的繼續解釋，「妳應該聽過這個社區鬧鬼吧？」

何小荷點點頭。

「那個鬼就是施工過程中意外死亡的工人，不知道為什麼靈魂一直滯留在這裡，之前在我家鬧，我一時不爽就扁了他一頓，現在乖得很，不用擔心。」

「⋯⋯」果然她家老闆不能用常理判斷。「好吧，那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這裡空蕩蕩的，也不需要天天打掃，接電話嘛⋯⋯唯一的答錄電話機就放在吳咸辦公桌上，那她到底要幹麼？

突然，何小荷發現電話線居然沒有插上，「那個⋯⋯老闆，電話線掉了欸。」

將美味的烏骨雞湯喝光光，吳咸優雅的抽了張面紙擦擦嘴，看了眼電話，「是我拔掉的，不然電話一直響，我怎麼睡覺？」

「吳大偵探，你開事務所是要接案還是睡覺的啊？這樣事務所很快就會關門耶，到時候我怎麼辦？」何小荷突然覺得自己命運乖舛。

「接案？喔，今天我和一個客戶有約，大概晚一點就會到了，好像也是遇到和靈異有關的麻煩。」將碗筷推到一邊，吳咸又把腿擱回桌上，瞇起眼睛，一副又要進入夢鄉的樣子，「如果不接生意，就沒錢吃飯了。」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錢吃飯，你就不打算接生意嘍？」糟了，她的前途黯淡無光啊，「那你怎麼會有錢發薪水啊？」

「薪水？」吳咸的口氣好像這才注意到這件事。

「對啊，薪水！我要過生活、付房租，沒有錢我怎麼辦？」她實在好想暴打他一頓。

「那以後事務所的帳由妳管，每個月的盈餘三七分帳，我七、妳三。」吳咸決定得很乾脆。

真的假的？何小荷嚇了一跳，「敢問Boss大人，我們事務所每個月的平均進帳是？」房租和水電等基本開銷大概也要個三、四萬吧。

思索了一下，吳咸不太確定的說：「最少十五萬，不過事務所的房租加水電費才將近一萬，這樣薪水應該夠妳用了吧？至於妳的工作內容⋯⋯煮飯、打掃、接電話，和客戶聯絡，偶爾跑跑腿，就這樣。」

何小荷立刻在心中盤算起來，若以淨利十四萬來算，她一個月的薪水少說有四萬二，而工作內容還比一般的行政助理輕鬆，哇，這份工作真的是賺到了啊。

雖然吳咸看起來有怠工的嫌疑，不過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說大話的，這就表示即使吳大偵探這麼不積極，事務所的收入仍和他的名聲成正比呢。

想讓事務所收入更穩定的何小荷，心中已經盤算起來，必須好好整頓一下這裡，公司布置是很重要的，總得讓客人來時感覺得到地獄神探的名氣。

「沒問題，那之後就請老闆多多指教嘍。」何小荷喜笑顏開。

「嗯。」吳咸輕應一聲，眼皮又開始垂下來，昏昏欲睡。

被賦予了「偵探事務所財政大權」的何小荷，正式從一家即將倒閉的醫院的小護士，變成收入頗高的偵探事務所的萬能助理，對於容易滿足的她而言，都要覺得是自己祖上積德，才能找到這麼好的工作了。

接下來何小荷就在高薪的激勵下，開始打掃兼查看帳目，「老闆，這麼大的一間辦公室，怎麼可能月租才八千塊？」雖然猛鬼社區很嚇人沒錯，但這種價格也太虧了吧？

「應該是因為我是這裡的住戶，才用很優惠的價格租給我吧。」吳咸輕描淡寫的解釋。

在買頂樓那一戶時，他透露想要租個辦公室的想法，業務員就非常積極主動的將這間辦公室推銷給他，他覺得價格很划算就租了，契約一打就是五年。

「哇，你還住在這裡？」何小荷忍不住驚歎。

此時，時間漸漸接近黃昏，太陽西沉，夜晚即將來臨，吳咸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價格便宜，設備高級，幹麼不要？」而且這裡陰氣充足，讓他感覺很舒服。

