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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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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8001-E128002

《我靠美食興家》全2冊

  • 出版日期:202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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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投餵的小傻子,竟是朝廷要員?
蘇瑾含情脈脈看著她,「娘子,好吃!」


藍海E128001 《我靠美食興家》上
蘇瑾從沒想過,自己堂堂一個翰林學士遭人暗下毒手,
竟成了個傻子,還朝陌生姑娘家喚娘子!
還好莫輕輕毫不嫌棄,儘管家徒四壁,仍把他帶在身邊照顧著,
每日給他做各式各樣的美食,還請神醫給他治病,
就算要拿鋪子作為交換也在所不惜,
如今他總算神智恢復清明,卻聽她說等他病好就要讓他走,
這麼好的姑娘家,他可捨不得放手!只能繼續裝傻騙吃騙喝,
天氣冷,他主動給她暖手,在她忙算帳時端茶倒水伺候著,
有客人栽贓食物不乾淨,眼見對方要落跑,他當即出招制止,
回頭對上她詫異的目光──完蛋,被發現了!


藍海E128002 《我靠美食興家》下
小傻子竟翻身成為朝廷命官,還向她表白?
莫輕輕心知兩人未來的路不同,婉拒了他,
而他儘管回首都述職,卻沒有一天放下她,
當她受到殺害原主的兇手襲擊時,是他暗中留下的人出手相救,
見有人介紹對象給她,這傢伙竟直接展露身分將情敵嚇跑,
知道她想在首都開鋪子,他幫忙牽線搭橋,順利促成此事,
細心的他還注意到她小日子來不舒服,特地買來紅豆羹,
這般殷勤追求終於讓她放下對於身分之別的顧慮,決定──
咱倆先從戀愛談起!
墨中月,90後非典型射手座。
喜歡宅在家,喜歡熬夜,也喜歡結三兩好友出遊,但逛街pass,會打瞌睡。
膽子不大,偏對恐怖片無法抗拒。
二次元和小說迷,拒絕飯圈,熱衷圈地自萌。
最愛天馬行空和自由幻想,希望在自己有限的時間裡,盡己所能地繪出那些在腦中一閃而過的角色,以及屬於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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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俊俏小傻子
俯身從角落揀了幾根柴禾添進灶膛,莫輕輕雙手架著火夾扒拉出透氣口。
曬乾的柴禾易燃,蹭地一下燒得旺起,伴著劈劈啪啪的聲音,滾燙熱氣直往外逼。
放下火夾,她捂住被烤得紅熱的瘦削兩頰,縮回身子。
柴火灶啊……上次見到還是回老家過年那會兒。
柴火灶靠添柴生火,非但不便利,就連讓鍋底受熱均勻,大火與小火轉換,都不易上手。
儘管如此,依舊令她記憶深刻。
最難忘的是蒸好米飯後鏟起,留在鍋底那層黃澄澄香脆脆的鍋巴。老家通常會往裡傾入備好的米湯,一把旺火燒成鍋巴粥。
每次吃完飯,她都必舀上一碗,焦香的鍋巴浸過米湯,半脆半軟,嚼上一口,滿嘴沁人米香。接著再喝口熱騰騰的米湯,冬日裡簡直暖進心窩,香入肺腑。
「娘子。」
溫潤卻夾雜幾分稚嫩的喊話驀然將莫輕輕的遐想打斷,她抬了抬眼皮,打量起走到身旁的男子。
男子身材修長,直著身子俯視她,本該是股壓迫感逼來,可眼下她只覺得自己在和一隻楚楚可憐的小灰狗對視,就連他原本極勾人心魄的鳳眸,都透著說不盡的純真和無辜。
「娘子,餓。」
莫輕輕收回視線,下意識摸向纏在額頭的布條,卻正好碰及傷處,疼得嘶一聲。
「娘子疼。」
小傻子撲通蹲下,鼓著腮幫子衝她的額角吹,動作雖笨拙,卻極小心,口裡不停念叨,「吹吹,娘子就不疼了。」
湊近看那雙眸子,乾淨似珠玉,溫潤若溪流,不知怎地就將她煩躁的心給安撫。
穿越後,第一眼見到的不是歹人,而是心地善良又美貌的小傻子,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
她穿越了,就在拿著畢業證書,美滋滋準備回家繼承家業的路上,一輛車撞來……
再睜眼,她已躺在一間簡陋的屋子裡,成了一個農家小丫頭,並繼承了原主的記憶。
原主和她一樣,也叫莫輕輕,八歲時沒了爹娘,孤苦守著這間小破院過日子,也無親戚,待她最好的就數隔壁那對慈善夫婦。
至於眼前口口聲聲喚她娘子的小傻子,卻是丁點記憶都沒有,人傻,身分還存疑。
莫輕輕眨了眨眼,旋即將人推開,站起身,「我沒事。餓了?那吃飯。」
她繞身到灶台前,揭開笨重的木鍋蓋,登時一股鹹香溢出鍋。
「魚!」
小傻子緊跟身後,見了鍋裡,雙眼炯炯發亮。
莫輕輕無奈一笑,哪有什麼魚,搜遍廚房裡外,得到的也只有半布袋麵粉和一捧竹筍、菌子,外搭兩塊芋頭,連粒米都沒見著。
至於鍋裡狀似一條條小魚,隨咕嚕熱泡翻滾游動的,其實是拿木箸將麵團沿盆緣拔出,美名曰「拔魚兒」的麵疙瘩罷了。
不過比起「拔魚兒」這名字,她倒覺得更像魚尾羹。麵疙瘩煮好後瑩白滑溜,就像是緊致的魚尾肉,在添了筍絲和菌菇絲的鮮稠滾湯中翻騰浮沉,一看就十分鮮香可口。
莫輕輕嚥了嚥口水,忙熄了灶膛的火,洗淨兩副碗筷,一人盛一碗麵疙瘩,在院中坐下。
小傻子雖心智不全,像個黃口小兒,但好在吃飯不用人伺候,笨拙地攥著木箸,邊吹熱氣邊往口裡扒拉,還不忘衝她仰起一臉笑,道聲好吃。
莫輕輕微垂眸,心裡的沮喪消散了兩分。
竹筍和菌子似放置了一兩日,看著不大新鮮,可浸泡在麵湯裡,充分吸足湯汁後,咬起來依舊鮮嫩無比。
麵疙瘩爽滑有嚼勁,怎奈原主胃口小,即便此前餓得前胸貼後背,但才一碗下肚,竟還是被撐到,難怪都瘦成皮包骨了。
望一眼纖細若乾柴的手腕,莫輕輕放下碗,罷了,權當省點口糧。
她捧著肚子懶懶往後靠,瞧著對面的人吃。
不知是餓太久還是因為是男子,小傻子胃口不賴,足足吃了三碗,鍋底都刮沒了,才終於見飽,然後撐著圓滾滾的肚子又使勁兒傻笑。
莫輕輕雙唇抿成一條線,得,她省下的全進了小傻子的肚子。
正值酷夏,天氣悶熱,宛若有個熱騰騰的鍋蓋扣在上空,憋得人喘不過氣。
收拾好碗筷,莫輕輕抬頭看了看天色,看樣子今日還有場雨。
思量片刻,望向蹲在地上逗螞蟻的小傻子,本想喚他,卻發覺不知該如何稱呼,想了想,她索性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走,我們出門逛逛。」
小傻子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卻還是站起身,笑嘻嘻扯住她的衣袖。
莫輕輕遵循原主記憶,出了院門,一路沿黃土大道往縣中心而去。
她眼下住的地方叫長洛縣,位置遠離京城,是一座還算富饒閒適的小縣城。
長洛縣占地面積大,正街穿偏街,橫貫錯落。為便於管理,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區塊,南區最是富饒,商賈名流集聚;東西兩區居次,小康人家偏多;北區占據末位,都是些境況不怎麼好的住家,比起其他三區,宛若橫生出的一個村,格外突兀。
而莫輕輕就住北區,按家境算,大抵還是個墊底的。
由北往南行,先經過的是片簡陋卻有幾分安逸的矮屋小院。
正值午時,路上人不多,家家戶戶的煙囪飄著股青煙。
一個婆子迎面而來,見了她,立刻停下急快的步子。
「喲!莫家丫頭,妳這頭是怎麼了?磕著了?」
這是王婆子,住處與莫家隔了條街,平日愛打聽閒事,不過此刻著急回家做飯,見莫輕輕扶額訕訕一笑,她便也沒多追問。
只是她的視線又落在了旁處,眼裡隱隱閃著光。
「這小兄弟是誰?長得怪俊俏的。」
莫輕輕眉頭微挑,王婆子也不認識小傻子?