算了，何小荷決定不要糾結在這一點上，反正吳咸本身也不是多正常。

「老闆，你和那個客戶是約什麼時候？」

「我跟他說，太陽下山了再來。」

「那不就差不多是晚餐時間嗎？哪有人約這種時候？幸好我最近在減肥，晚上也只吃水煮肉和燙青菜，餓一下忍得住。」何小荷忍不住碎碎唸。

「減肥？妳又不胖。」吳咸皺眉瞧了她一眼，圓圓的臉蛋，頂多算是嬰兒肥吧。

「減肥是每個女孩子永恆的天職，就算今天不減，明天也要減，胖是有罪的！」何小荷大聲回應，像是在宣誓。「老闆，你可是個偵探，瞭解人性是必要的，對於女生的想法你多少還是要探討⋯⋯」

吳咸忽然覺得有點吵，說真的，他有點後悔把何小荷請來了，他雖然懶得接觸人類、處理瑣事，可更厭煩吵鬧，何小荷的聒噪功力他可是深有體會。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

不大不小的三聲，敲完便耐心等待裡頭的人回應，先前與對方聯絡時，那人的應對也是有禮且客氣，感覺這應該是個出身良好的人。吳咸習慣性的分析。

「客戶到了。」他鬆了口氣，指了指門，示意助理該工作了。

前一秒還打算好好替吳咸上一課的何小荷，立刻端著笑臉去開門。

「您就是預約的那位客人吧？看您的樣子紅光滿面，不像是中邪還是卡到陰，不過沒關係，預防勝於治療，不如做一個全身檢測⋯⋯」

被何小荷請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體面、看起來頗斯文的中年男人，但她的歡迎用語活脫脫像是在健檢中心上班似的，吳咸聽了後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疑惑的看了一下何小荷，又看看事務所的內部，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你沒來錯地方，我就是吳咸，說吧，你遇上什麼麻煩。」敏銳察覺到對方的眼神變化，吳咸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哈欠。這個男人身上帶著陰氣，非常輕微，應該是長期和某些「東西」相處沾染上的。

「我姓林，我的女兒⋯⋯生病了。」看到吳咸的臉，中年男人為他的美貌感到微微的驚訝，反倒不太在意吳咸的態度，也許是早就知道吳咸就是這樣的脾氣—他的古怪個性和他的名聲一樣有名。

吳咸掩去眼中些微嘲諷的笑意，如果只是生病，為什麼特地來找他？他可不是什麼密醫。

「喔，所以中邪的是你女兒啊？」神經很大條的何小荷立刻搭話。

中年男人表情尷尬，支吾一會才說：「我並不確定雨安是生病還是有其他問題，但醫院確實治不好她，我一個朋友說，吳大偵探能感應到一般人察覺不到的東西，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女兒看看。」

「看看可以，但不管我家老闆有沒有要接這個Case，一樣要收費唷。」何小荷一臉認真，事務所進帳越多，她的薪水就越高，吳咸可是個超有實力的偵探，總不能無償出動吧，「就像是去醫院檢查也要收費一樣。」

「這個是當然的，絕對沒問題。」中年男人急忙說，「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老闆你⋯⋯」何小荷回頭要請示吳咸，結果看到的卻是再度陷入夢鄉的美形男，她臉上冒出三條黑線，這樣都能睡著⋯⋯好歹在客戶面前維持一下大偵探的形象吧？要是客戶改變主意怎麼辦？

擔心到手的鈔票離她而去，何小荷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睡整天了還睡！而且就不能用正常的姿勢睡嗎？哪天摔個狗吃屎，把美麗的臉或是聰明的腦袋摔壞了看你怎麼辦」

中年男人正因眼前嬌小可愛的女生，瞬間變身母老虎而目瞪口呆時，更驚人的事發生了—

將長腿搭在辦公桌上，總是睡得優美且八風吹不動的吳咸，居然突然失去平衡，臉朝下的摔下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咦？」

何小荷捂著嘴巴。完蛋，她又忘記自己烏鴉嘴的功力越來越強了。

中年男人也呆住了，跟何小荷對看一眼，嘴巴開闔幾下，勉強說：「這個⋯⋯摔得這麼用力，吳大偵探會不會⋯⋯」

「不、不會吧。」何小荷終於反應過來，心急的跑到吳咸身邊扶起他。

「何、小、荷！」抬起頭來，吳咸咬牙切齒。這蠢女人是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害死他這個老闆嗎