「娘子。」似是怯於王婆子直勾勾的打量,小傻子低低喊了聲,拉著她的衣袖悶頭躲到她身後。
好好一個男子這副做派,王婆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細長的眼睛裡溢出些許惋惜,搖搖頭。
「可惜是個傻的。」歎完努了努嘴,小聲問:「妳打哪兒撿回的?」
莫輕輕片刻不語,卻是搖頭。
費半天勁,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王婆子頓覺掃興,終於記起,莫家小丫頭是個悶葫蘆,三句話換不了她一個字,還能指望從她口裡聽見什麼?不如回家做飯,等得空了再向旁人打聽。
想到這,王婆子又再嘮叨兩句,便提著竹籃往家裡趕。
莫輕輕再提步後,時不時撇過臉看看身旁的人,心裡漸漸有了決斷。
由北往南,所及之地漸變繁榮昌盛,尤其是在縣中心穿過一條寬長拱橋時,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橋下是條不見首尾的河,名為傍水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河面時不時駛過一艘小船,運氣好的還能聽見船上的悠悠琴聲。
兩畔是齊齊的垂楊柳,綠油油、翠生生,隨著一股熱風拂過,如誰家的綠簾被掀開一般。
綠柳下的林蔭,小攤位一字排開,賣炊餅、捏糖人、販書,乃至卜卦算命,好多花樣。
仔細環視了圈,莫輕輕才繼續走。
抵至南區,街道更寬闊,人也更多,兩側盡是鱗次櫛比的商鋪,珠寶玉翠不在少數,水粉綢緞也比比皆是。時不時緩緩駛過一輛錦蓋馬車,車帷懸著的鈴鐺,叮鈴鈴直作響。
一路走一路逛,終於到縣衙。
抬頭看一眼頂上的匾額,她提起裙襬毅然踏上台階,在衙差跟前停下。
「兩位官爺,我是來報官的。」


長洛縣人多口雜,平日裡碰撞口角、小打小鬧是常事,但多數都是當事人自己私了,真正遇事上衙門報官的,還真是少之又少。
牛師爺抹乾淨嘴角殘餘的湯漬,不耐煩地催著正埋頭描畫像的畫師,「怎麼還沒好?」
「好了好了。」
畫師忙停筆,將完成的畫像遞給莫輕輕,「丫頭妳看看,可有什麼遺漏的?」
仔細端詳畫像片刻,莫輕輕篤定點頭,「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勞煩您了。」
牛師爺也跟著覷了眼,不屑一哼。
「當真是這人要謀害妳?這麼一個兇神惡煞的壯年男子,若真要害妳,妳還能活命?」
莫輕輕略略一笑,將畫像恭敬遞去,「回師爺的話,民女不敢妄言,許是驚嚇過度,又許是恰好碰著頭,那日究竟發生過何事,民女是一點也想不起。可唯獨畫中男子,分明不認識,卻記得他的容貌,想來就算不是謀害民女的人,也與此事脫不了干係,故而還望大人和師爺為民女做主。」
原主是何緣由去世,莫輕輕並不知曉,卻記得她生前最後瞧見的人的樣貌,正是畫中男子。不管如何,既用了人家的身子,總得為她討個公道。
牛師爺捋了捋鬍鬚,招手讓人拿走畫像,「這事我會向大人稟報,妳可以走了。」說罷就要負手離去。
莫輕輕急忙將人喊住,「師爺,其實民女還有一事相求。」她回頭看向身後寸步不離的小傻子,「還有這人……」
她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不成不成,當衙門是善堂,什麼人都收不成?」
聽罷話,牛師爺決然擺手,大步往外走。
莫輕輕不死心,三步並兩步跟在後頭,「可師爺,民女真不認識他。男女有別,他總這麼跟著,讓人瞧見,不知會說什麼閒話呢。再說,養這麼大的孩子說丟就丟,他家裡得多擔心?知縣大人寬厚愛民,您又是大人的耳目心腹,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對嗎?」
家裡擔心?牛師爺心下一陣冷笑,這傻子除了費點口糧,還有什麼用處?要他說啊,指不定是人家特意撇下,也就這個傻丫頭倒楣給攤上了。
還想留在衙門吃白食?想得美!
禁不住她消磨,牛師爺停下,精明的眼珠子滴溜一轉,撫著鬍鬚思量,「妳若執意留下他,也不是不可。衙門沒地方,那就去牢裡與犯人同住,可願意?」
「啊……」看看不知自己就要被拋下、依舊憨笑跟著她的小傻子,莫輕輕突然生出許多不忍,「可他沒犯事,還很聽話。」
聞及,牛師爺氣勢更足,背手而立,「路只有一條,看妳選不選了。」
正說話間,小傻子俯身將臉埋在她肩上,「娘子,臉熱。」
什麼臉熱,分明是這會兒太陽出來,在外頭站太久,被曬得臉頰發燙罷了。莫輕輕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小傻子單純不諳世事,若真進牢房,到時還指不定給人欺負成什麼樣。不管怎麼說,醒來後,是他一直趴在床側守著她……
掙扎幾個來回,她咬咬牙,「那師爺,您看這樣,人我先照看,您幫著給他貼告示尋尋親,成嗎?」
「尋親啊……」牛師爺下巴微壓,作思考狀,實則在掩飾嘴角的喜色,「也行,妳領他再去描張畫像,大人自會派人貼公告,幫妳尋著。」
尋親好說,尋不尋得到就聽天由命了。
不知牛師爺所想,莫輕輕連連道謝,又在衙門裡待了好一陣,直到畫完人像,才領著小傻子離開。
出了縣衙,一路往回走。
正午時分,大太陽曬得人頭暈目眩。莫輕輕原想先回家,趁此想想今後打算,不料才下拱橋就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給抓住。
「莫家丫頭,妳可讓我好找啊!」
來人是個肩寬腰粗個子壯的婦人,雙眼直瞪過來,若非有記憶,莫輕輕險些以為是來挑事的。
「妳這頭……唉算了算了,這兩日都去哪閒散了?還有這麼多衣裳等著妳呢。」
嘮叨間,拽起她便走。
莫輕輕認得,此人叫孫翠香,大夥兒喚其孫大娘,至於為何找她……照前世的說法,孫大娘算是個包工頭,就是憑藉門路,將一些人家的髒衣裳攬下,收取工錢後,轉頭再雇傭那些年輕女子來洗,原主便是靠洗衣賺取家用。
手腕被攥得生疼,莫輕輕正欲甩開,卻見一個身影先竄到前頭,啪地一下拍掉孫翠香的手。
像護小雞仔一般,小傻子將她護在身後,兇巴巴瞪著眼,「不准欺負娘子!」
「誒你這人……」冷不丁挨一下,孫翠香揉著手背就要發火,結果對上那張俊臉,半句話噎在喉嚨裡,轉而卻是將他好一通打量,「你是誰?怎麼此前從未見過?」
果然,又是一個不認識小傻子的。
怕她橫生猜疑,莫輕輕適時打斷,衝孫翠香微笑道:「大娘,不是還急著洗衣裳嗎?再不去天都要黑了。」
一語點醒人,萬般事都抵不過活計重要,孫翠香轉眼就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忙領著人繼續走,只是這次斷不敢生拉硬拽了。
他們去到北區一家小院,破落的院子裡堆積著幾籮筐髒衣裳,每只籮筐邊緣懸著塊木牌,寫明這是哪家的。
五個與莫輕輕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正在打水搓衣,忙得不可開交。
孫翠香指了旁處兩只籮筐給莫輕輕,才又風風火火離去。
人剛走,小姑娘一個兩個上前打聽。
「輕輕,妳這兩日怎麼都不來?」
「妳額頭的傷……是出事了?」
妳一言我一語問得起勁,莫輕輕正思忖著該怎麼回,就聽有人冷不丁問了句——
「他是誰?」
問話的姑娘緊盯莫輕輕身後,小臉緋紅,「妳怎地還帶個男子來?」
一道道探究的視線齊刷刷刺來,小傻子怯怯往莫輕輕身後躲。
「誒,輕輕,他樣子有些怪。」
莫輕輕嘴角微抿,旋即勾出一抹笑,「是個癡兒。」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兩句,這才紛紛搖頭散開,傻子沒什麼好議論的。
莫輕輕也不多說,看看四周,將小傻子安置到陰涼處,囑咐他不要亂跑,隨後便擼起袖子在木盆前坐下,挑了件較輕便的衣裳笨拙地搓揉。
要說弄口吃的倒不是難事,可要洗衣裳,她還真不大行。不過想起兜裡僅剩的十文錢,一咬牙,還是得為生計屈服。
她邊奮力搓衣,邊聽幾個小姑娘嘮嗑。原主本就寡言少語,眼下她一句不吭,倒是十分尋常。
這些姑娘都是些能言善道的,硬是從今日吃了什麼聊到昨日見了什麼,甚至漫天長談起家裡說親的事,到最後竟還感歎起工作的不易。
有人歎氣,「誒,我們一件衣裳一文錢的洗,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可不是嘛,還不如去大戶人家做丫頭呢。」
可很快又有人反駁,「丫頭也不是好做的,我跟妳們說……」
之後的八卦,莫輕輕都沒怎麼聽清,只是垂眸盯著被水泡得發白發皺的雙手,神色不大痛快。
一件衣裳一文啊……可原主得洗兩件才能拿到一文……
烈日灼身,滿頭是汗的莫輕輕全身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苦可以吃,辛苦賺取的工錢可不能任人剋扣啊。
想著想著便入了神,直至突然感覺到一片陰涼,她抬起頭,只見小傻子站在一旁,邊展開衣袖為她擋太陽,邊滿頭大汗地衝她傻笑。
倏然間,煩躁的心安定下來。