他額上一片青紫，還微微腫了起來，何小荷一臉尷尬，連忙求饒，「老闆，我一時忘記⋯⋯」見他狠瞪過來，她連忙將人扶到椅子上，迅速衝向廚房，準備拿冰塊來給他冰敷。

不想理會不知道是掃把星還是烏鴉嘴的助理，吳咸起身，逕自對還一臉錯愕的中年男子說：「走吧，去看你的女兒。」說完就率先開門出了事務所。

中年男子急忙跟上，領著他往自己的豪華座車走去，何小荷則拿著一包冰塊急匆匆的趕上，「吳咸！老闆！等等我啦！」

三人上車後，中年男子要司機開車，接著車裡氣氛陷入一片沉默。

坐在加長型豪華轎車寬敞的後座，吳咸臉色鐵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何小荷雙手合十，不斷輕聲道歉。

而坐在兩人對面的中年男人則輕咳一聲，將一份資料遞了過去。「這是我女兒雨安的照片，你們先看看吧。」

何小荷很狗腿的接過來，打開給吳咸看，當然，她自己也偷瞄了一眼，然後說：「看起來滿正常的啊。」

「那是雨安一個月之前的照片，現在⋯⋯」中年男人歎了口氣。

到底是什麼狀況啊？首次跟著吳咸辦案，何小荷忍不住期待且好奇了起來。

林先生住在這個城市的郊區，也是個很豪華的住宅區，每坪數的要價高得驚人，他在這裡擁有的是一幢獨立別墅，背山面水，景色宜人。

車子停在別墅門口，司機快步下來替他們開門，吳咸和何小荷先後下車，傍晚夜幕下，別墅黑沉沉一片，毫無生氣。

「怎麼不開燈？」何小荷好奇的問。

「雨安現在對光比較敏感，白天的時候，她甚至不敢曬太陽。」林先生解釋。

眼前的三層樓建築看得出經由名家設計，氣派卻不失現代感，但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冰冷毫無生氣的味道。

吳咸美麗的眼睛瞇起，少了陽光的照撫，越晚陰氣越重，魑魅魍魎便會活躍起來，不過從別墅裡透出來的，是股不祥的氣息，陰氣如同山中冰寒的霧氣，籠罩住這幢建築。

「見到太陽會怎樣？」他若有所思的問。

「會⋯⋯特別暴躁。」林先生歎息一聲。

吳咸點點頭，繼續打量別墅與周遭環境。這個住宅區頗有人氣，唯獨這幢別墅一片死寂，似乎被什麼隔絕開來，生物都不太願意接近這裡，看來，大有問題。

「點頭⋯⋯老闆，你已經知道這裡是什麼狀況？」擁有陰陽眼的何小荷跟著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見吳咸的反應，不由得感到興奮。地獄神探就是不一樣啊。

吳咸悶不吭聲，完全沒理會她的打算，謹示意林先生帶路。

見兩人就這麼走了，何小荷不依不撓的追問，「喂喂喂，連自己人都不透露這樣對嗎？」

「⋯⋯麻煩。」吳咸低聲咕噥。

他們踏入玄關，進入寬闊的客廳，明明是富麗堂皇的豪宅，卻給人感覺像是個精神病院或是鬼屋，四周的窗子都被窗簾遮住，只在角落放置幾盞光線溫和的立燈，燈光下，眾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一時間，沒人說話，吳咸跟何小荷都在觀察四周，氣氛一下子顯得有點壓抑。

一陣鋼琴聲突然打破了寂靜，叮叮叮，幾個簡單的高音不斷重複，節奏單調。

「誰在彈鋼琴？」何小荷好奇的問。

「是⋯⋯雨安。」林先生露出一個苦笑。

「能彈鋼琴，那狀況應該還好吧？」從電影看見或是從小聽來的一些鬼故事，不是都說被鬼纏身的人極為不正常，既然能夠彈琴，說不定根本和靈異無關。

吳咸依舊保持沉默，他本能的看向某個方向。大廳的左手邊通往一個長廊，長廊上有些房間，琴聲是從那裡傳來，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一陣不對勁的氣息。