她勾了勾唇,埋頭繼續苦幹,終於趕在太陽落山前洗完兩籮筐衣裳,數了數,攏共三十件。
孫翠香回來,一一清點查驗完,扯著滿意的笑招呼,「好好好,排隊來領工錢。」
丫頭們一擁而上,乖巧排起隊。
人還是那麼些人,就是哪裡有些彆扭……孫翠香仔細一看,往日總安靜躲在隊伍最後一個的莫輕輕,今日竟積極地站在隊伍前頭。
她瞟了一眼,暗暗驚訝,卻沒吱聲。
很快就輪到莫輕輕,十幾個銅板嘩啦一下落進她手心,她草草掃一眼,沒等孫翠香喊下一個,便驚呼,「錯了!」
這聲咋呼令剛要跨出院子的小丫頭收回腳,排在後頭的也紛紛探著腦袋往前看。
孫翠香盯著眼前的丫頭,問道:「錯什麼了?」
「孫大娘,您算錯了,我洗了三十件,怎麼只有十五文呢?一件衣裳一文,那應是三十文才對。」
從前半晌都擠不出一句明白話的人,今日非但高聲直呼,還三兩句話就將事說明白。
孫翠香面色微變,「那等會妳留下,我們再仔細算一回。來,下一個。」
不料莫輕輕並不讓開,還扯開一臉笑,「不用了,大娘,這筆帳好算。一文錢一件,三十件就有三十文,準沒錯。」說罷,小手再次伸出,「還差十五文。」
她自是不會留在最後,評理要債這種事得趁著人多。等人都散了,她還不是任宰割的一塊肥肉,隨孫翠香怎麼剋扣,原主便是吃了這個虧。
看了眼七嘴八舌的丫頭們,孫翠香神色不悅,卻也不好多說,只能憤憤地再數十五文啪嗒塞進她手裡,「是,是大娘算錯了。」
莫輕輕扒拉著手心的錢仔細數一通,滿意一笑,「沒事,大娘日後仔細點就好。」
說罷,腳步輕快,牽著小傻子揚長而去。
有了工錢,回家途中,她還買了兩個豬肉鹹菜燒餅,和小傻子一人一個,邊大口嚼著邊往回走。
洗衣裳這活兒不僅工錢少,還不是每日都有,眼下她得重新謀求生路才是。
正想著,已經到了家門口,就要推門而入,隔壁的院門突然被拉開。
李月英走出,瞧見二人時,面上一片驚喜。
「輕輕啊,妳可算回來了。」她上前握住莫輕輕的手,待瞧見被水泡得皺巴巴的指腹時,不由一陣心疼,「妳傷都沒好,怎麼還去洗衣裳了?」
莫輕輕莞爾,「嬸嬸放心,我的傷好多了。」旋即又想到另一件事,她轉頭看向小傻子,「對了,嬸嬸可知他是誰?」
聞言,李月英望向還在大口嚼餅的小傻子,詫異地搖搖頭,「妳不認識?那他怎麼口口聲聲喊妳娘子?」

院中,聽李月英講完前因後果,莫輕輕才明白究竟發生何事。
長洛縣有個民間組織稱作宴社,與京城的四司六局類似,收取工錢,專門為人操辦大小宴席,而李月英便是宴社一員。
兩日前,恰逢他們去外縣替人操辦宴席而歸,結果在縣外碰上兩人,正是莫輕輕和小傻子。
彼時她昏迷不醒,小傻子背著她漫無目的地四處走,李月英便是在這時將二人帶回。
此後她足足昏迷兩日,而小傻子寸步不離守了她兩日。
莫輕輕轉過臉去看時,小傻子正舔去嘴角餅渣,抖著手裡空的粗竹麻紙袋,一臉沒吃夠的模樣。
她眼瞼微垂,仔細撕掉自己咬過的地方,將手裡半張也遞過去。
小傻子先是眼睛一亮,可很快又將餅推回,滿臉期待地盯著她。
「這是在讓妳吃呢。」李月英在旁笑道。
莫輕輕一愣,微笑不語,索性將半張餅掰成兩塊,將其中一塊遞過去。
這回,小傻子終於高興接下,繼續美滋滋吃著。
看他吃得認真,莫輕輕突地暗生慶幸。
斟酌過方才的談話,她大抵猜到為何原主沒有小傻子的記憶,恐怕是在遇上前,人已不幸遇難了,穿越過來的她才是真正被小傻子撿回的那個。
小傻子於她有恩,若方才真將人留在縣牢,這會兒她鐵定得後悔,畢竟那地方進去容易,要出來可就難了。
「聽妳意思,妳也不認識他?」李月英打斷她的思緒,「那這事就不好辦了。他雖心腸不壞,但到底是個陌生男子,還是癡兒,幫不上妳。不如嬸嬸帶妳去南區,將人交給縣衙處置吧。」
「嬸嬸莫急,縣衙我方才去過,牛師爺說,人若留下就得跟犯人同住,我不放心才又帶回。既是他將我背回,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先將人暫且留下,待縣衙那邊尋到他的家人再送走不遲。」
聞言李月英沉默半晌,歎口氣,「也是個命苦的,留下無妨,只是往後日子怕是更難,還有旁人的閒言碎語。」
「無礙。」莫輕輕不甚在意地一笑,「不過幾句閒話,可他卻實實在在救我一命,孰輕孰重我還是能掂量的。至於生計……嬸嬸,我有個請求,不知您可否答應?」
她期盼地問:「您在的那個宴社可還缺人?我跟著打雜也行,只求混口飯吃。」
李月英很是詫異,倒不是覺得為難,而是這小丫頭竟主動提出要去宴社。
「輕輕,妳真要去?妳可得想好了,跟著我們就得常出入各大宴席,少不了與人打交道,妳不是最厭惡繁鬧嘈雜的場合嗎?」
當初莫家夫婦剛離世,她不是沒提議過讓小丫頭跟著她混口飯吃,之後幾年也常說這事,可這丫頭膽怯,硬是不願,她也無可奈何,怎地今日倒是轉了性?
大膽迎上李月英探究的視線,莫輕輕一臉堅毅,「嬸嬸說得對,我是不喜歡那場合,可如今不一樣。以前我靠洗衣能勉強度日,但現在家裡多個人就多了張口,再不喜歡也得嘗試,總不好和他一起活活餓死吧。」
「呸呸呸,小丫頭口無遮攔,有我和妳叔叔,還能不給妳一口飯吃?」不過莫輕輕這番話並不無道理,李月英不由感慨道:「早該這麼想了,也好,洗衣裳能掙幾個錢?還把身子給累壞了。嬸嬸明日就去幫妳問,放心,近段日子天兒好宴席多,宴社忙得不行,這事準靠譜。」
「那真是多謝嬸嬸了!」
生計姑且算是有了著落,莫輕輕的心終於安穩下來。
之後兩人又坐著說了好一會兒話,無非是李月英細問她的傷是怎麼弄的,她如實說記不清,這事便暫時沒了後續。


穿越後的第一夜,莫輕輕很早便睡下,一來這裡沒電沒網路,也沒了熬夜理由;二來這日消息太多,傷又沒好全,腦袋昏昏沉沉的,她著實乏了。
只是天氣悶熱,再加上閉眼想的都是前世親友和諸多往事,前半夜她睡得不大安穩。
後半夜轟隆一聲雷,外頭下起大雨。這場雨來得及時,沖刷了燥熱,送來陣陣清涼,連帶著將她的沮喪和遺憾也一併捲走。
她閉著眼暗暗想,明早醒來就認真過好新的人生吧……
雨是幾時停的,莫輕輕不知,只知翌日天濛濛亮,她起身推開窗時,地面已乾得差不多了。
她伸了伸懶腰,穿著好衣裳走出。
眼下住的屋子是原主父母留下的,雖清貧落魄了些,但好在必需品都有,且地方夠棲身。
廚房外嵌在院子裡,她住正屋,另還有間偏房和堂屋。偏房較小,堆積不少舊物,昨日來不及收拾,便讓小傻子先在堂屋落席。
這會兒莫輕輕走出,正好瞧見小傻子安然熟睡的姿容。
許是沒了傻笑,臉又洗得白白淨淨,相貌本就俊美的小傻子,此刻看著儼然是哪家的貴氣公子。
莫輕輕低頭一想,難道他真是哪個富貴人家的?若真是出身富貴就好了,富貴人家不缺這口糧食,小傻子走失的可能性要高於被拋棄。
獨自亂想了通,莫輕輕搖搖頭,悄聲走出,在院子裡簡單洗漱了番,便背起角落裡的竹簍。
因著記憶,她知曉離家往北行一段路,淌過小河,那裡有座山,原主經常上山挖竹筍撿菌子,新鮮的筍和菌子於她眼下處境可是難得的美味。
正好剛下了場雨,一想到那些喝飽雨水嫩生生的竹筍,她就有些激動,邁開步子就要走出,不想卻被什麼給拽住。
「娘子。」
小傻子不知何時起了身,揉著惺忪睡眼,扯著她的衣袖不肯鬆手。
無奈,莫輕輕只好領著他一起出門。
行沒多遠,他們就到了山腳下。
雨後的山路多濕滑,不好走,莫輕輕撿了兩根粗木棍,和小傻子一人一根,探著路小心翼翼前行。
清晨的山林格外舒適,涼爽氣清,還隱隱飄著泥土芬芳。
很快,莫輕輕的目光便被路旁伏地而生的綠油油野菜給吸引。那是馬齒莧,這時候最是脆嫩,無論是拿來加在蛋餅或是包子內,都分外爽口。
不多耽擱,她當即放下竹簍,尋了些許野草平鋪在簍底,然後取備好的小刀,割了足足幾把馬齒莧裝進去。
忙完,小傻子先她一步將簍子背起。
莫輕輕溫溫一笑,沒說什麼,牽著人繼續往山裡去。

這一趟收穫頗豐,不過近一個時辰,簍子便裝得滿滿。除了新鮮掛著雨滴的嫩筍,還撿了不少香蕈和紅菇。
山上香蕈生得嫩,個頭也合適,不大不小,一口吃一個最是過癮。
此後,莫輕輕便沒再往前走,毫不留戀地牽著小傻子走了回頭路。山上好東西多,可也不必急於一時。
下了山,又到那條小河前。
河水清澈見底,且這時候沒有汙染,也沒人大量捕捉,所以即便是這樣低淺的河,也有著數不清的魚。
看得久了,莫輕輕有些心癢癢,吃素健康,可偶爾還是得沾沾葷腥啊。
這一想,她便將小傻子留在河岸上,擼起袖子,挽好褲腿,赤腳下了河。
當然,她可不是什麼抓魚好手,幹不了徒手抓魚的技術活兒,但一些偏門小法子倒是知曉的。
莫輕輕搬起腳邊的大石頭,看看四周後,毫不猶豫朝魚群多的那處砸去。
一瞬間,濺起的大片水花將她淋得透心涼,可她全然顧不上,急忙彎腰去撿那些浮在水面的小魚。
石塊震魚這法子是她看著學來的,老家那些小男孩經常這麼做,不過她沒親手實驗過。今日這一試,別說,還真奏效。
雖都是些五指長短的小魚,但也足足有三四條,莫輕輕別提有多開心,撈了魚便往岸上小傻子的懷裡扔,然後任由他拍掌玩得起興,自己又開始搬起新的石頭如法炮製。
約莫耗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她才上岸,粗略一數,竟也收穫了十幾條,興沖沖和小傻子一起將魚塞進簍子,便牽著手高高興興回了家。
一到家,莫輕輕便換上乾淨衣裳,擼起衣袖,抱著李月英昨日塞給她的半籃子雞蛋入了廚房,開始忙活。
撈回的小魚拾掇乾淨,加黃酒、鹽、薑絲醃漬後,再拌上和了雞蛋的麵糊,扔進能繞著木箸咕嚕起泡的油鍋裡煎炸,待表皮金黃酥脆,撈起,再用熱油複炸一次,便可迅速起鍋。
如此做出的酥炸小魚,鮮香皮脆,外酥裡嫩,兩口啖一個,香得很。
莫輕輕又看了看一旁嫩得能擠出水的馬莧菜,她將馬莧菜洗淨瀝乾,剁碎後,和入雞蛋、鹽、醬油和蔥末,攪拌均勻放置片刻,再混水和麵粉調製成糊,倒進刷了層油的鍋裡煎成餅,直至兩面煎得金黃。
原本這些配上米粥更好,奈何家裡沒米,她只好又取了小份的筍和香蕈,熬了鍋熱湯。
待忙活完,日頭已爬進了院子。
莫輕輕囑咐小傻子安生吃著,自己則是撿了些筍和香蕈,端著一半早食送去隔壁。
她去時,李月英剛洗淨手準備入廚房。
「嬸嬸,今日早食便不忙活了吧,試試我剛炸的魚。」
盯著她端來的餅和炸小魚,李月英驚訝得合不攏嘴,「這些都是妳做的?」
「嗯,以前娘尚在時便經常弄這個吃,看得多了也會了些。」
「妳這哪是會一些,手藝可比我好多了。」李月英咬了口,不住稱讚。
這魚炸得金黃好看,吃進嘴裡更是滿口生香,沒有油耗味,便是當早食也絲毫不覺得膩。
「輕輕,妳這魚炸得真好,日後有空也教教嬸嬸,我炸來給妳叔夜裡當下酒菜。」
莫輕輕當即爽快應話,「好,沒問題。」
接過東西擱到一旁,李月英拉著她歡喜坐下,「還有件好事,今早嬸嬸去了趟宴社,妳說的那事妥了!而且啊,明日西區的王家就有壽宴,妳到時跟著嬸嬸一起。」
這麼快就有活計了?莫輕輕高興得連連朝李月英道謝,因這事,她連早食都多吃了好幾口。
因為隔日就是壽宴,莫輕輕吃完早食後便窩在家哪也沒去,乒乒乓乓將屋子裡外打掃個乾淨,趁著陽光好,還曬了被褥洗了衣,又將偏房騰出挪作小傻子的住處。
忙完已是金烏西墜,半天朱霞。
她疲倦地癱坐下,眺望天際良久,待緩和過來,收回視線望向院子那堆陳舊什物。
這些都是從偏房搬出的,除日常能用到的被她揀選走,剩下全是些木製的孩童玩物。
原主的父親是個木匠,這些玩物或是他為原主所製,或是用作養家糊口以販售,只是當下已不時興。
本想打包擱到角落,但……瞅了眼坐在木馬上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傻子,她聳聳肩,只好作罷。
莫輕輕的視線又飄向一旁的小推車,那是父親推著玩物去街上販售時用到的,她仔細擦洗乾淨後,彷彿還是六年前原樣。
腦子裡閃過那個洋溢著滿臉笑、淳樸慈愛的身影,許是受原主情緒影響,她不自覺紅了眼眶。
推車也留著吧,還大有用處。
晚食吃的是現包的香蕈餃子,莫輕輕送了些給李月英,回來後便與小傻子在香氣四溢的堂屋裡坐下。
果真是之前餓太久,小傻子如今的胃口明顯平和許多,細一打量,好像還知道了細嚼慢嚥。倒是她,仍舊老樣子,半碗下肚就差不多見飽,只好豔羨地看著對面的人。
小傻子收拾乾淨後,膚白細嫩,五官更是精緻得讓人挪不開眼,縱使身著粗布麻衣,也毫不掩他渾然天成的雅致魂兒,反而襯得如一顆掉進泥濘卻依然晶瑩耀眼的珠玉。
當然,只要不衝人傻笑。
今日莫輕輕看過他的手,除右手中指、食指和拇指這三處有繭,像是經常握筆造成,其餘地方皆細嫩遠勝女子,就算不是富貴人家子弟,也是個備受寵愛的主兒。
她略一垂眸,突然想到什麼,攥起木箸蘸了些湯汁,恍作毛筆般遞過去。
「既然說不出自己的名字,那你寫的第一個字是什麼,我日後便叫你什麼吧。」
爹啊娘啊之類讓人叫不出口的例外。
小傻子接過木箸左看右看,最後竟真在桌上寫了起來。
湯汁雖已乾得差不多,但莫輕輕還是依稀認出他的字——瑾。
她綻開笑,「這個好,那以後就叫你小瑾。」
「小瑾?」小傻子眨了眨眼,旋即一臉傻氣地咧開嘴角。
第二章 食雕手藝賺一筆
壽宴當日,莫輕輕與小瑾早早起身,跟著李月英到了西區王家,入府宅後便一路由小廝領著去往後廚。
王家世代行商,家境殷實,今日又是老爺子過壽,故而叮囑壽宴必須辦得有派頭。宴社成員細緻分工後,各司其職,一早就忙得腳不沾地。
李月英負責宴席上的瓜果籌備,奈何這部分不缺人,所以只能將莫輕輕送去廚房幫忙。
甫一踏入後廚,便有股濃郁的鴨肉香自鼻尖而過,莫輕輕嗅了嗅,仔細辨認,鴨肉中還混著淡淡的糯米香,若她沒猜錯,這大抵是江米釀鴨子的味道吧。
將事先浸泡了一夜的江米煮熟,從清水蒸透去骨的鴨子脊背塞入,佐以鹽薑蔥醬等調味,再入鍋蒸爛,最後瀝去蒸煮過程中流出的湯汁,改而淋上熬好的清雞湯,加些筍片或是菌子,撒上巢菜繼續燒。
經過幾番燒蒸,江米完全吸收了鴨肉中的油膩,使鴨肉更加鮮美,而吸了油的江米,味道也因此更加糯滑細膩,相輔相成,是道好菜。
「輕輕?」
一聲輕喊將莫輕輕的思緒打斷,李月英朝她招手,「別發愣了,快來見過妳張嬸。」
廚房主事的是個叫張桂的婦人,瞧著與李月英一般大。
莫輕輕走近,忙含笑福身,甜甜喚了聲「嬸嬸」。
張桂打量她一眼,堆起滿臉笑,「誒好,叫輕輕是吧?瞧著就極乖巧。」
李月英跟著笑道:「阿桂妹子,這丫頭就勞煩妳多多關照了。不過放心,她手腳麻利,肯定不會添麻煩的。」
「月英姊,我還能不信妳?這丫頭儘管交給我,妳就放心忙去吧。」
將人交給張桂,又再叮囑兩句,李月英才離開去忙活自己的事。
莫輕輕沒傻愣著,當即笑問道:「張嬸,那我需要幹些什麼?」
「妳啊……」張桂忙裡偷閒看了看四周,心裡思量著,這丫頭瘦得像跟麻杆似的,力氣活兒肯定不成,面色又蠟黃,平日估計連飯都吃不飽,也不知能不能分清鹽醬醋茶,更別談給廚子打下手了,要不還是燒火……
「張嬸,那盆魚是要拾掇的吧?不若交給我?」
張桂聞言一愣,滿眼詫異,「妳會殺魚?」
「嗯,以前經常幹。」
「那正好,這些魚就都交給妳了!」張桂一臉喜色,招呼起莫輕輕一同將魚搬到院子裡,「妳不知道,我正愁沒人弄這個呢。」
臨走前,張桂還不忘再確認一句,「丫頭,妳真的能行吧?」
莫輕輕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張嬸放寬心,包您滿意!」
老爸說,幹飲食行業,除了食物味道,服務也得周到,最基本的便是一臉笑。好的笑容,力量勝過千言萬語,所以莫輕輕從小就養成習慣,總能笑得比花還要燦爛。
見她一臉笑,張桂不知怎地竟真的放下心,精神百倍地折回了後廚。
此後,莫輕輕便讓小瑾搭把手,打了水在木盆前坐下,拿起刀忙活。
她第一次殺魚是在十歲時,那日雄赳赳氣昂昂地說要幫爸媽忙,結果到最後,卻是盯著活蹦亂跳的魚哭得稀里嘩啦,直叫嚷以後都不吃魚了。當然,小孩子的話怎能當真?魚肉如此鮮美,後來的日子她可沒少吃,就連殺魚也比誰都得心應手。
邊追憶往事,莫輕輕隨手撈了條魚,手腕微轉,刀背落下,兩下子將魚拍暈,然後斜著刀背開始刮起魚鱗。
鐵製的寬片菜刀有些笨重,尤其搭上她乾瘦的手腕,讓路過的小廝看了都揪起心,這用著估計格外吃力吧?
小廝還在心裡打鼓,不想眨眼間,就見莫輕輕動作麻利,刷刷刷地刮落大片魚鱗,菜刀在她手裡彷彿一下失了重量,輕若雲朵,不然怎會使得這般行雲流水?
小廝看得驚訝張嘴,呆立片刻,待管事的叫喚才後知後覺拔腿離開。
刮好魚鱗,莫輕輕又果斷地在魚腹劃了刀。
她很快就處理好一條魚,洗淨扔進乾淨的桶裡,放下菜刀活動起手腕。
雖說她往常也是用這種寬片刀,但純鐵製的確實笨重,原主力氣又不大,這麼一下子,還真得停下歇歇。
停下這會兒,她抬眼望向對面蹲著的小瑾,見他正呆呆望自己,動作一頓,竟覺得有些尷尬。
在那雙澄澈的眸子下,她方才的所作所為大抵與劊子手無異吧?
想到這,她揮揮手,「小瑾,你背過去。」
小瑾顯然沒聽懂她的意思,歪了歪腦袋,然後傻笑著從她對面換成蹲到她身旁來。
她無奈,只好洗淨手,將人掰過去,這才放心地撒手幹活。
前前後後花了一個多時辰,莫輕輕終於將魚都處理好,叫上小瑾一起拎進了後廚。
「張嬸,魚都拾掇好了。」
張桂隨手揀了條一看,又是好一陣感歎,「處理得還真乾淨,連魚腥線都除了。」
「其實魚腥線除不除都無礙,對魚的口感和味道不影響,這不過是我的個人習慣……」
「蠢貨!」
話音未落,便有一聲高喝將她打斷。
莫輕輕心裡一咯噔,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下意識朝聲源去看,一看才知方才那話不是在訓她。
王家的後廚寬敞,除起灶生火的這間,隔壁還有另一間放置食材的倉庫,不過這會兒已騰出,挪給食雕師傅用。
所謂食雕,便是在食材外型上下工夫,往往經過師傅們的鬼斧神工,普通一根白蘿蔔都能雕成翩翩玉人,讓人歎為觀止,不過這種技藝在普通小飯館裡難以見到,例如前世她家的飯館。
王家壽宴既然圖個氣派,食雕自然少不了,不過這會兒裡頭好像起了爭執。
「你這混帳,關鍵時刻就失手!壽宴上都派不上用場,我還留著你何用!」白鬚老人氣得面色通紅,指著年輕後生破口大罵。
後生不敢頂嘴,只得連連鞠躬賠罪。
「張嬸,那邊怎麼了?」
「那個啊,還不是因為那小兄弟嗜賭,前幾日去賭坊,起了糾紛,被人打傷手,到今日也沒好。本來就缺人手,還幫不上忙,老師傅可不得生氣。」
怪不得,對廚子來說,手可是至關重要,尤其是在食雕這樣的精細活兒上更不得馬虎。
莫輕輕看了看又開始給她找活兒的張桂,暗暗想,食雕這塊兒工錢應該更高吧?