「帶我去看看。」

「請跟我來。」林先生又歎了口氣，領著兩人走進長廊，接著在廊道盡頭的那扇白色的門前停下。

有著精緻雕花的白色厚實木門散發出優雅氣息，可在吳咸眼中，有股詭異的黑色氣流在門上竄動，像是一條條的毒蛇吐著信子，警告人不許靠近。

他勾起嘴角，陰氣越重的地方他越如魚得水，對於接下來要面對的東西他開始感興趣了。

推開白色的門，裡頭是一個滿大的琴房，但有些奇怪的是，牆上貼滿了海報，海報很大張，讓人無法不注意到。

一看到那等人比例的海報，何小荷「哦」了一聲，說：「是美麗天使啊。」

「什麼天使？」林先生以及吳咸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何小荷忍不住得意起來。男人對這種事物果然都不瞭解呢，連她家老闆也不例外，可見她這個助理還是挺有用的。

「美麗天使是一個醫美減重機構的代言人，有的是明星，有的是素人，總之都是很漂亮身材很好的美女，她們在『美麗聖經』減肥成功之後，就會代言美麗聖經的活動，等於是活招牌，人氣很高喔∼」何小荷簡單說明一番，「現在很多女孩子都想當美麗天使。」

又是減肥，吳咸想到先前何小荷的理論，決定不要接話，以免她又開始囉唆。目光落在那張大幅海報上，七個女孩子全都是細腰長腿的「」形身材，好不好看嘛，他沒啥感覺。不過⋯⋯

「那個是怎麼回事？」他指向海報的上半部，那些美麗天使的頭都被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東西，不過琴房的光線也不充足，他沒辦法馬上判別出是什麼。

何小荷湊上前去，拿出手機一照—

被挖掉頭的空白處，貼著另外幾張小一點的頭像，是個笑起來頗甜美的女孩，看過檔案的吳咸和何小荷立刻認出那是林雨安。

「哈，我也做過這樣的事，用修圖軟體把自己的頭接到模特兒身上，看起來就像是自己擁有魔鬼身材⋯⋯」何小荷笑了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但說著說著她突然感到一陣涼意，還有細微的風吹在她的後頸上，就像⋯⋯有人緊貼在她背後！

她猛地回頭，看見一頭散亂長髮，以及一張極度蒼白乾瘦、眼窩深深凹陷的臉。

「啊！」她不禁放聲尖叫，連連後退，鬼鬼鬼鬼，鬼出來了啦！

吳咸和林先生都被她嚇了一跳，林先生連忙說：「何小姐，她是雨安，沒事，沒事的。」

是林雨安？何小荷安撫著胸口，嚇死她了，怎麼這個女生走路一點聲響也沒有。

一身白色洋裝穿在林雨安身上顯得鬆垮垮的，吳咸皺眉打量她，資料上顯示她有168公分，體重50公斤，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甜，臉上皮膚看起來很有彈性、氣色也不錯，可眼前的人，卻瘦得像是個非洲難民，雙頰凹陷，四肢乾瘦，連頭髮都毫無光澤。

重點是，她身上籠罩著一片詭異的灰色，灰得接近黑色，她身上的陰氣很重，重得像是壽命將盡。

「雨安、雨安，別怕，他們是爸爸的朋友。」林先生上前摟住女兒，輕拍她的背安撫著。

但何小荷一點也不覺得林雨安害怕，因為林雨安直勾勾的看著她，有點像在瞪她。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林雨安的眼神很詭異，一下子渙散，一下又極度專注，這種感覺該怎麼說呢⋯⋯像極了精神異常的病人，讓人擔心她不知何時會突然發作。

吳咸也注意到林雨安的異狀，他的視線在何小荷及林雨安之間來回梭巡，嗯？他突然發覺怪異之處。「小荷，妳過來一下。」

何小荷回過神來，連忙朝他走過去。

果然如此。吳咸點點頭。林雨安還是盯著那個方向，而那邊，只有牆壁上的海報了。林雨安想減重或是變美嗎？

「她⋯⋯現在總是這樣。」林先生語氣哀傷。

林雨安盯了一會兒海報，便掙開父親的懷抱，又回到鋼琴前，坐下來彈琴，可彈出來的依舊是單調的琴聲。

「雨安琴彈得很好，可是現在卻只能彈出這樣的調子，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林先生注視著他的獨生女，心痛得幾乎要碎了。