「張嬸,您看他們會不會需要我幫忙?」
「他們?」張桂不由發笑,「他們是缺人,可一般人還真幫不了,妳總不能連食雕都會吧?」
「我……還真會一點。」
這話一出,張桂面上笑意凝滯,「丫頭,妳說的當真?」
「嗯!」
張桂登時雙眸發亮,彷彿拾到了寶貝般緊盯著莫輕輕不放。


簡直荒唐!
原本聽張桂說要給他塞幫手,周廉怒氣驟消,可還沒等他高興起來,見到是一個傻子和一個黃毛丫頭,愣怔後,胸口那團火又蹭蹭往上竄。
荒唐,太荒唐!這不是明擺著耍他嗎!
若是隨便上街拉來一個人就能勝任食雕這門活兒,那他這個飯碗還能端幾十年?
氣盛時,周廉犀利的目光瞪過去,本想憑此唬住那兩個年輕人,好讓他們識趣地自己打退堂鼓,不料半晌都只有兩張笑臉回應。
一個是真真切切的傻笑,一個是略顯僵硬擠出來的笑。
不管是真笑還是假笑,倒是把周廉胸口那團火給壓下去了。
他暗歎一聲,認真正經地給張桂解釋,「阿桂妹子,妳的好意老夫心領了,只不過食雕是門技術活,尋常人幫不上忙的。若是碰上個手雜的,幫了倒忙也說不定,妳還是帶著人快走吧。」
張桂聽後輕笑,「周師傅,您說的我都明白,但這丫頭不一樣,她是真的會的。您不知道,她爹以前還是咱長洛縣有名的木匠呢。」
此話一出,周廉與莫輕輕齊刷刷瞪向張桂,這……有關係嗎?
果不其然,周廉的眼底漸漸浮上一層不屑。許是覺得這兩人連食雕和木工都分不清,根本就是來搗亂的,連著語氣都變得不和善。
「雕木頭跟雕食材豈能混為一談?哼,木匠可做不來食雕的活。」
莫輕輕嘴角笑意微滯,這是在看不起木匠?笑話,難道捯飭食雕的就能做得來木匠了?
她登時斂去笑,揉了揉有些發酸發僵的腮幫子,說道:「周師傅,能不能行只有做了才知道。我雕一回給您看看如何?若您不滿意,我們也不多耽誤您的工夫了。」
張桂一聽也忙贊同,「對對,您覺得不好,我們馬上就走。」
若不是見這邊鬧得兇,她還不願將人讓出呢,這會兒誰不缺人啊?
聞及,周廉想了想,只好無奈應下,「行吧,那妳就隨便雕朵蓮花看看。」
莫輕輕輕聲應是。
話不多說,她擦淨手,拿起雕刀橫切下一段白蘿蔔,便端在手裡細細雕琢。
於眼下的她來說,雕朵蓮花自然不在話下。想當年,她揣著好不容易攢下的壓歲錢去報名食雕課程,第一堂課學的便是雕花。
最後滿手包著OK繃,捧了朵勉強成形的蘿蔔花回家,還遭到爸媽的無情嘲笑,說她不懂家裡飯館的定位,學了個沒用的技能。
但她依舊憋著股勁將課程從頭學到尾,一節也沒落下,畢竟她始終覺得,沒有什麼技能是無用的。
這不,她趕上一次穿越,不就剛好用上了?
胡思亂想間,莫輕輕手裡的蓮花已漸漸成形,片片花瓣晶瑩剔透,薄如蟬翼,均勻得恰到好處,就連花芯的蓮蓬也雕得維妙維肖,根根蓮蕊更是繁雜不亂,讓人瞧了好不驚歎。
張桂接過雕好的蓮花,端在手心仔細一通端詳,直呼精妙,「這雕得可真好啊,若是我,我可捨不得吃。」
「食雕本就是作觀賞用,當然是越精妙越好。」周廉下意識應了聲,目光落在一旁的小丫頭身上,眼裡不禁流露幾許讚歎。
他倒是小瞧了這丫頭,方才那手藝可比他那些個徒弟好上不知多少,若是能收作門下,稍作提點,不日定然……
張桂眼尖得很,瞅一眼就將周廉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當即擱下蓮花,挺直腰板佯裝要拉著莫輕輕離開。
「周師傅看來還是看不上,那我們也不多叨擾了。輕輕啊,妳還是去幫我的忙好了。」
周廉赫然一驚。
方才挨過罵一直不吭聲的後生,見狀趕緊提議,「師父,那小姑娘手藝挺不錯的,您還是讓人留下吧。」
「這還用得著你說?」周廉瞪他一眼,趕忙堆著笑將人攔下,「阿桂妹子留步,老夫看這丫頭還是有天賦的,眼下找個會食雕的不容易,要不妳還是把人給老夫留下吧。」
「周師傅不嫌棄了?」
周廉忙賠笑,「老夫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張桂憋著笑,偷偷衝一旁的莫輕輕擠了擠眉,一臉得逞的樣子。
「那好吧,人就先交給您了,您可不能像吼那些徒弟一樣吼她啊。」
「那是那是。」
竟然能讓周廉這個老頑固對她和顏善目,張桂心裡別提有多得意,又再多逗留了會兒,才歡喜離去。
人一走,周廉趕忙問話,「丫頭,妳還會雕些什麼?」
莫輕輕仔細想了想,「花鳥人畜都會一些,周師傅,您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好了。」
「好啊好,甚好。」周廉面上喜色更甚,忙引著她到檯面,一一給她介紹,「我們得先雕一道仙鶴祝壽的看菜,仙鶴妳可會雕?」
所謂看菜,就是上正菜前端到眾人面前,只看不吃的菜肴。一來是充當現世的菜單用處,讓客人提前見過今日的豐盛,二來也是為了彰顯精緻和氣派,而王家這桌宴席自然是要以氣派為重中之重。
莫輕輕當即點頭,「會,您放心交給我。」
言罷,她將小瑾安置到一旁老實坐著,自己擦淨手,又繼續忙活起來。
周廉撫鬚在旁瞧了半晌,滿意得直點頭,這才放心繼續自己的事。
因為莫輕輕的加入,食雕這方面的準備還算順利,按時端出了那盤仙鶴祝壽,惹得廳堂內的眾人讚歎不絕。
多少有一份自己的功勞,莫輕輕自是聽著歡喜,但真正高興的,還是宴席過後分到手裡沉甸甸的工錢。
壽宴過後,莫輕輕候在王府外等李月英,掂了掂手裡的一兩銀子,只覺得神清氣爽,方才的腰酸背痛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不見。
這其中一半是她的工錢,另一半聽說是王家對她雕的仙鶴和壽星公極滿意,額外給的賞錢。
她捂著嘴呵呵一樂,將銀子好生揣進兜裡,與小瑾悠哉悠哉逗鬧著。
不一會兒,李月英腳步匆匆走出,滿臉歡喜地拉起莫輕輕的手,「輕輕啊,好事!」
「嬸嬸,什麼好事?」
「妳今日表現得極好,方才嬸嬸出來時,周師傅跟我說要收妳為徒,可不是好事嗎?」
莫輕輕微愣,旋即抿嘴一笑。
李月英瞧出端倪,忙問道:「怎麼,妳不願?傻丫頭,妳可知周師傅的名號在咱長洛縣那是響噹噹的,哪家宴席不找他?妳若拜他為師,好日子就來了!」
「這個我知道,嬸嬸。」莫輕輕斟酌片刻,應了話,「但其實,我有其他事想做。」
她反握住李月英的手,一臉堅定,「嬸嬸,我想跟著您去幾次宴席,想存點錢,日後擺個食攤。」
「食攤?」李月英滿眼詫異,「可、可食攤不好做,又辛苦得很,妳真想清楚了?」
「嗯,我一早便想清楚了!」
盯著面前的姑娘好半晌,見她沒有絲毫猶豫,李月英便知自己說再多也無用。這丫頭自小性子與她娘親一樣執拗,認定的事就不願更改。
罷了,就讓她自己決定好了,縱然最後摔個跟頭,反正那手藝還在,大不了自己帶著她從頭再來。
「行,妳想做什麼儘管去做,有用得著嬸嬸的地方儘管開口,別把嬸嬸當外人。」
聞及,莫輕輕心裡一陣暖意。
原主這家子與李嬸夫婦做了近二十年親鄰,長久往來,原主娘親與李嬸便漸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不管誰家有難處,另一家定然傾囊相助。也因著這份交情,莫家發生變故後,李嬸夫婦平日對原主也是能幫則幫,只不過原主經此變故,性子變得有些疏離淡漠,才會漸漸疏遠這層關係。
想到這,莫輕輕心存感激地一笑,「嬸嬸您真好!」
驀然得了這句,李月英一愣,竟有些臉紅,索性一把將小丫頭拉住,神色極慈善,「好什麼好,嬸嬸可什麼都沒做。走了,再不回家做飯,妳叔叔要餓得嗷嗷叫了。」
李月英牽著她要走,莫輕輕忙將小瑾也給緊拉上,三人便這般有說有笑地往北區去。
「嬸嬸,那周師傅那邊怎麼辦?」
「別怕,嬸嬸去說。周師傅那人不壞,就是性子強硬,妳一個小丫頭說了不頂事,還是得我跟妳張嬸去說。」


王家壽宴得的工錢,除了還掉李月英墊付的醫藥費,莫輕輕另給家裡添了些柴米油鹽,過回正常日子後,所剩不多。好在過了沒幾日,東區也有一樁嫁娶宴,一番折騰下來,莫輕輕才終於存夠本錢。
買了擺食攤要用的食材和用品,她又去鐵匠鋪子訂做了口鍋,購了爐子,前前後後花了半餘月,才將一切都添置好。
出攤第一日,莫輕輕起了個早,坐在妝鏡前仔細挽起滿頭秀髮,又拿親手裁製的頭巾一絲不苟包好,確定整潔無異後,才滿意一笑。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她的臉頰已沒那麼瘦削,氣色也好了許多,終於恢復了十幾歲姑娘該有的精氣神。
莫輕輕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便起身去廚房備好東西,然後叫起小瑾,一個推著車,一個挑著鍋爐,踩著晨曦出了門。
縱然是盛夏,朝晨也尚殘餘幾分清爽,偶爾有陣涼風吹過,捲來淡淡柳葉香,沁人肺腑。
長洛縣的熱鬧便是始於清晨,第一縷曦光披灑於枝椏上時,趕早集的、出攤的、行商的便紛紛上了街,尤其在四區交界處,行人往來絡繹不絕,喧譁聲此起彼落。
不過今日有些不同,空氣裡飄著淡淡米香,像一籠輕紗拂過面,若即若離,勾人心魂。待再一細聞,這回卻是濃郁的蛋香席捲而上,雞蛋的香氣美妙又強勢,頃刻便蓋住周遭一切,勾得人食指大動。
聞香人迫不及待尋找香源,視線繞一圈,最終停在傍水河畔的那株垂楊柳旁,那裡正圍著擁擠的人群。
他好奇湊近,踮腳伸著脖子一探,噢,原來是個小食攤!
食攤乃新開張,攤主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娘子,身形消瘦,卻時刻洋溢著一臉笑,時而還抽空抬起頭,耐心解答周圍眾人的困惑,比這初陽還溫暖幾許。
那人再一看推車上懸著的小木牌,暗自念叨,「三鮮豆皮,十五文錢一份,一份三塊。」
三鮮豆皮是什麼東西?有點貴,好吃嗎?不過聞著倒是挺香的。
他不過是轉瞬的思索,哪知剛起鍋的十幾塊豆皮就被旁人一搶而盡,再追著一瞧,金燦燦還有些焦脆的外皮上,綴著星星點點的芝麻和蔥花,分外誘人。豆皮竟還是裝在一只用粗竹麻紙折成的四方簍子裡,再配上一雙削好的竹籤,頗為雅觀。
難怪得花上十五文。那人想通了,立即抬手高喊,「小娘子,給我也來一份!」
「好的!大哥您稍等,很快就好。」莫輕輕清脆應一聲,往鍋裡抹層薄油,舀了勺米漿倒入,迅速拿木刮板勻開。
米漿是用提前浸泡整整一夜的綠豆和大米混磨而成,為使攤開的皮不易破,還加了些許麵粉。
薄脆的皮很快受熱成形,她從容撈顆雞蛋在鍋沿上輕敲,纖細兩指輕輕一擠壓,裡頭的蛋便呲溜滑落在薄皮上,接著她更是看都不看,隨手一扔,蛋殼便準確無誤地投進泔水桶裡,引得圍觀眾人紛紛鼓掌稱好。
如法炮製,竟是足足加了三顆雞蛋才甘休。黃澄澄的蛋黃勻攤開,香氣四溢,再撒上芝麻,瞧著又嫩又鮮。
成了形,小木板經底下那麼一刮,這層皮便被翻了個面,可這還不算完。
莫輕輕又從桶裡舀一勺今早方蒸好的糯米飯平鋪在蛋皮上,撒點蔥花,再蓋層用滷汁熬過的肉燥。那肉燥也是早起滷好的,還噴著熱氣透著鮮。
壓平那厚實的一層,拿小鏟子鏟起邊緣折成方形,再淋一勺自製醬汁,四周勻點油,待底下那面煎至金黃,莫輕輕麻利地拎著小鍋到攤車前,倒扣在一早擺好的偌大食盤中,最後撒點蔥花,寬片刀快速在上麵劃幾下,便均勻分成齊整的九塊。
此時空氣中早已不是簡單的蛋香,還有糯米香和肉燥香交織在一起,惹得眾人一個勁嚥口水。
「小瑾,拿紙簍子。」
乖巧候在一旁的小瑾,聞聲動作迅速地端上三只紙簍。
莫輕輕利索地分成三份遞給客人,收了錢,不多耽擱,又轉身去忙活下一鍋。
取了豆皮的人當即忍不住攥著竹籤插了塊嘗上一口。
三鮮豆皮外脆裡糯,外層爽嫩內餡黏軟,咬上一口更是滿嘴的鮮,齒舌間纏繞著濃郁的肉醬香。再一看裡頭的餡,除糯米外,竟還有肉汁滷過的鮮肉、鮮筍和香蕈,厚實有料,難怪吃著這樣有滋味。
「小娘子,想不到妳年紀輕輕的,手藝還真不錯。這攤子是長久擺的嗎?可別我改日來就不見妳人了。」
莫輕輕聞聲抬起頭,小臉笑得比花還要嬌豔,「姊姊放心,只要不是下雨天,我每日清晨都出攤。若真碰上天氣不好,姊姊又想吃,就在鋪子外貼張紅紙,我揭了便給您送去。」
問話人聽及,嬌面上浮出一抹驚色,「妳怎知我是開鋪子的?」
「前些日子為了出攤,我在附近走了兩圈,姊姊生得好看,從鋪子前經過還嗅著一陣好聞的香,便給牢牢記住了。」
顧三娘聽罷霎時笑開了懷,一雙桃花眼在莫輕輕身上打量來回。這丫頭瞧著瘦弱,卻極有眼力,嘴兒也跟抹了蜜似的,一口一個姊姊地喊得甜,叫她好生歡喜。
她半遮丹唇,笑說道:「好,那姊姊日後常來妳這吃。日後若想買胭脂了,妳也來找姊姊,姊姊給妳算便宜些。」
「嗯!」莫輕輕立即點頭,「待我掙了錢就去!」
她這句話可不是在哄顧三娘開心,原主雖不過才十四歲,但以眼下背景,這般年紀的姑娘早已將自己打扮得嬌俏明麗。以前沒條件,但若有錢,何不讓自己也開心開心?
對了,到時再給小瑾也買幾件好衣裳,他長得比她好看,好好收拾一番,再坐在食攤前,整個就是一活招牌啊!到那會兒,生意可是……
想到這,莫輕輕垂眸低低一笑。
顧三娘瞧見了,只當她是想到梳妝打扮才露出姑娘家的嬌怯,登時眼角笑意更甚。
又一番打趣,她才端著吃食笑吟吟離開。
第三章 吃食一道接一道
早晨這波食客,直到日頭爬上小攤車,一股熱氣彌漫開來時,才三三兩兩散去。
莫輕輕也終於得了空歇息,擱下鍋鏟,甩了甩酸脹的手腕。
原本想著新開張,定要花上會兒工夫才能推銷開,故而所有的食材都只備上一半。不料生意比她預計的要好上許多,眼下幾只木桶都見了底,充其量只能做一份。
當然這也得虧她出門早,尋了個好位置。
經過前幾日實地考察,她發現每日清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便是傍水河畔的拱橋旁,不過這地方搶手,先到的離拱橋越近,晚來的便只能朝兩側鋪開了。
裝作沒瞧見賣炊餅的大娘投來的豔羨視線,莫輕輕擦淨手轉身。
小瑾正乖巧地坐在身後,捂著肚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她這才恍然想起,兩人都還沒用早食呢,忙用最後的食材做了份豆皮,遞給小瑾後,自己也坐下。
她最是怕熱,太陽一曬就沒了食慾,這會兒吃不下,便只是在旁邊看著。
好在食攤支在柳樹下,尚有陰影處可躲避,她邊拿手掌搧著風,邊百無聊賴地扭著腦袋四處張望,最後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書攤前。
說起來,若不是囊中羞澀,前些日子她就該買幾本書回去了。既然決定要好好在這邊生活下來,基本的識文斷字可不能馬虎。
想及,她登時起身,「小瑾,你先吃著,我去去就回。」說罷就要提步走。
不想方才還專心吃早食的人,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也跟著站起。
對上那雙略帶幾分慌亂的眸子,她愣了愣,到底還是心軟了,「罷了,那就一起去。」
簡單收拾好食攤,她便揣好今日的成果,牽著小瑾去到書攤前。
攤主是個年輕小生,此刻正捧著本書看得入神,直至一抹陰影擋在面前,他才恍惚抬起頭。
「姑娘,來買書?」小生抬頭,脫口問一句,語氣淡淡,不聞絲毫起伏。
可待話音落地,又似醒過神般,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他趕緊將手裡的書合攏放置一旁,堆起笑道:「姑娘是想買哪樣的書?」
較之上一句,明顯熱情許多。
莫輕輕心中了然,不由莞爾。書攤的生意並不好,甚至有些冷清,明明這是個文學氣息濃厚、文人墨客比比皆是的時代,可她方才瞅了好半晌,也不見一個人上前詢問。
顯然,為招攬生意,攤主也不得不棄了往日讀書人的做派,當一回商販。
當然,這並沒什麼不妥。
她微微屈腰成弓形,兩手抵著膝蓋,細細掃過攤面上鋪開的書籍。
這一動,旁邊的小瑾瞧見,立即也有樣學樣地躬下身,瞪著書攤,不過好像看不懂,眨眨眼,最終還是轉過頭改成盯著莫輕輕。
掃了一圈,沒找到想要的,莫輕輕順手指著被攤主擱到一旁的那本問:「公子適才看的是什麼?這樣入神。」
「這個?」
也不知她哪句話說得好聽了,只見方才還惶惶的小生,此刻突然眉飛色舞,恭敬地將書遞到她面前,細長的眸子裡閃著光。
「這是《避暑山莊遊記》,為當今翰林院的諸位學士於避暑山莊遊玩時所作,書裡收錄的每一首詩、賦皆炳炳烺烺,酣暢淋漓,我十分喜愛。但姑娘若感興趣,我也可將它讓出。」
「啊?」莫輕輕不過隨口一問罷了,驀然對上男子誠摯熾熱的視線,她竟覺得手裡的書有些燙手,只好裝模作樣翻了翻,「那我豈不是奪人所愛了。」
「無妨,左右每一首我皆已爛記於心。」
莫輕輕明白對方為何如此反應,翰林學士皆是進士高科出身,簡言之就是一群學神,她若是讀書人,也得膜拜。
她心不在焉翻了幾頁,絲毫沒看進去,倒是暗暗斟酌著要不要直言,其實她只是想挑本話本。
值此際,另一顆腦袋貼了上來。
「你對這個感興趣?」她不解地問緊盯著書的小瑾,又看看書頁,突地恍然,莫不是因為這首詩的作者同他一樣,名字裡都帶個瑾字?