「會沒事的，這種小Case我家老闆絕對能解決。」何小荷不忍心看這位慈父如此沮喪，連忙安慰。

吳咸忍住瞪她的衝動，這女人隨意打什麼包票？到底誰才是老闆？

嘻嘻嘻⋯⋯

一陣若有似無的笑聲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目光迅速掃射四周，然後停格在林雨安的右手邊。鋼琴放置在一扇落地窗前，若在白天日光照射進來，落在彈琴的女孩身上，絕對能構成一幅美麗的畫面，不過現在，窗簾是緊緊拉上的。

但是，窗簾在動！並非是被風吹動，而是—

布料某一處緩緩向前突起，接二連三的，好幾個地方都有什麼冒出來，那是⋯⋯一張張臉孔！從布料覆在立體的五官上，到整張臉清楚地從窗簾上「長」出來。

啊，是鋼琴時間。慘白的男人臉孔，雙眼冒著綠光，吐出語意不明的話。

還沒吃飯啊，一定餓慘了吧？臉皺得如同斑駁牆面的老女人，伸出長舌舔了一下嘴角，貪婪的目光直盯著林雨安。

最靠近林雨安的那張臉是怪異的鐵灰色，眼瞳是全然的白，令人不寒而慄。他發出恐怖的笑聲，嘻嘻嘻⋯⋯快去吃啊，別餓著了，要多吃點才會快快長大。

這裡居然有這麼多鬼？難怪他覺得這地方陰氣重。吳咸皺起眉頭，這幢別墅莫非發生過重大意外，否則有人居住的地方，不太可能聚集這麼多鬼魅。

吳咸上前一步，緊盯著窗簾上的鬼臉，他們是造成林雨安異狀的主因嗎？但餓慘了、多吃點又是什麼意思？

安慰完林先生，何小荷正想過去仔細觀察林雨安的狀況，一轉頭，卻差點又尖叫出聲。看見吳咸投來的眼神，她連忙捂住嘴，顫抖著緩緩移動到他身邊，用抖個不停的手拉了拉他衣襬。「怎、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那個字她不敢說出來，就怕會引起鬼魂的注意。

吳咸搖搖頭，示意她把視線移開，並轉向林先生，問道：「你女兒多久沒進食了？有厭食的狀況嗎？」

看了眼坐在鋼琴前的女兒，林先生搖頭，「沒有。她一直有吃，而且吃得不少。」

「怎麼會呢？」何小荷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到他們的對話上，她曾是護士，看過不少病患，林雨安的狀況明顯是嚴重缺乏營養，如果沒有生病的話，只可能是厭食。

「真的有吃，馬上就到她的用餐時間了，你們可以看看。」

林先生話才說完，鋼琴前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在無視他們的情況下自顧自的走出琴房。

吳咸立刻跟上，何小荷緊張兮兮的瞥了下窗簾那裡，卻發現鬼臉不曉得何時已經消失了，她一陣哆嗦，急忙拉著林先生往外走。

媽呀，這裡這麼多鬼，只有林雨安中邪已經算好的了吧？她心裡嘟囔道。

乾瘦的少女僵硬的走在長廊上，像極了美國影集中嗜血的殭屍。吳咸緩緩的跟在她身後，保持一段距離。被鬼附身總會有症狀，這個女孩卻像失魂似的，很古怪。而這時，他發現林雨安是赤著腳的，而林家地上幾乎都鋪有地毯，難怪輕飄飄的她行動幾乎毫無聲響。

林雨安無聲無息的走到大廳的右側，繼續往前走，來到飯廳已經擺滿一桌子菜的長桌前坐下。

「老爺⋯⋯」一名年輕女傭看向林先生，用眼神向他詢問需不需要自己留下來伺候。林先生對她揮了揮手，表示這邊有他們就夠了。

而女傭走前忍不住看了吳咸一眼，暗自驚歎他的俊美。

挑了挑眉，吳咸跟著坐到林雨安的對面去，等待她接下來的動作。

林雨安身前放了一組碗筷，但她卻沒動那個碗，而是把一邊的飯鍋直接拉來，用湯匙大口大口的挖飯吃，另一手拿筷子迅速的將菜送入口中，一口飯一口菜，轉眼間一大桌的料理已經被她吃了一半。

真的假的！何小荷瞪大眼睛。這乾扁的身體裡怎麼可能裝得下那麼多食物，雖然日本某個綜藝節目裡的大胃王也有瘦子，可林雨安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欸。