小瑾聞聲抬起頭,不明所以地傻笑一通。
「行,那就多謝公子割愛了。」
莫輕輕不再多想,當即敲定,遂又再挑了本南宋記事,一道付了錢,便在攤主歡喜又感激的目光中離開。
正往回走時,空氣中一股好聞的花香掠過,令人心神微動。
莫輕輕停了步子,回頭,只見罩著面紗的藍衣女子在書攤前停下,衝攤主施了一禮。
攤主緊繃著身子回禮,絲毫不復方才的模樣,瞧著有些拘謹。
「柳姑娘今日想買什麼書?」
「我想……」
莫輕輕沒再往下看,領著小瑾走遠。
回到攤位時,還有幾名食客在等候,只可惜食材已用盡,她只好一一致歉,將人安撫走,便趕緊收拾東西回了家。
收攤收得早,閒來無事,歇歇腳後,莫輕輕索性抱出前幾日剛買的四兩黃豆,洗淨瀝乾,倒進鍋裡翻炒。
圓鼓鼓黃澄澄的豆子嘩啦啦作響,待鍋裡溫度上來,一顆顆跳得十分歡快。
莫輕輕放輕了翻炒幅度,以免豆子濺出。
不多時,豆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接連爆開輕薄的黃衣表皮,散發出陣陣濃郁豆香。
香氣飄得遠,誘得在院中玩樂的小瑾,竟也撒開木馬衝進廚房。
見他心急地圍著自己轉,莫輕輕噗嗤一笑,鏟起一小捧熟黃豆吹涼,放在手心輕輕一撚,焦脆的外皮悉數脫落,再輕吹一口氣,皮兒被吹走,只留下乾淨的豆子。
「只能吃這麼多啊。」
小瑾接過豆子,左看右看,起初是捧了珍寶極其愛惜的模樣,誰知再一眨眼,竟抬手嘩啦一下,一股腦全倒進嘴裡,咯迸咯迸大口嚼起來。
莫輕輕看得傻眼,又是好笑又是氣惱,索性揮揮手將人趕走,只管自己忙活。
炒熟的黃豆去了皮,倒進石臼裡研磨成粉,然後篩出最細的那層。
研磨後的黃豆粉香氣撲鼻,此時再混入蜂蜜拌勻,豆香中便摻了隱隱的醇甜。之後只需倒入些許放涼的清水,耐心搓成一粒粒鮮亮的小丸子。
這便是當朝夜市上備受喜愛的一道甜品——冰雪冷元子。為有消暑之效,通常還要放入冰水中冰鎮過後才食用,可惜她沒買冰塊,只好暫用井水替之。
將冷元子擱到碗裡,碗口再倒扣一只白盤,接著用粗麻繩五花大綁,小心翼翼從井口懸下,直至碗底沒入井水中,莫輕輕才拉緊麻繩,將另一端繫好,如此,只需靜待些時候即可。
她滿意地拍拍手,回身,結果對上小瑾繞著手指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愣了愣,哈哈一笑,「好了,不生你氣了。走,我們進山。」
說罷,解下圍裙,背起角落裡的竹簍。
小瑾也重新覆上滿臉笑,扯住她的衣袖乖巧跟在身旁。
去往山裡的那條路,莫輕輕走過好些遍,如今只覺得越發近了,很快就抵達山腳。
山裡多樹蔭,甫一踏入,彷彿渾身毛孔被打開,涼爽沁人,她不禁想起那本遊記。
避暑山莊大抵也是這滋味吧,那群學神還真會享受,改日她有錢,也要在酷暑時分躲進山莊裡,寫不來遊記,躺著喝口涼茶吃吃點心也是極好的。
正想著,已往山裡走了段路。
雖過了最適宜撿菌子挖筍的清晨,但好在還不算太晚,往深處再走走,仍然有半簍子收穫。
以前每每竹簍裝滿,她便不再往裡走,但今日既已入了深處,莫輕輕就耐不住好奇,牽著小瑾繼續一路往裡。
越往山林深處,樹木越蔥翠繁盛,周圍也更清涼。待到穿過密林,她才知道,另一頭別有洞天。
密林之後是片綠油油的草地,踩在上頭,腳底鬆軟。仰起頭是振翅而飛的綠蜻蜓,低下又是幾隻翩翩起舞的彩蝶,盡是愜意。
莫輕輕卸下竹簍,尋個地方躺下,吹著林中呼出的絲絲涼風,嗅著身旁淡淡的青草香,不自覺泛起睏意。
「小瑾,我先睡會兒,你別亂跑啊……」
許是這裡太舒適,又許是今日起得太早,莫輕輕很快熟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香甜且久,到最後,是被一絲甘甜給叫醒。
莫輕輕睜眼時,瞧見的不是藍天白雲,而是一雙澄澈似琉璃的眸子,眸底倒映著她的模樣。
男子離得近,眉眼認真,修長的手指攥著什麼正往她嘴裡塞。
她回過神,杏眼圓睜,下意識往一旁滾了圈,然後抹了把唇畔,指尖沾上些許紅色汁液,再定睛一看,小瑾手裡正拿著顆紅通通小果子。
小瑾忙抱著懷裡的東西又湊上來,傻笑著攤開給她看。
「山泡兒?」
山泡兒是種野果子,紅通通的十分好看,嘗起來清甜可口,小瑾摘的這些,瞧著汁水還分外充沛。
莫輕輕登時鬆口氣,幸好不是給她餵什麼奇怪的東西。
「你這都是從哪兒摘來的?」
小瑾想了想,指了指不遠處的林子方向。
那種地方竟也給他翻到了,莫輕輕哭笑不得,從他懷裡挑揀出摻在裡頭的蛇泡給扔得遠遠的。
蛇泡兒與山泡兒外形相似,容易搞混,可味道差遠了,聽說味淡還隱隱有些酸澀,可作中藥,帶些許毒素,吃那麼一兩粒還好,若是吃得多……
想到這,她手一頓,慌忙捏住小瑾的腮幫子緊張地往他嘴裡看,「你沒吃吧?嗯?」
小瑾被她捏得有些疼,哼唧幾聲,待她將人鬆開,才又抱著懷裡的東西往她跟前湊。
「小瑾不吃,娘子吃。」
原來是特意為她留的,莫輕輕心裡淌過陣暖意,挑出一顆又大又紅的在袖口輕輕擦了擦,餵到他嘴邊,微微一笑,「我們一起吃。」
沐著微風,兩人並排坐在草地上,吃完山泡兒,便背著竹簍起身。
雖說有些捨不得這地方,但一想起扔掉的那些蛇泡兒,莫輕輕還是惴惴的。
蛇泡兒沒什麼邪乎,但它慣常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這一點可是和蛇類的習性如出一轍。
兩人照舊原路折回,途中片刻不停歇,待遠離了那地兒,步子才終於見緩。
竹筍和香蕈只裝了半簍子,就這麼下山,莫輕輕覺得有些可惜,便在途中另摘了半簍子的木槿。
正值木槿花盛開之際,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粉的、紫的簇擁成一團,好看又惹眼。若是恰巧一陣山風吹過,捲起的馨香還會飄向山野各個角落。
兩種顏色各採些許,將簍子塞滿,兩人才心滿意足地下山。
到家時,日頭已爬到了屋簷下。囑咐小瑾在屋內待著,莫輕輕背著竹簍入了廚房。
將鮮筍和香蕈暫時晾置一旁,她取來兩只木盆,拉了小板凳坐下,擇下木槿花瓣後,按顏色分扔進盆裡,仔細洗淨、瀝過水。
花瓣浸過水,看上去更鮮活,柔嫩光潤,嬌豔欲滴,溢出的花香充滿了整間屋子。
若是詩人,大抵要心生憐惜,再對著花瓣吟詠一首,怎奈撞上的是個廚子,瞧了瞧嬌嫩的花瓣,莫輕輕只覺得入口肯定同樣鮮美。
花瓣瀝水後需搗爛,她嫌石缽內壁太粗糙,用來榨汁不適合,還易吃水,讓本就不多的花汁又耗上一半,索性直接在碗裡搗了,好在花瓣脆弱,不需太多工夫,照樣得了一粉一紫兩碗花汁。
碗裡添些涼水,攪勻濾出殘渣,只留兩碗清澈汁液。
《道德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莫輕輕盯了花汁半晌,到底還是另備蛋液湊成三碗,再各自混入麵粉,撚些許鹽,揉成拳頭大小的麵團。
揉麵不僅是個技術活兒,還是個耐心活兒,麵揉得越久,筋道就越足,入口也更有嚼勁和滋味。
揉好麵團,莫輕輕的胳膊已酸得不行。
這時,小瑾興沖沖跑進來,扯著她的衣袖,帶她走到院子,指了指井裡,滿是期待的丹鳳眼看著她忽閃忽閃。
莫輕輕不由失笑,「還記著呢。」他指的自是井底那碗冰雪冷元子。
她也不含糊,擼起衣袖將井裡的碗給拉上來。
井水冰涼刺骨,碗浸沒在裡頭這麼些時候,早已冰鎮得透心涼。
剛一碰觸碗壁,她就被沁骨的涼意給逼得縮回手,最後還是拉下衣袖圈住碗,抱著回了堂屋。
井水果然適合消暑,掀開白盤時,竟覺得有一絲涼意襲面,倒是讓莫輕輕憶起了夏日打開冰箱的那一瞬。
冰鎮後的冷元子,香氣絲毫沒被壓制,反倒夾著涼意,甜香越發清爽。
莫輕輕夾起一粒嘗了口,丸子酥香,咬碎後口感綿密,像是團柔軟的冰沙,在舌尖融化開,甜甜的,涼絲絲的,豆香四溢。
味道不錯,關鍵是吃著還解暑,將身上一半熱氣給驅散。
她另外取了一只碗,分了些冷元子遞給小瑾,「小瑾,你把這碗送去給隔壁的嬸嬸,能做到嗎?」
怕他不懂,她還指了指李月英家的方向。
小瑾傻傻一笑,狠狠一點頭,抱著碗歡快地出了門。
「跑慢點!」
莫輕輕追在後頭叮囑了句,無奈一笑,提步又進廚房。
此時三個麵團皆已醒好,她又再揉著,至表面滑嫩如肌膚,內裡緊實無細縫才停下,一一擀成薄麵片,撒些麵粉,用刀切成根根勻稱的細麵。
纖細十指抓了些許麵粉,將麵條抖幾抖,使其均勻散開,再分三鍋扔進滾水中煮熟撈起,過涼水後混放進斗笠麵碗,淋上麻油攪拌。黃粉紫三色麵條根根分明,在碗中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莫輕輕剛想拿小碗調製醬料,恰逢小瑾歡歡喜喜跑回,瞧這高興模樣,顯然是完成了任務。
她不吝讚賞道:「小瑾真棒,快去吃冷元子,涼麵也快好了。」
小瑾好像越來越聽得懂她的話了,掛著笑奔回堂屋。
她說笑歸說笑,手裡卻不停,舀勺醬油,添入醋、蒜末和熟芝麻,再放些許鹽和糖,撒把蔥花,一起拌勻。
現下沒有辣椒,大多是以薑、芥末及芥菜調出辣味,她平日也是芥末醬用得多,但一想今日食攤剛開張,生意又不錯,還是轉而撒了些較昂貴的胡椒粉。
胡椒一撒,滿室生香,麵條中再鋪些黃瓜絲,加入調好的醬料。
莫輕輕邊拌著麵邊走進堂屋,小瑾正扒著桌子上吃得歡,嘴角沾了一圈豆粉。
她拿帕子給他擦淨,將分出的一碗麵推過去。
半簍子的木槿花榨成汁也不過才兩碗,和出的麵剛好只夠兩碗,倒顯得有幾分珍貴。
她也坐下,剛攥起木箸,便聽對面喊了句「好香」。
木槿花汁揉成的麵條,即便蓋了層濃郁醬汁,但送入口的那一瞬,依舊有淡淡花香可聞,麵條入口更是柔滑爽利,頗有嚼勁,還涼絲絲的。
兩人風捲殘雲地將麵吃完,便抱著微飽的肚子嘗起冷元子,當作飯後甜點。
這時,有人敲響院門。
「輕輕。」李月英喊了兩聲。
莫輕輕趕忙起身迎出。
李月英正抱著團衣裳站在院外,見她走出,便踏進了院子。
「嬸嬸,怎麼了?」
「輕輕啊,是這樣,嬸嬸這幾日不是又得出城給人籌辦宴席嗎?剛才收拾行裝發現了這件衣裳才記起,這是初見小瑾時他身上穿的,當時嫌它又髒又破,便拿了妳叔叔的衣裳給他換上,這件就給洗了。」
李月英將衣裳交給她,一起塞過來的還有塊色澤通透的玉佩,「妳瞧我這記性,之後就把這事給忘了,隨手跟一堆衣裳混著扔到一邊。嬸嬸方才拿起來看了看,是件好衣裳,可惜破破爛爛,妳看到底是縫一下還是扔掉,自己做決定吧。還有這塊玉佩,也是繫在衣裳上的,嬸嬸瞧著應該是挺貴的物件,妳可收好了,別讓人起了歹心。」
衣裳確實好,稍稍摸一把便知與她們身上穿的不一樣。莫輕輕想,小瑾大抵真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她朝李月英道過謝,「麻煩嬸嬸了。」
「這點小事不麻煩,妳別怪嬸嬸現在才說就好。那嬸嬸回去繼續收拾,妳先忙。」
李月英擺擺手就要走,剛轉身,卻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又囑咐,「對了,過幾日有花燈節,妳沒忘吧?小姑娘都喜歡那日子,夜市也熱鬧,妳到時記得帶小瑾出門逛逛,別總待在家想著吃什麼,知道嗎?」
這話說得莫輕輕面色一紅,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好,聽您的,出去逛逛。」
李月英這才滿意離開。
莫輕輕抱著衣裳進了屋,坐下撐開一瞧,透過衣裳背後偌大的洞,還能瞧見對面小瑾傻笑的那張臉,秀眉不禁一挑,這可難為她了……
破衣裳終究還是被她一剪刀下去裁開,用挑了青竹紋的那片縫成一個小布包,掛在了小瑾身上。
莫輕輕大學時期曾陪室友在手工社團待過一段時日,所以針線活對她來說不難,雖不比專業繡工,但針腳也是緊密有致。
最重要的是,小瑾喜歡啊。看他高興得直蹦躂的模樣,莫輕輕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她低頭再看手裡的玉佩,這個帶出去太招搖,還是收好,說不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小姑娘,那是妳自家調的醬汁?聞著倒是香,再給我舀一勺吧。」
「好!」莫輕輕應了話,毫不遲疑地往豆皮上淋一層醬汁。
「還有蔥花,也再來點。」
「行!」
接著又是不厭其煩地撒一勺蔥花,末了不忘抬頭笑問一句,「您看還想再添點什麼?」
食客捋了捋花白長鬚,慢悠悠掃一眼攤車上的佐料,擺擺手作罷,「這樣就夠,再多就串味了。」
她再應聲「好」,便遞過去豆皮,收了錢。
「那老伯您慢走。」
送走食客,當下這波客流才算過去,她暗吁口氣,甩了甩酸脹的胳膊,轉身回到攤位,拿起抹布忙著收拾攤車。
此時,一道朗潤的嗓音臨頭覆下,「莫姑娘,今日生意依舊這樣好啊。」
她直起身,瞧見的是任修含蓄且溫和的笑。
任修,小書攤的攤主。擺攤這幾日,兩人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便偶爾也會交談幾句。不過到目前為止,莫輕輕也只知他名字,以及正努力備戰明年春闈。
她含笑直起身,「任公子可是要吃點什麼?」
聞此,任修垂眸,悄然看一眼攤車上懸著的小木牌,簪花小楷書寫的幾個字實在秀氣好看,但也刺眼。
暗暗攥緊了袖中空癟的錢袋,他輕抿薄唇,搖搖頭,「莫姑娘,對不住,我是打算買兩個炊餅的。」
言罷,衝她歉施一禮,提步走向隔壁的炊餅攤。
賣炊餅的大娘耳聰目明,當即聽見了這消息,一收倦怠面容站起,得意地覷了莫輕輕一眼,才笑吟吟迎客。
莫輕輕倒是不甚在意,勾了勾唇,低頭繼續忙活。
這邊收拾好,再去看小瑾,見他依舊乖巧坐在身後,愛不釋手地摸著小布包傻笑樂呵。
怎地,她針線活就這麼好?都好幾日了,還是這樣高興。
不過這模樣倒是讓莫輕輕頗為滿意。
說起來,小布包自縫好,還沒派上用場呢。莫輕輕想著,視線落到攤車上那一小缽米飯裡,那是她早上貪嘴想喝鍋巴粥才額外煮的米飯,此時雖已放涼,但白胖胖的飯粒仍舊晶瑩透亮。
趁暫時沒食客,要不給小瑾做道零食吧。
她擦淨手,將米飯平鋪在食盤裡,壓勻,用碗口倒扣出一塊塊圓形米餅。
莫輕輕撤掉爐子上的鍋,轉而從攤車裡搜羅出一張鐵網。這是前幾日去鐵鋪請師傅打造的,雖花了不少錢,但成品很是不錯,與現代的烤網毫無二致。
鐵網架上爐子,薄塗一層油,炙烤須臾,再拿小木板刮起米餅一塊塊攤上。
剛觸及鐵網,米餅便嗞嗞作響,一股焦香迫不及待撲出。
這令莫輕輕憶起早上剛吃過的米鍋巴來,脆脆的,焦香撲鼻,咀嚼後還有絲甜。
「莫姑娘,這又是什麼?」
任修買完炊餅,聞香又折回到攤子前,好奇地盯著那一張張米餅。
莫輕輕笑回,「閒暇時候的小食罷了。」
米餅經火一炙,表皮變得脆硬,這算定好型,她沒再貪戀,立馬夾回食盤,然後撤下鐵網,重新換上炒鍋,熱好油。
剛下油鍋,米餅周身便呲溜冒起油泡,表皮那層白雪般的飯粒肉眼可見地變得金黃,還撐得圓鼓鼓的,溢出鍋的香氣勾得小瑾也不再樂呵,立刻湊上來,探著脖子往鍋裡瞧。
「別被油星濺到了。」莫輕輕立即將人又摁回。
米餅炸得酥脆後迅速撈起,此時若手裡木箸稍一用勁,還能聽見哢迸的飯粒壓碎聲。之後只需放置瀝乾油,兩面刷上用蜂蜜和醬油混合的醬汁。
原本這就可食用,但莫輕輕擔心飯粒遇上醬汁又被化軟,於是複再炙烤一次,才算完工。
她抬起頭,「這叫醬油仙貝,任公子可要嘗嘗?」
任修斟酌片刻,猶豫問:「這個怎麼賣?」
莫輕輕莞爾,拿了粗竹麻紙袋包上三塊仙貝遞去,「這個不賣,我做著給小瑾吃的,任公子也幫著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這、這不好……」
「你快接著,燙!」莫輕輕手顫了顫,驀然拔高嗓音打斷他的話。
任修嚇得下意識就接過手,她還真沒騙他,剛炙過的仙貝確實燙手,他兩隻手倒騰幾個來回,才終於拿穩,再一抬頭,卻對上姑娘的一張笑顏。
「快嘗嘗。」
再遞回去就顯得有些無趣了,任修點點頭,低下頭對著一塊仙貝咬上一口,哢嚓一聲,小半塊仙貝竟直接斷裂開,還濺出零星米渣,他難為情地擦了擦嘴角,才細細咀嚼。
仙貝極脆,外皮有股焦香,刷上拌了蜂蜜的醬汁,鹹甜參半,很是入味。而再往裡,米香又十分醇厚,入口柔綿,恰好地平衡了整個味道。
任修大為讚賞道:「好吃!酥脆可口,越嚼越有滋味。莫姑娘,原來這就是妳的手藝,怪不得每日生意這麼好。」
「任公子過獎了。」
「只是,這樣好吃的東西,我也不能白吃。」任修垂眸一想,突地臉龐生彩,「不若我再送妳一本詩當作答謝吧。」
又來?莫輕輕眼皮跳了幾跳。
「其實翰林學士中,我最是欽佩蘇司業的才學,我還有他——」
「任公子。」莫輕輕堆著笑打斷他的話,指了指他身後,「有人找你。」
任修不明所以地回過身,才發覺身後站著一個姑娘,輕紗罩面,只露出一雙柔情似水的明眸。
「柳、柳姑娘。」他下意識擦了擦嘴角,將竹麻紙袋攏了攏,罩進袖中,「妳來買書?這邊請。」
那姑娘視線在莫輕輕面上停留一瞬,旋即微微一頷首,隨任修離去。
目送那二人身影,莫輕輕微微瞇起眼,八卦之魂默默燃燒沸騰。
這二人……極般配!
「娘子。」
突然被冷落,小瑾噘起嘴,扯她衣袖將人拉回神,略顯怨艾地盯過來。
莫輕輕輕咳幾下以緩解尷尬,捏了塊放涼的仙貝塞過去,「不氣不氣啊,這些都是你的。」
說罷,又拿竹麻紙袋將剩下的仙貝都裝起,折好口子,塞進他的小布包裡。
小包一下子就變得鼓起來,裡頭裝的還是好吃的,小瑾總算重新綻開笑。
莫輕輕將人打發到一旁,撒手去忙自己的事了,第一要緊事便是擦乾淨剛用過的鐵網,畢竟明日夜市上還得用呢。
這東西好使歸好使,就是不易清洗,現下她還沒水,只能先用抹布簡單擦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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