隻手托腮，吳咸看得津津有味。真能吃啊，這就是關鍵點？他注意到，此刻環繞著林雨安的陰氣益發濃烈，不，她似乎不是被陰氣圍繞，那陰氣像是從她體內散發出來的。

「雨安真的有在吃飯，而且吃得很多，怕她營養不均衡，我特地吩咐廚師要特別注意食材的搭配，可是不管怎麼吃雨安還是不斷的變瘦。」林先生說著說著，眼眶不禁泛紅。

這時吳咸突然站了起來，移動到林雨安身側坐下。林先生和何小荷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只有林雨安沒有反應，依然專注的進食。

「她每次吃飯都是這樣嗎？」吳咸視線盯在林雨安身上的某處。

什麼意思？何小荷看向他。是說都這樣暴飲暴食嗎？

林先生表情一變，他注意到吳咸在看哪裡，他艱難的開口，「似乎⋯⋯是的。」

何小荷一頭霧水，正要開口，吳咸已經指了指林雨安的肚子。她探頭一看，不禁驚呼，「原來是懷孕了。」有的孕婦通常都很能吃的。

吳咸終於忍不住翻了白眼，這女人根本是來敗壞他名聲的吧。

「雨安沒有、沒有懷孕。」林先生急忙解釋。

好幾個盤子都見底了，乾瘦的少女像是與他們存在於不同的空間，無視他們的對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整桌菜和一鍋滿滿的飯吃了個乾乾淨淨。

「那她的肚子是怎麼回事？」她的肚子凸出，隱隱透出常人看不見的黑色，陰氣應該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是嬰靈嗎？想到在何小荷之前待的醫院所發生的事，吳咸忍不住感到頭痛。小孩子的執念是最難解決的。

林先生好一會才沉重的說：「是上個禮拜突然變這樣的，去醫院用各種儀器檢查過，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完全正常，可是⋯⋯這根本就不正常啊！」原本他擔心會不會是腫瘤，可不管用如何先進的設備檢驗，就是查不出有任何問題。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在桌上敲著，吳咸思考了一下又問：「她這樣大吃大喝的症狀有多久了？」

林先生面有難色，「我工作很忙，不經常在家中吃飯，是傭人告訴我雨安不太對勁，印象中應該有三個禮拜了。」

「怎樣的不對勁？」

「吃飯時間總說她不餓，可是卻會進廚房找東西吃，而且什麼都吃，雨安原本是有些挑食的。」林先生說著居然哽咽起來。

「她知道自己在吃東西嗎？」吳咸停下手指的動作，看向林先生。

林先生一愣，看了看已經快吃完飯的女兒，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眼神渙散，吃飯卻非常的有節奏，此時的林雨安如同一個機器人，吃飯是被設定好的，只是例行公事。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吃了這麼多東西，或者說，控制不了自己想吃。

吃完飯，少女倏地站起，推開椅子，緩緩離開飯廳，和父親擦身而過時，乾癟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沒理會她要走去哪，吳咸繼續思考，「這麼多東西究竟被吃到了哪去？又或者，吃東西的根本不是她？」

這句話，讓何小荷打了一個冷顫，媽呀，怎麼脖子後面真的好像有風在吹，她緊張的轉頭四顧，林先生表情也不自然起來。

「那個⋯⋯雨安身上不會真的有髒東西吧？」何小荷突然小聲的問。

「妳說呢？」吳咸反問。

「可能⋯⋯喂，老闆你不要陷害我！」何小荷突然想起自己的烏鴉嘴，急忙緊緊閉起嘴巴，她可不願意召喚出一隻什麼鬼來，今天她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

「吳大偵探，你、你說吃東西的不是雨安，那會是⋯⋯是什麼？」林先生也被這種恐怖氣氛搞得冷汗直流。

「不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吳咸看看時間，晚上七點多，這個時間陰氣還不夠旺盛，除非是像琴房裡的那些鬼刻意出現，否則他不一定看得見。

「林先生，不介意我自己在房子裡四處轉轉吧？」吳咸站了起來。

「當然，你請便，有需要協助，或是要找我，讓傭人通知我一聲，我會在書房。」林先生說完，又客氣的說：「已經是用餐時間了，兩位餓的話，要不要先吃個飯？」

吳咸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餓，老闆大人都這麼說了，何小荷也只能跟著搖頭。

「要是兩位餓了，就和傭人說一聲，他們會替你們準備餐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